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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長夜星光(娛樂圈)》作者:瀟瀟沐雨寒 <全文完

《重生之長夜星光(娛樂圈)》作者:瀟瀟沐雨寒 <全文完





書名:重生之長夜星光(娛樂圈)

作者:瀟瀟沐雨寒

作品簡介:

  『普通版文案』

  程敘是個沒有多大前途的演員,一直都只能演配角和龍套。但只要有馮夜樞主演的片子,必然有這樣一個龍套出沒。

  一場意外,程敘重生。也許是命中注定,他依舊擺脫不了成為演員,甚至還通過重重選拔,獲得和馮夜樞同台演出的機會。

  只不過這一次,不再是龍套,而是主角。

  我在你的生命中,能否也做一次主演?

  作者在找工作,三月中旬回來更新。


  『文藝版文案』

  如果說馮夜樞是無盡長夜,程敘就只是一點微小星光。

  他總是馮夜樞劇中的龍套,出演微不起眼的角色。他瞭解他的每一處細微習慣,轟轟烈烈的經年暗戀,寂靜無聲。

  直到程敘死於意外,睜開雙眼時,卻站在馮夜樞的對面。

  當妄想照進現實,縱然重生,你是我不變的劫。


  ps.本文HE無誤

  搜索關鍵字:主角:馮夜樞,孟煙池(程敘) │ 配角:鄭天一,岳觀嵐,安陵墨,施珩,林溯雨,等人 │ 其它:重生,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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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如夢初醒

  程敘在劇烈的疼痛中迷迷糊糊醒來,睜開眼睛發現的場面是一團亂的房間,周圍的書胡亂堆疊,衣服雜亂無章地滿地亂丟,更糟糕的是桌面上不知道放了幾天的泡麵和外賣的碗筷,正在散發刺鼻的氣味,自己……不在家裡?

  他晃了晃沉重的頭腦,抓過床頭櫃的一隻杯子,但是抿了一口才發現居然是烈酒,而床頭櫃上的一隻藥瓶子寫著的是安眠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努力直起身體,但是腦袋依舊嗡嗡亂響,走下床的時候也踉蹌了幾步,還是摸到了衣櫥的門,鏡子裡映出來的臉,讓他呆住了。

  這不是自己的臉。

  鏡子裡的少年染著紅色的頭髮,奇形怪狀的髮型,眼底沉重的黑眼圈和蒼白的膚色讓人驚訝,程敘皺了皺眉頭,少年也皺了皺眉頭,毋庸置疑,這確實是現在自己的臉。

  驟然發現這種事實的程敘陷入了遲疑和混亂,自己記憶的片段只停留在最後汽車爆炸的那一幕,那麼也就是說,自己……是在那場汽車爆炸裡死了?

  而現在,自己活在這個少年的身體裡,那麼這個少年到底是誰?

  屋子裡一團凌亂,他掀起桌面、床上、地板上無處不在骯髒的衣服和凌亂的東西。他終於找到一個錢包,錢包裡幾乎沒有錢剩下,但程敘還是找到了這個少年的身份證,知道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叫孟煙池。

  他還翻到了這個屋子裡最值錢的兩樣東西,一台筆記本電腦和一台手機,多虧房間裡的網絡並沒有斷,程敘才得以上網查了一下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是的,他自己,程敘,死了。

  而現在,距離自己死亡,已經整整三天。不過看樣子似乎並沒有人關心他的死訊,除了夜之城——他在那裡做了五年多的無償版主,為自己掛了黑紗。

  程敘苦笑著去燒了一壺水,一邊燒水一邊哀歎自己做人到底有多糟糕,作為演員,網絡上的新聞僅僅只是提了提《暗鬼》裡演員自身操作失誤導致拍攝特技時候車毀人亡,死亡的演員叫做程敘,就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而自己在拍這場特技出門之前,自己的妻子正和自己商量離婚,她說,「程敘,我和你結婚四年,我們畢業不久就結婚了,但是我覺得我和你之間沒有愛情,所以,離婚吧。」

  27歲的男人程敘,幾乎是一事無成最好的典範。

  婚姻失敗,事業無成,就連愛情,都慘不忍睹。

  但是老天的同情也來得太晚,這種荒唐可笑的事情都能發生在自己身上——重生?!

  他深深呼了一口氣,把燒好的水咕嚕咕嚕吞下去,既然重生了,也就說明,程敘這個人就必須頂著這個叫做孟煙池的18歲孩子的皮相過自己有27歲的心的人生。

  程敘27年的人生除了演戲幾乎什麼都不會,而且演戲還從來沒演紅過,他一直是在各種電影、電視劇裡扮演龍套,幾分鐘的鏡頭或者一兩集的出場,因為他長得不好看,性格又硬,結婚也早,哪怕是演技還不錯,也輪不到他上主角。

  這是個快餐消費的時代,神沒有賜給程敘一張漂亮的臉,也沒有賜給程敘為了往上爬而不擇手段的心,他只有規規矩矩抱著一顆熱愛演戲的心,當明星的助理,也演了整整七八年龍套。

  電話裡轟鳴的奏響打破了程敘的思考,電話上閃爍的名字跳入眼簾,程敘接起電話就聽到電話裡咆哮入耳:「我擦,孟煙池尼瑪你不會真的去自殺了吧!!」

  「我……我沒有。」

  程敘斟酌了一下口氣,抿了抿嘴唇,對方既然開口就叫這個少年的名字,想來應該是他的朋友兄弟,「放心。」

  對方舒了一口氣,「就一個《龍騎衛》的初試沒過而已,還有很多機會嘛。千萬不要傻B到去給我自殺啊!我從今天早上打你電話打到現在你才開機我嚇死了好麼!!」

  「早上?」程敘微微皺眉,「我手機沒電了,對不起啊。」

  其實不是沒電了,是這個少年把手機關機了。

  「孟煙池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對方似乎氣得不輕,「中二病發作了麼?你拋棄你爹娘說什麼為了藝術,然後就一個人奔到B市去,租的房子在哪裡我們都不知道,現在還鬧自殺?!你皮太癢真的欠收拾麼?!凌晨三點發短信來,我睡覺關機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瘋了麼!害的人擔心還不夠麼!」

  眼見對方還有絮絮叨叨下去的趨勢,程敘揉了揉太陽穴,「我……對不起啊。」

  對方絮絮叨叨又說了些有的沒的,意思是讓程敘馬上告訴他孟煙池租住的房子在哪裡,程敘看了看這地方,說真的連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少年到底住在什麼地方,只好含含糊糊說一會兒給他發短信發過去,萬幸對方沒有多做糾纏,只說必須發住的地方來,因為自己馬上就要起飛去B市找他。

  程敘深深歎了一口氣,在這個名叫鄭天一的男生掛了電話之後,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裡的水。

  儘管其他消息都不清楚,但是程敘知道《龍騎衛》。

  《龍騎衛》——今年姬氏開年投資的商業大片,男一號已經定了,男二號現在在全國海選,據說是為了造勢。這種全國海選一般都有內定好的角色,不過如果能夠進入最後的決賽,和一流的公司例如姬氏簽約也不是沒可能。

  《龍騎衛》。

  程敘深深呼了一口氣,伸手摀住了雙眼。

  馮夜樞。

  哪怕重生,自己都沒有辦法擺脫這個名字。

  《龍騎衛》第一男主角。目前是姬氏力捧的男星,自己……暗戀的人。

  他程敘籍籍無名,在所有電影電視劇裡都只能做小配角,但是卻暗戀著這個叫做馮夜樞的男人。

  閉上眼睛,就跳出夜之城大頁面上那個人的臉。

  墨黑的眸子,眼眸裡深深有如冰海,看進去彷彿帶有暖色,唇薄,不愛笑,那張穿著白襯衣的劇照還是自己選的。

  那時候拍《老師》,他站在自己面前,清冷的聲音和自己對台詞。

  馮夜樞。

  無數次兜兜轉轉,還是看到那個人的臉。

  哪怕在腦海裡無數次,都能夠想起這個人的樣子,他的唇角,他的手指,他清冷的聲音,他冷淡的性格,還有在他所有電影裡,自己作為一個小小配角,無可倫比的妄念。

  關於我愛你,我辜負了所有人,用盡全力的追趕你的妄念。

  程敘張開眼睛,從眼睛裡驅趕走對那個人的妄念,繼續理性思考。

  這個身體的主人,去參加了《龍騎衛》的初選並且落選了。

  他開著電腦,在孟煙池的電腦裡尋找有用的資料,果然在E盤裡找到了自己料想到的東西,一張《龍騎衛》男二號的報名表,還有一些這個少年零零碎碎的雜記,打開少年的QQ,QQ自動登錄,他看了看QQ裡的一些對話記錄,更是頭大如斗。

  這個叫做孟煙池的少年,絕對就是個中二少年。

  16歲開始認為自己一定能成為絕世大明星,讀書也不認真讀,就從家鄉的沿海省會來了B市混,看他QQ日記還有電腦裡這些零碎的東西,也看得出爹娘早就離婚了,每個月除了打錢之外,也懶得管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到底在想什麼,這少年到了B市之後處處碰壁,但是還不反省自己的問題,反而一個勁的認為世界不公平,都對自己不好,這次孤注一擲的去參加《龍騎衛》的甄選,也是非要爭一口氣,甄選沒上,就萬般失望,覺得自己腹中才華萬千,但是無人欣賞,怎麼想也想不開,就在電腦上留了遺書,交代那個叫做天一的青梅竹馬自己的一切瑣事,然後就吞安眠藥自殺了。

  程敘理清了一下這個少年的情況,自己能瞭解的大致就是如此。QQ上沒幾個親近的人,對話記錄大部分都是空白,遺書也是語焉不詳的交代鄭天一一些雜事。從這些來看,對於扮演這個人來說,遠遠不夠。能不能暫時騙過鄭天一,也只能靠運氣了。

  程敘出門去接天一的時候特地看了一下租住的地方,深深感慨孟煙池住的地方太慘,不過看他錢包裡的錢,這日子估計過的太不寬裕。

  程敘並不知道天一的長相,但從理論上分析對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並不太難。果然,從對面走來的那個皮膚微黑笑的很燦爛的男生,應該就是了。

  「孟煙池你這二貨!我擦,你到底住在什麼地方,你半夜給我發那個短信我早上醒來擔心死了啊!我娘聽說我要來看你還特地交代我給你帶了吃的。」對方熟練的遞過來東西,看程敘不接,「不會傻了吧!」

  程敘稍微遲疑了一下,畢竟是第一次別人叫這個身體這個名字,「天一,我睡得不太好,腦子鈍鈍的。」

  對方有點驚訝的說,「你第一次叫我天一啊,以前你不是都叫我小一的麼?你不會真的是面試沒過然後徹底錯亂了吧?說真的,我一直不贊成你當演員,好端端的跑去當什麼戲子啊,別把自己鬧得太累,你這樣下去怎麼行啊?」

  程敘記下這個稱呼,畢竟重生,孟煙池的社會關係他一點兒也不熟悉,萬幸對方看上去並不是一個太敏感的人,沒有覺察到變化。接過他手上的行禮,關於他所說的不贊成演戲,恐怕自己還真只能辜負希望了,自己活了27年只會演戲這麼個技能,重生到這孩子身上,還是只有演戲一個技能,只怕不當演員還真的活不下去。

  對方一路嘮叨,看來確實是很重視孟煙池這個朋友,青梅竹馬的感情確實不是白說。但是看程敘一直沉默,天一也只是以為是他《龍騎衛》候選沒上,心情不好外加又太累,也沒多加追問。


  第二章 不是初見的初見

  到了住的地方,鄭天一看這小不伶仃的房子和垃圾滿地的情況,差點又衝著程敘爆了粗口。

  「孟煙池你給我馬上滾回F地去!你看你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還當什麼演員啊!你……你簡直是讓我說你什麼好啊……」

  這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讓程敘不由得尷尬了一下,「我……我馬上收拾……」

  「收拾個頭!」對方大馬金刀往房子裡那張唯一還能坐人的椅子上一坐,「你今天不給我解釋清楚了,我就不叫鄭天一!」

  程敘覺得自己的青筋都突突跳了起來,斟酌了一下對方可以接受的語言,「小一,你看……我也確實沒去自殺,一會兒我把家裡收拾收拾,這不就……這不就好了麼?」

  「孟煙池你很反常啊,我罵你的時候你不是都一跳三尺高和我對罵麼?今天這麼乖一定有什麼蹊蹺。」天一皺了皺眉頭,自家青梅竹馬這貨色是什麼性子自己當然清楚,突然變得這麼乖,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求於己。

  程敘心想壞了,這孟煙池是個中二少年,聽到青梅竹馬罵自己第一反應肯定是回罵回去,自己到底不是孟煙池,這一下……不太妙啊。

  「你到底要幹什麼?是缺錢?還是要做什麼?」

  這麼大方?看來平常孟煙池在自家竹馬面前是沒什麼好形象,程敘揉了揉額角,「確實是……沒什麼錢了。」

  這也沒錯,孟煙池的錢包裡沒剩下多少錢,銀行卡密碼自己也不知道,就算是重新改密碼也得一番麻煩。

  鄭天一這下才緩下一口氣,拿出卡來遞過去,「你媽交代我帶給你的,說密碼你知道的。」

  「我媽?」

  「嗯,你媽前段時間回來,托給我的,說不知道你的電話多少,找不到你。」

  程敘苦笑不已,孟煙池的母親離婚之後很快就另嫁他人,孟煙池的日記裡也有說不想和這個母親聯絡,後來也確實不知道去了哪裡,沒想居然還會記得給他帶一張卡。看了看卡,上面寫著孟煙池的名字,程敘猜測了一下,估計這久久不和兒子聯絡的母親能設定的密碼,也不過就她這個沒出息的兒子的生日罷了。

  而按照孟煙池這個生活境況,多一張卡不是壞事。

  「小一,一會兒陪我去剪頭髮吧。」程敘作為一個27歲的成年男人,實在無法忍受自己頂著一頭紅不紅褐不褐的頭髮一副中二少年模樣到處跑,「然後一起吃飯?」

  對方無可奈何的看了孟煙池一眼,「收拾收拾房子,我陪你出去。」

  程敘也沒找到什麼特別好的店剪頭髮,就是簡單地剪短,把顏色洗了。當他把孟煙池弄得奇形怪狀的頭髮弄成普通人可以接受的程度的時候,程敘驚訝的發現這張臉長得不錯。

  皮膚白,貓兒眼,笑起來非常可愛。

  這好好一個男生,做什麼把自己糟踐成非主流呢。

  在看到這長相的同時,程敘突然浮現了一個念頭,非常大膽而冒險,但是對於目前自己這幅身體來說,是最簡單的事情。

  那就是……再次去參加《龍騎衛》甄選。

  去參加甄選,如果能夠到最後一關,不僅僅能夠解決孟煙池的民生問題,更是可以……再次見到那個人。

  如果要不顧一切的追逐你的腳步才能勉強觸碰到你的衣角,那麼我也願意義無反顧的投身而下,在你的眼眸中有一瞬能夠映出我的樣子,我所求的一切,也就能夠心滿意足。

  程敘一直是溫和的人,在他27年的人生裡,唯獨只做過這樣一件不受控制奮不顧身的事情,而如今,就算是重生為18歲的孟煙池,他也依然不悔,不悔去追逐這個執念。

  「小一,我有個事情求你幫忙。」程敘看了一眼鄭天一,「把你的身份證借給我。」

  鄭天一一邊西裡呼嚕吃麵,一邊說,「要我的身份證?理由?」

  「我想再去參加一次《龍騎衛》甄選。」

  對方平鋪直敘的聲音讓鄭天一一口麵湯都「噗」的噴了出來,趕緊摸出紙巾把桌面什麼的擦一擦,「孟煙池,你瘋了?!」

  「我沒瘋,小一,求你了!」程敘咬了咬牙,目前也就只有這個和孟煙池青梅竹馬的人可以求,目前也就只有這個人應該不會背叛孟煙池,所以,這個險冒的值得!

  天一好容易把麵條吞下去,上上下下把孟煙池看了一遍,令人驚訝的是,他知道孟煙池是認真的,而且,非常認真。

  他不想去懷疑自己這個平常做事情不怎麼靠譜的青梅竹馬遲來了很久的認真,但是依然提出自己的疑問,「萬一,再上不了呢?」

  程敘呼了一口氣,「我會很難過。但是,我還是要演戲。」

  在程敘心裡,哪怕是沒有上《龍騎衛》,自己也依然會選擇去演戲,演戲這種事情,就像血液一樣浸透在他的靈魂裡,就算是重生,也依然不能更改。更何況,那個世界裡,那個表面熠熠生光,內裡卻污糟混亂的世界裡,有馮夜樞。

  有那個自己想要拚死追隨,想要追逐黑暗當中的光一樣的男人。

  天一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孟煙池。他低著頭,側臉被這家破破爛爛麵店的燈光暈染出模糊的弧度,看上去竟然有一種讓人心裡一動的好看——這是一個人因為有著不得不堅持,不得不去做的事情的時候的樣子。

  「給你。」他把身份證從錢包裡摸出來,「我會在B市留一陣子,用完了還給我。」

  於是,程敘拿著鄭天一的身份證頂著鄭天一的名字去報名《龍騎衛》,成功的通過筆試,過面,和第一輪情景劇,居然進入了最後一輪。

  剛開始的筆試和過面都很容易。作為一個曾經是科班出身的專業演員,筆試題目中那些基本常識當然不在話下。很多連筆試都沒有過的孩子,大概是連書本都懶得翻一下的。過面也進行得很快,二三十個人一組,輪流走過評審台,問幾個問題,很快就得出誰走誰留下的結論。大概是篩掉那些外形上實在相差太遠的候選人——畢竟這個角色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怎麼樣也沒法讓三四十的大叔來演。

  要說有點難度的還是第一輪情景劇。

  每個候選人拿到手上的只有一份寫著台詞的材料,沒有前後劇情。從台詞內容來看,大概是一段戰前動員。

  「……吾,乃天命所授之麒麟,今國存亡危機之刻,請諸君以死效國,吾與龍騎衛,生死與共……」

  台詞不長。程敘多少也能領悟這個環節的用意:在如此大製作的片子中擔任主演,並非只要有點常識和長相合格就能矇混過關。這段台詞考的是候選人對情感和人物的悟性——在極為有限的背景下,通過寥寥數語,能否直接把握這個角色的內心。

  這台詞寫得極好,文采斐然,不知出自誰之手。那萬里斜陽,此去無歸的蕭索空曠,不過百字之間,淋漓盡致。

  程敘卻不知道,自己讀到最後竟紅了眼睛——麒麟仁獸,如何可能面對死亡而面不改色?

  哪怕是面對大戰,眼神堅定,可是聲音卻難免顫抖哽咽。

  直到有人提醒他可以出去了,程敘才反應過來。

  在三位評審善意的笑容中,程敘擦了擦臉離開房間。他已經分辨不出是入了戲,還是能夠重返久別的舞台過於激動,還是……因為每成功一次,就離那個人更近一步。

  直到進入最後一輪面試的時候,他甚至有一種被老天眷顧的感覺。

  他一直以為姬氏本身有屬意的演員,已經內定下來,自己抱著的那點想法,也未見得就能走到最後的看法來參加,於是當時借用天一的身份證和名字的時候也沒想多,但是到了最後這一步,已經不是能夠用「我用的不是我自己的身份證和名字來參加甄選」解釋能夠退出的。

  難道自己重生到18歲的中二少年身上,就連著自己27歲的大腦也一起中二了不成?

  這次來面試前程敘自我檢討了一遍,可不管怎麼檢討,結論都只有一個,就算重來十次,自己都會血沖腦門的幹出這二逼的事情。不為民生,也為了能夠親眼和馮夜樞對戲。

  自己做過他的助理,三年沒有被他看過一眼,後來演戲,哪怕是十分鐘的龍套都為這個人跑過,這種傻事情,又算的了什麼呢?

  這種不能公佈於眾的暗戀,自己只能隱藏在心裡,一字一句,也不敢說出來。

  在演藝圈這個世界裡,哪怕一點小小的緋聞都能夠被蝴蝶效應鼓動到最無可救藥的地方,所以,不論是誰,要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心和嘴,一句真話都不要提。

  面試在姬氏的總部進行,程敘萬萬沒有想到是以這種形式進行——最後入圍的三名候選人依次上台和馮夜樞對戲,互相都能看到對方的表演。

  這種完全公開的表演形式無疑會給後上台的選手造成壓力,但是也能夠明顯評估出三個候選人的實力高低。程敘握了握拳,手心裡已經開始冒汗,以他之前的記憶可以認出,和自己做對手的兩個人是誰,一個是騰雲的靳何,另一個是SHARON的Johny,這兩個人怎麼看都比自己沒背景沒後台來參加甄選合適角色的多。

  更何況,裡面那張椅子上,坐著正在玩手機的馮夜樞。

  馮夜樞坐在椅子上,摘了墨鏡,就從自己的角度看去,他的眸子特別的黑,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趕了什麼片子,看上去有些疲勞,身上的衣服也是隨便穿的T恤和仔褲,如果這麼看,一點也不像天王級別的明星。

  程敘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裝作發短信的樣子點開拍照,偷偷拍了一張馮夜樞的側面。他的氣質還是如從前一樣,淡然又帶著輕微的涼意。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這個人了?只有自己知道,這時候他定然頭痛病犯了,而且犯困的很,要不是為了片子硬撐,他一定很想回家睡覺。他的新助理和經紀人都太不溫柔了,怎麼不多照顧他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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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角逐

  沒等程敘看的太久,馮夜樞就抬起頭站起來,往自己這邊走,衝著坐在候選椅子上的三個人點了點頭,分別握了握手:「恭喜你。」

  姬氏曾宣言,只要能夠入選《龍騎衛》最後一輪的新人,都能夠得到姬氏的簽約。就算是別家公司的演員,獲得的報酬也十分可觀,從這點來說,恭喜說的也沒錯。

  程敘知道,並不是馮夜樞耍大牌,而這就是他打招呼的方式。馮夜樞性格冷淡,若不是有姬氏上頭那位寵著,封閉訓練那麼久,也紅不到現在這份上。

  打完招呼,旁邊的導演岳觀嵐就出了聲,「都準備好了吧?規則也清楚了?」——岳觀嵐是近七八年來最紅的導演之一,拍的片子基本都是叫好叫座,不過他之前都拍文藝片居多,沒想到第一次商業片就是大投資的《龍騎衛》。

  眾人點點頭,程敘眼尖的看到岳觀嵐的腰被摟著。他笑了笑,岳觀嵐和安陵家的那位墨少是情人關係,這是圈子裡公開的秘密,《龍騎衛》是岳觀嵐執拍,自然是他的御用編劇墨少來寫本子——原先自己初面的那段台詞,怕也就是出自這位家學淵博的墨少了。而作為決定最後演員的評審,他們兩個在,一點也不奇怪。

  「你今年幾歲?」

  「18。」程敘反應了一下才回答出這個身體的年齡,轉頭看看想知道是誰問自己年齡,卻落入一雙墨黑的眸子中。

  他聽到這答案略微柔和了嘴角,輕輕的笑了一下,「我18歲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程敘當然知道馮夜樞的情況,他18歲的時候還在H大裡讀計算機。這話絕對算得上表揚,只能點頭多謝他的讚揚。

  馮夜樞似乎來了興趣,繼續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你。」

  程敘內心大驚,以馮夜樞有一說一的性子,這話絕不是客套,而是他真的這麼想才說的。但是按照常理,孟煙池不可能見過他,自己碰見他的時候,他就更不會記得自己了,勉強微笑道,「……應該不可能的。」

  馮夜樞墨黑的眸子端詳了他很久,才緩緩說,「我一定見過你。但我也確定是第一次和你見面。」

  就在他端詳自己的幾秒鐘內,程敘覺得自己就要被拆穿了,但是他仍舊面帶微笑直視馮夜樞的眼眸,既然都到了這時候,怎麼樣也不能退卻。

  萬幸的是,馮夜樞自己把眼睛移開了。

  程敘舒了一口氣,這才按照岳導的安排上去抽籤,簽紙決定了他的表演序號,還有他要表演的劇目。

  3號。這簽並不好,最後一個上台表演,前面兩個明顯比自己強的演員很有可能造成壓力,而且還是感情戲。

  程敘翻著手上這薄薄的紙,無奈的彎了彎嘴角。

  第一個上場的是靳何,靳何這兩年以偶像小生出名,也正在努力往演技派轉變,從媒體呼聲或者是網上推測來說,大多人都猜測姬氏屬意於他。

  他抽中的是《龍騎衛》兩位主角第一次相見的場面。

  《龍騎衛》從名字來看就知道是個古裝片,其實主要內容也很簡單:天下危難,君王失道,此時眾人只能寄托希望在上天降下麒麟,讓麒麟選擇仁德君主,以拯救天下於危難之間。龍騎衛就是專門為了守護君王和麒麟而存在的侍衛。這個故事主要講的就是發生在龍騎衛頭領龍衍和幼小的麒麟懷純共同患難,最後龍衍將麒麟送入京城,完成使命,功成身退。

  程敘看那劇情簡介心理就微微打了個突,這片子連個正經的女主角都沒有,為了最後和諧,硬生生塞給麒麟懷純一個公主,之前龍衍和懷純兩個人的互動,完全就是曖昧橫生。更何況編劇安陵墨本身就不直,這片子微妙的讓他感覺到是在賣腐。——作為暗戀馮夜樞多年的人,他自己知道自己也就不是什麼純粹的直男,這劇本寫得讓人不懷疑都不能。

  靳何這場戲,是龍衍第一次見麒麟,彼時麒麟方才出生,在崑崙山的神樹下,不能行走,一雙清澈眼眸看穿所有來接自己的人心中的企圖,唯獨看不透龍衍。

  於是懷純問了龍衍一個問題:汝為何而來?

  答:為天下而來。

  懷純:何為天下?

  答:蒼生之天命,是為天下。

  懷純:若天命棄蒼生,何如?

  答:雖千萬人吾往矣,但憑一心。

  懷純的封印這才解開,向龍衍伸出了手,讓龍衍將自己抱在懷裡,帶離崑崙神樹。

  靳何的表演很專業,入戲也快,至少比自己這個演了大半輩子龍套的人靠譜。走位、動作、台詞、感情把握都很好,而馮夜樞,似乎一瞬間就入了戲。

  那個男人本來就是如此,在姬氏接近嚴苛的三年封閉訓練下,他的潛力被完全激發出來,哪怕是穿著最普通的T恤仔褲,都能演出身著戲裝的效果。自己在姬氏看了他三年,當了他三年助理。後來他出道開始演戲,自己被辭退,但仍舊不能忘記他,去參加他每一部戲的龍套,只為了和他對幾分鐘,甚至幾秒的戲。

  這就叫做孽緣吧,命運兜兜轉轉,哪怕重生,我也會循著痕跡,試圖更貼近他一點點。

  此時,馮夜樞一邊扮演龍衍的角色,一邊對這個和自己對戲的演員進行評估,最後評選的時候他也有投票權。

  靳何很專業,基本功也很不錯,處處都能體現他的演技純熟,變化自然,但正是因為這樣,他缺少懷純最關鍵的一樣東西——來自本能的畏懼。

  早在之前就看過全劇本,馮夜樞對劇情瞭然於心。懷純剛剛降生到人間,對人類和這個世界有一種天然的畏懼,他的眼睛和心靈都是純淨的,但人類的世界已經被鮮血染透。這幾個口口聲聲來迎接他的人,仰望他,渴望他帶來天命,結束亂世,這種熱切的膜拜和期望,一個孩子怎麼可能如此坦蕩?

  他一定會侷促,緊張,害怕,雖然偽裝得很好,他看不透龍衍的靈魂,內心一定是極為恐慌的。要把性命托付到一個看不透的人身上……恐懼是所有生物的本能。靳何的表演很好,卻不適合。

  這一幕結束的很快,再下一個上場的是Johnny。他的台詞說的是在返回京城的路途中,遭到邦國和妖魔的合圍,龍衍下令讓部屬拚死拖住敵人,他孤身一人帶著懷純突圍。雖然說好了在突出重圍之後回頭接應他們,但其實每個人都心知肚明,接應是根本不可能的。

  龍衍帶著懷純衝出重圍的時候,懷純問他:為什麼不去接應他們?

  龍衍:只剩下我們兩個人,誰去接應?

  懷純:你……你騙人!

  龍衍:他們知道,此行,有去無回。

  懷純:你……你你,你見死不救。你教我的好生之德,仁義治世,都是假的!

  龍衍:那些都是太平盛世的時候用來騙騙人,現在亂世之下,人不如畜,誰顧得上那些。

  懷純:眾生平等,我不要你用別人的命來換我的。

  龍衍:胡說!眾生從來就不平等,你的命比他們不知重要多少。想要眾生平等,就讓天下太平。這些都是你欠他們的,等你看到四海昇平的時候,不要忘記有人為你而死。

  於是懷純氣極了,一拳打向龍衍,轉身就跑了。

  Johnny的長相非常好,用顧盼生輝來形容一點不過分。這圈子裡好看的人太多,但是好看的如此有特色的不多,他的樣子,和麒麟懷純這個形象的要求非常符合,作為Sharon這一兩年內主推的新人,能夠到這個舞台來,並不意外。

  哪怕連馮夜樞在看到他的時候心裡也吃驚了一下,因為外形上這麼符合的實在很少見,人也很聰明,應該有一定基礎。這一幕中懷純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責任重於眾人性命,治國不是仁德就可以的,太平盛世的背後,可能是無數的犧牲,通往御座的路用千萬屍骨堆砌而成,他的心靈受不了這責任的沉重。

  他氣憤,但更多的是怯懦,那一拳不過是孩子氣的發洩。他不恨龍衍,恨的是他自己。也許對候選人來說,這一拳要拿捏到略微顫抖的程度,這要求是有些過高,但Johnny的眼神中並沒有這種驚惶和怯懦。懷純不是道學家,他心中從來都沒有真正討厭過龍衍,他只不過無法面對,想要逃避,如果體會不到這一點的話……便無法真正扮演懷純。

  Johnny……還是太欠火候了。

  Johnny表演結束之後,就是程敘上場。他看了Johnny的表演,當然知道就外形和訓練而言,自己必然要一敗塗地。

  孟煙池是個從來沒有受過系統戲劇培訓的人,而程敘自己在22歲畢業之後結婚,擔任了三年馮夜樞封閉訓練時的助理,後來才開始恢復演戲,哪怕他非常努力,但就演戲技巧和訓練而言,已經落後了太多,更不用說,他從來沒有演過主角!

  走位、動作、台詞、表情自己沒有一個能夠和這些整天在公司裡受到力捧有專人訓練的演員相比的。

  所以,輸是肯定的,自己所求的,畢竟是鏡花水月。但是走到這一步,也希望能夠讓他記住自己,至少記住這個和他對戲十分鐘的人。

  自己唯獨所能倚仗的,就是對馮夜樞的感情。他對他的感情執念深重,唯獨以這感情入戲,大概才能打動人心。

  這第三段台詞是龍衍好容易帶著懷純到了京城,但是發現京城裡已經有一隻自稱為麒麟的妖怪,而且呼風喚雨神通廣大,所有人都奉他為天命麒麟。懷純和龍衍說話不僅沒人聽,還被以冒充麒麟的罪名通緝追捕,兩個人好容易逃到城外。

  夜晚。在篝火邊上:

  懷純:阿衍,我……我不想做麒麟了。

  龍衍:(折了一根樹枝在火裡燒,遞給他一個果子)

  懷純:根本沒人相信我!百姓要的才不是麒麟,只要有人給他們小恩小惠,他們就相信誰!

  龍衍:民生多艱,此乃人之常情。

  懷純:就算大家都相信我了又怎麼樣,以後遇上厲害的妖怪,百姓們還是會去擁護它!

  龍衍:妖必有所圖,時間一長,破綻必現。麒麟背負天命,無可取代。

  懷純:阿衍哥哥……我們走吧……

  龍衍:走?

  懷純: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隱居起來,我也不要做麒麟,我們一直在一起生活好不好?懷純不要做天下人的懷純,只想做阿衍哥哥的懷純……

  龍衍:懷純。我……不能答應你。

  這段感情戲並不好演,特別是在對方是個陌生人的情況下。但對程敘來說並不難,因為龍衍的扮演者,是馮夜樞。

  第四章 入戲

  第三段台詞的劇情是,龍衍好容易帶著懷純到了京城,但是發現京城裡有妖假托麒麟之名,代行天命,且呼風喚雨神通廣大,所有人都認為他才是真的天命麒麟。懷純和龍衍說話不僅沒人聽,而且還被通緝追捕,兩個人好容易逃到城外。夜晚。在篝火邊上:

  懷純:阿衍,我……我不想做麒麟了。

  龍衍:(折了一根樹枝在火裡燒,遞給他一個果子)

  懷純:根本沒人相信我!百姓要的才不是麒麟,只要有人給他們小恩小惠,他們就相信誰!

  龍衍:民生多艱,此乃人之常情。

  懷純:就算大家都相信我了又怎麼樣,以後遇上厲害的妖怪,百姓們還是會去擁護它!

  龍衍:妖必有所圖,時間一長,破綻必現。麒麟背負天命,無可取代。

  懷純:阿衍哥哥……我們走吧……

  龍衍:走?

  懷純: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隱居起來,我也不要做麒麟,我們一直在一起生活好不好?懷純不要做天下人的懷純,只想做阿衍哥哥的懷純……

  龍衍:懷純。我……不能答應你。

  這是一段感情戲,感情戲不好演,特別是當對方是陌生人的情況下。但是對於程敘來說並不難,因為龍衍的扮演者,是馮夜樞。

  程敘剛一上台就覺得馮夜樞的氣場變了,就連眼神都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他席地盤腿而坐,並不說話,抱著那把刀,像是在看著篝火的姿勢,程敘從以往和他對戲的經驗裡得出結論,馮夜樞入戲了。

  馮夜樞入戲快他當然知道,現場也感覺過,所以並不太驚訝。他沉下眸子,往前側身,伸出手去,想要捉馮夜樞的衣角,他捉了一次,沒有握住,又捉了第二次,似乎遲疑了幾秒,還是沒有握住馮夜樞的衣角。馮夜樞手執著枝條,不看孟煙池,也不看任何東西,就直直的盯著那火堆,彷彿還能聽到柴禾在火焰中燃燒發出的辟里啪啦的聲響。

  程敘直到第三次才揪住他的衣角,手指微微顫抖,低低的說,「阿衍哥哥,我……我不想做麒麟了。」

  馮夜樞目光稍稍移動,拿了一個水果遞給他,安撫性質地摸了摸他的頭,說,「為什麼?」

  在馮夜樞心中,這個候選人的表現讓他有點意外,鏡頭感和前兩者比起來差得一塌糊塗就不說了,怯場也很明顯,但他的神情和動作卻讓自己都有了一點恍惚,這真的是在演戲嗎?——為什麼感覺好像我真的欺負了他似的。

  孟煙池眉眼中深深的痛苦和懷疑,伸手把那個果子拍開,將馮夜樞的衣角擲在一邊,哽咽的吼道,根本沒人相信我!百姓要的才不是麒麟,只要有人給他們小恩小惠,他們就相信誰!

  孩子氣,太孩子氣了!受到一點委屈就想逃避,經歷了這麼多,還是改不掉這孩子氣,莫不是太過於寵他了?麒麟根本沒有孩子氣的資格,他不是人類,沒有人會寵著他縱著他,相反,他要面對的可能是無數勾心鬥角,他要承擔天下,獨立於萬萬人之上。到時候自己也要跪在他的腳下。

  天命如此沉重,為何偏要這麼一個孩子來背負,馮夜樞這麼想的時候,自己也吃了一驚,竟然被他……牽著走了,不自覺地就進入了龍衍的思路,真的氣得想打他的屁股,又很想摸摸他,讓他直到自己必須明白的事。遲早有一天,他要登上皇城最高的位置,與其到那個時候再讓他明白,不如現在就……

  程敘幾乎忘記了自己本來就是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演員,他只知道,對於自己來說,這大概是目前為數不多能夠和馮夜樞面對面的機會,所以要盡全力把自己所想通過演戲表達給他的,表達給他。他看馮夜樞沉默,就用膝蓋往前挪動了幾步,更加迫切的看著他,目光灼灼,隱約有期待。馮夜樞避開他的目光,慢慢地開口說,「懷純。我不能答應你。」

  程敘愣了兩秒,馮夜樞改了台詞!

  程敘遲疑一秒,誰說馮夜樞不能改台詞呢?如果自己這時候是懷純,聽到了龍衍的回答會怎麼樣呢?那個一心一意仰慕著龍衍的麒麟聽到了會如何?

  他遲疑片刻,緩緩跌坐在地,退後了幾步,「阿衍哥哥……阿衍……就算這次大家都相信了我又如何呢?以後,以後如果還有厲害的妖怪,大家還是會拋棄我,選擇那些妖怪的!」

  馮夜樞這才知道自己不小心就改了台詞,看到這樣的懷純,心裡微微疼痛起來,一路上他見了太多陰謀和背叛,全靠著對天命的責任才堅持到這裡,卻發現被所有人遺棄,自己是不是還要勉強他去履行這個責任?在已經沒有人需要他的時候,是不是太過於殘忍?龍衍啊龍衍……你從來都不是大公無私的人,何不自私一次?

  孟煙池用手神經質的抓了抓袖口,就像那個面對著這種情況而無法解決的孩子一樣,小心翼翼的往前靠,慢慢的把頭靠在馮夜樞的肩膀上,呼出一口氣,就像得到了庇佑,「阿衍哥哥,我們走吧?「

  馮夜樞看了孟煙池一眼,「走?去哪裡?」

  孟煙池伸出手去,拉住馮夜樞的衣角,聲音壓得很低,就像蠱惑,「我們找地方隱居起來,我也不做麒麟,我們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好不好?」他聲音迫切,這才抬起眼睛來,眼睛裡全是對他的仰慕和信賴,就像天上的星子。

  馮夜樞心裡一震,懷純他……難道!

  這一幕在劇情中,二人應該是靠得極近,火光之下,或許就要觸碰到對方,馮夜樞稍稍閉上眼睛,那一瞬間他就想答應。

  孟煙池伸出手去,抓住馮夜樞的手,「懷純不要做天下人的懷純,懷純就做阿衍哥哥的懷純……」

  懷純說的每個字都敲在他心上,阿衍哥哥的懷純,只要一點頭,就可以帶他走,只要伸出手,至高無上的麒麟就會落入他懷中,以往的龍衍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吧,但懷純呢……這責任,他能逃一時,卻能逃一世嗎?

  他看到災荒連年屍橫遍野,他能否安居世外?他的血液中流著對天下人的慈悲,這自私,會要了他的命。

  馮夜樞睜開眼睛的時候,些許猶豫已經消失不見,他摸了摸孟煙池的頭,溫柔說道,「懷純,明日隨我再入皇城。就算拚死,也要帶你進入試心殿。」

  這一幕終於結束了。程敘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耳邊有掌聲傳來,就看到岳觀嵐和安陵墨從旁邊走出來,岳觀嵐道,「大家都表演的很好,我們幾個評審先商議一下,商議之後,會有劇務打電話通知你們具體錄取的結果。你們三位就請先回吧。」

  程敘拍了拍自己的臉,從戲裡出來的感覺還是有點發昏,他知道自己入戲了,因為對方是馮夜樞。

  但演戲就如同夢境,你入夢深也罷,淺也好,但是醒來的時候,總是要面對著荒涼的大地。

  他對於入選《龍騎衛》和馮夜樞拍戲,並沒有很高指望,可他仍舊回頭看了馮夜樞一眼,馮夜樞眸色沉沉,一眼卻望不到他眼底的想法。程敘一瞬間覺得自己回到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剛剛加入姬氏的新人,坐在訓練室裡,抬頭看著自己,說,

  「程先生。以後請多指教。」

  哪怕程敘見過眾多美色的,也不由得被眸子中濃墨般的色彩震懾。後來諸多人評價馮夜樞那一雙眼睛有一種恍若冰雪的涼,程敘卻覺得是握久了還會暖的墨玉,看久了就會生出暖意來。

  程敘低低嘲笑了一下自己,閉上眼睛行禮轉頭出門,對於《龍騎衛》,他所能做的努力,皆在於此。

  在候選的三人都出門之後,整個龍騎衛劇組開始就角色進行討論,《龍騎衛》本身就是姬氏的大投資,而且投資人就是姬氏的那位大人,所以一點也不容許別家勢力來染指自家的片子,倒顯得選角的公開公正。

  而這三個候選人,在來面試之前名單就已經公佈出去,岳觀嵐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點不安,第三個候選人叫鄭天一,外面媒體爆的也很厲害,說是之前一點演戲基礎都沒有,可是一個一點演戲基礎的人,就能拚搏到這裡麼?但直覺中不安的部分似乎還有更多未能浮現出水面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一時半會也察覺不到。

  安陵墨一雙狐狸眼微微上挑,笑著說,「嵐兒,你倒是更偏重誰?」

  岳觀嵐這才說,「一下子也很難決斷,畢竟三個人各有千秋。夜樞,你作為主演,有什麼評判?」

  馮夜樞這才慢慢說,「一號和二號都是不錯的人選,但需要長時間磨合這個角色。三號的基礎太差,儘管他對這個角色的感覺不錯,但要從頭訓練走位和鏡頭感,想必也要花上不少時間。」

  他的話說的不偏不倚,但是安陵墨這等聰明絕頂的男人怎麼看不出他到底偏向誰,微微一笑,卻也不多說,就是摟著岳觀嵐。

  岳觀嵐又問了一圈,大家說的也都不好不壞,怎麼的也就不肯率先表態。

  他笑了笑也就罷了,待人都散了才問安陵墨真的感覺。

  安陵墨道,「要我我就選三號,因為他讓馮夜樞改了一句台詞。」

  要知道被姬氏魔鬼封閉訓練出來的馮夜樞,輕易不會被帶動情緒改變台詞,那個三號,已經非常可觀。

  程敘回去之後還真的沒抱什麼希望,只是在網上和紙媒上發現,自己頂著鄭天一的名字已經被炒作的很厲害,尤其是網上一堆人討論這個鄭天一到底是誰,《龍騎衛》這次選秀,媒體關注度很高,特別是最後三個候選人比試了一輪竟然還沒挑選出最後飾演男二號懷純的人選,更是引起了各種探討。

  就在網上討論的熱火朝天,紙媒也在挖掘所謂鄭天一的真實身份的時候,程敘接到了電話。

  「鄭天一先生,我是《龍騎衛》的劇務,岳導演想請您後天下午三點來上次面試的地方參加最後一次甄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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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真水無香

  程敘到姬氏大樓的時候,正好看到Johnny和他的經紀人從門口出來,少年臉色很不好,嘟嘟囔囔在說什麼,看到程敘擦身而過還撇了他一眼。

  程敘略感微妙,但還沒來得及轉過頭去看他就看到劇務站在樓下等著,「鄭先生,請隨我來。」

  在訓練室外面等了一會兒,似乎一時半會還沒有召喚自己,程敘就走了兩步,卻發現熟悉的身影,馮夜樞夾著煙站在天台上抽,其實馮夜樞抽煙並不厲害,但是抽的煙卻是味道很重的萬寶路,隔著太遠,程敘猜不到他到底抽的還是不是萬寶路,只能看到他手指夾著煙,背光站著,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外套掛在手臂彎裡。

  馮夜樞抽煙的樣子很好看,因為睫毛長而黑,微低著頭閉著眼睛抽的時候,有一種脆弱的美感,煙夾在手上,更是顯得手指修長,程敘做他三年的助理,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幫他保管煙的時候,每開一盒新的,就從裡面抽一根放在自己身上,就好像一種護身符。在想他的時候,就一個人把那些萬寶路抽的乾乾淨淨。不過程敘從來沒有抽完過所有從馮夜樞那裡偷來的香煙,就像思念,總是會留有一點尾巴,彷彿才是最後的餘溫。

  他覺得自己對馮夜樞的愛情是沒有希翼的,可是人總是會有奢望,他從一個抽煙的前輩那裡聽說的說法,就是每開一包新的煙,就抽一根煙許願,也許老天會成全你實現你的願望,所以他每一次的願望都是,希望他能夠愛我。

  程敘站在那裡看著馮夜樞,看了很久,看他抽完了一根煙,又開始抽第二根,天台上風大,馮夜樞的頭髮被風拂動,可以看見他的額頭和漂亮的側面,下午三點多的陽光照下來,性感的就像某個廣告大片。

  他不知道自己呆呆站了多久,直到劇務過來叫他,「鄭先生,岳導演等您進去。」

  程敘這時候才知道自己竟然差點看馮夜樞抽煙看的掉下淚來,不論多久,馮夜樞就像自己的劫難,自己永遠沉溺又仰望,就如同在深淵當中仰望光明。

  他揉了揉臉,才轉過頭去說,「真是對不起,我剛剛發呆。」

  劇務小姐笑著說,「沒事,反正剛剛馮先生也不在,一會兒加油啊。」

  程敘進去的時候才看到這次甄選的台詞,台詞竟然是最後一幕,也就是懷純和公主婚禮,龍衍披髮前來送禮告別,在堂下第一次對他行臣子禮,送上賀禮。龍騎衛是不能離開宮中的,要誓死效忠皇族,龍衍硬闖宮門,雖然都沒有傷人性命,但引起了騷亂,

  懷純站在宮門之前,顯出麒麟神通,曰:打開宮門,讓他走。

  臣子:可是……

  懷純:我說了讓他走!光武門,玄通門,正德門,全部打開!讓他一路通行無阻,誰敢攔他,格殺勿論!

  九重城門頓開,是天子登基之時才有的儀仗。

  懷純的雙眼濕潤,對臣子們曰:鳴炮!

  龍衍一路策馬而出,禮炮轟鳴,煙火齊放。他聽到了禮炮聲響的節奏,是自己過去教給他的暗號。

  龍衍,我在這裡。等你。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彷彿聽到懷純在身後叫他。

  回過頭去,卻看見他挽著公主,正在拜堂。

  宮門重重緊閉,關上了裡面一片喜慶鑼鼓,紅霞滿天。

  程敘看了十五分鐘的台詞就被催著上台,劇務小姐說每一個人的準備時間都只有這麼多,這並不是太讓人糾結,只是程敘坐在懷純的御座上,看著馮夜樞衝著自己微笑起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真的穿越成了懷純。

  馮夜樞的笑容稍縱即逝,帶著些許釋然和某種讓人來不及追究的落寞,程敘還來不及叫他等一下,他就將懷中抱著的盒子放在一邊,以臣子之禮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然後就讓人把賀禮送上,身邊有一群人在等著他成禮,懷純無法走下去和他說話,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將賀禮打開,裡面是一雙虎頭鞋子,懷純以前說過想要,因為很多凡人的小孩都有,做得很漂亮。看到懷純收下了,龍衍便起身,打了個忽哨,跨上自己的馬,不顧大內侍衛的阻攔就打馬而去,頭也不曾回。

  這是最後了……懷純,我把你送到這裡,我在你身邊的時間已經結束。

  你有你的天命,而我也沒有理由再留在你身邊。

  請你原諒我,最後沒能送你成禮。這雙虎頭鞋你一直想了很久,以後大概也沒有人會送給你這樣的東西。

  聽說這鞋子要娘親的頭發放在鞋墊下面才能保平安,因為娘親是最惦念你,最愛你的人。

  我在下面縫了自己的頭髮,不知道能不能佑你一世平安?

  懷純,龍衍告辭。

  也許再見,也許再也不見。

  程敘看著馮夜樞背過身去,從喉嚨裡逼出一句話,「讓他走!」

  程敘知道自己入戲了,而且恍惚把自己當成了懷純,他想要馮夜樞如此對待自己,如此溫柔,如此沉默的對待自己。

  他覺得自己的聲音都變了形,「打開宮門,讓他走。」

  他聽到旁邊有人說話,可是……他知道讓他走不行,他不捨得,他想要把這個人留在自己身邊,但是他留不下來了,那個人再也不會留在自己身邊

  程敘閉上眼睛,想要掩飾自己眸子裡的不捨,但是最終還是掩飾不住,「我說了!讓他走!光武門,玄通門,正德門……」他喘息了一下,似乎平復自己的情緒,「全部打開!讓他一路通行無阻,誰敢攔他,格殺勿論!」

  阿衍哥哥,在這時候,作為麒麟的我,唯一能夠給你的,就是放你走。

  他在大殿上聽見九重城門洞開的聲音,彷彿在耳邊可以聽到那個人打馬而去,馬蹄敲打在地面的得得聲,就像他第一次來到他面前,對自己說,「微臣龍衍。」

  眼淚幾乎忍不住,他再三告誡自己不能夠哭,因為當龍衍轉身而去,他就再也不是那個能夠任性撒嬌的懷純,而是必須背負一個帝國責任的麒麟。

  「鳴炮。」

  阿衍哥哥,這是懷純能夠為你做的最後的事情。

  那就是,我一直在這裡,一直在這裡,就算山河乾枯,海水逆流,我也在這裡。

  我一直會等你回來。

  如果你能聽到,請你一定,回到我的身邊。

  龍衍一路打馬直衝宮門,衝出最外面的時候,似乎聽到了懷純在叫他,他聽到了禮炮的聲音,還有滿天的煙火,他清楚聽到懷純在叫他,阿衍哥哥。

  沒理由的。

  隔著這麼遠不可能聽到……但聲音如此清晰。讓他不由回頭去看,只看到滿天的紅綢,有人扶著懷純拜堂成禮,懷純看了他一眼,他好像看到了懷純最後一個回眸中的笑意,讓他心裡刺疼,幾乎就想折返回去。但這時宮門已重重合上,將他們從此相隔。

  馮夜樞此時也已經入戲很深,當龍衍的保護已經無法自處,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他送上無人能動搖的地位之後,功成身退,懷純會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娶妻生子,有他應得的一切,在他成為真正的麒麟之後,就會明白,龍衍不過是一個凡人,會有很多很多凡人為了麒麟而捨命回護,天下不止一個龍衍。

  但龍衍心裡只有一個懷純。

  凡人總是自私,在這時候無法看著他成禮,而懷純,在下命令的時候,應該也明白了吧?

  又要讓你一個人了,懷純,對不起……但我不得不走,從此以後你會坐擁天下,享盡尊榮,你能帶來一個太平盛世,此後千千萬萬世人都會記得你名字。

  而只有龍衍一個人記得你曾經脆弱彷徨,孤獨無助,曾經像一個平凡人的小孩那樣在我懷裡傷心流淚,然後帶著這份記憶,埋入墳塚。

  懷純,保重。

  龍衍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眼,九重宮門徐徐關上 把他和懷純從此相隔。

  從「卡」響起,程敘淚流滿面,他就像大病一場,每次和馮夜樞對戲,自己執念一般的深愛都在燃燒,似乎不停在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其實,你不知道,每一場戲,我都是最拙劣的演員,我的眼眸,自始至終,都只看著你。

  這就是我哪怕重生也會往你所在的方向而來的緣故。

  深深舒一口氣,程敘站起身上,合上眼睛,把自己過於澎湃的感情趕出去,這不過一場戲,你是戲中人,而他的眼睛裡,從來不曾有過你。

  他對著諸位評審鞠躬,卻沒有看馮夜樞一眼,看了一眼,就怕心酸。

  孟煙池走後,安陵墨似笑非笑道,「前面兩個人都沒演出這撕心裂肺的感覺,倒是這個鄭天一已經帶跑了馮夜樞第二句台詞。看來老天就是要賞他懷純這個角色了。」

  岳觀嵐微微歎了一口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個鄭天一有些不一樣。」

  安陵墨翻了兩頁劇本,「若說是不對,就是一個完全沒有表演經驗的人為什麼能夠如此迅速入戲,還能在台詞、感情、卡位上都有不算太差的表現,以及他每一場戲看馮夜樞的眼神都那麼……執念深重。」

  對於這部戲,執念深重的愛未見得就是好事,但是這愛卻是帶著這個人變成懷純的辦法,真是有趣啊。

  岳觀嵐看他笑容就知道他覺得這件事情有趣,無可奈何的敲了他腦袋一下,「你一會去打電話問一下馮夜樞的意見,他要是同意這個鄭天一,那就選他了。」

  程敘在第四天清晨接到姬氏的電話,姬氏讓他過去簽約,說雖然《龍騎衛》的人選還尚未定下來,但是姬氏覺得他很有發掘潛力,希望他過去簽約,並且定期來上培訓課程。

  這種千篇一律的套話程敘上輩子就聽過很多,如果他真的是孟煙池,估計要一蹦三尺高,可惜他偏偏是重生了的程敘,抓抓頭也就同意了,總體來說,能夠進入最後一輪已經是意外,能夠和姬氏簽約,至少這個身體,名叫做孟煙池的少年的溫飽問題,是解決了。

  程敘這性子往好裡說就是太淡薄,往差裡說,就是除了演戲和馮夜樞之外沒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

  更糟糕點說,就是愛裝淡定,心裡哪怕糾結的不是一般,臉上也一點兒也不願意露出來。

  他上輩子的妻子是青梅竹馬,雙方若說是愛情還不如說是親情,程敘父親並非沒出息,只是抽煙酗酒太凶,後來在程敘大學時候出了腦溢血,雖說家境並不困難,但是他母親又並不是個會主事的人,程敘專門從學校回來處理事情,妻子家裡幫襯許多,在處理完父親的後事之後,就順其自然的在一起。

  再後來,程敘大學畢業就進了姬氏,一開始先上培訓班,培訓班才畢業,因為成績不好,就被分配去給姬氏重心培養的馮夜樞做了助理。

  所以,姬氏一系列的套路,程敘好歹也是在姬氏做過多年的人,也是知道的。

  可是他沒想到,自己用來甄選《龍騎衛》的鄭天一——也就是孟煙池從小青梅竹馬的男生的身份證,會給自己惹來這麼多麻煩。
第六章 突變

  程敘特地選了一個大家都上班的日子去的姬氏,姬氏門口總是有記者蹲守,各大娛樂週刊報紙媒體都知道《龍騎衛》的主角就快公佈了,這時候抓拍到一個算一個,誰知道最後到底是誰上了?

  多虧的孟煙池的長相帶著墨鏡就能遮住半個臉,外加下午的時間太陽也曬,遮遮擋擋才讓他有驚無險的進了姬氏。

  合同看著中規中矩,合同上的條件也清清楚楚,姬氏之所以能夠成為圈子裡的大佬之一,也是因為合同清晰,不會過於盤剝新人。只是程敘在看到最底下一欄,才深深覺得自己之前中二病發作,這下有苦說不出。

  因為合約最底下除了姓名之外,還有身份證號。

  孟煙池的身份證號是參加過甄選的,在第三輪的小情景劇就被刷掉了,自然不可能再讓他參加,而他頂著鄭天一的身份證來參加甄選,本來也沒想到會到最後一輪,更沒想到會和姬氏簽約,那時候腦子一熱的衝動,現在真的要害死人。

  當真用鄭天一的名字和身份證簽約麼?程敘的性格還真做不出來。

  旁邊的人等著不耐煩,懷疑孟煙池對這個合約有什麼不滿,沒想到孟煙池沉默了半晌道,「能讓你們高層來一下麼?」

  這人莫名其妙的很,但孟煙池眼見是《龍騎衛》最有可能的候選之一,一時半會也得罪不得,最後還是打電話通知了在姬氏的安陵墨。

  安陵世家大族,這代的族長和姬氏的董事是COUPLE關係,但是兩家的經濟基本獨立,安陵持有姬氏三成股份以上,安陵墨作為下一任的族長候選,自然作為姬氏的高層。

  不過這位主兒壓根太懶,雖然持有美國幾個正經大學的MBA,心思壓根不在經營上,全部都放在編劇寫作和泡岳觀嵐導演。

  若說岳觀嵐到底是怎麼個紅起來的,你要說有一半是安陵墨用私房錢硬生生砸紅的,圈子裡的人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娛樂圈就是這樣的世界,你生來就是好世家,你要做什麼都比常人容易,安陵墨自然也不例外。

  程敘要求見高層的那天,恰巧岳觀嵐去外省看影視基地,據說能專門辟出一塊地方來建外景需要的宮殿,安陵墨在家實在閒得無聊,就想去姬氏找人聊天胡扯,在他看來,姬氏有上面那位主兒管著,自己壓根不需要勞動頭腦去想事。

  用岳觀嵐的說法就是「典型一個二世祖。」

  偏偏那天姬氏的高層都忙的滿世界亂串,只有這位二世祖閒得無聊,底下人也知道他脾氣好,電話就只好打到了他那裡。

  他一聽《龍騎衛》最後一輪的那個鄭天一要見自己,倒是來了興趣,晃蕩晃蕩就從樓上下來了,還提溜著兩個酸奶布丁——岳觀嵐導演別的就不喜歡吃,就愛吃他手做的甜品。墨少也就心滿意足,想著不是去看看新人麼,正好也帶著甜品去分享分享。

  待外頭人都走乾淨了,只剩下程敘和墨少,程敘沉了沉臉,看著對面持著酸奶布丁的墨少道,「墨少,我不是鄭天一。」

  墨少這才笑了,把那布丁往他手上一推,「吃吧,我做的,我還當你多大點事情,這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程敘一楞,還沒來得及說下文,就看到墨少瞇著眼說,「你是孟煙池。那天嵐兒同我說你有點奇怪,我就起了個心眼,讓安陵家去查了下,這鄭天一就是你那青梅竹馬的身份證。」

  程敘吐了一口氣,手上的簽字筆轉了兩圈,「那您準備怎麼處置這事情?」

  「處置?」墨少微微挑了挑眉毛,在柔軟的沙發椅上靠了靠,「我中意你演懷純,嵐兒也中意,馮夜樞也中意,就算你不是鄭天一,你難道不還是要來演懷純?」

  這種好像今天早上吃了一個蛋糕似的口氣差點沒讓程敘一口噎著,可是墨少這句話的消息讓他更驚訝,「您是說,《龍騎衛》?」

  「廢話!難道還有第二個《龍騎衛》麼?!」墨少撇了撇嘴,「你用孟煙池的身份簽這合同,別拿什麼鄭天一來,我們三個既然要了你演懷純,那就肯定是要你演的。不過外面的媒體有點麻煩,他們都知道了對外署名鄭天一,估摸到時候還要找公關部和宣傳部好好打理打理。」

  程敘看了看安陵墨,他神情雖然無所謂,但是眼神中隱約有認真,安陵墨對自己的東西非常重視,角色也罷,電影也好,人更甚,他當年做小助理的時候就聽說導演岳觀嵐,據說曾經有外國的富豪想要投資岳觀嵐的電影,還和岳觀嵐說能進軍好萊塢,後來這人對岳觀嵐動手動腳,差點被墨少虐掉了半條命。既然這位不同凡響的二世祖如此保證,自己現在什麼也做不了的情況,也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字一簽,身份證號一定,板上釘釘,孟煙池正式成為姬氏的演藝人員。

  「行了,你簽了就趕緊回去吧,等嵐兒看外景回來了,會讓人通知你來簽《龍騎衛》的合同。」安陵墨捻起那幾張紙片,把酸奶布丁往孟煙池方向推了推,「帶回去吃吧,嵐兒可喜歡這口味了。」

  程敘差點囧住,最後還是沒能拒絕這位少爺的好意,帶著酸奶布丁出門了。

  在回那個小出租屋的路上,程敘食不知味的吃了半塊布丁,最後才咂摸出了一點點酸甜滑嫩的味道,也就是——他真的可以準備去和馮夜樞對戲了。

  當天晚上他睡得很死,幾乎沒有胡思亂想,因為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實在就好像中了五百萬一樣奇幻,他需要有足夠的體力和頭腦才能應付這一切。

  但程序沒想到,他睡醒之後,世界就變了個樣子。

  鄭天一打來的電話吵醒了他,電話裡大吵大嚷的讓他去看網上的新聞,程序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拿著水杯坐在電腦前面看,一搜才被嚇醒了。

  「鄭天一真名為何?!曾落選今化名正選?!」

  「疑似內部黑手!懷純角色又起新波!」

  「《龍騎衛》男二花落誰家?靳何別有苦衷?」

  ……

  這般亂七八糟的內容,無一不是跳出來證明他實際上是在小情景劇就落選的中二少年孟煙池,而鄭天一是他冒用青梅竹馬身份證鬧出來的。

  這種選秀中相當於作弊的事情,一般是要取消資格的,但是姬氏已經和自己簽約,甚至還有所謂知情人士透露懷純角色已屬於他,怎麼不讓人懷疑他背後有黑手?

  這一夜之間到底是誰把這些消息爆出去的?這似乎並不能用單純的炒作來解釋。

  程敘頭上的筋突突跳了幾下,這事情確實是自己中二鬧出來的,但是一夜之間的發展確實超過了自己的估計,摸了摸手機,他手頭上甚至都沒有留安陵墨的號碼。

  這事情是自己太缺乏警惕了。明明知道自己當時抽風出了問題,現在,恐怕要難辦了。

  深深呼了一口氣,因為剛剛才被姬氏簽下,甚至連經紀人都還沒有安排,手上唯獨只有那幾張薄薄的合同,如果真的要算起來,這件事情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就是冷藏自己。

  但自己,絕對不能甘心。

  滿世界的找安陵墨是不太可能的,姬氏電話打了幾次都沒能成功轉接,而現在奔去姬氏無疑是被一堆記者逮住,是最不明智的作法。

  天要亡我。

  程敘喝了一口水,才靈光一現,岳觀嵐導演。他當年做馮夜樞助理的時候,別的不說,光是導演的電話就背了一整頁,這些備份資料都存在自己當年的網絡硬盤裡,他立刻去開自己當年的網盤,萬幸的是所有材料都還好好的存在裡面,導演電話那個文檔裡,岳觀嵐的電話赫然在內,就在前幾行——他的片子很愛用馮夜樞,所以捧紅馮夜樞的幾部電影裡,岳觀嵐的片子也佔了一個頭。

  岳觀嵐光是號碼就有兩三個,工作用的和私人用的自然是分開,但是因為岳觀嵐和墨少的關係,當年作為姬氏內部員工收集的岳觀嵐的號碼裡,私人電話自然也在內,不過幾乎沒幾個人敢打,就怕打過去好死不死是那位墨少接的,不是真真摸了虎鬚?雖然這兩位在一起多年了是公開的秘密,但是畢竟還是秘密。

  工作電話兩個,程敘估摸以岳觀嵐的敬業現在大有可能在片場或者外景地,打過去必然是要被轉到助理手上的,他就取了個巧,先給岳觀嵐的那個私人手機上發了一條短信,說明了具體情況,又給岳觀嵐的工作手機去了電話。

  果然,岳觀嵐在外省看外景地,助理委婉的表達暫時不方便接電話,請他中午吃飯或者是晚上吃飯之後再打來。

  程敘想了想也沒多做糾纏,只是合上眼睛,想到了從前。

  這件事情其實找岳觀嵐,找墨少,都不及找馮夜樞有效。

  聖寵優渥。馮夜樞是姬氏那位最愛的演員,當年馮夜樞21歲從H大計算機系肄業,流落街頭,那位大人硬是從街頭的椅子上把快要餓死的馮夜樞領回姬氏,花重金魔鬼訓練,三年時間訓練,出道不久就大紅。

  馮夜樞第一部片子就是息影多年的影帝,也就是姬氏現在的總裁來搭戲的,衝著這點,當年他就憑著這部片子拿下最佳新人獎,這種面子如果不是那位大人,怎麼也請不來。

  哪怕馮夜樞現在經紀人是王牌經紀人,關係廣路子寬,但哪裡比得上那位主兒的一句話。

  姬氏雖然掛名姬氏,但幾乎都是那位主兒操持,姬氏員工可能還敢議論議論姬氏的總裁,但是那位主的手段,卻是全姬氏上下都默認了的,所以自然稱呼也都是,那位大人,或者那位主兒。

  若要說現代還有後宮的話,那位主兒定然是端坐慈寧宮或者鳳藻宮的人,就算是坐在金鑾殿上和姬氏總裁二聖臨朝,也絕對沒有人說個不字。

  馮夜樞蒙他喜歡,自然聖寵優渥。

  可是程敘卻不願意找馮夜樞。哪怕馮夜樞的兩個號碼自己閉上眼睛都能默寫出來。自己當年於他是個小助理陌生人,現在於他更是陌生人,又拿什麼去和馮夜樞哀懇,望他幫自己多說幾句話呢?

  第七章 柳暗花明

  安陵墨在家裡心不在焉的逗弄著那只叫小墨的薩摩耶,那隻小墨非常傲嬌的用尾巴對著墨少,完全不搭理墨少的逗弄行為,一隻犬和自己同名這種丟臉的事情墨少是不會到處宣傳的,畢竟這種獨具一格的風格是自己老婆岳觀嵐做出來的,你也就只能忍了。

  這次孟煙池的事情被人爆出去他是有準備的,但是沒想到居然會被炒作的這麼大,想來也知道是哪家做的——騰雲明裡暗裡和姬氏作對也不是一次,這次《龍騎衛》衝著投資派了力捧的靳何來,沒選上又正好碰到孟煙池這個二的。

  以騰雲的整體風格,這事情要私了恐怕是很難,也不是派人去問過,情況只有越來越大,公關部和宣傳部要解決這事情,怕是難了啊。

  偏偏自家老婆還挺喜歡這孩子的,自己也覺得他合適懷純這角色,要怎麼解決這件事情?

  他腦子轉著的是這些念頭,但手上還是逗弄那只雪團一般的薩摩耶,小墨吃的肥圓,甩著尾巴嗷嗷滾動,岳觀嵐還在回來的飛機上,小墨堅貞不屈不肯吃墨少喂的食物,非要吃岳觀嵐喂的牛小排,但是又餓的很,只好嗷嗷滾動。

  安陵墨看它這沒出息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他想想不如給馮夜樞去個電話,問問他是怎麼看這件事情的。

  若是馮夜樞要孟煙池演懷純,那自己和他一起和那位主兒說說,搞不好還有鬆動的可能。

  馮夜樞接到安陵墨電話時候正好下飛機,之前姬氏有位一線女星非要鬧著要和馮夜樞拍一曲古裝MV,正好她當紅,馮夜樞這段因為《龍騎衛》之故其他通告接的都不算多,馮夜樞的經紀人季東來也就同意了,取景的地方在邊遠地方,山清水秀是真的,沒有信號沒有網絡也是真的,而那女星勾引馮夜樞更是真的。

  馮夜樞拍完MV扭頭就走,話都懶得和那女星多說一句。季東來在旁邊抹了把汗,要不是上頭那位對馮夜樞偏愛的沒邊,還有傳言說馮夜樞是上面那位養的人,就馮夜樞這種人際交往無能就在娛樂圈混不下去——若非必要,話都不說一句,臉上也淡淡沒什麼表情,對無關緊要的人壓根懶得搭理。

  作為圈子裡王牌經紀人之一,他也帶過不少天王級別的人,馮夜樞不算難帶,當然也不算好搞的主兒,可有時候還真想感慨一句,除了這張臉,真不知道哪裡戳中了那位的萌點。這性格,真是……要命啊!

  墨少的電話打來的時候馮夜樞才下飛機,精神頭都還沒緩過來,一雙墨黑眸子都有些迷迷瞪瞪,頭又疼的厲害,巴不得就立刻回去睡覺,季東來把電話拿給他的時候,馮夜樞就問了一句,「什麼事?」

  墨少在電話那頭聽口氣就知道馮夜樞狀態不好,三言兩句把目前的情況說了,「本來要和你配懷純的那個新人鄭天一,他的身份有問題,真名是孟煙池,之前參加過甄選,在情景劇的時候就被刷了,後來用了他青梅竹馬的名字來參加甄選,本來這個事情我打算讓公關部和宣傳部那邊去解決,但是現在被騰雲捅出去還鬧大了,整個網絡還有紙媒上都在討論,我這邊彈壓不下,關於這個事情具體的情況我已經傳到你經紀人手上,你要來看看,看完給我個意見。」

  馮夜樞沉吟了一下,「現在鬧到有多大?」

  墨少拍開在岳觀嵐床上毫無節操滾來滾去把厚厚的毛弄得滿床都是的小墨,想了想說,「應該說,除非那位主兒出來彈壓,不然孟煙池只能冷藏,或者就是要重新選角了。「

  「如果我說,我就要他呢?」

  馮夜樞的聲音清晰的傳來,墨少心裡暗想這步是走對了,「那位主兒明天從巴黎回來,我會先去見他,你看看你要不要去?」

  「替我和他約一下,我明天帶那小傢伙去見他。」

  墨少微妙的在電話這頭挑了一下眉毛,馮夜樞還真不是一般中意孟煙池啊,「那行,我中午先過去陪午飯,你挑下午茶時候過去吧,那時段他一貫比較高興。」

  見馮夜樞答應下來,他就把電話掛了準備出門接老婆,算算時間,岳觀嵐也差不多快到了。

  那只沒節操沒下限的薩摩耶小墨被趕下主人岳觀嵐的床,可憐巴巴的嚎叫了一聲,表示親愛的岳觀嵐主銀∼你神馬時候回來∼我快要餓死了……嗚嗚∼那個壞銀虐待我……

  墨少到機場的時候岳觀嵐才降落,他先打發了助理先回去,自己就出來見墨少,這才看到孟煙池的那條短信,出了這種情況他猜測自家的男人應該已經有所動作,畢竟這部《龍騎衛》選角自己的偏向他應該清楚。

  果然在上車的時候安陵墨就說,「嵐兒,孟煙池的事情我找了馮夜樞。」

  岳觀嵐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說點別的,車後座就傳來了嗷嗚嗷嗚的滾動聲,不要臉的小墨露出白色的大腦袋,試圖□墨少和岳觀嵐之間,懇求自家主人撫摸。

  安陵墨頓時不爽,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在小墨腦袋上,「滾一邊去,你再這樣我就把你賣給狗販子殺了吃肉!」

  小墨嗚嗚一聲縮起來,用無辜辜的小眼神看著岳觀嵐,表示主銀我很無辜,我無辜……

  岳觀嵐撇了一眼自家男人,哭笑不得的伸手撫摸小墨的腦袋,「乖了,一會回家給你吃牛小排,餓壞了吧?」

  小墨嗷嗚一聲露出肚皮,在車子上就打算開始賣萌討好,被墨少一個眼神嚇得乖乖縮回去,用哀怨的眼神看著岳觀嵐,企圖博取同情。

  墨少用眼神制止了那隻犬的賣萌行動,心滿意足的伸出一隻手摟住岳觀嵐的腰,摸了兩把,「這件事情不太好解決,不過既然你覺得孟煙池能演好懷純,我就盡量幫你。」

  岳觀嵐任他摟著,笑瞇瞇的沒搭腔,既然安陵墨這麼說,自然有他的道理,而自己只需要等著就好了。

  這兩個甜甜蜜蜜的過著兩人生活,孟煙池卻在家焦頭爛額,陌生電話打來都不敢接,接起來大部分都是不知道哪裡來的各種記者,網上更是亂作一團,他就連晚上吃飯都不敢出門吃,只好隨便在家下了碗麵條。

  吃飽了就等著有沒有岳導演的回音,孟煙池也知道,這一時半會估計是等不到,這件事情根源就是自己出的錯,要收拾起來想必得不到好,但願是自己的表演能夠打動岳觀嵐,讓他去墨少那裡說兩句,若墨少肯出手幫忙,姬氏的公關部和宣傳部想來也不會太不給面子。

  現在,除了等,就是等。

  孟煙池等了大半夜,最後還是抵不住困,迷迷糊糊摟著被子睡過去,盛夏的天氣,那小出租房裡空調基本不製冷,汗黏在身上,孟煙池心裡又有事,竟然迷迷糊糊夢到之前,他記得自己陪著馮夜樞去上課,馮夜樞訓練很忙,幾乎是連軸轉,那位主兒喜歡馮夜樞,但馮夜樞的課程也最嚴格苛刻,形體老師、表演老師、聲樂老師等等,都是圈裡頂尖的人物,那時候馮夜樞瘦的快脫了形,本來助理只需要訂餐就好了,自己最後還是沒忍住,硬是煲湯煮菜帶給他吃。

  他喜歡吃魚,愛吃清淡的口味,但是卻非常會吃辣,哪怕是重辣重酸都不介意,吃飽了還會摸肚子賣萌,表示吃得很飽很滿足,黑色的眼睛看著自己顯露出非常滿意的樣子,就好像一隻非常乖巧的杜賓犬。

  其實孟煙池知道,知道自己想要的更多,但是這不可能,馮夜樞注定不會把眼光留在自己身上太久,而自己只能在內心偷偷擁有,擁有這些別人遠不會擁有的細節和瑣碎,就像第一個愛上神的信徒,留存有神的普通一面,內心有無比的滿足和疼痛。

  他記得自己在有一天的午後去找馮夜樞,下午有個表演課必須去上,馮夜樞靠在門廊的窗戶下面,睡得很熟,午後的陽光斜斜照射進來,七彩光暈隱約可見,馮夜樞閉著眼睛,睫毛極長,劉海蓋住半邊眼睛,側著臉睡得很熟,表情就似孩童,自己終於沒忍住拍了照片,還走近了想去親吻他的臉。

  鈴聲大作。

  孟煙池驚醒。渾身的汗都黏在身上,濕乎乎的,極不舒服,他睡得又不好,外加上夢裡是那般情況,晃了半天才找到手機,電話號碼讓他嚇住了,這個號碼他閉上眼睛都會背,是馮夜樞的工作電話。

  「請問是孟煙池先生麼?馮先生想要約你出來見一面,一個小時之後在姬氏碰面。您務必從姬氏停車場進去,正門都是記者。」

  孟煙池習慣性的說好,但還沒反應過來,電話就掛了。

  他這才看了時間,不過早晨八點。

  他去用冷水洗了一把臉,鏡子裡的人臉太過憔悴,連他自己都不忍再看,馮夜樞見自己莫非是因為這次的事情?難道是墨少去找了他?

  孟煙池深深呼吸一口,換了一套還不錯的衣服,帶著大墨鏡出門,從小出租屋到姬氏起碼要五十分鐘,反正自己狀態確實不好,哪怕再希望在喜歡的人面前保持好的形象,也沒時間給自己折騰。更何況就算折騰了馮夜樞也未見得就看你一眼,馮夜樞剛出道第一年參加姬氏年會,姬氏當年正當紅的女星,也是和他配戲的VIVIAN精心打扮想要當他的女伴,馮夜樞仍舊是那句不要。

  姬氏停車場有專門給明星走的專用通道,保密工作做的一等一的好,孟煙池也陪馮夜樞走過,自然輕車熟路找到門口。

  門口站著等他的居然是季東來。孟煙池當然知道這是誰,馮夜樞的經紀人,對馮夜樞也算得上是照顧多多。自己還沒有重要到讓馮夜樞派經紀人來接的程度吧?

  「你是孟煙池吧?夜樞在等你,跟我上去吧。」

  「麻煩季先生。」不卑不亢點點頭,跟著他往前走。

  季東來還真有點驚訝,馮夜樞讓他來接個新人,他心裡沒有不高興是不可能的,但是這新人不卑不亢的樣子,還真有幾分意思。

  這是重生後孟煙池第三次看到馮夜樞,他穿一件米白色T恤配仔褲,孟煙池看得一愣,那樣子真真是白衣少年。

  眉目清俊,略微消瘦的肩背挺得筆直,手指修長。

  他抬起眼睛來看著孟煙池的時候,眉眼中略微審視,這才讓孟煙池清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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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傾心

  孟煙池沾了枕頭不一會就睡得人事兩不知,到底昨晚上沒睡好,心理再多事情也抵不過睡神到來,沒想到電話狂響,摸過來接起來就聽到那邊一個聲音,「準備和我一起去見安陵憑,下午三點我在姬氏門口接你。」

  「什麼?!」

  「下午,和我去見安陵憑。」

  馮夜樞再次重複了一次,孟煙池卻差點從床上跳起來,媽呀,安陵憑?!那不是那位主兒麼?!馮夜樞到底想什麼啊!這件事情鬧到大魔王跟前,自己還有什麼好果子吃?「要去見那位主?!」

  「下午三點,公司門口,別遲到。穿正式點,要去憑先生家裡喝下午茶。」

  馮夜樞言簡意賅把要交代的都說了。

  孟煙池徹底囧了,不說去見安陵憑,就說正式點的衣服,孟煙池這中二的孩子能有什麼正裝啊!就算去參加甄選的時候也不可能穿著西裝領帶去啊!「我……沒正裝。」

  這話說的真丟人,但孟煙池也知道,要去那位主家裡,稍微拿得出手的正裝恐怕是不夠的,這時候趕出去找衣服還來得及麼?

  馮夜樞停頓了一下,說,「你提早一個半小時來公司。」

  這電話就這麼掛了,孟煙池徹底是沒辦法睡了,看一下時間,提早一個半小時到也就是一點半,自己怎麼的也該出門了。

  孟煙池到姬氏大樓車庫的時候,看到一輛保時捷停在那裡,銀灰色並不是很顯眼,但是一眼孟煙池就認出這是馮夜樞的車子,車牌號還是自己當助理時候幫他選的。

  車子發動,滑到孟煙池身邊,車窗下是馮夜樞帶著墨鏡的臉,「上車。」

  孟煙池上了車之後就沒說話,也不知道怎麼說話。哪怕他對馮夜樞無比瞭解,但是哪裡能突然冒出來一句詢問的話呢,那不被馮夜樞當成妖怪抓起來才怪。

  但是不說話也有不說話的好處,馮夜樞今天穿的是米白色襯衣,領口敞開,可以看到頸子上掛一條黑色皮繩的吊飾,褲子是休閒款,整體樣子看上去比之前三四次穿T恤時更加好看,孟煙池心裡後悔不能拍照,要是能拍照放在手機裡多看兩眼,也是好的。

  馮夜樞本身寡言,開車時更是一言不發,車子開得很穩,一小會就到了市內最有名的奢侈品銷售中心。那個地方寸土寸金,乃是本市奢侈品專賣店的聚集地之一,又因為私密性很好,所以讓眾多名流新貴趨之若鶩。

  孟煙池微微打了個突,雖然前世在圈子裡見慣了大牌,但是馮夜樞想都沒想就把自己往這種地方拖,不得不讓孟煙池考慮一下自己乾癟的錢包裡的錢能不能奢侈下一件襯衣。

  果然是B家。

  孟煙池欲哭無淚。

  馮夜樞今年接了B家的廣告代言,只要他想,全年穿B家的衣服都可以,本來B家衣服除了風衣之外別的男裝都不算襯人,但是馮夜樞偏偏能穿的無比合適,這也多虧了姬氏三年魔鬼特訓的福。

  孟煙池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又看了看B家那招牌,不說自己現在18歲還沒發育完整的174CM的身材能不能襯得起B家的衣服,就說這價錢,自己都要出去哭一圈回來!

  其實馮夜樞本來想帶孟煙池去高級定制,但是時間太短,也就只能找個安陵先生還算喜歡的牌子讓孟煙池弄套正裝,以孟煙池的性格,若不穿著正裝去,怕要被憑先生那種氣場壓到說不出話來。

  孟煙池還沒來得及說出反對的話,店員看到馮夜樞就眼冒綠光,上來就招呼開了。

  馮夜樞更乾脆,直接往店裡的軟皮沙發上一靠,抬了抬眼皮就說,「給他找一套合適的正裝。」

  孟煙池臉上雖然還能繃住,但是內心已經是一萬隻草泥馬在咆哮,我卡裡的錢哪夠整一套正裝啊!!

  更何況馮夜樞這口氣……不知道為啥總給他一種自己被包養了的錯覺——孟煙池腦補了一下這如果是電視,那就是一高富帥帶著自己的女人或男人走進店裡,說,弄一套好的,直接換了。

  頓時霸氣外露了。

  他抖了兩抖,還沒腦補出更糟糕的劇情,店員就遞來一套衣服,畢恭畢敬請他去試穿,他看了看手機,眼見時間不多,狠了狠心接過去穿了。

  這標籤上的價格在一線大牌裡面不算過火,但是對於現在窮的可以的孟煙池來說就是個天文價格了,等他換了襯衣和褲子出來,馮夜樞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因為天氣熱,倒也沒特別穿外套,就只是一件本白色襯衣配一條稍微修身的長褲而已,論出彩是談不上,中規中矩,誰穿都不出錯,也行了。

  「領帶呢?」

  店員恭恭敬敬遞給馮夜樞,馮夜樞問道,「你會系領帶麼?」

  孟煙池老老實實點頭,好歹自己活了這麼久,要是領帶都不會系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他努力回憶從前系領帶的辦法,可是在馮夜樞的注視之下,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緊張起來,本來記得清楚的系領帶方法卻好像突然失效,連領帶都差點打成一個死結。

  馮夜樞皺了皺眉頭,一言不發就把煙池的領帶解開,捋直,然後掛在孟煙池脖子上。

  孟煙池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燒起來,怎麼會這樣?!

  領帶是深藍色,晴空夜色的那種藍,襯得馮夜樞有些過於清突的手指輪廓也柔和了起來。他的動作流暢熟練,在絲質的領帶上滑過,如同撫過情人的肌膚,讓程敘覺得咽喉有些微微發緊起來。

  穿行,打結,每個動作都乾淨利索,在他靠近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到他微涼的氣息。最後那個結打得略有些緊,程敘都能感覺到他手指的觸感。他貼得如此之近,氣息交融,長睫毛掩藏著墨黑的眼睛,那個略帶侵犯的力度,不僅把結打在他的領帶上,而像用一根綢帶,牢牢捆住了他的心。

  孟煙池覺得自己沒有當場被燒昏過去,已經是奇跡。

  「走吧。」

  馮夜樞幫他繫好領帶就要領他出門,孟煙池還沒問出要不要買單這個句子,馮夜樞已經拉開車門把他塞了進去。

  車子一路絕塵,孟煙池被馮夜樞的美色迷惑的不知所謂的腦袋,才想到馮夜樞今年是代言B家的人,B家定有一個賬戶是專屬馮夜樞可以掛單的。

  付什麼錢啊,馮夜樞那張臉就是支票!

  自己一路平白擔心買不起衣服這件事情,壓根就是沒必要的。自己好歹也做了多年助理,怎麼會蠢到這般地步?!——這根本就是馮夜樞的美色所惑。

  美色所惑要不得啊要不得。

  車子一路平穩,看看時間接近下午四點,孟煙池坐在副駕駛差點沒睡過去,但是身上穿著的正裝明顯提醒他這情況不合適睡,並不是沒有緊張感,而是已經緊張到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麼緊張的反應了。

  「那位大人是什麼樣的人?」

  「你見了就知道。」

  這種回答了等於沒回答的答案差點讓孟煙池一口血嘔出來,什麼叫做見了就知道啊!沒點心理準備,見那種人尖兒上的人,不怕給捏死麼?

  最後七拐八繞開到了個巷子,這才算是到了地頭。

  孟煙池心裡發虛,但是臉上不敢露一點,就跟著馮夜樞的腳步往裡走。巷子外頭吵吵鬧鬧的一片聲音,往裡走到頭是獨門獨戶的一個四合院,修繕的很漂亮,孟煙池不懂得分辨四合院的好壞,但也聽聞過要買下一個四合院並不是有錢就能搞定的。現在四合院都當做文化遺產保護起來了,你想你要買個四合院,還得修繕完整,住得舒服,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馮夜樞伸手就推門進去,繞過天井就看到一個人懶懶的靠在貴妃榻上,瞇著眼睛就衝著馮夜樞笑開了,「來了?」

  馮夜樞點點頭,隨手拾一張凳子坐下來,「憑先生,這是小孟。」

  然後對孟煙池說,「這是安陵憑,憑先生。」

  孟煙池這才看到傳說中的那位主兒,安陵憑。

  安陵憑穿的很隨便,但是孟煙池前世的助理也當得久了,自然知道他身上那件穿的鬆鬆垮垮還挽了個半袖看似隨便的白色絲綢襯衣是出自高級私人定制,很有可能是需要飛到國外去量體裁衣才有辦法有這麼一件的。他懶懶的就靠在貴妃榻上,指了指桌子上的杯子,「喝茶吧。」

  安陵憑長得非常好看,但是這種好看是和時下流行的好看不一樣的,他是典型的丹鳳,皮膚極白皙,瞇著眼睛看你的時候,有一種罕有的風韻。而最重要的是,普通人在四合院這種地方,四周都是中國風的傢俱裝潢,都顯得突兀,只有他能融在這個裡面,彷彿這地方就是天生天然為他鍛造。

  孟煙池抿了一口茶,行禮道,「安陵先生。」

  安陵憑懶懶一笑,「小孟就隨夜樞喊我憑先生吧。今兒陽光好,才忍不住讓人把桌椅搬出來喝茶。」

  他沒有絲毫炫耀的意思,平和的打量了兩眼孟煙池。

  孟煙池一口茶在嘴裡轉了兩圈,他老家是產茶的地方,前世家境也不差,好茶也是見過的,這口茶他能品得出是一等一的好茶,入口甘香回味悠長,「憑先生這茶有蘭香,真是一等一好茶。」

  安陵憑指了指桌上的小點心,「茶不就是用來喝的麼?這些點心做的也不錯,可以嘗嘗,並不是只有西方人喝茶時候配點心,我們喝茶也是喫茶點的。小孟你就不用管夜樞了,他那性子本來就不說話,你倒是同我說說,你怎麼看懷純這個角色?」

  孟煙池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的問自己,一瞬間倒還真有點發愣,思索了一下總不好意思直說我覺得懷純最喜歡龍衍了,《龍騎衛》壓根就是個粉紅少女心的耽美故事吧,只好挑著說了兩句,「我覺得懷純是很仰慕龍衍的,在《龍騎衛》這個故事裡,他對龍衍十分依靠,內心是極為喜愛他的。」

  安陵憑沒搭腔,點了點頭,從桌面上拿了一塊像豌豆黃似的點心吞了下去,示意孟煙池繼續說。

  孟煙池把杯子往那黃花梨木的桌子上一放,心裡一橫就說,「我覺得懷純對龍衍的感情也不僅僅是單純的喜愛仰慕就能形容的了,我說一句冒昧的,他對龍衍的感情已經勝過兄弟朋友老師,而是……類似愛情。」

 第十章 言笑生殺

  這一句話一出口,生死立判,安陵憑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就挑了起來,笑的好不歡喜,「我算是知道為何小墨和夜樞都喜歡你演懷純了。」

  孟煙池舒了一口氣,還好自己猜中了。安陵憑當年和姬氏總裁一起和AS解約,也就是因為同性緋聞。那個年代還不像現在這麼開放,自然對這種事情也還沒這麼放得開。

  這部《龍騎衛》,據說是安陵家的獨資,那麼稍微離經叛道一點的回答,應該是沒問題。哪怕是做好了猜測,孟煙池也依然捏了一把汗。這種回答要是錯了,那真是當場被趕出去都可能啊。

  他撇了一眼馮夜樞,馮夜樞非常鎮定的拿著杯子喝茶,只是點了點頭,表示沒關係。

  孟煙池這才徹底放鬆下來,拿著桌面上的糕點吃了一口。

  中式茶點其實並不全是甜的,只是孟煙池偏好甜味的東西,因此吃的點心也都是甜的,不一會兒小碟子上就空了一半,安陵憑也慢條斯理捏著糕點吃著,速度竟然不比孟煙池慢,三個人都吃吃喝喝,一時間也沒人說什麼,氣氛安靜得很。

  這裡只安靜了一會兒,孟煙池就看到屋子裡有人推門出來,安陵憑這個桌子放在天井後面一點,旁邊還放著一隻古舊時候富貴人家會放的青花金魚缸子,缸子上一束紫色睡蓮半開不開,婉約的讓人有種時空穿越的感覺,那人著灰黑色的T恤,一條牛仔褲,這才讓孟煙池有種回到了現代的味道。

  走進了孟煙池就僵了三秒,這不是那位姬總裁麼?!

  姬飛揚的長相自然是極好的,四十多歲的男人,依然是輪廓深刻,容顏俊美,但是最讓孟煙池驚詫的是還是那一雙眼睛,極深極黑,光芒流轉,看進去了就出不來,及其容易讓人沉陷下去,這樣的眼睛和馮夜樞的像到了極點,這讓孟煙池不由得想的有點多了。

  這兩個人……不會真有點血緣關係吧?

  要用網絡上的咆哮口氣來說就是,勞資內心有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都在咆哮著,真不是私生子麼!不是私生子麼!不是私生子麼!

  若不是馮夜樞的材料他在當助理時候都已經看過,對於他的父母親屬在做什麼也都一清二楚,他真會懷疑馮夜樞和姬總裁有點血緣關係——這眼睛真不是一般相像。

  姬飛揚走出來挨著安陵憑坐下來,看了看他身前那幾塊糕點甜品,「憑,下午茶點到為止就好,不然晚上胃又要痛。」

  安陵憑從鼻子裡微微哼了一聲,把身體放軟靠在他懷裡,一雙赤腳就架在貴妃榻上,「也沒吃幾塊。」

  姬飛揚從瓶子裡拿出一片像是中藥製成的藥片來遞給他,「先吃一點,消個食。」

  安陵憑張嘴就接了,「也才吃了幾塊,難得夜樞來。」

  姬飛揚眉眼裡儘是無可奈何的寵愛,「你分明是找借口偷吃零食吧?」

  「豌豆黃、芙蓉糕算什麼零食?」安陵憑理直氣壯,轉頭就問孟煙池,「小孟,你說你剛剛吃的那幾個東西算不算零食?」

  這禍水東移的!

  孟煙池心想這話要是說不好就得罪了兩個人,偷偷瞥了一眼馮夜樞,馮夜樞自從來了這裡就不怎麼說話,保持敵不動我不動的姿態,兀自喝茶,吃花生,外加玩手機。

  看馮夜樞不說話,孟煙池糾結了半晌,說,「我挺喜歡吃甜的,久沒吃了,饞了也就多吃了幾塊。」

  這句話答非所問,但也不是沒答到點子上,你說算不算零食麼,我是沒回答,但是東西好吃是真的,多吃了幾塊也是真的,總算是個兩方都不得罪的答案。

  安陵憑倒是逗笑了,「小孟倒是會說話。」

  姬飛揚轉頭來瞧了一眼孟煙池,點個頭就算是打招呼了,又回頭去說安陵憑,「醫生怎麼說的?說你的胃要忌油膩甜酥,最好吃的清淡。」

  「我都三天沒吃過甜的了!」安陵憑更是哼哼兩聲,毫不介意的飛了個眼刀過去。

  「要吃就把銀耳枸杞湯喝了,這些給小孟帶著吃。」姬飛揚絲毫不為所動,把旁邊放著的湯水拿過來遞給他。

  「不吃!」

  這……這主兒真不是個傲嬌麼?孟煙池內心擦了擦汗,在外人面前這麼個不忌諱法,傲嬌也不是一般二般啊!但是一轉過頭來見自己,馬上就恢復太后娘娘的風範,真不愧是大BOSS一枚。

  眼見姬飛揚寵溺的笑了,就把手上的甜品分成一半,給他遞了過去,「下不為例,這回總能吃了吧?」

  安陵憑這才接了湯水喝下去,拿著芙蓉糕在手上慢慢吃。

  孟煙池覺得自己的神經今天得到了充分的鍛煉,難怪馮夜樞能這麼淡定的喝茶吃花生,這種經歷多了,不淡定都難。

  姬飛揚坐的位子正好和馮夜樞面對面,他看安陵憑吃了湯水含著消食的藥劑,就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然後也同馮夜樞一樣,拿著旁邊的水煮花生吃。

  水煮花生孟煙池倒不是很喜歡吃,吃了兩個就放下來了,馮夜樞和姬飛揚這一老一少倒是吃的歡,一手捏一個,輕輕一下捏碎了拈著花生米送到嘴邊。人好看就是不一樣,哪怕這種動作都能做出個貴族氣質來。

  孟煙池坐著久了,哪怕照吃照喝,內裡還是有點打鼓,誰知道這對天威難測的皇家夫妻要做點什麼啊,可是看馮夜樞一時半會也沒起身的打算,看他和姬飛揚兩個人吃花生喝茶這淡定的樣子,就差沒把另外檯子上擺的棋子拿來,說咱倆來下一局了。

  可自己這等級這麼低的一個人面對安陵憑,這真是力不從心啊。

  安陵憑也沒怎麼為難他,就只是笑著就剛剛他回答懷純感情那事兒調侃他,「小孟啊,你是怎麼體會出懷純對龍衍的感情的,倒是同我說一說,我還挺好奇的呢。」

  孟煙池總不能就在這公開自己暗戀馮夜樞,只得說,「劇本寫得挺明顯的。」

  安陵憑就哈哈笑起來,「小墨那孩子確實也太不收斂了。他和岳導演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怎麼還這麼膩歪。」

  您難道就不膩歪了麼?!

  孟煙池內心再次有咆哮的衝動,往那邊的馮夜樞看了一眼,那兩人看上去真像一對父子,最重要的是,兩個人都保持沉默,這是要鬧哪樣!

  孟煙池謝天謝地自己還混過幾年社會,要真是18歲的中二少年坐在這兒,真是會皮都剩不下來。

  「他和岳導演感情好,這是值得恭喜的事情。」

  「也是,小墨他中午過來陪我吃飯的時候也說他中意你演懷純,除了剛才的緣由,看來也是衝著你這麼小的年紀還能這麼妥帖。」安陵憑頷首,「我到底是老了,這些決策還是要你們年輕人來定,既然夜樞和小墨都說了要你,你就且回去等消息吧,事兒都到我這裡了,我也就不能推了。」

  孟煙池只能點頭。

  安陵憑笑了笑又繼續說,「不過,小孟啊,以後傻事可斷不能再做了。」

  孟煙池冷汗都要冒出來了,自殺這件事情那中二少年做的也算隱秘,這都能查出來,不愧為姬氏的實際掌權人。

  要是古代自己真的要三呼萬歲,高呼,娘娘英明,娘娘威武了。

  「不會了,那時候也是血沖了腦子,腦子不清楚了,既然傻過一回,以後定然不會再做這種事情的。」

  安陵憑心滿意足,又吃了一塊糕點,往姬飛揚身上蹭了蹭,「揚,這時間也不早了,你看要不要吩咐廚子多做點飯?夜樞愛吃魚,晚上就燒魚吃好了。」

  孟煙池內心差點要哭出來,神啊,還要在這地頭吃飯,那自己真是連渣子都剩不下來了。

  馮夜樞站起身來道,「不了,憑先生,我晚上還有個通告要上,我就帶小孟先回去了。」

  安陵憑頗為玩味的笑了,「夜樞,你對小孟真挺不錯啊。既然這樣,點心包了給你們帶回去墊墊肚子,你喜歡的蘭香水煮花生也給你包了,下次來吃魚怎麼樣?」

  馮夜樞點點頭,也不推辭。

  孟煙池這才舒了一口氣,站起來一起告辭。

  直到出了門孟煙池才覺得自己出了渾身的汗,那領帶就差點沒勒死自己。

  這種事情以後真的不能多來,太要命了。

  自己上輩子是小嘍囉,這輩子重生至今也還是個小嘍囉,見大BOSS什麼的,真是……非同一般的驚嚇啊。

  馮夜樞等他上了車才說了一句,「我送你回姬氏,你幾天之後等著來簽懷純的約。」

  孟煙池扯了扯領口,把領帶半拽下來,一時間他真不知道要說什麼來感謝這個人,感謝這個自己暗戀了多年的男人。

  百味沉雜。

  當年暗戀他,愛他,執念他,追趕他,試圖為了他做的諸多努力;現在,他為孟煙池系領帶,他為孟煙池能演懷純找了那位大人,他以後也許還會為孟煙池做很多事情。

  當年自己對他而言是陌生人,而現在是否就能夠用孟煙池成為他眼眸中凝望的人呢?

  他真的不知道。但是懷純這個角色是自己絕對不會放棄的機會,只能用盡全力演好,他唯獨能做的,也不過如此。

  馮夜樞送他回姬氏大樓就走了,孟煙池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但是總算避過了那些八卦娛記晃蕩回家。

  果然從第三天開始,網絡上的風聲真的開始轉了。

  有人說他也是迫不得已為之,也有人爆了他第二次參選時候的小情景劇,說他演的確實不錯,甚至還有人說他的形象很適合演懷純。

  還有腐女八卦《龍騎衛》的劇情,說腐的讓人心動。

  可以看出,通過這次甄選風波,姬氏再次宣傳了一下《龍騎衛》。未播就這麼多人關注,可見要真拍出來,票房也不會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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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培訓

  孟煙池等了一周,姬氏終於派人打電話來,說他可以去簽約懷純了。那時候網上的風聲已經轉了,大部分人已經不把這個消息當做新聞,反而去追其他的消息,而孟煙池去姬氏的路上也不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被娛記捉到。

  對於孟煙池來說,他當然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利益交換和暗流湧動才定下來讓他演懷純,他只需要知道,懷純這個角色確實是他的了。

  簽約之後姬氏很快發揮了功能,他們給孟煙池租了一套比原來好的不止一點兒的房子,而簽約的款子也很快就打到了他的卡上。

  孟煙池在簽約的時候還看到季東來,季東來頗為微妙的說,「你那個地方離夜樞的公寓很近啊。這次《龍騎衛》拍攝你可以和夜樞多多聯絡感情。」

  孟煙池一口水就嗆在喉嚨裡,多多聯絡感情?這話說的真讓人不知如何回答。

  季東來看他不回答,還說了一句,「公司分給你景琮當經紀人,你稍微注意點。」

  孟煙池點點頭,知道季東來好心,自己目前是新人,哪怕是出演《龍騎衛》男二號,但是這圈子裡多得是只有一部片的新人,而姬氏分給自己的這個經紀人確實不算太好——圈子裡多半都有這種毛病,跟紅頂白,這個經紀人更是有名的勢力,被她帶的新人多半都不太痛快,自己難免也要受點苦頭。

  但是沒辦法,姬氏新人多,而這個安排,多半也是有理由的,不讓自己挫一挫,以後肯定也難以管教。

  簽約之後岳觀嵐就把劇本給了孟煙池,叮囑他先好好看劇本,孟煙池一邊看劇本一邊去上姬氏的培訓課,日子過得滿滿當當,有時候累的連想馮夜樞的時間都沒有。

  姬氏的訓練班出名的負荷重要求嚴,這是姬飛揚和安陵憑當年從AS學來的,AS雄風不振,圈子裡最有名的訓練班就是姬氏了,姬氏幾乎籠絡了一大批有經驗的老師在門下。

  孟煙池多年沒有去過姬氏的培訓班,沒想到培訓班真是越來越嚴,老師不因為自己得到了懷純這個角色而更多青眼,反而是更多的蹂躪。

  太累了,孟煙池白天去上各色培訓班,晚上背台詞,甚至還要去定妝試戲服,一天睡四個小時都嫌多。

  每天回家沾到枕頭都能睡著,真的連夢裡都見不到馮夜樞。

  其實也好,這樣滿滿噹噹的生活,才能慢慢把這個叫做馮夜樞的執念忘記。徹徹底底。完完全全。

  新房子還不錯,一房一廳的小套間,裝修很好,裡面該有的都有,小區保安什麼的也都不錯,確實離馮夜樞的房子近,哪怕坐地鐵都只要二十分鐘,如果開車大約十幾分鐘就能到,不過自己忙成這樣,哪裡有空去聯絡感情?

  何況,以馮夜樞的性格,自己跑去聯絡感情,只會當做無數個想要巴結他的人當中的一個吧。

  孟煙池只是在偶爾會打開一下手機,把前世和現在手機裡自己擁有的馮夜樞的照片拿出來偷偷看兩眼,前世關於馮夜樞的照片他都存在自己的網盤裡,現在擁有的,一樣也備份到那個網盤。

  這是屬於自己的秘密,不與任何人分享。

  半個月過去的時候,孟煙池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白天訓練晚上背台詞試妝定妝的日子,沒想到有個人的到來打破了這種生活。

  培訓班新來了一個新人施珩,以孟煙池前世和今生的眼光來看都屬於男生裡罕見的長相。

  本來孟煙池的長相已經屬於斯文秀氣,但是他的長相卻比孟煙池更文秀,頭髮柔軟細密,眼睛很黑,笑起來給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覺,培訓班的人都在八卦,說這是謝導演今年新片選上來的新人,20歲都不到,得謝大導青眼,要是混得好,以後肯定要紅的。

  謝玉亭謝大導是圈子裡最有名的導演,相當於動畫產業中的宮崎駿,從前圈子裡的張大導演,只要他選出來的人,大部分都能紅,不過他選角色的品味很微妙,圈子裡的人也不好說什麼。

  孟煙池不是個特別主動的人,施珩會在下課之後來打招呼,他是想也沒想到。

  「小孟,一起去吃飯吧?」

  孟煙池對這個名字沒印象,但是施珩卻笑了,「不記得了嗎?上次吃貨群聚會,一起吃川菜的時候你和我換過電話號碼。」

  孟煙池掏出手機來看,果然通訊錄裡有個施珩的名字。

  「不好意思,這段……你也看到了,任務那麼重,真對不起。」

  施珩搖搖頭,「這沒啥的,我剛也是來了班上覺得你很眼熟,我猜測應該是你。一起去吃水煮魚吧?上次你不是和我聊天說想吃XX家的水煮魚,晚上一起吃吧?「

  孟煙池看他的眼睛,施珩其實並不是個非常熱情的性格,從他笑容和說話方式就能看出來,更多時候,他想說的是從他的眼睛裡顯示出來,那是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他眼睛裡並沒有圈子裡的人或者是培訓班上大部分人為了名利而奮不顧身的那種神態,反而有一種純粹。孟煙池微妙的有種直覺,莫非這個人,也是為了某個想要見到的人,才進入這個圈子的?

  「小孟?」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那就一起去吃吧?」

  這個人對自己是沒壞心的,孟煙池看得出來,在這個城市裡,多一個朋友並不是壞事,何況自己的直覺在告訴自己,這個人挺好的,應該會成為自己很要好的朋友吧。

  事實證明,這直覺確實是對的。

  只是在那天晚上,孟煙池苦逼兮兮的看著一桌子的魚露出了很憂鬱的表情,他不知道,之前的中二少年孟煙池是個絕對的吃貨,而且愛吃重辣重油,這個特點才和來自中國最會吃辣的地方C市的施珩成了朋友,不要看施珩個子不高,長得白淨文秀,但是吃起辣子簡直是勇猛無敵。

  現在的孟煙池吃的本來清淡,多虧了馮夜樞是X市的人,雖然平常吃的清淡,但是吃重辣重油也是有一套的,所以才把孟煙池的吃辣吃油水準練的上了一層樓,不然今天完全扛不住這麼個又熱又辣又油的水煮魚。

  可是魚這個東西,真是孟煙池的天敵。

  孟煙池不是不吃魚,而是不會挑刺。所有有刺的魚,都是孟煙池的天敵。

  他一邊苦逼兮兮小心翼翼的挑刺,一邊和施珩聊天。

  施珩有點驚訝他突然不會吃魚了,但是雖然驚訝也沒多問。

  畢竟兩人只是在吃貨群聚會上認識,若說關係也不算太近,問太多也顯得有點無聊,何況這裡的孟煙池比從前的孟煙池給人感覺舒服太多,說話聊天無一不妥帖,感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但是兩個人聊得確實愉快,孟煙池甚至知道了他這次參加的片子是謝大導為了建國XX年而特地拍的,他的角色不大,演個富家少爺,對戲的大腕兒是林溯雨。

  這名字可把孟煙池震了一下,林溯雨紅了很久,是姬氏目前最紅最穩定的天王,影帝拿過兩三個,最佳唱片也拿過兩個,唱歌演戲兩不誤,長得好看,一雙涼薄桃花眼看盡風塵,最重要的是他的緋聞就壓根沒斷過!

  圈子裡對林天王就一個評價,涼薄天生,天生情場上的浪子。

  林溯雨現在也不年輕了,30歲出頭,但是FANS照樣多,他出道10年,幾乎連大媽都認識他那張明星臉。但是娛記都不說他的壞話,也應該說是林天王幾乎沒什麼讓娛記說壞話的時候,娛記蹲守他的新聞,他還派助理給娛記送吃的,說蹲久了人都累,吃點東西再拍。

  論手段論長相論人才,真是沒什麼可挑剔的。

  和馮夜樞的風格完全不是一路的,安陵憑偏心馮夜樞,管得也嚴格,偶像劇壓根不讓馮夜樞拍,就怕他沾了什麼偶像小生的名頭,只讓馮夜樞接能好導演的電影,目前電視劇都沒拍過,廣告也只接中高端的,馮夜樞那個性格也夠冷淡,不愛理會人的時候,那真是三天都不說一句話,要不是季東來給他轉圜,圈子裡一半的娛記都給得罪光了。

  林天王20歲出道,就從小廣告小電視劇開始演,還演過兩年偶像劇,後來慢慢人氣高了,就開始接電影,電影爛片子也演過,到了25、26年紀的時候才演上好片子,然後紅到了頂,友情出場給朋友唱了歌,沒想到唱歌也紅了,但紅了之後為人處世還是一個圓滑。

  孟煙池明顯從施珩眼睛裡看到了傾慕,他心裡默默想,多虧了林天王FANS多,不然施珩這眼神,落誰眼裡都是個把柄。

  施珩理解孟煙池對馮夜樞的執著,孟煙池也明白施珩對林溯雨的仰慕,兩個人真算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這朋友做起來也沒什麼不好,於是約定了兩人有空就互相出來聊天吃飯排遣壓力,也算是孟煙池重生以來,身邊總算有個稍微能說得上話的人了。

  認識施珩之後培訓班的日子過得更快些,就簽下懷純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月,他終於接到劇務給自己的電話,說短期培訓課暫時不需要上了,讓他收拾東西,後天到公司,準備一整個劇組出去拍外景。

  這次去的外景地是X省,那裡擁有《龍騎衛》外景地中最重要的雪山、沙漠和廣袤的草場。

  孟煙池估計了一下,要過去拍的應該就是懷純遇到龍衍,龍衍帶著懷純從崑崙往帝都走那一段最艱苦而快樂的日子,也是那段日子讓懷純小麒麟徹底暗戀上龍衍哥哥的。

  他默默歎了一口氣,翻著手機裡馮夜樞的照片。

  他的定妝照很早就出來了,一身銀色的鎧甲,紅色的披風,頭髮半束起來,露出清俊的輪廓,眉眼中有一種讓人難以抵抗的溫柔沉默,劍在腰間,沒有□,但是已經可以看到為了保護重要的東西而奮不顧身的神情。

  真是好看的讓人難以拒絕。只怕自己越演越入戲,越演越無法自拔。

  就算能夠用忙碌隱藏對他的想念,也沒有辦法抵擋在再次看到他的臉的時候,思念洶湧而出,哪怕那只是一張照片。
 第十二章 暈車

  去X省的飛機需要飛很久,一整個劇組的人都在閉目養神,景琮並不只帶孟煙池一個人,所以這次去拍外景也沒準備全程跟蹤,而是派了個叫小凱的助理跟去,說如果有緊急情況再讓小凱打電話,然後自己飛過來。大部分比較忙的經紀人都不喜歡跟著劇組東奔西跑,因為劇組去拍外景經常食宿沒有規律,但是景琮連過來都懶得的,也算是少見了。

  長途飛行有時候是讓人疲倦的,孟煙池隔著一個過道看著馮夜樞,馮夜樞正在玩IPAD,看他玩的這麼專注,孟煙池掃了一眼遊戲,差點沒有笑出來。

  他知道馮夜樞是個技術宅,電子產品玩的很轉,只是沒想到他居然玩什麼割繩子吃糖果的遊戲——那還完整版本的。那小青蛙呱呱張大嘴咕嘟一下把糖果往肚子裡吞,再配上馮夜樞那張嚴肅的臉,簡直有一種無比微妙的喜感。

  馮夜樞感覺到孟煙池盯著自己的IPAD看,抬起頭來把IPAD遞過來,示意他也玩一會,孟煙池看了看說,「其實……我不太擅長這種遊戲。」

  其實也並不是不擅長,只是自己更喜歡坐在旁邊看著馮夜樞,就像當年自己還是他的助理的時候,坐在旁邊,看他玩手機,看他看台詞本,看他訓練。

  這只是一種因為漫長時光而養成的習慣,和其他無關。

  到了X省省會W市的時候,劇組一行人就上了來接的越野車。孟煙池瞧了下牌子,竟然發現有幾輛是路虎。他暗自感慨姬氏果然有錢,竟然用路虎。

  其實也不算是姬氏特別有錢,只是《龍騎衛》這片子投資充足,岳觀嵐又特別的挑剔,加上X省這段天氣不算好,保險起見,用路虎不太容易出事。

  孟煙池還正在發呆,就聽到季東來說,「小孟,你過來坐這輛車。」

  他拿著手機走過去,差點就傻了,馮夜樞坐在汽車的後座上,季東來在前排副駕駛,眼見馮夜樞旁邊空著一個位子,這……這是鬧哪樣啊?

  「我……我坐這裡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季東來撇了他一眼,「飛機上讓你坐在夜樞旁邊聯絡感情方便拍攝,你呢,你說你暈飛機,非要和夜樞隔著個走廊坐。現在車位子也分配的差不多了,你這推辭來推辭去的,難道你覺得夜樞不好相處?」

  這句話出來差點沒壓死可憐的孟煙池。

  天知道自己不是不願意和馮夜樞坐在一起,而是不敢!!

  飛機上幾個小時自己就怕在馮夜樞面前睡著了丟臉,也怕自己和馮夜樞坐在一起說出點什麼不該說的,才特地選了個又能看到馮夜樞又不會被他看得太清楚的位子,現在汽車上……

  誰來救救我!!

  岳觀嵐正在呼喝著人往車上放行李道具,看這邊孟煙池手足無措就走了過來,「小孟,怎麼了?」

  季東來還沒等孟煙池回答,就說,「岳導,按照慣例,男一號和男二號也該熟悉一下的,畢竟《龍騎衛》沒有女主角,夜樞也沒有和小孟搭戲的經驗,熟悉一下對後面拍戲肯定有好處,我讓小孟和夜樞坐在一起,你看怎麼樣?」

  「夜樞沒意見的話,這當然好。」岳觀嵐看了一眼在車上不作聲的馮夜樞,又看看旁邊的孟煙池,「小孟,你也確實該和夜樞熟悉一下。」

  孟煙池默默歎了一口氣,「岳導,是我侷促了。」

  季東來不是壞心,馮夜樞那個性格如果不熟悉一下,普通演員看到他不說話淡淡的樣子,就先退了三分,剛開始拍難免不好入戲,更何況孟煙池是個百分百的新人,能夠和馮夜樞這種天王級別的主演多多說話多多溝通,以後的發展也更有利。

  孟煙池就算再不願意坐在馮夜樞旁邊,也只好上車往馮夜樞身邊一坐,車上寬敞,馮夜樞這時候正在繼續玩他的IPAD,只是和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季東來倒是八卦,就問孟煙池,「小孟,你沒來過X省吧?這次拍片子之餘好好看風景,選的外景地可都是一等一漂亮的地方。」

  「這次外景要拍多久啊?」

  「最少也要一個月多了,X省的戲份挺重。」季東來看了看行程,順手拿給孟煙池一份,「拿著看吧。」

  孟煙池看了看行程安排,戲份確實重,《龍騎衛》最少有三分之一的大場面要在這裡拍,也如季東來所言,去的地方都是風景優美之地,雪山、湖水、草原、沙漠,不過按照上面的行程,跑起來也夠累的。

  今天下飛機就要先開車到最近的一個草原去駐紮,那裡是拍懷純和龍衍幾次野外露宿對話的地方,還有拍一個龍衍帶著懷純參加部落聚會,公主假借愛慕之名給龍衍下毒的場景。

  「今天開過去要多久?」

  「不好說,X省大,一時半會恐怕到不了。」

  孟煙池不怕坐車,前世做助理還是做群眾演員的時候,他都不暈車,或者說任何交通工具都不暈,坐車坐的久不怕,只怕身邊的馮夜樞。

  近鄉情怯,馮夜樞這人坐在自己身邊,讓自己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孟煙池覺得自己這時候真是個慫貨,白白活了27歲還這麼愣頭青,可是似乎自己這種綜合征只命名為馮夜樞,只有遇到這個人的時候才發作。

  現在要說什麼好呢?或者說……還真沒什麼好說的。

  越野車平穩又快速的往前奔馳著,孟煙池扭頭往外看風景,看了一會風景就開了手機刷網站,上夜之城。

  夜之城是馮夜樞的應援站,屬於馮夜樞的FANS們自費建立起來的站點。孟煙池前世是這個網站的大版主之一,後來去世的時候,夜之城幾個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版主,還給自己掛了黑紗。

  他當然知道自己現在要是開了之前的賬號上去,不是被懷疑盜號就是懷疑鬧鬼,就重新註冊了一個名字。

  貓之良品。

  這是孟煙池現在QQ的名字,也是從前中二孟煙池留下來唯獨幾個讓現在的自己還看得順眼的東西,他也懶得改名字,就繼續用這個名字註冊進去瀏覽。

  果然,還是那張圖。

  還是那張馮夜樞目光隱忍,有如沉沉冰海的那張圖作為剛刷新進去的圖片。

  他熟練的刷了幾個帖子,順道看看這段的八卦,眼見網站裡還有人討論馮夜樞這次的《龍騎衛》,裡面的八卦大部分都是孟煙池已經知道的,但是看到別人討論現在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自己還是有一種隱秘不發的喜悅。

  車子繼續往前,慢慢到了不太好的路段,路上石子和塵土都說明了這個路段的情況不好,孟煙池本覺得自己肯定無妨,但沒想到,這個身體居然是個不頂用的。

  原本的孟煙池就是會暈車的體質,稍微不好的路段就暈車的一塌糊塗,今天正好在飛機上沒怎麼休息,而這路段又不好,他頓時有種平衡感被打破的感覺。

  季東來回頭就看到孟煙池這個情況,很體貼的拿了瓶藥過來,「暈車藥。」

  孟煙池這時候也顧不得推辭,就吞了兩個藥下去,馮夜樞只是看了看他,順手幫他打開窗,還從車子後面拿了個軟墊給他,讓他靠的舒服點。

  對於此時此刻的孟煙池來說,從來沒體會過的暈車讓他不舒服到了極致。

  吃下去的暈車藥發揮了作用,孟煙池開始慢慢的想睡,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往旁邊傾側,車子的顛簸反而不明顯,只是緩緩的傾側,慢慢的靠在旁邊的人肩頭上。

  旁邊坐著的人是馮夜樞。

  恩,是馮夜樞。

  孟煙池迷迷糊糊的想,他又瘦了吧,肩膀上的骨頭都出來了,真咯人。

  他靠在馮夜樞的肩膀上,似乎都能感覺到馮夜樞身上的氣息,暈車也是有福利的,他腦子裡亂成一團的想,靠一會兒馮夜樞應該不會介意吧,只是一會兒。

  他肩頭很硬,骨頭很明顯,靠著並不舒服,但是孟煙池只覺得幸福。

  本來無法奢望的東西,現在能夠抓到一點,就讓人覺得分外高興。

  真好,他睡著前就這麼想著,沉入了長長的睡眠。

  馮夜樞看孟煙池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他本身並不喜歡別人貼近,但是對孟煙池卻沒有惡感,看他用額頭頂著自己肩膀那塊骨頭,睡得小心翼翼,內心軟了一下。

  他側過身來,把孟煙池的頭扶好,靠在自己肩膀下方那塊比較舒服的位子,讓他繼續睡。

  孟煙池睡著的樣子看上去很像一隻貓,完全放鬆露出肚皮,靠在自己喜歡的墊子上睡著,沒有防備,有種純粹感。

  這種樣子,很眼熟。

  馮夜樞想了想,還是沒有答案。

  孟煙池睡得很熟,靠在馮夜樞懷裡蹭了蹭,尋找了個更舒服的位子,馮夜樞低聲吩咐季東來,讓他叫司機把音樂開小聲點,既然孟煙池睡了,就讓他睡得更好點。

  他抬起能動的右手,為孟煙池理了一下頭髮,孟煙池這樣子,讓自己有種熟悉感,甚至有種想要照顧他,讓他睡得更好的感覺。

  這感覺還真是難以言喻。

  孟煙池沒想到自己會一路枕著馮夜樞睡到拍攝地點,甚至連醒來都是馮夜樞叫的。

  馮夜樞輕輕推醒他說,「到了,起來洗個臉準備吃飯。」的時候,孟煙池就只有一個詞來形容自己的心境,就是糟糕透頂。

  但是就大的拍攝環境來說,這只是個小插曲。

  因為第二天開始,《龍騎衛》就要正式開始拍攝。

  而第一場就是龍衍抱著因為未成年而無法行走的小麒麟去草原上策馬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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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擁抱

  第一場要拍的就是龍衍抱著未成年而無法行走的小麒麟懷純帶著他去草原上策馬。這場最考較功力的是馮夜樞單手抱著孟煙池還得行走自如,岳導演看了看這場戲,倒也沒著急拍,就喊了馮夜樞和孟煙池來面前,指了指劇本說,「你們也看到了,今天拍的這場不算是特別難,主要是夜樞要抱著小孟走幾圈,我看你們現在也還不熟悉,就讓夜樞抱著小孟先熟悉熟悉,下午等日頭稍微落了,再開始拍這場。」

  馮夜樞反正沒什麼意見,點了點頭,看著孟煙池,孟煙池內心倒是有點發窘,他重生在這孩子身上,身高並不高,體重也算不上男生裡頭重的,但是《龍騎衛》的劇本自己看過,麒麟懷純在《龍騎衛》裡的設定是成年之前不良於行,不能走路,說白了就是成年前是個瘸子,有幾個場景是龍衍要抱著懷純的;也就是必須得馮夜樞親手抱著自己,不僅僅有公主抱,還有單手摟著的讓自己坐在他臂彎裡的那種抱。

  若是自己對馮夜樞沒什麼想法倒好,還能坦蕩,但是自己對馮夜樞那點心思,就怕被抱起來就掩藏不住。而且昨天自己還枕著馮夜樞的肩膀睡的十分香甜,想想再厚的臉皮都有點尷尬。

  但是既然做了演員,心裡再尷尬再糾結也不能露出來,只好轉頭看著馮夜樞說,「那……就麻煩你了。」

  馮夜樞沒說話,只是用墨黑的眼睛看著他,就伸出手來直接抱著孟煙池起來。煙池剛剛被抱起來還有些尷尬,既然岳導演已經說了要馮夜樞抱著他去找找感覺,那他自然也不能矯情,只好學著懷純抱龍衍那般,伸手摟住了馮夜樞的脖子。

  這是比較省力的公主抱,孟煙池熟讀劇本,當然知道是那一幕的場景,是懷純不良於行,但是想要看草原上的風光,龍衍抱著他去外頭看日落那場,也就是今天傍晚要連著拍的戲裡的一幕。

  孟煙池想了想,覺得光被這麼抱著不說話定然要尷尬,於是清了清喉嚨說,「馮先生,不如我們對台詞吧。」

  馮夜樞輕輕的挑了下唇角,「嗯,你叫夜樞就可以了。」

  孟煙池現在被馮夜樞公主抱著,視線所及是馮夜樞早晨剛剛刮過鬍子還泛著微青的下巴還有他微微笑起來的薄唇,以及他身後一片晴朗的天。

  這場景無比美好,如果不是拍戲而真是龍衍和懷純的相處的話,確實也能理解可憐的懷純小麒麟被龍騎衛之首龍衍迷得死去活來的。

  「懷純,傍晚你想去看落日?」

  孟煙池這才反應過來馮夜樞已經開始台詞,連忙接口道,「我那天聽龍一龍二他們說,人間的落日很好看,才想去看看。」

  馮夜樞微微皺眉,停了下來,「懷純的反應似乎應該更單純些。」

  孟煙池連忙道歉,「我剛剛腦子裡在想別的事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馮夜樞並不計較,只是抱著他繼續往前走。

  草原的風景很好,大片廣袤草場被風吹動,又正是清晨最好的時光,陽光打下來的時候很美,孟煙池看馮夜樞並不說話,只好自己開腔,「馮先生來過X省?」

  「來過。」馮夜樞言簡意賅,多餘的字還是一個都不說。

  孟煙池做過他助理多年,深知他的性格,也知道他確實來過X省拍戲——是拍他剛出道時候的第一部電影,說的是民國西北走商的事情。

  「你第一部片子裡那些沙漠上的戲,應該是在X省拍的吧。」他笑了笑,那時候自己也跟在一群小嘍囉哩面等著幫馮夜樞上戲。他在那電影裡總共出場三分鐘,演被三爺救了的蠢笨小廝一個。

  馮夜樞點了點頭,抱著他繼續往前走,「你看過那片子?」

  「看過,三爺演的很逼真,尤其是三爺對大小姐的感情,確實一片真心。」孟煙池內心發酸了兩秒,「三爺從被救了的倒霉小廝發展到認識大小姐,夜樞那一段表演渾然天成。」

  馮夜樞的唇角勾的更高,眉眼中甚至有更深的溫柔流過,「那倒霉小廝……也真是倒霉透頂了。」

  煙池心酸,自己當年演這炮灰演的心疼,不由得就帶入了自己悲催的暗戀,小廝先是丟了大小姐的簪子,又是丟了銀錢,最後還得了一頓打,後來得三爺幫助找回簪子,介紹三爺和大小姐認識,然後就炮灰了。「能這麼倒霉的,確實也不多。」

  馮夜樞抱著他走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那是一個小小山丘,可以看到遠方的地平線,就把他放了下來,「坐一會吧。」

  孟煙池看了他一眼,馮夜樞臉上有些微的懷念,但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轉過頭去看遠方的天空,「想到當年拍攝的時候了?」

  馮夜樞點點頭,「我還記得拍那場戲的時候,氣候不太好,還鬧沙塵暴。」

  煙池揪起一把草在手上慢慢折弄,草汁瀰漫出來,有青草特有的氣味,拍那場戲的時候正好是西北特有的時節,時不時有沙塵暴出沒,自己演那個倒霉小廝,還差點被沙塵暴吹的找不到北,馮夜樞那時候還派了人來找自己,也多虧了自己曾經是他助理的福,他派來的人還沒忘記自己那張路人甲的臉。

  「走吧,再走一段。」馮夜樞抬起手來摟著孟煙池,就著孟煙池的腿彎單手就把他抱了起來,單手抱人非常的累,哪怕是馮夜樞受過三年魔鬼特訓,一下子抱一個成年男生,額頭上也見了汗。

  若說公主抱已經夠讓人尷尬,單手抱其實並不好多少。孟煙池整個體重都壓在馮夜樞的手臂上,哪怕手摟著馮夜樞的脖子,依然可以感覺到單手抱並不輕鬆,更不說整個大腿胸口都貼著馮夜樞極近,這種親暱的抱法都能聞到馮夜樞身上香水的味道——馮夜樞本來不習慣用香水,是姬氏那位非點了一隻A家青草香為基調的香水給他,搞得馮夜樞從此之後就只用這個牌子的香水。

  鼻子裡頭能聞得到馮夜樞的氣息,手臂裡摟著馮夜樞的脖子,外加親暱的和馮夜樞貼在一起,孟煙池就算是臉皮夠厚,也還是有點臉紅,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在加快,「砰砰砰」響的明顯。

  為了不讓自己臉紅的太明顯,也為了讓自己不想太多,只能轉移視線逼迫自己吐槽,這麼個曖昧透頂的抱法,墨少你當時是怎麼想出來的啊!莫非您自己就想這麼抱著岳導演但是做不到只好寫在劇本裡YY一下麼?

  馮夜樞抱著他走得還是很穩,順著小山丘就往拍攝基地裡頭走,沒一會就走到基地,剛剛放下煙池,就準備去和岳導演打招呼,孟煙池和他就看到墨少正在沒臉沒皮的糾纏岳導演。

  「嵐兒∼給我親一個嘛∼」

  本來編劇來不來出外景這個事情就比較微妙,但是墨少不差錢,自個兒說要出錢來誰也不好意思推辭,岳觀嵐也拿他沒轍,就順著這位二世祖了。

  「大清早的,又在外面,發什麼情?」

  「別嘛,昨晚上睡得又不好,現在也沒人在,親親一個算什麼?又沒人瞧見。」墨少死皮賴臉巴上去,順手扯了岳觀嵐到懷裡,一口就親了下去。

  這一親可不得了,墨少就順著岳觀嵐薄薄的襯衣,溜地摸下去。

  岳觀嵐剛剛還反抗兩下,身旁確實沒人,也就順著他了。

  孟煙池第一次看這兩個人親密,差點就發出了聲兒,多虧了馮夜樞直接從後背摀住他的嘴,馮夜樞的手指修長白皙,一把摀住他的嘴之後就又把他攔腰抱起來,慢慢從另一條路退出去,悄然無聲,還真沒讓人發現。

  但是孟煙池只感覺馮夜樞微涼的手指在臉頰和嘴唇上,自己呼出的熱氣都噴在他的手指上,腦子裡一時都不會想東西,只覺得緊張,被攔腰抱起來的時候更是已經沒什麼感想了,反正早上說要熟悉,那麼親暱都抱了,這時候抱一下,難道還能少塊肉?

  「發出聲音雖然沒什麼,但是安陵墨應該不會高興。」馮夜樞把他放在住所的外面,很平靜的解釋。「安陵墨和岳導是夫妻,在丹麥領證的,你別大驚小怪。」

  這兩個還領證了……?孟煙池脫力,自己只知道墨少和岳導是多年情人,沒想到連婚都結了。雖然他前世在圈子裡混了很久,但因為結婚早,長得不好看,性格淡,又做馮夜樞的助理幾年,後來只是個小龍套,更重要的是暗戀馮夜樞,對□看的更淡,連老婆都很少碰,這種在野外都能發情的事情見得還真不多,現在反應過來了也覺得自己那一瞬間的驚嚇是有點過頭。

  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馮夜樞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就好像摸著小孩子的頭,寵溺又溫和,墨黑眼睛笑意宛然,「下午有戲要拍,回去看看劇本。」

  「若有不懂,我可以去你那裡問嗎?」孟煙池不圖謀別的,只是覺得馮夜樞的演技確實好,自己演懷純也要盡心盡力,能多配幾次台詞多演的像幾分更是好事,何況再不敢在他面前露臉,覺得尷尬,可剛剛已經尷尬透了,臉也丟的差不多了,還怕什麼呢?

  馮夜樞點頭,「我的房間就在你隔壁兩間,有空你就可以過來。」

  孟煙池趕緊挪回房間翻劇本,又溫習了數次下午要拍的戲,才鎮定下來讓自己不亂想,靜靜的等吃了午飯下午去和馮夜樞對戲。

  下午拍的第一場就是懷純被龍衍單手抱著在草原上走,岳觀嵐笑的乾脆,「小孟和夜樞現在也熟悉了,第一場沒幾句台詞,一次性了結。」

  開拍喊下,一切進入龍衍和懷純的世界。

  第十四章 第一幕戲

  懷純被龍衍抱在懷裡,他低聲問,「阿衍哥哥,我重不重?」

  龍衍一笑,「重了才好。可惜現在還輕了些。」

  懷純緊了緊摟著龍衍脖子的手,把下巴靠在龍衍的肩膀上,龍衍另一隻手牽著馬,神情極其溫柔,「懷純想看落日?」

  「我……我聽龍一龍二他們說,人間的落日極漂亮,所以想去看看。」怯生生的要求,一點也看不出來這就是被人所崇敬的仁獸麒麟。

  龍衍低笑,「那我就帶懷純看落日去。」

  他單手抱著懷純,笑容開懷,似乎抱著這世界上最珍惜之物,溫熱的氣息讓懷純忍不住過去蹭了蹭他的臉,如同小動物般更緊的摟著龍衍的脖子,龍衍抱著他走上草原廣袤的地平線,落日緩緩沉下,天空佈滿雲霞,更為奇特的是,日頭一邊下沉,另一邊的月亮卻在悄悄升起、也只有在這片草原上,罕有的運氣好才能看到這日月交替的現象。

  「卡!」

  馮夜樞這才放下孟煙池,岳導演就嗯哼了一聲,「小孟,你剛剛摟著馮夜樞的脖子的時候,怎麼這麼彆扭?你自己來監視器前面看看,本來該蹭蹭龍衍臉的,你呢?」

  孟煙池認錯,「對不起。」

  這場衝著早上的熟悉應該很容易,但是誰知道臨到頭自己這個慫貨還是不敢上去蹭馮夜樞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那雙眼睛深深的看著自己,溫柔又寵溺,自己就完全無力了。

  慫貨啊慫貨。孟煙池暗暗把自己罵了十七八遍,很不好意思的對岳導演和拍攝的眾人鞠躬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夠專業。」

  岳觀嵐揮揮手,「沒事,趕緊繼續拍,這日月交替的場面也就一兩小時,還就這個時間段的X省才有,別錯過了,爭取下一條就過了。」

  化妝師趕緊上來給孟煙池和馮夜樞補妝,孟煙池為了拍《龍騎衛》那妝容儘是往嫩裡畫,本來他才18歲,已經夠水嫩的了,但是化妝還是要更嫩些,要15歲的年紀差不多,化妝師那手段真夠狠的,化妝棉一撕一貼,連毛孔都看不見,可孟煙池齜牙咧嘴的嚎了一聲,真是夠疼的。而馮夜樞的年齡就差不多是他現在的年齡,這麼遠遠看著,穿著戲裝又打扮停當的馮夜樞確實丰神俊朗,好看的也見了鬼。

  下一條的時候馮夜樞抱著他已經微微見汗,畢竟單手抱著人確實不是個輕鬆的活兒,早上抱著也就一會兒,這一場一場實打實的抱著人到處走,還要維持台詞,馮夜樞身上已經見了一層薄汗,孟煙池在演到要去蹭臉的時候,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摟著馮夜樞的脖子蹭了上去。

  他身上還是A家那款香水清淡的味道,臉貼著臉的時候似乎都能感覺到他出過汗反而更涼的皮膚。孟煙池深深吐了一口氣,把臉放在他的肩膀上,摟緊了他的脖子,誠然是眷戀的,如何會不眷戀馮夜樞呢?重生之後,也依然不能夠看破這樣的執念。

  「OK,卡!很好。準備下一條吧。」

  岳觀嵐很顯然很滿意這條的效果,懷純的眼神眷戀而柔軟,有一種幼年小獸對於父輩兄長的依戀和執迷,龍衍的神情溫柔而專注,全心全意,照顧這只幼小的麒麟。

  第二條是順著劇情繼續往下。太陽是一隻三足的金烏從天空飛過,月亮是一隻雪白的玉兔蹦跳前來,在日月交替黃昏混屯的時光下,流霞當空,猶如火燒一般,後來逐漸變成紫色,映照在人臉上,顯露出夜晚的美麗。龍衍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蓆地而坐,深刻的面容被最後的霞光映得更加深邃,他看到懷純看著太陽落下都興奮成那樣,覺得好笑又有些可愛。

  若說是凡人的孩子,都沒有覺得落日如此讓人覺得歡喜,反而這個在崑崙神山上長大的幼年麒麟,有著比凡人更加純粹的一面。

  龍衍用狗尾巴草編了隻兔子,兩隻耳朵還是狗尾巴草上毛茸茸的部位,迎風吹動,分外可愛。

  懷純伸手就來摸,龍衍看他的神情說,「我的手藝不好,回去讓龍五給你編個,那才叫活靈活現。」

  懷純的摸了摸兔子耳朵上毛茸茸的部分,露出極為歡喜的表情,「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手藝,真好看!

  龍衍心裡想,這麼看來麒麟和普通的小孩子沒什麼兩樣,應該說還比普通的小孩子還傻些。

  懷純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兔子身上,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兔子的耳朵,生怕碰壞了,拿在手上心滿意足,見天色漸漸暗下來,月亮在天空中散著溫柔的光,懷純捧著這只草兔子吹了一口氣,這兔子竟然蹬蹬腿跑了!

  龍衍方才看呆了,就聽懷純極為羨慕的說,「真好,它能自由自在的跑。」

  「它……跑,是幻術?」

  懷純垂了眸子有點羞澀的笑,「不是的,我從小在月亮當空的時候就能做到,大概是麒麟的異能。」

  孟煙池演這場角色的時候頓時覺得自己的年齡層下降許多,尤其是墨少從基地岳導演的房間裡提溜出一隻又白又胖的折耳兔的時候,更是有一種這只肥胖的兔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喂把它烤了吃一定很不錯的想法。

  那兔子又白又胖,還很懂得巴結討好,蠕動著肥圓的PP很不要臉的在岳觀嵐導演身上翻滾,被墨少一把揪住兩隻耳朵提起來,它馬上就露出委屈不吱聲的表情看著眾人,垂著兩個小爪子,兩條後腿踢踢蹬蹬那小屁股小尾巴一扭一扭的賣萌。

  墨少十分不要臉的威脅曰,「不要以為你在嵐兒房間裡滾動就是嵐兒的兔子了,現在,你是劇組的了!」

  孟煙池頭上有烏鴉「嘎嘎」叫著飛過,指著這隻兔子說,「這……我就拿這隻兔子當道具?」

  墨少理直氣壯,「道具組說一時半會找不到更可愛的兔子,就這只了。」於是一把把那只肥壯的兔子塞到了孟煙池手裡。

  孟煙池把兔子抱在懷裡,那隻兔子可憐巴巴的翻滾了一下肚皮,蹭了蹭孟煙池以示討好,孟煙池最後才不得不提溜著這隻兔子上了場。

  兔子事先被隱藏在草叢中,等到對著草兔子吹氣的時候再把這只肥壯的兔子抱出來就好了。

  這劇情總體拍起來不難,主要還是孟煙池對於這些小事物那種天真而又歡喜的神情,他前世活了二十七八歲,這下重新來過,這種十幾歲孩子的神情要模擬確實有點難度,這場也是卡了個三四條最後才勉強過了,岳導演頗為微妙,覺得這種神情本來由18歲的孟煙池來說應該很好掌握,但是沒想到神情之中總是有些鬱鬱。最後一條還是馮夜樞伸出手來撫摸他的頭頂,孟煙池才終於露出那種沒有鬱鬱的歡喜神情來才過了。

  剩下的戲就開始有些動作了,依然是順著之前的那一幕往下走。

  那隻兔子跑了一會,竟然又跑回來,那兩隻狗尾巴草耳朵,還真是不會認錯,撲的一下跳到懷純懷裡,懷純又摸了摸兔子的耳朵,軟絨絨的手感,龍衍本還想再逗一逗他,沒想到卻從空氣中聽到了一絲異樣。原本躺著的人立刻像箭一樣跳起來,抱著懷純就地打了個滾,利刃出鞘,懷純只聽到一聲銳利的鳴響,有七枝黑羽長箭相繼落在他們身側,懷純被他護在懷裡,到時沒傷到半點。

  那隻兔子露出淚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還動了動耳朵表示自己活著,龍衍把懷純一把撈了起來抱在懷裡,「你看好你的兔子。」

  最後一絲日光也要沉了下去……龍衍臉上的神色有點看不清楚,聲音卻比夜風還冷,「我們遇上了黑羽,現在又入夜了,更加難對付。你抓緊我,無論如何也不准叫。被他們聽到聲音,我們兩個的腦袋都會被穿在一支箭上,聽到了嗎?」

  懷純摟著兔子,和兔子一齊點頭,一麒麟一兔的眼睛都睜的圓溜溜的,螢光水潤,看上去無辜的可愛,龍衍心裡歎了一口氣,看看這一麒麟一兔子,心裡覺得還是不太保險,從懷裡摸出了之前采的果子,一大一小,往懷純和兔子嘴裡分別塞了一個。

  懷純叼著大果子,兔子叼著小果子,都是一副又軟又糯的摸樣,因為不能說話,反而顯得巴眨巴眨的眼睛裡的有些可憐兮兮。

  看他們嘴巴被塞滿,龍衍很滿意地點點頭,立刻讓懷純緊緊貼著自己胸口,用披風裹住兩個人,悄悄隱伏在草叢中。

  不多久,懷純就聽到了草叢裡輕微的沙沙聲,有人走來,而且,很多。是整齊劃一的步伐——軍隊?懷純大著膽子看了一眼,差點沒嚇到!那些軍隊……根本就不是人!

  那是一支亡者的軍隊,骨瘦如柴的骷髏馬……上面坐著依然穿著鎧甲的屍骨,每個人都攜帶著黑羽箭和弓,懷純看到他們的時候,一個頭顱上空洞洞的眼眶正看著他。要不是嘴裡塞著果子,恐怕會忍不住驚叫起來吧。

  不過,那個骷髏明明「看」到了他,卻轉過臉去,原來他們是看不到的。

  這場戲拍的主要是那些骷髏,岳觀嵐特地請了群眾演員和化妝師仔細裝扮,當然不僅僅如此,後期的製作也是很重要的,在孟煙池看到群演的裝扮的時候,還是有點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但是這一場戲因為那隻兔子重拍了N次,岳觀嵐都有點暴躁,忍不住把那只二貨兔子揪起來,「給你草的時候,你就管吃草就好了!不然就把你剝皮吃肉!」

  兔子畢竟是兔子,哪裡有人來的靈光,要和人一起點頭,當然要點誘惑才行。例如孟煙池手上就握著一把草,好讓這只圓胖的兔子在需要一起點頭的時候啃一口,作出個點頭的樣子。

  但是這隻兔子特別的二,不是突然跑出去,就是該點頭的時候不點頭,不該點頭的時候倒是拚命啃草,弄的整個鏡頭都進行不下去。加上這場戲主要是凸顯懷純和那隻兔子一般軟糯可愛,亡靈軍隊的可怖,以及龍衍的思慮周詳,那隻兔子的不配合,讓全劇組的人都有點撓牆。

  最後還是墨少出馬,用威嚇自家那隻貓摩耶小墨時候的手段,什麼剝皮吃肉啊,什麼一把丟掉啊等等等等,也不管這隻兔子到底是聽不聽得懂,一把威嚇下去,才讓這隻兔子乖乖就範。

  而孟煙池看那隻兔子可憐巴巴的樣子,不由得都有點想笑。

  在拍那場戲的時候,他叼著馮夜樞塞過來的果子,唇角碰到了馮夜樞的手指,手指溫度清涼,帶著隱約的溫度,就像自己不能安定的心。

  儘管不斷的沉下去沉下去,找到自己該找到的位子,進入懷純的角色,但是總有一個感情飄出來,帶著執念和清晰的痕跡,撲面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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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月迷山川

  孟煙池拍完這一場下來稍微歇了一會,時間確實不早,雖然劇組餐風露宿吃飯時間不定,但是岳觀嵐還是特地吩咐基地配了盒飯帶來給大家分,煙池領了一盒便當坐在椅子上吃,就看到馮夜樞並沒有坐在保姆車裡,反而也和大家一樣領了便當在外面吃。

  季東來唧唧歪歪的和馮夜樞說著什麼,馮夜樞照例點頭搖頭不多說話,一口一口扒飯,便當這東西自然不會好吃到哪裡,但馮夜樞是不挑剔的。

  孟煙池知道馮夜樞在最忙的時候甚至一天都不吃一點東西,就靠吃黑巧克力度日,差點沒把自己的胃吃出問題,後來被自己發現了趕緊做了吃的給他,漸漸才摸清了這個人的吃食上的好惡。

  喜好吃魚,喜歡吃辣吃酸,明明這麼重口味但是平常的菜卻喜歡吃清淡的,魚最好清蒸或者做湯,清蒸放點鹽巴就能吃的高興,骨頭剔的乾乾淨淨,和他家裡養的那只流浪貓一個德性,一人一貓吃飽了魚就心滿意足地躺在沙發上瞇著眼睛摸肚皮的樣子完全讓人無言,最重要是為什麼這人和這貓看上去有異常微妙的相似點呢?

  孟煙池笑了起來,想到那時候自己第一次帶飯給他吃,自己並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口味,做的東西難免不對味,而且不論是前世還是現在,自己都是肉食動物,做飯做菜做湯也都以肉類為主,馮夜樞並不討厭吃肉,但是吃的也不多,據他自己供述是不太好消化,還是青菜水果魚類海鮮比較合適他的胃——他這吃飯的癖好完全不像是內陸人嘛,除了愛吃辣愛吃酸很會喝酒之外。

  真想念啊。那時候自己剛剛做他的助理,喜歡他,對他好,沒有很多的奢望和執念,只想著單純的對這個人好而已,越是到了後來,越是想要得到這個人的青眼,但是做得越多,越是妥帖,就越發隱沒在馮夜樞天王的光芒背後。他的眼睛只看得到前方和遠處,永遠不會回頭來看身後的自己。

  而自己能在前方被他看到,去做了小龍套小配角,但是他還是看不到。

  我這次終於站在你的面前,以孟煙池作為名字,你是否能夠記住我?

  「小孟,想什麼呢?吃完了就來開拍了,拍完這場就可以回去咯,晚上岳導還說要分哈密瓜吃呢。」劇務走過來拍了拍孟煙池的肩膀,孟煙池年紀小,差不多是全劇組年齡最小的人,而且性格好,說話圓滑,沒什麼盛氣凌人的態度,劇組上下都挺喜歡他,就像家裡早熟的小弟,你總是會忍不住偏疼一點。

  孟煙池點點頭,趕緊放下手上吃了大半的盒飯,眼睛餘光看了一眼馮夜樞,他已經吃完東西,上保姆車準備補妝,季東來也跟著上去了,他原來坐著的位子上放著一盒萬寶路,開了封,孟煙池趁著沒人就走過去,抽了一根出來放在自己的包裡。

  這個習慣哪怕是重生也無法改掉,擁有馮夜樞的萬寶路,就像是一種護身符,也更像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態度,我總是擁有你的一樣東西,能夠涉入你的生活。

  「好!補妝好了就準備開始了!今天拍完這場就休息了,回基地分水果吃啊!」岳觀嵐拍了拍手,「一號機二號機準備了,這場動作戲好好拍!」

  死屍的臭味越來越濃,懷純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被龍衍牢牢箍在懷裡,那只沒用的兔子瑟瑟發抖個不停,弄得懷純奇癢難忍,正想把它抱住來捏住耳朵,沒想到,突然,那兔子發出了輕微的「喀」的一聲,這個聲音小得就和踩到了一枚豌豆的聲音差不多,但黑羽的射手們甚至還沒有轉過來,黑羽箭已經如暴雨般襲來!

  龍衍猛地將懷純往草最厚的地方丟了出去,自己則滾向另一邊,劍光如電,懷純看到的時候,龍衍面前都是被削落的箭頭。

  他沒事……?不,不是沒事。麒麟靈敏的鼻子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飄來,有一枝箭射中了他的肩。龍衍將黑羽箭拔出,折斷擲地,吹出一個尖利的忽哨。那些殭屍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紛紛挽弓搭箭,森森箭頭在月下泛著寒光。

  龍衍用劍格擋,但怎麼也擋不住十數把強弓的勁力,手中的劍被震飛了出去!

  懷純的臉色頓時煞白,差點要叫出聲來,眼看黑羽箭就要把龍衍射成馬蜂窩!

  不多不少,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巨響如雷,利箭霎時化為了炮灰。硝煙一散,龍七龍八竟然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龍衍前面。

  剛才的雷聲是龍八的火器發出,見到他們倆,龍衍才笑笑說,「看你們兩個路癡轉了這麼久,給你們引個路。」

  龍七不好意思地說,「那些殭屍竟然會使用幻術!我們在這塊轉了好久,怎麼看這兒原本都是斷崖,要不是你那一聲哨子響和「雪塵」破了幻術結界,我們還真……找不到地方。」

  發現幻術被破,屍體們更加憤怒,骷髏馬發出嘶鳴,但黑羽箭終究也只是弓箭,怎敵得過火器。其中有兩騎突然一轉,向懷純的方向駛去!

  龍七龍八□乏術來不及援救,馬蹄風馳電掣轉瞬就到了懷純面前,懷純張大了眼睛看到利箭已經到了自己面前。

  這時突然亮起了暖陽般的日光,懷純仰頭一看,一隻朱紅色的大鳥渾身散發著火一般的光,在這光線之下,那兩隻殭屍竟然像蠟燭一般融化了。

  大鳥落地的時候,卻是個娉婷女子,原來是龍五。龍五摸了摸他的頭說,「小懷純,嚇壞了吧?龍衍那個混蛋怎麼也不來救你。」

  她一低頭就看到懷純懷裡的兔子,立刻摟在懷裡道,「好可愛!小懷純從哪裡弄來的兔子!太可愛了!」

  兔子被龍五美女姐姐摟在胸前,頓時享受非常,扭動肥胖的身軀滾動了一把。冷不防被美女姐姐捏了捏屁股,「還挺肥的,烤了吃一定不錯。」它頓時嚇得魂不附體,立刻挑回了懷純懷裡。

  龍衍這才走過來,把懷純往懷裡一抱,稍稍隔開龍五,「龍五,別靠懷純太近。」

  從懷純的角度看不到龍衍的神情,但懷純卻看到龍五立刻低下了頭,規規矩矩地答了一聲:「是。」

  龍衍這才抱著懷純騎上馬,吩咐道,「回營了。」

  這一場戲動作戲多,特別是馮夜樞的動作戲。岳觀嵐敬業,武術指導請的是最好的,又加上馮夜樞之前魔鬼特訓的時候也確實學過一段武打戲,乾脆就不用替身,但這場還是拍的異常艱辛。

  一開始是那只賣萌的兔子不配合不肯瑟瑟發抖,後來在被動物殺手墨少的威脅下終於屈服了之後,就開始是馮夜樞武打動作出問題。

  岳觀嵐在監視器前面都差點跳起來,「馮夜樞!你自己來看你拔箭頭的動作!我要是你帥氣拉風的拔箭頭,不是讓你軟綿綿的拔!」

  然後就指著演龍七龍八的兩個演員罵道,「你們也是!你們是用火器出場的,我點了半天的火做了半天的爆點,你們出場怎麼還這麼猥褻?!晚飯吃飽了就想睡了吧?」

  孟煙池抹抹汗,岳觀嵐就指著他說開了,「還有你,小孟!懷純看著龍衍的表情要擔心又害怕,你那是什麼表情?!」

  這一通教訓之後,眾人都灰溜溜夾著尾巴重新開始。

  龍衍拔掉黑羽箭往天空投擲的場面絕對是英氣逼人,要說是帥的沒譜兒也不過分,MAN的讓人嗷嗷亂叫。馮夜樞這場戲最重要的場景也就是這個,但是動作一直被岳導演嫌棄,至今已經吃了許多次NG,在馮大腕兒的演出生涯裡,還真不算多。

  馮夜樞思考了一會點頭表示自己可以繼續下一場,這一場絕不會NG,岳觀嵐這才安排他繼續拍了。這一場戲黑羽箭飛來射中馮夜樞的肩頭,馮夜樞就地一滾,臉上痛楚和果決的神情極為逼真,一把拔出箭折斷在地,神態當中那種剛毅決絕讓岳觀嵐都吃了一驚,就不說在戲中的孟煙池了。

  孟煙池被他一帶,眼神之中的慌張、擔憂、害怕和糾結畢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種氣氛的影響,連扮演龍七龍八的演員都逼真極了。

  這一場戲拍下來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拍龍五的美女姐姐是個參演多年的御姐,拍完了就過去和馮夜樞打招呼,一手就拍在他肩上,就看到馮夜樞這樣的人都皺了皺眉頭。

  她心覺不對,就讓人喊季東來來看,季東來一看差點就跳了!

  馮夜樞為求逼真,把墊在鎧甲下面的一層軟墊去了,那羽箭為了逼真,勁頭十足,在拍攝時候真的紮在了鎧甲上,又因為沒有軟墊,就地一滾那箭頭自然就刺進了馮夜樞的肩頭,□的時候如何能不痛楚果決?

  馮夜樞本不想聲張,但沒想會出這檔子烏龍,撥了鎧甲一看,肩頭鮮血淋漓,季東來看到就大呼小叫起來,奶爸本性發作,拖著馮夜樞就去劇組自配的醫生那裡去包紮,繃帶棉花裹了一層又一層。不是考慮到明天馮夜樞拍戲時候還要穿鎧甲,恐怕這肩膀都的給裹的不能動。

  孟煙池擔心的很,但自己也沒什麼立場特別表示關心,只能隨著大眾過去表示一下就走了。晚上眾人吃了水果紛紛去睡,他腦子裡還是繞著傍晚馮夜樞拍戲時候的一舉一動,包括他被箭射中,眉宇當中的疼痛和果決,還有他溫柔的撫摸自己的頭,給自己塞那枚水果的時候的神情。孟煙池只覺得自己臉上發熱,一點睡意都沒有,於是就推門出來想走走。

  X省晚上有點微涼,孟煙池批了一件襯衣走到樓下,天空深藍宛如絲絨,一輪月亮還掛在天上,基地所在的地方荒僻,就更顯得月亮更大更亮,照在地上都有些清冷的意思。

  他本以為這時候不會有人和自己一樣在樓下打轉,卻沒有想到看到了馮夜樞。

  他站在離馮夜樞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馮夜樞正半躺在折疊長椅上,戴著耳機,雙目微微合著,不知在聽著什麼。他身上的純棉白色T恤看上去該是睡衣,這劇組醫生包紮的技術也有夠差勁,肩膀到手臂下裹得厚厚的鼓出來一塊,還綁了個難看無比的結。不知道是因為夜晚風涼,還是他也覺得那繃帶太見不得人,便在肩上披著一件水藍色的襯衣,袖子空蕩蕩地垂著。

  白日裡,馮夜樞只給人挺拔堅毅的印象。不知是月光太朦朧,還是他今天受了傷,在迷離夜色之中,那不知多熟悉的側臉竟然顯出一分落寞三分寂涼,讓人只想上去用手心將它捂暖。

  孟煙池想走過去撫平他的愁色,但卻怕他被自己打擾,所以游移不定,不敢上前搭話。

  就在這時候,馮夜樞張開眼睛,一雙眸子烏沉沉的流轉光芒,看向孟煙池。

  煙池只好說,「睡不著,出來走走,你在聽什麼歌呢?」

第十六章 長眠我心

  孟煙池這句話問出口腸子都悔青了,自己好好地站在旁邊看著不就好了,還問馮夜樞到底聽什麼,這真是蠢啊。

  馮夜樞看了他一眼也有點吃驚,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孟煙池,儘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眼神裡面有一絲稍稍的不知所措,低聲說,「我想到一個故人。如果他在這裡,看到這裡的景色一定會很喜歡。」

  孟煙池覺得自己問的確實唐突,聽到他的回答更不好意思,抓抓頭髮道,「真對不起,打擾你了。」

  馮夜樞輕輕勾起了唇角,搖了搖頭,把落在旁邊的耳機拿起來,示意讓孟煙池過來一起聽。

  孟煙池遲疑了一秒,就走上前去,拾起耳機,往耳朵裡塞,馮夜樞看他塞好了就說,「以你的年齡,大概沒聽過這首歌吧,試一試。」

  孟煙池塞上耳機,IPAD裡面放出來的竟然是自己最喜歡的那首歌。Alia的永眠。這首歌非常小眾,歌手是極端特立獨行的人,長得漂亮,但是嗓音極為特別,唱的歌就像是靈歌,而且在十年前孟煙池的前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她就已經去世了。據說,她的歌都是獻給另一個女人,所以愛她的歌曲的人很愛,不愛的人很不喜歡。

  馮夜樞竟然喜歡聽這首歌?自己當他助理多年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永眠走的是哥特風,聲線極高,但是轉音圓滑,一點也不顯得刺耳,反而有一種讓人覺得被歌聲打動的感覺。這首歌是Alia失蹤前最後一張專輯的主打歌,剛剛推出的時候就有人稱之為靈歌女王,最後她用這支曲子作為自己的結束,在十幾年前的娛樂圈算得上是驚世駭俗了。

  可是馮夜樞對聽歌真沒什麼特殊愛好,怎麼突然就喜歡了這首呢?

  馮夜樞等他聽完了這首歌,說道,「這個歌手估計你不認識吧?她很早就去世,留下的曲子也很少。」

  孟煙池忍不住開口,「我知道,是Alia最後一張專輯Grave Rose裡的主打歌永眠。」

  馮夜樞眼神裡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微笑起來說,「你聽過?在她出名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孩,那時候還想要她親手簽名,可惜啊……「

  孟煙池摘下耳機,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閉上眼睛輕輕唱,「就算哪一天,你的名字已經淡漠在烈烈風塵,它依然鐫刻,鐫刻在我深埋地下的白骨,與你永眠。」

  孟煙池的聲音比他前世要更好些,在唱這個曲子的時候不會因為過高而上不去,畢竟才18歲,聲音清亮又有獨特的風味,他閉著眼睛,手上輕輕打著拍子,容顏因為眷戀而顯出柔和的弧度,唱完這一句還回味了一下,轉過臉來說,「我最喜歡這兩句,深情的轟轟烈烈。」

  孟煙池知道自己本性溫和,並不是深情的轟轟烈烈做得出如此刻骨銘心事情的人,反而在聽歌的時候都聽這類深情到滴出血來的曲子,這也算是他性格當中最為奇怪的部分。

  看上去溫和,實際上卻倔強的無以復加,一旦決心,就不會後悔。

  馮夜樞的神情極為懷念,「你唱這句的感覺,和他也有點像。」

  他?還是她?孟煙池並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誰,只知道馮夜樞幾乎很少在人前露出這樣懷念又眷戀的表情,柔軟又沉默,如同清風吹過竹海,竹海發出沙沙的聲音,抬頭就能聞到竹子青青的香味。

  孟煙池有點心酸,「這個人唱歌很好聽吧?所以……你才會記得那麼牢。」

  馮夜樞此刻的表情讓孟煙池嫉妒,他的神情有些遺憾,遺憾裡又有些懷念,懷念裡還有更深更深不為人知的疼痛,「其實我沒聽他真正唱過整首歌……但我相信如果給他一個舞台,他一定會……」

  孟煙池又是嫉妒,又是驚訝,忍著心裡那把小刀子的刺戳,笑起來道,「這個人唱歌沒有聽過完整版的?那你……如何得知他唱得好?」

  馮夜樞回答,「我只聽他清唱過這兩句。兩句而已。他一定是及其喜歡這首歌的,但他不知道,我從小就是這位歌手的歌迷。」

  孟煙池還沒來得及搭話,馮夜樞就閉上眼睛,低聲哼唱起來。天空深深的澈藍,隱約的月光迷離,打在馮夜樞臉上竟然有比拍攝時候更加清晰的弧度,馮夜樞挺拔的鼻樑,薄唇一開一合,修長的手指在打著拍子,孟煙池覺得自己簡直要醉了。

  他的聲音並沒有靈歌女王Alia那種空靈迷幻的夢境效果,只是在這樣寂寞無聲的夜裡,在這沒有城市喧囂和永不熄滅的燈光的大漠上,在這迷離而溫柔的月色下,聽出他清冷的聲音裡暗暗的沙啞。就像大漠玉門關上思鄉戀家的戰士,在最深的夜裡摟著那把冰冷的刀,用羌笛吹響幽幽的曲調,彷彿在永遠無法回到繁華的世界裡的孤獨青年,用一把禿筆寫著給自己心愛姑娘的情詩。它們都寂寥蒼茫,都蕩氣迴腸,但是想要細細捕捉,卻很快就被風吹散了,在你正想要捉住這曲調最後的痕跡,它已經散去無痕,就如同小美人魚化作大海裡的泡沫,消弭無形。這首本來如同飄渺夢境的歌曲,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場景下,被馮夜樞的聲音吟唱出讓人想要落淚的滋味,就好像他的愛人,真的已經永眠,而他的愛情,鐫刻在血骨,不能言說,不能傾訴。

  孟煙池沉在歌曲裡,半天都無法醒來,直到馮夜樞在唱完之後對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我唱歌不好聽,所以憑先生也沒讓我發片。」

  孟煙池這才搖了搖頭,讚歎道,「不,其實非常的動聽,動人心魄。」

  馮夜樞深深的眼眸裡有著難以隱藏的痛苦,「謝謝,可惜……他已經不在了。」

  孟煙池再次愣住,他知道自己嫉妒地翻江倒海,知道自己在嫉妒那個馮夜樞正在為他唱著永眠的人,他不知道那個人是男是女,只知道這個人和自己一樣也喜歡著永眠,他沒有立場說什麼,只能默默說,「對不起……那個人……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

  馮夜樞的表情有些黯然,手指在IPAD的屏幕上撫過,好像要合上誰的眼簾,更像是撫摸那個對於他而言重要的人的臉頰,「他恐怕並不知道他對我而言是否重要。意外那天,我在國外,等我回來的時候,只能看到他在公墓裡的照片。」

  孟煙池張了張嘴,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麼,馮夜樞內心已經有一個地方陪著那個人永遠死去,葬在最深的大海裡,自己前世拼盡全力,只想讓他看自己一眼,都沒有成功,而現在的自己,就算真的能夠站到和他一樣的高度,又如何能讓他缺失了一塊的心,看到自己的深愛呢?

  馮夜樞沉默了一會兒,才摸了摸他的頭說,「對不起,我說多了。很晚了,我送你回去睡吧?不然長不高。」

  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神態已經非常自然,調侃的也很到位,孟煙池只好忍住自己翻騰的嫉妒和難受,笑起來說,「我才18歲,肯定還會長高的。」

  馮夜樞撫摸他頭上的力道微微加重幾分,「去睡覺。」

  孟煙池瞥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夜之城上那些LOLI們喊馮夜樞叫馮大叔,彎起嘴角哼了一聲,「你這個性格真的很像大叔,會未老先衰。」

  馮夜樞的眼睛稍稍一瞇,還真有幾分像龍衍教訓懷純的樣子,一句話沒說,但是氣場十足。

  孟煙池只好聳了聳肩膀說,「小心顯得老了妹子們不愛你。」說完趕緊遁逃,免得被馮大腕兒捉住。

  馮夜樞站在原地,看他走回基地的賓館,若有所思的沉默,為什麼覺得他越來越像了呢?這個小孩……和他太像了。這到底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因為今天唱了那首歌,才有的幻覺呢?

  一夜無眠。孟煙池翻來滾去就是沒辦法睡著,最後拿出手機和施珩發了大半夜短信,吐槽自己糾結吃醋的心,施珩安撫了半天,還告訴孟煙池自己也很緊張,因為要準備和林溯雨林天王配戲了,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孟煙池和施珩就好像兩隻小動物互相用絨毛溫暖表達了自己糾結的心,這友情倒是更深一步,可是愛情上還是沒有半點進展,要用孟煙池的話就是,喜歡天王大腕兒的人傷不起啊!

  這種糾結和一夜無眠導致了第二天孟煙池起床的時候有兩個大黑眼圈兒,化妝師都跳了,著急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又是冰敷又是拿面膜,最後拿遮瑕膏擋了半天,才勉強看不出痕跡。

  岳觀嵐極為不滿的哼哼了很久,最後才決定把那場懷純扮女裝還有和草原公主碰面等等的戲提出來拍。

  這場戲總體來說都是文戲,沒啥打鬥,主要是說龍騎衛們進入草原國家喬裝打扮但是還是不幸被發現,結果草原公主以愛慕龍衍為名給龍衍下毒等等。

  早上第一場要拍的就是懷純要扮女裝的一場,多虧了這個女裝有面紗,還能遮一遮孟煙池的黑眼眶。

  這個草原國家叫圖索,一貫和天朝交好,所以龍騎衛幾人也都稍微安心,圖索非常熱鬧繁華,是交通樞紐,相當於天朝和外邦的交界處,貿易繁榮,來往人流頻繁,但是間諜和探子也是多的,為了不驚動當地統治者,龍騎衛統統喬裝打扮,扮作商旅,混進城中。

  龍衍特地穿的財大氣粗,一身裝扮閃閃發亮,手上五六個戒指真是閃瞎了狗眼,懷純因為身高和長相,被換上當地女子的特色服裝,一張面紗若隱若現遮住面龐,身上裹著的是素色的長袍紗麗,被龍衍摟在懷裡,當做新娶的妾室。

  而剩下的龍騎衛男子就扮作侍衛和腳夫,剩下唯獨的女子龍五,換上性感的裹胸和燈籠褲,濃妝艷抹,露出漂亮的容貌,扮作伺候新主子的侍女,就這樣大搖大擺的進城了。

  龍五妖媚動人的去管進城的士兵小哥搭訕,士兵們的眼睛都盯著龍五波濤洶湧的地方看個不停,自然對通關文牒也就沒那麼細緻的審查,一行人順利的進入了圖索,找到了客棧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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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真心

  這一幕拍起來並不算太難,主要是化妝和動作,這次化妝讓化妝師和一干人等都差點笑破了肚子。

  圖索的傳統服飾是長袍紗麗,裹的緊自然就看不出身材,孟煙池這個174的少年身材,給服裝一裹,不看臉還真有那麼一點平胸蘿莉的味道,再加上化妝師巧手打扮,把孟煙池那雙貓兒眼畫的更大,臉上的粉撲的厚一點,用若隱若現的面紗遮了,遠看也確實看不出性別。

  演龍五的御姐清和看完了就哈哈大笑,順手拍了一張孟煙池遮住臉的圖發到微博上,清和出道了有些年了,若說大紅真是算不上,但是FANS還是有些的,微博上的FANS都在議論這到底是誰扮的角色,還真是有幾分阿拉伯女郎的味道。

  孟煙池加入姬氏的時候公司就開了一個官方微博,關注了《龍騎衛》的這些演員,一刷新就看到清和發的照片,那真叫一個惱羞成怒。

  本來扮女裝已經夠醜的,不過本著敬業精神不能反抗,現在還被調侃,一下子孟煙池還真有點……接受不了。

  畢竟前世再怎麼樣演配角龍套,他都沒演過女角兒,而且他穿上這衣服,還得被馮夜樞抱在懷裡騎馬,還得裝作小妾的樣子嬌滴滴的喊,「老爺。」

  他這麼一想,自己都覺得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

  全劇組的人看他這麼個表情,就知道孟煙池要炸毛了,都偷偷笑笑,還讓馮夜樞過來順毛,馮天王看了他的造型還點點頭,一張冰山面癱臉很淡定的說,「其實挺可愛的。很合適。」

  眾人在馮夜樞淡定的話語之後爆發出了更加歡快的笑聲,孟煙池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默默喝水,喝水,再喝水。

  最後還是在岳觀嵐的阻止下大家才消停,各歸各位去準備這場入城戲的拍攝。

  孟煙池穿著這身衣服,被馮夜樞長臂一攬,就抱到馬上。馮夜樞的手攔著他的腰,呼吸吐氣就在他的耳邊,讓孟煙池不由得挺直脊背免得胡思亂想,那邊岳觀嵐極為不滿,拍拍手道,「小孟!你這是當人小妾的樣兒麼?當然小妾當然要柔若無骨靠在老爺身上!你這樣的小妾是什麼樣的?冷艷高貴麼?」

  孟煙池無可奈何,只聽到身後的馮夜樞笑了一聲,又摟緊了自己的腰,只好放軟身體靠在馮夜樞懷裡,馮夜樞抱人倒是真舒服,從之前單手抱還是公主抱都有深刻體會,但是,自己一個大男人被另一個大男人當小妾摟著,就算是拍戲,這又是怎麼樣一種彆扭啊。

  岳觀嵐又過來瞧了瞧,因為這一幕沒什麼台詞,只有守門士兵的幾句呼喝,龍五的幾句嬌嗔和懷純的一句「老爺∼」,別的都靠著肢體表演和服裝。

  再三審視終於開拍,龍衍一行人來到城門口,波濤洶湧艷麗無雙的龍五姐姐和龍七上前和看門的士兵搭訕,士兵先是呼喝兩聲,「來者何人?還不把通關文牒遞上!」

  龍五用熟練的圖索話搭訕,順道往前貼了一步,「士兵小哥,奴家眾人是來圖索做生意的商人,馬上的乃是奴家的主人,主人懷裡的是主人新娶的小妾,奴家是侍婢……」

  眼見龍五的大胸就要貼到士兵的胸口,士兵露出垂涎的表情,但是仍然不肯放人,龍五就拿著一把錢往他手裡塞,又暗示龍七把通關文牒拿來,士兵看了一眼通關文牒,又看了看眾人,伸手揩了一把龍五的油,之後就走上前去,先要去掀開穿著圖索紗麗的懷純的面紗。

  懷純緊張極了,趕緊躲在龍衍懷裡,拽著龍衍的衣服,喊了一聲,「老爺∼!」

  這一聲還真是嫩生生,麒麟只有常人15歲的樣貌,還未開始變聲,聲音也不是很明顯,聽起來還真像那麼回事。

  士兵這才點點頭,收了錢放一行人進城去了。

  拍的時候孟煙池感慨,這聲「老爺」還真不好叫,醞釀醞釀喊起來也不是一般的糾結。

  就因為這聲「老爺」,這場反覆了三四次才拍完,這套坑爹的女裝也穿了好久,整個劇組的人一早上就有這麼個歡樂的場面來調劑心情,拍下面的劇情也分外給力。

  下一場開始就是正式進入圖索。

  龍騎衛一行人進入圖索安頓下來,龍衍因為要去打通下一個國家的關節不得不把懷純交給暫時有空的龍八帶著。而龍八性格老實遲鈍,哪裡扛得住麒麟懷純的央求。

  「龍八,龍八,我在崑崙山上看到書裡說圖索的集市熱鬧非常,你帶我去看吧?」

  「您這不是折騰小人麼?圖索集市人多口雜,萬一出了事,龍衍不把我捏死!」

  「龍八,我們瞞著阿衍哥哥去,我還從來沒有去過集市呢!」懷純的眼眸清亮,興奮異常的看著客棧外面的集市不放,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懷純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麒麟好生,本身又極為喜歡人類,流露出的歡欣讓龍八都有些不忍心拒絕。

  「那您還是喬裝一下,我抱著您去吧。」

  懷純心滿意足換了衣服就摟著龍八的脖子,準備讓龍八抱著出門。

  懷純腿腳不便,自然沒有辦法自己出行,龍八想了想自家老大要知道自己抱著麒麟大人出門的那陰沉沉的臉色,還是覺得不妥,就管店老闆要了一頂軟轎,抱著懷純上了軟轎,帶他出門逛集市。

  圖索的皇城分成兩半,集市正好開在皇城十字的東角,這正是學了天朝的東市。懷純坐在軟轎裡,好奇的東看看西看看,什麼都很有興趣,什麼都想要。

  一會兒讓龍八拿個地毯給自己看看,一會兒又要看看簪子,對吃的玩的都無比有興趣,龍八應接不暇,深深佩服自家老大是用怎麼樣的能力容忍下好奇心無限的麒麟大人的?

  龍八不知道,更糟糕的事情在後面,懷純的軟轎走到集市中央偏後,有一個攤子正在賣藥材,端的是天花亂墜,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密不透風,藥販子還在演示這藥材療效如何顯著,治癒了多少人。

  懷純坐在軟轎上看得出神,龍八很困惑他到底在看什麼,但是沒想到一會兒就有一個老婆子哭哭喊喊的跑來求這個販子救命,說自己兒子病重,現在醫生已經說沒救了,讓藥販子試一試,死馬當作活馬醫。

  藥販子自然同意,正準備用藥,就聽到那頂軟轎上的懷純大喊,「住手!他的藥是假的,你不要信他!」

  懷純此刻穿著圖索傳統服飾,又遮著面,一群人都以為是女子,沒想到懷純一扯面紗,露出清秀的少年臉龐,吩咐龍八道,「阿八,抱我下去。」

  龍八那叫做一個無奈,但是麒麟吩咐必須遵從,只好把懷純從轎子上抱下來,還讓旁人從店裡拿了一張凳子來給懷純坐。

  懷純剛一坐下就又吩咐道,「去給我折一段蘋果枝來。」

  圖索雖然地處草原,但是仍然有地方種有水果,在皇城裡找蘋果枝這也確實強人所難了,龍八找來找去也只能找到幾個蘋果。

  懷純沉默了一下,接過蘋果也不說話,只是在蘋果上吹了一口氣,然後抱在懷裡暖到蘋果皮都是熱的程度,就將蘋果挖了個坑埋到土裡。

  眾人不知他要使出什麼神通,沒見一會,就看到地上種蘋果的地方,竟然長出了一棵小樹苗!

  懷純淡淡指著那藥販子的藥說,「你把你的藥給我,若是能長出植物來,便不是假藥。」

  藥販子自然不願意,懷純不管不顧就讓龍八折了一段藥草,如法炮製,果然一點植物都不長。

  大家議論更甚,一群人七嘴八舌討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有龍八有苦說不出,他一眼就看出這是賣假藥的,更知道那個老婆子和這藥販子是一夥兒的,串通好來騙人,可是麒麟本性好生,無法忍受有人用人命開玩笑,這位麒麟大人當下就使出麒麟神通來,這讓人如何收場啊!

  這一場拍到這裡結束,孟煙池一邊拍一邊吐槽麒麟這個本性真是坑爹,麒麟好生,不忍心傷害人命,作為仁德的代表遇到這種假藥騙人的事兒,這麼直通通的處置也確實欠缺了點辦法。

  但是懷純之前都養在崑崙山上,不解人世確實也情有可原。

  孟煙池和演龍八的大塊頭互相討論了一下劇情,雙方一拍即合,這場倒是一次就過了,岳觀嵐都有點吃驚,對墨少說,「怎麼小孟不和馮夜樞配戲的時候倒是氣場全開,不管是走位還是鏡頭感猛然就好了,和馮夜樞一配戲,怎麼就覺得糾結起來了呢?」

  墨少提溜著那只不用配戲在旁邊打醬油的兔子,撫摸那隻兔子的絨毛說道,「嵐兒,你啊,太遲鈍啦。」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把岳觀嵐說的有點不明白,墨少就把他拽過來吻了個昏天黑地,這法國熱吻吻的讓人臉紅心跳嘖嘖有聲,劇組的眾人都習以為常,各做各的事情,就等岳觀嵐導演被非禮完畢回來繼續。

  岳觀嵐被親的差不多了,這才回來準備拍下一場。墨少挑著笑容提溜著那隻兔子晃蕩晃蕩不知道又去哪裡打醬油了,所幸孟煙池沒聽到這段對話,要是聽到了又要一通鬱悶。

  誰讓他暗戀馮夜樞呢?一碰到馮夜樞,就算有演技都發揮的不夠好——果然還是要再鍛煉啊。

  再下一場仍舊沒有馮夜樞的戲,所以馮夜樞今天早上放假倒是放的舒服,一個人窩著在保姆車裡看IPAD,季東來在旁邊歎氣,自從接了馮夜樞之後,他覺得自己就要老了五歲。

  馮夜樞IPAD的內容是不能外傳的,也多虧了馮夜樞藏得好,從來到哪裡都不離身,他有一次聽從那位大人的吩咐,趁著馮夜樞睡熟了把IPAD的密碼破解,將內容拷出來的時候,都倒抽一口冷氣。

  馮夜樞的IPAD層層密碼之下,隱藏的居然是整整一個只屬於一個人的相冊。

  這個人他調查過,是馮夜樞之前的助理,後來不做助理去當了龍套,後來在一次演出事故當中去世,僅僅活了27歲。

  身家背景極為清白,父親在21歲的時候去世了,母親性格軟弱,妻子是青梅竹馬,但是結婚之後感情淡薄,朋友交往的評價也都是算個好人,總體來說就是完全看不出特點的一個溫吞水樣子的男人——就連長相都是普普通通。

  如果在普通人之中這個男人還能算一個俊秀,在俊男美女大把大把,大家都好看到了妖孽的世界裡,他的長相就真的連路人都不如了。

  馮夜樞的IPAD裡存的都是這個男人的照片,那些照片還有好些都是偷拍的,而視頻裡都是這個男人演的幾分鐘龍套視頻,甚至連歌曲都有好些是這個男人曾經喜歡過的。

  如果這個IPAD落入他人之手,爆出來天王馮夜樞居然暗戀龍套,還是一個死去多時的同性龍套,真不知道會被那些娛記炒作成什麼樣子。

  難怪那位大人一再交代,不容許任何人觸碰他的IPAD和IPHONE。

  這邊季東來愁白了頭髮要怎麼為馮夜樞掩飾,而那邊孟煙池正在溫習下一場的劇本,這一場依然沒有馮夜樞,拍的是因為麒麟懷純拆穿了假藥販子,於是大家爭論起來,最後懷純和龍八因為是外地人,被請到了京兆伊那裡喝茶的劇情。

  第十八章 我自己的戲

  集市上眾人議論紛紛,說什麼話的都有,大多兩不幫,也有懷疑懷純到底是怎麼讓那個蘋果長成一棵樹,也有人說會不會是能人異士就是能夠讓蘋果發芽,而那邊的確實是假藥販子。

  懷純看著情形不妙,就有準備吩咐龍八去找其他草藥來驗證自己並未說謊,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去,旁邊已經有一路士兵過來,說懷純在集市上妖言惑眾,也說賣藥販子不足為信也要抓回去審查。

  這兩方都各打五十大板的行為讓兩方都很不滿意,但是懷純絲毫不怕,他本就是麒麟,麒麟能力各有不同,但是他的能力就是只要他希望,他就能夠讓所有曾經有生命的植物以及剛死不久有全屍的動物活轉過來,而要讓沒有生命的東西或者是植物變成動物活轉來,只有在月夜當空的時候才行——崑崙山上的仙女說這是懷純還小,能力還不完全展現的問題。

  龍八頭大如斗,多虧的龍八大塊頭,一看就是訓練有素,圖索士兵才沒敢上前捉拿鎖扣,懷純才得以乘著軟轎前往了京兆尹處。而賣假藥的那就沒這麼好運氣了,一度反抗,就被士兵吵嚷著捉拿起來,不知道給壓到什麼地方去了。

  懷純坐在衙門裡半點不緊張,他在崑崙的仙山玉殿上住的慣了,別的地方除了天朝的皇宮之外,都沒有能讓他驚訝,反而還問龍八,「阿八,我想吃蘋果。」

  龍八渾身脫力,再次膜拜了自家老大是用一種怎樣的神經整日照顧麒麟大人的,還好剛剛買來的蘋果還有剩下,懷純接過來「卡哧卡哧」的吃了起來。

  京兆尹剛剛踏入堂上,就看到下首那個少年疑犯拿著蘋果吃的很歡,身後那個大塊頭家丁無奈的看著,頓時火起,一拍驚堂木,「堂下刁民,竟然在東市妖言惑眾!」

  懷純本性單純,但並不傻,當然知道這情況是人間的衙門,他從未應付過這種情況,只好看了看龍八,龍八歎了一口氣走上前來施禮,「大人,小的名叫阿八,那是小的的少爺,今日出門遊玩,並不想惹是生非。」

  京兆尹驚堂木再次一拍,道,「那你們為何在鬧市喧嘩?吵吵鬧鬧說這是假藥?」

  龍八皺了皺眉頭,解釋道,「大人,小的的少爺從小就有異能,能分辨藥材真假,並不是在妖言惑眾。」

  京兆尹更是不屑,指著懷純說,「這更是一派胡言!」

  懷純終於忍不住,「他們賣的藥材就是假的,賣給別人就會吃死人的!」

  京兆尹差點被懷純的口氣氣得一跳三尺高,懷純並非有意挑釁,只是他身為麒麟,大部分人都對他恭恭敬敬,從未頤指氣使,而本性有極為難以容忍這等拿人命玩笑的事,口氣忍不住也就糟了點。

  龍八頭上青筋突突直跳,心想要遭。

  京兆尹頓時就宣了旁邊的衙役上來,「大膽刁民!果然要懲治!給本官上威殺棒!」

  懷純算得上麒麟中難得的好性子也發起火,「你敢!阿八,我們走!」

  這一幕拍的是懷純和龍八在衙門裡受到刁難,懷純發火的場面,懷純吃蘋果,龍八行禮,最後懷純發火,這一個場面一氣呵成,情緒轉換不能有半點停滯,雖然懷純一個人只是坐著,但是麒麟的氣場也是十足十的,攝像機的拍攝繞著孟煙池轉,孟煙池光是側臉就有兩三個機位守著。

  孟煙池發現自己真的是在沒有馮夜樞配戲的情況下好像前世和今生受過所有的戲劇訓練統統都冒了出來。情緒轉換也好,卡位找到最合適自己的臉部角度也罷,甚至連台詞和表情,都能順理成章。

  這種情況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這一條拍的照樣順,三條就過了。有一次是孟煙池吃蘋果吃的太著急,卡住了喉嚨,咳咳不停,不得不停了下來;還有一條是演龍八的大塊頭沒忍住看著孟煙池那張嫩臉發火的表情笑了場,於是重拍;第三條拍的那叫做爽,岳觀嵐哪怕是導演都叫了一聲好。

  孟煙池的卡位、情緒、台詞、表情都能出一本年輕演員的冊子,教導他們該如何在短期內把自己培訓到讓導演不挑剔的程度。

  可是一旦他和馮夜樞配戲,NG就不斷,這情況晚上回去真的要問問他。馮夜樞演技不差,如何會調動不了他的情緒呢?以他對馮夜樞的眼神,應該是十分仰慕才對,為何不想要在自己偶像面前表現的更好呢?

  墨少站在旁邊一看岳觀嵐的樣子就知道他心裡轉的想法,那真是想把岳觀嵐抓來好好打一頓,又不是所有人都和岳觀嵐似的,一看孟煙池就知道對馮夜樞有點不屬於崇拜偶像的想法的,哪有人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演戲不緊張的?

  再一場自然是順著前面的往下拍。

  麒麟這種神獸,生性憐惜生命,麒麟化人若是行走於地下,便是萬物避退,萬靈行禮,諸般妖邪也不敢輕易靠近,麒麟一族更有一種天然本性,就是選擇賢能君主,只不過麒麟選擇的君主都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和龍選擇的君主「祥和成瑞」有些不同;但也因為這些本性,麒麟一族經常會遭遇截殺,也導致了麒麟的本性並不是溫柔和順,反而是戾氣更重些,只是懷純是麒麟中罕見的白麒麟,性子已經算是軟的。

  被這個京兆尹這麼一弄,就算是再好的脾氣也會炸毛。

  京兆尹怎麼能讓他走,一排衙役就攔在門口,龍八雖然將這些肉腳打出去沒什麼難度,但畢竟在別人地頭上,鬧得太難看也不好處置。

  不過如何也不可能讓麒麟大人被打,龍八隻好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運氣道,「在下龍騎衛龍八,大人可查驗此塊令牌,便知真假。」

  龍騎衛!就算再沒眼色的也知道龍騎衛的大名,天朝雖然戰亂,但是龍騎衛這支常年獨立於其他軍隊之外的,只守護麒麟和皇族的衛隊從來沒倒過,如果他真是龍騎衛,那麼這個行走不能的瘸子,不是麒麟……就是皇族!!

  京兆尹連忙從位子上走下來,抬眼看看龍八那塊令牌,當即就愣住了——竟然是真的!

  龍騎衛的令牌之所以無法仿冒,就是因為麒麟始祖在和龍騎衛訂約之時,鑄造了十餘塊不同款式不同樣子的令牌,以麒麟血撒之,所以龍騎衛令牌上的龍雕是可以四下游動的,哪怕是龍騎衛死於他鄉,只要麒麟以血誓傳召,令牌就會歸來,則可重選此令牌的龍騎衛!

  龍八的令牌是黑色的,令牌做一座山巒的形狀,上面盤踞著一隻黑龍,令牌用的久了,顯得古舊樸拙,那只黑龍繞著山巒游動,活靈活現。

  京兆尹臉色有些發白,不敢確定令牌到底是否真假,但是退後幾步派人馬上去宮裡匯報。

  圖索皇城本就不大,派人快馬加鞭去皇城通報這等重要的消息,不消一炷香,就會有皇族前來確認!

  這一幕幾乎沒什麼孟煙池的事兒,主要是演龍八的大塊頭和演京兆尹的演員對戲,孟煙池輕鬆如意在旁邊繼續啃蘋果,不過蘋果吃多了真膩味,吃得飽又不能吃別的,真糾結啊。

  龍騎衛那令牌自然是要特技效果來做,普通拍攝自然也要做的精細,以他的視角看過去,那令牌確實有幾分震懾效果。

  他心裡想著,臉上還是要維持懷純的表情,免得攝像機偶爾照到自己,不夠自然,這一幕自然拍的不久,一下子也就過了。

  今天上午還要再拍兩場連續的,也就能休息了,最後一場有馮夜樞的戲,馮夜樞習慣好,在倒數第二場就下來打扮,打扮停當,換上龍衍那一身暴發戶的裝扮,孟煙池遠遠看著,依然覺得哪怕這樣的打扮也不會毀壞馮夜樞的氣場。

  大概真是自己沉迷太深,以至於對這個人的諸般皮相皆不在意吧。

  清和御姐今天早上休息的很舒服,沒什麼戲,就在基地晃著玩,看到馮夜樞這樣子實在忍不住上去拍了一張,就拿來和孟煙池取樂。

  孟煙池裝作有興趣還讓她發給自己一張,清和笑的詭秘,偷偷說,「我說小孟,你壓根就想自己藏起來偷看吧?」

  孟煙池的企圖被拆穿,臉登時有點發紅,清和也不多說,就把照片發給他,然後說,「安啦,夜樞FANS多,我能理解的。」

  孟煙池看著手機上馮夜樞的照片,微微心酸,若只是單純的FANS,恐怕還好收場,自己這一身癡戀,到現在都沒點回應的消息,從前世到這輩子,馮夜樞這個坑到底能不能爬出來,都是個大問題了。

  他歎了一口氣,收起自己這亂七八糟的心,看岳觀嵐那邊叫人了,趕緊過去繼續拍。這一場短,因為只需要幾個場面,關於蘋果長成樹苗的場面要後期製作,所以這場說起來也並不困難。

  懷純沒說話,只是把那蘋果吃完,雙手將蘋果核一握,用力往衙門口外面的土地裡一丟。

  懷純力氣小,丟不遠,所以蘋果核落在靠著衙門口很近的地方,但是沒一會兒,竟然就又長出了樹苗!

  京兆尹見到這個場面,才終於相信,自己面前真的就是麒麟。天朝大亂,皇族流離失所,從未聽過有皇族有此異能,只有天獸麒麟……才能逆轉生死!

  他連忙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小人不知是麒麟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龍騎衛和麒麟大人稍等,小人前去匯報。」

  懷純這才開口,「龍八,我們走吧。」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京兆尹的樣子,雖然從書上知道凡人多半如此,可懷純還是忍不住有些難受。

  他初降於世的時候是龍衍帶著龍騎衛來迎接,龍騎衛萬里挑一,自然是人中龍鳳,懷純難免見不到人性中不好的一面,可是這次集市上的事情,真是讓懷純受到了打擊。

  龍八恭謹行禮,正待出門,卻看到門口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可見懷純剛剛擲出的蘋果引起的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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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情有獨鍾

  孟煙池拍完那場丟蘋果的戲碼,就抱著一杯水到旁邊喝,X省天氣乾燥,孟煙池不知道怎麼長的,偏偏對這種天氣敏感,動不動嘴唇就起皮,本來起皮這事情對男人無所謂,但……對於演員來說就很要命了。

  化妝師看他喝了一大杯水才趕忙拿東西來繼續補,一邊補妝一邊感慨,「小孟你這個嘴唇真要命啊,才來兩天就成這樣,以後要拍特寫怎麼辦啊?」

  孟煙池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神出鬼沒的安陵墨就丟了一管唇膏過來,「定期塗吧。嵐兒這毛病和你一個樣,我帶了很多在身上,勻給你一個。」

  墨少剛丟過來,那邊岳觀嵐就走過來,還看了一眼唇膏說,「小孟你也太沒經驗了,自己嘴唇會破皮還不注意,難怪剛剛上鏡頭我說唇色怎麼這麼紅來著,還以為是化妝濃了。」

  「是我自己不太注意。」

  其實B市本身已屬於乾燥,但孟煙池在B市多半注意喝水,可是一到X省拍戲忙起來,哪裡還顧得上喝水,間歇時候喝兩口已經不錯,等發現的時候已經裂了一口子,剛剛拍戲念台詞,就更明顯了。

  岳觀嵐看化妝師把他的唇色遮掩到差不多才和安陵墨一起走了,順道通知一會兒就準備拍今天早上最後一場。

  這一場拍到圖索的公主出場,演公主的演員昨天也就到了,孟煙池掃了一眼那個姑娘的妝容打扮,正準備和這個姑娘打個招呼,就看到她婷婷裊裊往那邊化好妝穿好衣服的馮夜樞走過去。

  馮夜樞依然不冷不熱,只是和她點了個頭,但是她依然不覺得冷淡,反而更加熱情的貼了上去,還拉著馮夜樞的胳膊問著問那,馮夜樞把手抽出來,似乎說了什麼,季東來連忙上來圓場。

  孟煙池心裡有點酸,覺得嘴唇的破口疼的有點厲害,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水。

  終於這種酸澀在這一口水的作用下才被勉強壓了下去,起身準備拍戲。

  龍八一時不好破開人牆帶著懷純出去,需知人越多越有可能有妖獸混雜,自己只有一個人,要是保護不好麒麟大人,那不僅是被自家老大捏成碎片,更有可能……

  越拖越久越是不利,龍八當機立斷從懷裡掏出聯繫用的煙花,甩上天空,龍衍看到自會趕來,自家老大心機謀斷武功能力都強自己百倍,想來一定有辦法帶麒麟大人出去。

  等到龍衍趕到的時候,京兆尹的衙門口已經人山人海,大半個圖索的百姓都圍在這裡看熱鬧,說什麼的都有,龍衍只聽了兩句就知道情況,心裡暗暗歎氣懷純不小心,但是麒麟本性如此,你就算再小心也沒有用,就用上輕功從衙門後院翻牆繞了進去。

  繞進去的時候才看到懷純和龍八一坐一站,龍八看著人山人海的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旁邊京兆尹戰戰兢兢跪在地上,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他就知道情況不好,懷純不知事,龍八老實遲鈍不知道變通,哪怕是後院也被圍的沒有一絲縫隙,要帶走懷純,必然要費上一番功夫。

  他走上前去,單膝跪下,「龍衍來遲。請責罰。」

  懷純張開手臂攬住他的脖子,「阿衍哥哥,我們趕緊走吧。」

  龍衍掃了一眼龍八,抱住懷純,就要往後院走,沒想到,門口的百姓紛紛跪下,讓出一條道來,兩頂金色大轎就這麼開了進來!

  第一頂大轎轎門打開,掀起轎簾的時候,下來的卻是一位女子,女子長得看似文弱清秀,但是手指上的扳指、腰間的佩刀,都說明了她的真實身份,一直聽說圖索君主病弱,有意將皇位傳給唯一的公主琪琪格,看來這也是真的了。

  果然,在她下轎之後,才畢恭畢敬去請第二頂大轎上的人下來,那頂轎子上的中年男人臉有病色,由這位公主攙扶著才走了下來。

  「寡人不知龍騎衛到來,有失遠迎。」

  龍衍不動聲色,「不敢,我等有機要任務在身,故秘而不宣。」

  「哪怕是再重要的任務,既然已經來了圖索,不如請諸位大人去圖索皇宮一敘?圖索雖小,但略備薄酒,也想盡全力招待諸位大人。」

  龍衍正待推辭,但那公主已經躬身行禮,「大人請同琪琪格來,門口已有專人恭候。」

  門口諸多百姓已經探頭探腦,看公主行禮就爆發出歡呼,可見公主在民間民望很高,龍衍看了情況,不好推辭,只得抱起懷純領著龍八前去皇宮。

  大家拍完了這一場都各自去領盒飯,孟煙池換了平常的衣服也領了一盒盒飯在旁邊吃,一邊翻著劇本看今天下午要拍的劇情。

  下午這劇情看的孟煙池感同身受,酸的無以倫比,可歎的是懷純小麒麟這不會掩飾的吃醋最後還得到了龍衍的回答,可悲的是自己現在只能看著那女生糾纏馮夜樞,暗地裡發酸。

  那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娛樂圈不乾淨的地方太多,願做女蘿攀附大樹的也很多,這個姑娘這樣做,自己也沒什麼權利責怪。

  馮夜樞就像自己心裡的一根刺,拔不出也拗不斷,只能留在肉裡,生生發疼,也許有朝一日真的腐爛,才能把自己對他的感情消融乾淨。

  那邊兒墨少正摟著自家岳導演厚顏無恥討要吃的,「嵐兒,嵐兒∼我要吃那塊肉∼給我吃嘛∼」

  岳觀嵐簡直渾身脫力,無可奈何夾起一塊雞肉塞在安陵墨嘴裡,「吃吧吃吧!小心撐死你!」

  墨少心滿意足一口吞下雞肉,找了岳觀嵐肩膀上最舒服的地方靠住,正準備繼續賣萌,沒想到電話就狂響起來。

  順手摸起來那邊就傳來聲音,「安陵先生,您寄養在我們店裡的那只薩摩耶……它絕食不肯吃東西。」

  安陵墨還沒回答,就被岳觀嵐把電話搶了去,「小墨為什麼不肯吃東西?」

  「我們按照您的交代,給它備好了牛小排和舒適的綿羊軟墊和狗咬棒等,但是它似乎精神很不好,這兩天都不肯進食。」

  岳觀嵐想了想就知道出什麼事情了,且不說這一兩年自己拍片少出門少,就說平常自己出門還有墨少給那只薩摩耶餵食,小墨再堅貞不屈餓了一天也願意將就墨少的餵食,但是這次《龍騎衛》拍攝,自家男人非要死皮賴臉的跟來,說防止有壞男人勾引,墨少當年為了自己和家裡差點翻臉,也不好把小墨拿回家養,只得把小墨丟給寵物店照顧。

  寵物店是B市數得上名的,也犯不著虐待小墨,估計啊……那隻犬……

  墨少聽著冷笑一聲,拿過電話就說,「不打緊,讓它拿喬。它不吃你們就放著,餓上三四天我不信它不吃!「

  那邊大驚,諾諾了兩聲,墨少哼哼兩聲「那死狗就那德性,餓上幾天就屈服了。」

  還沒等岳觀嵐反應過來,就已經把電話掛了。然後就又滾動過去摟著岳導,「嵐兒……我還沒吃飽呢∼」

  岳觀嵐氣哼哼的瞥了他一眼,「看你這出息!就只知道和小墨置氣!」

  墨少絲毫不以為恥,「天下所有和我搶你的東西我都要吃醋∼!嵐兒∼你看嘛∼那天我用你的名字設定了那個IPAD的遊戲∼可萌了∼」

  岳觀嵐忍不住看看IPAD,遊戲叫做絨絨水中游,是一隻白乎乎的海豹在水裡歡快的蹦跳,還發出吱吱的叫聲,那遊戲的註冊賬號叫做,我愛嵐兒小綿羊。

  他差點沒一口血噎在喉嚨裡,自己也是年紀一大把的男人了,他……他……怎麼還和從前一樣!!

  墨少完全不知廉恥和下限為何物,理直氣壯說,「嵐兒∼我最愛你了∼」

  岳觀嵐已經沒法說出話來了,「你……你到底什麼品位!」

  墨少摟著他的腰摸了兩把說,「喜歡白乎乎毛茸茸軟懦懦天下和嵐兒一模一樣的動物的品味!」

  岳觀嵐七竅生煙,哼哼兩聲,只好悶頭吃飯。

  萬幸這兩人都在離劇組比較遠的地方吃飯,沒被太多人看到,清和帶著盒飯坐在孟煙池對面,說,「岳導他們感情真好,好羨慕。」

  煙池食不知味,點了點頭說,「嗯,是挺好的,他們好多年了吧?」

  「聽說岳導還是學生的時候就一起了,感情確實好。夫夫生活比一般人過的甜蜜多了。」清和吃了兩口飯,看孟煙池剩下的多,「小孟,你吃的也太少了吧,下午雖然文戲多,但你留這麼多,小心胃出問題。」

  孟煙池從前世就知道清和的性格,清和屬於御姐類型,雖然緋聞不斷,但真性情也敢說,不能大紅也是因為有些潛規則她看不慣就不理會的緣故,「也不是,我吃的慢嘛。」

  兩人說話說得不大聲,但是旁邊不知何時那演圖索公主琪琪格的女生已經過來了,輕輕哼了一聲,「這有什麼好羨慕。墨少身為安陵家的少主,為了個男人差點和家裡翻臉,有什麼合算?」

  清和臉上微微一冷,孟煙池就更不知道如何說話,這種背後議論是非的事情圈子裡很多,但是像這個姑娘這樣沒大腦說的,也確實不多。

  兩人並不準備搭理這個女生,繼續吃飯,那女生見引不起人注意就想湊過來,「你們沒聽說過麼,岳導是憑著墨少才紅的。」

  這話說的就太過露骨,全圈子就算都知道,也不會明著說出來,清和已經放下筷子準備說話了,可是她的眼神突然放鬆下來,孟煙池不知所以,身後就有人的聲音傳來,「小孟。」

  馮夜樞!他走路沒聲音就算了,怎麼什麼時候挪到自己身後的自己都不知道?而且……誰來告訴我一下他現在做什麼?

  馮夜樞其實站在孟煙池身後沒多久,正好聽到了那個女人說岳導是靠墨少才紅的話,他內心不悅,但臉上只是微微皺了眉頭,實在不想讓孟煙池繼續聽這女人廢話。

  他把手放在孟煙池的肩膀上,骨節分明,手指白皙,「小孟,去我那裡把下午的戲對一對。」

  孟煙池回頭來看他,他的笑容清淺,稍縱即逝,他的手指搭在自己肩膀上,煙池瞬間就僵住了,清和大方的揮揮手,「去吧,我馬上吃完了,你去夜樞的保姆車上有水喝有空調吹,多好。」

  他沒來得及反駁,就拿著盒飯,傻不愣登的和馮夜樞走了。

  馮夜樞摟著他的肩膀,就徑直從那演公主的女生面前走過,完全無視了那女生發青的臉色,還叮囑孟煙池兩句,「吃的太少了,一會讓季東來給你再買一份飯。你嘴唇破了,多塗唇膏。」

  清和在後面看的那叫一個拍手叫好,真是太痛快了,不愧是整個圈子裡最不給人面子的馮夜樞馮大腕兒啊。

  第二十章 危機

  孟煙池被馮夜樞拖到保姆車裡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他不是第一次進馮夜樞的保姆車,但是作為孟煙池而言,還是第一次。

  季東來推開門看到孟煙池有點驚訝,但也沒表露出來,反而把手上的羊肉刀削面遞給馮夜樞,馮夜樞在基地其實是可以開小灶的,不過大部分時候他完全不挑剔,和劇組的人都吃盒飯,這次馮大腕兒吩咐季東來去喊一碗羊肉刀削面來,季東來求神拜佛感謝上帝,要知道馮夜樞餓瘦了,那位大人可是唯自己是問,好容易他想吃東西了,怎麼能不高興呢?

  馮夜樞拿出筷子,指著麵條說,「小孟,吃麵。」

  孟煙池徹底傻了,吃……吃麵?!

  和他一個碗吃麵?應該……有小碗吧,不然一個碗兩個人頭碰頭也太曖昧了!

  X省是少數民族自治省,豬肉是很少的,羊肉和牛肉才是主食,麵食更是多的不得了,馮夜樞要的這碗羊肉刀削面碩大一碗,用海碗來形容也不過分。

  孟煙池趕緊說,「那……那季先生呢?」回頭一看,哪裡還看得到季東來,馮夜樞不知從哪個角落裡找出兩個小碗和一瓶手工搾的辣醬還有香醋來,「他出去吃了。」

  X省食辣,所有食物基本都辣,孟煙池挑了一點麵條到小碗裡,嘗了一口,基本屬於自己能接受的辣度,才準備繼續夾第二筷子。

  馮夜樞坐在椅子上極其自然的分了幾筷子麵條走,加了重重的辣油和香醋,辛辣之氣撲面而來,他低頭吃了兩口面,看孟煙池吃的遲疑,就加了大塊的羊肉和麵條放在他碗裡。

  「下午要拍很久,要吃飽。」

  孟煙池覺得自己不知道要如何反應,他和馮夜樞坐在保姆車的桌上,窄窄的小桌子,兩人低頭吃麵,雖然一海碗的麵條兩人分,但幾乎還是頭碰頭,筷子有時候還會碰到一起,甚至還會和他夾住同一根麵條——還好只是厚實的刀削面,若是夾不斷的拉麵,真不知道要怎麼辦。

  孟煙池吃了一塊馮夜樞夾過來的羊肉,大塊羊肉很鮮,幾乎沒有膻味,一口咬下去湯汁鮮美,辣味反而襯得唇齒留香,麵條觔斗厚實,混著一起吃幾乎是飢餓時候的最佳美味。

  這……算不算間接接吻?孟煙池胡思亂想,看馮夜樞筷子在一碗紅油的面裡夾起羊肉和麵條,吃的心滿意足。

  馮夜樞見孟煙池終於吃開了,臉色也被熱氣熏蒸得有些紅潤。麵條又鮮又燙,油汪汪地染了他一嘴,使他時不時用舌尖去舔。小巧的舌尖輕輕舔過裂開的地方,也許是被辣醬刺到,馮夜樞聽到他小小地「嘶」了一聲,原本有些乾裂的嘴唇卻因此潤澤了起來。他抿了一抿,又挑起麵條來西裡呼嚕地吸著。

  看他吃麵條莫名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好,就好像這新鮮熱辣的麵條,不僅僅自己吃的高興;這辣的味道,不單單在自己的碗裡,更在自己心裡。

  孟煙池吃下最後一塊羊肉,就差點打了個飽嗝兒,自己想七想八誤過了午餐點,不知道是這頓麵條太美味,還是馮夜樞在自己面前吃麵太誘惑,自己居然也吃的撐了。

  馮夜樞這才笑了,「飽了?」

  孟煙池不好意思,「飽了,都有些撐住了。」

  馮夜樞伸手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頭髮細軟,一點也不扎手,反而就像初生的小動物的絨毛,他忍不住又多摸了兩把,「下午演戲,不要理會那個人。」

  孟煙池自然知道他所指何人,點了點頭,就算再不滿意那個女生,畢竟也是要一起配戲的人,總不好撕破臉皮。

  吃飽喝足的孟煙池本來想走,馮夜樞卻說乾脆休息一下,反正一會也要開拍了。於是昏昏欲睡的孟煙池在馮夜樞的保姆車上吹了許久空調,順道欣賞了馮大腕兒的美色,馮夜樞今天早上休息的很足,中午一點沒有睡意,反而拿了劇本來看,都說認真的人最美麗,孟煙池許久不見馮夜樞這樣的狀態,哪怕是瞇著眼睛,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柔順的黑髮滑下來擋住了一邊的眉毛,挺直的鼻樑和微彎的唇角,墨黑的眼眸全神貫注——真是美人啊。

  他心裡就湧起一句老土的詩句來,「美人如花隔雲端」啊。

  休息夠了,午休過後果然開拍。要拍的是在簡短的入宮寒暄和虛偽的招呼之後,開始的狩獵。這一場是下午唯一一場武戲,岳觀嵐特地交代了特技組和道具組,務必不能出意外。

  圖索本是草原國家,遊牧民族馴化而來,所以皇城的建築和蒙古包有類似,只不過修繕的更加精美漂亮,琪琪格請了龍騎衛眾人來到皇宮,上了酒和哈達,勸了半晌,龍騎衛等人才勉強喝了一點,喝完了就說要走,但是琪琪格卻說下午就是圖索皇族一季一次的狩獵,希望龍騎衛眾人能賞臉參加。

  懷純萬般不願參加狩獵,可是琪琪格公主那是求了又求,懇請天朝的龍騎衛和貴客不要離開,龍騎衛等人除了龍衍之外,都有些不好意思,龍衍看這情況也知道一時半會走不來,就只好勉強同意了。

  下午的狩獵開始的早,圖索的獵場就在皇城外面十幾里,其實也就是一大片圍起來的空曠草原,猛獸珍禽平常都是放養,直到要狩獵之前才圈一大片地,免得誤傷他人。

  龍騎衛眾人到了狩獵場後,龍衍抱著懷純在馬上,並不前去狩獵,只是安排龍五等人自己去轉,懷純害怕打獵的樣子顯在臉上,兩手揪著韁繩,問道,「阿衍哥哥,我……我能去看台上麼?「

  龍衍心裡一軟,下馬單手抱著懷純,就準備往看台上走,沒想到此時驟然起了變化,龍八策馬而來,「頭兒,龍五和龍七不見了,不知道是被困在哪裡。我剛剛去找了,也沒看到人。」

  龍騎衛此次跟來關外的只有龍五龍七龍八,還有的都是一些普通侍衛,龍二等人就在關內守候,龍衍一聽微微皺眉,他又不能帶著懷純去滿是猛獸的草原中去找龍五龍七,但懷純行動不便,這要如何是好?

  龍八道,「頭兒,我守著麒麟大人。」

  龍衍歎了一口氣,龍八實心眼,守著一時算一時吧,只要他寸步不離懷純身邊,以他的功夫,應該出不了大事。

  「那你帶著懷純去看台,寸步不離的守著他。我去去就來。」

  龍八帶著懷純去了看台,懷純在看台上才終於舒了一口氣,對場下的狩獵發出的聲響充耳不聞,繼續吃看台上的水果甜品,龍八像座鐵塔似的站在懷純身後,寸步不敢離開。

  但龍八這樣的體格和性子,在圖索是最受歡迎的,不少人帶著酒和吃食來找龍八,懷純也沒禁止他和人說話聊天,畢竟以龍八的性格,總是拘謹在一處,也不是好事。

  可他沒想到,就是自己太過大意,才讓事情變化到差點難以收拾。

  龍八和圖索皇族的一個漢子聊得火熱,兩人差點要相約去場上打一場,漢子請他去看台另一邊喝自己帶來的好酒,龍八為難的看了看懷純,懷純道,「看台另一邊就不用帶我去了,龍八你記得帶著酒回來就好。」

  看台不過四五百米,一眼就能看到頭,那邊站著的是言笑晏晏的公主琪琪格,正在拿望遠鏡看獵場上的情況,懷純不願過去和她碰面,就只願意守著自己的地方吃點心。

  龍八點了點頭,請麒麟大人斷斷不要自己走動,自己只過去拿酒就回來。

  懷純頷首,龍八轉身就去了,可就在龍八到了看台另一邊正在拿酒的時候,一隻巨大的黑鳥從天上撲了下來,懷純大驚,這是與麒麟族天生有仇的玄鴆鳥,平素雖然在草原上有所耳聞,但是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懷純乃是白麒麟,和別的麒麟最大的不同就是並無武力加身,唯獨倚仗的只有龍騎衛的護衛,可是龍八遠在五百米開外,立刻紅著眼睛撲回來救人,但玄鴆鳥速度驚人,還沒等龍八飛撲回來已經逼近了懷純!

  懷純腿腳不便,退不能退,逃不能逃,只能握著手邊的小劍,企圖一搏!

  就在此時,玄鴆鳥淒厲哀嚎一聲,翅膀上正中一箭!玄鴆鳥吃痛非常,拉起翅膀就想飛走,鮮血淋漓下落,龍八已經撲到懷純身邊,用身體覆蓋住懷純,免他收到玄鴆鳥劇毒血液的侵害,懷純只能看到玄鴆鳥再次哀嚎,心臟中心又正中一隻白羽箭!它這才直直栽倒,撲通的掉在看台下面,抽搐幾下不動了。

  看台上亂成一片,女眷尖叫躲閃,男人們紛紛尋找自己的老婆孩子,懷純從龍八身體之下出來,就看到龍衍快馬而來,奔至看台,幾個起落就到了懷純身邊,單膝跪倒,「龍衍……罪該萬死。」

  懷純呼出一口氣,笑著搖了搖頭,「阿衍哥哥箭法很準,百步穿楊。」

  他認得出那支白羽箭來自龍衍,從那麼遠的地方奔馳而來一箭穿心,當然是箭法高明,可是第一支箭……是誰呢?

  龍五此刻捧了兩支箭上來,第一支箭箭形小巧,尾羽上綴有金色,乃是圖索皇族所用,往下看就在箭頭上看到一個字,琪,竟然是圖索公主琪琪格狩獵用箭?

  琪琪格穿著一身獵裝,這才走了過來,「我箭法不好,本想射它的心臟,一時情急,只好先射穿翅膀救急。」

  龍衍頷首致謝,琪琪格笑著說,「玄鴆鳥只往貴客身上撲,貴客身份不凡,琪琪格之前失禮了。」

  玄鴆鳥世代與麒麟死敵,既然眾人都不選,只選懷純,那懷純身側又有龍騎衛,定然是麒麟無疑。

  懷純被龍衍抱在懷裡,扭了扭頭,「勞煩公主。我腿腳不便,沒什麼用處,還惹了一堆麻煩,當真對不住。」

  琪琪格嬌笑,「怎敢?貴客和龍騎衛諸位大人,晚上是我們圖索的大宴會,不如留下來喝完酒吃了肉明日再走,琪琪格真心留諸位,也請諸位不要推辭。」

  龍衍看了看懷純,懷純只是把頭埋在他的頸窩,他看這位公主一眼,輕輕歎氣道,「那就多謝公主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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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嫉妒

  這場戲雖然劇本上寫的長,但是實際上拍的時間並不長,主要是動作和特技,但眾人都沒想到,一個下午在這個場面上卻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孟煙池在這一條的表現並不差,懷純對於圖索公主的不喜和嫉妒之情表現的相當明顯,應該說入戲甚深,而馮夜樞的演技本來就很少NG,從整體來說是很順利的,但是新來拍戲演琪琪格的那個女生,在那個射箭的動作時候,總是卡。

  岳觀嵐氣得不行,指著那女生罵,「你是文武雙全的公主,要你射箭,不是讓你軟綿綿的!這都第三次了!你以為膠卷不要錢麼!!」

  那女生理直氣壯,「我第一次拍嘛,我怎麼知道動作戲怎麼演啊?岳導,你讓個人來指導我一下啊∼」

  她這幅死皮賴臉的樣子讓岳觀嵐咬牙切齒,恨恨兩下轉頭喊墨少,兩人嘀嘀咕咕一陣子,墨少笑瞇瞇的走過去道,「姑娘,你要是對我家岳導有意見呢,可以說,不然,你也知道敝姓安陵,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多說。」

  那女生勉強持著驕傲的面孔,「我……我確實沒拍過動作戲啊,那卡三四條也很正常……」

  墨少狡黠如狐的瞇了眼,斜斜靠著劇組的器械,「那岳導喊你認真點,你有意見?」

  那女生不敢回答,只得捏了捏手上的水杯,安陵墨歎了一口氣,轉頭喊馮夜樞,「夜樞,勞煩你來指導她一下,算我欠個人情。」

  安陵墨洞悉人心,豈看不出這女生的微末心思,不過他本性惰懶,若不是為了岳觀嵐,也懶得祭出安陵這個姓氏來;若不是這地方偏僻,找演員難,早早就讓岳觀嵐出去重找一個演員重拍就是了。

  馮夜樞站在旁邊玩著IPHONE,聽墨少喊他,只是懶懶抬了個眼皮,看了一眼那女生,就把手機給季東來,走過去看那把道具弓。

  弓箭做工精美,《龍騎衛》本身投資高,道具無一不力圖求真求好,弓箭小巧,看著應該是女生能夠負擔的。

  他拾起弓箭,順手擺了一個射箭的姿勢,他當年訓練的時候,安陵憑就連真實射擊都讓他訓練了,豈會忘記射箭這種事情?

  射箭、騎馬、武術、禮儀等等,馮夜樞接受的訓練幾乎是安陵本家的少爺才有的訓誡,哪怕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這種不惜血本的訓練下去,都能有幾分樣子,何況當時的馮夜樞除了演戲沒有別的活路?

  他的姿勢極為標準,擺了一次之後手臂端正,對那女生說,「你照著我的姿勢就是了。」

  墨少站在旁邊看著,不得不也讚一聲安陵憑的眼光,那女生持了弓,姿勢一樣彎扭,馮夜樞只好靠過去,從後背幫她持弓。

  孟煙池看了這一幕內心酸楚,找出手機給施珩發短信,施珩似乎也正閒著,馬上就回了,「你覺得馮大腕兒抱著她你忒心酸?」

  「我能不心酸麼?」

  孟煙池覺得自己酸的快能成醃蘿蔔了,看那女生哪怕在墨少前面都能矯揉造作,真恨不得瞎了自己的兩眼。

  施珩這時候正在B市旁邊的影視基地HR裡坐著,今天他的戲份少,林溯雨已經化了妝上去拍了,他看著那邊穿著如暴發戶一般的林天王,苦笑了兩秒給孟煙池回,「好歹馮夜樞現實裡連個緋聞都沒有,而那貨呢?他現實裡的緋聞多的可以去開店舖了。」

  孟煙池這才想到林溯雨那華麗的緋聞,他正式承認的女友只有過一任,還是在林溯雨剛出道沒多久,才紅起來的二十五六歲,現在都快□年了都沒有過正式交往對象,就連圈子裡的人都搞不清楚他到底現在和誰交往。

  林溯雨現在三十三,從二十一歲出道到現在已經十二年,緋聞傳的轟轟烈烈,施珩喜歡他,當真是能喝幾大缸子醋,一想到施珩因為林溯雨的緋聞露出的表情,孟煙池頓覺得心情平衡了,「好吧,我平衡了。」

  施珩收到他的短信笑了一下,「這時候你真該覺得比我好多了。希望畢竟是渺茫的,努力才是正事。」

  「我回B市了約你吃飯,小珩童鞋∼」孟煙池回了一條,「岳導喊我了,你拍戲也小心。」

  那邊馮夜樞給那女生做了兩次指導,那女生做了個動作,岳觀嵐看著差不多了就喊大家重新過去,一群人就位的就位,該開拍繼續拍,待到了圖索公主射箭的時候,那女生好容易擺出個還能見人的姿勢,啪的把箭射出去。這箭射的歪歪扭扭,能平飛一小段就不錯了,要說用特技糊弄過去,那更是……難上加難。

  岳觀嵐只得喊「卡!」

  頭疼地揉了揉額角,無可奈何的看看馮夜樞,意思是讓馮夜樞再去指導指導,因為這個地方老是浪費膠片,也太糟糕了點。

  馮夜樞臉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又走過去告訴那女生射箭的姿勢和力道。那女生問七問八的,清和御姐剛剛從馮夜樞和那女生那裡過來,看孟煙池又蹲著在玩手機,看他切水果切得那叫一個發洩,就笑著揉了揉他的頭,「小孟。」

  孟煙池沒抬頭,「嗯。」

  「那女的真是……這手段我剛入行的時候都不屑用。」

  清和入行很早,十七歲就進來混了,形形□人等見得不愛見,孟煙池前世也聽過關於清和年輕時候的傳聞,並不太好聽,但是從拍攝接觸的來看,清和並不是個壞人,至少……對自己真的是沒啥心機。

  「清和姐,你就別說了。」

  清和一屁股坐在孟煙池旁邊,龍五的衣服都是暴露風的,那□擠出來真是豪華,孟煙池小心翼翼撇開自己的眼睛,要是自己是個直男,怕是鼻血都要下來了。「得了,我把你當弟弟,真的,我那個弟弟……哎……」

  他知道清和是有個親弟,據說很沒出息,清和收入有一大半都貼補了家裡,「清和姐,一會拍完了晚上請你喝酒?」

  清和笑起來,「小孟,你這樣子太妥帖,真不像18歲。」

  孟煙池低頭笑笑,若自己真的是18歲,想來確實也沒有如此妥帖。

  「小孟,你知道那女生為什麼敢這樣麼?」

  孟煙池還真不知道,這女生是新面孔,他前世沒見過,「不知。」

  「……你啊,她是B市裡面分管過審的某位老大的……干……女兒。」清和的口氣不無鄙夷,歎了一口氣,「要是憑借乾爹上位就罷了,偏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

  這麼一想,難怪岳導演要讓墨少出面,難怪墨少要讓馮夜樞過去教導她,這一系列反常也就說得通了。

  大陸不管什麼時候,當官的都是不能得罪的,哪怕是安陵憑之資,也會盡量客氣對待,那來演這個角色的女生敢這麼做也不奇怪了。

  「小孟,你來一下。」

  馮夜樞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孟煙池懷疑自己切水果切出了幻覺,手一抖,炸彈爆了,清和狂笑起來,「把手機放放,馮大腕兒叫你呢。」

  孟煙池把手機往口袋裡一塞,趕緊過去,馮夜樞指著桌面上一個碩大的哈密瓜說,「小孟,捧著它走遠一點,到那邊的二號機那裡。」

  孟煙池不知所以,只好捧著哈密瓜過去,哈密瓜挺沉的,抱著還真累。他站的不算遠,還能聽到馮夜樞和那女生的對話,「你看著。」

  馮夜樞瞇著一隻眼睛,抬手,標準的射箭姿勢,用的就是那把秀氣華麗的道具弓,箭也是金閃閃的道具箭,箭簇如風,瞬間扎中孟煙池手上的哈密瓜。

  哈密瓜皮厚,其實以道具弓箭的力道,能夠刺入哈密瓜的皮已屬於訓練有素,馮夜樞放下弓,眼神有些暗,唇角輕輕佻起,有些邪惡的弧度,「這是道具弓,就近距離而言,並沒有難度,如果姿勢標準的話,效果就應該是剛剛那樣。」

  那女生和圍觀的眾人都佩服的看著,她站的離開馮夜樞也有些距離,畢竟射箭這種動作身旁最好無人干擾。

  就在這時,馮夜樞歪了一下頭,一箭又射出!

  這箭頭雖是道具,也還是有鋒利度,一箭就順著她的臉頰擦過去,她只感覺臉頰側面有風刮過,那小箭落在她身後,兀自搖晃,她不由得花容失色,慘白了一張臉。

  馮夜樞這才喊了孟煙池回來,一隻手靠在孟煙池的肩膀上,涼涼道,「若是姿勢不好,箭射歪了,效果有多難看,就不好說了。」

  墨少一路看著,笑的那叫一個狡猾,順手把孟煙池手上拿著的那個哈密瓜接過來,打圓場道,「好了,分哈密瓜吃,下一條一定要過了啊。」

  氣氛這才活絡。

  眾人說說笑笑,吃罷了哈密瓜,一干人再次就位。

  在馮夜樞的這一箭的威力下,那女生終於順利的過了這場戲。看這一條過了,岳觀嵐的臉色才慢慢好了起來,拍拍手掌道,「下午拍的久了,今天最後一場篝火晚會一會兒再來。」

  這場戲說的是圖索公主假借篝火大宴會敬酒,給龍衍下毒的事情。

  夜晚,篝火燒得熱烈,圖索一季一次的大宴會在皇宮的正廣場上,宮裡的人殺豬宰羊,貴族們炫耀著今天下午狩獵的獵物,議論著玄鴆鳥被公主和龍衍射殺的情景,有些知道情況的議論懷純的身份。

  美貌的侍女在唱歌跳舞,音樂和烈酒都在暈染的氣氛,懷純被龍衍抱在懷裡,臉色卻與整個氣氛毫不搭調。

  他拿了一串罕見的水晶葡萄在吃,龍衍看他吃的鬱鬱,取了個蜜桃剝了外皮遞到他鼻子下面,「我見你都沒吃什麼東西。心裡有事?」

  懷純一口口啃著桃子,一句話也不回答,龍衍也不理會,自顧地吃著果子。片刻之後才說道,「聽說圖索的奶酒極好,既然來了,不妨喝兩杯?」

  懷純模凌兩可點了點頭,龍衍就抱著他過去拿了一杯,懷純抿了兩口溫熱的奶酒,依然不說話。

  龍衍摸了摸懷純的頭,「累了?」

  「阿衍哥哥,我們明日就走吧。」懷純閉上眼睛,藏起自己的委屈。

  龍衍又摸摸他的腦袋,在他耳邊道,「用不著明日,我們就能走了。」

  懷純本想再問什麼,沒想到圖索公主琪琪格就拿著一杯馬奶酒走了過來,她晚上著盛裝,拿著金盃唱起了歌,繞著龍衍跳起舞來。

  她舞姿翩翩,但懷純卻連看一眼的心都沒有,只恨不得自己馬上睡過去,但龍衍倒目不轉睛的看著,琪琪格一曲跳完,就把酒碰到龍衍面前,畢恭畢敬的送了上來。

  「大人,請飲下這杯酒,象徵我們的友誼長長久久。」

  龍衍抬手接了,一口飲盡,琪琪格笑著又跳了舞,還邀請他一起去,但是龍衍推脫說要守著懷純,擺手拒絕了。

  第二十二章 醉臥

  孟煙池在拍這場的時候內心確實有點嫉妒,說真的那女生身材不差,長得也不錯,繞著馮夜樞跳舞唱歌的時候,樣子誠然美貌。懷純是被龍衍抱在懷裡的,就算是不願意看到那女生載歌載舞,還接著跳舞唱歌的樣子各種和馮夜樞拋媚眼的情態,孟煙池也看了個飽,這時候他深深體會到了懷純的心情。

  這一場拍的讓岳觀嵐都挑不出毛病,那女生雖然是藉著乾爹上位,腦袋又蠢,不過跳舞唱歌這花架子倒是還行,更讓他滿意的是孟煙池和馮夜樞的表情,孟煙池那一臉彆扭勁兒,摟著馮夜樞的脖子偷偷用眼睛瞟那個女生跳舞的姿態,不滿又不樂意的表情,確實是把這場的懷純演到了點子上,馮夜樞演的龍衍在這場戲上裝作對舞姿沉迷又假裝喝下毒酒的表情,外加上眼睛裡那一點點狡黠,誠然精彩。

  岳觀嵐點了點頭,這條一次就過了,讓下午飽受折磨的眾人高興的不行,晚上這篝火晚會拍到這裡差不多結了,剩下的就是動作戲。

  道具組趕緊上來把篝火弄滅,把場面佈置的杯盤狼藉,道具組的人還開玩笑說,「這剛烤好的肉大家分一分當宵夜吃啊,味道真不錯。」

  結果還真有人來分一杯羹。

  清和拿著兩瓶啤酒和兩大塊肉過來,往孟煙池旁邊一坐,孟煙池倒是識趣,接過來就喝了一口,就著羊肉配著,X省羊肉鮮嫩多汁,烤的技巧不差,配著冰涼的啤酒吃起來確實爽快,「清和姐,一會兒動作戲,你也別喝太多,還要吊威亞呢。」

  清和揮了揮手,「就這麼一瓶酒,難道還能喝出毛病來?」

  孟煙池想想也是,這圈子裡混的人,哪個不是不能喝也要喝,能喝的更是海量。他前世做助理的時候也不算是能喝的人,這輩子孟煙池的酒量還真不知道,不過一瓶啤酒估摸是醉不了,也就陪著清和慢慢吃慢慢喝。

  不久月光爬上了半空,佈景做好了之後化妝師就喊人過去化妝換衣服。

  孟煙池剛過去的時候就看到馮夜樞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他本來拍攝都穿著龍騎衛的鎧甲,這身是難得的書生裝。

  一套月白衫子穿在身上,頭髮還特地換成了批下來的樣式,他五官本來就深而明顯,眸子極黑,但是在這一身衫子襯托下,反而多了幾分清雋斯文。

  孟煙池心裡微微一動,往他那裡多看了幾眼,馮夜樞就抬起眼睛對他點了點頭。那邊化妝師一塊海綿吧嗒在孟煙池臉上貼過,疼的煙池「嗷」地叫了出來,化妝師調侃道,「小孟,你別看那邊的美人了,你自己的妝都還沒好。」

  孟煙池這才把眼睛轉了回來,化妝師捏著他的下巴上陰影,順道打了幾層粉,「這一場我給你多打點粉,本來就要拍睡覺的戲,懷純驚醒了的樣子必定不好看。」

  孟煙池點頭,「不過馮先生的妝和戲服真好看。」

  化妝師知道孟煙池是馮夜樞的死忠FANS,「這場戲拍完了可是要給那位主兒看的,當然要精緻小心。」

  「啊?」

  「岳導演的性格是越難拍的戲放在越前面,今天如果拍完了,剩下草原後面的戲都好拍了,據墨少說,劇本裡的這場戲,那位主兒欽點說要看馮夜樞穿書生裝的樣子,害的道具、服裝和化妝組都糾結了很久。」化妝師隨意揮灑,動作自然,不一會就把孟煙池折騰好,那邊的助理小凱就遞了衣服過來讓孟煙池去換。

  孟煙池把那和一麻袋差不多的睡袍換完了對著鏡子一看,覺得自己和馮夜樞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馮夜樞是好看極了的,自己那真是難看到了一個地步。

  懷純這場的衣服是一件素白色的睡袍,寬寬大大,只能看到一點點鎖骨,其餘都遮的連點尾巴都不露,頭髮還被打散,臉上的粉也重,看著都陰慘慘,滲人的緊。

  岳導看大家都準備的差不離了,就喊準備開拍。

  這一幕當真是曖昧。

  懷純被侍女伺候著換了衣服,龍衍就敲了門進來,他在晚上脫下鎧甲,換了一身日常的裝束,是件月白的書生袍,真是丰神俊朗,看懷純長髮未束,穿著寬大的睡袍縮在茸毛墊子上,他就走過去,把懷純抱在懷裡,懷純抬起眼睛看他,目光水潤,龍衍眼眸轉深,拿了梳子幫懷純梳發,梳著梳著懷純迷迷糊糊就靠在龍衍懷裡睡了。

  龍衍輕手輕腳把懷純抱到床上,自己拿了一本書靠著窗口亮光坐著看,他側面在燭火映照下分外柔和,看上去並不像是龍騎衛之首,反而只是個俊秀的書生,手指修長,書本上詩詞宛然,如此看來就好像是一副畫卷。

  他略略看了會書,皇宮外面偶爾還有蛙鳴,清月明星,無比風月。他看懷純睡得熟了,又渾身縮成一團,怕夜露寒冷,才熄了蠟燭走過來,伸手抱著懷純,懷純找到身畔溫熱,越發靠了過去,整個人縮在了龍衍懷裡,龍衍摸了摸他的頭,看他睡熟的樣子,眉眼溫柔,唇角輕笑。

  孟煙池演的無比糾結,這場看似美好但是折磨的他不輕,岳觀嵐看他和馮夜樞的互動,那叫做一個怒。

  「小孟,你自己說說你靠在馮夜樞懷裡的時候,像是個睡著的人麼?!」

  他知道自己確實拍的不好,要怎麼樣才能拍出懷純那種全心全意依賴著仰慕著龍衍,一心一意的看著龍衍在龍衍身邊睡著的樣子呢?

  他看著那邊的馮夜樞,馮夜樞還沒換下戲裝,月白的衫子山連點皺褶都沒有,煙池的眼光流連不去,看了很久,要怎麼樣才能夠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就像懷純那樣,在這個人的懷抱裡睡著?

  清和晃晃悠悠走過來,拿了一瓶啤酒遞給他,「喝掉了你說不定就會拍了。」

  他看了看清和御姐,御姐聳肩道,「我以前不會拍吻戲,更不說床戲了,然後就有人和我說,你乾脆喝個半醉去拍,保管能出效果。」

  吻戲?!床戲?!

  孟煙池前世雖然演的都是龍套,也被清和這段話雷的不輕。這場戲再怎麼看都扯不到吻戲和床戲上吧?

  清和看他一眼說,「別當我看不出墨少這劇本寫得多基情,圈子裡這事情多了,當我傻麼?」

  如果能有表情來形容孟煙池的話,他的表情一定就是無比黑線。墨少啊,您看看您這編劇當的,YY岳導演都YY到劇本裡來了,莫非您帶入的就是龍衍把岳導演當懷純來愛呢?

  清和看他的表情「撲哧」就笑了,「你試試吧,也比你NG了那麼多次岳導都快氣瘋了的好。」

  孟煙池再次轉頭看馮夜樞,馮夜樞閉著眼睛在聽歌,他知道以自己今天這個心態,要徹底變成戲裡的懷純是難的,回過頭來的時候,眼神已經堅定,接過清和手上的啤酒,一仰脖喝了個乾淨。

  一罐啤酒說真的沒什麼份量,要是會喝的,就和水差不多,可怕的是清和御姐還遞過來一杯當地釀的葡萄酒,杯子不大,葡萄美酒夜光杯,說起來也是挺美的事情,但是兩種酒混在一起喝,就算是酒量好的人也不見得能撐得住,更何況孟煙池現在這個身體本身並不是能喝酒的人,但是孟煙池依然幾口就下去了。

  清和遞了點吃的過來,還好之前吃的烤肉有點底,孟煙池才沒徹底就倒了,但是半醉的效果確實有了。

  他一張臉因為半醉,哪怕是打了幾層粉也能透出粉色,更像是剛剛沐浴出來,頭髮又被噴濕了,那副半醉半醒的樣子蜷縮在全是毛皮的軟墊椅子上,真是有幾分懷純麒麟的模子。

  其實孟煙池半醉的時候還真沒想什麼,就想著能把這場戲不NG的過了,別讓岳導氣得沒邊,人半醉就是好,能不想太多。

  馮夜樞走過來幫他梳發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就偎了過去,整個人賴在馮夜樞身上蹭了蹭,他身上還染著微微的酒香,馮夜樞輕輕的皺了一下眉頭,「懷純,怎麼不讓侍從幫你擦乾頭髮?」

  孟煙池笑了起來,瞇著眼睛,唇角還有點水光,「平常都是阿衍哥哥幫我梳頭幫我擦乾的,為什麼要旁人?」

  這般天真可人的表情看的旁邊拍攝的眾人都不由得叫了一聲好,清和御姐笑的那是一個邪惡,只見孟煙池打了個滾,像是被馮夜樞梳的極其舒服的毛絨動物,伸手摟住馮夜樞的脖子,將頭放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馮夜樞繼續幫他梳發,神情溫柔專注,一如注視情人的眼眸。

  見孟煙池偎依的自然,馮夜樞就公主抱著他放到床上,給他蓋了被子去床邊看書,拍攝的一干人才圍了上去,打光的打光,拍夜景的拍夜景,岳觀嵐指揮有素,這一幕更是拍的美不勝收。

  孟煙池此刻真的想睡,床墊又軟又綿,身上蓋著的羊羔絨厚厚的蹭著喝酒了的身體,彷彿到了天堂。

  他只覺得馮夜樞傾身過來幫自己掖了掖被角,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和額頭,他只覺得幸福,越發靠了過去,馮夜樞掀了羊羔絨的被子躺了進來,他就整個人貼了過去,死死佔住馮夜樞的懷抱,寬厚溫暖,真好。

  這是自己重生以來第一次完全放鬆,真幸福。

  背後的人還是馮夜樞,若說有什麼不滿,就是自己真的醉了吧,不然怎麼會完全失去了自控?

  「卡!」一句卡喊下,眾人退開,馮夜樞起身出來,孟煙池一臉醉色還未退去,馮夜樞見他如此,讓道具組拿了一個冰袋過來,冷冷的冰袋一上臉,孟煙池的醉意就退了三分。

  他這才睜開眼睛知道這場是過了,清和的說法還真有用,喝得半醉上去拍,確實效果好。

  岳觀嵐十分滿意,讓孟煙池下去休息一下,因為下面的動作戲要到了最後一場才有他的戲份了。

  而這最後一場自然就是公主帶人前來搶麒麟,龍衍裝中毒,之後抱著懷純突圍,翻過城頭這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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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脫臼

  孟煙池就在拍攝現場裹了個毛毯閉上眼睛就睡著了,下面的動作戲大部分和他無關,所以他有充足的時間來睡眠,好讓自己的半醉情況消失,他裹著毛毯想著剛剛馮夜樞擁抱自己的手感,自己靠在他懷裡的時候,甚至能夠感覺到他清突的骨節。

  時光如此恩惠馮夜樞,讓他哪怕二十五歲仍舊有如同少年的氣質——就像是17歲的課堂上,你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品學兼優的少年,他穿白襯衣,笑的溫和,眉眼俊朗,時光永遠會眷戀他,不會為難他,哪怕你已經垂老矣矣,而他似乎被時光凝聚成了一曲昏黃的默片,只要你翻開相冊,就能看到。

  在娛樂圈裡不缺乏好看的人,不缺乏聰明的人,不缺乏強大的人,但是似乎像馮夜樞這樣的男人,只有他一個,也僅僅只會有這一個人了。

  他那樣不善於交際,不會說話,無關人士一干進不了眼睛,但是卻又那麼沉默溫和。大概就是那位大人會偏愛他的關係吧,只有馮夜樞,也只有馮夜樞有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暮靄沉沉,黑的流轉如光。

  孟煙池睡著之前想,對於自己來說,馮夜樞真是個要命的劫難,按照他看過的那麼些小說的話來說,就是修真最後一關的情劫,情劫難過,所以活該被天雷劈,但自己這種就屬於上了誅仙台也還不後悔的,那也就真沒藥救了。

  這一覺睡得好,醒來的時候是被清和叫醒。清和一身狼藉來拍自己,身上都是灰塵泥土,孟煙池看了時間發現已經很遲了,迷迷糊糊問,「清和姐,拍哪場了?」

  清和看他睡的迷糊,用手指「咚」地彈了一下他的腦袋,疼的孟煙池「嗷」一聲就裹著毯子坐起來,「疼啊!」

  「再一場就該你了,別睡了,化妝師等你呢。我拍完下一場就沒事了,你趕緊起來梳洗梳洗。」清和嘲笑他,「你也夠沒用的,就一瓶啤酒加一杯釀的葡萄酒你就掛了,當時我到處混的時候,白酒混著啤酒和洋酒都不能倒下,你喲!」

  孟煙池趕緊討饒,「清和姐威武。我是個沒用的貨。」

  清和哈哈大笑,塞給他一包吃的,又揉了揉他的腦袋「趕緊吃啊!」

  孟煙池一看,裡面是幾個還熱的包子,顯然是清和特地幫他拿的,「姐姐啊,你這樣我會懷疑你愛慕我。」

  這一句玩笑讓清和呸呸兩聲,又往他腦袋上敲了個爆栗,「得了吧您,你比我弟弟年紀還小哪,我是看你沒人照顧,景琮連來都不來,那個助理小凱也是個不頂事的。」

  孟煙池兩口三口把包子啃了,清和看他吃飽了又遞了杯水給他潤了潤,起身就說,「我拍戲去了,你趕緊去化妝師那,不然真該被罵了。」

  到了化妝師那裡,化妝師捏著孟煙池的臉左看看右看看,看他之前的妝掉了多少,趕緊又統統補上,還是得上幾層粉,讓他臉色變差,免得等會那場戲沒了拍攝效果。

  這一場戲是動作戲居多,台詞總共就那麼幾句。

  深夜裡,就在眾人都睡熟了之後,皇宮內院突然燃起大火,「辟里啪啦」一路燒到了懷純他們的院子,懷純被炙熱驚醒,他驚懼異常的推打著龍衍,「阿衍哥哥!起火了!!」

  龍衍勉強起身,抱著懷純一路往外飛奔,剛出了院門,龍衍就一個趔趄,差點將懷純摔在了地上!

  琪琪格公主帶著一群人走了過來,神態頗有得色,「龍衍,把他交給我們吧。」

  龍衍半跪在地,懷純被摟在他懷裡,護的死緊,他一言不發,看著情況極其嚴重。

  懷純大驚失色,抓住龍衍就想看個究竟,不想琪琪格繼續說,「圖索的皇室秘藥,豈是那麼容易解開?」

  懷純這才看到龍衍唇邊一條血線,他才懂得為什麼剛剛龍衍抱著他行走竟會趔趄,竟然是毒發症狀!

  他看龍衍不能說話,就抬起頭來看著琪琪格,「公主,你要的無非是我,你給我解藥,我就和你走,如何?」

  琪琪格嬌笑一聲,「麒麟大人果然仁心厚德。」

  龍衍眼中隱忍著痛苦,摟著懷純的手越發緊,只是默默搖了搖頭。

  琪琪格點了點頭,旁邊就有人上來用刀劍指著龍衍的後心,「麒麟大人還是自己出來,不然這個人就死定了。」

  懷純一個一個手指掰開龍衍的手,低聲道,「阿衍哥哥,我去了。」

  他掰開龍衍的手,笑的風輕雲淡,對著琪琪格道,「公主,我乃天命麒麟,就算行走不便也容不得龍騎衛和皇族之外的人觸碰,勞煩公主來抱我出去。」

  這要求並不過分,琪琪格看龍衍已經被控制住,懷純確實行走無力,就走上前去,伸手要抱懷純。說時遲那時快,劍光閃爍,她被一柄小小匕首穿透胸膛,龍衍就在此刻摟著懷純就地一滾,避開了所有的襲擊!

  懷純被這場景嚇住了,龍衍摟著他退了半步,擲出小小煙花,龍五等人高聲呼嘯回應,龍衍奪了旁人的一把劍,一路殺開!

  「懷純,我只是假裝中毒,騙她上當,今日下午狩獵,我已經懷疑她和妖魔勾結,意欲搶奪你,現在果然如此。」他伸手合上麒麟的眸子,哪怕只是一把普通青鋒劍,也用出了絕世刀兵的氣場。「閉上眼睛,這裡不是作為麒麟仁獸的你該看的地方!」

  這一路鮮血淋漓,除了圖索士兵之外還有妖魔前來阻攔,龍衍絲毫不懼,抱著懷純一路往前,龍五龍七龍八一聲狼藉前來回合,眾人終於來到圖索城門!

  圖索城門極高,龍騎衛眾人的馬兒早就被鳳羽所化的龍五運出城外,龍五咯咯笑著,「龍九雖然沒跟來,但是這解藥配藥用的還是很不錯的,懷純,姐姐抱你飛出城去。」

  龍衍微微皺眉,看後面的追兵一路跟來,吩咐道,「龍七龍八,你們用火器殿後,龍五,你先飛出去找到馬匹,我帶著懷純馬上就來。」

  龍五雖不情願,但也遵命而去。

  只見龍五化為火鳳帶著翻牆的鎖鏈越城而出,不一會只看到鎖鏈定在地上,紋絲不動,龍衍上去持握確實非常牢固,後退兩步,就一手摟著懷純,一手攀著鎖鏈翻出牆去。

  圖索的南面城門外不遠有一處斷崖,只有龍五才能帶著鎖鏈飛過去,可以有效甩開追兵,龍衍摟著懷純,僅僅空出一隻手攀爬,攀爬的分外吃力,遠遠看去,驚心動魄!

  孟煙池這一場戲又被喊了幾次NG,岳觀嵐差點指著他喊,「你真是NG王啊!!」

  沒辦法,前世是龍套,哪裡有吊威亞上陣的經驗?孟煙池頗有幾分無奈,自己從未吊過威亞拍場面,雖然是被馮夜樞抱在懷裡吊著威亞,但是要適當的表現出懷純的神態舉止,吊著威亞極為難受,要說汗如雨下也不過分。

  特別是那個懸崖場面,中間雖說只是一小段懸空,也有吊繩和保護鎖來保護演員安全,但是畢竟中間有一小段懸空,看著讓人還是有點汗毛。

  「重來!」岳觀嵐再次要求眾人重來,孟煙池被化妝師一遍遍的補妝,那套和麻袋似的睡衣都有了重重的汗跡。

  那邊的馮夜樞更是慘不忍睹,他吊著威亞還要作出武打動作,武指在旁邊絮絮叨叨說著怎麼樣動作才乾脆利落,才更好看,而他穿著鎧甲,臉上身上因為之前幾條動作戲的塵土都未散去,還有拍戲的汗水,一下子看去真不像是個明星。

  孟煙池內心唾罵自己沒用,吊威亞不行連累的大家都重拍,他沉下心去,思索著要怎麼樣表現兵荒馬亂當時被抱在懷中的懷純的表現。

  吊威亞什麼的,自己不能怕,就算把握不了平衡,再不濟還有掛著的安全鎖扣和安全繩,道具組很小心謹慎,應該是出不了事情的。

  煙池摟著馮夜樞,馮夜樞目光灼灼,往後退了幾步,握住鎖鏈,就往上翻越。道具組趕忙拉動吊繩,兩人就翻過城牆,往懸崖滑行而去。

  懸崖並不長,只有一小段懸空,本來應該順當的一滑而過,但是,問題就出在這裡!

  孟煙池的安全扣居然掉了一個!

  孟煙池聽到自己肩膀後面輕微的響動的時候,差點嚇出聲來,是安全扣掉了!一個人有四個安全扣,這種四周懸空的情況,哪怕吊著安全繩和安全扣,腰上綁著威亞,被馮夜樞摟在懷裡,一枚安全扣的鬆脫,也足夠讓自己整個人往下滑!

  就在此時,馮夜樞悶哼一聲,牢牢用左手抱住了孟煙池。

  劇組眾人都在遠處,要喊人都會被夜風吹散,馮夜樞牢牢的抱著他,臉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滑落,另一隻手竟然還在沿著鎖鏈往前!

  「小孟,你摟緊我。」

  他把唇角抿緊,顯出堅毅隱忍弧度,孟煙池可以看到他的右手青筋都爆了出來,「你快點喊人啊!別硬撐!」

  馮夜樞搖了搖頭,一點一點挪著。

  煙池知道這時候喊人只會讓情況更壞,可是看著馮夜樞如此情況,他又怎麼能夠不擔心焦急?

  「我的安全扣只鬆了一個,你把我掛在這裡,趕緊放手!」

  馮夜樞再次搖了搖頭,右手猛地用力,兩人接著這一陣力氣,就生生晃了過去。

  就在到達地面的一瞬間,劇組眾人跑了上來,馮夜樞整個人跪倒在地,臉色慘白,一句話都說不出。

  孟煙池被解了下來,道具組負責人慘綠著臉看著崩開的兩枚安全扣,「怎麼會鬆了兩個!」

  兩個安全扣!也就意味著如果馮夜樞鬆開他把他掛在鋼絲上,自己很有可能因為體重而導致另外兩枚安全扣鬆脫,導致下墜落在半空。

  孟煙池只覺得後怕和心疼,馮夜樞他……他到底……

  馮夜樞右手一片血肉模糊,劇組裡的醫生趕緊上來包紮檢查,他被季東來扶著坐在旁邊椅子上,孟煙池跑了過去,看他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劇組的醫生檢查了右手又來檢查左手,查完了臉色都變了,「馮夜樞!你怎麼可以如此冒險?你的左臂……」

  「他的左臂到底怎麼了?」

  岳導演、孟煙池、季東來還有劇組一系列人七嘴八舌問著,醫生把他的衣服剪開,指著完全已經紅腫的手肘,「脫臼。剛剛小孟安全扣鬆脫,整個人往下墜,因為重力和本身重量,他下墜的一瞬間被夜樞抱住,但是馮夜樞的手並不能承受這一下的重量,萬幸的是他訓練有素,只是脫臼而不是骨折。」

  醫生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他真是好耐力,竟然在手臂脫臼的時候,還能抱著小孟整整15分鐘!」
 第二十四章 秘密

  孟煙池覺得自己一片混屯,馮夜樞他竟然……竟然在手臂脫臼的時候抱了自己15分鐘,就是因為害怕自己掉下去?

  眼睛一片濕潤,馮夜樞既不叫疼,也不說苦,只是看著孟煙池輕輕笑了一下。

  醫生趕忙上前去把兩根大骨接在一起,「咯崩」的一聲看的煙池都快哭了。

  「岳導,夜樞脫臼,我看還是找人把他送去基地外的醫院住幾天觀察一下,我現在是把脫臼的地方接好了,但是還得養上幾天。」

  岳觀嵐不用他多說就已經讓人扶著馮夜樞上車,那輛路虎上開車的是墨少,陪坐在駕駛座前面的是季東來,馮夜樞被人扶上車,墨黑的眸子只是看了看孟煙池,伸出手去又摸了摸他的腦袋,「我沒事,你不要內疚。」

  孟煙池只覺鼻酸,點點頭,愣是發不出一個聲音。

  在前世和今生他所有和馮夜樞所一起經過的時光裡,只有這個時刻,他覺得自己真的被他看重,全心全意,沒有絲毫作偽。

  他只是普通的凡人,所能希望的也是普通凡人所願,他只希望能夠被馮夜樞愛著,並且深愛著。

  他看著汽車揚起一路塵土,往前奔馳而去。

  這種情緒還沒有來得及回味,岳觀嵐的聲音就已經響起,「安全扣我已經讓道具組查了,我絕不容忍劇組出這種事情!在停拍的幾天內,劇組一律下封口令,對外只能說夜樞意外受傷,而我這裡沒有調查出結果之前,不允許任何人離開基地!」

  岳觀嵐平日裡好說話,又加上墨少那個二世祖整日沒個正形的糾纏,導致劇組的眾人都不覺得他有威嚴,但是今日一見繃著臉的岳觀嵐,竟然分外有氣勢。

  他說完這話,眼神四下一掃,眉眼裡的凜冽光芒讓人一震,眾人紛紛點頭,各自回基地去了。

  回去的路上孟煙池沉下心來想了想,安全扣可以崩開,但是一次性崩開兩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了有人動手腳之外真的沒別的可能。其實到底是誰做的並不難猜,除了那個女生之外,也沒有什麼需要用這種手段來暗害自己。

  圈子裡要害人的辦法千萬種,笑裡藏刀了多了,這女生用這種手段,只能說是弱了點。

  孟煙池前世雖然是個助理,但是圈裡跟紅頂白捧高踩低的事情看得多,怎麼樣也都知道,只是沒想到有一天還會被人扯到自己身上。

  他心裡鬱鬱,還是擔心馮夜樞,走了兩步就看到基地樓下樹蔭裡抽煙的岳觀嵐,他有點吃驚,忍不住上去搭話,「岳導,我想明天出基地去看看馮先生,您看可以嗎?」

  岳觀嵐那一點火光在夜裡忽明忽暗,吐了一口煙說,「我明天要開車去,你隨我的車去。」

  他沒問孟煙池其他的話,只是看了看孟煙池,很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孟煙池看他這樣,也不好多說什麼,就轉身去了。

  他回了房間本想給施珩發消息,但馮夜樞這件事情畢竟慎重,誰知道自己萬一告訴施珩,施珩會不會說出去。

  雖然自己知道他喜歡林溯雨,他也知道自己喜歡馮夜樞,可是……這樣事情都說,會不會不夠謹慎?

  孟煙池用冷水潑了潑臉,開了電腦。

  一上夜之城就看到眾多帖子在討論《龍騎衛》,而且已經有帖子爆說,「夜樞殿在X省的X市的XX醫院!我今天陪媽媽去看病看到一輛路虎開過來,上面有夜樞殿!!」底下還有附上模糊的照片一張。

  底下跟帖無數,離X省近的FANS紛紛表示要去圍觀偶像,不過據說那個樓暫時不允許人進入,也不允許記者進去採訪,大家都紛紛表示失望,不知道有沒有內部人員爆料什麼的。

  這個帖子已經有十層高樓,高高飄起的「HOT」標誌說明大家有多關心這個事情,孟煙池順手把帖子關了,暗自盤算明天既然要去看他,就順便帶點吃的過去吧。

  X省內陸而且又是少數民族自治省,雖然有湖,但是魚是少的,臨時托基地廚房的人去買估計也不好買,牛羊肉又會發,不合適脫臼的人吃,孟煙池後來還是專門托廚房採購去專門的採購點買了豬大骨,脫臼嘛,燉個骨頭湯總是沒有錯的。

  第二天早上孟煙池起得早,就奔到基地的那個大廚房去折騰,倒不是說不相信基地師傅的手藝,不過既然是看人,總是表達點自己的心意比較好,何況……多年助理,他相信自己做的東西馮夜樞應該還能看得上。

  骨頭湯需要細火慢慢燉,孟煙池燉了湯就站在旁邊繼續刷夜之城,夜之城昨晚上那個十層高樓的帖子已經置頂了,一群FANS討論的熱火朝天,還真有姑娘上來繼續爆料。

  「我早上六點多特地繞過去XX醫院了,XX樓的XX層真的封了,外面還有娛記蹲守呢,估計夜樞殿真的受傷了!」

  「你們誰都沒有我愛的深!!我差點爬水管好麼!」

  ……孟煙池看的差點一口水噴出來,這時候突然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幸運的,不管是前世是小龍套小助理,還是今生是孟煙池,他都能夠親眼看到那個人,甚至和他說上話。

  湯燉好,放在保溫壺裡,孟煙池做著和前世一模一樣的事情,甚至還麻煩廚房師傅做了一點麵條放在另一個飯盒裡。

  馮夜樞當年培訓忙到極點,吃的東西冷了熱熱了冷,最後自己生怕他不吃東西,就用雲南米線這個辦法來配置了點宵夜,果然有效果。

  湯用保溫壺放著,撈了麵條瀝干水分放在旁邊,調味料另配,一起打包帶去給馮夜樞,到了夜宵時間點也不用擔心找不到微波爐電飯煲來熱菜,古人誠不欺我。

  孟煙池最後就提著這大包小包的吃的去看了馮夜樞。

  路上顛簸,道具組的負責人開車,岳觀嵐和孟煙池坐在後座,岳觀嵐顯然沒有聊天的興趣,孟煙池也就自得其樂的繼續刷微博看論壇,夜之城最後爆料是馮夜樞脫臼,還有拍攝的X光片。

  馮夜樞的官方微博只說是意外受傷,但是什麼傷勢絕口不提,但是微博裡隨便一搜就出來無數消息,說什麼的都有。

  就在這時候手機有短信,是施珩的,「馮大腕兒受傷了?你去看他了沒?」

  「正在去的路上,你是微博上看到的?」

  「昨晚上拍戲,林天王和我說的,他說他經紀人那邊給的消息,昨晚我沒敢給你消息,今天看微博到處都是了才來問你。」

  孟煙池歎了一口氣,回曰,「脫臼。有一半原因是因為我。我昨晚糾結死了,但是岳導下了封口令,我不敢亂說。」

  施珩很理解,「沒事,你趕緊看他去。」

  「這次事情總之不太妙……我看了他回來給你說。不過你家林天王真可怕,他就昨晚八點多才出點事情,你們拍攝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不愧是……」

  孟煙池感慨,不愧是圈裡最有娛記緣分的天王,這等消息都能這麼快的收到,不過這也多虧了他的完美經紀人,要是沒有這位范大經濟人,估計等於要斬斷林天王的一條胳膊。

  施珩笑的差點歇菜,「他不是圈子裡最有娛記緣分的天王麼,我說他不做天王做娛記一定不錯。我都懷疑他和范先生是好基友!」

  孟煙池給這句話逗的笑出來,圈子裡幾個金牌經紀人是出了名的,范先生是最完美的一個,和季東來比起來不相上下,而且和林天王關係又好,還真有娛記猜測這兩個有一腿的。

  「好了我快到了,不和你胡扯了,回來細說。」

  因為馮夜樞的傷勢,劇組特地包了一層樓,就怕蜂擁而來的娛記真把醫院給擠爆了,實際上已經擠爆了。

  醫院門口多了不知道多少拿著長槍短炮守著的明面兒上的娛記,還有娛記化妝打扮想進去拍的,岳觀嵐剛來,醫院的負責人就抱怨說今天早上還抓了個娛記化裝成護士,偷偷跑進去想拍馮夜樞,還好被人抓住了,而且還有馮夜樞的粉絲專門來轉悠,還有瘋癲的居然想爬水管外牆上去偷窺馮夜樞,簡直是不可理喻了都。

  孟煙池內心大笑,心想爬水管的還是真的,馮夜樞的魅力也忒大了點,雖然覺得挺好笑,但是還是忍不住擔心多問了兩句,馮夜樞的身體情況如何了。

  醫生倒是見慣了的樣子,「馮先生的脫臼倒不是大問題,接上去的很及時,靜養三四天不要動,等軟組織長好了,就可以出院了。盡量在兩周內不要做大的活動,注意食補就完全沒問題了。」

  岳觀嵐倒是有點發愁,停拍三四天還是可以的,要是兩周主演都不在,那損失就難說了,投資方又是安陵先生,怕是很難瞞住。

  不過現在的問題還是先去看望馮夜樞優先,剛到馮夜樞房間門口就看到墨少在,墨少看了兩人過來,難得不嬉皮笑臉,「嵐兒,小孟∼」

  「情況如何?」

  「早上就醒了,中午又睡下去了,我讓季東來出去買點吃的,你們要不要也吃點?嵐兒你定然是沒吃的,趕緊和我吃個飯,差不多夜樞也醒了,正好看看他,情況沒什麼大礙,說靜養三四天就能出院了。」墨少看著岳導,笑的那叫一個寵溺,「小孟一起來?」

  孟煙池被這一對的恩愛閃瞎了狗眼,趕緊說,「不了,讓季先生幫我帶一份來就好了,你們去吃吧。」

  墨少想了想,伸手摟過岳觀嵐的腰,「吃一下就來了,20分鐘。你先照看一下他。」

  岳觀嵐想說什麼,但是卻被墨少拖走了,兀自還在反抗,讓墨少別大庭廣眾的摟著自己。

  孟煙池看人都走了,輕手輕腳推了門進去,馮夜樞靠在雪白的枕頭上睡得很香,他黑髮散著,看上去比平常要柔弱不少,煙池找了個凳子坐下來,就這樣看著他。

  如果說有什麼私心的話,就是用最親暱的姿態更長更久的守在這個人的身邊。

  就在這個時候,馮夜樞放在床頭的黑色iphone突然閃了起來,孟煙池馬上撲過去把他手機拿過來,生怕震動吵醒了他,iphone上亮起來的是日程提醒,寫著的「和小孟對一下台詞,今天的戲難」。

  孟煙池看了這句話,恨不得把這個屏幕截圖下來帶回去。

  既然屏幕都亮了,他實在沒忍住掃了一眼屏保圖片,屏保圖片竟然是一片星光,上面黑夜沉沉,只有星光依稀明亮,圖片上有排版極為漂亮一句話,「我愛你,如在無盡長夜,仰望星塵微光。」

  怎麼會是這句話?!孟煙池差點把他的手機砸在地上,這句話當年自己暗戀馮夜樞不得,覺得異常貼合自己心境,喜歡得一度曾經掛在QQ簽名上。而有一次馮夜樞在訓練班時候上課,老師說讓他即興表演一個暗戀別人然後失戀的人,他就用了這句台詞,自己還偷偷的高興了很久,覺得能讓他記住就非常好了。

  可是他為什麼會記得這麼牢?

  這句話出自自己原創,絕對不會在網上有雷同句出現。

  孟煙池手指顫抖,滑動屏幕解鎖,屏幕上四位數字的密碼,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腦子抽了,快速輸入,0214,屏幕竟然開了!!——程敘,也就是自己的前世生日是萬人矚目的情人節,幾乎知道他生日的人都會調侃幾句,除了馮夜樞!可是……他的手機密碼,為什麼會是自己的生日?是巧合,還是,某種自己內心隱約猜測的情況……?

  七夕甜蜜番外——七年之癢

  妹紙們我對不起乃們……寒大這個廢把未完成稿放在郵箱裡了,要不是淺水妹紙提醒我們都沒發現……

  現在已經將完成稿重新發給所有在文下留了郵箱的親們……請大家查收

  再次致歉……

  馮夜樞的手指不停地在IPHONE的屏幕上劃來劃去,上面的日曆表晃來晃去,當中顯眼的標識在馮夜樞眼中怎麼看怎麼刺眼。

  日曆上面標注的,是他和孟煙池,不,或者說是程敘,的交往紀念日。

  不知不覺,和他在一起已經七年了。

  雖然事業如日中天,但馮夜樞已經算不上年輕。前幾天晚上程敘還從他頭上拔了一根微白的頭髮。馮夜樞表面上沒說什麼,只是看到孟煙池那張正當風華的臉,聽他叫自己「大叔」的時候,心裡略微有點犯堵。

  再過幾年,就真成大叔了吧。

  雖然知道孟煙池就是程敘,但孟煙池的身體畢竟比自己小了十歲,現在不過二十多歲,正是最好的年齡。如今他的事業也開始起步,片約一個接一個不斷,特別是最近,似乎越發神采奕奕,有時一個表情動作,就連見慣了的自己也覺得怦然心動。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愛人美貌如昔而自己悄然老去更令人不安的呢。

  馮夜樞也知道自己的心態有些陰暗,儘管沒有人比他自己更瞭解藝人這個工作的特質,但看到孟煙池在各色光鮮亮麗的美人之中周旋,應酬迎合,馮夜樞好幾次都不得不勉強壓下心裡冒出的獨佔和嫉妒,否則恐怕就會忍不住要求他退出這個圈子,像那些結婚的女星一樣,安心在家裡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

  不知道為什麼,馮夜樞突然覺得這個詞聽起來尤為順耳。

  今天是他們交往第七年的紀念日,馮夜樞早就做好了準備,訂好了他喜歡的餐館,還有他一直很想去的奢侈酒店,甚至還有他意想不到的驚喜。

  但是這些安排都被孟煙池之前的一個電話打亂了。

  「夜樞,今晚臨時有通告,我不回來吃飯了,你別等我。」

  程敘說完這句話就匆匆掛了電話,馮夜樞還來不及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也還沒來得及說今天是他們交往七年的紀念日。

  也許他只是一時忙忘記了,也可能是……根本就沒想起來?

  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心中升起,馮夜樞從懷中摸出了已經許久不抽的煙。

  孟煙池忐忑不安地往家裡走,不知為什麼,心裡有種特別不良的預感。

  現在他已經有些後悔聽了施的建議。什麼驚喜……故意裝作忘記了紀念日,家裡那個大叔只怕還沒看到驚喜,就先發飆了。誰能想到外表看上去冷淡疏離的馮夜樞的獨佔欲強到可怕!連紀念日都敢忘記,絕對是自掘墳墓的行為。

  程敘最喜歡看到馮夜樞被叫大叔時候的表情,有三分尷尬和三分惱羞成怒,剩下的全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情,使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深,就如漆黑溫潤的墨玉,那雙眼睛彷彿不會隨著時光的摧折而老去。

  回家趕緊和他解釋吧……

  孟煙池摸了摸口袋裡的禮物,一想到馮夜樞戴著他親手挑的懷表貼在胸口的樣子,孟煙池的頰上就忍不住露出兩個對稱的酒窩。

  「夜樞,夜樞……?」

  回到家裡,竟然一片漆黑,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濃重的煙草味道。孟煙池摸索著正要去開燈,突然手腕被人緊緊攥住,緊接著就將他整個人甩到了牆上,力氣之大,竟然令他一時有些暈眩。孟煙池還沒反應過來,後背就被堅實地壓住,馮夜樞溫熱的鼻息從後頸襲來,就像一陣電流通過般,孟煙池只覺得自從脊柱竄上一陣酥麻。

  「夜……夜樞……」

  孟煙池現在無比痛恨自己這個身體,都二十多歲了還是只有175不到,和馮夜樞的身高相比完全沒有抗衡的能力!

  【和諧待補】

  馮夜樞抱著孟煙池在沙發上亂糟糟地滾成一團,耳鬢廝磨間,二人反而相對無聲,只是相擁著先前那份溫暖。

  「夜樞,你聽我說——」

  「嗯,我知道。」

  「你又知道!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沒忘記紀念日。」馮夜樞一邊說,一邊從孟煙池的襯衣口袋裡摸出那只盒子,裡面是一枚造型精緻的手工懷表。

  「哼。」孟煙池滿不在乎地哼哼兩聲,踢開馮夜樞,下床到馮夜樞的衣服堆裡摸索起來,竟然真給他摸到一隻差不多同樣大小的盒子。

  真沒創意。

  孟煙池將盒子打開的時候,卻呆在了當場,一動也不動。

  馮夜樞從他背後將他抱住,裝作沒看到他眼眶裡打著轉的眼淚,從紅緞面上取下其中一枚內緣刻著自己名字的指環,套在孟煙池的無名指上。

  「七夕快樂。程敘,我們結婚吧。」

  第二十五章 曾經

  屏幕劃開,孟煙池正準備看裡面的內容,但是卻聽到一個聲音,「小孟。」

  孟煙池心想壞了,果然看到馮夜樞那一雙墨黑如玉的眼睛盯著自己,孟煙池連忙把手機握在手心裡,對馮夜樞說,「手臂……還好麼?」

  馮夜樞靠在枕頭上笑了笑說,「已經包紮了。你提著的是什麼?」

  孟煙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看馮夜樞看的入迷,後來又看他的手機,竟然完全忘了將手上的骨頭湯和麵條放下來,他趕緊把保溫罐放下來,用身體遮住馮夜樞的視線,也把他的手機放在桌面上。

  「你要不要喝點湯?」

  孟煙池勉強把話題轉開,心裡卻一直還在想那個手機密碼的事情,為什麼會是這個數字呢?他腦子裡想著事情,但是手上沒停,從保溫壺外面拿出筷子和勺子,用開水過了一遍,這是長久以來做馮夜樞助理時候養成的習慣。

  馮夜樞聽到他這麼說,笑得有點孩子氣,道,「原來你會做飯?」

  「也只是隨便做的,既然來看人,不帶東西也不好意思。」孟煙池有點靦腆的笑了,就把保溫壺打開,順道把另外一邊飯盒裡晾好的麵條也打開,「放麵條嗎?」

  馮夜樞在看到這種做法愣了一下,有幾秒鐘的失神,問道,「這個做法……是和別人學的嗎?」

  孟煙池心裡微微打了一個突,馬上聯想到手機密碼的事情,連忙搖頭曰,「這是過橋米線的作法,電視上也有演,我想你這樣吃起來會比較暖和。不傷胃。」

  馮夜樞有些調侃著說,「你才十八歲而已,怎麼會這麼多東西?」

  孟煙池自然不會正面回答他,只是瞇起眼睛笑了一下,「很久沒下廚了,要是覺得不好吃,就不要勉強。」

  馮夜樞嗅了嗅濃濃的豬骨湯,孟煙池聽到他的肚子叫了一聲,哪怕如馮夜樞的冰山臉也露出幾分尷尬,他看了馮夜樞這樣,反而覺得熟悉,當年他是馮夜樞的助理的時候,馮夜樞餓過了頭,吃東西的樣子也是如此。

  孟煙池熟練的把面放到湯裡,攪了攪,很自然的用筷子嘗了一下味道,遞過去,「味道應該差不多,我聽說你不太喜歡太重味道的湯,就沒放很多鹽。」

  馮夜樞深深吸了一口麵條的香氣,露出懷念的神情,「好久沒有人這樣做東西給我吃了。」

  孟煙池雖然想到自己走了之後馮夜樞沒人照顧,但是證實了還是有點驚訝,季東來並不是個不盡責的經紀人,不可能沒請好助理啊?「季先生應該有請助理吧,難道助理都不下廚麼?」

  馮夜樞笑起來,「東來只是經紀人,又不是我的私人保姆,他的空閒時間也都留給老婆孩子了。」

  馮夜樞說到這裡稍稍哽了一下,眼簾垂了下來,但是他本性並不是多話的人,就拿起筷子,西裡呼嚕地開始吃麵。

  孟煙池看著他這樣,心裡也頗不好受,一時不再糾結手機密碼的事情,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會,說道,「那新請來的那幾個助理,我看……也挺好的……讓季先生幫你多說說吧……?」

  馮夜樞只是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太多人。」

  這確實是他的習慣,孟煙池心裡歎氣,但又不知說什麼回答他,只好順手拿起桌面上放著的水晶葡萄,「有葡萄,我去洗一點給你吧?」

  馮夜樞吃了大半碗,已經有點飽了,問道,「現在片場怎麼樣了?」

  馮夜樞住的是單人間,孟煙池洗了葡萄回來正好聽到這句話,就說,「岳導演一會兒要來,問他應該更清楚,反正這兩天是肯定不能拍片了。」

  馮夜樞看著他忙裡忙外,口氣有些感慨,「小孟,你總是讓我很驚奇,差一點出事的是你,你居然一點後怕也沒有?」

  孟煙池如何能說自己其實也是害怕,只不過在看到馮夜樞脫臼的時候,害怕就變成了擔心。他手上遲疑了一下,把葡萄放下來,眼眸裡沉下來,說,「死過一次的人,對於害怕,總是比較少的。」

  馮夜樞那一雙墨黑的眸子定定的看著他,「有時候我真覺得你不像十八歲。」

  孟煙池心裡暗暗吃驚,只能故作調氣的笑了一下,露出兩隻酒窩,「哦?那我該多少歲?」

  馮夜樞看著他,「總感覺像……一個和我差不多年齡的靈魂住到了你的身體裡似的。」

  孟煙池對馮夜樞的感覺到了這般敏銳而吃驚,哪怕他在前世就知道馮夜樞的敏銳,但是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我少年老成,不行?」

  但那雙墨黑的眼睛並沒有移開,反而更深看著他:「少年老成的人不會輕易自殺。」

  他被馮夜樞的眼神盯著,苦笑了起來,只得說,「我自殺的時候醒來覺得自己自殺太傻了,要好好改造自己,這叫浪子回頭金不換,這回答總算可以了吧?」

  孟煙池覺得要是馮夜樞再問下去自己就沒話可說了,而且重生這件事情確實比中頭彩的可能性還低,哪怕是告訴馮夜樞,他也不會相信,無論如何也要盡力瞞住自己是個27歲的靈魂裝在18歲的身體裡的事情。

  馮夜樞並沒有因為這個回答滿意,反而繼續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性格很差,從來不和別人交往,所以也不瞭解別人?」

  「不,我並沒有這樣想!」這句話脫口而出,孟煙池知道馮夜樞是什麼樣的人,他本性不擅長說話,也不擅長和人相處,但是洞察力是一等一的,就他剛剛覺察出自己的真實年齡這種敏銳,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我小的時候,在孤兒院住過,這種性格大概也是在那時候養成的。」

  這句話如同驚雷,劈到了孟煙池身上,作為最瞭解馮夜樞資料的那一部分人,孟煙池前世做他助理的時候都不知道馮夜樞居然在孤兒院呆過!

  馮夜樞有點調皮地笑了一下,眸子裡有一點點得意的神色,「這個消息大概能賣好幾十萬吧?現在我的公開檔案當然是經過一部分包裝……」

  「這是……安陵先生的主意?」

  「也是醫生的建議。」

  「醫生?!」孟煙池徹徹底底被這個消息驚嚇了,自己當年都不知道的消息,可見是被隱瞞的多麼死多麼徹底的□!

  「心理醫生。根據她的說法,小時候在孤兒院的經歷造成了我心理上有人際交往和溝通上的障礙……」馮夜樞陳述的不動聲色。

  「其實……其實這個並不是你的問題。而且……」孟煙池看著他的表情,只覺得自己本來還算是伶俐的口舌什麼話都再也說不出了,「對不起……我無意打聽……」

  「當時我年紀小,很不以為然,成年之後一個人到很遠的地方去上大學,後來果然因為自己的問題沒有順利拿到畢業證書。那時候也不懂得和養父母求助,一個人到處晃蕩,差點就餓死在街頭,沒想到遇到安陵先生,才入了這行。在訓練的時候……也遇到很多困難。交流方面的障礙就是一個。」

  孟煙池聽著他清淡的聲音慢慢說自己的事情,只覺得眼睛熱,想要伸手去抱抱他,只覺得為他心疼。

  馮夜樞把空碗放到邊上,純黑的眼睛裡面有深沉的溫柔,「就連我這樣性格的人也能成為演員,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更好。」

  「我會努力……但是……」孟煙池想哭又想笑,只覺得自己的手指尖都顫抖了,被自己所愛的人鼓勵誰會不高興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馮夜樞眼眸裡的溫柔時候,就覺得自己的暗戀更加絕望,是誰又霸佔了這樣的溫柔?

  馮夜樞的聲音溫柔而懷念,就像大海裡蔓延起來的波濤,「如果我說了這些給你增加了困擾,非常抱歉。只是今天我看到這碗麵的時候,想到了一個已經離開我很久的人,所以不自覺就多說了話。」

  孟煙池用手指抹掉自己眼角的濕潤,忍著難受笑道,「那個人……一定對你很重要。我想就是那個唱永眠的人吧?」

  「他是唯一能離我這麼近,卻讓我感到安心的人。」

  這聲音堅定又明晰,清楚又明亮,孟煙池心酸無比,疼的幾乎要扭成一團,他就怕自己會在馮夜樞面前掉下淚來,只好扭過頭去說,「那個人真幸運。」

  那個人何其幸運,自己哪怕再努力從此也無法在馮夜樞心裡佔有一星半點,而自己為了這執念,還要再努力下去。

  為了自己所曾經見過的馮夜樞。

  他第一眼看到馮夜樞時候,只覺得朗月星光,若只是皮相,也無法迷惑自己那麼久。他記得馮夜樞一個人努力到深夜;他記得馮夜樞為了練一個角色磨練自己到了差點去醫院;他記得馮夜樞和自己蹲在路邊,一起撿起一隻流浪貓;他記得馮夜樞轉過臉來,無數次喊自己的名字,「程敘。」;他記得馮夜樞唯一一次因為發燒靠在自己肩頭,軟弱無助,讓人想要擁抱。

  那是我的馮夜樞。我一個人所獨有的馮夜樞。

  只屬於我一個人的神祇。

  門就在這時候被推開了,短短二十分鐘已經過去,墨少摟著岳觀嵐進來,手上拿著打包好的食物。看著孟煙池和馮夜樞,墨少打了個哈哈:「喲,夜樞好福氣啊,都有人做了吃的了,我這打包的還是就算了吧。」

  馮夜樞回答,「多謝墨少,有勞了。掛鉤的事故查出端倪了嗎?」

  墨少看了一眼孟煙池,看了一眼馮夜樞,皮笑肉不笑的說,「夜樞,你這個人魅力太大也不好,有人把小孟當情敵了。」

  馮夜樞眼底流轉過一絲光芒,「小孟,能幫我去把我的ipad拿過來嗎?在旁邊東來的房間裡。」

  孟煙池收起自己那些心酸,點點頭同意了,自己這個狀態,也不好在這裡多留,出去走一走,總是好的。

  馮夜樞看到孟煙池出去了,才問安陵墨,「真的是她?」

  墨少沒做聲,只是點了點頭,表情微微有些煩惱。

  「岳導,墨少,你們打算怎麼處置這件事?」

  墨少沒有表態,只是道,「不好辦,所以我看嵐兒的了。」

  岳觀嵐目光沉沉,「這件事情我已經報告給安陵先生,由他處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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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偷拍

  孟煙池到隔壁房間拿起馮夜樞的IPAD,終於還是沒忍住試一試剛剛那個密碼的衝動,點開IPAD,IPAD上屏保依然是那張星光長夜,他快速輸入0214,但是IPAD震動了一下,跳出輸入密碼錯誤一次的提示。

  孟煙池頓感尷尬,他沒想到馮夜樞的IPAD會裝這種插件,只得裝作若無其事把IPAD拿在手上帶回了房間。

  房間裡馮夜樞一個人靠著枕頭,墨少和岳導演不知道去了哪裡,孟煙池故作自然的把IPAD遞過去,問道,「岳導和墨少呢?」

  「一起走了。」馮夜樞低頭看了一眼IPAD,「輸入密碼錯誤一次?」

  孟煙池緊張之極,只好敷衍道,「剛剛……不小心……按到了。」

  馮夜樞並沒有在這個事情上多做糾結,只是很平靜的合上IPAD,看了一眼孟煙池,「岳導演的意思我們會在這裡稍微停兩天,之後就換地方。」

  孟煙池遲疑一下,「那劇組不是還有戲份沒拍完麼?」

  「這兩天休息,先前拍攝進度安排得夠緊的,不想放鬆一下嗎?」

  孟煙池看了一眼馮夜樞,怎麼也看不出他有更深的含義,「那我留下來幫季先生的忙吧。」

  「東來也該回來了,你可以去問問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想休息一下。」

  孟煙池看他確實困了的樣子,也並沒有多打擾,就推門出去,在門口就碰到了季東來,季東來剛剛打完電話,看孟煙池傻愣愣站在門口,就說,「小孟,你去休息吧,我這裡也沒什麼要你幫忙的。明後兩天我會特別忙,難得他喜歡吃你的東西,就麻煩你看顧一下夜樞。」

  孟煙池看了季東來這確實沒什麼需要幫忙,就放心去休息了,這一個下午過去,直到岳導演給孟煙池打電話的時候,那件馮夜樞受傷事件已經雷厲風行畫上了句號。

  他一登陸上夜之城就看到夜之城裡轉的公告,裡面說馮夜樞這次因為拍攝事故而導致手臂脫臼,需要靜養,希望FANS們不要太過擔心,他一定會盡快康復重新回到拍攝現場云云。

  這種官方公告一般不會有可挖掘的內容,反倒是底下FANS們的留言很有意思,諸多FANS都把矛頭指向了那個炮灰女,意思都是什麼不是她的話夜樞殿也不會受傷之類。

  孟煙池這才去看了微博,微博上有人爆料說是炮灰女搔首弄姿勾引馮夜樞,後來又弄松安全扣導致馮夜樞脫臼,微博上這個話題都成了熱門話題了。

  各種評論各種□,就差沒有把屏幕刷爆。

  孟煙池心知這是姬氏的處置了,也不明著面上的處置那個女生,就靠這種醜聞,也足夠她很久一段沒有辦法在圈裡出沒了。

  要說圈裡炒作的好能紅,但是炒作的不好,全是罵名,反而就不利於將來的發展了,這圈子被掐的滿街跑的,真不是少數。

  當然,這也只是這兩天休息裡的一個調劑,孟煙池自從答應馮夜樞留在醫院裡照顧他,季東來就舒服的很,季東來第一不用擔心給馮夜樞弄什麼營養餐,二不用擔心請哪個助理來照顧馮夜樞會照顧不周,在這種情況下,孟煙池比任何助理都盡心盡責。

  清和御姐來看馮夜樞的時候,正閒得無聊和面癱八卦那個女炮灰回去和乾爹各種哭訴一律無用的事情,馮夜樞只是聽著,而不一會就看到孟煙池提著保溫壺進來,對馮夜樞說,「午飯一會兒吃雞湯吧?」

  馮夜樞笑的比三月陽光還要溫煦,「你來了?」

  孟煙池點點頭,很熟練的把湯倒出來放在碗裡,放在小桌板上,順道塞個湯勺給他,「喝吧。」

  清和不由得牙酸,「嘖嘖」兩聲說,「我看你們感情倒是好,我能不能分一杯羹啊?」

  孟煙池馬上表示還有很多雞湯可以分,趕緊倒了一碗分給清和,清和喝了一口說,「小孟你的手藝真不錯,不如嫁給姐姐我,給我洗衣做飯生孩子?」

  煙池見她沒個正形,哈哈大笑起來。

  也許是這雞湯太美味,馮夜樞一口喝的就燙紅了嘴,雞湯邊緣還溢出來,燙了他唯一能動的那隻手,馮夜樞放下湯勺,十分費力的想要去拿紙巾,孟煙池哪裡還肯讓他動,馬上遞了紙巾和冷水過去,「喝的那麼著急幹嘛?」

  「聞著很香……」馮夜樞墨黑的眼眸看上去純良無辜,讓孟煙池想到自己前世在街上看到的那種杜賓大犬,墨黑的眼眸直直盯著你,讓你無法對他狠下心來,他只好一面招呼清和自己找地方坐,一面看馮夜樞的被燙紅的唇角和手背,最後才拿起湯勺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吹了兩下感覺不怎麼燙了才遞過去,「喝吧?」

  清和瞇著眼睛看著這兩人互動,差點沒說馮大腕兒我不是您潛在的情敵您不用示威到我腦袋來,我不會和您搶小孟的!!

  倒是孟煙池這個遲鈍的一點也沒覺察出馮夜樞的示威心,反而淡定的把每一勺湯都吹涼了遞過去,還把雞塊分成小塊,好讓他吃的更舒服,「你手燙了一會就別啃骨頭了,我都奇怪了,你對雞的犄角旮旯裡的骨頭為啥這麼喜歡?」

  馮夜樞吃的滿足,低著頭一口一口享受孟煙池的餵食,宛如杜賓犬吃食吃的舒暢,最好主人再撫摸兩下脊背上油光水滑的短毛,那就更好了。

  清和趕緊拿出手機來玩,免得真被這兩個人閃瞎了眼,但也因為這樣,清和才注意了門口有個護士正拿著東西進來,她在圈裡多年,什麼樣的手段都見過,被人害過也害過人,她直覺覺得不對,正準備要喊,這時候馮夜樞猛然抬起眼睛,「誰?」

  清和暗自讚歎馮大腕兒不愧是野獸般的直覺,那護士見被人發現,丟下手上拿著的盤子就往外跑!

  孟煙池趕緊跳了起來,手上的碗都顧不得收,就奔了出去,門口幾個守著樓的保安看孟煙池大呼小叫,立馬就圍了上去。

  這一層總共就兩個出口,電梯還不允許上來,那護士最後不得不束手就擒。

  孟煙池過去的時候就看到護士被一群保安圍著,一句話不說,看到孟煙池就說,「我是新來的護士,真的沒做什麼,就是被病人嚇到了而已。」

  孟煙池當然不信,這個樓層都是特別交代過的,上來的醫生護士無一不是特別注意,自己背對著她給馮夜樞喂湯,要不是馮夜樞那一聲提醒,定然要出事。可是貿貿然又不能搜身……這要怎麼辦?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蹬蹬蹬」地高跟鞋響聲,清和風姿綽約走出來,上上下下打量了護士幾眼,瞇著眼睛笑了,「喲∼這胸不錯啊∼」

  她伸手就往護士的胸口探去,一會就提溜出一個手機和一個小型的照相機來,拿在手上晃了晃,「這種藏相機的手段老套了,你沒看到這裡有我麼?」

  她拿了這兩個東西之後又仔細看看假冒護士,確認她身上確定不會再有拍攝機器才放心。

  孟煙池差點鼓掌稱好,不愧是清和御姐,威武啊。

  清和把相機打開,一張張翻裡面的照片,看了幾張臉色就變了,讓保安帶著這個假冒護士下去,打電話給她公司讓她公司來領人,一面拖著孟煙池就進了馮夜樞的病房。

  馮夜樞手打著夾板不好動,清和就拉著孟煙池坐在他的床邊,把照片一張張放出來,指著最後幾張說,「你們真是太不注意了!這種喂湯的照片要是真傳出去,不說馮夜樞,小孟你的演藝生涯就完蛋了!」

  孟煙池看那幾張照片一身冷汗,角度取景都很不錯,如果加上聳動的標題,就可以想到會是怎麼樣的同性緋聞。

  天朝現在雖然開放了,可是若是藝人鬧出同性緋聞來,依然是生不如死。

  又不是天下都是那位大人和姬氏總裁,而自己這小小演員,哪裡能夠受得住這種波浪?

  清和歎了一口氣,拿出電話就給岳觀嵐打出去了,「岳導,我在夜樞病房這裡,這地方不安全了,已經有娛記扮成護士混進來,還拍了照。「

  開了免提的電話裡傳來岳觀嵐的聲音,「捉住了麼?」

  「捉住了,沒收了手機和相機,身上還好沒有微型設備。」清和拿著那兩個東西,看著馮夜樞和孟煙池,「你們和岳導說吧。」

  岳觀嵐還沒等兩個人開口就說,「夜樞,你現在能挪動了麼?」

  馮夜樞看看自己的手臂回答道,「不是太激烈的活動應該沒問題。」

  岳觀嵐沉吟了一下道,「那一會我就讓小墨開車過去帶你們回來,草原基地這邊的片子就剩下一點,基本都是文戲,抓緊兩三天拍完,我們轉移去湖邊拍戲。」

  這幾句話就定了發展,三個人也不糾結了,趕緊收拾了馮夜樞的東西,通知了還在基地忙碌的季東來,季東來一聽出了這種情況,差點也要衝過來,所幸被墨少阻攔了。

  於是,按照岳觀嵐的吩咐,幾個人就回了基地,於是剩下幾天片子都沒什麼難度,馮夜樞多半都只要走個場面露個臉,很快也就拍完了全部。拍完草原的戲份的時候,馮夜樞的手臂在孟煙池的照顧下也好了大半,孟煙池愣就不明白,為什麼全劇組都覺察出自己照顧馮夜樞照顧的得心應手呢?

  在這種困惑之中,全劇組打包好行禮,往另一邊的X省有名的湖泊進發。

  X省的這片湖泊是極為有名的,拍攝電影也多半在這裡取景,還有專門供給劇組使用的基地,比起草原的條件自然更好,全劇組都樂呵的很。

  孟煙池照例坐在馮夜樞的旁邊,岳觀嵐在發車之前還特地露了個臉對孟煙池說,「小孟,夜樞還沒好利索,那就麻煩你照顧了,東來照顧人的經驗還沒你好呢。」

  季東來非但不生氣,還理所應當的說,「我是經紀人嘛,燉湯什麼的,還真不擅長,平常在家都是我老婆做的。」

  孟煙池張口結舌,這反駁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馮夜樞轉了臉過來,那黑黑的眼睛流轉生輝,偏偏那無辜的神情讓你沒辦法說不好,「請多關照,煙池。」
 第二十七章 神祇

  在路虎往湖泊奔馳的路上,孟煙池沒出息的感慨自己是被美色所惑要不得的那個人,馮夜樞那一雙墨色眸子真是太秒殺了,自己怎麼就被他那句「請多關照,煙池」給秒殺至血條全空,導致現在還在回味那一瞬間的神色呢?

  那一瞬間,他展開笑容,就如同最璀璨的陽光照耀大海,沉沉冰海裡的堅冰統統散去,彷彿還能看到海底最深最深的地方,有魚兒在自由嬉戲。

  他翻出手機給施珩發短信,「你有被美色所惑的時候麼?」

  不過這答案基本不用問,想來作為林天王十年FANS的施珩必定有被林天王美色所惑的時候,只是有沒有自己這麼沒用就不知道了。

  施珩似乎忙著拍攝一直沒給自己回短信,孟煙池這一路翻來覆去的想,夜之城刷了一次又一次,愣就沒敢在往馮夜樞那裡看一眼。

  結果,這一路就在這種情況下度過了,孟煙池滿腦子亂七八糟,最後倍感煎熬的到了湖泊旁,那時候已經是夜晚,路虎一路往湖泊的飲食基地旁邊飛奔,只能看到黑□□的山林和夜晚明亮的星子——孟煙池覺得,再亮的星子也比不上馮夜樞的眼眸,在他含笑看著自己,叫自己「煙池,下車了。」的時候,自己誠然又沒有用的臉紅了,所幸天黑,估計看不見。

  晚上基地開展了很大的歡迎活動,基地負責人還特地找了這湖泊裡的名產,也就是一種肉質鮮嫩的魚來招待眾人,孟煙池和馮夜樞岳導墨少等人坐在主桌上,只看到馮夜樞挑魚來吃的手段無比高超,哪怕是一隻手不能用的情況下,都能利落乾淨的把魚骨頭從魚肉中挑出來,要知道淡水魚的魚刺多半都縱橫交錯,對於孟煙池這種吃魚廢材來說,完全就是當場掛掉。

  本來聽劇組裡的人八卦說墨少也不會吃魚,還以為自己能和墨少同病相憐一下的孟煙池,卻發現自己才是整個主桌上最悲劇的人,因為墨少旁邊坐著岳觀嵐,岳觀嵐吃魚的手段和馮夜樞不相上下,兩人幾乎是桌面上對魚出手最多的人,岳導還順道夾了一大塊魚肉放在墨少碗裡,很得意的哼了兩聲道,「吃吧,不會挑刺的廢材。」

  墨少馬上露出和自家薩摩耶一模一樣眼巴巴極為渴望的表情,巴結討好道,「嵐兒,你最好了∼」

  孟煙池看基地負責人的臉都覺得他被驚嚇的不輕。

  反正除了魚之外,還有很多羊肉□子等野味來吃,孟煙池倒也不太糾結,只是在看到自己碗裡突然多了一塊魚肉的時候,稍微愣了一下。

  這魚肉來自坐在自己旁邊的馮夜樞。

  馮夜樞沒動聲色,臉上的表情都沒變,面癱臉還是照舊,把魚夾過來之後很淡定的說,「吃吧,沒刺了。」

  孟煙池瞧了瞧那塊魚肉,真不知道是吃好還是不吃好,但是全桌人好像也沒發現,孟煙池掩著心虛把那塊來自馮夜樞挑刺的魚肉吃了下去。他不由得還多想了點,這是馮夜樞筷子碰過的,他幫自己挑刺的,算不算……間接KISS?

  這想法一出來孟煙池就趕緊打住,再想下去那就真變成了少女漫畫,這點事情都能讓自己浮想聯翩,果然是被這幾天病弱馮夜樞的美色給迷惑了麼?

  酒足飯飽之後就各自回房,也不知道這次劇務抽了什麼風,自己的房間居然在馮夜樞旁邊,他暗暗又給施珩發了個短信,「我覺得劇務把我的房間安排在他旁邊,這是準備要充分滿足我的偷窺慾望麼?」

  施珩這時候才回了他,「你這是春心蕩漾了吧?」

  孟煙池趴在床上想了想,「難道你沒有對林天王春心蕩漾過?「

  那邊大概真被孟煙池戳炸了毛,隔了好久才回,「哼,分明某人在夏天也能蕩漾。「

  這話倒也沒錯,孟煙池在床上翻滾了兩圈,想了想自己這幾天的狀況,覺得自己確實有點不夠淡定,和馮夜樞說白了也就是個比較熟的同事關係,若說做了點吃的,馮夜樞對自己稍微好一點,自己就這麼個不淡定法,怕到後面拍攝都不能拍了。

  這麼一想就像半盆冷水澆了下來,孟煙池昏昏沉沉的腦子終於有了點清醒的跡象,把背的滾瓜爛熟的劇本又翻出來看,劇情裡龍衍載著懷純在湖泊旁邊飛奔,大片大片藍色的湖泊顯示出純淨的色彩,在這裡暫時沒有追殺,他可以和龍衍一起歇歇腳,看看天,還可以聽龍衍講自己曾經的事情。

  煙池反反覆覆看了幾遍在湖泊旁邊要拍攝的幾個重要場景,終於覺得心平氣靜,自己喜歡演戲,並不單單只是為了馮夜樞而演,自己如果只是因為馮夜樞對自己好就不能淡定,那自己就永遠不能成長為和他比肩的人,要和他在一起,要讓他愛自己,並不只是一般就足夠了,要有強大的內心和足夠好的事業,這才是自己要的,男人永遠是要有事業才能夠有更好的發展。他合上眼,覺得自己要做的還很多,內心沉了下來,踩在實地上,沉入了幽深的睡眠。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就要開始拍攝。

  湖泊拍攝的劇情不多,主要就是幾條特別重點的,一條是龍衍斗湖泊裡的大BOSS,一條未成龍的蛟;一個是湖泊旁邊的國度因為瘟疫而懇請懷純去湖邊打來聖水,祈天希望上天能夠讓疫病退散;還有一幕是溫馨的文戲,說的是龍衍帶著懷純在湖邊策馬,並且說了一點龍衍幼年趣事。

  這三幕因為馮夜樞手臂的問題,什麼勇士鬥惡龍的情節只好放到最後來拍,這次挑出來拍的是文戲和懷純的祈願。

  由於懷純在設定裡行走不便,岳導演不得不暫時把所有需要馮夜樞抱著孟煙池的戲碼統統挪到後面去拍,清和御姐一看那是笑的不行,對著孟煙池說,「那這下好了,等夜樞手臂好了,就得抱著你兩三天不放了。」

  這話太有歧義了。孟煙池轉過頭去繼續喝水,喝水,再喝水。

  這麼純潔的劇情給清和一說,怎麼就變成了這麼不純潔的感覺呢?

  孟煙池望了望天,老老實實的看劇本,準備祈願的這一場。

  這一場戲是懷純一個人的戲碼,他被龍衍抱著來到湖邊聖地,一個人跪在湖邊,用聖瓶將水舀起,抱在懷裡,帶著祈禱、期望對著上蒼祈禱,潛心真意地以麒麟之尊懇請上天賜給這個國家無災無病無痛無難。

  這一場是懷純一個人的獨角戲,所有的感情全憑自己體會,一開始拍的時候並不順利,岳觀嵐總是覺得孟煙池缺了點什麼,拿著劇本對孟煙池說,「不夠!小孟,你還不夠虔誠!你想想,懷純是麒麟,是天生悲憫眾生的,看到一個國家的人被瘟疫所害,醫藥救治之外就想著用自己祈願的能力讓眾人恢復,你的表現不夠虔誠!」

  孟煙池抱著拍攝用的道具瓶子繞著湖邊轉來轉去,就在懷純祈願的那一畝三分田里轉了幾個圈,想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表演,依然沒悟出來自己到底哪裡不夠虔誠。

  他抬起眼睛,正好看到馮夜樞換了戲服,一會兒還有文戲要和他拍,馮夜樞沒看到他,正在和旁邊的季東來說什麼,他一邊手還是沒好利索,換戲服的時候依舊萬般小心,免得讓剛剛長好的軟組織又再次脫臼了。

  煙池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清和坐在他身邊,遞了一瓶水給他,「你再這麼炙熱地盯著夜樞看,小心會有人懷疑。」

  孟煙池趕忙把眼神收回來,清和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說,「你要是用你剛才看馮夜樞的眼神演岳導要求的祈願那場,保管你一次過。」

  這個提醒就如同一盞燈,徹底點亮了孟煙池的困惑。

  這就是自己不夠虔誠的地方!

  這一點點通,自然萬般就通了,懷純對上天抱有比自己對馮夜樞更強的感情,自己並不信仰神,自然在體會信仰的虔誠和力量上不夠明顯,就像看到磕長頭的藏民,自己只能從他們的表情和舉動當中感覺出其中的崇高和盛大,而自己所表演的懷純,遠遠不如此,這正是自己最大的問題。

  「OK!我們再來一次!道具、攝影、錄音、燈光各就各位!準備!ACTION!」

  湖水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出粼粼波光,水面一片澄淨,天空澈藍,山巒疊翠,一彎湖泊沉在其中,美不勝收。懷純坐在湖邊,手指觸碰著清澈的湖水,臉龐沉靜而虔誠,他雙手行了一個大禮,以頭扣地,連著叩拜三次,才抬起頭來把聖瓶沉入水中,聖瓶在水中沉浮,懷純的眼眸裡只有等待。

  聖瓶很快裝滿了水,飄回了懷純身邊。

  懷純雙手緊緊抱住聖瓶,將瓶子舉過頭頂,又對著上蒼叩頭,三次叩首,他放下瓶子,雙手合十,再次對著上天祈禱,以麒麟之身祈禱,祈禱上蒼給予那個被病痛和瘟疫折磨的國家以寬恕,給這個國家降下福祉,賜予他們健康和快樂。

  上天諸神,人民何其無辜,請賜予他們健康和快樂,不要無故剝奪他們的性命,給予他們痛苦。

  他的眼神純粹而堅定,乾淨的不含雜質,和湖水一樣明澈,有著最強大和虔誠的信仰,他是上天降下來選出仁德君主的麒麟,是給仁愛眾生的仁獸,是那個為了百姓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而在所不惜的懷純。

  這才是他最本真的樣子。

  「卡!」岳觀嵐這才喊了卡,「非常完美。」

  能讓岳觀嵐都滿意到這個地步,可見孟煙池這次表演的非常成功,孟煙池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把臉,舒了一口氣,若不是清和提醒自己,自己恐怕也不會入戲到這個地步,把上蒼往馮夜樞臉上一套,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有種喜感,但是這種相同的感情,才是讓自己能把懷純演到這個地步的原因。

  「很好,那下午拍文戲!大家準備準備。」

  而今天下午的文戲,正是龍衍帶著懷純策馬,告訴懷純自己的些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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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劇務將道具馬牽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這匹馬一看就不是好對付的主兒。

  不知是這邊塞的馬兒生性就烈,還是看著他們這一行中原人好欺負,被牽過來的時候儘管被扯住轡頭,還是暴躁不安地刨著蹄子,狠狠噴了個響鼻。

  岳觀嵐擔心地看了一眼馮夜樞的手,對那劇務說,「這馬也太烈了吧,能不能換一匹溫馴一點的?夜樞的手還沒好……」

  劇務苦笑著連連搖頭,「岳導,我找遍了所有願意出租馬匹的牧民,這已經是最聽話的一匹馬了,我還能把它牽到這兒來。您看,我這身上……」劇務挽起自己的袖子和褲腿,上面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跡,有些地方還有髒污,一看就知道到處刮蹭過,甚至還有跌倒的痕跡。

  就在這時,劇務的手稍稍一鬆,那匹馬就立刻抬首奮蹄嘶叫起來,離得最近的幾個員工連著後退了好幾步,還是差點被那亂撞亂踢的烈馬撞上。

  劇務立刻緊緊抓住轡頭,但烈馬的力氣哪是一般人能夠抗衡,竟然被它拖著走了好幾步。它竟然像是通了靈似的,一陣左右亂晃之後,不向著別人,就直直向著孟煙池撞了過去!

  「小心!」此時孟煙池站著的地方沒有其他屏障,等到他反應過來,烈馬已經衝到了他面前,像呼嘯的火車頭一般眼看著就要將他踏在蹄下!

  孟煙池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覺得一股大力將他撲倒在地,濕潤的青草氣味撲鼻而來。孟煙池驚訝於自己這時候還有心情感覺到下午陽光的溫度,以及那個撲倒他的懷抱,力道是何其溫柔,甚至還聞到了熟悉的清淡古龍水的香味。

  以至於直到聽到馬蹄聲噠噠遠去,孟煙池才漸漸意識到自己被馮夜樞用身體護著滾做一堆,他的背上都是被碾倒的草葉。馮夜樞的胸口起伏不定,孟煙池都能聽到他胸腔裡振動的聲音。

  「好了,沒事了。」馮夜樞有些不太靈便地起身,他還沒完全好的右手使他的動作失了些許利落,一身的草葉也有些狼狽,不知為何孟煙池竟然覺得有種難以描述的可愛。

  「這裡的馬烈,一會把它牽回來了,先練熟了再拍。」馮夜樞這話是說給岳導演聽的,目光卻在孟煙池身上沒有離開。看他略微皺起的眉頭,孟煙池知道這是詢問他有否受傷的意思,立刻回給他一個放心的微笑,像是在說,「我沒事。」

  急匆匆趕過來的岳導演將兩人上上下下審視了一番,終於鬆了口氣,「還好夜樞你趕得及時,不然要是連小孟都受傷了,我真不知道怎麼和安陵先生交代。」

  這已經是第二次被他救了。

  孟煙池有些懊惱,感覺自己就像個拖油瓶似的不頂用。可是馮夜樞之前明明不在這裡,烈馬衝過來只不過是一眨眼的事,就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他不是才換了戲服準備走,這是怎麼趕得及的?

  那邊馮夜樞不知和岳導演說了什麼,岳導演便招呼一群人離開,大概是去準備下午要拍的戲。

  見到孟煙池呆呆地站在當場,馮夜樞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來,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嚇傻了?」

  孟煙池這才注意到馮夜樞身上穿的竟然是他平時休息的一套裝束,腦袋上的頭髮也有些雜亂不整,就算剛才突然的動作,似乎也不至於亂到這個地步……

  不知是不是因為孟煙池的頭髮特別柔順濃密,馮夜樞竟然還摸出了幾分享受的感覺,微微瞇起眼睛讓髮絲從手指尖穿過,好像在撫摸著小動物細軟的皮毛,「煙池,你摸起來,和你的兔子……還蠻像的。」

  原本還挺享受的孟煙池聽到這句話當即愣住了:好摸?兔子?

  見到孟煙池瞪著一雙眼睛巴眨的模樣,馮夜樞心裡更覺有趣,又在他腦袋上揉了揉,一見他那雙迷迷瞪瞪的眼睛就和犯傻的小懷純一個樣,馮夜樞頓時明白了龍衍為何對那隻小麒麟不惜捨命回護。

  麒麟是天下人的麒麟,而懷純,只是龍衍一個人的懷純。

  除了對龍衍,那只幼小的仁獸再也不會對別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就像當時——

  馮夜樞心裡忽然巨顫,他用了不知多少不眠不休的夜晚才勉強壓在心底的記憶忽然從意識的泥土中翻動出來,□裸地呈現在他面前。

  程敘。

  他曾經的助理。那個溫和微笑而帶點靦腆的男人,雖然早就結婚,可是看上去好像比他還小幾歲。總是微微低著頭,存在感低得像個影子。

  可是這個人總會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

  他還記得有一次完不成課程的任務,教師十分嚴苛,一定要他重複到滿意為止。於是他只能一次一次對著鏡子重來,對方終於滿意點頭可以結束的時候,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似的。

  他拖著幾乎要邁不動的步子走出訓練室,看到的竟然是程敘坐在椅子上不知抱著什麼,已經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也許是聽到他的腳步聲,程敘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似的跳了起來,一雙眼睛卻還沒完全睜開,迷迷濛濛地看著馮夜樞,對他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完成了?」

  「嗯。」

  「吃夜宵吧,我燉了湯。」

  「嗯……」

  「今天特別晚呢,老師很嚴格?要不明天的課程和老師請個假?」

  「不用。」

  「這輪課程上完,你也差不多該畢業了。那時候安陵先生應該會給你指派一名專業的經紀人,我麼……」

  「程敘。」

  「嗯?」

  「演戲吧,你是個好演員。」

  馮夜樞記得程敘當時的那個微笑,那張平凡的臉因了這個笑容,在昏暗的廊燈之下顯得熠熠生光。手裡的湯已經漸漸涼了下去,但馮夜樞卻覺得深秋的夜裡竟然燥熱了起來。

  他屏住呼吸,害怕程敘聽見自己的心跳如同雷鳴。

  二人坐在一張長椅上相對沉默,好像在聽夜風和月亮的對話。

  就在馮夜樞終於忍不住想要張口的時候,程敘的電話突然響起。他抱歉地對馮夜樞笑了笑,馮夜樞看到手機屏幕上亮起的名字是:

  老婆。

  程敘接起了電話走到門外小聲說著什麼,雖然聽不真切,但馮夜樞的耳力一向過人,也能大概聽得出他在竭力解釋自己今天的晚歸。

  馮夜樞機械地舀起一勺湯放進口中,卻皺起了眉頭。

  這湯什麼時候已經涼透了?原本香濃的湯水,涼了之後竟然什麼味道都喝不出來,只有絲絲酸澀在口中化開。

  馮夜樞麻木地一口口嚥下食物,直到把湯底都吃得乾乾淨淨。雖然吃不出味道,但他知道程敘為了燉這罐湯花了多少時間。程敘第一次給自己帶吃的的時候,他清楚地看到程敘十個手指頭上都繃著創口貼。

  那時候他突然想親過程敘的每根手指,他做的菜再好吃,也比不過他本身的味道讓人著迷。

  程敘……程敘。

  馮夜樞閉上眼睛,讓思緒中有關程敘的一切包圍在自己身周,他的笑容,他做的宵夜,他的格子棉布襯衣,他穿舊了的牛仔褲,他一個人的時候會輕輕哼唱的歌……

  在如流水的時光中,馮夜樞一度覺得自己就如千瘡百孔的卵石,時間從靈魂的空洞中呼嘯而過。是什麼時候,不知不覺間,這個人已經填滿了他的時光和靈魂的罅隙,讓他在時間的浩瀚洪流中漸漸沉到最底,每個氣泡都發出一個音節,組合起來是他的名字:

  程敘。

  「夜樞,對不起,我送你回去吧?」

  程敘歉意地對他笑著,手機已經放進了口袋裡,但他的手仍舊緊緊握著手機,想來剛才的爭論一定沒有這麼容易結束。

  「不用,我還想再複習一下之前的內容。」馮夜樞將空了的湯罐塞給程敘,將他拋在身後,關上了教室的門。

  他聽到程敘的腳步聲在門外踟躕,停頓稍許之後,終於漸行漸遠。

  「夜樞!這隻兔子怎麼回事!」

  季東來一聲大喝,馮夜樞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在揉著孟煙池的腦袋,早就被他揉得像一團亂草。馮夜樞連忙收回手,竟然完全沒有防備地……就走神了,是因為中午沒有睡夠嗎?

  季東來怒氣沖沖地提著那只肥圓的兔子,那傢伙扭動著渾圓肥胖的身軀,四條短腿一蹬一蹬的拚命掙扎,奈何總也掙不脫季東來的手掌心。

  「這是煙池的兔子。」馮夜樞很淡定地看了一眼,打量了一下它肥圓的身軀,頓時覺得和孟煙池的腦袋相比,它的手感差多了。

  「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在我的衣服上拉屎!」季東來平時斯文有條理的性格絲毫無存,一張臉漲得通紅。其實季東來什麼都好,就是有點潔癖,這兔子要不是出現在馮夜樞專用的車上,現在恐怕已經在烤架上翻滾了。

  馮夜樞從他手裡接過兔子,往孟煙池懷裡一塞,「我睡午覺的時候它突然跳到我身上,大概是餓了吧。不過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它吃的,就想來找你,然後就……」

  然後就順便救了某個差點被撞飛的愣頭青。

  那隻兔子在孟煙池懷裡打了個滾,孟煙池發誓自己看到了它色迷心竅的表情。

  就在孟煙池咬牙切齒地想著今晚是把它清蒸了還是紅燒,從不遠處傳來了召集的聲音——

  下午的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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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夜樞看著劇務組一干人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到的那匹烈馬,把劇務組的一群人都折騰到狼狽不堪。

  這馬是當地特產的一種品種,並不是非常高大,但四蹄粗壯有力,長長的鬃毛和馬尾在風中飄動的時候,別有一種草原的野性。這種馬很大程度上保留了生物的本能,對氣味特別敏感。這些來自遙遠的地方的人身上帶著和草原不同的氣息,讓它格外焦躁不安。

  雖然裝上了鞍轡,但它的力氣之大足夠擺脫兩三個成年人的束縛。從身量來看其實它還未完全成年,但已經把這一群大男人都折騰得夠嗆。

  岳導演心有慼慼焉,看了看那匹梗著脖子不停刨土的烈馬,忍不住回頭戳了戳安陵墨,「小墨,我記得你學過騎術的,要不……」

  安陵墨立刻像八爪魚一樣緊緊纏著岳導演不放,「嵐兒~!以前我在安陵家的馬場騎的都是又可愛又聽話像嵐兒一樣乖巧的小馬駒,這種野蠻的類型……嵐兒你想要謀殺親夫嗎?」

  安陵墨一拿出這副沒形沒狀的樣子來,岳觀嵐就沒了轍。想了片刻,只好對劇務組的眾人說:

  「我沒想到是這個情況。麻煩幾位在當地請一名有經驗的牧民來,不然我們這兒沒人能對付得了這匹馬。拍攝的話,就等到明天再……」

  「岳導演。」已經上好裝的馮夜樞突然插話。今天他的裝束倒不是金戈鐵甲,而是在束口短打之外罩了一件寬大的白袍。按照劇情的設定,懷純和龍衍走到一個名為「索麗塔西亞」的國家,翻譯成中原話就是「女神的羊群」。這個國家最高的統治者並非國王,而是能夠感應女神旨意的祭祀。平時由國王治理朝政,頒布律法,徵收稅賦等等一系列日常所需。祭祀一整年甚至數年都不會說一句話,但祭祀一旦開口,說出來的就是女神的旨意,就算國王也只能跪拜聆聽。

  在孟煙池看來,這種國家簡直就和伊斯蘭政教合一的國家沒什麼兩樣。他覺得自己這輩子也不能想通把一本經書奉若圭臬的人生是什麼樣子,但一轉念間,把那本經書替換成馮夜樞的樣子,孟煙池突然覺得這種人生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我每日向你祈禱,每日看著你就在近前卻遙不可及的容顏,我將心底最深的話說給你聽,你依然對我微笑。

  我無須對任何人隱藏我對你的愛,我繞著聖湖一步一拜,旁人會讚我虔誠,說我愚癡,卻無人攔阻。

  因為我對你的愛,與你無關。

  孟煙池此時竟然有點羨慕起龍騎衛裡這個杜撰出來的國家的人民。愛如信仰,皆不能言語;心中的神祇,他人亦無法觸碰。

  馮夜樞裹著寬鬆的白袍,草原上的夕陽就如巨大的火球慢慢往天際下沉,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長。在廣袤無邊的平原上,時間和空間的聯結變得模糊不清,他的身影不知要走向何處的未來,下一步也許就會消失在如燃燒般的暮光之中。

  那是馮夜樞……那是龍衍,阿衍哥哥。

  就算仁獸麒麟也無法留住的人。

  「能讓我試試嗎?」馮夜樞指了指劇務手中的韁繩,看著岳導演關切的眼神,露出一個故作無辜的笑容。

  「夜樞,你的手還沒完全好,不要硬來。」岳導演見他已經從對方手中接過韁繩,那匹馬猛地一掙,也許是牽到了傷處,馮夜樞的眉頭跳了一下,岳觀嵐的心也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誰不知道馮夜樞是姬氏那位大人的掌上明珠,要是損壞了一星半點,那位大人動起怒來,就算十個岳導演都頂不住。

  岳導演回頭徵詢墨少的意見,對方卻笑瞇瞇地咬了咬他的耳朵,「沒事兒,讓他去。出了事大不了賴在小煙池身上。」

  岳導演一聽他這流氓腔調剛要發作,那邊馮夜樞卻已經利索地翻身躍馬,穩穩地坐在馬背上,用力拉緊韁繩。那匹馬立身長嘶,亂踢亂掀,沒想到背上的人不但沒有被摔下來,反而狠狠地夾住它的肚子,配合嚼頭緊勒,讓它幾乎喘不過氣來,自然也就再沒有逞兇的力氣。

  眾人見這匹烈馬竟然暫時被制服了,都覺得驚奇。沒想到這時候馮夜樞做了一件更令他們費解的事: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塊汗巾,蒙住了馬兒的眼睛。

  說來也奇怪,原本亂蹦亂跳的烈馬,眼睛一旦被蒙住,反而安靜得像個孩子。

  馮夜樞輕輕地撫摸它的鬃毛,拍拍它的額頭,在它的脖子上撓癢癢,這馬居然舒服地打了個響鼻,還發出撒嬌一般的哼哼聲。

  在場眾人無不目瞪口呆。

  在眾目睽睽之下,馮夜樞竟然捏著那馬兒不時拍動的耳朵,湊近了不知低聲說些什麼。那匹畜生竟然真像聽得懂似的豎起了耳朵,圍觀的眾人也恨不得將耳朵伸長了去聽他到底能和馬做何種交流。

  「喂,小煙池。」清和捅了捅邊上的孟煙池,「馮夜樞會馬語啊?」

  「我怎麼知道……」孟煙池隨口應了一聲,但看在清和眼裡,那神情卻多少有幾分哀怨。

  馮夜樞明明對一匹馬都能溫柔細語,又拍又摸,對人卻冷冷清清,能不說話則不說話。不知多少人費盡心機想要他溫柔以待,皆不能成,偏偏一匹馬就輕而易舉地得到了,怎能不讓人咬牙切齒。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重生到那匹馬身上呢!

  「煙池,過來。」

  馮夜樞的聲音就像穿過雲層的陽光一樣點亮了孟煙池的眼神,他走過去,見到馮夜樞坐在馬背上,向他伸出手。

  「懷純,過來。」

  馴服的隼馬乖乖收著雙翅靜立不動,完美矯健的身軀沒有一絲雜色,琉璃珠一般的眼睛裡已經不見了戾氣,取而代之的是溫柔欲滴的眼神。

  抬著懷純的龍八立刻上前,將懷純遞給龍衍。懷純伸長了胳膊將阿衍哥哥的脖子抱住,對方輕輕一提,就將他穩穩放在自己身前。

  「阿衍哥哥,它好漂亮。」

  隼馬的皮毛在陽光下泛出點點金色,就像質地上好的雪花石中夾雜著金砂。聽到懷純的讚美,像是羞澀般低了低頭。見到原本桀驁不馴的隼馬如此馴順,懷純忍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阿衍哥哥,你是怎麼馴服它的?它在我面前都不肯低頭呢!」

  龍衍輕輕一抖韁繩,隼馬就揚起四蹄小跑起來。從耳邊拂過的風可以感覺到它的迅捷,懷純卻一點兒顛簸的感覺都沒有,好像在雲端漂浮。

  「隼馬原本生活在雲山之上,從來沒聞過凡塵的氣味。」龍衍一手操控韁繩,一手護著懷純以免他太過興奮掉下去,「你帶著一身凡塵煙火氣靠近它,如它這般有靈性的生物,當然會警覺,就算是麒麟親臨,也要反抗的。」

  聽到龍衍這麼說,懷純不滿地哼哼了兩聲,「那憑什麼你的辦法就奏效?這傢伙分明是偏心你。」

  「馬兒性本溫馴,只有在害怕的時候才會奮起反抗。我們龍騎衛一行人,哪個身上殺氣不重。若是我們突然闖進崑崙神山,只怕你還要嚇得哇哇亂哭呢。」龍衍語帶調侃,滿意地看到懷純紅了半邊耳朵。

  「誰說的!我才不怕!」懷純嘴上雖硬,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明白,剛出生時,他最是怕生,一點不熟悉的響動都讓他無法安眠,更別提有人闖入了。但是,如果是阿衍哥哥的話……

  只是感覺到他的氣息就覺得安心。如果是龍衍的話,還會不會害怕呢。

  「懷純,小心,我們要準備飛了。」龍衍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話音剛落,懷純便看到隼馬伸出雙翅,輕輕一振,二人便騰空而起!

  雖然早就知道隼馬能翔,但真飛上天的時候,懷純的臉色仍然有些發白,雙手握得死緊,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就在這時,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胸口,「先前我將隼馬的眼睛蒙住,讓它看不見,我們也不發出聲音。馬兒溫馴的本性立刻就讓它安靜了下來。我拍拍它,是告訴它我們不是來襲擊它的人,也讓它熟悉我的氣味。」

  「那阿衍哥哥最後在它耳邊說了什麼?」靠在龍衍懷裡,懷純慢慢安下心來。隼馬飛得極穩,穿雲踏月,就如一片白色的羽毛飄過天空。

  「我對它說,」龍衍露出一個有些邪惡的笑容,「和我同乘的,可是比我性命還重要的人。求它給我個面子,讓那人看看滿天星斗垂穹,日月浮沉,切莫把他嚇壞,從此就不理會我了。」

  「Perfect,收工。」岳導演一聲令下,眾人歡呼著去拾柴火,準備晚上開個篝火晚會。而孟煙池卻呆呆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像是還沒有從剛才那一幕戲中醒過來。

  耳邊似乎還殘留著馮夜樞的嘴唇的溫度,那貌似調侃的溫柔就像緊緊揪住了他的心,緊到讓他連呼吸都吃力起來。

  如果這是個夢,他寧願,不要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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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燃燒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音,風中傳來松木和烤肉的香味。火光映得每個人的臉忽明忽暗,大家一手肉串一手啤酒,有的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不勝酒力的岳導演早就被墨少不知道拖到哪個角落裡去了,剩下的人玩得更瘋,一陣一陣此起彼伏的呼喝聲。

  孟煙池扒拉著火堆,目光定定地出神,全然忽略了自己手上的肉串已經烤的焦糊。

  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孟煙池反射性地回頭,一看到是清和將一串烤好的羊肉遞到他面前,臉上難掩失落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不是夜樞喲。」清和硬將手上的烤肉塞到他手中,在孟煙池身邊席地坐下,屈起手指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彈得孟煙池嗷地叫了一聲。

  「小懷純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憂鬱?」清和晃了晃手中的酒,遞給孟煙池一罐。這是當地人做的一種米酒,入口香甜濃郁,其實後勁大得很。

  「馮夜樞去醫生那裡做檢查了,明天要拍的劇情動作多,活動量大,岳導演讓他複查一下能不能負荷。」清和的酒量當真是好,一仰脖子,半罐就見了底。

  孟煙池覺得自己就是那坑爹的貨色,滿腦子除了想馮夜樞就沒想點別的,看清和這樣子,自己這魂不守舍的,當真……

  他閉上眼睛,想到明天的劇情,明天具體要拍的就是那場勇者鬥惡龍,這個國家希望通過麒麟祈願免去災禍,卻沒有想到反而引來了在湖底的惡龍。龍衍帶著懷純,除去惡龍,給整個國家帶來了福祉。

  不知道他的手……能不能負荷明天的動作戲?

  他轉頭看了看手機,自己不久前才給施珩發了短信,施珩並沒有回他,似乎這段正是施珩拍戲的關鍵時候,他發了短信施珩都是第二天或者是半夜才回,孟煙池不由得有點失落。

  馮夜樞……他到底還好麼?

  直到第二天早上睡醒,孟煙池都依然想著馮夜樞的手。

  當他在湖邊見到換好了戲服的馮夜樞的時候,不由得有點擔心,為此多看了兩眼。清和看他這表情簡直是無可奈何,一身龍五衣服的清和湊過來道,「我說小煙池,你就不要一臉擔心了,據說夜樞小朋友沒什麼問題,只是不能做太危險的動作而已。」

  孟煙池簡直服了清和的消息網,這種消息都能打聽來,「清和姐,你哪裡聽來的?」

  「這個你就不用懂了,反正你相信我,他沒事情的。」清和再次揉了揉孟煙池的腦袋,頗為贊同馮大腕兒喜歡摸他頭的感覺,果然是很像那隻小兔子,十分好摸啊。

  孟煙池極端鬱悶,分明自己還比清和御姐高一點,怎麼大家都把自己當做了小正太?這讓一個內在靈魂27歲的男人,不知道該不該吐槽自己的外表給大家帶來的迷惑性。

  「OK,大家準備一下,這場動作戲拍完,我們湖邊的劇情就差不多了,再拍幾天就可以換地方了!大家集中精神!!」岳觀嵐拿著喇叭對著全劇組吼了兩聲,指著還在聊天的孟煙池和清和,「小孟準備!清和準備!」

  兩人趕緊準備就位,這一場動作戲懷純的戲份很重,還要跳到湖裡。

  這是懷純為索麗塔西亞祈福的第七天,懷純已經極端虛弱,連續祈福七天,對於一隻未成年的麒麟來說,負荷是十分大的,他不良於行,要跪行於地舀水祈福施法本身就很難。

  這一天,當他再次來到湖邊的時候,已經無力再用大禮來祈福,他一張臉龐慘白枯槁,現在無力的靠在自己懷裡,龍衍看的一陣心疼,再也不顧祭司的忠告,「聖湖只允許擁有最聖潔心靈的人觸碰,若是有一絲不潔,聖湖之怪就會甦醒,後果不堪設想。」

  龍衍單膝跪在湖邊,將聖瓶往湖裡放去,瓶子並不像懷純往湖裡放的時候自動漂浮在水面,而是咕嘟兩聲,沉入了湖底。

  龍衍有些吃驚,但懷純靠在他懷裡咳了兩聲,拽了拽他的衣袖,「阿衍哥哥,聖瓶呢?」

  龍衍還未回答,就看到整個聖湖沸騰起來,原本潔淨的湖水有如滾水,湖面中心那一點漆黑迅速泛開,把整個湖面染成了黑色,龍衍抱緊了懷純,握住了腰間的長劍,長劍蜂鳴出鞘,象徵了危險的到來。他後退了兩步,只見湖面中心最深黑的地方,露出了一隻巨大的腦袋!

  龍衍一眼就看出,這是一隻蛟!

  蛟是龍的遠親,但是一定要經過天雷才能飛昇成龍,而未成龍的蛟是禍害極大的妖物,這聖湖深處,竟然封印著這種妖物?

  懷純感覺到了不對,抬起眼睛一看,整個人就愣住了,「阿衍哥哥,這是蛟!難怪索麗塔西亞里的瘟疫我通過祈福解不開,竟然……是蛟毒。」

  這片聖湖之水通過水渠流入索麗塔西亞,國民生活皆依靠於此,若是蛟被封印在湖底,毒素不斷發散出來,自然產生瘟疫。

  蛟龍浮出水面,週身漆黑,燈籠大的雙眼看著懷純,就這樣撲了過來!蛟龍身體巨大,游動又極為靈便,在攪動整個湖水往龍衍這裡撲來,龍衍就地退後兩步,往上一躍,摟著懷純跳到樹杈上,順手擲出一枚煙火,龍五龍七龍八此刻都在索麗塔西亞里,看到煙火就會趕來,但遠水救不了近火,他還是需要先保護懷純!

  蛟龍掀起滔天**,龍嘯陣陣,五爪鋒利如刀向龍衍撲去,龍衍舉起寶劍,劍爪相交,鏗然作響!

  劍芒閃爍,龍爪剛硬,龍衍咬緊牙關,摟著懷純往後一退,但是樹枝哪裡經得住這樣的重量,「卡嚓」一聲,樹枝斷裂,龍衍和懷純猛地往下墜去!

  這一下墜,懷純脫出龍衍懷抱,不能自持,蛟龍長嘯一聲,帶起一陣巨風,撲了過來,龍衍還沒來得及阻止,懷純就被勁風吹脫,整個人掉進了湖裡。

  湖水極深,懷純不會水,一下子就嗆了幾大口,他在水裡亦沉亦浮,上下撲騰,但是雙腿使不上力,眼見就要沒頂。

  龍衍立刻往水裡撲去,蛟龍卻更快,一口就往懷純那裡叼去,一口就要把懷純吞掉!

  孟煙池被威亞吊著往水裡這麼一丟,冷水激靈一下,雞皮疙瘩起了全身,雖然是盛夏天氣,但是湖泊的水依然冰冷刺骨,不帶暖意,他穿著懷純的那一件白色罩衫,在水裡凍得咯咯發抖,而且還要扮溺水,哪怕他游泳技術還行,也還是給嗆了好多口。

  上了岸他裹了浴巾坐在旁邊,岳觀嵐十分挑剔的又看了一次畫面,「夜樞,小孟,你們來看,可能還要重新來。」

  這一幕拍的驚險刺激,但是在電影裡的蛟龍當然要通過道具和特技,所以更多的刺激感要通過演員的面部和肢體語言表現出來,但是剛剛拍攝的那一段,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些缺乏。

  「小孟溺水的樣子不夠真,而夜樞,你設想一下,這是你最重要的人,他掉到水裡,你撲過去的表情要如何?」岳觀嵐敲了敲監視器,「再來一次,你的手狀態不好,這次爭取就過了。」

  再一次開拍,孟煙池被抱在馮夜樞懷裡,樹杈再一次斷裂,這次不知道為什麼,樹杈斷裂的時候,孟煙池覺得自己下落的速度特別的快,一瞬間就失去了控制,落入了水中。

  他用眼睛的餘光還能看到馮夜樞的臉,但他看不清那雙眼睛裡的神情,就已經落入了水中。

  湖水冰冷,他雖然綁著威亞,但是一瞬間依然被下落的力量沒頂。冷水灌入口中,他全力掙扎起來,但似乎是剛才在水面裡的拍攝讓他消耗了體力,左小腿劇痛起來——抽筋!

  孟煙池大驚,難道……難道真的要溺水了麼!

  他知道這副身體平常鍛煉不多,但也沒想到只是被冷水泡了一陣子就會抽筋,他一邊腳不能用,另一邊湖水撲面而來,嗆入口鼻,他奮力揮動栓手,可只覺得身體發重。

  馮夜樞……馮夜樞……

  他會不會來救自己?

  他想要張口呼叫,威亞沉沉的綴著自己的腰,剛一張口,水就又灌了進來。

  馮夜樞……

  眼看著湖面上冒起一連串氣泡,孟煙池的頭髮在水中散開來,就連伸出湖面的那隻手也慢慢沉了下去,就在那一瞬間,馮夜樞已經忘了自己在拍戲,他根本連活動準備都來不及做,一個縱身就往湖裡跳去!

  煙池!千萬別……

  不知為什麼,他有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像恐懼一樣籠罩了他的心。不知龍衍看到懷純掉進湖裡的時候是不是這樣的感受,心臟好像都不屬於自己的,只有意念支撐著他的身體在憑借本能不斷搜索那個熟悉的身影。

  煙池……煙池!你在哪裡!

  水下已經越來越暗,馮夜樞的身體也慢慢開始發冷,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而在水下就算他大聲疾呼,孟煙池也不可能聽到。

  神啊!讓我救他!

  「夜樞……」

  不知是不是幻覺,馮夜樞甚至沒來得及細想這聲音為何聽起來如此熟悉,他用起最後攢起的力氣向那個聲音的方向奮力游去。

  那在水中沉沉下墜的白色聲音……正是孟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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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煙池只覺得身體發重,往下沉去,多虧了腰上的威亞,他沒頂而過,不至於徹底沉入水下,還能模模糊糊看到水面上氣泡的上浮,但腿腳抽筋的這種感受讓他無法掙扎,他模模糊糊抓住身邊那個人的手,那人骨骼清瘦,抱著他的腰有力而堅決,岸上道具組等人嚇白了臉,試圖拉孟煙池的威亞,想把他從水裡拉出來,雙方合力,當他破水而出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牢牢摟著馮夜樞。

  馮夜樞的臉上焦躁,一貫清淡的眼眸也被情緒所蓋,手指用力的泛白,緊緊摟著孟煙池,呼吸粗重,就往岸上游去。

  孟煙池拚命咳嗽,連肺都快咳出來,一張嘴就吐出大量的水,馮夜樞抿緊了嘴,往岸邊劃去,一群人往水裡衝來,眾人接手的接手,想抱腳的抱腳,但是馮夜樞絲毫不放,寧可自己把孟煙池抱到岸邊,放在已經準備好的軟墊上,孟煙池這才看到他的腰上並沒有威亞的痕跡。

  確實,按照劇本,懷純落入水中和龍衍撲過去救他可以分成兩個鏡頭,也就是馮夜樞當時並沒有必要來救他,可是他跳進水裡救他,這純粹是直覺反應。

  岳觀嵐跑過來看孟煙池,臉色焦急,孟煙池勉強咳嗽兩聲才說出話來,「岳導,讓你擔心了。」

  旁邊的馮夜樞眼眸極深,情緒翻騰,煙池轉頭道,「夜樞,多謝了。」

  這個時候,你讓我對你說什麼呢?

  馮夜樞,你來救我我非常高興,甚至這高興壓過了差點溺水的恐懼,但是當我還是程敘的時候,若是落水,怕你看都不會看一眼,而當我是孟煙池,反而你會毅然決然跳入水中,連猶豫都不曾。

  程敘其人到底有多失敗?這種時候,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僅僅只是一個皮相,你就看不出那底下的靈魂,叫做程敘?

  劇組的醫生來了就四處檢查,拍拍摸摸,看著孟煙池確實沒大事的樣子才說,「岳導,你開機儀式是不是做的不好啊,沒有拜拜?這也真多災多難了點,我跟劇組多年了,你們劇組算是事情多的了。」

  岳觀嵐苦笑,醫生歎了一口氣,「小孟沒大事,就是嗆了很多水,休整兩天就能繼續。現在趕緊送回去換身衣服才是正經,不然一會兒燒起來更要命了。還有夜樞,也趕緊送回去換衣服。」

  出了這種事情,肯定不能再拍了,岳導指揮劇務送兩個人回去,另一邊就指著道具組罵開了。

  道具組狼狽不堪,在X省就出了兩回事情,要再多點,恐怕這道具組負責人就不要混了。

  孟煙池披著一個大毛巾裹著像個毛球,馮夜樞也給人披著個毛毯,季東來在旁邊絮絮叨叨囉囉嗦嗦,「夜樞,你說說你,你現在也是個天王了,怎麼就不用腦子思考就跳下去了呢?萬一你救不上來小孟,還把你自己賠進去怎麼辦?」

  清和御姐一句話嗆過去,「我說季大經紀人,別囉嗦了,趕緊陪著劇務把你家馮大腕兒送去換衣服休整休整,你這裡囉囉嗦嗦龜毛無限,沒見夜樞的臉色麼?」

  馮夜樞的表情倒不難看,只是披著毛巾眼神定定的看著遠方,眼睛裡並沒有看任何人,其實他頗有些後怕,若是真的沒把孟煙池救起來,只怕自己也要抽筋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就在看到孟煙池溺水,看他在水裡亦沉亦浮的時候,他看到的,是程敘。

  是他太像程敘了,還是……自己的移情作用?

  季東來看他這樣子,也不絮叨了,連忙把他送回房間,孟煙池才得以安安穩穩回到湖邊基地屬於自己的房間裡,不然季東來在旁邊無限的絮絮叨叨,也真是種折磨。

  睡到下午的時候孟煙池真的發起燒來,煙池自己知道自己燒的厲害,但是旁邊並沒有人,恍惚可以看到外面陽光斜射進來的影子以及湖水拍擊岸邊的聲響,他試圖想摸床頭櫃上的水,但手指頭虛軟無力,第一次的時候還摸了個空,自己是指望不上那個助理小凱,他和自己那徒有虛名的經紀人景琮一樣,幾乎不會來照顧自己,在外景地和片場還能看到點人影,要說到房間照顧,那真是發了大夢。

  第二次的時候他終於握住水杯,還好床頭已經有清和走之前給自己晾好的涼水,他大口的喝水,也瞥見了清和的留言,「小煙池,藥給你放在床頭,水涼了一大杯,記得喝。晚上我來看你給你帶吃的。清和。」

  難怪很多男人喜歡找御姐,這麼會照顧人的御姐還真是有魅力啊。

  就不知道馮夜樞現在如何了?

  不過季東來還是很會照顧人的,應該不會讓他淪落到連杯水都沒得喝的地步。

  孟煙池吃了藥喝了水,又裹緊被子繼續睡。

  這夢裡,他又看到自己的當年。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馮夜樞,馮夜樞還是個21歲不到的少年,185的身高看上去比實際還要高些,瘦而修長,眼眸極黑,不善言辭,幾乎對自己這個助理也都只是點點頭和打招呼,除非必要就只說一個字。

  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呢?

  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他好看,好看的讓人心動;後來,自己跟著他,陪著他訓練,自己看到他受諸多苦累,也看到他如同孩子一般脆弱。說的難聽了,就是自己母愛氾濫罷了,見不得他那樣的人受苦。

  那位大人雖然寵他,但是越是寵給的任務越是嚴厲;老師愛他,但對他越發苛刻;同一個訓練班的人怕他,連話都不同他說一句。而至於自己,自己卻是心疼,只是心疼。

  馮夜樞啊,我的馮夜樞。

  那是只屬於我自己一個人的馮夜樞。他練舞練到半夜昏黃,背台詞到了磨破了嘴皮,餓到差點胃病發作,不善言辭不懂做人,笨拙的像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童。

  他有自己最喜歡的眼眸,幽深而明亮,如同最深的大海,黑裡帶著幽藍;他有自己最喜歡的唇角,哪怕輕笑起來,都讓人覺得陽光明媚;他有自己最喜歡的聲音,清冷又溫柔;他有自己最喜歡的心,他是個內心深處柔軟的男人。

  只是這些都不給自己,自己不甘心,自己執念,如此而已。

  馮夜樞輕手輕腳拿著從總台要來的鑰匙開了門,孟煙池裹著被子縮成了一個球,睡的非常熟,旁邊放著的是空了的水杯和藥,夜樞倒滿了他的水杯,看了他一會。

  馮夜樞知道自己並不擅長安慰別人,只是聽程敘說過,生病的人胃口很差,吃些甜的東西會有點精神。

  當年封閉訓練的時候每天連軸轉,趕場的時間連吃飯的空餘都沒有。程敘生怕他昏倒在地,每天都隨身帶著整包的巧克力。從最普通的德芙到包裝上一個字都不認識的罕見國外牌子,馮夜樞都吃了個遍。最後程敘似乎是得出結論馮夜樞最喜歡吃的是某種比利時牌子,於是馮夜樞只要在身上有口袋的地方都可以摸得到。

  再也沒有人會在他的口袋裡塞滿巧克力,用滿溢濃郁苦澀的甜香充實他的心。

  那麼,就自己帶著吧。

  不知何時馮夜樞養成了隨身帶著巧克力的習慣。儘管他已經鮮有忙到連飯都來不及吃的時候,但這一包巧克力就像是某個讓他安心的符咒,離了身邊,他的情緒就像飢腸轆轆的人一樣躁動不安。

  希望這道靈符,能讓他好起來。在他身上,馮夜樞就像看到另外一個程敘,在他注視著孟煙池的時候,他幾乎能感覺到程敘在看著他。

  快點好起來。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做個好演員嗎?

  他伸手輕輕摸了孟煙池的額頭一下,燒已經下去了,這才把巧克力放好,推門走了。

  孟煙池只是隱約知道有人進來過,有人摸過自己的額頭,有人看了自己一會,但他並不知道是誰,直到清和的到來。

  清和是接近深夜的時候來的,進來的時候,孟煙池才睡醒,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的睡眠讓他的燒退了下去。

  清和進來就拿了一碗粥給他,「吃吧,我估計你該醒了才來的。」

  孟煙池餓了大半天,但因為發燒,胃口並不算好,勉強吃了幾大口就算了,清和也沒勉強,就收拾了一下碗筷,指著桌面的巧克力說,「有人給你帶巧克力了,記得嘗嘗。」

  這話說完,孟煙池還沒來得及尷尬,御姐就拾掇拾掇說要去睡美容覺就走人了。走的乾脆利落,讓孟煙池都苦笑不已。

  那塊巧克力,熟悉的牌子,熟悉的口味。

  那是馮夜樞最喜歡的口味。

  馮夜樞只吃一種口味,就是黑巧。這個比利時的牌子做黑巧做的好,夠醇厚,也夠香濃,自己當年試過了所有能買到的巧克力牌子,甚至連B市的手工巧克力店也都光顧過,就是為了讓他找到最喜歡的口味,為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能對國內外甚至是手做的巧克力牌子裡黑巧的味道倒背如流。他現在還是喜歡的這個口味和這個配比,看來自己當年的試驗並不算白費。

  孟煙池拿起巧克力,掰了一塊在嘴裡慢慢品著,巧克力的味道苦澀而香濃,但是最後卻有回甘。但是這味道並不是自己喜歡的,其實自己最喜歡的口味,是杏仁巧克力,有著甜蜜酥脆的口感。

  自己愛上馮夜樞,為他所做的一切,就像是勉強自己當年嘗遍了所有黑巧一樣,自己心甘情願,但是卻從中只能品嚐到一絲絲苦澀的甜蜜,也許,這就是自己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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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池的病好的很快,畢竟這具身體才18歲,一兩天就恢復了原本的體力,岳導演來看了幾次,都不得不感慨年輕真好。孟煙池好轉了之後就提出要恢復拍攝,岳導演也沒推辭,畢竟《龍騎衛》狀況百出,拍攝進度又趕,再拖下去就不好了。

  孟煙池倒是沒再去水下演一次懷純溺水,因為那次真的溺水被攝影機拍下來了,這也是為什麼當時劇組救人很不及時的緣故,大家都認為他是演出來的逼真的溺水,而不是真的認為他是溺水了,只有當時的馮夜樞看出了真相。

  這一幕戲後來沒出什麼狀況,很快就了結了,懷純溺水,龍衍跳水救人,救人之後放大招解決掉那條蛟,解決了整個國家瘟疫的源頭。

  這一幕拍完了,剩下的劇情都不是太難,在這片明淨的大湖邊拍攝進度竟然很快趕上了原定流程,就連岳導演都有些驚訝,不過能趕上原定流程當然是好的,大家拍完了這些就收拾行李,準備奔赴後面的外景地。

  在X省的外景地還剩下兩個,一個是雪山一個是沙漠,拍攝起來都非常順利,龍衍和懷純的初遇拍的美輪美奐,連孟煙池都覺得拍的那叫一個有FEEL,甚至這個初遇拍攝的都讓孟煙池有一種看到了《大明宮詞》裡太平揭開薛紹面具的那種感覺;在大漠上馮夜樞策馬而來,身後追兵滾滾,懷純的眼眸裡寫滿了是對龍衍的仰慕,烈烈風沙漫天,不知道揚起的是懷純的心,還是龍衍的專注。

  這兩個外景地跑完,岳觀嵐倒是輕鬆了一半,X省是《龍騎衛》最大的外景地,拍完X省的戲份,還剩下兩個地方,從拍攝進度和強度來說,都沒有這麼大了,下一個外景地在H省,有著名的小鎮子FH,這裡需要拍的是龍衍帶著懷純在這個地方度過了一段小小的夏日的場面。岳觀嵐本來也就沒準備省路費,全劇組乾脆利落買了飛機飛H省。

  從X省飛H省的飛機時間很久,孟煙池也沒怎麼和馮夜樞說話,反而是靠在座椅上沉沉睡去,一路顛簸,到了H省的省會就看到了等著他們的車子。

  劇組的人和東西都多,雇的車子都是一個車隊,一車隊人就浩浩蕩蕩從H省省會往FH開,路途遙遠,最少也要開8個小時,孟煙池這一整天就是在車上和飛機上度過的。

  不過這真是難得的休息,雖然路途顛簸,但是依然能夠在車上裹著毯子睡個好覺,對於自從拍了《龍騎衛》就每天早起晚睡的孟煙池來說,真是天大的福利了。

  他在閉目養神的時候會想,自己身邊坐著的是馮夜樞,要是能夠一輩子都坐在他身邊,哪怕不說話,只是這樣靜靜的呆著,感覺到他的氣息,自己也許就能夠非常滿足。

  只要是他,只要是他就好了,只有自己和他,就能夠非常的滿足。

  但是這明顯是只屬於自己的YY,要真是能夠和馮夜樞只有兩個人,那麼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車子一路在高速上奔馳,天色從早變晚,一直變化到夜幕垂下,去FH的路下了高速之後還有一段繞的省級公路,路並不好走,彎彎繞繞,穿越過鄉村田野才到了FH。

  FH的新城並不是最終的目的地,但是舊城裡面並不讓走車,於是車子只好停在外面,浩浩蕩蕩一群人扛著行李器材往FH的舊城裡走,孟煙池頗為奇怪的問清和,「這次FH怎麼住客棧?」

  清和不愧是八卦女王,一邊刷微博一邊說,「FH舊城有重要的外景,而且FH舊城裡有專門給我們住的客棧,不對外開放的那種。」

  「不對外開放的客棧?」這兩個極端矛盾的名詞讓孟煙池迷糊了。

  清和非常鄙視的看了他一眼,「FH這個客棧是只對少數劇組開放的,老闆也算是半個圈裡的人,人家買的時候是當自己養老的房子用的,所以當然不對外開放了。」

  孟煙池點點頭,跟著一群人往裡走。FH中間過著江,江水潺潺,所謂最好的客棧都是臨江客棧,可以看到江水,但是領頭人卻繞過了江邊,直奔FH鎮子中心,鎮子中心一片喧鬧,但穿越喧鬧的巷子,巷子最深反而有一個小小院落,才是真的目標。

  孟煙池站在這院子門口,就覺得自己穿越到了古代,院門是雕琢而成的兩隻獅子頭,走進去就看到院子裡是典型的中國江南小院的佈置,亭台樓閣,水閣花謝,一彎小橋照著流水,流水之外一顆大樹,樹下擺著喝茶的桌椅,再看過去樹枝上還掛著小小鞦韆。

  客棧的老闆是個穿著唐裝拿著煙斗的男人,容貌非常好看,按照孟煙池的審美而言,覺得幾乎可以用書中人的這種姿態來形容了。看他和墨少說話,不由得就讓人猜想他的身份,走進客棧裡面,博古架上放著零零落落的古董,花瓶也好,石頭也罷,看著都有著古老的年歲,那男人看上去才四十出頭,但是卻有一雙看上去更風霜的眼,這種充滿了神秘色彩的客棧,墨少到底哪裡挖出來的?

  老闆自稱姓崔,招待眾人坐定了就安排了菜和房間,還說第一天到FH不宜吃的太當地口味,反而上的是江南小菜,青花小碗小碟擺了一桌子,菜色精緻,一干人等到了這種地方反而束手束腳起來,連劇組裡最豪爽的北方漢子都不敢敞開了喝,崔老闆倒是一杯杯來勸酒,這才有了點熱鬧的跡象。

  墨少在酒足飯飽之後摸著肚皮在客棧大堂上看字畫,大堂正中的那幅畫和其他掛的那些古董字畫不同,反而是出自於現代手筆,畫的是蘭花,蘭草枝葉挺拔,用墨濃淡合宜,若是沒有旁邊那酸不溜丟的詩文倒是副好畫。

  岳觀嵐走過來看他,喃喃念出上面幾句話,「雨夜難眠,思卿輾轉,衣袂如月,素手羹湯,此身居處竟不似吾鄉……」

  「嘖嘖,真想不到那隻老狐狸也有這種風月的時候。」墨少瞥了兩眼就把岳導摟在自己懷裡,重重的香了一口。

  岳觀嵐推了他兩下,「老狐狸?你還沒告訴我這到底是你哪路朋友開的店來著。」

  「哼,還不就是當時那個為老不尊有了崔老闆還要勾搭你的老狐狸!」墨少憤憤不平,把岳觀嵐摟著更緊,岳觀嵐扭了一下道,「誰啊?」

  「謝玉亭!」

  岳觀嵐哭笑不得,「人家不過就和我多說了幾句話你就耿耿於懷,你說的是,崔老闆是他的……情人?」

  「也不算吧,他們的關係到底是朋友還是情人很難說,按照現在的話就是曖昧關係。」墨少抬起岳觀嵐的下巴,一口就吻了上去,吻的纏綿悱惻,「嵐兒~崔老闆說,雕花大床可好了~」

  這邊墨少和岳觀嵐甜甜蜜蜜雕花大床咯吱咯吱響,睡在隔壁的孟煙池是真的無法睡了,本身這種房子的構造並不算隔音,而崔老闆也並沒有作出多大的改造,孟煙池看了時間,覺得才10點不到,正好出去走一圈吃個宵夜,也算是打發時間參觀FH當地風情的一種消遣了。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剛下樓,就看到穿著一件淺淺藍色襯衣的馮夜樞。馮夜樞看著他微微苦笑,「看來是不能睡了。」

  煙池雖然有些驚訝會碰到他,反而笑了一下道,「那……出去逛逛?」

  馮夜樞點頭,「這個地方我從未來過,沒想到這麼小的鎮子,居然有這麼驚艷的客棧。」

  「這個地方聽清和姐說,不對外開放的,平常都是老闆私人的,用作養老,應該是用了很多心血吧。」

  「那老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馮夜樞摸了摸手邊的博古架上的一個瓶子,「總覺得像是從書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孟煙池看著馮夜樞手上的那只瓶子,瓶頸修長,釉色勻稱,「古董看著都像是真的。」

  「而且古董實際上應該比我們看到的數量多得多,」馮夜樞放下瓶子,轉頭看著煙池,眼眸裡有清淺的笑意,「這麼一家店開在這裡必然不是為了賺錢的。」

  孟煙池鬼使神差,被他的眸子一看,就脫口而出,「應該……是為了等什麼人吧?」

  馮夜樞還沒回答,旁邊就有人笑曰,「樓上不太安靜,河邊不錯,你們不如去外面看看? 」

  孟煙池就看到崔老闆半倚著門敲了敲煙管,歪著頭看著馮夜樞和自己,馮夜樞頷首,「我們出去逛逛,這鎮子不大,想來也不至於迷路。」

  孟煙池自然點頭,看崔老闆的態度,自然是不喜歡自己和馮夜樞討論他的事情,大概,就是那句等什麼人吧,其實,這不過是自己感同身受罷了。若要等的是馮夜樞,自己哪怕有千萬家財也願意守著一個小城,等他回頭來看到自己。輕輕歎了一口氣,和馮夜樞一起往外走,「我還查了,有家店很不錯,要不要一起吃個宵夜? 」

  馮夜樞其實並沒有什麼胃口,但是看到孟煙池興致勃勃的樣子還是點頭,心想岳導和墨少估計也沒那麼快完事,不如和他去吃點宵夜,「好。」

  孟煙池一邊往外走,一邊聽著外面江水潺潺,「夜樞是第一次來鳳凰?

  「是啊,不然我都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地方,人間煙火,真好。」馮夜樞對著這人來人往喧囂的小鎮子頗有興趣,歪著頭看著,就像個孩子。

  孟煙池看他的神色,瞇著眼睛笑起來,「這時候好像還有很多活動,據說也很有趣。」

  「煙池之前來過?」

  孟煙池沉默,「曾經想來過。」

  並不是自己曾經想來,而是自己一直希望能夠帶著馮夜樞能夠去這樣的地方,這樣小小的地方,不需要太多人,只需要自己和他,就非常讓人滿足。

  馮夜樞摸摸他的頭,「小小年紀怎麼想這麼多事,好像比我還老了一樣?不是說這裡很多活動,去挑一家吧?」

  「我就要那家,生生世世。」孟煙池抬起眼,眼睛裡有堅持,也有沉溺,馮夜樞,我只想要和你生生世世,如此而已。

  馮夜樞看他的神情,一瞬竟然說不出話來。

  兩人只是沿著江邊慢慢走著,江水潺潺流過,四周人群喧囂吵鬧,還有酒吧飯館的音樂,燈光霓虹迷醉,只有他眼眸中的神采熠熠生輝。

  34

  生生世世。

  這個詞聽在馮夜樞耳中就像輕輕紮了一下,有種纏綿入骨的痛。

  當時還在魔鬼訓練的期間裡,不知是因為太過於勞累還是馮夜樞的體質先天就不夠好,雖然大病沒有,但有段時間內小病就沒停過,後來又連著出意外。最嚴重的一次遇上車禍,幸好並沒有受什麼重傷。

  馮夜樞沒事,但程敘差點就嚇丟了半條命。

  那天司機正好臨時請假,程敘親自開車送他去。天下著雨,在半途中突然對面開來一輛逆向行駛的貨車,搖搖晃晃,喇叭轟鳴但怎麼也剎不住。二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道路上已經沒有閃避的地方,程敘突然猛地將方向盤往右一打,緊接著就把自己整個人擋在馮夜樞身前。馮夜樞只聽到一陣稀里嘩啦玻璃碎裂的聲音,用盡力氣想要推開程敘,卻發現看著單薄的程敘竟然讓他用了渾身的力氣也推不動分毫。

  也許是他們命不該絕,也多虧了公司的車質量過硬,這麼一撞居然只是將那輛路虎撞得走了形,他們兩個人幾乎連輕傷都算不上。也多虧了這次意外,那位大人皇恩浩蕩地給了他們三天假,在馮夜樞聽來簡直是如蒙大赦。

  本來想約程敘出去玩一天,但他竟然不聲不響地消失了,一天之後拿著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求來的平安符非要馮夜樞掛在脖子上。

  馮夜樞本不相信這些東西,看著程敘一臉鄭重,想要分辯的話也就沒說出口,將那個看上去很精緻的錦囊掛了起來。

  「你真覺得這個東西可以保佑我一生平安?」

  「不是一生一世,我許願的時候說的是生生世世。」

  直到多年以後,馮夜樞才明白過來,對於開車的人來說,往左邊打方向盤是出於本能反應下的行為,但如果那樣的話,坐在右邊副駕駛位子上的人就會直接受到來自前方的撞擊,這也就是為什麼副駕駛座是死亡率最高的位置。

  但那天程敘卻毫不猶豫地將方向盤往右打,沒有絲毫遲疑。在車頭相撞之前,他已經用身體完全擋住了馮夜樞的視線。

  那句生生世世的承諾,並不是他求佛得來,而是他以自己的性命相護。

  程敘。你怎麼可以,在我面前先走一步。

  孟煙池見他好久沒什麼反應,忍不住伸開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馮夜樞?馮大腕?」

  馮夜樞這才猛地回過神來,看著眼前被霓虹映得流光溢彩的江水,眼前孟煙池還在揮舞著自己的爪子,瞪著一雙圓圓的貓兒眼,一瞬間竟然有些恍惚。

  眼前這家店的名字就叫生生世世,店主一定也是個非常有情趣的人,這門面的設計雖然間距東西方的風格,卻完全沒有突兀不協調的感覺,反倒有種別具一格的文藝范兒。生生世世四個浮雕字體下方刻著一隻捲著尾巴的貓,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倒是和孟煙池有異曲同工之妙。

  馮夜樞的眼神在那隻貓和孟煙池臉上來回移動,直到孟煙池終於惱羞成怒跳了起來:

  「有什麼好看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被馮夜樞用這種好整以暇的目光盯著,孟煙池就特別容易失控,一把將面前的木門推開,卻沒料到這裡的房屋就和江南水鄉人家一樣,有一道不高不低的門檻,一腳下去踩空,幸好被馮夜樞及時拉住,卻沒想到孟煙池的身體對於男生來說著實輕了些,馮夜樞一下用力多了幾分,竟然把他整個人都摟進了懷裡。

  還是第一次在除了片場之外的地方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孟煙池一下呆住了沒反應過來,等到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被整個攬進懷裡,馮夜樞的氣息就在耳邊擦過。

  霎時間,孟煙池覺得這個小鎮上來來往往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FH是個並不大的鎮子,除了少數遊客之外,往來的人幾乎都是相識。現在又是旅遊的淡季,在鎮中最主要的街道上,來往行人頻頻點頭,相互用當地話問好,在看到他們兩個生人的時候露出稍微詫異的眼神,很快又微笑著對他們點點頭。

  作為國內知名的旅遊地點之一,FH的當地居民對各種各樣的遊客早就司空見慣,但孟煙池在當地人的「眾目睽睽」之下迅速漲紅了一張臉。其實馮夜樞摟得並不緊,想要掙脫的話,只要稍微大一點的動作就可以做到,但孟煙池就在下決心的那一瞬間動搖起來:

  反正沒有熟人看到……就這樣再多留一會兒吧。

  因為在此時,馮夜樞心裡想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

  馮夜樞覺得自己一定是出了問題。

  孟煙池不論身高還是長相都和程敘差了十萬八千里,更別說年齡,但他為什麼那一瞬間有種抱住了程敘的感覺。

  記憶中,他只擁抱過程敘一次。

  那時候他剛剛從魔鬼訓練班中畢業,算是正式出道。姬氏那位大人帶人的宗旨一向遵循雄鷹法則:沒辦法自己飛起來的,就從山崖上摔死好了。

  所以馮夜樞非但沒能從高層得到什麼特殊優待,反而平白受到不少同期的排擠。但馮夜樞無論是基本功還是外形都太過出色,就算在競爭極為激烈的情況下,也總能頻頻博得投資方的青眼,甚至有些別家公司的星探多次旁敲側擊問他是否有意跳槽云云。

  馮夜樞並不是個善於為人處世的人,對惡意的競爭和誹謗,一概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也正是因為這樣被人認為軟弱好欺負,於是惡劣事件一再升級,直到有一天馮夜樞在拍完廣告之後就坐倒在地,程敘才發現他的鞋子裡有血的痕跡。

  發現原因之後馮夜樞第一次看到脾氣溫和的程敘暴怒起來,通紅的雙眼不知是因為充血還是難過。鞋墊下藏著細小的鋼絲,不仔細看的話不容易發現。剛剛穿上的時候應該並不覺得異常,最多是有點咯腳,但馮夜樞今天接的是運動品牌的廣告,各種動作造型都在動態中完成,又跑又跳的劇烈活動中,鞋墊下面的鋼絲就會扎破保護層刺進肉裡。

  當著投資方的面,馮夜樞不可能當場脫下鞋子來檢驗,無異於打投資方的臉面。而且就算發現了問題也不可能減輕傷痛,反而會引起無謂的糾紛。

  這些程敘都心知肚明,但他就是生氣!他氣馮夜樞竟然忍著腳傷一聲不吭完成拍攝,任由傷勢惡化;他氣自己每天圍在馮夜樞身邊,卻始終沒辦法保他周全,害得他要忍氣吞聲而不敢發作;他氣這圈子裡的水太渾濁,明槍暗箭避無可避,只有馮夜樞從來沒起過害人之心,卻要平白遭受這般對待!

  程敘的拳頭緊緊握著,就連青筋都浮凸起來。馮夜樞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程敘,他不善言辭,當下更想不出安慰的話,眼見程敘這樣子就像要衝出去和人拚命,竟然發自本能地就抱住了他。

  「程敘,我沒事。」

  懷裡的人呼吸急促,體溫也高得嚇人,就像被激怒的動物。馮夜樞實在想不出哄人的法子,只好笨拙地拍拍他的背,卻發現似乎真的有效,於是拍到後面變成了順毛般的安撫。

  論身高其實程敘和他差不多,因為年齡的關係,程敘甚至顯得更加成熟一些。但馮夜樞卻覺得在懷裡的程敘小得像個孩子,軟軟的髮絲,後腦勺上有兩個旋兒,情緒一上來先紅的不是臉,倒是耳朵。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馮夜樞才感覺到懷裡的程敘慢慢平靜下來。但他並不想這麼快就鬆手。程敘身上有種清淡的味道,像是淡淡的奶香,在充斥著濃重化妝品和化學材料氣味的空氣中,就像一縷清風。

  在孟煙池身上,這種久違的感覺就像潮水般洶湧襲來。

  依舊是那種熟悉的清淡味道,就連後腦勺上兩個發旋和通紅的耳朵都如出一轍。時至今日,孟煙池已經太多次喚起了他關於程敘的回憶,究竟是他和程敘實在太相似,還是自己正在不自覺當中把對程敘的感覺強硬施加在他身上?

  馮夜樞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混蛋。

  就在他打算和孟煙池拉開距離的時候,只聽到不大不小的「噗」的一聲,小鎮的夜晚陷入了沉靜的黑暗之中。

  居然,停電了。

  「停電了。」孟煙池抬起頭來張望了一下,「既然停電了,看來這裡是不營業了。那我們就回去吧。」

  「不好意思這裡突然停電了,但是燭光晚餐不是更有浪漫情調嗎?」

  一點燭光從屋內緩緩移出,照亮了那舉著杯中燭的美婦的面龐。看她的樣子應該就是這家小酒樓的老闆,燭光搖曳中說不盡的風情蕩漾。她懷中還抱著一隻雪白白的鴛鴦眼兒波斯貓,看到孟煙池的時候那雙眼睛像是亮了一下,發出一聲慵懶的「喵~」的叫聲。

  「樓上有雅座,今晚酒水七折喲。」美婦一轉身上了樓梯。酒樓的木質樓梯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音,沿著走道兩邊的小燭台亮起一連串燈火,就像開啟了穿過時空的道路,一夢迴千年,那臨窗照水的朱樓玉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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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令人想不到的是,登上樓之後,是另一番風景。

  和FH所有的建築一樣,酒樓並不高,嚴格說來是三層半的高度。最頂上是半露天的露台,由花架搭成頂棚,座椅也設計成鞦韆的樣式,可以俯瞰整條江水的夜景。

  問題是,這明顯就是情侶座啊!

  孟煙池幾乎就要跳起來抗議——在頂樓這種地方大張旗鼓地坐在情侶VIP包廂裡面是唯恐別人看不見嗎?現在夜色漸濃,江上遊船越來越多,星星點點燈火搖曳,槳櫓之聲伴著民歌小調徐徐蕩漾。當地的方言雖然聽不懂,和江南的吳儂軟語相比起來,竟然隱約有種樸拙的方外之風。

  「荊楚之地多巫。因遠離中原,戰國之時是最晚開化的地區之一。那時候有不少楚人還在披葉戴冠,做鳥獸語。」馮夜樞倒頗有興致地選了一處視野好的座位坐了下來,老闆娘親自送上燭台和餐具。那只白色的貓從她的懷中跳上桌子,兩三下就蹦到馮夜樞懷裡,用尾巴搔著他的脖子。

  孟煙池真是恨不能找個地方把自己的臉遮住,老闆娘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將頂棚上的帷帳放下隔斷鄰座的視線。帷帳是紗綢所製,影影綽綽能看得出人影,卻看不清面貌,燭火一照,二人對坐,側影幢幢。孟煙池看了看別的座席,多是情侶對酌,只要稍稍靠的近些,兩個人影便粘在一處,座中人渾然不覺,但觀者卻不禁展開無限聯想。

  這老闆娘搞情調倒是挺有一套的。

  孟煙池不停地在心裡提醒自己淡定。畢竟有這麼一層紗幕擋著,總不至於被一眼認出面貌,雖然這氣氛是曖昧了點……

  既然馮夜樞坐得八風不動,不淡定的話,豈不是顯得心虛?

  只是燭光風動,燈火明滅之中,對面那人的臉龐在黑暗裡時隱時現,一雙純黑的眼睛比夜空還要幽深。那楚地的歌謠唱的是哪一出君兮何夕,濕潤潤的空氣裡彷彿傳來的是千百年前,那與王子同舟的船夫是否也看到這樣一雙眉眼,被迷住了心魄。

  老闆娘婷婷裊裊拿著菜單上來遞給了馮夜樞,孟煙池還沒看上一眼菜單就被收走,孟煙池只能看到馮夜樞輕輕笑起來的側臉和修長手指點在菜單上的樣子。那隻貓蜷縮在馮夜樞懷裡找了個好位子,舒服的蹭了蹭,「喵」了一聲,孟煙池突然想到他前世和馮夜樞一起撿到的那只流浪貓。

  馮夜樞吸引著天下所有貓屬性的生物,大凡是貓,似乎都難以抵抗他的魅力,自己分明不是貓屬性生物,怎麼對他也毫無抵抗能力?

  燭火搖曳,窗外江水潺潺,依稀可見窗外一支樹枝斜斜過牆,頭頂斜月隱隱生光,氛圍當好,老闆娘拿著小小鍋爐上來,「吧嗒」一聲用打火機點燃,小小銀色鍋子裡燉煮好了鴨子,接著又上了幾個小菜,然後就提溜起那只縮在馮夜樞懷裡不肯走的白貓,款款下樓去了。

  這一桌菜中間只有一支搖曳生光的蠟燭,光線襯的馮夜樞的眼眸明滅不定,那雙墨色眸子映著微光,深的讓人無法直視。

  「夜樞看來知道不少楚地的典故。」孟煙池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得不接著之前馮夜樞的話題往下說,他低頭夾了一塊鴨肉,鴨肉合辣子一口嗆住喉嚨,孟煙池咳嗽兩聲就抿了一口桌上的米酒,米酒入口甜辣,熱氣一下子燒起來,萬幸燭火模糊,看不見他臉上燒紅的神色,「不如和我說說有趣的掌故吧?」

  馮夜樞夾了一塊肉,喝一口酒,那雙眸子轉過來看著孟煙池道, 「知道越人歌嗎?」

  孟煙池沒想到馮夜樞會問這個曲子,《越人歌》當然有名,「就是那首『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煙池別的能耐沒有,就是背書還算不錯,畢竟前世是科班出生,外加這首詩是說的是暗戀,自然印象特別深刻,但他還真沒想到馮夜樞居然會把這首曲子當做掌故來說。

  馮夜樞點頭,「不過這首歌要用古楚語唱起來才有韻味,現代人已經唱不出那種感覺。我聽過一位研究楚地文化的老人唱過,非常美的曲子。」

  「你會唱?」

  「我沒那個能耐,也唱不出那位船夫對王子的一往情深。楚地自古民風開放,**更是不拘禮法。既然能有愛慕王子的船夫,夜會懷王的神女也就沒什麼稀奇的。」

  孟煙池覺得在這種燭火搖曳的晚上和馮夜樞討論這種話題真的是太讓人誤會了,若不是對面坐著馮夜樞,自己都會懷疑在PUB碰到了用含蓄語言約419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楚地的酒太烈,馮夜樞喝了兩盅之後臉色居然有點潮紅,他鬆開領口袖口,大喇喇地喝酒吃肉。

  孟煙池把那盤江裡的小魚往馮夜樞那邊推了推,就看到了馮夜樞漂亮的鎖骨和肩線。馮夜樞穿衣服一貫保守,露個鎖骨都少,難得他會解開領口袖口,雖然當年做助理的時候不止一次看到他的身體,但是這麼多年之後再看到,還是讓人心動。這樣的晚上,馮夜樞的美色突然一下子用另一種方式展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孟煙池覺得自己就差點控制不住,側身過去親吻他的唇角。為了轉移這種情緒,他只好開口,「魚我不太吃的……看著下酒應該不錯。」

  馮夜樞夾了一條魚,慢慢挑了刺來吃,他的酒勁像是有點上來,居然話多了起來,「這故事也是別人說給我聽的。現代的學者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對越人歌的解釋都含糊其辭,其實古代人遠比我們開放得多。那是一個春天的黃昏,江水粼粼,春花初綻,夜裡卻還有點微寒,有位年輕的王子面帶憂色在江上行舟。不知是他故意,還是他在宮中本就不是受寵的王子。他身上的服飾並不如何華麗,就連這舟,也不是他的專有。但這些寒磣都遮蓋不住他那雙夜色中熠熠生光的眼眸,比寒江上最亮的星辰還要亮。」

  孟煙池一口米酒喝下去,透過燭光看馮夜樞說故事的臉,他說的專注,孟煙池只覺得他的神色比那故事裡的王子更加熠熠生輝,自己就好比那個在搖櫓的船夫,一心一意愛慕著這個王子。

  「他眉頭緊鎖而不發一言,就連酒水也任由涼去而依舊杯滿。二人在船上寂寂無聲,只有槳櫓輕輕破開江水的聲音,還有偶爾一兩聲白鶴的尖唳呼嘯而過。船夫蕩起船槳,向山陵幽深之處劃去,只是因為這樣,可以拖延歸去的時間,讓他再多看王子一眼,一刻,也是好的。因為他一上岸,便要像夜色下的山嵐,像拂曉的露水一般消失在船夫的目光之中。既然不能用手撫平你的眉,我只想用歌聲安撫你的心。」

  煙池只覺得甜辣的米酒一口燒到肚子裡,《越人歌》一曲最後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簡直是自己最好的代表,自己暗戀他多年,就連告訴他的勇氣都沒有。

  馮夜樞還在繼續說,他的聲音清涼,越過窗外潺潺水聲,彷彿能夠飄到更遠,「船夫開始歌唱,他的歌聲就像林間的白鹿、雲中的靈雀,他並沒指望王子能懂,只想在今夕此夕,於這天地之間,對唯一坐在面前卻遙不可及的人訴說心裡的愛意。我愛著你,你可知道麼?我可以對天地、對鳥獸說,卻惟獨不能告訴你。在你面前,哪怕心裡流淚,只願一曲歌謠讓你展顏。然而船夫卻沒想到,就在這時王子已經來到他身後,將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王子沒有說任何話,只用那雙搖蕩著星辰的眼眸看著他。也許是憐憫,或是邀請,船夫已經沉溺其中而無從分辨。槳櫓停了,隨著水波起伏一下一下,輕輕敲打船舷。山林靜了,只有夜鳥一兩聲私語,唯恐驚擾了船上的兩人。」

  孟煙池聽他清涼的聲音說這個故事,忍不住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又一口,馮夜樞的聲音,就是最好的下酒菜。

  這個故事說起來是古代版的419劇情,但是被馮夜樞這麼一說,不知道為什麼卻多了許多深情,就成了一個旖旎深情一見鍾情的故事,孟煙池這才發現自己就著他的言說喝了不下五六杯酒。

  酒不自醉人自醉。

  月光太好,燭光太曖昧,米酒甜辣,對面坐著的人太美好,孟煙池寧可自己就醉在這裡,也不用去想現實殘酷和自己至今都毫無消息的暗戀。

  心悅君兮君不知。

  如果能夠最近的接近這個人,哪怕是懷揣著「心悅君兮君不知」的情感,也依然會不夠滿足。

  馮夜樞像是真的醉了,很爽快的給孟煙池倒滿一杯,舉起杯子和孟煙池碰杯,孟煙池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看到他一口飲盡杯裡的酒,仰頭的一瞬間,有些酒溢出嘴唇,流到下巴劃過喉結,那弧度漂亮的能迷死人。

  但是這一杯喝的爽快,孟煙池就看到馮夜樞放下杯子就靠在欄杆上睡著了。他一搖酒壺才發現酒壺裡涓滴不剩,除了自己喝掉的五六杯之外,這一大壺酒竟然全給馮夜樞喝掉了。

  他大著膽子伸手去摸馮夜樞的臉頰,馮夜樞像是睡得死了,一點反應也沒有,長長的睫毛如蝶翅一般,孟煙池像被蠱惑,湊上臉去,在他的唇角輕吻一下。

  清冽的酒味合著馮夜樞身上特有的青草香味度到自己唇邊。

  真好……終於能夠親吻到你,我的愛人。哪怕只是如此低微的親吻,都能讓人覺得無比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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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夜樞覺得自己做了個無比美好的夢。

  就像多年前一樣,那個人的外衣帶著他身上的溫度和味道,將自己包裹起來。那時候的馮夜樞不敢睜眼,就怕一旦睜開眼睛,那平素小心慣了的人就會收起這一點點逾矩的行為,逃跑得無影無蹤。

  就算看不見,他的行動,馮夜樞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程敘會悄悄地走過來,發現他睡了,就像小貓一樣左看右看,輕輕叫他兩聲。如果還是沒有回應,就會小心地推他一把。直到確定馮夜樞睡熟了,才會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在馮夜樞身上,輕手輕腳不留一點痕跡,近得都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聲。

  也許是從小很少說話的緣故,馮夜樞的耳朵超乎常人地尖。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從一群雜亂的腳步聲中聽出哪一個是程敘的。他在跑,在踱步,在來來回回地轉圈,猶豫著要不要把「熟睡」的自己叫醒。在轉了大概十幾個圈之後,終於遲遲疑疑地過來推著自己的肩膀,「夜樞,時間到了,該起來了。」

  馮夜樞故作惺忪地睜開眼睛,總能看到那張因為愧疚而顯得糾結無比的臉,大概是為了補償叫醒自己的「過錯」,程敘總會想出其他辦法來彌補。這遊戲馮夜樞百玩不厭。

  但這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卻不是記憶中熟悉的樣子,而是……

  叉著腰氣勢洶洶的清和,還有……岳導演。

  「馮夜樞你打算睡到什麼時候!」一貫好脾氣的岳導演這次也拉下了一張黑臉,幾乎都能看見額頭上暴起的青筋。「你們兩個昨天晚上偷偷跑出去喝得爛醉被留在店裡做抵押,還是小孟跑回來借了現金,我們把你拖回來的。醫院的事情這麼快就當耳旁風了嗎?」

  看著岳導演黑如鍋底的臉,還有縮在一邊不敢吭聲的孟煙池,馮夜樞晃了晃自己還有些沉重的腦袋,一看窗外日頭已然西沉,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睡了將近整整一天。

  究竟是FH的酒勁太足,還是那酒樓的夜色太美,讓他一夢不願醒。

  回想起來,那夢境如此逼真,唇上的觸感似乎還未化去。程敘是不會吻他的,所以那定然只是個夢,但是……

  馮夜樞忍不住用手去觸摸,彷彿唇上還有最後一絲餘溫。

  見馮夜樞完全一副迷迷瞪瞪的樣子,岳觀嵐心頭火起,拍著桌子就吼起來:「孟煙池!你給我盯著馮夜樞,半個小時之內我要在現場看到他!」

  怒氣重重的岳導演推門就走了,孟煙池轉著手頭的杯子,看著馮夜樞。馮夜樞昨天睡死過去,自己摸遍了身上一分錢也沒帶,又找了馮夜樞平常放錢包的口袋也沒找到一分錢,不得不跑回客棧拿錢。拿了錢就在客棧後門被季東來堵了正著,這才把馮夜樞帶了回來。由此可見太美好的事情背後一定都有弊端,看現在馮夜樞頭疼欲裂的樣子就知道他宿醉還沒醒。

  孟煙池把之前煮好的醒酒湯遞給他,「季先生麻煩我煮了醒酒湯,你喝一點,不然岳導真的要暴走了。」

  季東來都知道馮夜樞和自己半夜出去喝酒,岳導演不知道就奇怪了,為此被大罵一頓是難免的,但是一想到馮夜樞醉酒了之後的樣子,孟煙池依然覺得這頓罵很值得。

  他睡著的樣子,乖順的就像是一個孩子,長長的劉海遮住眼睛,睫羽纖長,唇角有笑容,自己親吻上去也不會反抗,只想把這樣子永遠私藏起來。

  這樣陰暗的想法,無法暴露人前,但哪怕一瞬間的擁有,都能夠心滿意足。

  馮夜樞喝完醒酒湯出門的時候還有些頭重腳輕,但到了現場,就立刻被現場聲勢浩大的佈置吸引了全部注意。

  難怪岳導演會任由他睡了大半天,想必是整個劇組的人,這一整天都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了。

  此時正是夕陽斜照的時候,紅日緩緩而落與江面相接,天上水中相互映照,滿天的流霞在江面上如織錦鋪陳。江邊有數百隻紙船折成蓮狀,花心部位臥著玲瓏蠟燭。

  等到夜色沉落,這成百上千的紙船載著火光萬點,在江面上飄蕩而去的盛況,只是想想便覺得美不勝收。

  岳觀嵐看他就位就立刻安排化妝師給他裝扮,燈光道具等等統統到位,這一場戲說的是懷純和龍衍放花燈,也是被墨少譽為《龍騎衛》劇中三大最唯美場景之一,所有裝扮都馬虎不得。

  「阿衍哥哥,好漂亮。」懷純被龍衍抱在懷中,望著盞盞蓮燈飄然入水,漸漸匯聚江心隨波逐流。這萬里明燈的勝景都落在龍衍那一雙靜如深水的眸中,仿若有點點星光在那純黑的深潭裡跳動,懷純看得竟然有些呆了。

  「我們趕得巧了,今天正好是月陵國三年一度的盛典,才能看到這麼壯觀的夜景。」龍五興高采烈地湊上前來,她的一身綵衣都像是活了過來似的,「小懷純,你運氣可真不錯。聽說月陵國這條江有真神庇護,許願可靈了。」

  「許願?」

  「對啊!有什麼心願都可以寫在蓮船上,然後誠心禱告就會實現。」龍五像個小女孩般眉飛色舞地向一邊賣船燈的小攤子走去,懷純遠遠還聽到她的聲音:「多給我幾個……什麼?太多了不行?那就給我五個吧……」

  在龍衍身邊有幾個穿著當地服裝的年輕女孩,小心翼翼地捧著那盞蓮燈,不知是唯恐風吹熄了燈火,還是上面寫的名字被旁人看見。前一刻還在相互嘻哈打鬧,到了河邊卻立刻安靜下來,將手中的蓮燈輕輕推入水中,一直遙遙望著那星微火光消失在茫茫光點之中。

  人類何其渺小,這輕薄的蓮燈不知能不能載得動那一份沉甸甸的相思,最後得到神靈青睞,盼得人歸來的,又有幾許?

  生老病死皆有定數,身為麒麟,如今懷純幾乎已經能夠直接覺察到凡人一生的禍福吉凶,但在龍衍面前,卻怎麼也覺察不出來。

  因為心不定。更因為,不想知道他的生死,知道了便要計算和他分離的時間。

  「阿衍哥哥。」懷純拉了拉他的袖子,「帶我去放蓮燈好嗎?」

  龍衍沒想到懷純會提出這個請求,當場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點了點頭,抱著他就向不遠處賣蓮燈的小攤子走去。

  懷純摟著龍衍的脖子,看著一盞盞顏色各異的蓮燈,選了一盞樣子最為逼真的,「阿衍哥哥,我想要這盞。」

  龍衍從攤販那裡拿了,「就一個?」

  「對,我只想要許一個願望。」

  懷純點了點頭,目光留在龍衍身上,龍衍今次穿的是普通的學子衫,淺淺的月白襯得他的眼眸更加深湛,懷純抱緊他的脖子,無聲歎息。

  對於神獸麒麟而言,也許天下太平萬民安寧才是內心期許,但是對於懷純而言,對於阿衍哥哥的懷純而言,我只想許一個願望。

  龍衍微微笑了一下,「願望說出來就不靈驗了,懷純一會要找個隱蔽的地方寫。」

  他從懷裡摸出碎銀子給攤販,對方連連擺手說太多了,不管怎樣都不肯接受,最後硬是塞給龍衍一個也很精緻的蓮燈才作罷——這蓮燈和前一盞是一對,兩盞花燈畫的活靈活現,蓮花瓣都能看出來,蓮花瓣中心的小小蠟燭樸拙可愛。

  懷純瞧了一眼龍衍的蓮燈,不由得就笑彎了眼,「阿衍哥哥也去許願吧?」

  龍衍想到當地這拿了蓮燈就要許願的風俗,不得不苦笑道,「現在看來不許也不行了。

  懷純調皮笑說,「阿衍哥哥莫非想不出願望?」

  龍衍眼神猛的一深,只是定定看了他一眼,隨後才揉揉他的頭,「不是,而是我的願望……大概有千萬個人都和我許的一樣。神靈應該不差我這一份心。」

  「如果神靈聽不見,那就讓懷純幫阿衍哥哥實現吧。」懷純斬釘截鐵,作為麒麟神獸,也許其他做不到,但是幫他的心願祈天許願,也是能夠實現的吧?

  龍衍只是淡笑了,「懷純想許什麼願望?這幾日教你寫的字可夠用?」

  「願望不能告訴別人,阿衍哥哥自己都忘了?」懷純狡黠微笑,「許願的那些字我都會寫了,不用擔心。」

  龍衍又揉了揉他的腦袋,「那就去吧。」

  龍衍把他抱到江邊,借了筆墨來交給他。懷純拿著筆墨坐在江邊的石頭上寫著心願。龍衍遠遠望去也看不見紙條上到底寫了什麼。

  懷純將寫好的願望疊起來,只能看到對折的紙條上有一行字,「願阿衍哥哥」,他彎起唇角把紙片疊到更小,放入蓮燈裡面,壓上蠟燭。

  龍衍看他點燃蓮燈才一起捧著自己的蓮燈走了過來,摟著懷純到江邊放燈。

  江水靜默,暮靄沉沉,江邊有人搖櫓唱著讓人聽不懂的情歌,少女們熙熙攘攘,人們來往喧鬧,青石板路只能聽見輕輕腳步,放燈的人們手上執著花燈,蠟燭光芒微小,但微光也有暖意,正是因為人心寄托所在,反而是點點微光也能成為執念。

  諸多顏色諸多花樣的蓮燈在水中靜靜飄過,懷純和龍衍放下的兩盞蓮燈很快就順著江水混入大量蓮燈之中,再也看不出來,懷純目不轉睛的看著蓮燈飄遠,眼神之中有最深的期許。

  身為麒麟並沒有權力自私,但是我只希望作為懷純,在這一瞬,能夠全心全意只為某個人祈禱,祈禱他諸事順利,安平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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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點點星光映襯河水沉沉,這一幕美輪美奐,馮夜樞摟著孟煙池往水裡放燈,劇組一時間都有點看的癡了,岳觀嵐在監視器前被人摟住了腰,「嵐兒,這一幕和我們當年在XT一樣。」

  圈子裡誰不知道墨少偏愛江南XT小鎮,偏愛小鎮煙雨長廊流水淙淙,皆因他當年一首竹簫煙雨追到了岳觀嵐並迅速吃干抹淨,雖然現在任誰都無法想像著沒節操的安陵墨也曾經有文藝青蔥的時候,但在岳觀嵐心中,那石橋月下,青衫單薄的英俊少年,就如一個永不老去的夢。

  「下一站就是XT了。」安陵墨蹭了蹭岳導演的鬢角,近看了才發現有極細微的銀絲,「嵐兒,你有白頭髮了。」

  「我都四十歲的人了,怎麼可能沒有白髮。」岳觀嵐輕歎了口氣。雖說他們二人在一般人眼中不過三十出頭,但歲月不饒人,就算保養甚佳如同崔老闆,空候著一個等不來的人,歲月都把痕跡刻在了那雙眼睛裡。

  有你相隨,此生何幸。

  看著劇中的龍衍抱著懷純一起將蓮燈放入水中,燭光隨著風向獵獵晃動,岳觀嵐不得不承認馮夜樞和孟煙池這一幕拍的完美無缺,他都沒有想到這兩人居然能夠一次就拍成如此完美境地,正是因為太過完美,他都有些擔心——入戲並不是不好,只是在這兩個人眼中,看到的到底還是不是單純的龍衍和懷純呢?

  孟煙池放下花燈,心裡只覺得悵然,在此時此刻的懷純心裡,大概也不無遺憾吧?願阿衍哥哥諸事順利,安平喜樂。這樣的心願又和自己對馮夜樞的有什麼差別呢?

  世事多艱,許多時候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得到你要的回復,將心願寄托給蓮燈,也不過只是一種最美好的希冀。

  這一場戲,自己不過是躲在懷純的皮下許自己的心願,而馮夜樞又在這場戲裡對著誰說不會悔改的承諾?

  「卡!」

  隨著岳觀嵐一聲命令,這個場景結束的乾淨利落,劇組眾人這才呼了一口大氣,化妝師道具師紛紛上前,下一場景是要和最後一個外景地XT銜接的,為了銜接良好,佈景化妝一點都不能馬虎。

  花燈美輪美奐,懷純目送著花燈遠去,就在此時,龍衍忽然將懷純抱起閃到一邊,還沒站穩,就有一陣巨浪襲來,幸虧龍衍躲避及時,不然以懷純的小身板,只怕就要被浪頭捲了進去。

  頃刻間鳴鑼聲起,懷純不耐地掩住了耳朵。龍衍一聽卻皺起了眉頭:這鳴鑼聲非同一般,難道……

  鳴鑼聲止,岸上百姓們紛紛匍匐在地。江中畫舫之上,有一官員走上船頭,將手中卷軸張開誦讀:

  「明日祭典人選已出。城北葛林氏家長女,生辰XX年XX月XX時。午時之前即前往府衙,不得有誤。」霎時間,岸上一片死寂。片刻之後,從一個角落裡傳來哀哀的哭泣聲。

  懷純忍不住抬頭望向那哭聲的來處,竟是一個婦人抱著一名方才及笄的小女孩相擁而泣。那女孩本該清秀的臉上已經哭得不成樣子,懷純依稀聽到周圍有人小聲議論:

  「這孤兒寡母的也真苦命……」

  「這女人命不好,才死了男人,這下子女兒也要沒了。哎……」

  「別說啦,讓神靈聽見,今年許願又不靈驗了。我們哪得罪得起。」

  ……

  直到官船掀起的水花都散盡了,懷純才從剛才的震驚中反應過來。

  居然有人以為活人祭真是供奉給神靈的?只怕那些女孩們都進了妖魔的肚腹中!

  龍衍早就發覺事情不對,對龍五他們做了個手勢,這會兒已經回來稟報情況。

  「頭兒,剛才打聽過了,那女人是住在這附近的寡婦,去年才守的寡,就一個女兒,才剛十四歲。」探聽消息回來的龍六也是一臉忿忿不平,「什麼神靈,分明就是看寡婦家好欺負。頭兒,我們要不要去救人?」

  「這個妖魔也許有些修為,不然也不至於蒙騙百姓這麼久。」龍衍看著那抱頭痛哭的母女,略有所思,「救了一個,三年後又有第二個受害,除非能根除那只冒充神靈的妖魔。」

  「但是我們一路過來,妖魔聞風喪膽避之不及。更何況我們龍騎衛哪個不是一身的殺伐之氣,除非把靈力收起,不然那妖魔怎敢現身?」

  倘若收起了靈力,龍騎衛便和普通凡人無異。除非能先混過眾人耳目接近妖魔身邊,伺機一擊必中,否則只會打草驚蛇。

  「頭兒,不如讓我假扮那小姑娘混進去。」龍五勾起一個嫵媚的微笑,「化裝對我來說不過是區區小事,就算身形差了點,反正新娘也只是坐著,只要稍加修飾,保管發現不了。」

  龍五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點頭,龍衍的眉頭卻鎖得更緊,「沒有這麼簡單。你們看見那隻小船了嗎?那就是明日舉行祭典用的小船,那時新娘便會坐在上面隨波漂流。龍五就算能假扮新娘,但身體的重量是改變不了的。普通的少女身體輕巧,坐在那吃水淺的船上自然沒有問題,可是我們……」

  龍騎衛諸人皆為異狀,只是憑借法術幻化人形,但本相卻是變不了的。要說龍五的本相乃是九翼火雉,展翼可達一丈有餘,這一葉扁舟如何載得起這位姑奶奶的金軀玉體。

  「我去。」

  這聲音是從龍衍懷裡傳出來的,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懷純已經一五一十地說起來:

  「首先,我的體重和普通人差不多,甚至還略輕點,不會穿幫。而且,我本身也沒什麼法力,不用特意遮掩,不會引起懷疑。第三……」

  「懷純,不許胡鬧!」龍衍第一次板下臉來呵斥了他一句,卻不由自主地將他摟得更近,「此事非同小可,我絕對不會用你的性命去冒險。」

  「如果連一個人的性命都救不了,談什麼拯救天下!」懷純看著龍衍的眼神中時不容置疑的堅定,「我身為麒麟,救助蒼生是我的天命!就算是龍騎衛也不能阻攔!」

  龍衍看著懷中的小麒麟,一直以來,他都把懷純當懷純,一個不諳世事,對自己依戀的孩子,或是一隻眼神純淨的靈獸,卻從未真正將他視作麒麟。

  那是唯我獨尊的麒麟,萬物的君主,上可呼嘯九天,下可號令黃泉。他只記得懷純夜夜與他共枕酣眠,卻忘了他亦是凡人不得仰視的麒麟,麒麟的旨意,就算君王也莫敢不從。

  「就隨你的心意,懷純。」

  孟煙池只覺得馮夜樞的眼神裡有諸多情感,複雜而不可言語,他的眼神中既有深深的縱容寵愛,又有莫名的失落退縮,這就是龍衍對懷純的感情吧?他被這樣的眼神刺的心裡一疼,猛然理解了說出堅持要自己前去的懷純的心意。

  懷純是一隻麒麟,麒麟本是屬於天下的,懷純的自私和麒麟的無私交織在一起,有些時候他都無法區分出對龍衍只是單純的阿衍哥哥還是對他是龍騎衛之首,而當懷純不僅僅只是懷純的時候,責任就是無法逃避的,哪怕是龍衍有意為他承擔,最終的責任也是無法退避。

  他抬起眼睛,堅定和馮夜樞對望,既然懷純作出了抉擇,自然要讓阿衍哥哥知曉才是。

  「非常好!卡!」

  岳觀嵐驚訝於今晚的效率,這兩場重要的戲孟煙池演的流暢自如,不論是眼神還是卡位都讓人驚訝,他的狀態甚至比馮夜樞還要好,一舉一動幾乎就如懷純附身,看來他是在今天晚上徹底找到了演出只屬於自己能表演出的懷純了。

  因為這兩場順利拍攝,讓整個劇組都提早回客棧休息,為明天早上的拍攝做準備。孟煙池第二天早上沒什麼戲要拍,但也隨著劇組去了場地,今天白天拍的是龍衍的獨角戲,孟煙池偷偷到他的位子上又拔了一根萬寶路走。

  他藏好萬寶路,就站在外面看馮夜樞拍攝,馮夜樞一身鎧甲,燈光打下來的時候英俊的不像常人,孟煙池差點又給美色迷得不能自己。

  最後還是被早上沒戲的清和拽出了片場去逛FH。 白日裡的FH和夜裡的完全不一樣,若說白日的FH是活力少女,那麼夜裡的FH就是魅惑妖女,先體會過了魅惑妖女的孟煙池還沒來得及對白日的活力少女表示感想,就被清和拖到了FH最有名的一家奶茶店。

  奶茶店裡鋪天蓋地的都是小紙條,無數車票便簽紙幾乎貼滿了整個小店,隨手翻開一兩條都能看到留言和感慨,感情上的、生活上的、工作上的。孟煙池才看了幾張清和就不見了,留了個消息說自己去買東西一會兒會來,他苦笑一下才找店家要了一張便簽紙,踟躕半晌,終於寫下幾個字,人間煙火,生生世世。

  這是個太普通的小鎮子,普通到了獨特的地步,如果可以,我只希望和你在這裡,選一處不要太好的房子,白頭到老。

  孟煙池把這字條藏在許多人的留言之後,就像掩藏起自己的真心,然後轉身結賬出了奶茶店,陪著清和去買了一堆土特產回客棧。

  FH戲份不重,拍完那兩場之後小場景過的很快,幾天之後劇組眾人就打算拔營前去最後一個外景地XT,崔老闆頗為戀戀不捨,還送了劇組每個人小禮物,據說每個人都不一樣,因為孟煙池自己收到的是瑪瑙紅豆,清和收到的是一面菱花鏡,岳導演和墨少收到的是一對漂亮的同心結,至於馮夜樞收到的是什麼,孟煙池沒有去問,不過八卦的清和御姐拍了照片回來,是一個空心的水晶骰子。

  御姐難得文藝了一把,「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小煙池,崔老闆這心意真不錯。」

  孟煙池給她這句話鬧了個大紅臉,萬幸她不是當著馮大腕兒的面說的,要真是當著馮夜樞的面說出這句話來,孟煙池覺得自己的心思就徹底被戳穿擺在了檯面上。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自己兩生愛戀,他大抵是不會知道。

  38、

  去XT搭的是一大早的車,天色還灰濛濛的沒有完全亮,一行人在車上睡得東倒西歪,只有面對面坐著的墨少和馮夜樞兩人尚且清醒。

  墨少用毯子把懷裡的岳導演摟緊了些,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最舒服的位置,輕輕喚了他兩聲,岳導演只是在他懷裡動了動卻並未醒來。

  墨少向馮夜樞投過一個促狹的眼神。後者瞥了一眼歪倒在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孟煙池,大半個肩膀都露在外面,過去將毯子為他掖好。

  江南的清晨時分是很有幾分入骨的涼的,隨著水汽絲絲鑽進肌膚的濕冷,讓孟煙池情不自禁地往那個熱源靠近,直到找到了馮夜樞的胸口,才安心地蹭了兩下窩在那裡不動了。

  馮夜樞無奈,墨少在對面看得更是忍笑忍到內傷。

  「多久了。」馮夜樞突然發話。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點疲憊的沙啞,目光直視著墨少的眼睛,「和岳導演。」

  墨少的目光在一瞬間有了嚴肅的神情,落在岳導演的側臉上,「十二年多了。從XT開始到現在,正好4516天。」

  能看著一個人在自己懷裡慢慢老去,從朱顏至華髮,他的每一寸時光都由你書寫,是何其奢侈的幸福。

  而程敘,已經再也不會老去。

  馮夜樞看著在懷裡熟睡的孟煙池,從一開始的感覺,到後來朝夕相處,他的言行舉止,都和程敘一般無二。有時候馮夜樞都懷疑究竟是程敘還魂到了孟煙池身上,還是自己的精神出現了問題,有時候看著孟煙池的臉,眼前就會浮現出程敘的樣子來。

  馮夜樞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遊走在危險的邊緣,隨時都有可能越過那條界限。一天一天過去,他越來越入戲,不得不用理智強行壓制自己不把孟煙池替換為程敘,但這道防禦已經越來越薄弱……

  必須做決定了。

  馮夜樞低下頭,輕輕地吻上孟煙池的額頭。這個親吻就像蝴蝶停在花瓣上一樣輕盈,以至於孟煙池幾乎沒有感覺到它的存在。

  「再見,程敘。」

  「這樣真的好嗎。」墨少稍稍正色看著馮夜樞,「我知道你說的那個名字是誰,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感覺告訴我,這件事不太對。」

  安陵墨這個人,稍微熟悉的人都知道,平時吊兒郎當無所事事,但在重大的問題上他那失靈時不靈的直覺總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這樣下去,對任何人都不公平。 」馮夜樞將視線移到遠方,「我已經錯了一次,不能繼續再錯下去了。」

  孟煙池依舊睡得很熟,這番話他完全沒有聽到。只是希望去XT的路途不要太短,天亮得不要太快,就能多一些時間貪戀這溫暖。那顆瑪瑙紅豆被他掛在脖子上貼著胸口,既然不能讓馮夜樞知道,就把這份相思貼心安放,無人知道。

  到了XT安頓下來之後,劇組馬不停蹄地就開始著手拍攝,幾乎沒有休整。XT這場戲是接著FH的戲份,拍的是懷純冒充新娘沉入水中,引出水底的妖魅。龍騎衛將妖魅制服,本來已經打到它煙消雲散,卻發現這妖魅竟然有一絲執念依舊縈繞懷純不去。龍衍本想將它徹底消滅,卻被懷純制止。

  「阿衍哥哥,聽聽它想說什麼。」

  那執念好不容易才凝成一縷青煙,將它生平一一道來。原來這妖魅當年也並未害人,卻在無意中愛上人類,因為對方一句承諾會娶她過門,竟然等了上百年。

  人類壽命不過幾十年,百年之後,她等的人或許早就成了一抔黃土。但她始終絕望地在原地等著那人來履行他的承諾,年復一年,直到迷失了本性,看到有尋常人家嫁女兒,便心中生妒,才有了假冒神靈索取供奉的事。

  說到最後,這執念已幾乎沒有了意識,只是不斷重複之前說過的話,卻緊緊繞著懷純不散。麒麟的慈悲天性登時又扛不住,轉頭哀懇起龍衍來:

  「阿衍哥哥,我們就完成她最後一個願望,將她超度了吧。」

  「可是……這妖魅已有上百年修行,不是這麼容易超度的。」

  「她要的不過是一次風風光光的成親,我們把原委告訴鄉親,讓大家幫忙準備,讓她拜一次堂。」

  懷純的方法一說出來,所有人都說好。這妖魅已經沒有實體無法行動,只能由他人代為拜堂,她將執念附在那人身上。至於一起拜堂的新郎官,只要到時候對她施以幻術,在她眼中是那等待已久的人,到時心願一了,自然消散而去。

  只是這拜堂……由誰去呢?

  龍騎衛個個都殺氣甚重,妖魅的一縷殘魂根本不敢靠近。找個凡人,又怕凡人身體承受不了妖魅的陰氣。

  「我來。」懷純舉起手,對著龍衍笑得無辜,「她可以附在我身上,而且我也不怕陰氣纏繞。」

  懷純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龍衍身上,巴望著他提出反對。沒想到龍衍只是皺著眉頭想了幾秒鐘,竟然說了一聲,「好。不過為了你的安全,迎娶你的人,由我親自來扮。」

  馮夜樞的扮相一出來,眾人全都驚呆了。

  從來沒見過一個男人能將紅色穿得如此好看。

  這場劇情本來應該是龍衍和懷純為了安撫水下洞府中千年執念所化的妖魅而假作成親。為了讓那妖魅散去執念,只能由懷純來充當新娘,因懷純的體質特殊,就算是只餘一絲殘念的妖魅也能輕易附在他的身上。

  原本大家還打算看馮夜樞的笑話——以馮夜樞的性格大概從來沒有穿過紅色,更何況是大紅的喜服,胸前還有一朵碩大的紅花。卻沒想到,那一襲紅衣穿在馮夜樞身上,反而將他那雙眼眸襯得更加幽黑。大紅艷色如火,映在那寂如深潭的眼中,不知是不是火光暖了那目中的寒,身著紅衣的馮夜樞就如重重玄冰覆蓋著熔岩,凜冽之中又有絲絲說不清的魅惑。

  冥河邊的曼珠沙華若是如此,就算鮮血流盡,也叫人無法拒絕採摘的誘惑。

  龍衍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但見到扮作娘家人簇擁著馬上的懷純走來的時候,一個個都路出錯愕的神情,仍是有些不明所以。

  白馬上懷純身著嫁衣,蒙著蓋頭,那嫁衣雖然是給女子準備的,懷純穿著卻還略有些嫌大,像是幼童穿著大人的衣衫般,腦袋垂得低低的不知在想些什麼。龍衍還當那妖魅已經附在了他身上,一時也不知如何答話。

  「阿衍哥哥……抱我下去。」懷純的腦袋微微動了一下,像是不勝滿頭珠翠的重負,隨即便向龍衍伸出手去。想必是蓋頭遮擋了視線,頭上的鳳冠又太重,懷純一下子保持不了平衡,搖搖晃晃地就往前栽。

  「小心。」

  懷純的視線只能看到鼻子下邊那不過三寸之地,只見一片紅色襲來,下一秒就落入了自己熟悉的溫暖懷抱。

  「新人可不能腳沾地!招晦氣的!」龍五扮演的喜婆盡顯八卦本色,揮舞著手中的喜帕像只花蝴蝶似的走在最前面引路,「新姑爺可要小心過火盆了,踩過火盆新娘子就是姑爺家的人了~」

  按照當地的習俗,迎娶新娘子進門的時候,跳過火盆上方越高,說明新娘子在夫家的運氣就越旺。懷純只覺得身體騰空而起,又穩穩落下,那火盆還在燒得辟啪作響,裡面就連一片灰也沒掀起。

  不知道那妖魅是不是已經附上身了?一定是的,不然為何會有一種酸楚而又滿溢的幸福從心口慢慢上漲,整個人都快要裝不下了。

  「新娘子腿腳不方便,姑爺抱著拜堂就好了。」坐在上首扮演高堂的老人像是也找到了感覺,那老太婆看著龍衍風姿俊秀更是笑得合不攏嘴,真當成了自己女婿似的。

  龍五有些擔心地看了龍衍一眼。不管怎麼說,龍騎衛畢竟是人中龍鳳,除了天地皇族還沒向凡人屈過膝,雖說這次只是演戲,但龍衍貴為龍騎衛之首,只怕難免……

  哪知龍衍半點猶豫也沒有,掀了衣襟下擺就要下跪,動作和拔劍的時候一樣瀟灑,圍觀的女孩子們見了都紅了臉。

  「阿衍哥哥。」突然感覺到懷裡的懷純掐了掐他的手心,龍衍停下動作,「懷純,怎麼了?」

  因為靠得近,旁人只看到龍衍湊近了懷裡的人低聲耳語,單手抱著新娘紋絲不動,略一低眉間,頓覺鐵骨之中無限柔情。龍五心想,龍衍也未免太過入戲了一點,幸好懷純腦袋上蓋著蓋頭看不見,要是見到了,只怕這戲就弄假成真了。

  只因你看不見,我便不需要掩飾。只因這喜事不過是一折戲,我終能在這戲中做一回自己,與你進一回喜堂,做一炷香的夫君。

  龍衍終究也是自私的人,得麒麟者得天下,誰不想有?只不過我並不想問鼎九州,坐擁江山,我不過想用塵世包裹起這顆明珠的光華,藏於浮生,與他逍遙歲月,直至白髮枯骨。

  就在龍衍要下跪的時候,懷純一聲輕喚打斷他的思緒,「阿衍哥哥。放我下來,我可以行禮的。」

  龍衍愣在當場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還是龍五機靈,立刻上前圓場,「對啊對啊,懷純只是不便行走,跪坐行禮還是沒問題的。」

  「何況到了夫家,不行大禮,於禮不合。」懷純掀起小半個蓋頭看了龍衍一眼,眼底竟有三分波光流轉,如怨似泣。為了逼真,懷純還真上了幾分薄粉,眉尾眼梢勾勒如飛,這一眼望來,目光雖是哀懇,卻有了絲絲動人心魄的麗色。

  見龍衍沒有反應,懷純索性自己用力一掙,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一邊的龍五及時伸手接了個正著,見龍衍目光看來,手一哆嗦,哪裡還抱得住,當場就把懷純跌在了蒲團上。

  「阿衍哥哥,快成禮吧,不然吉時就過了。」懷純笨拙地整了整自己一身繁複的喜服,笑得也不知是憨癡還是狡黠,拽了拽龍衍的衣角。事已至此,龍衍只得無耐地在另一隻蒲團上跪了,此時司儀正好高喊一聲:

  「吉時已到——!」

  一拜天地,此心昭昭,無愧日月。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他毫髮無傷。

  二拜高堂,懷純素來最愛人間煙火,願我離去之後,有人常伴左右,不離不棄。

  夫妻對拜,於你而言,不過是一場假戲,於我而言,縱然真心也只能說與風月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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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孟煙池只覺得想要流淚,他在馮夜樞和自己一起叩頭下去的時候,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是在別人的戲裡流自己的眼淚。

  他前世愛戀馮夜樞已久,今生依然對他念念不忘,只有這一次才讓自己和他在戲裡成了一回親,成全了自己一點點小小妄念。

  這大概就是懷純所想的吧?

  懷純對龍衍全心依賴,一心一意的望著他的阿衍哥哥,這一場成親,也就是他心中所望。

  如果在現實當中無法實現和你在一起,那麼就算是做戲,我也願意和你一起天長地久。

  大紅蓋頭,珠翠叮噹,酒香縈繞,賓客歡談,我是那個被祝福的人,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若這一刻可以停住,就凝成永恆,從此完美無缺,不需要再在現實裡尋覓碰撞。

  他被馮夜樞抱起來的時候,在大紅蓋頭之下,孟煙池微微別過頭去,露出蓋頭下半個臉來,唇角依稀有似喜實悲的弧度,沒有人看到在此刻他的眼角有淚光,訴說著不論是懷純還是孟煙池心裡那些微期許。

  「卡!」岳觀嵐在監視器前面長長吐息,這一場拜堂拜的驚艷,拍出來的效果也精彩,可以想到經過後期剪輯能出來多麼漂亮的效果,只是……

  假戲真做在圈子裡並不罕見,但是對於馮夜樞和孟煙池兩個人而言,自己卻真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也許正如小墨所言,上天注定,順其自然。

  「這場戲很好,大家可以回去休息了,所有外景都拍好了,明天放一天假,明天晚上的車去HD,接下來的內景希望大家也一起加油!」

  大半個劇組都歡呼起來,《龍騎衛》這部片子拍完外景算是完結大半,剩下內景要拍起來也比外景地輕鬆不少,難得岳導演還肯給大家放個一天假休息休息,不少人還猜測莫非因為XT是岳導演和墨少定情之地才有這等好福利。

  孟煙池掀了蓋頭下來才發現馮夜樞已經走了,屬於他的那輛保姆車早早不見蹤影,孟煙池還沒來得及失落就被清和拉著去卸妝吃宵夜,清和今天興致特別高,孟煙池也不忍心拒絕她,只能跟著她去了。

  XT入夜之後並沒有很多霓虹,小橋流水,大半客棧晚上11點就關門了,清和拖著他去外面的大排檔裡喝啤酒,喝到最後兩頰酡紅,對他說了一句話,「小煙池,假戲真做要不得。」

  孟煙池一身冷汗,他本來就不會喝酒,今晚只是被清和拖來,聽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他知道清和當年17歲進圈子就是因為一次電視劇和人假戲真做,還做了這個人的小三多年,後來才從這個泥潭裡跳出來。

  假戲真做要不得,這是清和的肺腑之言。

  只是自己早已經無處可退,假戲真做不過只是求一點點妄念,這又如何和清和說出口呢?

  XT的清晨來的很早,天還只是霧濛濛的時候就能夠聽到街邊叫賣的聲音。孟煙池這一覺睡得很遲,醒來的時候已經能聽到客棧外面喧嘩的聲音,還有導遊拉著遊客四處遊玩的介紹聲。

  這家客棧是墨少的私產,不過平時請了人管理,難得在XT拍戲,墨少自然毫不介意把這客棧全空給了劇組,自己和岳導演佔據了一件最豪華的房間,還洋洋得意表示自己存下來的錢用來買房子真是太正確了。

  這客棧就地良好,在溪邊和橋旁找了個最好的能看風景的地方,客棧大堂放著零落的椅子和擺設,還特地做了雕花美人靠,就為了能看到溪水潺潺,走出門去就是XT獨有的煙雨長廊。

  孟煙池本想出門逛逛,沒想到卻被門口說話聊天的人吸引住了注意力。

  岳觀嵐的聲音很好認,有種流觴曲水的柔和悠揚。他除了拍戲之外說話不多,但是論起聲音談吐,卻有一種時光洗滌之後的順耳,難怪有人評價他是圈子裡聲音最好的導演。

  可是另外一個聲音幾乎沒有人認得。

  聽起來相當年輕,時不時夾雜著笑聲。聽他們談話的內容,像是在說某地的風土人情,想必是從遠方而來的貴客。他們的交談中時時夾雜著些難以聽懂的外語,卻不像是故意賣弄,倒更像是個說不慣中文的人,說起他國語言來反而更流暢自如些。

  「小孟,這是我的朋友,也和小墨家裡頗有淵源。眠月,蕭眠月,和夜樞同屬姬氏旗下。」岳觀嵐看到孟煙池站在那裡,笑著介紹了一下,孟煙池抬起眼,就愣住了。

  蕭眠月的目光移向眾人的時候,他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無月珠自明,顧盼亦生輝。

  那是一種昭彰到了幾乎讓人眩暈的美。演藝圈中從來不乏美人,環肥燕瘦,各有風姿。孟煙池覺得自己前世和今生都見過不少美人,但是蕭眠月的漂亮依然讓他心裡有些抽氣,這是截然不同於馮夜樞的一種容貌氣質。如果非要加一個形容,蕭眠月就像歐洲宮廷中,手藝最精湛的匠人畢生打造的象牙雕刻。不論被放在哪個角落,它永遠不會被人忽視,它的驕矜華貴就像夜幕中的明月一般光耀整個殿堂,不論臣服還是讚歎,都無法把目光從它身上移開分毫。

  孟煙池努力回憶自己前世和今生裡知道的姬氏所有大牌,終於在腦子深處找到了蕭眠月的存在。

  自己前世一直是混娛樂這一塊的,時尚行業並不多涉及,難怪一下子會不記得這樣的美人,蕭眠月是時尚圈子裡的頂級MODEL,出道不算早,但是緋聞多多益善,後來因為鬧出太多緋聞,得罪了娛記被炮轟,在國內鬧得最紛紛揚揚的時候,他卻出國度假過了幾個月。姬氏對蕭眠月的態度一直很奇怪,縱著容著養著,並不是對馮夜樞這種因為偏愛而有所傾斜,而是真的縱容,哪怕做了什麼糟糕透頂的事情都會有宣傳部和公關部去解決。但是他也確實厲害,哪怕緋聞再多,也照樣上國際大牌的秀,後來還聽說要涉足娛樂這塊拍片,難怪會和岳導演熟悉。

  蕭眠月轉臉過來對孟煙池笑了一下,「喲,這就是和夜樞拍片的孩子?」

  孟煙池雖然知道蕭眠月性格桀驁,但也沒想到一開口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並不知道如何接口,岳導演倒是打了個圓場,「他叫孟煙池,我們喊他小孟,是個拍戲很認真的新人。」

  「夜樞!」蕭眠月沒怎麼細看孟煙池,就往他身後飛撲過去。

  孟煙池回頭才發現不知道何時馮夜樞已經站在自己身後,馮夜樞被蕭眠月一個飛撲,伸手環住了蕭眠月的腰。

  蕭眠月看上去和馮夜樞熟悉極了,以馮夜樞這等清冷性格的人都沒有推開他,蕭眠月摟著他的脖子,就著馮夜樞的臉就親了一口,「我在巴黎可想你了!給你帶了領帶和香水,一會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馮夜樞只是微笑。

  孟煙池覺得自己在大堂就是個多餘的人,心酸的幾乎難以抑制。

  他是擁有馮夜樞成為大腕兒之前那一小段最平凡的時光,但是他也錯過了馮夜樞在成為大腕兒之後那一大段時光,他壓根不知道馮夜樞在這段時間裡到底遇到了什麼人,見到過什麼事情。

  蕭眠月的存在,無疑是這段時光裡最明顯的證據。

  在自己還辛辛苦苦為了一個小小龍套而奔波的時候,馮夜樞已經展翅在天空之中,遇見諸多如蕭眠月這樣麗色天成的人,誰又知道馮夜樞心裡那個念念不忘耿耿於懷多年的人,到底是不是這裡面的一個?

  這樣的時光裡馮夜樞那雙墨黑的眸子,是用怎麼樣沉默而溫柔的眼光看著誰,自己永遠不得而知。

  孟煙池退了一步,看馮夜樞低頭和蕭眠月說著話,蕭眠月依然纏著他不放,非要坐在馮夜樞大腿上。煙池心裡歎了一口氣,轉頭就出了門。

  此時已經是XT的中午,人流熙熙攘攘,他木木然在街上走了幾步,最後坐在橋上看著溪水流過。在XT發呆的人很多,只是如他這樣發呆的,怕也是少的。

  孟煙池坐在橋上想了很久,覺得自己這妄念也許真是無法實現,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想要自己放手,就好像瀕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作為溺死之前的救贖。

  馮夜樞之於當年一事無成的自己,就是自己還混跡於這烏七八糟的娛樂圈裡的唯二意義中最重要的一點。

  自己既然為著這光而來,自然不肯鬆開手去。

  「我覺得我真的會失戀。」孟煙池把這條短信發給施珩的時候,對方很快有了回復,「摸頭,別想太多,回B市之後我們吃個飯吧?還有,你有沒有開店的打算,我打算開個甜品店。」

  「開店?你哪裡來的錢?B市的鋪面多貴啊!」

  這條消息發過去之後,施珩很久都沒有回復,直到了孟煙池回到了客棧才有了一個消息,「我拍完今天這場戲晚上和你說。」

  煙池倍感莫名,清和御姐看他一臉失落的回來,大抵也猜得到為什麼,反而沒提一句馮夜樞,只說這段自己聽到的八卦,「小煙池,你和這段在HR拍戲的那個新人施珩是朋友?」

  孟煙池奇怪,「施珩很紅?」

  「不是,這段圈子裡都有個傳聞,他和林溯雨在一起了。」

  清和不動聲色的丟出爆炸消息,孟煙池只覺得自己被雷的外酥裡嫩。開店……林天王多麼有錢,在B市弄個鋪面不過抬手,難道……?!

  清和歎了口氣,「希望施珩命好,林溯雨已經換了太多人了,你要真和他是朋友,也就勸勸吧。」

  孟煙池猛然懂了清和為什麼和自己提施珩,這種婉轉說話法子本來清和不常用,但今天定然是自己太過失魂落魄才讓她不得不用這種法子來提醒自己——自己對馮夜樞的那點心,在清和眼裡實在太不夠看。

  「清和姐,多謝。」他真心誠意道謝。

  清和揮揮手,「有空請我喝酒就算謝我了,還有,一個小道消息,今年B家要換代言,很突然的,也是我一個時尚圈的朋友告訴我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夜樞就是碰上勁敵了,大家都很關注這個事情,你明天也就會知道了。」

  40、

  孟煙池回到房間之後就撥弄著手機給施珩打了個電話,這客棧不愧是墨少私產,連WIFI信號都好得很。

  在facetime被接起來的時候,孟煙遲差點沒被嚇掉了下巴。林溯雨是圈子裡唯獨幾個能和馮夜樞相抗衡的天王,一貫以風格優雅行事妥帖而出名,他的那把嗓子也算是圈子裡出名了的,只是誰能想到在facetime裡看到這位天王圍著浴巾另一隻手擦著頭髮還在唱奇怪的曲子呢?

  「毛茸茸~~肥嫩嫩~~多可愛多可愛多可愛~」

  Facetime裡面天王大人摸了一把施珩的腦袋,還問說,「阿珩,是誰給你電話?」

  施珩的頭髮被摸得亂七八糟,就像某種小動物的絨毛,他抖了抖頭上的那幾根呆毛,「是小煙池,你別揉啦~別人看呢~」

  施珩的表現無疑證明了清和的八卦,孟煙遲還沒問的話就卡在喉嚨裡一句也說不出來,誰來告訴自己這到底是什麼世界,施珩怎麼能迅速的在三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和林天王發展到……同居的地步?!

  「你……」孟煙遲要說的話轉了兩圈,才艱難的問出口,「施珩,你真的……和林天王……?」

  施珩看林溯雨裹著浴巾去的遠了,才點點頭,「嗯,我和他在一起了。」

  孟煙遲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聽,他猶豫了兩秒之後問,「到底……怎麼發展的?」

  施珩靦腆的笑了,「其實,就是拍片……後來,他還給我唱歌了。」

  拍片?!唱歌?!孟煙遲差點以頭搶地,「施珩,你……你知道林溯雨的名聲吧?」

  施珩眼神裡寫的清清楚楚,「知道,但是小煙池,如果你明知馮夜樞心裡另有所愛,但他卻對你說,和我交往吧,也許我能試著忘記他,你會不會同意?」

  孟煙遲僵住。對於自己來說,如果馮夜樞願意伸出手來對自己說,和我交往吧,哪怕只是備胎,自己也許都願意去嘗試。

  這是多麼可悲的心態。因為用盡全力的愛,所以從一開始這場戰役就沒有公平可言,對方可以肆意廝殺,攻城略地;而自己只有打開城門,認輸投降。

  他當然知道對於施珩而言林溯雨意味著什麼,林溯雨意味著他的夢想,就之於馮夜樞對於自己是光芒一樣,在最深的黑暗裡,是我唯一的光。 就正如施珩問他的,自己也難以堅定立場不答應吧?

  對於施珩而言,林溯雨是花心也好,作風糟糕也好,或者是天王也好,凡人也罷,只要還是林溯雨,他大概都會毫不猶豫的跟著他走;而對於自己來說,無論馮夜樞是那個有些自閉的少年也好,還是下一屆影帝候選也罷,只要是馮夜樞,自己都會奮不顧身跟隨。

  某種意義來說,自己和施珩都是可悲可歎的撲火飛蛾,被燒的粉身碎骨連灰燼都不留,也一句話怪不得別人。

  「那開店的事情……是他說的?」

  「嗯,他說等我拍完這個片子,在B市買個鋪面,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其實……我想開甜品店也不是第一天了,你要不要也來參股?」

  孟煙遲看得出施珩的表情,用義無反顧來形容都並不過分,這是豪賭,用自己的青春、前途去賭林溯雨對他是否有一絲一毫的愛情,對於如林溯雨這樣過盡千帆的男人,施珩的等級太不夠看。

  「算我一份吧。記得挑好鋪面。」孟煙遲掂量了自己的儲蓄,姬氏給錢不吝嗇,《龍騎衛》的片酬也還可以,加起來一份股的錢還是出得起的。

  施珩點了頭,還想說點什麼,旁邊林溯雨就粘了上來,「阿珩~陪我吃飯嘛~」

  孟煙遲承認自己看到風流倜儻的林天王撒嬌被雷的不清,施珩頗為習以為常,對著孟煙遲說,「小池,我先不說了,明天短信聊?」

  煙池趕緊掛電話,「明天聊。」自己可不想被圈子裡的頂級天王用眼神給殺死,誰說林溯雨性格好的?這性格和厚顏無恥無下限的墨少有的一比啊!

  掛了電話孟煙遲回頭去翻自己的銀行卡,順道用手機銀行查了一下錢款,上面顯示的是前不久剛打到自己前世的母親那裡的錢款被退回了。他歎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性格有些懦弱的母親會如此決絕,在程敘出車禍去世之後,自己和姬氏一簽約就給她和自己的前妻打了錢款,並且冒充是程敘的學弟給家裡打了電話,不出意料的是自己的前妻準備移民,家裡錢款大部分都移交給了母親,而自己前世的母親竟然在唯一的兒子出了拍攝事故之後,拒絕了所有圈子裡人的看望和慰問,一個人帶著錢款搬去了鄉下,自己每次打款都被退回,大概對於眷戀舊事的自己來說,前世的這些都必須要放手了,但是對於馮夜樞,自己看來是無法放下。

  孟煙遲深深歎了一口氣,把參股的錢算好,想出去抽一根煙,他幾乎不抽煙,但是在今天這些事情之下,也許抽一根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煙池才走到前廳,就聽到前廳裡有激烈的爭吵聲。

  「馮夜樞,你真的不知道新片的事?」蕭眠月難以置信地看看馮夜樞,又看看季東來,「不可能!我明明接到通知,這個片子由我來演配角,主角去年就定了。」

  季東來只好回答,「蕭先生,夜樞的檔期都是我在管理,如果有這麼大的事情,我不可能漏掉的。

  「打電話!我要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蕭眠月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直接撥號遞給季東來,季東來有苦說不出地接過電話,幸好接電話的只是助理。

  「這個片子已經被Sharon的人拿走了,演主角的演員叫做成凜,是Sharon這幾年力捧的新人。」季東來將電話還給蕭眠月,「聽說定角也是幾個月之前才定下來的。」

  蕭眠月不吭聲了。這情況誰都能猜得出不正常,但落在公子憑手上的片子居然會輕易給別人拿走?不對,這其中必然有隱情……

  這疑惑還沒有被解開,馮夜樞的眉頭就微微皺起,因為,他的電話響了。

  一聽到公子憑的聲音從電話那邊響起,馮夜樞的眼神就深了一深,「是我。請問您有什麼事?」

  「B家品牌的負責人剛剛和我聯絡過,要求你明天務必回來一趟。」公子憑說話的聲音不溫不火,但馮夜樞已經隱隱聽出了不容置疑的味道,「和岳導演說聲抱歉,耽誤他兩天的行程。但明天中午10點前我必須看到你出現在公司。」

  「合約還有一個月才到期。」馮夜樞皺起了眉頭。像B家這樣的大品牌,一旦違約,將要支付巨額的賠償金,並且對品牌的聲譽也有非常不好的影響,除非必要,否則B家絕對不可能違反合同約定。「為何……」

  「聽說B家聘請了一位新的設計師,本季要出全新系列,一改以往傳統形象。」電話裡傳來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的響聲,這是公子憑在認真思考的時候的小動作,「具體的消息我目前也就知道這麼多。更換代言似乎也是她的建議,想要重新挑選一位形象和氣質都符合最新系列的代言,由此可見B家的高層十分重視她的意見。」

  「那麼,對方的備選是……」

  「這個名字也許你現在已經聽某個人說過了。」公子憑微微一笑,他的聲音在略帶嘲諷時尤為動聽,「成凜,Sharon的成凜。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過20出頭的新人,就來敢和馮夜樞叫板了。」

  一聽到成凜這個名字,馮夜樞的臉色難得有了變化。不僅片子被搶走,馮夜樞在和B家合作的一整年中,不止一次獲得代言負責人的盛讚,如今竟然一個成凜就讓對方改變了續約的想法……

  此人究竟何許人也?

  公子憑說話一向簡潔,交代了幾句後就掛斷了電話。孟煙池還在猶豫著是否要過去安慰他幾句,蕭眠月早就搶先他一步,「夜樞,什麼事?」

  「代言的事。明天我要飛回去一趟。東來,幫我看看今晚的機票。」馮夜樞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腦袋深處有東西隱隱作痛。季東來應了一聲就立刻著手去辦,只剩下孟煙池、蕭眠月和馮夜樞留在當場。

  蕭眠月只是轉了轉眼睛就把來龍去脈猜了個大概,「B家要過河拆橋?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安陵憑哪兒捨得你回去,必然是有人上門來挑場子了。」

  見馮夜樞沒有回答,蕭眠月便知道自己說對了,「居然有人來挑馮夜樞的場子?從目前的形勢來看,除了林溯雨之外,除非姬飛揚那老頭子復出了,不然誰有這種斤兩?」

  姬氏兩位頂尖兒的人物,蕭眠月居然大大咧咧地直呼其名,不由令人側目。但他本人似乎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樣子,從馮夜樞的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根煙當即就抽開了,「今晚我隨你飛回去,我倒想看看這回來的是個什麼人物。」

  孟煙遲看他拿出馮夜樞的煙,就苦笑轉頭而去,在這時候自己上前對馮夜樞說什麼,也比不上蕭眠月這樣美人的一句話和陪伴,而自己該做的,大概就是去門外抽一根煙,然後老老實實回去睡覺,明天給施珩發短信說,自己真的是失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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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馮夜樞才剛一落地,就被姬氏派來的人直接送到了對方指定的地點,竟然是在位於近郊的一處新建的跑馬獵場。

  這獵場其實還沒有正式開始營業,放眼望去,自然生成的草地中時而見到兔子和獾的影子,不遠處的馬廄裡拴著數十匹毛色油亮體型勻稱的獵馬,甚至還能看到有專門的人員正在馴養獵犬。

  不知是不是為求自然逼真的效果,馮夜樞他們站著的區域和獵場區,裝備區並沒有明顯的防護隔離。像季東來這樣地道的城市人,身處此等野性勃勃的場合中,渾身上下的警報系統都像拉響了似的,神經質地四處張望,唯恐這些完全不懂得人類社會秩序的生物們脫離了管制,按照自然法則將他消滅在這處女地中。

  「馮先生請跟我來。」不多時就有掛著B家標誌的工作人員上來招呼,態度慇勤一如既往,「卡西利亞小姐馬上就到。請您在休息室稍微等一等。」

  「您說的卡西利亞小姐是……」

  「是董事會不惜重金聘請來的新任首席設計師。」工作人言面帶微笑舉止得體,目光中卻流露出不加掩飾的仰慕,「您一定沒有見過她的作品,所以沒聽說過她的名字。能聘請到她這樣的設計師,是我們的榮幸。」

  在馮夜樞身後的蕭眠月皺了皺眉頭,剛想發問,就在這時,從入口的方向傳來了不小的動靜,腳步聲雜亂像是有好幾個人,但仔細一聽似乎又不太像……

  「非常抱歉,我來晚了。」

  馮夜樞和蕭眠月聽到這明顯過於年輕的聲音立刻回過頭來,眼前所見的場景令二人都愣了一愣:

  卡西利亞小姐,從目測來看不會超過35歲,極淺以至銀白的淡金色頭髮和幾乎呈現灰色透明的瞳孔都彰顯了她具有來自北歐的血統。在麗人輩出的時尚圈子裡,她算不得出眾的漂亮,但那雙和極地冰川一般顏色的眼睛看著你的時候,竟有一種讓人無可自拔的魅力。

  只不過,以上這些都不是最令她醒目的特徵。

  真正無法讓人移開目光的,是她手裡同時牽著三隻身材高大,油光發亮的純種德國牧羊犬。也許是看到了陌生人,德牧們顯得尤為興奮,一隻隻都露出躍躍欲試的樣子來。

  「他們不是食物,親愛的。」她只是叮囑了一句,就鬆開了三隻愛犬的頸繩,看著它們的身影在草地上騰躍不止,不多時就擒獲了各自的戰利品時,卡西利亞小姐才脫下手套,上前來和馮夜樞打招呼,「夜,我看過你為我公司品牌做過的所有代言形象,每一條都非常棒,真是傑作。」

  令人驚奇的是,卡西利亞的中文說得並不壞,雖然有些不懂的詞會自動切換為英語或者法語,但這種奇特的說話風格卻不讓人覺得賣弄,反倒有種外國人特有的可愛,「夜,我非常喜歡你,你的電影我也看過好幾部。但是這次我為公司設計的hunter & predator系列,完全摒棄了B品牌一貫崇尚的英國式優雅和刻板,取而代之美洲式的野性奔放和一點點來自北歐的奢華,也是我個人的一次大膽嘗試,我希望你能帶給我驚喜。」

  一邊早就有人送上本系列的效果圖冊,蕭眠月在一邊看得暗暗心驚:以馮夜樞的條件應該可以勝任各種風格,但也只限於國內的品牌。要論國際品牌,亞洲人的相貌和體型有天生的劣勢,特別是當季的新款採用大量的夾克、長靴和皮草元素,並不是東方人特別能夠駕馭的風格……

  蕭眠月在時尚圈中浸淫多年,已經到了基本上只要看上一眼,便能料出這個model有沒有前景,能發展到什麼程度。他在腦中構想了一下馮夜樞穿著這些衣服的畫面,說實話並不糟,應該說很有歐洲古典貴族身著獵裝春日狩獵的feeling,但不知為何,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夜,讓我來給你介紹你今天的競爭對手,Sharon的成凜。」卡西利亞小姐笑瞇瞇地拉過從休息室裡走出來的另一個年輕人,「在你們之中,我實在難以做選擇,才會親自飛到中國來在你們二人當中選擇一個作為明年的代言。代言酬勞比去年上漲20%。」

  什麼!

  蕭眠月聽到這個消息也當場愣住:提高20%!B家這回下了血本來推出這次的新系列,焉有不勝而退之理。

  時隔多年之後,卡西利亞仍時而提到這次馮夜樞和成凜的會面,並在她的個人博客上用煽情的法語寫下:

  如果說,馮夜樞是一隻血統高貴的盛裝名犬,那麼,成凜就像一匹野性難馴的獨狼。

  雖說已經聽過他的名字兩次,但在見到成凜的時候,馮夜樞也暗自有些心驚。

  20出頭的年輕人,儘管穿著隨意的便裝,隔著一段距離就能感覺到那種迫人的銳意。和馮夜樞不同,馮夜樞雖然骨子裡高傲,卻不會顯露於表,平時可以說是存在感相當低的一個人。但成凜無論出現在哪裡,都無法不吸引別人的注意,和蕭眠月……倒是有些相似。

  「成凜。」成凜走到馮夜樞面前和他握手。在陽光下,馮夜樞忽然發現那雙眼睛竟透著冷碧色,像是墨色覆蓋下的翡翠。「你是……」

  成凜略微挑起嘴角,「我有一點俄羅斯的血統,不過已經很稀薄了。這雙眼睛是遺傳自我的曾祖母,算是一點家族紀念。」

  不知為什麼,馮夜樞覺得他在說到家族這兩個字的時候,笑容中帶著一絲嘲諷,來不及細看,工作人員已經準備停當,卡西利亞等人也擺好了陣勢,就等他們開始。

  時尚圈的廝殺和娛樂圈有相似之處,但又不完全相同。娛樂圈中尚可通過各種方式磨練自己的技巧和能力,只要有一個機會說不定就能反敗為勝,而時尚圈就像有個魔咒,誰也說不清什麼時候就突然大紅大紫,同樣一朝沒落也沒有人能夠解釋其中的原因。

  蕭眠月之所以能在時尚圈中長盛不衰,除了他自身的條件得天獨厚之外,更在於他具有比一般模特兒都強大的掌控力,隨時隨地都能Hold住各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和形象。做Model不需要拍片一般有強大充沛的感情和演技,要的就是在鏡頭前那一瞬間爆發出的驚艷。雜誌封面沒有情節和背景,T台亮相也不過短短幾分鐘,頂級Model和平庸之才的區別就是,同樣生硬平板的表情中,從前者的眼睛裡能看到故事,而後者只是一尊活動的雕像。

  「那個成凜,不好對付。」蕭眠月抱著胳膊倚在門邊,笑著看馮夜樞挑選衣服,「遇到對手的滋味如何?」

  馮夜樞並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望著面前陳列的幾套裝束陷入了思考。坦白地說,B家當季推出的系列確實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就連蕭眠月這種眼高於頂的人都忍不住想要當場買幾套下來。粗獷利落的剪裁配上優質面料和精細手工,一套是收腰長款風衣和粗呢褲子加上馬刺長靴的組合,另一套是法式襯衣搭配小牛皮夾克,手工做舊的牛仔褲和麂皮繫帶短靴。這兩款都屬於Hunter一系,突出的是狩獵者的高貴、強勢和自信感,在荒野中面對猛獸而毫不露怯的絕對強大,使得他在最艱難的條件下依舊衣冠整潔而不失優雅氣度。

  馮夜樞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調動了自己全部的神經去適應這套衣服的感覺。作為一個獵手,他應該有來自內心深處不可動搖的強大,他的雙腳踩在大地上,手裡握著獵槍,因為有人在等著他的歸來,他永遠都能一往無前。

  馮夜樞不敢問自己,有誰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為他點亮一盞守候的燈。那個人已經被他永遠埋葬在心裡最深的角落,不論他成為頂尖的天王,還是贏得世上所有人的欽慕,都無法讓程敘再看他一眼,對他露出微笑。

  程敘。

  縱然面前有萬里河山,我又為誰去問鼎天下?

  音樂響起的時候,卡西利亞正在親暱地撫摸那三隻愛犬的脖子,「親愛的,如果是你們,會選誰呢?究竟是我們高貴而憂鬱的獵人先生,還是……」她的眼角已經瞥到成凜準備上場的身影,「還是那只野心勃勃的年輕公狼呢?」

  成凜選了一套predator系列的衣服,內搭一件黑色深VT恤,外套是一件皮草風的短夾克,恰如其分的襯托了他的腰部線條,兩條長腿裹在一條有迷彩紋的褲子裡,配一雙手工做舊的長筒軍靴,這一套衣服不算出彩,最出彩的是他深v內搭露出大片胸口,脖子上掛著一顆狼牙,一眼望去讓人想要尖叫。

  成凜順著臨時搭建起來的T台打下來的光往前走,目光堅毅又冰冷,他一步一步順著檯子往下走,竟然還走下台來,走到卡西利亞身邊,單膝下跪,用食指和拇指執起她的左手,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吻手禮!

  這一個吻手禮無比標準,和中世紀的貴族比起來也半點不讓。成凜行完吻手禮就站起身來,胸口淺蜜色皮膚上的狼牙微微晃動,眉眼裡冷峻的光芒閃爍,行了一個躬身禮之後就轉身退去,在轉身的一瞬間將夾克脫去。

  模特這個行業什麼時候脫衣服什麼時候轉身皆有講究,成凜這個作風不僅僅和從前他的颱風大為不符,更是突破了平常T台上的規律。

  但他脫衣服的時候並沒有把衣服本身的質感破壞,反而顯出衣服本身凌厲的氣質,B家已經多年不出這種風格,這次的風格和成凜本身的氣質相輔相成,無法分開。

  夾克在空中停頓幾秒就掉在地面上,成凜上身只剩下一件貼身內搭深v黑T恤,胸口大片肌膚和他鍛煉得當的身材相映生輝,哪怕是看慣了秀場男模特身材的工作人員都不得不歎一聲好身材——成凜有著東方人少有的九頭身身材,目測有187CM以上,肩寬腰窄腿長,全身上下一塊贅肉都沒有,正是一個男人最英俊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章節名叫做獵人和獵食者,是B家推出的新男裝風格~~~PK下一章還會繼續~~成凜是勁敵喲~~親們~~

  42、

  看到成凜出色的表現,馮夜樞並不吃驚,能讓B家的首席設計師進退兩難,成凜的優秀可以說是在馮夜樞的意料之中。 但令馮夜樞不解的是,由始至終,他似乎都能從成凜身上感覺到一股深切的敵意,這種被猛獸盯住的感覺絕不好受。如果說作為一個新人想要和前輩一爭高下,這種競爭心可以理解,但成凜的眼神更像是積怨已深,馮夜樞怎麼想也想不出緣由何在。

  「夜樞,領扣。」蕭眠月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才發現襯衣最上面的扣子不知何時繃開了。蕭眠月手腳利索地用一枚裝飾掛墜將這個小瑕疵掩飾過去,馮夜樞暗暗佩服他的機智。就在此時,馮夜樞略一抬頭,正好對上下場的成凜直視著他的眼神,那雙深藏著寒碧色的眼眸裡,好像都要燒起了冷火。

  「眠月,你認識他?」馮夜樞整裝做最後的準備,雖然成凜已經走開,但那眼神就像一隻真正的Predator一般,就連經驗再老道的獵人遇到了也會謹慎幾分。

  「在國外的時候見過幾次,不過是個毛頭小孩而已,算不上認識。」蕭眠月將馮夜樞全身略一打量,最後選了一款A品牌的男香作為點綴,拍拍手道,「行了,天衣無縫,去吧。」

  馮夜樞甫一登台,卡西利亞就聽到身後傳來一片抽氣的聲音。

  果然,俊美得無可挑剔。這套帶著貴族氣的長款騎裝非常襯托馮夜樞內斂、強勢而又帶點東方神秘的氣質,A品牌的香氛更是點睛之筆,看著他的馬刺長靴一步步向前走來,讓人產生一種叢林裡的黑豹無聲逼近的錯覺。

  美麗的東西總能刺激人類的**,就算是女人也不例外。這個系列表面上看上去是表現一種男性的強大和魅力,卻不知道那些裹在精良華麗表皮之下的,原始而彪悍的身體,會如何刺激久居都市的女性內心潛藏的征服欲。Hunter & Predator,究竟誰是獵手,誰是獵物,尚未可知。

  馮夜樞這樣的男人就如名貴的珠寶,舉世難求,好比女王皇冠上的寶石,誰不想擁有,但多數人只是仰觀而不願觸碰。而成凜就如尚未磨礪完全的原鑽,雖然有些粗糙扎手,但只要一想到經由自己的雙手將他打磨成各種自己想要的形狀,有朝一日將它佩戴在身上熠熠生光,便讓人覺得血脈噴張,難以自抑。

  「夜,成凜,請你們兩位過來。」卡西利亞做了個停止的手勢,舞台上的燈光音樂頓時停止。馮夜樞本想先往後台和蕭眠月說一聲,沒想到後台空空如也,不止蕭眠月,連成凜也不見蹤影。馮夜樞心裡奇怪,但無論如何不能讓卡西利亞小姐久等,只好讓工作人員幫忙尋找,自己先行過去。

  「夜,我記得我說過,我是你的影迷。」卡西利亞淺灰色的眼睛中閃耀著無法言說的光芒,「坦白地說,我非常,非常地喜歡你。同時我也知道,你的老闆對你鍾愛有加,把你像一匹純血名馬一樣飼養在豪華馬廄裡,一般人連摸都不讓摸一下。」

  這話說得似乎有點兒諷刺的味道,馮夜樞輕輕皺了皺眉頭,卻沒反駁。公子憑為他做的確實早就超過了一般老闆的界限,但馮夜樞本是個對身外事極為無所謂的人,況且又一直感念公子憑的知遇之恩,故而從來也沒覺得有任何不妥。

  「夜,你遠遠,遠遠不止於此。」卡西利亞點燃一支指間的香煙,就連她腳邊的三隻愛犬都陶醉地嗅著煙草的味道,「我非常期待,等到哪一天,你能剝下這一身高貴的累贅,面對自己最真實的樣子,那時候……」

  她的聲音似乎有某種蠱惑力,絲絲滲入馮夜樞的靈魂之中,要不是成凜突然弄出的響動,也許就此被她誘入歧途也說不定。

  成凜出現的樣子有些狼狽,且不說衣冠不整,袒露著的胸口上那幾道怎麼看都像是抓出來的紅痕尤為詭異。在眾人玩味的目光中,卡西利亞徑直上前,仔細端詳他掛在脖子上的那枚狼牙,「這是你的狼牙嗎?」

  「是。是我13歲那年,叔父帶著我去獵的。」成凜索性將狼牙取下交到她手中,「每次看到它,我都會想到叔父。可惜在好幾年前他就已經下落不明瞭。」

  「他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卡西利亞微微一笑,將狼牙重新掛到成凜的脖子上,「今年B品牌的代言,我已經決定了。成凜,恭喜你。」

  場上頓時有幾秒鐘的寂靜。眾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件大事竟然就這麼做出了決定,片刻之後,場上才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喝彩和掌聲。

  一群人將成凜圍住,把他高高拋在空中,圍得水洩不通。唯有馮夜樞被眾人隔離在外,耳中好像還迴響著卡西利亞剛才的決定。

  這次……是輸了吧?

  雖然訓練非人地艱苦,但馮夜樞自從出道以來,幾乎沒受過什麼挫。他自身條件好,基本功紮實,公子憑又寵著護著,加上他為人性格也淡泊,至今可謂沒嘗過什麼是失敗的滋味。如今成凜當著他的面拿走了B家明年的代言,突如其來的挫敗感令馮夜樞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知道蕭眠月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夜樞,時尚圈就是這樣,成敗未必是你自己的原因,別太在意了。」

  蕭眠月知道馮夜樞並不是個喜歡被安慰的人,故而很明智地不說多餘的話,只是交代了幾句回程的安排就適時扯著季東來閃到一邊。就在這時,馮夜樞的電話竟然在季東來手上響了,蕭眠月心裡正說不知是哪個不怕死的這當口上來捋虎鬚,在聽到電話裡傳來的第一個聲音時,立刻愣在了當場:

  姬氏的……公子憑。

  安陵憑的消息總是快的,季東來就一臉苦色的把電話遞給馮夜樞,示意是那位大人的電話,電話裡面聲音依然平靜,「夜樞,B家代言丟了?」

  馮夜樞只是肯定的「嗯。」了一聲,那邊的聲音已經笑起來,「Sharon現在真是好眼光啊,你知道你輸在哪裡嗎?」

  馮夜樞還回答,安陵憑就吩咐了一句,「讓東來一會兒把你載回姬氏,我在辦公室等你們。」

  誰都知道公子憑不喜歡去辦公室,如果要去辦公室,一般事情都不小,馮夜樞丟了B家代言,這事情確實在圈子裡值得震一震。畢竟馮夜樞出道以來算得上一帆風順,在時尚界和娛樂界裡都數的上頂尖,何況有個安坐慈寧宮的安陵憑守著護著,誰都賣三分薄面,哪怕是有點小挫折,也沒今次的大。

  季東來已經開始考慮自己去了之後是不是要被挫骨揚灰,那位大人遷怒是遷怒不到馮夜樞的,要死的一定是自己,丟了B家代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這位新秀成凜自己的研究是不是不夠透徹?當時就該在飛機上絮絮叨叨告訴馮夜樞重要性的啊!

  馮夜樞去了姬氏頂層的辦公室,就見到安陵憑側坐在椅子上,安陵憑偏愛落地透明大窗,窗前能夠俯瞰整片藍天,馮夜樞見他正在看天,就叫了他一聲,「安陵先生,這次是我的疏忽。」

  安陵憑轉過臉來,輕輕抬起眉頭,微微一笑道,「疏忽?」

  「是我輕敵了。」

  安陵憑敲了敲桌面,「我看了錄像,不是用輕敵來解釋的通的。」

  馮夜樞挺直了脊背,「請您指點。」

  安陵憑把手上關於成凜的資料丟給馮夜樞,唇角微微有點譏誚,「卡西利亞會喜歡成凜,我倒是想到了,只不過我沒想到你會輸的這麼乾脆。某種意義來說,你的表現……也確實有點離譜。」

  馮夜樞只是沉默。

  那雙看透世事的鳳目瞇起,「夜樞,在表現hunter主題的時候,你想到了誰?」

  馮夜樞緊了緊雙手,在沉默了很久後回答,「沒有。我並沒有想到誰。」

  安陵憑只是瞭然,彎起唇角吐出一個名字, 「程敘。對吧?」

  「不……我已經很久沒有想到他了。」馮夜樞幾乎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才能隱藏好自己眼眸中會顯露出來的情緒,他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安陵憑歎了一口氣,眼眸中估量著他說話的真假,一手倚著桌面,另外一隻手拿著筆轉了轉,「夜樞,HUNTER主題的時候,你一定想了什麼人,你的眼神太溫柔,溫柔的有些眷戀,這不是一個HUNTER的眼神。」

  馮夜樞徹底噎住了,沉默著不知如何回答。

  「看來我是有必要再去見一見孟煙池了。」安陵憑放下筆,站起身來,「既然你不是想程敘,那必然就是他了。」他又拍拍手道,「東來還沒給你定回劇組的票吧?晚上一起飛吧,正好我也去劇組探探班。」

  馮夜樞瞬間呆了,「您……這……?!」

  安陵憑笑得漫不經心,「怎麼?我這投資人還不能去看看片子拍得如何?」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馮夜樞墨黑的眸子裡焦急無限,「只是,這點事情用不著……」

  「讓東來通知小墨,說把我慣用的那個房間給我留著,晚上讓他開車送我們去機場。」公子憑殺伐決斷,口氣雖然溫和但是不容置疑,「航線已經申請了,到時候直接飛去S市,有車直接開去XT。」

  馮夜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位大人一旦下了決定就無法更改,自己還能說什麼呢?

  安陵憑推開椅子,「現在四點多了,飛揚等我們吃飯,和我回去吧,吃完正好飛S市。」

  站在門口的季東來做好了被挫骨揚灰的準備,沒想到這位大人只是輕描淡寫讓他去開車,頓有一種前途未卜的感覺,不過看馮夜樞的臉色就知道這位大人心情其實很不好,不由更加小心翼翼,開車出來送馮夜樞和這位大人去胡同的路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安陵憑從姬氏出來之後,精神並不大好,直到了四合院裡靠在門口那張貴妃軟榻上臉色才緩了一緩,姬飛揚從裡屋出來,體貼地倒了一杯溫水給他,用眼神示意馮夜樞可以去旁邊候著了,馮夜樞才找了張黃花梨木的椅子坐了。

  安陵憑靠著姬飛揚,喝了一口溫水,臉色才有些正常,「揚,晚上吃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章很多伏筆了~~成凜為什麼對馮夜樞敵意這麼重?第二~~成凜身上的抓痕是哪裡來的?第三,涼涼到底知道了成凜的什麼事情~?

  另外~本章威武的太后涼涼又出場了~~請隨我高呼~涼涼V5~~~~

  下一章預告,涼涼和馮夜樞去了XT探班,探班會發生什麼呢?下一章姑娘們喜歡的小煙池會出現的~~感情線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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