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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穿越]大唐狂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19章 李旦父子

       韋團兒不合時宜地衝進來,打斷了兩人的熱情,但就在這時,李臻卻做出了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動作,他伸長腿,一腳踢向低矮的桌子,桌子搖晃兩下,不甘心地傾翻了,桌子昏暗的燭光也隨之熄滅。
  
  狹小的營帳內頓時變得漆黑一片,李臻將狄燕轉過身,推進黑暗之中,又在她耳邊留下了一句話,“千萬不要說話!”
  
  狄燕不該屬於這裡,若被韋團兒發現,後果不堪設想,李臻轉過身,怒視這個卑鄙噁心的女人。
  
  “我知道了!”韋團兒仇恨的目光死死盯著李臻,薄薄的嘴唇裡擠出一句話,仿佛比結冰的湖面還要冰冷刺骨,“原來你喜歡男人!”
  
  李臻這才意識到韋團兒誤會了,他索性將錯就錯,嘴角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你現在才發現嗎?否則我怎麼會對你這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不感興趣?”
  
  “住口!”
  
  韋團兒咆哮大吼:“我要殺了你!”
  
  酒意湧上來,使她心中的恨意更加瘋狂,她不顧一切地用手中切肉刀向李臻刺來,李臻紋絲不動,輕輕捏住她的手腕,奪下切肉刀,隨即像抽陀螺似的將她推了回去。
  
  “李臻,我要讓你生不如死,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韋團兒歇斯底里的狂喊,那聲音仿佛一隻受傷的野狗在嘶叫,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這時,帳外又走入一人,身材高挑而不失豐滿,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裙,略顯蒼白的俏麗臉龐上仿佛凝結一層寒霜,她冷冷地注視著韋團兒,“妳鬧夠了沒有!”
  
  來人竟然是上官婉兒,李臻心中頓時湧起一種難言的感動,他知道上官婉兒肩傷未愈,她此時應該躺在大帳內休息,但她卻出現在自己的帳前,她無疑是聽到了韋團兒來騷擾自己的消息。
  
  韋團兒嚇得連退兩步,她沒想到上官婉兒會突然出現,令她又羞又惱,惡膽橫生,她大聲尖叫道:“妳來做什麼?他是你什麼人?”
  
  她忽然狂笑起來,“我知道了,他是妳的野男人,哈哈!”
  
  上官婉兒氣得渾身發抖,上前便一記清脆的耳光抽在韋團兒臉上,“滾!”
  
  韋團兒被這記耳光打清醒了,她捂著臉,滿眼怨毒地盯著上官婉兒,“此仇不報,我韋團兒誓不為人!”
  
  她轉身怒氣沖沖而去,遠處幾名宮女不敢靠近她,只遠遠跟隨著她返回禁中大帳。
  
  李臻又點亮了蠟燭,上官婉兒慢慢走進帳中,看見了狄燕,她呆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原來是狄姑娘!”
  
  狄燕上前向她行一禮,感激道:“多謝上官舍人及時趕來營救。”
  
  這時,上官婉兒眉頭一皺,左肩傳來的疼痛使她身體晃了一下,眼看她要站立不穩,李臻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上官婉兒慢慢坐下來,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礙事,“剛才氣極,打那賤人時扯著傷口了。”
  
  “要不要我去找御醫?”李臻擔心地問道。
  
  “不用了,我馬上就要回去。”
  
  上官婉兒招呼狄燕坐下,笑道:“我知道妳過來,必然帶來了韋圓兒的消息,能告訴我嗎?”
  
  狄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索性摘下烏籠紗帽,一頭烏黑的秀髮隨即披散下來,她便將調查韋圓兒之事說了一遍,李臻又在旁邊補充了他發現韋圓兒和武芙蓉在一起。
  
  “請問上官舍人,我們要不要向聖上揭發此事?”
  
  上官婉兒搖了搖頭,“就算她用韋圓兒替代自己,也不是什麼大罪名,傷不了她,說不定聖上還會感興趣,這件事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凝神思索片刻,上官婉兒又道:“不過這段時間韋團兒有點進退失據,她要為自己安排後路,必然會更加瘋狂地斂財,我覺得時機已經成熟。”
  
  上官婉兒取出夜明珠盒子,遞給狄燕,“煩請狄姑娘明天一早趕回洛陽,實施我們之前的計畫。”
  
  狄燕接過裝有夜明珠錦盒,默默點頭,上官婉兒又對李臻笑道:“總不能讓狄姑娘在你這裡過夜吧!狄姑娘去我的大帳,陪我說說話。”
  
  狄燕臉一紅,連忙上前小心地扶起上官婉兒,又回頭看了一眼李臻,李臻笑著點點頭,把她們送出自己營帳,一直目送她們遠去。
  
  .......
  
  上官婉兒回到自己營帳,解開了上衣,露出一抹雪白的膀彎,拿掉傷口上的紗布。
  
  狄燕看到了兩道深深的血痕,傷口烏黑,有惡化的跡象,她暗吃一驚,連忙從懷中取出自己的藥瓶,“用我的藥,會更有效果!”
  
  上官婉兒看了一眼藥瓶,笑道:“我險些忘了,我有妳師父的雪蛤丸,就在你身邊的小箱子裡。”
  
  聽說有師父的雪蛤丸,狄燕頓時大喜,轉身從箱子裡取出一隻玉盒,打開盒子,裡面是一顆大小如鴿卵般的朱紅色藥丸,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她知道怎麼用這丸藥,她將藥丸一切為二,用酒調勻一半,小心翼翼敷在上官婉兒肩頭的傷口上。
  
  上官婉兒感到一股清涼入骨,頓時令她舒服了很多,她將另一半藥服下,慢慢躺了下來。
  
  “你師父配置的美顏膏一直令聖上讚不絕口,沒想到她配的傷藥也這麼厲害,聖上那邊還有三顆雪蛤丸,她反正也不用,我得把它要過來。”
  
  “若上官舍人要來雪蛤丸,能不能送我一顆?”狄燕不好意思地笑道。
  
  “妳如果叫我上官阿姊,我就送妳一顆。”
  
  狄燕輕輕點頭,這時她想起一事,又低聲問道:“上官阿姊,我爹爹的事情,能有轉機嗎?”
  
  上官婉兒握住她的手笑道:“妳放心吧!聖上總是對我說,要是狄卿在,這件事該怎麼辦,那件事該怎麼辦,我就知道,她其實很希望妳父親能回來,只是她要面子,告訴妳父親,讓他安心等待吧!”
  
  狄燕心中暗喜,他們全家都盼望父親能早日回京,上官婉兒瞥了她一眼,又笑道:“妳怎麼不問問李臻怎麼樣?”
  
  狄燕只覺臉上滾燙,她扭捏著低聲道:“他怎麼樣關我什麼事?”
  
  上官婉兒會心地笑了起來,她心中也升起一絲羡慕,要是自己也像她一樣年輕,該有多好。
  
  她握住狄燕的手,柔聲笑道:“妳就睡在阿姊旁邊,我們說說話。”
  
  .......
  
  就在上官婉兒和狄燕在大帳內細細聊天之時,在禁中大營的另一邊,相王李旦也在和兒子李隆基說話。
  
  李旦是武則天的幼子,今年只有三十餘歲,他身材中等,略有點顯胖,圓圓的臉上總是帶著和氣的笑容,連他的侍衛都承認,從未見過相王發脾氣。
  
  這倒不是偽裝,李旦和他兄長李顯一樣,性格都比較懦弱膽小,不過比起兄長李顯的懼內,他稍微好一點,他十四歲和妻子劉氏成婚,十五歲便生下了長子李成器。
  
  李旦心地善良,待人寬容,和兩個妻子劉氏、竇氏的感情極好,自從東宮發生劇變,兩個妻子被韋團兒殘害後,李旦大病一場,直到最近才漸漸康復,但喪妻之痛卻使他鬱鬱寡歡,臉上難見笑容。
  
  今天三子隆基在皇祖母面前提出要回母親的手環為獎賞,著實把李旦嚇壞了,不過好在聖上沒有發怒,或許是因為孩子不懂事的緣故。
  
  不過李旦也並沒有因此懲罰三子隆基,反而答應了他的要求,去拜李臻為師,學習騎射。
  
  李旦雖然性格寬和,但並不代表他愚蠢,也不代表他沒有政治智慧,相反,在強勢母親的虎視之下,他能平安活到現在,就已經說明他有足夠的政治智慧。
  
  他不會愚蠢到讓李隆基去拜王孝傑或者其他什麼將軍為師,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而是答應兒子拜一個侍衛為師。
  
  這樣一來,就算薛懷義、武三思這些整天盯著他的人,也找不到他欲謀兵權的藉口。
  
  李旦自有他的想法,今天李臻救了上官婉兒的性命,以上官婉兒恩怨分明的性格,她必然會對李臻心存感激。
  
  如果自己的兒子拜李臻為師,看在這一層關係上,上官婉兒也會在關鍵時候替自己說句話,況且這個李臻還是高延福推薦。
  
  “三郎,那個小宦官是什麼人?你為什麼想讓他陪你讀書?”大帳內,李旦奇怪地問兒子道。
  
  李隆基今天和小宦官高力士玩得很開心,一方面是他們兩人年紀相似,有很多共同語言。
  
  另一方面也是高力士聰明伶俐,會討李隆基歡心,李隆基便希望讓高力士陪自己讀書。
  
  他向父親磕了一個頭道:“回稟父親,高力士是高府君的假子,他也願意陪孩兒讀書,懇請父親答應。”
  
  李旦心中一動,高延福的假子,卻不知高延福有幾個假子?他又問道:“他現在也在宮中嗎?”
  
  “回稟父親,高力士原本在宮中,後來被高府君接回府中,請名師教他讀書,他最近和孩兒一樣,也在讀《禮記》。”
  
  李旦負手走了幾步,高延福如此重視這個小宦官,顯然是想把他培養成為接班人,如果趁此機會拉攏高延福,倒也不錯。
  
  雖然這樣想,李旦也知道,高延福也不是一般的宦官,他是四品內侍,又有爵位在身,這件事光母親答應還不行,還得高延福本人答應,不過在稟報母親之前,他必須要找機會和高延福談一談。
  
  想到這,李旦便對兒子道:“這件事為父知道了,找個機會替你稟報祖母吧!另外,學騎射的事情你也不要急,為父也須徵求你祖母的同意後,才能安排你跟李侍衛學箭,明白嗎?”
  
  李隆基磕了個頭,恭恭敬敬道:“孩兒明白了!”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20章 難擋誘惑

       冬狩原定進行五天,但因為上官婉兒受傷,掃了武則天的興致,她便將冬狩縮短為三天,三天後,冬狩結束,大隊人馬收拾了營帳物資,浩浩蕩蕩返回神都洛陽。

       武則天的四十五名貼身侍衛當然也有一個首領,此人便是武三思次子武崇訓,武則天的侄孫,武崇訓年約二十餘歲,出任千牛衛中郎將,他負責安排四十五名千牛備身的當值。

       或許是因為上官婉兒給他打了招呼,這些天武崇訓藉口讓李臻熟悉情況,沒有安排李臻任何事情,李臻只是跟著隊伍回京。

       他騎馬跟隨在武則天巨大的車輦之後,武則天的車輦由三十六匹雪白的挽馬拉拽,車輦製作精緻,裝飾著彩緞綾羅,鑲嵌了無數金銀珠翠,遠遠看去,顯得金碧輝煌,在陽光下熠熠閃耀。

       武則天便坐在罩著輕紗的車輦之上,旁邊蹲坐著兩名貼身侍女,車輦上還站著十二名貼身千牛侍衛,警惕地注視著四方。

       下面跟著大群宮女宦官,足有數百人之多,兩邊是三百六十名千騎營侍衛,騎馬跟隨左右,手執大旗,威風凜凜,更有兩千名千騎侍衛在前面執戈開道。

       數萬人馬延綿近十里,聲勢浩大,三天後,夜幕降臨,距離洛陽城還有二十里,武則天身體有些疲乏,便下令就地駐營,待天亮後再進城。

       臨時駐營要稍微簡單一點,只是用營柵圍出占地約百畝的禁中大營便可,武則天和宗室、外戚宿營在禁中,一萬餘侍衛在四周當值保護,其餘宮女、宦官和隨行侍衛則草草搭建帳篷,簡單休息一夜。

       大帳內,韋團兒焦慮不安地來回踱步,這兩天她有點心驚膽戰,一連幾天,聖上都沒有叫她服侍,這是她從未遇到過的事情,究其原因,韋團兒隱隱猜到和上官婉兒遭襲擊有關,聖上已經起疑心了。

       聖上真正離不開之人是薛懷義,而她只是個受寵的小婢,一旦失寵,她將什麼都不是。

       這也是韋團兒最害怕之事,她不像上官婉兒有舍人之職,儘管她有一點內衛之權,卻被上官婉兒制衡,使她不能隨心所欲使用,她其實就是靠著聖上的寵愛作威作福,雖然她自稱權勢滔天,可實際上她指揮不了幾個人。

       況且寵愛也有煩膩的一天,韋團兒心知肚明,所以這些年她不擇手段拼命斂財,就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韋團兒不知道這兩天會不會是她命運的轉捩點,聖上有點冷落自己了,想到這些年她做的那些罪孽,她心中更加害怕,她得儘快安排好自己的退路,從此隱姓埋名,做個富甲一方的大財主。

       這時,一名宮女出現在帳門口,低聲道:“啟稟主人,郭大娘來了!”

       郭大娘是她的乳母,目前是明義坊府宅的管家,也是她在外面的連絡人,她現在趕來必然有什麼重要事情,韋團兒連忙取出自己銀牌遞給宮女,“帶她進來!”

       片刻,宮女將一名五十餘歲的老嫗帶了進來,韋團兒連忙迎上來問道:“大娘,發生了什麼事?”

       郭大娘看了一眼身後的宮女,韋團兒揮了揮手,“都退下!”

       大帳只剩下她們兩人,郭大娘上前附耳對韋團兒說了幾句,韋團兒頓時驚喜萬分,“可是真?”

       郭大娘點點頭,“我親眼所見,真是夜明珠,簡直太令人驚訝了。”

       韋團兒怦然心動,她嗜珠寶如命,在她所有的財富中,就缺一顆夜明珠,儘管她感覺危險迫近,告誡自己不要再貪財,可當夜明珠到來之時,她還時難以克制住內心的誘惑。

       ‘也罷,就做最後這一次!’韋團兒立刻走出大帳,快步來到了武芙蓉的帳前,有人進去稟報武芙蓉。

       武芙蓉為了讓自己父親武承嗣能夠東山再起,她對薛懷義和韋團兒千般討好,甚至不惜冒險用馴獸對上官婉兒下手。

       可惜最後沒有能成功,這也使武芙蓉心中忐忑不安,一旦聖上追查下來,她恐怕逃不過罪名。

       不過這件事似乎沒有鬧大,被薛懷義壓住了,這讓她心中長長鬆了口氣,武芙蓉聽說韋團兒來訪,她連忙迎了出來,滿臉諂笑道:“韋姊怎麼有時間來小妹這裡?”

       韋團兒坐下道:“妳把她帶來!”

       武芙蓉知道她指的是誰,連忙下去了,不多時,武芙蓉將一名年輕女子帶了上來,正是韋圓兒,她和韋團兒是孿生姐妹,長得和韋團兒一模一樣,只是她現在略略化妝,相貌有了改變。

       “小妹,有什麼事嗎?”韋圓兒迎上來笑道。

       “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天亮時回來,妳替替我。”

       韋圓兒有點擔心道:“萬一她要我服侍怎麼辦?”

       韋團兒想了想道:“這兩天應該不會要你服侍,如果真要服侍,妳就和從前一樣給她梳頭,不要說話就是了,反正你也給她梳過幾次頭髮,怕什麼?”

       韋圓兒點點頭,“好吧!”

       兩人就在武芙蓉這裡換了裝,不多時,‘韋團兒’不慌不忙地返回自己的營帳,另一個身材嬌小的中年婦人則匆匆離開武芙蓉的大帳,帶著郭大娘向營外走去。

       ........

       就在中年婦人剛離開大營後不久,一名圓臉宮女便從上官婉兒的帳中快步走出,來到了大營外的一片帳篷區。

       “請問,李臻的營帳在哪裡?”圓臉宮女怯生生問道。

       “諾!他不就在那裡嗎?”侍衛指著不遠處一座三角小帳,他又大喊道:“老李,有美貌的小娘來找,你晚上不寂寞了。”

       在眾侍衛的哄笑聲中,圓臉宮女滿臉通紅地來到李臻營帳前,正好李臻從帳內鑽了出來,他認出這名宮女,笑道:“原來是小娥,找我有事嗎?”

       圓臉宮女把一張紙條遞給他,轉身便跑了,李臻接過紙條,他走回營帳內打開,紙條上只有一句話,‘她已經走了!’

       李臻立刻明白了上官婉兒的意思,他急忙換了衣服,找人幫他請假,他翻身上馬,向洛陽城疾奔而去。

       當李臻趕到洛陽城下,城門剛剛關閉,他的侍衛牌在這個關鍵時候起了作用,他是後來才知道,主城門雖然夜間不開,但一些特殊的權杖可以從副城門出城,他的千牛備身銀牌就是其中之一。

       城頭上驗證了他的銀牌,城門緩緩開啟,他從厚載門直接進了洛陽城。

       西市就在厚載門附近,此時距離坊門關閉還早,大街上人來人往,頗為熱鬧,尤其西市大門附近,酒肆和青樓密集,燈火輝煌,絲竹聲聲,格外地喧囂熱鬧。

       李臻放緩了馬速,找到了滿記珠寶鋪,滿記珠寶鋪此時已經關門,但側門旁停著一輛牛車。

       “喂!”

       李臻剛打算靠近牛車,便聽見身後有人低喊,他一回頭,只見不遠處的圍牆後有人在向他招手,李臻立刻認出了喊他之人,正是他要找的狄燕。

       李臻大喜,連忙調轉馬頭回來,狄燕一把將他的馬拉過去,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瘋了嗎?牛車裡有人!”

       “是誰?”李臻回頭心悸地看了一眼牛車。

       “是一個老女人,若被她看見你,你休想再抓到韋團兒了。”

       李臻翻身上馬,歉然道:“我在找妳,沒有注意到牛車內有人。”

       狄燕瞪了他半天,這才怒氣稍斂,對他道:“韋團兒打扮成一個中年婦人,剛剛進了珠寶鋪不久,夜明珠我已經賣給那個方管事了,三千貫錢,你要不要?”

       李臻撓了撓頭,“錢先放在妳那邊,把人抓到再說。”

       這時,狄燕忽然拉了李臻一把,把他拉到牆後,“她出來了!”

       李臻靠牆側目望去,只見一個中年婦人從側門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個小包,儘管臉上化了妝,但李臻還是認出了她嬌小的體型,正是韋團兒。

       看得出她很激動,手在微微顫抖,下一步她必然要去藏寶之處。

       李臻原本最擔心就是她認出這顆夜明珠是藏在太極宮紫雲閣的那顆,但上官婉兒告訴他,韋團兒並沒有見過那顆夜明珠,只有薛懷義見過,只要薛懷義不在場,那就問題不大。

       李臻心中也緊張起來,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終於要到最後一刻了。

       牛車緩緩啟動,向洛水以北而去,李臻和狄燕一路遠遠跟隨,不多時,牛車來到了城北立德坊,只見韋團兒下了牛車,獨自一人進了坊門,牛車則繼續前行。

       李臻和狄燕也緩緩催馬進了坊門,卻遠遠看見韋團兒直接向麟趾寺走去,李臻愣住了,難道韋團兒藏寶處在麟趾寺不成?

       他忽然想起一事,當初他在寺內養傷時前主持曾給他說過,麟趾寺後院有一座禁房,是一名貴人買下的觀音堂,難道這個貴人就是韋團兒嗎?

       李臻又想起韋團兒第二次見自己,就是在麟趾寺內,說明這個韋團兒和麟趾寺有著很深的關係,恐怕那個河內老尼看中麟趾寺,也和韋團兒有關。

       這時,韋團兒從側門進了寺院,狄燕注視她背影消失,回頭問李臻道:“李大哥,現在我們可以動手了嗎?”

       李臻緩緩點頭,是動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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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21章 罪深難逃

       這幾天,武則天的心情著實不太好,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沒有人觸怒她,軍隊也沒有遭遇重大敗仗,就是有點鬱鬱寡歡。

       金頂大帳內,韋團兒正小心翼翼給她解開髮髻,武則天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她想早一點休息。

       這時,有宮女在她身邊低聲報導:“陛下,上官舍人有緊急之事求見!”

       武則天點點頭,“讓她進來吧!”

       片刻,上官婉兒匆匆走了進來,她迅速瞥了一眼站在武則天身後韋團兒,見她目光緊張,兩手在微微發顫,上官婉兒不由暗暗冷笑一聲,上前施禮,“婉兒參見陛下!”

       “這麼晚了,婉兒找朕有事嗎?”

       “是關於斷潭那件事,陛下讓婉兒暗查,婉兒已經查出來了。”

       武則天頓時精神一振,問道:“是何人所為?”

       上官婉兒上前附耳對武則天低聲說了幾句,武則天頓時愣住了,她回頭上下打量這個‘韋團兒’,怒問道:“妳究竟是何人?”

       韋圓兒嚇得兩腿顫慄,‘噗通!’跪倒在地,拼命磕頭,“奴婢有罪,陛下饒命!饒命!”

       武則天還是聽出來,聲音有點不一樣,這個韋團兒聲音略粗,她心中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她耳朵,把她拉了起來,武則天一眼便辨出了真假,雖然長得很像,但細節處還是不一樣。

       武則天怒不可遏,一巴掌將她打翻在地,怒喝:“把這個賤人拖下去,亂杖打死!”

       幾名侍衛衝上來,如狼似虎般將韋圓兒拖了下去,韋圓兒大哭求饒,卻被侍衛用破布堵住了嘴,此時武則天心中殺機迸發,怒問上官婉兒道:“那個賤婢現在何處?”

       .......

       麟趾寺後院的觀音堂內,沒有點燈,堂內一片漆黑,李臻帶領數十人已經潛入房內,等待韋團兒出現。

       李臻就躲在一根大柱後,他已經發現了這座觀音堂的秘密,秘密就在那座觀音塑像上,原本觀音像是面朝外,現在觀音像面朝內,觀音像基座就會出現一扇小鐵門,那就是藏寶處的入口了。

       這時,觀音像基座發出吱嘎嘎的聲音,小門緩緩開啟,只見一個身材嬌小的黑影從基座內鑽了出來,正是韋團兒,或許拿到夜明珠的緣故,她臉上的興奮還沒有消退。

       她剛要返身鎖閉鐵門,觀音堂內忽然火光四起,頓時亮如白晝,二十幾名大理寺軍士一擁而上,將韋團兒按倒在地上。

       韋團兒嚇得尖聲驚叫,她剛要掙扎,一把雪亮的刀壓在她脖頸上,孫禮冷冷道:“再敢亂動,一刀宰了妳!”

       韋團兒認出眼前這些人,都穿著大理寺的皂服,韋團兒頓時大怒,喝斥道:“我是宮中的韋團兒,你們誰敢亂來,放開我!”

       李臻慢慢走到她面前,一言不發看著她,韋團兒大驚失色,李臻就像鬼一樣地出現了,她眼中頓時露出恐懼之意,撒潑般尖聲大喊:“你怎麼會在這裡!”

       “妳以為呢,妳買到的夜明珠就是我從紫雲地宮中取出,我當然會在這裡!”

       韋團兒終於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她頓時又悔又恨,如百箭穿心,但她依舊不甘心,又故作可憐地哀求道:“李臻,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會糾纏你,我會報答你,一定會報答!”

       李臻卻懶得理他,對孫禮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孫禮也豁出去了,喝令左右道:“將她綁起來,堵上嘴!”

       士兵們將韋團兒的嘴堵上,又將她五花大綁,仍在角落裡,孫禮帶著幾名士兵舉起火把鑽進了地宮。

       .......

       半個時辰後,武則天在大群侍衛的護衛下來到了麟趾寺,此時大理寺卿李元寺和少卿趙啟年也先一步趕到。

       李元素和趙啟年連忙上前躬身施禮,“臣等恭迎陛下!”

       武則天眼中隱隱閃爍著怒火,冷冷問道:“聽說人贓俱獲,人在哪裡?贓在哪裡?”

       “回稟陛下,人關押在隔壁房間,贓物都在觀音堂內,一件不少。”

       武則天給上官婉兒使個眼色,上官婉兒當即對眾人道:“所有人都退出來!”

       李元素連忙命令所有大理寺官員都退出,武則天這才緩緩走進了觀音堂,此時堂內燈火通明,地上擺滿各種各樣的珠寶首飾,足有數千件之多,在燈光照耀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武則天臉色鐵青,在宮中韋團兒從來都是素面素衣,不戴任何首飾,自己賜她的首飾,她也送給別人,才由此深得她的寵愛。

       她卻萬萬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簡樸無華的小婢竟然暗中擁有堪和自己相比的珠寶首飾。

       武則天拾起放在最前面的夜明珠,回頭看了上官婉兒一眼,上官婉兒點點頭,“回稟陛下,這就是微臣讓李臻從紫雲地宮內取出的夜明珠。”

       就在剛才,上官婉兒把一切原委都原原本本稟報了她,最早是她讓上官婉兒去暗查斷潭案,去紫雲宮取夜明珠也得到她的同意。

       至於上官婉兒和李臻的關係,上官婉兒也向她一一解釋了,但武則天心中多少還是有點不太高興,畢竟上官婉兒瞞著她調查韋團兒。

       不過武則天也是聰明人,她知道韋團兒和薛懷義的關係,若上官婉兒說得太早,未必會有今天的結果,說不定死的是上官婉兒,她本人就是從殘酷鬥爭中走過來,能理解上官婉兒的苦衷。

       武則天沉思片刻,對上官婉兒淡淡道:“下不為例!”

       上官婉兒心中暗喜,連忙躬身道:“婉兒記住了!”

       “還有李臻,他對朕隱瞞了他參與此案,按理朕應該嚴懲,不過看在他能破此案的功勞上,算作功過相抵,朕暫且不追究他了。”

       “謝陛下寬容!”

       上官婉兒明白武則天的意思,這件事必須低調處理,她心中暗忖,‘雖然聖上不表彰,但她卻不能不有所表示。’

       這時,武則天走到一堆珠寶首飾旁,這就是嗣滕王妃的首飾了,果然是這個賤婢所害,卻讓自己背了駡名,武則天不由暗暗咬牙。

       走到最後,武則天的腳步停住了,她拾起一串夜明珠項鍊,這不就是自己五年前失蹤的那串項鍊嗎?

       她記得當時讓韋團兒嚴查夜明珠項鍊的下落,她至少拷打死了二十人,最後還是不了了之,原來賊喊捉賊,被她偷走了。

       武則天還看見了自己百珠手鐲、五色指環,還有七寶玲瓏塔,這些奇珍異寶都應該在宮中才對,現在全部被她偷到這裡來了。

       武則天已經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滔天怒火,這時她彎腰拾起了一對手環,她認識這對白玉手環,就是旦兒冊封竇德妃時,自己賜給竇妃,前些天孫兒還想要回這對手環,原來也被她偷來了。

       武則天眼中殺機頓起,她一言不發地走出大堂,卻一眼看見了跪在地上的韋團兒,韋團兒雙手反綁,深深低著頭,渾身顫抖,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連哀憐聲都不敢發出。

       武則天冷冷道:“看在她曾服侍朕的份上,給她留個全屍,賜白綾一段,自己了結吧!”

       韋團兒放聲痛哭,武則天不再理她,快步走出了麟趾寺,上了車駕,她拉開車簾,又對大理寺卿李元素道:“斷潭案可以結案了,告訴宗室真相,但不要公開。”

       “微臣遵旨!”

       武則天拉下車簾,吩咐道:“回宮!”

       千餘名侍衛護衛著她的車駕緩緩向皇宮駛去。

       上官婉兒奉命留下善後,她問左右道:“李臻呢?”

       李臻就躲在旁邊,他不敢在武則天面前現身,見上官婉兒找他,他連忙上前施禮,“卑職在!”

       上官婉兒微微笑道:“這件事聖上已經赦你無罪,但你不准聲張,另外你應得的獎勵我會給你,虧待不了你。”

       “多謝上官舍人!”

       上官婉兒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快步走進了寺院內。

       李臻長長伸了一個懶腰,幹掉韋團兒,他心中一塊大石終於搬掉了,心中說不出的暢快,至少他可以睡個安心覺了。

       .......

       次日一早,相王李旦和三子李隆基被武則天召進了宮內,兩人被一名宦官領進了貞觀殿,今天是返京第一天,武則天沒有召開朝會,而是下旨讓百官休假一日。

       她也想休息一下,養一養精神。

       此時武則天正在銅鏡前試用公孫大娘剛剛進獻的新養顏膏,十年來,武則天一直在用公孫大娘調製的各種養顏膏露,效果非常不錯。

       儘管她已年至七旬,但肌膚依舊光潔細嫩,看不到一絲皺紋,除了頭髮銀白外,她看起來就像四十歲左右的女人。

       而且公孫大娘自己就是一個很好的活例,四十多歲的女人了,看起來還仿佛二十許。

       旁邊貼身小婢嚴雙兒十分伶俐地誇讚道:“昨天太平公主和陛下站在一起,雙兒還以為是一對姐妹,哪裡想到會是母女。”

       武則天聽得心中像抹了蜜,笑顏逐開,她輕輕捏了捏雙兒的臉蛋道:“妳這個小丫頭,嘴巴越來越甜了,是不是妳嘴上抹了蜜?”

       “雙兒說的是實話。”

       這時,一名宦官快步走上來,躬身道:“相王殿下和臨淄王殿下在殿外候見。”

       武則天心情不錯,便點點頭笑道:“宣他們進來!”

       不多時,李旦帶著兒子李隆基匆匆走上來,跪下稽首道:“兒臣叩見母親!”

       “孫兒叩見祖母!”

       武則天笑著擺擺手,“你們起來吧!”

       父子二人站起身,垂手而立,武則天取過桌上裝有手環的玉盒,遞給李隆基道:“這是你母親留下的手環,朕找到了,還給你吧!”

       李隆基跪下,雙手接過玉盒,含淚叩首道:“孫兒多謝祖母!”

       武則天歎了口氣,對李旦道:“朕一直以為郭妃和竇妃是畏罪自盡,直到昨天朕才知道她們其實是被韋團兒殘害,朕已經下旨處死韋團兒,給你們一個交代,這件事朕被人隱瞞,甚是愧疚,旦兒,朕准你給她們二人建衣冠墓,四時祭奠。”

       李旦感動得淚流滿面,跪下拼命磕頭,“母親的恩德,孩兒銘記於心!”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22章 狄氏祖母

       左岸酒肆三樓,李臻和狄燕對坐飲酒,雖然他們心中都彼此有了默契,不過兩人臉皮薄,離戳破最後一層輕紗還差那麼一點點。

       狄燕凝視著面前酒杯,眼中湧起一絲淡淡愁緒,再過兩天她就要陪同母親去彭澤過新年了,至少要兩個月後才能回來。

       “李大哥,你為什麼不能和我一起去彭澤呢,那邊湖光山色,你不想去看看嗎?”

       李臻給她的酒杯斟滿,笑道:“妳也知道我現在身不由己,雖說是當了皇帝的侍衛,可這碗飯也不好端啊!”

       狄燕歎口氣,“其實我也只是說說,哪能真要你去。”

       這時,李臻取出一個盒子,遞給她,“這是我送妳的禮物。”

       “是什麼?”狄燕驚喜地接過盒子。

       “自己打開看看!”

       狄燕打開盒子,見裡面是一顆鴿卵大小的藍寶石,晶瑩剔透,如海水一般湛藍,她眼睛一亮,認出了這顆寶石,這不是她佯作村婦要賣的那顆寶石嗎?怎麼又回來了?她不解地向李臻望去。

       李臻笑道:“這也算是上官舍人感謝我的心意吧!送給妳。”

       狄燕發現上面鑲了一根珠鏈,她慢慢拉起珠鏈,藍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她心中十分感動,默默握緊它,輕輕點了點頭。

       “我真的很喜歡!”狄燕緊緊抿著嘴,眼睛有點紅了。

       “妳什麼時候回來?”李臻被她的感動弄得有點難為情,連忙轉開了話題。

       什麼時候回來是狄燕目前最關心的話題,沒有什麼別的話題能超過它,當然,李臻如果打算去張掖探望思思除外。

       狄燕的注意力確實被轉移了,這是個讓她難以回答的問題,她皺起細細的秀眉想了半天,李臻也盯著她的秀眉看了半天。

       他並不關心狄燕什麼時候回來,但他卻喜歡看她的秀眉,那麼細、那麼彎,那麼精緻,居然還是天然生成。

       “我想起來了,二月底之前一定能回來,你知道為什麼嗎?”狄燕神秘地向他笑道。

       “為什麼?”李臻漫不經心地問道,他發現狄燕神秘笑起來時,眼神格外地動人,就像有個鉤子一樣,將他的心鉤住了。

       “喂!你在看什麼?”

       狄燕嬌嗔地用筷子敲了他一下,李臻頓時醒悟,有點難為情地撓撓頭道:“我在算妳回來時間呢!”

       一個善意的謊言遮住他春心萌動的尷尬,狄燕仿佛看透了他的謊言,瞪了他一眼,可一眨眼,明媚的笑容又回到她臉上。

       “因為二月底有馬球大賽,我祖母是天下第一的馬球迷,她寧可不去看兒子,也絕不會錯過馬球大賽。”

       狄燕又有點多餘地補充道:“我祖母的兒子,當然就是我爹爹!”

       李臻眼中露出驚訝之色,“馬球...不!妳祖母還能長途跋涉去彭澤嗎?”

       李臻本來是驚訝居然還有馬球大賽,但話到嘴邊,他才想起應該先關心一下狄燕的祖母,她可比馬球重要。

       狄燕掩口笑了起來,“要不,我今天帶你去看看她,說不定她會喜歡上你。”

       李臻心中也開始莫名的緊張,他看了看身上的侍衛服,穿這身衣服可不好去見長輩,連忙道:“我要先去買一身新衣服。”

       “不用了,我祖母和我一樣,喜歡看整齊的侍衛服,她才不管你是做什麼的,只要看得順眼就行。”

       .......

       “阿燕,我發現有點不對啊!妳祖母現在高夀幾何了?”

       李臻跟隨狄燕走到半路時,忽然發現了問題,狄仁傑已經六十餘歲,那他母親該有多大了?

       狄燕仿佛知道他要問這個問題,她慢慢悠悠道:“我曾經告訴你,我生母在我出生後不久就去世了,是我大娘將我撫養長大,視我為己出,我也把她當作自己的母親,你明白嗎?”

       李臻有點明白了,她的祖母未必是狄仁傑的生母。

       狄燕瞥了他一眼道:“以後這種事情心裡可以奇怪,但不要說出來,說出來是對主人的無理。”

       “我知道了,下次會當心。”
      
       狄燕見他虛心接受批評,心裡也歡喜,索性多說幾句,“我祖母雖然不是父親的生母,但也差不多,她撫養我父親長大,是我們家的老祖宗。”

       “那妳祖母還有什麼禁忌,說給我聽聽。”

       狄燕想了想說:“祖母一向樂觀開朗,倒沒有什麼禁忌,只是她最討厭虛偽客氣,一向心直口快,她若看你不順眼,說不了兩句話,就會用棍子把你打出去,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李臻聽得後背直冒冷汗,其實他喜歡和虛偽客氣的人打交道,就算心中已刀劍相向,但面子上依然客客氣氣,大家都能好說好散。

       就怕心直口快,萬一話不投機,被亂棍打出,這個面子他可掛不住。

       狄燕見他猶豫了,有點不高興問道:“你到底去不去?”

       “我怕被你祖母亂棍打出!”

       狄燕就恨不得狠狠敲他一記,這個榆木腦袋,有時聰明過人,有時卻笨得要死,她咬緊牙低聲道:“你當我是擺設嗎?”

       李臻頓時醒悟,有狄燕在,她祖母怎麼會把自己亂棍打出來,他摸了摸後腦勺,忍不住嘿嘿一笑。

       .......

       李臻是第二次進狄府了,上一次是直接去了狄仁傑書房,並沒有去後宅,而今天,狄燕領著他直接向後宅而去。

       走過幾道小門,來到了一座小院前,剛走進院門,只見一隻黃白相間的大肥貓攔住了他們去路,在他們面前懶洋洋地拉長了身體。

       狄燕頓時眉開眼笑上前道:“大將軍,讓我抱抱!”

       那只肥貓卻沒睬她,轉身向臺階走去,氣得狄燕一跺腳,“不給我面子,下次休想再吃到我的魚!”

       “阿燕,誰不給你面子啊!”

       院子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李臻卻沒有見到人,左右張望,最後見一個瘦小的老太太從大樹後走出來,肩上扛著馬球杆,穿一身白色的馬球服,腳上還套著皮靴,樣子頗為有趣,似乎正在練習打馬球。

       她雖然喊著孫女,眼睛卻笑眯眯地打量李臻,“嗯!這個小夥子胳膊蠻長,很適合打馬球。”

       狄燕連忙上前拉住她胳膊撒嬌道:“死貓不睬我,老太太也不理我嗎?”

       “別晃了,這把老骨頭都快被妳晃散了,阿燕,這個小夥子是誰啊!”

       狄燕連忙介紹,“這是孫女的朋友,敦煌人,名叫李臻。”

       一邊說,一邊拼命給李臻使眼色,讓他上來見禮,李臻連忙上前跪下,給老太太磕了個頭,“晚輩向老祖母問安!”

       老太太更加歡喜,連忙扶起李臻,打量他一下,臉上核桃紋笑得開了花,“這個小夥子長得精神,我喜歡,阿燕,他是妳情郎嗎?”

       狄燕頓時滿臉通紅,拉住老太太的手不依,李臻也十分尷尬,摸著後腦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老太太卻把馬球杆遞給李臻,“想娶我的孫女也可以,先打一球,讓我滿意了什麼都好說,咦!我的球呢?”

       李臻慢慢接過了馬球杆,狄燕趁老太太找球的時機,紅著臉低聲咬牙道:“老太太是胡言亂語,你可別胡思亂想,她做不了我的主!”

       話雖這樣說,她也有點擔心李臻會不會打馬球,畢竟她從未見李臻打過,祖母一向出人意料,她有時也摸不清祖母的套路。

       “你到底會不會打馬球啊!不會就老老實實承認。”

       李臻當然會打馬球。還是敦煌的馬球高手,大唐的馬球就像現在的足球一樣,哪個少年若不會打幾杆馬球,會被人笑話的。

       只是他快一年沒有摸球杆了,未免有些生疏,李臻點點頭,“我會打一點。”

       這時,老太太抱著貓走上前,把馬球遞給李臻,笑道:“大將軍把球叼走了,小夥子,拿出本事來,打一杆給我老人家看看。”

       馬球大小如一個柳丁,用布層層包裹,彈性十足,李臻已經找到了感覺,他輕輕捏了捏球,目標是兩丈外牆壁上的一隻球洞,洞的大小剛好能容進這只馬球。

       李臻心裡很清楚,他要給狄燕祖母留下好的第一印象,不在於他給老太太磕多少頭,老太太不稀罕這個,要的是他會打馬球,而且要打出水準,打出花樣來。

       其實不光李臻緊張,狄燕也十分緊張,祖母雖然不管家中之事,但父親極為尊重她說的話,如果她不喜歡李臻,不管李臻在父親面前怎麼表現,祖母一句話就足以否定他。

       儘管祖母對一個人喜歡有點簡單,就算學富五車,若不會打馬球,她照樣不喜,當然人品之類也很重要,但那是父親的事。

       對祖母而言,馬球是她唯一的衡量標準,狄燕心中有點暗暗後悔,早知道應該讓李臻先練練馬球再來見祖母。

       此時,李臻也漸漸冷靜下來,目光迅速瞥了一眼牆上的小洞,他可以在五十步外一杆打入洞內,現在卻只有兩丈距離,這樣打進去也未免太簡單了。

       “老祖母,晚輩要打了!”

       他輕輕地彈了幾下馬球,用手準確抓住,尋找到球感,這時他放下球,任馬球在地上輕彈,他卻執杆背過身去,老太太是行家,她頓時激動起來,這小夥子要打背抽,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水準啊!

       李臻一個轉身,‘啪!’的一聲脆響,球杆準確地擊中馬球,只見馬球如流星般飛射而去,射出一條直線,精准無誤地打入了牆上的球洞之中。

       “好球!”

       老太太激動得捏著拳頭大喊,去年她支持的太原馬球隊就是一記背抽打歪了,令她耿耿於懷一年,今天李臻一記漂亮的背抽頓時令她心花怒放。

       狄燕也歡喜異常,她雖然不太懂馬球,但她卻懂祖母心思,李臻這一球已經贏得了祖母的喜愛。

       她連忙拉著祖母胳膊撒嬌道:“我沒說錯吧!他不會讓祖母失望。”

       “嗯!小夥子球打得好,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李臻哭笑不得,又得重頭開始,他只得跪下再磕一個頭,“晚輩李臻,沙州敦煌人。”

       “敦煌啊!我陪阿燕祖父去過,是個好地方,哦,李公子會不會在馬上打,別只會打步球吧?”老太太懷疑地看著他。

       李臻連忙說明,“回稟祖母,晚輩一般都是在馬上打球。”

       老太太頓時笑眯了眼,“那就好,改天打給我看看,來!來!進屋裡坐。”

       李臻和狄燕對望一樣,兩人都暗暗鬆了口氣,第一關算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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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23章 組建球隊

       狄燕祖母的房間堪稱古董聚集之地,脫了漆的坐榻,快要散架的箱子,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藺草坐墊,已經快要磨通了,還有一張小桌子,至少也有三四十年歷史。

       不過李臻卻被牆上掛著的七八隻馬球杆吸引住了,別人都掛名人字畫,她這裡卻掛馬球杆。

       狄老太太見他對自己的馬球杆感興趣,便走上前,指著一支球杆笑道:“這是二十年前,太原馬球隊奪得馬球大賽魁首時用的球杆,就是這支球杆打進了制勝一球。”

       “還有這支。”

       她又指著另一支稍微新的朱漆球杆道:“去年太原馬球隊背抽打歪,結果連前三十名都沒進,創有史以來最差的戰績,他們把球杆送給我,我本想扔掉,後來想想也算是紀念吧!”

       “老祖母好像很喜歡太原馬球隊?”李臻笑問道。

       “那是家鄉馬球隊嘛!其實阿燕的祖父才是馬球迷,我就是被他帶入門,年紀大了,心中也有個寄託。”

       李臻見老太太至少七十餘歲了,但耳不聾,眼不花,腿腳麻利,精神狀態極好,難怪她可以千里跋涉去彭澤。

       這時,狄燕端了兩杯茶進來,見他們還在說馬球,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道:“祖母過來喝茶休息吧!”

       狄老太太這才意識到自己疏忽了,連忙笑道:“快來坐下!”

       她讓李臻坐下,喝了口茶,又笑眯眯問道:“李公子馬球打得這麼好,是在沙州馬球隊嗎?”

       李臻連忙欠身道:“晚輩暫時沒有參加馬球隊,現在宮中當侍衛。”

       老太太‘哦—’了一聲,慢慢吞吞道:“宮中不是好地方,年輕人還是應該去地方上做點實事,或者去邊疆保家戍國。”

       李臻發現這個老太太似乎不太喜歡皇宮,這是為什麼?

       狄燕卻很瞭解祖母的心思,連忙笑道:“老祖母放心,他和宮裡不接觸,是在週邊當侍衛,明年初要參加武舉,然後就不當侍衛了。”

       老太太點了點頭,這才直言不諱道:“本來李唐就不懂禮儀,這個武氏當權後更將宮內鬧得烏煙瘴氣,倫理喪盡,我就告訴阿燕父親,還不如回老家教書去,至少可以清清白白做人。”

       李臻又和老太太寒暄幾句,見老太太要休息,便告辭而去了,狄燕的母親正在午休,也不便打擾,李臻便離開狄府,兩人並駕在大街上緩緩而行。

       狄燕低聲道:“我祖母姓王,出身太原王氏,高宗時被廢的王皇后便是她的族姊,所以她對當今女皇帝成見極深。”

       李臻輕輕‘哦!’了一聲。

       狄燕又繼續道:“不過祖母還算開明,並沒有堅決反對父親在朝中為官,她對父親因堅持原則而被貶黜很支持,所以她一定要去彭澤看望父親,怎麼勸也不聽,父親只好由她了。”

       李臻默默點頭,原來老太太出身太原王氏,難怪她不喜歡武則天,不過老太太雖然酷愛馬球,但實際上原則性極強,在大是大非上一點不含糊。

       “李大哥,我後天就要出發了,你能來送送我嗎?”狄燕又滿懷期待地問道。

       李臻想了想,後天應該沒有什麼事,便欣然點頭道:“那好,我後天一早來送妳。”

       .......

       兩天後,狄燕一家老小離開了洛陽,前往彭澤去和狄仁傑團聚,李臻一直將她們送出百里外,才返回了洛陽城。

       韋團兒伏誅後,薛懷義老實了很多,太初宮內漸漸安靜下來,當侍衛的日子枯燥而無聊,每天不管有事沒事都要去宮中報到。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就要到新年了,這天下午,李臻在皇宮跑馬場上教李隆基練習騎射,不光是李隆基,一些酷愛騎射的侍衛也跟在他身後練習,連他的上司武崇訓也抽空過來聽他講解要領。

       “騎射的關鍵在於手、眼、身體三者協調,身子在動,眼睛要看准,手要跟隨眼睛走,尤其是手眼默契,這就需要下苦功,至少一到兩年時間才會有收穫。”

       “其次在於放箭,手要快,拉弓要滿,這就要求意志堅定,不要猶豫,就算射歪也沒有關係,但這種果斷一定要練出來。”

       李臻放高了聲音,周圍十幾人都聽見了,他們一邊聽一邊拉弓,默默記在心中,李隆基這是第十次跟李臻學箭了,他本來就會一點騎射,加上他天資聰明,進步神速,在第十天時,他便能在奔跑中扭身射箭,一箭命中二十步外的靶子,連侍衛們都為他鼓掌。

       李隆基興奮異常,收弓對李臻道:“師父,我想換八斗弓,你覺得可以嗎?”

       李臻卻搖了搖頭,“這才十天就要換弓嗎?你現在只是射中靶,但距離射中要害還遠,再繼續練,三個月後你能連續十箭射中草人頭部,再考慮換弓,如果三個月辦不到就半年,總之沒有達到我的要求之前,你不准換弓。”

       “可我馬上要隨父親去相州。”李隆基小聲道。

       “不管你在哪裡,只要記住我教你的要領,繼續苦練,就會有所成就,現在繼續練習!”

       李隆基無奈,只得繼續在馬場上賓士,不斷地拉弓放箭,李臻並不需要一直陪同他,只要指點半個時辰便可以了,剩下就是他自己練習,有專門的侍衛陪同。

       這時,李臻遠遠看見上官婉兒出現在訓練場外,他連忙催馬迎了上去,翻身下馬,躬身施禮道:“李臻參見舍人!”

       “李公子這個師父當得不錯嘛!他進步很快,昨天連聖上都誇獎他騎射不錯。”

       昨天不是李臻當值,他不在宮中,但他也聽說了此事,他也笑了笑道:“他天資過人,加上他訓練刻苦,據說晚上也在練習,這樣的話,進步就會很明顯,大概半年後,他的射技就會停滯,這時候就需要力量上的突破,一共要突破三次,才能真正有所成就。”

       “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領他入門,剩下就要靠他自己摸索了,不過我估計相王不會讓他太沉溺於騎射,畢竟讀書才是他的主業。”

       李臻點點頭,上官婉兒說得不錯,李隆基將來要考慮繼承帝位,他哪有時間苦練五年,尋求騎射上的突破,他還是要把更加精力放在讀書之上。

       他牽馬跟著上官婉兒緩緩而行,上官婉兒又笑問道:“你祖父是州學博士,你怎麼不學文,偏偏要習武?”

       李臻苦笑一聲道:“原因在於我父親,父親雖然學文,但身體羸弱,三十歲就去世了,對我祖父的刺激很大,祖父就下決心讓我跟隨師父練武,同時也讀書,他希望我能文武全才。”

       “你確實也算得文武全才,為什麼不試試科舉?”上官婉兒又笑問道。

       李臻苦笑著搖了搖頭,“舍人也知道,能考上科舉之人,哪個不是文曲星下凡?像我這樣學文不精的人能讀完州學已經是不錯了,還敢妄談什麼科舉。”

       “嗯!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上官婉兒話題一轉,笑問道:“我聽高延福說,你很會打馬球,是吧?”

       李臻愕然,“舍人找我,是為了馬球嗎?”

       上官婉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今天上午,聖上和我閒聊,她要我組建一支馬球隊,我還以為她是說著玩,結果中午她便向我推薦兩個馬球手,一個是駙馬楊慎交,一個是武延秀,我才知道她真是讓我組建一支馬球隊。”

       說到這,上官婉兒又歎了口氣,“可明年二月底就要開始馬球大賽了,現在組建馬球隊哪裡還來得及,我只好在侍衛中找一找,第一個就想到你,據說騎射不錯的人,馬球也打得好,怎麼樣,幫我這個忙如何?”

       李臻想了想又問道:“楊駙馬和武延秀答應了嗎?”

       上官婉兒搖搖頭,“楊慎交是太平公主馬球隊的首領,武延秀替薛懷義打球,宮中有名的馬球手早就各有歸屬,只有我這個笨女人現在才開始找,哪裡找得到?”

       李臻倒是希望她這樣回答,這樣他就不用和那些權貴子弟一起打球了,他便笑道:“這樣吧!我來幫妳找,一般五個人就夠了,再加兩個後補,七個人足矣!”

       上官婉兒大喜,“其他事情由我來,你只管替我找人,這件事我就拜託你了。”

       就這樣,李臻又接到一件新的事情,替上官婉兒組建馬球隊,他當然是隊長,剩下的六個人要他一一去找。

       馬球是大唐國球,在大唐盛世,馬球尤其深受大唐人歡迎,無論是普通庶民,還是宗室高官,基本上人人都喜歡,連狄燕七十多歲的老祖母也酷愛馬球。

       每年春天科舉後不久,大唐會在洛陽舉行全國性的馬球大賽,以州建隊,每個州都會組建馬球隊來參加比賽,其次還有各軍的馬球隊,還有大唐權貴的馬球隊,林林總總,有上百支隊伍趕來洛陽參賽,那段時間,全城上下都會沉浸在節日般的快樂之中。

       去年的馬球大賽被千騎營奪冠,太平公主的馬球隊獲第二,第三是甘州馬球隊,時隔一年,所有的隊伍都憋足了一口氣,要在今年的大賽中奪取好成績。

       侍衛大都配了馬,基本上人人都會打馬球,但打得好的人卻不多,李臻找到了武攸緒,請他給自己推薦幾個馬球好手,本身千牛衛自己就有馬球隊,十個馬球手都是頂尖高手,武攸緒不會給他。

       武攸緒想了半天,點出了三個人,一個是李林甫,這傢伙雖然喜歡鑽營,為人油滑,但馬球著實打得不錯,在宗室內很有名氣。

       另一個是裴寬,聞喜裴氏子弟,袁州刺史裴無晦之子,也是今年剛當侍衛,五月份的千騎營新秀賽獲得第一,雖然他在千騎營,武攸緒和千騎將軍馬崇關係極好,可以把他調過來,況且是上官舍人的馬球隊,這個面子得給。

       再有一人叫做孫林,李臻和他哥哥孫禮很熟,他去年剛入千牛衛,去年千牛衛內部選拔賽,他獲得第三名。

       這三人都只有十六七歲,加上李臻就是四人,只要李臻自己再找一人,另外再找兩個替補,就可以完成組隊了。

       雖說再找一人不難,但那是相對武攸緒而言,對於李臻來說,再找一人談何容易。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24章 第五人選

       雖然南衙各軍每年都會在內部舉行馬球選拔賽,挑選優秀的馬球手,聽起來好像人數不少,但這些優秀馬球手就像剛出爐的燒餅一樣,剛挑選出來就被各大王公貴族瓜分一空。

       武攸緒推薦給李臻的三人還是他考慮成立千牛二隊的人選,看在上官婉兒的面上才給李臻,但再想讓武攸緒推薦一人,他就沒有了。

       下午,李臻交了班便離開了皇宮,他直接去南市找張曦,張曦是洛陽地頭蛇,人脈極廣,說不定他能給自己推薦一人。

       聽說李臻來找他,張曦親自從內堂迎了出來,“賢弟怎麼不說一聲就來了?”

       張曦拉著他手埋怨道:“我正準備出去,要不就險些錯過了。”

       李臻拱手歉然道:“我也是臨時有事找大哥幫忙,如果大哥有事,我改天再來。”

       “沒事!沒事!就是去找幾個狐朋狗友去喝花酒,當然是賢弟的事情重要。”

       張曦對李臻一貫熱情,尤其現在李臻已經成了女皇的貼身侍衛,在宮中地位之高,連張曦這種當了五年侍衛的老兵都望塵莫及。

       張曦把李臻請入內堂,又命侍女倒茶,這才笑問道:“在天子身邊當侍衛感覺如何?”

       “一樣的無聊,我是散衛,整天無所事事。”

       張曦倒也理解,散衛一般都臨時有急事才會委派,再比如天子有秘密旨意,一般也是由散衛去傳達,雖然看似清閒,可一旦有事,可能幾天都忙不完。

       “老弟不要小瞧這個天子侍衛啊!假如你有機會去地方州縣辦事,我告訴你,州縣官員比對御史還要巴結,我說個笑話,前年趙重元去河北三個州秘密調查旱情,也是和你一樣的天子貼身侍衛,結果你猜如何?人家回來後不久就換了大宅,老弟,肥差啊!”

       李臻笑了笑,“這些事以後再談,今天我有事找大哥幫忙,是這樣,上官舍人想建立一支馬球隊,這件事就委託給我了,一支馬球隊至少要七人,連我在內現在已有四人,還缺三人,其實就缺一人,看看大哥這邊能不能替我介紹幾個高手。”

       聽說是上官婉兒要建立馬球隊,張曦頓時動心了,這可是巴結上官婉兒的機會啊!

       他沉思片刻道:“孫禮之弟孫林馬球打極好,要不要我推薦他?”

       “他已經算上了,武將軍推薦了他,我是說民間的馬球手。”

       張曦自己就會打馬球,但他明白,這是要上場參加大賽的真正馬球手,不是會打兩杆馬球就能自我推薦,必須要真本事。

       “趙秋娘的徒弟小葉也打得不錯,綽號混江白龍,在南市一帶打馬球很有名氣,只是略欠一點火候,做個後補可以,有空你去看一看。”

       “我記住了,還有沒有?”

       “還有幾個無賴,雖然馬球打得不錯,但都蹲過牢獄,這種人我就不推薦給你了。”

       蹲過監獄的人李臻也不會要,因為是要在皇城內訓練,這種有案底的人是不允許進皇城。

       不過能找到一個小葉已經不錯了,李臻便起身告辭,他打算去南園武館找趙秋娘談談。

       從望春茶莊出來,李臻先滑腳來到了大姊的酒鋪,自從李泉得到上官婉兒的關照,接下宮中供酒生意後,她的生意漸漸做大了。

       她又把隔壁的酒鋪盤下來,兩家酒鋪打通,便成為南市的第四大酒鋪,夥計也由原來的兩人增加到十人,才短短幾個月時間她便發家了,令周圍的酒鋪無不羡慕。

       不過李泉是個居安思危的人,她不想原料來源完全依賴王家酒坊,萬一哪天王家酒坊斷貨,她的酒鋪就完蛋了。

       她想建立自己的原料管道,直接從高昌進貨,不過她也知道很難,高昌幾大釀酒作坊基本上都被王家壟斷了。

       她又考慮自己釀酒,上次李臻給她帶回一卷釀酒秘笈,她覺得應該可以派上用場。

       這些天,李泉就在為這件事焦心思,家也不顧不上了,整天在洛陽四周尋找適合種葡萄的土地。

       李臻也不知大姊在不在酒鋪,他只是過來看一看,他剛到酒鋪門口,便聽見酒鋪內傳來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

       “你們當然不認識我,當年胖爺我在這裡睡閣樓的時候,你們的影子都還沒有呢,阿福在不在,阿才也行啊!”

       “胖哥,咱們在外面等吧!別擾亂別人做生意。”

       李臻大喜,衝到店鋪前大喊道:“老胖,小細,是你們嗎?”

       只見酒志如一陣風似的沖了出來,緊緊抱住李臻,就仿佛怕他跑掉一樣,激動得大喊:“小細,我抓住他了,今天我們的晚飯可有著落了!”

       李臻推開他,給了他肩窩一拳,笑駡道:“你小子就只想到吃!”

       這時,李臻又看到了小細,幾個月不見,他長高了,也長壯實了不少,不過他竟穿一身道袍,頭戴竹冠,後背一把桃木劍,活脫脫一個捉鬼的小道士。

       李臻不禁啞然失笑,“小細,你不是和尚出身嗎?怎麼又出家當了道士?”

       小細撓撓頭,“也不是真的道士,我跟著師姑。”

       “你師姑也來了?”

       “沒有,胖哥來找我,她就讓我出來走走。”

       李臻見到了兩個兄弟,心中著實歡喜,連忙道:“跟我去左岸酒肆,我們好好喝一杯。”

       他們把馬寄存在酒鋪內,便一起去了左岸酒肆。

       李臻找了一間雅室,點了十幾個菜和兩壺酒,他笑著問酒志道:“你小子信上說過了年後才來,怎麼現在就跑來了?”

       酒志臉上露出惱火的神情,半晌才悻悻道:“翠兒嫁人了,害得老子在敦煌一天都呆不下去,連夜收拾行李回洛陽。”

       “為什麼?”

       李臻不解地笑問道:“你不是說翠兒要嫁入你們酒家嗎?”

       酒志羞憤得脹紅了臉,“是嫁給我們家不錯,可她是嫁給我弟弟,不是我!”

       李臻頓時對他充滿了同情,天下最悲慘之事莫過於此,心上人成了弟媳。

       酒志喝了口酒恨恨道:“我父母和兄弟一直瞞著我,怕我去翠兒家鬧事,就哄我說翠兒要嫁入我們家,現在不能見面,又騙我去會昌縣姑母家住幾天,結果我提前回來,正好遇到翠兒進門,那時我才知道她是嫁給二郎,簡直要把我氣瘋了。”

       李臻安慰他道:“老胖,咱們爭口氣,在洛陽娶一個名門之女回去,讓他們看看!”

       酒志喝了口酒,又長長吐了口悶氣,擺了擺手說:“我一路上也想通了,雖然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但也沒有便宜外人,算了,只要她生個兒子還是姓酒,這個弟媳我也認了,老李,你混得怎麼樣,狄小妹呢?”

       這時,酒志忽然發現李臻穿的是侍衛皮甲,他不由驚訝道:“你.進宮了嗎?”

       “哎!怎麼好好的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就那麼難聽呢?高府君見我無所事事,便介紹我進皇宮當了侍衛,狄燕和家人一起去彭澤縣了,明年春天才回來。”

       酒志滿臉羡慕,捏了捏他的侍衛皮甲,“我說老李啊!我也無所事事,能不能我也有這種機會,你給高老爺子說說,怎麼樣?”

       李臻忽然想起,這個酒胖子不就是現成的第五個人選嗎?他馬球打得極好,尤其善於防禦,還有小細的側翼傳球也堪稱一絕,他當個後補也不錯,這簡直就是老天的安排啊!

       他心念急轉,年底年初正好是招新侍衛的時候,不用找高延福,直接找上官婉兒,把自己的兩個兄弟安排進宮。

       想到這,他心花怒放道:“你們來得太巧了,我正在四處找馬球手,你們兩個進宮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小細卻憂心忡忡道:“李大哥,聽說進宮要把那玩意兒割掉,你是不是已經割了。”

       李臻一口酒噴了出來,酒志也笑得前仰後合,這小子怎麼分不清侍衛和宦官的區別呢?

       .......

       第二天,武攸緒找到了李臻,他把李臻拉到一旁,愁眉苦臉對他道:“你兄弟的事情,可能有點難辦。”

       李臻心中不太高興,明明上官婉兒答應得好好的,怎麼又難辦了?他按捺住心中的不滿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酒志問題不大,人長得高高胖胖,而且家庭背景不錯,世代務農,家世清白,可以招為侍衛,可姚熙的父親是匠人,匠人也就罷了,改一改履歷也能蒙混過去,關鍵他身高不夠,這是個硬門檻,一進宮就露陷了,馬上會被人彈劾,老李,這件事我真的很難辦!”

       李臻沒有吭聲,他知道若不是迫不得已,武攸緒絕不會不給上官婉兒的面子,想想也對,千牛衛對相貌身高要求極嚴,那麼矮的侍衛誰都看出有問題,要是被武則天看到,麻煩就大了。

       其實李臻也知道,小細不僅距千牛衛的標準尚遠,其他各衛的條件也不夠,說白了,小細就不適合當侍衛。

       可要把小細一個人丟在外面,李臻也不幹,那可是他兄弟,姚大叔臨死前把他託付給自己,自己怎麼能不管他?

       而且小細傳球很精妙,能讓自己在關鍵時刻得分,他必須要加入馬球隊。

       想到這,李臻便對武攸緒道:“武大哥難處我能理解,這樣吧!我另找上官舍人想辦法,讓她不要再為難武大哥。”

       武攸緒心中歉疚,拍了拍李臻的肩膀,便快步去了。

       李臻又返回了太初宮,他現在主要在太初宮內當值,跟隨在女皇武則天周圍,可以進入宮內比較隱秘之處,這也是貼身侍衛的特權,當然危險也比較大,周圍女人太多。

       張曦給他說的那個趙重元就是在貞觀殿附近出事,幾乎成了廢人,在家躺了三個多月才恢復了元氣,最後被打發去長安守大明宮,這件事是宮中隱秘,李臻因為當了皇帝的千牛備身才得知。

       李臻走進宮殿便倍加提高警惕,時時刻刻注意周圍的動靜,稍不留神就可能會被黑暗處伸出的幾隻手拖進去。

       這時,他看見上官婉兒的貼身侍女小娥,連忙笑著跑上去,“小娥姐!”

       小娥就是那個圓臉宮女,比李臻還小兩歲,一看見他臉就紅,然後越來越紅,最後看她臉紅的程度就能推斷她和李臻談了多久。

       小娥聽見李臻的聲音,臉驀地紅了,羞羞答答轉過身,“李侍衛,什麼事啊?”

       “我有急事向見見上官舍人,妳幫我傳個話。”

       “嗯!她正好從聖上房裡出來,你跟我來!”

       小娥低著頭慢慢往前走,可走著走著,她仿佛一下子不會走路了,身子歪歪扭扭,眼看要摔倒。

       恰好此時,上官婉兒從走廊那邊匆匆走來,身後跟著五六個宮女,手中捧著奏卷,她看見了小娥領著李臻,便笑道:“李公子是來找我嗎?”

       “是關於馬球隊之事,但如果舍人很忙,我就不打擾了。”

       “說幾句話的時間總是有的,你跟我來!”

       上官婉兒當然也很關心自己的馬球隊,就在剛才聖上還在問她,馬球隊有沒有成立了,就算李臻不來,她也要去找他。

       “怎麼樣,人都找齊了嗎?”

       李臻點點頭,“現在已經有六人了,還差最後一人,就是我兄弟姚熙之事。”

       “我已經給兵部和武攸緒都打過招呼了,難道有問題嗎?”上官婉兒略略有點不高興,她能感覺出來,好像事情沒有辦成。

       李臻便將武攸緒的難處說了一遍,上官婉兒也有點為難了,她當然知道這裡面的規矩,除非是聖上開口,否則誰都不可能一手遮天。

       但她也明白,既然李臻還為這件事找她,就是希望她能幫忙到底,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豈不是丟她上官婉兒的面子?

       上官婉兒沉吟片刻又問道道:“你兄弟有沒有什麼特長,比如做菜、園藝之類?”

       李臻想了想到:“他會一點醫術!”

       “那就讓他進御醫房,我來找沈南謬安排。”

       上官婉兒當即立斷,反正也只是為了便於訓練馬球,臨時在宮中待幾個月,這點小事她還是能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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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25章 牛刀小試

       在皇城西面羽林軍的馬球場上,一支剛剛成立的馬球隊開始了第一天的訓練。

       李臻是這支七人馬球隊的首領,他的目標是將人數擴展到十人,五名正式馬球手,另外五人後補。

       馬球場一角,李臻正在給眾人交代他制定的規矩。

       “每天早晚各練一個時辰,除非有公務外出,否則絕不能缺席。”

       “我並不指望這次馬球大賽能奪冠,但我希望能有一席之地。”

       李臻所指的一席之地,就是進入前十,可要在近兩百支馬球隊中進入前十,談何容易,李臻心裡也明白,但他要爭取。

       六名馬球手排成一列,身材最高的是來自千騎營的裴寬,他只有十六歲,但長得魁梧異常,比李臻還高一個頭頂,肩膀尤其寬闊,令人感到山一般穩重。

       雖然長得高大魁梧,但裴寬卻來自著名的聞喜裴氏,老牌世家,也註定了他不會是一介莽夫,裴寬文武雙全,外粗內細。

       李臻讓裴寬和酒志打左右防禦,他看中了他們兩人寬大的身材,讓他們負責已方後場防守。

       而左右翼交給了李林甫和孫林,兩人主要是負責攔截和傳球,和李林甫一心一意巴結上官婉兒相比,孫林參加李臻的球隊是為了還李臻的人情。

       一是李臻在敦煌救過他兄長孫禮的性命,其次是李臻協助他兄長破了斷潭案,使他兄長再次被升為大理寺丞,出於感激,孫林在得到邀請後,毫不猶豫地加入了李臻的球隊。

       至於兩個後補是葉巢和小細,葉巢是趙秋娘的三徒弟,和李臻同歲,長得又瘦瘦高高,看起來對任何事情都漫不經心。

       葉巢頭髮又稀又黃,皮膚慘白,其實就是有一點白化病,他現在也是千牛侍衛,雖然他本人無所謂,但他的父母卻十分激動。

       小細是唯一一個不是以侍衛身份出現在球場上的人,上官婉兒安排他進了御醫房,掛名為首席御醫沈南謬的徒弟。

       他身體倒是長得蠻壯實了,可惜身高不夠,在又高又大的千牛侍衛們面前,他就像個小孩一樣。

       但馬球隊的核心是射球手,可以說,左右翼就是為射球手服務,所有馬球隊都是圍繞著射球手來和對方作戰,射球手的得分能力直接關係到比賽勝負和這支馬球隊的排名。

       李臻自然是這支馬球隊的射球手,是場上隊長和球隊的核心。

       李臻訓了幾句話,便喝令道:“開始練習射球和防禦!”

       六人翻身上馬,分為三助進行射球和防禦的對練。

       這時,李臻目光向馬球場的另一邊瞟去,馬球場的另一邊也有一支馬球隊在訓練,那應該是薛懷義的馬球隊。

       此時薛懷義就站在球場邊冷視李臻他們的訓練,自從冬狩返回後,薛懷義就顯得十分低調,默默無聞,再也看不見他從前的囂張氣焰。

       事實上,這也是他近十年來的第一次低調,薛懷義侍奉武則天已快十年。

       十年來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宮內宮外飛揚跋扈,人人都在爭先恐後地奉承他,連武三思、武承嗣都要搶著給他牽馬拽蹬。

       儘管這兩年他也感覺聖上不再像從前那樣重用他,但他並不太在意,繼續囂張跋扈,為所欲為,直到韋團兒被處死,薛懷義才終於有了一點畏懼之心。

       而聖上把彌勒舍利供奉在少林寺而非他的白馬寺,也讓薛懷義在大發雷霆後,有一絲莫名的恐懼。

       這時,他遠遠聽見有人在大喊:“李臻,打得好!”

       原來李臻在給他的幾名手下做擊球射門示範,薛懷義嘴角不由抽搐一下,他心中對這個李臻充滿了仇恨,正是他幫助上官婉兒扳倒韋團兒,使自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盟友,

       “武延秀!”薛懷義忽然大喝一聲。

       正在球場上練球的武延秀連忙上前抱拳道:“大將軍找卑職何事?”

       武延秀是武承嗣之子,被封為淮陽郡王,同時也是左羽林軍中郎將,長得一表人才,由於他父親武承嗣被軟禁在鷹犬坊,使他們一家老小都在拼命討好薛懷義,懇請他能說服聖上把父親放出來。

       武延秀馬球打得極好,他是薛懷義馬球隊的首領,在去年的馬球大賽中,他率領的馬球隊奪得第五名,足以使他揚眉吐氣。

       薛懷義瞥了一眼李臻,冷冷道:“那人太囂張了!”

       武延秀立刻會意,調轉馬頭向李臻奔去,薛懷義也慢慢負手走了過去。

       李臻正和同伴在球場上練習射門,馬球的門就是在門板上挖出一個柚子大小的洞,雙方各立一塊木板,相距約千步,十名騎手在場地上較量,以打入對方門洞多寡來決定勝負。

       雖然射球手是全隊的靈魂,但絕不是只有射球手才能射門,所以每個人都需要掌握高超的射門技巧。

       去年李臻在敦煌就是以一記五十步外入洞的漂亮穿雲球震驚全城。

       但對於全國大賽的馬球高手而言,三十步入洞實在是尋常之事,五十步入洞雖然有一定難度,但也有不少人能做到。

       號稱大唐馬球第一高手的千騎營郎將竇仙雲便是將二十枚銅錢疊放在地上,在賓士中揮杆二十下,將銅錢一一射入五十步外的球洞,其精細準確,令人歎為觀止。

       “李侍衛打得很好啊!”

       後面傳來一聲讚歎,李臻一回頭,只見羽林軍郎將武延秀出現在自己身後,他雖然臉上帶著笑,但眼中卻充滿了冷意。

       儘管武家並不太清楚李臻在毒經案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李臻和舍利案有直接關係,正是李臻把影舍利給了武順,導致武承嗣獻影舍利獲罪,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武承嗣被奪爵罷官關押,和李臻有關係。

       也正是這個緣故,無論武芙蓉還是武延秀都對李臻充滿了仇恨。

       只是李臻有上官婉兒這個後臺,又是聖上的貼身侍衛,他們才忍住心中的怒火。

       李臻對武承嗣的子女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感,他抱拳淡淡道:“多謝武將軍讚譽!”

       武延秀心中更加惱火,他首先是淮陽郡王,其次才是羽林軍郎將,李臻應該稱呼他殿下,而不應叫他將軍,這種避高就低的稱呼,顯然是對他不尊重。

       他心中雖恨,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又笑道:“我也來打一球,請李侍衛指教!”

       李臻當然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又瞥見薛懷義就站在不遠處,他心中冷笑,也故作欣然道:“歡迎武將軍前來指點。”

       他調轉馬頭退到一邊,李林甫眼中流露出憂慮之色,這個武延秀來者不善。

       他上前對李臻低聲道:“武延秀是羽林軍中的五大馬球高手之一,又是薛懷義的射球手,去年他們馬球隊奪得第五名,實力強勁。”

       李臻點點頭,“多謝提醒!”

       這時,在馬球場上練武射箭的羽林軍士兵紛紛圍攏而來,站在遠處議論紛紛,很快眾人便明白過來,這是武延秀在向李臻挑戰了。

       武延秀是羽林軍的馬球高手,眾人皆知,而李臻雖是後起之秀,但他也只是以騎射出名,究竟馬球水準如何,沒有人見過。

       不過按照慣例,騎射厲害之人,馬球也不會弱,眾人對他充滿了期待。

       武延秀已經在距離球洞五十步外放置了一隻馬球,這就意味著他要在五十步外射門了,這讓周圍所有人都激動起來。

       武延秀冷冷瞥李臻一眼,他翻身上馬,縱馬疾奔,當戰馬奔過馬球時,他側身揮杆猛擊,打出一記漂亮的長線球,一隻黑影飛掠而過,馬球精准地射入了球洞。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掌聲,連薛懷義也忍不住輕輕鼓掌,臉上露出讚許的笑容。

       一般而言,五十步幾乎就是馬球手的極限了,最多也就是多一兩步的差別,李臻或許可以和武延秀持平,若想超越他,要麼就是奔跑中擊打飛速球,但失敗可能性太大。

       就連第一高手竇仙雲也不敢保證每球必中,他自己曾坦言,五十步外擊打高速球,能十球射中六球已算是發揮出色。

       對於李臻而言,是否超過武延秀已經不是技術問題,而是政治問題,武延秀出面挑釁,薛懷義冷眼旁觀。

       他是該應戰還是低調一點,和武延秀打個平手,給對方留一點面子,暫時不要樹強敵。

       李臻著實有點拿不定主意,就在這時,他目光一瞥,發現不遠處站著十幾名宮女,中間簇擁著一個身穿紫色拖地長裙的年輕女子,正靜靜注視著這邊。

       李臻心中熱血上湧,賽場如戰場,他須維護球隊和自己的尊嚴,他回頭看了一眼酒志和小細,兩人皆會意地點點頭。

       酒志可以長傳,而小細的傳球極為精巧,更重要是,他們和李臻配合多年,大家都已十分默契。

       這也是李臻一定要讓小細參加球隊的緣故,不需要他每場比賽都上,只要他在關鍵時刻給自己傳出好球。

       李臻催馬上了球場,酒志和小細跟隨其後,四周已有人鼓起掌來,三人上場必然是打實戰球了。

       三人很快站成一個大三角的位置,酒志距離球門約五百步外,小細則在中間,李臻則距離球門約八十步。

       這時,李臻高高舉起球杆,示意發球,常寬在場外猛地將馬球向酒志擲去,酒志大喝一聲,迎著球催馬奔跑。

       待球飛至眼前,他揮杆猛擊,這一杆打得力量十足,馬球騰空而起,向三百步外的小細射去。

       對於酒志這樣的防禦手而言,他不需要多麼精准,而在於力量,必須盡可能地將球打到前場去,所以一般都是由高大胖壯的人擔任防禦手。

       馬球打出一根高拋線,小細卻不接第一杆,他心中默默計算球速和力量,立刻調轉馬頭奔跑,馬球落地又高高彈起,速度極快。

       當馬球第二次要落地時,恰好就在小細身旁,只見他用球杆輕輕一撥,馬球轉變了方向,向李臻橫飛而去。

       李臻早已準備就緒,他縱馬奔馳,向五十步的射門點疾奔,這時馬球的速度不快不慢,位置不高不低,也不旋轉,這是最佳的傳球。

       連武延秀的臉色都變了,那個瘦小子貌不驚人,但他對球速和力量的掌控太精妙。

       李臻大喝一聲,五十五步外一記勁射,‘啪!’的一聲脆響,馬球如一條直線,精准無誤地射進了球洞之中。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歡呼聲,掌聲如雷,無數人大聲高喊:“打得精彩!”

       這一記射門不僅精彩絕倫,連傳球也是巧妙之極,立刻將武延秀的定位球比了下去,李臻催馬上前對武延秀拱手笑道:“武將軍,承讓了!”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26章 新的任務

       武延秀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重重哼了一聲,調轉馬頭而去。

       不遠處,薛懷義的臉色也極為難看,他比武延秀還要掛不住面子。

       薛懷義本來就是市井無賴出身,十年來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去年出任隴右道大總管,率軍出征突厥,相國李德昭隨軍出任長史。

       他因和李德昭意見不合,盛怒之下大發淫威,把堂堂相國逼得向他下跪求饒才肯善罷甘休。

       今天一個小小的侍衛竟敢當眾打他的臉,薛懷義心中怒火熾燒,衝上去指著李臻破口大駡:“你就是上官婉兒的一條狗,今天你竟敢辱我薛懷義,老子一定要讓你生不如死!”

       薛懷義的當眾撒潑將球場上的千餘羽林軍侍衛都驚呆了,這和街上的無賴有什麼區別?

       李臻扭過頭去,不理睬他,薛懷義愈加忿怒,他剛想拔刀殺人,這時,他身後傳來一個年輕女人聲音,“堂堂的梁國公、隴右道大總管、右衛大將軍連一個球都輸不起嗎?”

       薛懷義一回頭,只見上官婉兒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目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雖然他素質低下,肆意妄為,但畢竟在宮中待了近十年,他還是懂得趨利避害。

       去年他對李德昭大發淫威,就是上官婉兒把這件事告訴了聖上,令聖上大怒,下旨打自己五十鞭向李德昭賠罪。

       也正是那件事,使他對上官婉兒又恨又怕,尤其韋團兒被處死後,他更不敢輕易招惹上官婉兒,薛懷義聽上官婉兒用三頂大帽子來壓自己,他只得強忍住心中怒火,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上官婉兒也不再多說什麼,冷冷地望著他遠去。

       這時,眾侍衛見薛懷義被上官婉兒一句話罵走,皆大感快慰,紛紛上前行禮,上官婉兒向眾人笑著點點頭,對李臻道:“李侍衛,聖上找你有事,跟我來吧!”

       李臻連忙向眾人交代幾句,這才快步跟上上官婉兒,上官婉兒緩緩而行,她瞥了一眼跟在身後的李臻,聲音輕柔地安慰他。

       “你騎射高強,能讓數萬侍衛軍對你心服口服,而且你還破了斷潭案,你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才走到今天,不要聽某些人的血口污蔑。”

       李臻點點頭,“卑職不會放在心上。”

       上官婉兒話題一轉,又笑了笑道:“聖上是有事情交給你,你是想去面聖,還是聽我轉述?”

       李臻心中微微一怔,如果有任務,應該是武崇訓交給自己才對,怎麼變成了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明白他心中的疑惑,便笑道:“聖上讓我找一個得力之人,我便向她推薦了你,所以這件事就沒有經過武崇訓,我現在問你,你是跟我去面聖,還是讓我來轉述,你考慮一下。”

       說完,上官婉兒一雙美眸深深地注視著他,李臻沒有多想,淡淡一笑,“我覺得還是不面聖更輕鬆一點。”

       上官婉兒心中歡喜,她美眸秋波微轉,輕柔地丟下一句話,“跟我來!”

       李臻跟隨上官婉兒來到位於鳳儀殿的協政房內,這裡是上官婉兒在宮中的官房,她每天在這裡替武則天批閱奏卷,距離武則天的御書房不到百步。

       上官婉兒讓李臻稍等片刻,她則去了御書房。

       這還是李臻第一次來上官婉兒的官房,官房由裡外三間組成,連成一線,最外面是侍女們的聽喚處,中間書房就是他現在所在之地,而裡面一間則是她的臨時休息處。

       李臻不由向四周打量了一番,房間佈置得很清雅,牆上掛著褚遂良和她祖父上官儀的書法,東西兩側是書架,架子上擺放著各種精美的擺設。

       牆角則是一尊麒麟吞天香爐,從麒麟仰天的口中嫋嫋冒出輕煙,使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蓮香。

       北面靠窗是則一張寬大的書案,擺放著筆墨紙硯,還有十幾卷各地送來的奏卷,而兩邊地上整齊地碼放著上百隻卷軸,有聖旨也有奏卷。

       上官婉兒被封為舍人,按理,武則天的各種敕令和旨意應該是由中書舍人草擬,但現在全部都是由上官婉兒來草擬,所以她被稱為內舍人。

       不僅如此,她還要替武則天批閱奏卷,一些不太重要的政事都是由她來決斷,事後再向武則天稍加彙報,這便使她權勢極大,同時政務也非常繁重,每天都要忙到很晚。

       這時,上官婉兒的貼身侍女小娥端著一杯茶慢慢走進來,她滿臉通紅地對李臻道:“李侍衛請坐下等候,我家姑娘馬上就來。”

       “多謝!”

       李臻接過茶杯坐了下來,小娥正要退下,卻又停住腳步對李臻小聲說:“姑娘很少准外官進她這間屋子。”

       李臻笑道:“小娥姐的提醒令我深感榮幸。”

       小娥紅著臉退下去了,李臻喝了一口熱茶,耐心地等待。

       ......

       御書房內,武則天正在批閱幾份緊急奏卷,上官婉兒則靜靜站在一旁,不敢打擾聖上,這時,武則天放下筆,指了指旁邊一堆奏卷笑道:“今天朝務特別繁忙,那些妳就替我批了。”

       “是!婉兒遵旨。”

       武則天想到什麼,又問她道:“李臻怎麼沒來?”

       上官婉兒低聲道:“婉兒讓他在我房中等候。”

       武則天‘哦!’了一聲,意味深長看了上官婉兒一眼,笑道:“他就那麼值得你信任嗎?”

       上官婉兒連忙行一禮,“婉兒不會看錯人。”

       武則天笑了笑,從桌上拾起一隻封好的漆筒遞給她,“昨天妳給朕說的那件事,朕想了一夜,覺得有幾分道理,這件事就交他去調查,這件事若真如妳所言,朕會考慮妳的建議。”

       “多謝陛下!”

       上官婉兒接過漆筒,慢慢退了下去,武則天閉眼想了想,她腦海裡又浮現出李臻射豹時的瀟灑身姿,那種武技的美感曾經令她怦然心動。

       不過既然婉兒要用他,雖然有點可惜,但這畢竟是婉兒第一次提出要求,更何況自己曾答應過她。

       ......

       李臻已經在喝第二杯茶了,這時,他終於聽到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只見上官婉兒一陣風似的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兩名宮女,各抱二十幾支奏卷。

       “讓你久等了!”上官婉兒進屋歉然笑道。

       李臻連忙站起身,兩名宮女把奏卷放下便退了下去,上官婉兒取出絹綢擦了擦額頭上的香汗,對李臻擺擺手,“到我這裡就隨意一點,請坐吧!”

       李臻沒有說話,他又坐了下來,這時他注意到上官婉兒手中拿著一隻封好的漆筒,心中暗忖‘難道這就是她要給自己的任務?’

       上官婉兒也回到自己座位坐下,她看了一眼李臻,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她本想告訴他,為什麼他能坐在這裡?但想了想,上官婉兒還是決定暫時不告訴他。

       “有兩件事情,一件事是明面上的事,你去嵩山少林寺,上次那顆彌勒舍利就供奉在那裡,你去檢查一下他們供奉的情況?”

       既然是在交代任務了,李臻就不能坐在那裡,他又站起身,答應道:“卑職明白!”

       上官婉兒把漆筒遞給他,“這才是真正的任務,地點還是嵩山,你現在不能拆,必須到了嵩山才能拆開,這件事非常隱秘,目前只有我和聖上知道,所以你只能一個人去。”

       李臻默默接過了漆筒,上官婉兒又笑問:“你這一去至少要五六天,馬球隊你準備怎麼安排?”

       “我打算讓李林甫為副隊正,由他帶領大家訓練,他為人活絡,不會和別人發生矛盾。”

       “好吧!由你來決定。”

       上官婉兒站起身,慢慢走到李臻面前,凝視著他的眼睛,半晌才低聲道:“不要讓我失望!”

       ......

       就在李臻離開太初宮後不久,武則天的貼身小婢嚴雙兒偷偷溜到薛懷義所住的瑤光殿內,這裡是薛懷義在宮中的誦經研佛之處。

       薛懷義被上官婉兒一頓譏諷,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內殿禪房,他不敢去找武則天訴苦,便將滿腔怒火發洩在服侍他的宮女和宦官身上。

       他找個藉口便用藤條一陣猛抽,十幾名宮女和宦官被打得滿地亂滾、哭喊連天,直到打斷了藤條,他的怒火才稍稍平息,大吼一聲,“滾!”

       十幾名宮女和宦官忍痛爬起,互相扶持著,一瘸一拐而去。

       薛懷義坐在榻上喝茶,目光陰毒地凝望著牆角的刀架,腦海裡在飛速思索。

       這時,一名宮女在門口怯生生道:“啟稟佛爺,嚴姑娘來了!”

       話音剛落,只見聖上的貼身小婢嚴雙兒快步走了進來。

       嚴雙兒實際上就是韋團兒的替代者,年約十七八歲,服侍武則天也快十年了,是僅次於韋團兒的得寵侍女,韋團兒被處死,她就上位了。

       嚴雙兒身材略胖,容貌也不如韋團兒精緻,不過她嘴很甜,很會討武則天喜歡,更重要是她不識字,也就沒有韋團兒的野心,武則天對她也比較放心。

       但武則天怎麼也想不到,早在去年秋天,嚴雙兒就成了薛懷義的禁臠,整個身心都被薛懷義征服了,她比韋團兒還更加巴結薛懷義。

       嚴雙兒走進禪房便摟住薛懷義的脖子笑嘻嘻道:“我若告訴你一個重要消息,你怎麼感謝我?”

       薛懷義很不喜歡這個嚴雙兒,看似聰明,實則頭腦簡單,比韋團兒差遠了,實在無趣。

       事實上,薛懷義對女人已經有點膩味了,相對女人,他現在更喜歡權力,只是女人是他攫取權力的必經之路,他不得不強打精神應付。

       薛懷義眯眼一笑,“妳的消息若讓我滿意,我就用妳最喜歡的方式來報答你。”

       嚴雙兒眼睛一亮,眼中流露出渴盼之色,她立刻附耳對薛懷義低語幾句,薛懷義一驚,“她們是這樣說的嗎?”

       嚴雙兒點點頭,“我就在窗外,聽得很清楚,不會有錯。”

       薛懷義恨得一咬牙,暗暗罵道:‘這個賤人!’

       他又連忙哄騙嚴雙兒,說聖上很快就要過來,現在不方便,晚上再好好報答她,嚴雙兒和他親昵了一會兒,只這才戀戀不捨去了。

       嚴雙兒剛走,薛懷義立刻寫了一張紙條,找來自己的心腹宦官,把紙條交給他,低聲囑咐他幾句,最後道:“你告訴她,情況有點不妙,聖上已....醒悟了,她必須立刻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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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27章 牽魂之術

       嵩山屬於伏牛山餘脈,方圓千里,北瞰黃河、洛水,南臨潁水、箕山,東接中原,西連神都洛陽,素有‘嵩高惟嶽,畿內名山’之稱。

       這裡風景秀麗,隨處可見奇峰異嶺,山內宮觀林立,寺院眾多,被譽為中原第一名山,同時也是天下五嶽之中嶽。

       由於是獨自一人南下,李臻沒有騎他的名馬赤煙雪,而是騎一匹普通的戰馬,兩天後,李臻抵達了登封縣。

       登封縣是一座中縣,城內有居民數千戶,城池不算大,不過縣裡商業倒也繁榮,酒肆客棧眾多,到處可見前來嵩山遊玩的讀書人和達官貴人。

       李臻牽馬進了北城,來到一家占地頗大的客棧前,兩丈高的旗幡上寫著四個鬥大之字:太室客棧,緊靠著客棧還有太室酒肆,好像是一家。

       他走剛到門口,一名夥計便熱情地迎了上來,“公子要住店還是吃飯,小店都有,住宿乾淨,飯菜可口,包公子滿意。”

       李臻見酒肆內生意不錯,便點點頭,“先住下吧!”

       李臻要一間上房,關上門,這才從包裡取出漆筒,他在路上就打開過了,知道了自己的任務,他取出卷軸再一次細看,上面是上官婉兒的筆跡,只有短短一句話,‘查清韋什方底細’。

       至於韋什方是什麼人,住在哪裡?都沒有細說,就是讓他自己去打聽。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李臻連忙收起卷軸,上前打開門,只見夥計端著個炭盆快步走進來,炭盆已經點燃,旁邊還放了十幾顆炭,夥計笑道:“我們小店的房間通風很好,從未有烤炭火中毒事件,公子晚上也不用熄滅它。”

       “多謝了,小哥,我想打聽一個人。”

       夥計笑了起來,“一看公子就是知道是第一次來嵩山,公子儘管問,小人知無不言。”

       李臻沉吟一下問道:“你知道韋什方是什麼人嗎?”

       夥計臉色一沉,居然連韋真人都不知道,還敢直呼真人大名,這不是耍自己嗎?

       他心中很不高興,轉身就走,李臻連忙一把拉住他,又摸出一把及時塞在他手上,“我真不知道,小哥不要生氣!”

       夥計看在錢的份上,才稍稍原諒了李臻的無知,他連忙關上門,驚詫地問道:“公子居然連大名鼎鼎的韋真人都不知道?”

       李臻搖搖頭,“我是第一次來嵩山!”

       “不是!莫說嵩山,就連神都洛陽也是無人不知,甚至整個天下都知道,公子怎會從未聽聞?”

       李臻著實感到汗顏,他又取出兩枚金幣塞給夥計,“我今年夏天才從敦煌過來,確實不知。”

       “如果是夏天才從敦煌來,那就可以理解了。”

       兩枚金幣使夥計的態度更加和顏悅色,恨不得什麼都告訴他。

       “韋真人據說是三國赤烏年間出生,在嵩山修煉了五百年,已是得道仙人,今年春天與河內老尼一起受到天子接見。”

       李臻聽到這個韋真人有五百歲了,又比肩河內老尼,他頓時心生輕蔑,他知道河內老尼是個招搖撞騙的老妖婆,這個韋真人估計也是個妖道。

       “然後呢?”

       “韋真人的鬼神之術令天子折服,誇讚他堪比廣成子,又賜他武姓,還封他為相國,但他只做了一個月相國,便棄官回了嵩山。”

       李臻眉頭微皺,這個韋真人居然被武則天賜為武姓,還封為相國,他不由有點暗暗吃驚,若不拿出點真本事,武則天怎麼可能封他為相國?

       李臻又追問道:“他有什麼法術?”

       夥計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他也說不出清楚,胡編一通倒是可以,可他得了李臻的好處,也不好意思胡編亂造。

       夥計想了想便對李臻道:“要不公子先去吃飯,我打聽到准信再來告訴公子。”

       李臻見時辰已不早,天快要黑了,便起身笑道:“好吧!先去吃飯。”

       酒肆和客棧是一體,李臻從後門走進了酒肆,一樓基本上已坐滿,人聲鼎沸,熱鬧異常。

       他又上了二樓,二樓人也不少,不過還有幾張空桌子,他找張空桌子坐下,點了四五個菜,要了一壺酒。

       就在這時,剛才的夥計快步走來,低聲對李臻道:“公子看見靠窗那個穿紅袍的中年人了嗎?”

       李臻端起酒杯向窗邊看去,只見靠窗邊站著一名中年男子,皮膚稍黑,長得頗為富態,頭戴紗帽,身穿褚紅色寬袍,獨自佔據一張桌子,桌上擺滿了酒菜,他一個人自斟自飲,後面卻站著四五名家僕。

       夥計又接著說道:“此人姓劉,巴蜀簡州人,他就是去找韋真人,公子不妨和他聊聊。”

       “這....有點唐突吧!”

       “不妨,他中午到處找人問洛陽的情況,卻一直沒有問到,公子不是從洛陽來嗎?相信他會很願意和公子聊天。”

       李臻點點頭,端起酒杯慢慢走了上去,笑道:“又遇到了劉兄!”

       中年男子見李臻陌生,不由一怔,“你是....”

       “在下洛陽李凡,中午見劉兄在打聽洛陽情況,正好我那時有點事情,未能和劉兄一敘。”

       中年男人聽他從洛陽來,頓時有了興趣,立刻起身拱手道:“我是簡州劉洪,原來李公子是從洛陽來,來!來!快請坐!”

       正如夥計的判斷,這個姓劉之人很想瞭解洛陽的情況,聽說李臻是從洛陽過來,他立刻熱情邀請李臻同坐,又讓家僕把李臻的酒菜端過來。

       李臻給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劉大哥怎麼想急著知道洛陽之事?”

       “哎!是我的一個親戚托我打聽,我在嵩山辦完事就直接從南陽回巴蜀了,不打算去洛陽,所以想在這裡打聽一些洛陽之事。”

       李臻知道其實就是他自己想打聽,假借親戚之名,便笑問道:“劉大哥想打聽什麼消息?”

       劉洪壓低聲音道:“我聽說魏王被關押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李臻一怔,這件事他居然不知道,但又一轉念,這件事本來就是朝中隱秘,絕不會真實情況告訴民眾,洛陽坊間只是各種傳聞,更何況遠在巴蜀,此人不瞭解情況也是在情理之中。

       李臻便點點頭,“魏王確實被關押了,不過過年後或許會放出來,但他的仕途已經完了,只能在家中度過殘生。”

       李臻說得是實情,武承嗣被關押在鷹犬坊不會是長久之計,武則天念在姑侄的份上或許饒他一次,但肯定不會再用他,只能是把他放出來。

       他又笑問道:“莫非劉大哥和魏王是親戚?”

       劉洪慌張搖頭,“與我無關,是我親戚,嗯!他和魏王的假子有點生意往來,想瞭解一下.....”

       他忽然覺得沒必要給李臻說這麼多,他立刻閉上嘴,好一會兒,他給李臻倒了一杯酒,這才岔開了話題,“李公子是來嵩山遊玩嗎?”

       李臻笑道:“我是來尋仙訪道,據說嵩山有個韋真人仙術無邊,我慕名前來。”

       劉洪呵呵一笑,“仙術無邊倒不至於,不過他的牽魂術確實神妙,據說連天子都親身體驗過。”

       李臻頓時饒有興趣地問道:“什麼牽魂術,劉大哥能給我說說嗎?”

       “這.....”

       劉洪想了想,覺得說一說沒什麼妨礙,也正好回報一下對方告訴自己魏王情況,他便壓低聲音道:“這個韋真人有神鬼之術,他可以把去世親人的魂魄請來和你相見,甚至把先祖之靈也能請來,這就叫牽魂術!”

       李臻故作驚訝道:“居然還有這樣的仙術?有效果嗎?”

       “怎麼沒有效果,很多人都親身體驗了,而且心服口服的付了錢,很貴啊!一次要收百兩黃金。”

       “這不是要發大財了?”

       “差不多吧!我們簡州就至少有五名富人來試過了,而且人家先只收十兩定金,見到親人靈魂後再付其餘九十兩。”

       “如果說沒有看到靈魂,不肯給呢?”李臻又笑問道。

       劉洪冷笑一聲,“這就叫不知死活了,去年關中就有這麼一個人,找百般藉口不肯付錢,結果韋真人把索魂符貼在他家大門上,一夜之間,全家就無聲無息而死,這件事傳開後,再沒有人敢賴帳不給。”

       劉洪長長歎了口氣,又道:“連聖上都誇韋真人是廣成子,有些原本不相信他的人也不得不信了,據說他的價格已經漲到一百五十兩黃金,而且必須一次性付清韋真人才肯施法術,一百五十兩黃金,那可是一千五百貫錢啊!”

       這個劉洪千里迢迢趕來嵩山,就是來找韋真人施牽魂術,他能夠再見一見他已死去了十年的兒子,可是他又實在捨不得這個錢,使他一直左右為難,在這裡住了三天也拿不定主意。

       李臻已經完全聽明白了,如果這個劉洪所言是實,那至少說明了以下兩點:

       第一,這個韋真人有很硬的後臺,所以他借用索魂符殺人後,官府不敢過問。

       第二,這個韋真人實施法術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斂財。

       或者說,是他的後臺利用所謂牽魂術來斂財,進宮面聖不過是為了給他鍍一層金,騙取更多的人來找他。

       這也說明,這韋真人的後臺就是武則天身邊之人,那究竟會是誰呢?李臻覺得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28章 登封夜襲

       入夜,李臻躺在榻上輾轉反側,苦苦思索他的嵩山任務,他心裡已經明白,他這次來嵩山調查的並不是韋方什本身,而是韋方什背後之人。

       但令李臻感興趣的卻是這個韋真人的牽魂術,他想起了歷史上李隆基在方士的幫助下見到楊玉環魂魄的記載,當時方士所用的法術無疑就是牽魂術。

       這個世界上真有什麼魂魄相見嗎?李臻想到了自己,他不由苦笑一聲。

       其實他並不是懷疑法術本身,而是懷疑這個韋真人的動機,一個自吹自擂活了五百歲的所謂‘嵩山真人’,一個以斂財為目的的得道方士,李臻不得不把‘妖道’這頂帽子戴在他頭上。

       李臻實在想不通,堂堂帝王之尊的武則天,竟然會被這些‘河內老尼、嵩山方士’之流所迷惑?還不惜賜給相國之位,她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一陣睡意襲來,他的思緒開始遲鈍了,就在李臻的意識漸漸變得朦朧之時,他忽然隱隱聽見‘啊!’的一聲慘叫,聲音很低微,但他卻聽得清清楚楚,李臻心中一驚,睡意頓消。

       他伸手抓過枕邊之劍,一個翻身緊貼在窗前,身體剛剛離開床榻,‘嗖!嗖!’兩支箭從窗外破空而入,釘在床榻之上,勁力十足,箭尾晃動不止。

       李臻頓時被驚出一身冷汗,如果他沒有聽到那聲慘叫,或者他再疑惑片刻,恐怕他已死在床榻之上了。

       他慢慢伸手從床頭摘下弓箭,抽出兩支箭,一支箭咬在口中,另一支箭搭弓上弦,目光悄悄瞟向窗外,只見對面屋頂上蹲著兩個黑影,端弩瞄準了他的房內,月光下看得格外明顯。

       這時他已聽見外面走道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危機迫在眉睫,形勢已不容他猶豫,他一側身,拉弓如滿月,兩支連珠箭閃電般射出,只聽對面屋頂上兩聲慘叫,兩名弩手中箭從屋頂滾落。

       ‘砰!’的一聲巨響,他的房門被踢開了,五六名黑衣人迅猛殺入,幾乎就在房門被踢開的同時,李臻已一躍跳出了窗外。

       他住在三樓,房子是層疊式建築,窗外便是二樓的屋簷,他沿著屋簷向前疾奔。

       但只奔出五六步,他便被迫停住了腳步,只見三個方向都出現了黑衣人,大約有十餘人之多,手中皆拿著寒光閃閃的長劍。

       李臻此時的退路只有左面,左面是高達一丈五尺的屋簷,但危險並不在這個高度,而在下面,又會有多少伏兵在等著他?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了破空之聲,他眼角餘光發現一支箭向他疾射而來,李臻身體迅速蹲下,一支弩箭從他頭頂射過,對面屋脊上又出現一名弩手。

       李臻不用劍劈開飛矢,而是蹲下躲箭自有他的用意,就在箭矢射過他頭頂的同時,他身體已蜷成一團,從屋簷滾翻下去。

       在身體即將翻下屋簷的瞬間,他的雙腿猛地一蹬屋簷,身體迅速展開,彈性十足,像只青蛙般越過了一丈寬的街道,撞進了對面房子二樓的窗戶內。

       客棧對面是一家雜貨鋪,夜裡只有一個夥計守店,他住在後院,而李臻撞入了二樓是雜物間,堆滿了賣不掉的陳年舊貨,已經快散架的木桶,無法攀登的梯子,成為老鼠家園的被褥等等。

       也不知多久沒有人進來,積滿了厚厚一層灰,李臻轟然撞入,驚散了一群鼠類的聚會,頓時灰塵彌漫,老鼠四散奔逃。

       李臻幾乎無暇顧及四周,他一個前滾翻竄到門口,一腳踢開門,向後院疾奔。
與此同時,二十幾名黑衣人從客棧裡衝出,他們分兵兩路,一路撞開雜貨鋪的門,衝了進去,另一路則繞去雜貨鋪的後面包抄。

       雜貨鋪後面便是城牆,有一條窄窄的通道,通道內潮濕陰暗,堆滿了垃圾,骯髒不堪,李臻沿著牆根狂奔,心中卻惱火萬分。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狼狽,馬匹包裹都丟在客棧,好在他在入睡前把漆筒內的命令燒掉了,否則被對方拿到,後果不堪設想。

       心中雖然惱恨,但他卻不敢有半點大意,對方都是武藝高強之人,明擺著要殺他,若是五六人他或許能對付,但對方有數十人,他除了逃跑之外,別無良策。

       “在那裡!”前面忽然出現了五六名黑衣人,堵住了去路,他一回頭,只見後面也有十幾名黑衣人追來。

       通道寬不足五尺,左邊是高達兩丈的城牆,長滿了青苔,右面是一戶人家的後牆,卻是用磚塊修砌,沒有門窗,使他無法衝進去。

       李臻不由暗暗叫苦,他只有手中之劍和後背之弓,箭壺在他跳出窗戶時丟掉了,他只能靠手中劍殺出重圍,可是在寬不足五丈的通道內,他就算有再高的劍術也無法施展。

       就在這危急關頭,頭頂上忽然有人低喊:“快爬上來!”

       緊接著一條繩索拋了下來,李臻不假思索,將長劍咬在口中,抓住繩索便向上攀爬,情急之下,他攀爬得異常迅速,幾步便爬上城牆,回手一劍斬斷了繩索。

       他眼前站著一名身材嬌小的蒙面女子,身穿黑色武士服,後背兩支細劍,她剛才的聲音使李臻感覺很熟悉,初看之下他還以為狄燕,但再細看卻發現不是。

       女子敲了他一記,笑道:“發什麼呆,快跟我走!”

       “秋娘大姐!”李臻忽然聽出了她的聲音。

       女子‘嗤!’的一笑,拉開了臉上的面巾,正是趙秋娘,她卻沒有時間給李臻解釋,“跟我來!”她拉了李臻一把,向城牆另一邊奔去。

       李臻順勢探頭向城下望去,卻發現通道內的黑衣人都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堆繩索。

       李臻呆了一下,見趙秋娘已跑遠,他拔足便追,漸漸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們翻下城牆,一口氣奔出七八里,進入了一片樹林,趙秋娘終於停住了腳步,靠在一棵樹上微微喘息。

       李臻也靠在一棵大樹上喘息,一邊詫異地問道:“秋娘大姐,妳怎麼會在這裡?”

       趙秋娘擺擺手,“你小子.。別多問,等我……喘口氣再說!”

       這時,李臻再回想今晚的刺殺,令他心中依舊感到一陣陣餘悸。

       雖然從前也經歷過類似的遭遇,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驚心動魄,對方顯然是要置他於死地,他的小命就差點丟在登封縣了。

       想到這,他心中對及時出現的趙秋娘充滿了感激,不過他還是感到奇怪,趙秋娘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時,趙秋娘已緩過氣來,又恢復了她一貫的誘惑本色,她靠近李臻,用肩頭輕輕頂了他一下,眼媚如波地笑道:“阿姐救了你的性命,你小子準備怎麼報答?”

       李臻實在瞭解她,表面看似和自己很親昵,但他若敢有非份之想,一定會抓得滿手是刺,他也笑嘻嘻道:“小弟準備以身相許,以報答大姐的救命之恩!”

       “去!什麼時候學得這般油滑了。”

       趙秋娘臉一紅,在他肩頭狠狠捶了一拳,笑駡道:“你小子居然想占我的便宜,做夢吧!”

       “是大姐想占我的便宜好不好?”李臻滿臉無辜道。

       趙秋娘雖然很喜歡這個小弟,卻不打算把玩笑繼續深入下去,她轉身在一塊大石上坐下,從腰上摘下酒葫蘆喝了兩口,又扔給了李臻,“喝點酒禦禦寒,這裡可比洛陽冷。”

       李臻也感到嵩山的寒意,他灌了幾大口酒,一股暖意從他體內湧出,身體頓時舒服了不少,他在趙秋娘身旁坐下,問道:“秋娘大姐,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就知道你小子要先問這個,卻不關心是誰想刺殺你?”

       “我當然關心,不過我更關心秋娘大姐。”

       “你小子越來越油嘴滑舌了,等回頭我告訴你大姊,讓她好好收拾你!”

       趙秋娘說笑了兩句,但她也知道,她需要向李臻說明自己在這裡出現的原因。

       “我接到一個活,護送一對長安豪富兄妹來嵩山少林寺上香,其實他們自己就有護衛,但我對嵩山很熟悉,所以朋友便把我介紹給他們。”

       李臻心中一動,連忙問道:“莫非是王元寶兄妹?”

       “你怎麼知道?”趙秋娘驚詫地望著他。

       說到長安的富豪兄妹,李臻本能地想到王元寶,而且王元寶曾給他說過,他們王家在少林寺供有香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王輕語,李臻心中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期待。

       其實李臻和王輕語接觸並不多,也談不上什麼感情,只是王輕語的美貌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而且王輕語曾經幫助過他,使他總覺得還欠王輕語一個人情。

       “我認識他們兄妹,在高昌時就認識。”

       趙秋娘笑了笑又繼續道:“是我的一個徒弟發現你被人盯上,但我們也只有三個人,打不過那些黑衣人,所以只能尋找機會救你。”

       “秋娘大姐,那些黑衣人是誰派來的?”李臻沉吟一下問道。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們可以一個個排除,你要不要聽聽?”

       “秋娘大姐肯說,小弟當然洗耳恭聽。”

       趙秋娘臉上笑容消失,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她沉思片刻道:“今晚刺殺你的黑衣人一共有二十四人,個個武藝高強,雖然很多王公貴族都有護宅家將,但類似今晚黑衣人這樣實力的組織也只有七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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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129章 護隊保鏢

       很久以來,李臻一直以為各種秘密組織只是武俠小說上的渲染,很簡單,俠以武亂禁,大唐王朝是不會允許江湖組織和武林門派合法存在。

       直到後來他才漸漸明白,各種秘密組織其實一直存在,只不過它是權力的副產品,為權力鬥爭和利益爭奪服務,而不是那種超然於官府的武林門派。

       大唐遊俠眾多,很多武藝高強的遊俠被權貴用厚利招攬,逐漸淪為他們的鷹犬,各種依附權貴的秘密組織也就孕育而生。

       李臻也曾聽李林甫說起過神都洛陽的各種秘密組織,不過李林甫也只是泛泛而談,他也說不清楚,如果趙秋娘肯告訴自己,他當然願意洗耳恭聽。

       趙秋娘笑了笑道:“天子的內衛、薛懷義的白馬宮、武三思的武將堂、武承嗣的武氏家將、太平公主的太平府、上官婉兒的上清樓,還有來俊臣的黑吏,這是神都最有名的七大秘密組織,你認為今晚刺殺你的是哪一個?”

       李臻和上官婉兒的上清樓以及來俊臣的黑吏打過交道,而且他也知道,李旦和李顯都各自有支持者,只是從來不顯山露水。

       他沉思片刻道:“我覺得可能是薛懷義的白馬宮。”

       趙秋娘卻搖了搖頭,“薛懷義的白馬宮內全是武僧,而今晚之人不是和尚,所以他們不是薛懷義派來。

       也不是內衛和上清樓,來俊臣的黑吏都身著鑲銀邊的皂服,比較容易辨認,所以只有三個可能,武三思的武將堂、武承嗣的武氏家將和太平公主的太平府。”

       事實上,李臻覺得武三思不太可能,畢竟武三思在佛經舍利案中和上官婉兒是盟友,他們不會這麼快翻臉,而來俊臣是薛懷義的人,他倒有可能,黑吏也可以換裝,不一定總穿銀邊皂服。

       至於太平公主,李臻還沒有和她打過交道,不能肯定,倒是武承嗣和自己有仇,會不會是武芙蓉想借機除掉自己?

       李臻又問道:“秋娘大姐知道嵩山韋真人嗎?”

       “怎麼可能不知?”

       趙秋娘冷笑一聲,“這個妖道在神都掀起了多大的風浪,居然還想當相國,惹得群臣憤怒滔天,天子只好被迫令他辭職,他也抽身回嵩山,卻在嵩山混得風生水起,王元寶兄妹不就是為他而來嗎?”

       李臻並沒有吃驚,只是淡淡笑道:“他們不是去少林寺上香嗎?”

       “那只是藉口,他們的真正目的是去嵩南觀見這個韋真人。”

       這時,李臻站起身長長伸了一個懶腰,他聽見遠處傳來一聲長長的雞鳴,東天空已泛起魚肚白。

       李臻想了想,便對趙秋娘笑道:“秋娘大姐,不如讓我也跟著妳吧!就當妳多了一個手下。”

       ........

       王氏兄妹的上香隊伍大約有四十餘人,十幾輛大車,除了十幾名家僕侍女外,其餘三十人都是護衛保鏢。

       趙秋娘是洛陽地頭蛇,在洛陽附近人脈眾多,王元寶又出三百貫錢,聘請趙秋娘護衛他們前往嵩山。

       趙秋娘帶了兩個徒弟隨行,不過第二天隊伍出發時,趙秋娘身邊又多了一個徒弟,趙秋娘是信得過之人,護衛首領也沒有把這個多出來的徒弟放在心上,他大聲吆喝著,命令手下弟兄搬運物品上車,準備出發了。

       李臻的馬和皮囊已經從客棧取回,昨晚刺殺他的黑衣人已無影無蹤,問了不少人,都不知道昨晚出現了一群黑衣人,就仿佛他們憑空消失一般。

       李臻換了一身武士服,實際上武士服和平常穿的襴衫差不多,兩邊開叉,便於騎馬走路,下身穿長褲,腰束革帶,腳蹬一雙長筒皮靴,後背弓箭,腰佩長劍,顯得十分精神抖擻。

       趙秋娘的另外兩個徒弟李臻都認識,其中一人就是在大姊酒鋪前被他打傷的無賴頭子,名叫張煒,雖然已時隔半年,但他見到李臻,還是有點尷尬,一直低頭不語,不過就是他發現了跟蹤李臻之人。

       另一人叫做林擒虎,是趙秋娘的三徒弟,長得極為威猛,使一根五十斤重的鐵棍,他不騎馬,而是步行護衛。

       這時,王元寶從客棧內快步走出,他妹妹王輕語跟在身後,她穿著一條色彩豔麗的銀泥黃羅裙,上身穿著襦衣,肩上披著紅帛,因為外出旅行的緣故,頭上戴著一頂帷帽,輕紗遮住了她的容顏。

       待王氏兄妹各自上了馬車,車隊啟動,緩緩向嵩山少林寺方向進發。

       .......

       少林寺距離登封縣約四十里,大部分是山路,車輛行走十分緩慢,到中午時,隊伍只走了一半的路程。

       路過一片松林時,護衛首領被王元寶叫了過去,片刻,他回頭大喊道:“老爺有令!就地休息。”

       馬車停在路邊,侍衛們紛紛進松林內休息,李臻也牽馬進了松林,在松林邊緣找了一塊大石坐下。

       這時,趙秋娘走過來,給了他兩塊肉餅和一壺酒,坐在他身邊笑道:“堂堂的貞觀殿散衛,開國縣男爵,居然化身為我的徒弟,不覺得委屈嗎?”

       “當秋娘大姐的徒弟,有什麼可委屈的。”

       李臻笑了笑,他又驚訝地問道:“秋娘大姐怎麼會知道我是貞觀殿侍衛?”

       趙秋娘也發現自己說漏嘴了,她隨即淡淡一笑道:“我還能怎麼知道,你大姊告訴我的唄!”

       李臻著實感到奇怪,大姊只知道他是皇帝的貼身侍衛,但具體什麼崗位,他從未告訴過大姊,就連張曦也不可能知道,這是宮中機密,只有內部侍衛才清楚,趙秋娘怎麼知道?

       他剛想再問,這時遠處護衛首領在叫趙秋娘,趙秋娘便將手中的胡餅也塞給了李臻,笑道:“能者多勞,都給你了!”

       她站起身快步向松林外走去,李臻咬了一塊肉餅,望著她背影走遠,心中充滿疑惑,她怎麼會知道宮中的機密?

       這時,李臻若有所感,他一回頭,卻見王輕語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李臻慌忙起身抱拳行禮道:“王姑娘,好久不見了。”

       王輕語慢慢走上前,秀眉輕輕一挑問道:“車隊出發之時我就看見你了,我就在想,你什麼時候會來見我?結果最後是我來找你,是不是我們王家得罪了你,讓你懷恨至今?”

       李臻勉強笑了笑,他能體會到王輕語話語中的不滿,這可讓他怎麼回答?

       “王姑娘言重了,王家並沒有得罪我,我沒有忘記王姑娘把影舍利給我,也沒有忘記令兄對我大姊的幫助,我和王家沒有仇恨!”

       王輕語聽他還記得舍利之事,臉色稍稍好看一點,但語氣中依然有一絲不滿,“那你為什麼不過來打個招呼?就像陌路人一樣,我們兄妹就那麼不值得你交往嗎?”

       一個個如同弩箭一般尖銳的問題,使李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抵禦盾牌了,這時,趙秋娘緩緩走過來。

       “王姑娘,你錯怪李公子了,我覺得他並不是不想和你們交往,而是他覺得自己身份略略低微了一點,畢竟他是我雇來的幫手,而你們是東家,王姑娘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臻簡直哭笑不得,趙秋娘竟然幫他找了這個藉口,以後被王輕語知道真相,自己又該怎麼解釋?

       不過這個藉口似乎有了效果,王輕語臉色更加和緩了,問李臻道:“是這樣嗎?”

       李臻看了一眼趙秋娘,見她轉過臉去,不理睬自己,他只得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趙秋娘給他找的藉口。

       王輕語用一種責怪的目光望了他半晌,又道:“你和趙館主之間的交易我不管,但作為老朋友,我想請你喝杯茶,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李臻不好再拒絕,便欣然點頭答應,“那就打擾王姑娘了!”

       ......

       李臻走進了王輕語的馬車,從外面看,王輕語的馬車並不華麗,只是略顯寬大,但馬車內卻是另一個天地,就是一間移動的屋子。

       雖然佈置得並不算金碧輝煌,但也極為考究,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車壁用色彩豔麗的蜀錦裝飾,車廂內並沒有看見香爐,卻流動著一種淡淡的幽香。

       靠車窗擺放著一張紫檀木小桌,固定在車壁上,小桌上放著一隻白玉花瓶,花瓶內斜插著幾株淡黃色的臘梅,臘梅開得正豔。

       “請進來坐!”王輕語滿臉笑容地邀請李臻進她的馬車。

       一名十一二歲的小丫鬟上前替李臻脫了鞋,換上一雙厚軟的絨鞋,李臻這才走進車廂,在小桌旁坐下,他看了看自己身後,角落裡堆放著幾十卷書。

       “路上無聊,看看書消遣!”王輕語坐在李臻對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李臻這才注意到她的容顏,依舊是那般美豔無雙,儼如一朵剛剛綻放的白牡丹,只是和上次長安相見,略有幾分清減,但更顯得她楚楚動人。

       這時,小丫鬟給他們上了茶,李臻端起熱氣騰騰地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上次王姑娘送我影舍利,我一直沒有機會.....”

       李臻話沒有說完,便見王輕語向自己急使一個眼色,他心中一怔,不由回頭望去。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30章 嵩南小鎮

       小丫鬟開了門,只見王元寶出現在門外,他滿臉笑容,“賢弟,好久不見了!”

       李臻連忙起身向他行禮,“小弟見過王大哥。”

       王輕語卻十分不高興,自己剛把李臻請到車廂,兄長就趕來了,他是什麼意思,連自己交友也要干涉嗎?

       王元寶仿佛沒有看見小妹陰沉的臉色,他呵呵一笑走進車廂內,向李臻行一禮,“賢弟請坐!”

       他自己大大咧咧盤腿坐下,小丫鬟連忙給他也倒了一杯茶,王元寶剛剛得到消息,李臻竟然也在隊伍中,而且被他小妹請去車廂,這令王元寶又氣又惱,上次小妹擅自把影舍利送給李臻,已經令他火冒三丈,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居然又出現了。

       不過王元寶的表面功夫做得極好,心中再惱火,也絕不會在李臻面前表露出來,當然,他的心思瞞不過王輕語,王輕語冷冷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王元寶也不看小妹,滿臉堆笑地問道:“賢弟最近在忙什麼?”

       這段時間王元寶在長安,他不知道李臻進宮做了侍衛,而且被武則天看中,升官封爵,王元寶還以為他在南市謀生。

       李臻欠身笑道:“就是一個閒人,偶然幫大姊賣酒,但大部分時間都在閒逛,交結朋友,這次秋娘大姐請我幫忙,跟他來保護幾名去嵩山的香客,沒想到竟然是王大哥,真是太巧了。”

       “確實很巧啊!看來我們是有緣分,哈!哈!”

       王元寶乾笑兩聲,眼角餘光卻瞥向小妹,見她居然拿起一卷書,全神貫注地看起書來,他心中暗暗惱火,這不是明擺著不給自己面子嗎?

       李臻卻看出了他們兄妹之間的芥蒂,他也覺得渾身難受,不想參與在他們兄妹之間,他便起身拱手對王輕語笑道:“多謝王姑娘的茶,我還要去整理一下東西,馬上要出發了。”

       王輕語也盈盈起身,歉然道:“輕語待客不周,沒有能好好招待公子,很抱歉!”

       李臻笑了笑,又向王元寶點點頭,穿上自己皮靴,便跳下車去,他剛下車,便聽見車廂內傳來王元寶極為不滿的聲音,“什麼叫待客不周,小妹,妳是在說我不該來嗎?”

       “哼!你為什麼來,你心中肚明!”王輕語也似乎發火了,毫不客氣頂撞兄長。

       “妳把話說明白,什麼叫我心知肚明!”

       “他是我的朋友,我請他來喝杯茶,你干涉什麼?還有上次我明明就在洛陽,你為什麼告訴他,我回長安了?”

       半晌,才聽王元寶冷冷道:“妳對他太垂青了,妳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身份,他的人情我已經還了,我就明著告訴妳,我絕不會再允許妳和他來往!”

       “你簡直橫蠻無禮!”

       ......

       聽到這裡,李臻搖搖頭,快步回到隊伍中,找到了自己的馬匹,他對趙秋娘歉然道:“秋娘大姐,我可能要先去一趟嵩南觀,暫時就不去少林寺了。”

       趙秋娘奇怪地問道:“你不是說,去少林寺正好有公務,那就不妨一起去好了,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

       李臻想起王元寶的勢利,心中著實不舒服,他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待下去,又道:“我回來後再去少林寺,另外,煩請秋娘姐暫時替我保密,我是說在宮中做侍衛之事。”

       趙秋娘似乎有點理解了,她輕輕點頭,“我明白了,你去吧!”

       李臻翻身上馬,沿著西面一條小路疾奔,激起滾滾黃塵,漸漸地遠去了。

       車窗前,王輕語默默望著李臻騎馬遠去,她心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

       韋方什其實是一名方士,訪仙煉丹,長期隱居嵩山,但從三年前開始,他不再甘於寂寞,借助薛懷義的權勢,強行佔據了嵩山西南部的嵩南道觀作為自己老巢。

       嵩南觀距離少林寺約五十里,原本是一座默默無聞的小道觀,可自從韋方什成為觀主後,這座道觀便開始聲名鵲起,在嵩山名氣越來越大,又在去年重建,占地千畝,成為了嵩山數一數二的大道觀。

       半年前,韋方什被薛懷義舉薦進京,嵩南觀被武則天下旨改名為嵩南宮,地位更加超然。

       嵩南宮位於一座狹小的盆地內,道宮依山而建,層層疊疊向山上綿延,遠遠望去,飛簷斗拱,顯得頗為壯觀,尤其宮內最大的一座建築:老君殿,看起來就儼如一座小型宮殿。

       隨著嵩南宮的強勢崛起,一座小鎮也隨即在盆地內出現,實際上就是一條長約一裡的街道。

       街道兩邊酒肆、客棧、青樓、邸店、騾馬店、藥坊、雜貨鋪等等各種店鋪林立,足有數十家之多,這些店鋪一半以上都是嵩南宮的產業。

       從各地趕來的香客、求道者、遊玩的士子、求牽魂術的富豪隨處可見,使店鋪的生意十分興隆。

       次日中午,李臻騎馬來到了嵩南小鎮,他走了冤枉路,原本昨晚就可以到來,被一名樵夫指錯了方向,使他至少繞道一百多里,他馬袋中沒有乾糧,腹中饑餓,進了小鎮,便直奔一家酒肆而去。

       李臻被酒保迎進大堂坐下,立刻問道:“有什麼現成的吃食?”

       “回稟公子,有小蔥羊肉餅,剛剛才做好,味美可口,五文錢一張。”

       “先給我來三張填填肚子,再隨意來幾樣特色菜,溫一壺酒!”

       “公子稍等,馬上就來!”

       酒保快步去了,不多時,端來三張羊肉嫩蔥餅,噴香撲鼻,又擺上一壺酒,笑道:“公子先請用,廚房在燒菜,很快就來!”

       李臻風捲殘雲般地吃掉兩張餅,腹中才稍微舒服一點,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細細嘎了一口酒,眯眼打量其他客人。

       雖然正是午飯時間,但堂內客人並不多,連他在內只有四桌客人,一桌是幾名士子,聽口音不是本地人,應該是來洛陽參加科舉,抽空來嵩山遊玩。

       另一桌是幾名皮毛商人,他們腳邊堆放著幾捆剛從山中收來的皮毛,而最靠外面一桌是五六名年輕道士,談笑風生,聲音很大,點了滿滿一桌酒菜,應該就是嵩南觀的道士。

       就在這時,門簾一挑,一名乞丐瘸著腿走進來,他看起來很年輕,只有二十歲左右,眉目頗為清秀,穿一件破舊骯髒的儒袍。

       年輕乞丐剛走進店堂,便看見了聚在一起吃飯的道士,他臉色一變,轉身便走,卻被一名道士拎住脖領,“喲!這不是韓公子嗎?怎麼開始要飯了?”

       道士用力一拽,將這名年輕乞丐拉得摔倒在地,幾名道士皆大笑起來,另一名道士用腳踩住年輕乞丐的臉,滿臉惡毒的笑容。

       “你說你知道我師父牽魂術的秘密,四處宣揚,有幾人相信你的話了?被打斷一條腿還不悔改,今天道爺正好閑得沒事,想把你的另一條也打斷,你說要不要?”

       年輕乞丐被踩住臉,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招搖撞騙,不得好死!”

       幾名道士大怒,跳起來便圍著年輕乞丐拳打腳踢,他們下手狠毒,打得乞丐連聲慘叫,最後暈死過去。

       幾名道士才拍了拍手,惡狠狠地罵了他幾句,對一旁的酒肆掌櫃道:“酒菜記在帳上!”幾名道士隨即揚長而去。

       李臻在一旁冷眼旁觀,這種事情他早已司空見慣,也不想仗義出手,況且他身負重任,不宜惹事上身。

       幾名道士走遠了,掌櫃才恨恨啐了一口,他對這些吃白食的道士也同樣深惡厭絕,他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呻吟的乞丐,眉頭一皺,對旁邊酒保道:“給他一點剩菜,把他趕出去!”

       酒保拿了兩塊道士吃剩下的麵餅塞給他,“快出去吧!我們也要做生意。”

       年輕乞丐慢慢爬起身,拄著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店堂內又恢復了安靜。

       這時,酒保把李臻的菜端來,李臻笑問道:“剛才有道士說,那乞丐知道韋真人的秘密,是真的嗎?”

       酒保嘴一撇,不屑道:“那乞丐是在胡言亂語,根本沒人睬他,若是真的,早就被打死了,韋真人豈能容他,公子說是不是?”

       “看他模樣,好像是讀書人,不是乞丐啊!怎麼混得如此慘?”

       “公子若有興趣,去問他本人吧!他就住在小鎮東面的破廟內”

       “王順,你還囉嗦什麼?”掌櫃不高興地打斷酒保的話,酒保嚇得吐了一下舌頭,轉身匆匆去了。

       李臻也不再多問,端起一杯酒,眼中若有所思。

       ......

       吃罷午飯,李臻牽馬慢慢走過小鎮,來到了小鎮西面,一眼便看見了酒保所說的土地廟,建在低緩的山腰上,早已破敗不堪,一半都塌掉了。

       他牽馬走上山腰,進了土地廟,廟內的泥塑早已被打碎,滿地泥塊,窗戶也只剩兩個空洞,地上長滿了雜草。

       這時,李臻聽見旁邊廂房內似乎有動靜,便慢慢走過去,探頭看了看,只見剛才的年輕乞丐正蹲在牆角,狼吞虎嚥地吃著乾餅。

       李臻輕輕咳嗽一聲,年輕乞丐嚇得渾身一抖,慢慢轉過頭來,“你……你是誰?”

       李臻給了塊肉餅給他,“我是路過這裡,想問你幾句話。”

       年輕乞丐看見了肉餅,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把肉餅拼命向嘴裡塞。

       李臻一直等他吃完了餅,才冷冷道:“吃了我的東西,至少該回答我的問題吧!”

       年輕乞丐打個飽嗝,又喝了幾口清水,這才怯生生問道:“你想...問我什麼?”

       “我想聽一聽韋真人的秘密,你不是逢人就說,你知道他的秘密嗎?”

       “我...我不知道!”

       年輕乞丐嚇得臉色大變,身體拼命向牆角裡縮,眼睛驚恐地望著李臻。

       李臻走到他面前,彎下腰道:“看你的樣子也不是天生的乞丐,應該是個讀書人,估計我是第一個向你打聽韋真人秘密之人,難道你就打算一輩子當乞丐,或者像野狗一樣被那些道士打死?”

       “你是...什麼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麼人,但你的機會並不多,能不能抓住機會就看你自己了。”

       年輕乞丐呆呆看了李臻半天,他忽然抱住李臻的腿放聲大哭道:“我什麼都願意告訴你,求你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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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31章 夜探道宮

       這個年輕乞丐名叫韓義,他的父親韓福德原是登封縣首屈一指的富豪,家有良田千頃。
  
  但就在三個月前,韓福德訪韋真人,肯求對方給他施予牽魂之術,他想和自己去世多年的亡妻相見,不料他被某種不知名的高深仙術迷惑,心甘情願拜韋真人為師,又將全部家產獻給了嵩南宮。
  
  不久,韓福德不明不白死去,正在洛陽太學讀書的韓義接到父親噩耗,便從洛陽急急趕回。
  
  他發現家產已被韋真人霸佔,土地成了嵩南觀的觀產,韓義萬分憤怒,上門和韋真人論理,卻被韋真人的徒弟打斷一條腿並扔出道宮,他不甘離去,從此淪為嵩南鎮的一名乞丐。
  
  說到最後,韓義已泣不成聲,“我父親被他們害死,家產被霸佔,我告狀無門,就恨不得一死,去陪伴可憐的父親!”
  
  坦率地說,李臻的臉上並沒有浮現出多少憐憫的表情,這種悲慘事情他看得太多,聽得太多,他沒有過多精力去安慰眼前這個可憐的乞丐,他的思緒一刻不停,沉浸在更重要的事情之上。
  
  李臻很耐心地聽韓義講完自己不幸的遭遇,等他情緒稍稍平靜,這才問他道:“我很同情你的不幸,不過我現在更想知道韋什方的秘密究竟是什麼?你告訴我!”
  
  韓義嚇得渾身一哆嗦,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牆角縮去,李臻逼視著他,目光兇狠,“你是在騙我,對不對!你根本就不知道韋什方的秘密。”
  
  韓義嚇得渾身發抖,低下頭不敢吭聲,李臻掩飾不住臉上的失望,搖搖頭道:“你不思報仇,總是指望別人幫你,你就算當一輩子的乞丐,也休想有翻身的一日。”
  
  韓義眼中流下兩行熱淚,緊咬一下嘴唇道:“我確實不知道他牽魂術的秘密,我若真知道,早就被他殺了,不過我卻知道他的另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李臻冷冷地看著他。
  
  “大概一個月前,我遇到一個受重傷的小賊,他潛入嵩南宮偷盜,發現了....”
  
  韓義聲音越來越低,仿佛他就是那個小賊,此時,李臻臉上的失望之色完全消失了,變得興趣十足,他靜靜地聽他說完,問道:“你說的可是真?”
  
  “是那個小賊臨死前告訴我,我覺得應該是真。”
  
  李臻沉思良久,如果韓義說得是真,這確實是一個意外收穫,不過他還需要親自去探查一番。
  
  李臻又取出十幾枚金幣遞給他道:“這幾天嵩南鎮恐怕會不安全,你先去登封縣躲一躲,我會盡力幫你奪回財產。”
  
  韓義連連磕頭,“多謝恩公!多謝恩公!”
  
  韓義瘸著腿先一步離去了,李臻不久也返回嵩南鎮,找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夜幕漸漸降臨,嵩南鎮變得安靜了,大部分店鋪都關了大門,只有東面的一家青樓除外,它看起來永遠是那麼生意興隆。
  
  不斷有年輕或者不年輕的道士從長長的圍牆內翻出來,滿臉興奮地向那扇充滿誘惑的大門摸去。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士滿心熾熱地奔至青樓前,還沒有來得及去體驗人生的愉悅,青樓大門旁卻閃出一名黑影,狠狠一掌砍在他脖子上,他頓時暈了過來,被黑衣人拖進夜色之中。
  
  李臻扛著中年道士從後窗翻進自己房間,他動作迅速地剝掉他的道袍,竹道冠也摘下來,又摸到他腰間一塊銅牌。
  
  李臻看了看,上面寫著‘妙玄子’三個字,估計就是這個道士的名字了。
  
  “你是...誰?”
  
  道士慢慢蘇醒了,但他剛問出一句話,眼前又出現一個斗大的拳頭,腦門心一陣劇痛,他再一次暈過去了。
  
  李臻用繩索將手腳綁住,嘴也用破布堵住,將他塞進櫃子裡。
  
  這才在鏡子前打扮了一番,不多時,一個頭戴竹冠,身穿青布道袍的年輕道士出現在鏡子前。
  
  他向鏡子笑眯眯行一禮,“阿彌陀佛!貧道妙玄子。”
  
  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
  
  一直等到兩更時分,年輕道士才從客棧後院翻了出去,他後背一口長劍,動作十分迅速,不多時,李臻便摸到了嵩南宮的圍牆之外。
  
  他對韓義告訴他的秘密很有興趣,不過他要親眼目睹,才能確定這個秘密存在,韋什方在一年前還只有百名弟子,但從半年前開始,他的弟子激增,短短幾個月時間,嵩南宮內就有了近八百名道士,來自天下各地的求道者都希望能在這裡學到神仙之術。
  
  大量湧來的新人使道宮內十分混亂,這便給了李臻機會,他翻過圍牆,整理一下道袍,不慌不忙向內院走去,他目標就是那座堪比宮殿的老君殿,老君殿位於內院,有一隊道士在周圍執刀巡邏。
  
  正是這隊多餘的巡邏道士使李臻對老君殿內的物品更加感興趣了,當他摸進老君殿內,他才發現殿內另有乾坤,原來大殿只是一座外殼,裡面卻被磚木分隔成了幾間大倉庫。
  
  他很快便找到了倉庫的入口,這些倉庫雖然大門緊鎖,卻都有透氣窗,高不到一丈,但寬卻有三尺的透氣窗足以讓他輕鬆翻入。
  
  不過李臻一連潛入三間倉庫,倉庫內都空空蕩蕩,沒有任何物品,他沒有發現韓義告訴他的那些軍用物資。
  
  但當他潛入最後一間倉庫時,他眼前出現了一座堆積如小山般的麻袋。
  
  李臻迅速上前,用劍挑開了一條麻袋,裡面竟然是捆紮好的皮甲,約有三十多副,這雖然不是唐軍的正式裝備,但也屬於嚴禁民間擁有的軍品。
  
  李臻連挑開十幾隻麻袋,裡面都是皮甲,他迅速估算了一下,這間倉庫內至少有三千副皮甲,李臻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個韋真人在道宮內藏了這麼多皮甲,他想做什麼?
  
  這時,遠處隱隱傳來一線燈光,他這才發現角落裡還有一間小屋,光線就從小屋裡傳來,李臻敏捷地奔了過來,貼身站在門外,從小門上的縫隙,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屋內的情形。
  
  房間內大概有四五個道士,正聚在一張小桌前喝酒吃肉,談笑風聲。
  
  “聽說明天會有個大富豪過來,長安王元寶,你們聽說過嗎?”
  
  “當然知道,長安首富嘛!師父又要發財了。”
  
  “我看不光是發財那麼簡單,師父又要有豔福了。”
  
  “此話怎講?”幾名道士都聚攏上來。
  
  “你們不知道吧!王元寶的妹妹也來了,那可是長安出了名的美人。”
  
  幾名道士都心領神會,一起嘿嘿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李臻忽然感到身後有異,他一回頭,頓時嚇了一跳,只見幾丈外站著一名道士,正舉著一把軍弩對準了自己。
  
  但他前胸卻透出一段劍刃,嘴被一隻手緊緊捂住,顯然這名道士想偷襲他,卻被後面之人幹掉了。
  
  道士身後閃出一名身材嬌小的蒙面黑衣人,李臻一眼便認出了她的身影,正是前天半夜救了自己的趙秋娘。
  
  可趙秋娘不是去保護王元寶了嗎?她怎麼又出現了......
  
  趙秋娘向李臻招招手,又指了指被她殺死的道士,意思讓他過來幫自己處理屍體,李臻會意,上前將道士的屍體藏好,便跟著她向倉庫外奔去。
  
  ......
  
  離開了道宮,兩人進入一片半山腰的松林,李臻圍著她上下打量。
  
  “臭小子,你在看什麼?”
  
  “這個美女應該在少林寺才對吧!她怎麼又長翅膀飛到這裡來呢?真是奇怪啊!”
  
  “奇怪你個頭!”
  
  趙秋娘摘去了面罩,在他頭上狠狠敲了一記,笑駡道:“救了你這個臭小子的命,不好好謝我,居然先質問我?”
  
  李臻誇張地捂住頭,笑嘻嘻道:“糟糕了,我發現了秋娘大姐的秘密,她要殺人滅口了!”
  
  “臭小子,別管我的事,我就問你,到底謝不謝我的救命之恩。”
  
  雖然趙秋娘出現得蹊蹺,但不管怎麼說,她確實救了自己,否則那道士射出一箭.....
  
  他也收起了玩笑之心,向趙秋娘深深行一禮,“多謝秋娘大姐兩次救了小弟性命。”
  
  趙秋娘嬌笑一聲說:“這才像話嘛!有這份心就行了,救你其實也是救我們自己嘛!”
  
  “你說什麼?”
  
  李臻立刻湊上前涎臉笑道:“秋娘大姐把話說清楚點好嗎?為什麼救我就是救妳們自己,妳們是誰?”
  
  “你這小子怎麼像茅廁裡的嗡嗡一樣,見縫就鑽!”
  
  趙秋娘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她笑著踢了李臻一腳,給他解釋道:“你應該知道我師父和上官舍人的關係,是她托了我師父,我師父便讓我來助你,至於護衛王元寶,只是恰逢時機而已。”
  
  如果趙秋娘之前說這個理由,李臻會深信不疑,但趙秋娘此時的刻意解釋,卻讓李臻不太相信了,趙秋娘顯然在隱瞞著什麼?
  
  “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說說眼前的事情吧!”
  
  趙秋娘發現他眼中有疑惑,知道他開始懷疑,連忙打斷他的思路,“這麼多皮甲,你打算怎麼處理?”
  
  這句話把李臻的思路拉回來了,他想了想,嵩山附近似乎沒有駐軍,那麼他只能依靠登封縣官府了。
  
  他眼珠轉了兩圈,又說出了心中的另一個疑惑,“那些在登封縣刺殺我的黑衣人....他們到哪裡去了?”
  
  趙秋娘冷笑一聲說:“他們依舊在暗處盯著你!”
  
  “在暗處麼?”
  
  李臻誇張地一轉身,打手簾向兩邊樹林內張望,“貧道怎麼沒有看見?”
  
  趙秋娘被他的滑稽模樣逗樂了,她咯咯嬌笑道:“我要回去告訴你大姊,她的兄弟想出家當道士了,我就期待她拿擀麵杖好好伺候你,看你再裝!”
  
  李臻的插諢打科沖淡趙秋娘意外出現的尬尷,趙秋娘暗暗誇獎他聰明知趣,便道:“他們不是不想對你下手,而是在等待命令,若沒有繼續刺殺你的命令,他們就算面對面和你擦肩而過,也不會動你一根毫毛。”
  
  李臻負手在樹林內來回踱步,腦海裡迅速思索幾個事件之間的關聯。
  
  首先他秘密赴嵩山調查任務是來自皇帝武則天,這就註定了這件事非同小可,上官婉兒也告訴過自己,韋什方是薛懷義推薦給聖上,那麼調查韋什方實際上就是調查薛懷義。
  
  直到前天晚上,他還以為是調查韋什方的偽仙術,直到他今夜親眼看見了數以千計的皮甲,他才忽然意識到,事情絕非那麼簡單。
  
  是誰洩露了自己肩負的秘密使命,刺殺自己的黑衣人是誰?他們下一步的目標在哪裡?甚至趙秋娘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將一連串的疑問羅織在一起,便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暗鬥之局,武則天或許只想知道韋什方的仙術秘密。
  
  但在這個秘密下面卻隱藏著一個更大的陰謀漩渦,雙方圍繞這個漩渦進行激烈的鬥爭,就先誰先搶到先手。
  
  李臻取出自己的銀牌遞給趙秋娘,“煩請秋娘施主立刻去一趟登封縣,讓縣令率衙役趕來嵩南宮。”
  
  趙秋娘接過銀牌看了看,她認識這是皇帝貼身侍衛的銀牌,權力很大,問題是小小的登封縣令是否認識這塊銀牌?就算認識,縣令又敢惹皇帝親封的韋真人嗎?
  
  “你確定這塊銀牌對登封縣令管用?”趙秋娘疑惑地問道。
  
  李臻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除了找登封縣衙外,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盡力而為吧!”
  
  趙秋娘點了點頭,她也正好要去一趟登封縣,“我最遲明天中午趕回來,你自己保重!”
  
  趙秋娘離開了松林,向山下奔去,李臻望著她身影遠去,這才像個游方道士一般,慢慢悠悠返回了自己的客棧。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32章 得財望色

        次日上午,王元寶的車隊抵達了嵩南宮,嵩山真人韋什方親自率領眾徒弟來大門前迎接這位富甲一方的大財主。
  
  “久聞韋真人仙名,王元寶唐突來訪,希望沒有打擾真人修行!”
  
  “哪裡!哪裡!王東主不是派人送拜帖了嗎?怎麼談得上打擾,王東主這樣懂得禮數的香客,嵩南宮萬分歡迎啊!”
  
  韋什方身材高大,鶴髮童顏,看不出年紀,身穿杏黃色太極袍,手執一柄拂塵,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儀態。
  
  他眼睛笑眯成一條縫,透過王元寶的肩膀,目光落在後面王輕語身上,不過王輕語戴了帷帽,看不見容貌,讓他失望之餘,又多了幾分期待。“王東主請入鄙觀用茶!”
  
  “仙長請!”
  
  王元寶吩咐侍衛不要跟隨,在大門外等候,他這才和韋什方進了道宮大門,王輕語則跟在兄長身後,身邊只有一名貼身小丫鬟跟隨。
  
  他們進了貴客堂分賓主落坐,幾名道士上了茶,這時,王輕語已經摘下了帷帽,她豔麗無雙的嬌顏頓時使韋什方的目光變得熾熱起來。
  
  “王姑娘有慧根啊!不修仙可惜了。”韋什方輕輕歎息一聲道。
  
  “仙長過獎了,輕語不過一介俗人,和仙無緣!”
  
  “我不會看錯人!”
  
  韋什方深深注視了王輕語良久,又搖搖頭,仿佛在為王輕語感到惋惜,他又回頭對王元寶笑道:“王東主是來求仙術吧!”
  
  “正是!”
  
  王元寶連忙欠身道:“家母去世多年,我們兄妹日夜想念,聽說仙長有牽魂之術,可以讓我們見到母親之魂,我們兄妹特懇請仙長小施法術,以成全我們兄妹的思母之心。”
  
  “施展仙術需要令堂的畫像和生前書信,王東主帶來了嗎?”
  
  “當然帶來了!”王元寶懷中抱住一隻木匣子。
  
  韋什方笑了笑,目光從王輕語胸前掠過,又輕捋雪白的長鬚道:“另外,還需要一點費用......”
  
  不等韋什方開價,王元寶立刻一擺手,兩名隨從抬進一隻箱子,他們把箱子打開,裡面都是黃澄澄的金錠,閃爍著財富的光芒。
  
  “這裡是六百兩黃金,是我們兄妹二人進奉給仙長的一點薄禮!”
  
  以王元寶的身家,儘管他們付出了比別人多一倍的價錢,但對韋什方而言,這六百兩黃金還是遠遠不夠。
  
  一方面固然是因為王元寶是長安首富,韋什方不狠狠宰他一大筆錢,對不起‘首富’這個稱號。
  
  另一方面也是洛陽有人向他施加了巨大的壓力,要求他兩個月之內弄到十萬貫錢,王元寶的到來就恰逢其時了。
  
  不過韋什方自有辦法讓王元寶掏錢,倒不用立刻提出來,他立刻熱情地邀請王元寶去他的招魂室接受仙術的洗禮。
  
  臨走之前,熾熱的目光又將王輕語從頭到腳剝視一番,就仿佛王輕語已經是他待宰的羔羊了。
  
  貴客房內只剩下王輕語和她的貼身小丫鬟了,王輕語慢慢喝著茶,她是女人,心中異常敏感,韋什方看她的目光過於熾熱了,令她心中著實有點不舒服。
  
  這時,小丫鬟輕輕‘啊!’了一聲,王輕語一回頭,頓時愣住了,只見李臻就站在自己身後,笑嘻嘻地望著自己。
  
  不知為什麼,她心中頓時一鬆,李臻的出現讓她感到了一絲安全。
  
  “你...你怎麼來了?”
  
  王輕語克制不住心中的驚喜,她臉上泛起兩團鮮豔的紅暈,目光也比平時更加明亮。
  
  “我走的時候,忘記和王姑娘告別了,特地趕來補說一句。”李臻笑道。
  
  王輕語當然知道他為什麼要離去,他一定聽到了兄長的話,兄長那些話太過分了,一定刺傷了他的自尊。
  
  她歎了口氣,低低聲音道:“但我的想法和兄長不一樣。”
  
  “我知道!”李臻微微一笑,“所以我才來見姑娘。”
  
  “你.....”王輕語不知該怎麼說,李臻的意外出現,雖然令她感到十分高興,但同時也令她不解,他來這裡做什麼?
  
  李臻仿佛明白王輕語的心思,淡淡一笑道:“這家道觀有問題,我勸姑娘不要接受所謂仙術,其實他的牽魂術我也會。”
  
  李臻想了一夜,已經想通了韋什方牽魂仙術的秘密,他一定是利用藥物,比如把藥物放在香爐中,再配合強烈的暗示,使對方產生幻覺,韋什方本身是煉丹方士,他煉製出了這種藥物。
  
  當然不可能每次都成功,比如那個被殺的長安富人就是失敗了,所以對方不肯付錢,他們便殺一儆百,迫使不成功的富人也乖乖交錢。
  
  只要自己搞到韋什方的藥物,他李臻也可以實施牽魂術,也就揭穿了韋什方的秘密。
  
  “你怎麼也會仙術?”王輕語不解地問道。
  
  李臻搖搖頭,“這不是仙術,這其實是他斂財的騙術。”
  
  “騙術!”王輕語愕然。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兩名隨從扶著王元寶回來了,他臉色極為蒼白,處於一種半昏迷狀態,王輕語連忙迎了上去,“阿哥,你怎麼了?”
  
  外面走來兩名年輕美貌的道姑,一名道姑微微笑道:“王姑娘不用擔心,每個接受牽魂仙術的人都是這樣,既然是靈魂接觸,肯定會異於常人,好好睡一覺,就會恢復正常了。”
  
  李臻快步上前,翻開王元寶的眼皮,只見他瞳孔發散,這是受到了極度刺激的反應。
  
  這時,兩名年輕道姑一左一右圍住王輕語,笑道:“下面就是王姑娘接受仙術了,請隨我們來吧!”
  
  王輕語忐忑不安地向李臻望去,李臻略一沉吟,點點頭道:“我陪姑娘一起去!”
  
  有李臻陪同,王輕語稍稍心定,便對兩名道姑道:“好吧!”
  
  兩名道姑的任務是把王輕語帶上養丹樓,至於李臻會有別人對付,她們只狠狠瞪了李臻一眼。
  
  “王姑娘請隨我們來!”
  
  兩人帶著王輕語向內院而去,走了一段路,王輕語覺得不對,便問道:“剛才我兄長是向東去,怎麼我是往西走?”
  
  “姑娘有所不知,牽魂術男女有別,只因為陰陽差異,男的在外丹房,而女子必須在養丹樓,這是幾年來的慣例,不會有錯!”
  
  王輕語又向李臻望去,李臻點了點頭,王輕語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只得繼續跟著兩名女道士前行。
  
  她已經細心地發現了兩個女道士的異常,兩名女道士走路腰肢輕擺,頗有幾分妖治之態,脖子上還有未擦掉的脂粉,頭髮上竟然插著金髮釵,這哪裡還是出家人。
  
  王輕語心中害怕,腳步越來越慢,眼看前面就是一座精緻的三層小樓了,兩名道士從旁邊走來,攔住了李臻的去路。
  
  “男客不許入內!”
  
  王輕語頓時急道:“他是我的貼身護衛,他一定要跟我進去!”
  
  一名女道士笑道:“有我師父在,王姑娘不用擔心安全,再說,我們還要伺候王姑娘沐浴更衣,有男子在,很不方便!”
  
  聽說還要沐浴更衣,王輕語更加憂心,她拉住了李臻的胳膊,唯恐他會拋下自己離去。
  
  李臻當然不會讓王輕語一人進去,他要保護王輕語的安全,同時還要利用這個機會搞到韋什方的仙藥。
  
  李臻見對方防備嚴密,難以得手,便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我們走吧!”
  
  他推開兩名女道士,拉住王輕語大步向外面走去,王輕語心中惶恐,快步跟隨著李臻。
  
  這時,韋什方的兩名女徒弟心中大急,若被這個女人走了,師父不會輕饒她們,她們頓時焦急地大喊道:“快攔住他們,別讓那女人走了!”
  
  兩邊房舍內衝出十幾名道士,手執刀劍蜂擁而上,李臻抽出長劍,大喝一聲,長劍如暴風驟雨般疾刺。
  
  李臻要保護王輕語,因此下手極狠,毫不留情,只片刻間,他便刺翻了五六人,幾名道士倒在血泊中,其餘道士都嚇得紛紛後退。
  
  李臻拉住王輕語快步奔跑,這時,正在等候王輕語到來的韋什方在養丹樓上看到了這一幕,他又氣又急,轉身狠狠地敲響了丹鐘,這是召集弟子的信號。
  
  韋什方的一百餘名弟子迅速從四面八方趕來,他們是韋什方真正的弟子,跟隨他多年,沒有學會仙術,卻學會了舞刀弄劍,成為了他的跟班打手。
  
  百余名道士手持長劍將他們團團圍住,此時李臻和王輕語距離大門只有五十步,但他們已經無法再衝過去,除非他殺光這些阻攔他的道士。
  
  不時有道士猛地伸出手,想把王輕語抓住拖走,嚇得王輕語連聲驚叫,不斷靠向李臻。
  
  李臻左手緊緊摟王輕語的肩膀,揮劍向那些無禮的爪子劈去,他顯得是那麼狂暴,大聲怒吼,手背上青筋突出,長長的手臂像鐵箍一樣把她牢牢鎖在自己身邊。
  
  此時王輕語卻沒有吭聲,儘管李臻那強有力的手時不時地抓緊了她的臂膀,但她心中感受到卻不是疼痛,而是一種深深的感動。
  
  他完全可以丟掉自己獨自離去,但他沒有這樣做,而是不棄不離地保護著她.....
  
  她能感受到他肩膀上男性特有的力量,給了她強大的依靠和安全感,她還能感受到他內心那強烈的責任感和一言九鼎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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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33章 道觀生變

       一名脾氣暴躁的道士大喝一聲,揮劍衝上,不等他出擊,寒光一閃,他的胸膛已被李臻一劍刺穿,他慘叫一聲,翻身倒地,這一劍狠辣無情,道士當場氣絕身亡。
  
  十幾名剛要衝上來道士見此情形,又嚇得退了下去,“殺了他!”道士們憤怒地叫囂著,怒吼聲起此彼伏,卻沒有一個人敢衝上前,雙方僵持院子裡。
  
  但這種僵持沒有維持多久,大門轟地被撞開了,趙秋娘的兩個徒弟張煒和林擒虎衝了進來。
  
  林擒虎手執鐵棍像狼一般殺進人群,揮舞鐵棍亂打,不少道士被他的鐵棍打得骨斷筋折,慘叫倒地,張煒也挺劍亂刺,一連刺翻了五六人。
  
  王家的護衛們也跟在兩人身後衝進大門,院子裡一陣大亂,李臻抓住了這個機會,拉著王輕語疾奔,他長劍揮舞,一連劈翻數人,終於打開一個缺口,拉著王輕語沖出了嵩南觀的大門。
  
  此時,王元寶已被護衛們抬上了馬車,他依然處於昏迷之中,隨著王輕語被救出,王家的護衛紛紛撤出了嵩南觀,但道士們卻咽不下這口氣,從道觀追了出來。
  
  數百名道士站滿了大門外的廣場,惡狠狠盯著王家車隊,兩個時辰前他們還列隊歡迎貴客上門,可一轉眼彼此就變成了刀劍相見的敵人。
  
  王輕語臉色蒼白,身心略有些疲憊,貼身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她的另一邊則站著李臻,王輕語偷偷看了李臻一眼,他正在全神貫注地望著對面的道士,王輕語俏臉微紅,想把自己手腕從李臻那寬大溫暖的手掌中掙脫出來。
  
  李臻這才驚覺,連忙放開了她,歉然地看了她一眼,“妳先回馬車休息吧!我來和他們交涉。”李臻柔聲對她說道。
  
  王輕語輕輕咬緊了嘴唇,卻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她撫摸著自己略略生疼的手腕,心中異常紛亂,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心慌意亂,就仿佛她小時候做錯了事被父親當場抓住一樣。
  
  這時,道觀大門邊的一群道士紛紛向兩邊閃開,只見韋什方陰沉著臉,在幾名徒弟的簇擁下從道觀內走了出來。
  
  韋什方的臉上寫滿了憤怒,七名徒弟被殺死,二十幾人受傷,他還從來沒有遭遇過如此慘重的損失。
  
  他想謀王家的財,也想貪圖王輕語的色,原本一切都在他精心的算計之中,卻沒想到殺出一個年輕人,把他所有的計畫都破壞了。
  
  韋什方緩緩走上來,惡狠狠地打量一下李臻,他知道就是這個年輕人破壞了自己的計畫,殺了自己徒弟,但他的目光最後卻落在王輕語身上,他當然不會放過李臻,但他首先需要王家賠償自己的損失。
  
  “王姑娘,你們殺了我的徒弟,打傷了那麼多人,就準備這樣一走了之嗎?”韋什方冷冷問道。
  
  看見了這個導致兄長昏迷,又企圖玷污自己清白的老道士,王輕語心中的怒火迅速燃燒起來。
  
  她清朗而憤怒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是非曲直你心裡比誰都清楚,是你的惡毒造成了無辜人的死傷,你休想把責任推給王家,王家雖然是一介商人,也絕不會任由你欺辱!”
  
  韋什方咬牙獰笑道:“嵩南觀是敕建道觀,不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今天你們不給我一個交代,就休想離開嵩南觀!”
  
  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然騷動起來,很多道士紛紛扭頭向觀內望去,李臻也發現了道觀中冒起滾滾濃煙,道觀內似乎失火了,一名小道士飛奔跑出來大喊:“仙長,老君殿失火了!”
  
  韋什方大驚失色,他狠狠一跺腳,轉身便向道觀內衝去,他此時也顧不上王家了,揮手大吼道:“快去救火!”
  
  道士們紛紛向道觀內湧去,韋什方更是心急如焚,奮力推開幾名擋路的道士,率先沖進了道觀,站在對面的李臻也聽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暗吃了一驚,老君殿不就是那座被道觀偽裝的倉庫嗎?
  
  他立刻意識到有人要毀滅證據了,眼看著韋什方身影已經消失在道觀大門內,李臻心急如焚,將一臉迷茫的王輕語向馬車內推去,“快進馬車,外面危險!”喊完最後一個字時,他的人已經奔到道觀大門前。
  
  大火就是從放滿皮甲的倉庫內燒起來,濃煙中夾雜著刺鼻的硫磺氣息,各種助燃物使烈火蔓延得異常迅猛,短短時間內,烈火已經吞沒了老君殿的宏偉的屋頂。
  
  守衛老君殿的十幾名道士都沒有能逃出來,全部喪生火海,不過大部分人在大火被點燃前便已經死去,七八名黑衣人正不斷地在老君殿以及周圍的建築點火,使這場大火越燒越猛烈。
  
  “你們停下來!”
  
  韋什方從遠處奔了過來,揮舞著雙臂,拼命大喊,他看見了幾名正在點火的黑衣人,幾乎把他急瘋了,他不並在意那幾千件皮甲,但倉庫還有他從各地收集的煉丹材料,那是他多年的心血。
  
  他不顧一切地向老君殿衝來,但剛跑了十幾步,一名黑衣人從旁邊大樹上跳下,一劍刺進韋什方後背,韋什方慘叫一聲,撲倒在地,黑衣人手起劍落,鋒利的長劍刺穿了韋什方的後心,韋什方當即斃命。
  
  但在韋什方被殺的一瞬間,一支箭倏然射至,迅疾無比,不等黑衣人反應過來,箭已射中了他的大腿,箭力極為強勁,竟射穿了他的腿。
  
  黑衣人痛得悶哼一聲,起身要逃,另一支箭又強勁射至,射穿了他另外一條腿,‘撲通!’黑衣人摔倒在地。
  
  數十步外,李臻迅速背上弓箭,拔劍向這邊奔來,片刻奔至他們面前,李臻將韋什方翻過身,只見他張大著嘴,眼睛也沒有閉上,變成了死灰色,後背和前胸全是鮮血,身體正漸漸冷去。
  
  李臻冷笑一聲,這可是聞名天下的仙人,就這麼容易被人幹掉嗎?
  
  無奈,他只得又奔到黑衣人面前,只見他腿在微微抽搐,李臻暗叫不妙,一把扯掉他的蒙面黑巾,是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男子,不過他滿臉漆黑,已經中毒身亡。
  
  李臻又急忙搜查他的身,除了一隻裝毒藥的小瓶子和一把劍外,再沒有任何多餘的物品,李臻心中惱火,不由狠狠踢了他一腳,眼看要到手的線索又斷了。
  
  他又抬頭向四周望去,剛才還看見的幾個黑衣人現在蹤跡全無,這幫混蛋倒溜得快,李臻沉吟片刻,又拔足向養丹樓奔去,現在他已顧不上黑衣人是誰派來,他必須要先完成自己的任務,韋什方雖然死了,但他還有一線希望。
  
  養丹樓是韋什方存放丹藥之處,也是他的寢房,是他最隱秘之地,除了他最寵愛的兩名女道士外,韋什方從不准任何弟子上樓。
  
  李臻一口氣奔上了三樓,找到了畫有葫蘆圖案的一扇房門,這裡應該就是韋什方丹房了。
  
  李臻一腳踢開丹房大門,卻發現這裡已被人捷足先登,房間裡躺著三具屍體,兩名接引王輕語上樓的女道士,另一人是名三十歲左右的道士,三人都是被割斷咽喉而死,身體下面是逐漸擴大的血跡。
  
  李臻急奔進屋,可一個念頭升起,他硬生生地刹住腳,只見眼前寒光一閃,一支劍從他眼前刺過,李臻不加思索,一腳側踢,只聽一聲悶哼,躲在門旁的黑衣人被他一腳踢飛出去兩丈遠,身體重重撞在牆上。
  
  這一腳踢得極狠,黑衣人肋骨被踢斷兩根,他吐了口血,眼看李臻的長劍向他疾刺而來,他忍痛一個後翻,‘砰!’地撞碎了窗戶,只聽一聲慘叫,樓下隨即傳來沉悶的砸地聲。
  
  李臻快步走到窗前,探頭向下望去,只見黑衣人很不幸地掛在一座假山上,頭臉摔得稀爛。
  
  李臻搖搖頭,轉身摸了摸地上三人的屍體,屍體還有餘溫,都是剛剛被殺,他心中不由暗暗讚歎,這幫黑衣人雷厲風行,一旦目標明確就立刻下手,果斷狠辣,絕不拖泥帶水。
  
  李臻迅速在房間裡翻找,摔死的黑衣人身上沒有看到多餘的物品,那他要找的東西一定還在這裡。
  
  他一連翻了十幾隻抽屜,抽屜內都空空蕩蕩,沒有看見一顆丹藥,這讓李臻心中不由感到一絲困惑,韋妖道的丹藥難道是藏在別處?
  
  這時,李臻目光落在兩名女道士身上,只見她們每人身邊都有一個包袱,包裹摔破一點,裡面的東西似乎是珠寶黃金之類。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立刻翻過男道士的屍體,果然不出他所料,只見道士懷中緊緊抱著一隻朱紅色的葫蘆,手上還捏著一隻小卷軸,他展開卷軸,正是引魂丹的使用方法。
  
  李臻不由笑了起來,這個男道士應該是韋妖道的徒弟,估計早和這兩名女道士有勾搭。
  
  今天老君殿失火,使他們找到了機會,便趁亂來偷韋妖道的密丹,準備一起私奔,不料卻被黑衣人所殺,而自己正好上樓,使黑衣人來不及搶走丹藥。
  
  李臻將紅葫蘆和錦軸揣入懷中,又拾起兩包沉甸甸的黃金珠寶,掂了掂,眼中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看來這趟嵩山之行收穫不錯。
  
  他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對錢財漫不經心了,畢竟在這個世俗的世界裡,有了錢的潤滑會使很多事情辦得更加圓滿,就像機器零件需要抹點機油一樣。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34章 多餘的話

       源於老君殿的大火越燒越猛,漸漸將整個道觀都吞沒了,所有道士都驚恐萬分地跑到道觀外的空地上。
  
  此時,登封縣縣令孟延年帶領一百餘名衙役趕到了嵩南觀,孟延年年約三十餘歲,天授元年進士出身,頗為精明能幹。
  
  趙秋娘拿著李臻的權杖找到他,令他左右為難,一方是聖上敕封仙人,另一方卻是聖上派出的貼身侍衛。
  
  這種情況下,他只能用高舉輕落的辦法來應對,對於李臻的要求,他態度很好,表現出高度重視,親自帶領全縣的衙役趕來援助,但到了具體事情上,他又必須斟酌一二再下手。
  
  不過,孟延年此時深感慶倖,嵩南觀被大火吞沒,韋真人又及時死去,使他沒有了後顧之憂,他配合李臻的態度也就更積極了。
  
  “速速救火!”
  
  孟延年急著直跺腳,命令手下所有衙役都擔水去救火,廣場上亂成一團,擔水的道士,潑水的衙役,叫駡聲、哭喊聲響成一片。
  
  趙秋娘帶著孟延年找到了李臻,孟延年心情沉痛道:“我們一路疾奔,但還是來晚了一步,李侍衛,很抱歉了,這個結果我們也不想面對!”
  
  他言外之意就是說,他們已經盡力了,這個結果和他們無關。
  
  李臻已經沒有心思責怪他來晚了,此時他急於離開嵩山返回洛陽,不過當他無意中看見車窗後露出的一雙憂傷的美眸時,他急切的心情變得平靜許多,一些事情在沒有處理完之前,他還不能立刻離去。
  
  李臻注視著越燒越猛烈的大火,搖搖頭對孟延年道:“火就不用救了,等它燒完後自己熄滅,孟縣令留一些人善後吧!”
  
  李臻又說了幾句便轉身向馬車走去,趙秋娘連忙跟上他,低聲道:“這座道觀內藏有不少財富,大火未必能燒毀,你看怎麼辦?”
  
  李臻沉吟一下,反問道:“大姐的意思呢?”
  
  “我想留下來處理此事!”趙秋娘很坦率地說道。
  
  “可大姐只有三個人..”
  
  “我的徒弟們已經趕來了。”
  
  趙秋娘向遠處一指,李臻順著她手指望去,只見數十步外,二十幾名攜帶刀劍的年輕男女站在一家香燭店鋪的屋簷下,一個個腰挺得筆直,神情冷漠,李臻發現自己居然一個都不認識。
  
  他有些驚訝瞥了一眼趙秋娘,但李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笑了笑提醒她道:“大姐要當心那些放火的黑衣人。”
  
  說完,他轉身便走,可走了兩步,他又停住腳步,回頭對趙秋娘道:“還有一個叫韓義的年輕人,他父親韓福德死在韋妖道手中,家產也被霸佔,我答應過他,煩請大姐找出他的家產,一併還給他。”
  
  趙秋娘點點頭,“還有什麼事嗎?”
  
  李臻想了想,便笑道:“暫時沒有了,後面之事就辛苦秋娘大姐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趙秋娘一眼,轉身來到了王輕語的馬車前,王輕語一直在車內注視他,見他走來,連忙拉開了車簾。
  
  “令兄現在情況如何?”李臻關切地問道。
  
  王輕語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沉睡中的兄長,焦慮地歎了口氣,“剛才有個老道士過來看了,他說兄長神智遭受重創,至少要調養半年才會漸漸恢復,李公子,我想……立刻返回洛陽。”
  
  “這個……姑娘自己決定吧!”
  
  王輕語輕輕咬了一下嘴唇,低聲問道:“李公子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李臻搖了搖頭,“我還要去一趟少林寺,恐怕不能與姑娘同行了。”
  
  王輕語一雙美眸中不經意地飄過一絲黯然,李臻的回答令她心中有點失落,她很想和李臻同行,但兄長的情形又令她焦慮萬分,她只能將那份失落藏在心中,默默點了點頭。
  
  李臻又笑道:“反正我也在洛陽,過幾天我會來探望令兄,我們應該不久後就會再見!”
  
  王輕語的美眸亮了起來,她取出一把匕首,遞給李臻,“這是父親給我的隨身之物,我送給公子,望公子保重自己!”
  
  李臻接過了匕首,只見這匕首造型古樸,黑黝黝的外鞘,沒有任何裝飾,外表並不華麗,和酒志那把黃金寶石匕首有著天壤之別,但當李臻輕輕抽出一截刀刃,只覺寒氣森森,鋒利異常。
  
  李臻心中立刻喜歡上了這把匕首,他將匕首插進皮靴,向王輕語拱手道:“多謝王姑娘贈刀,望王姑娘也一路保重!”
  
  王輕語嫣然一笑,吩咐護衛首領出發,十幾輛馬車緩緩啟動,在二十幾名護衛的保護下向縣城方向駛去,李臻默默注視著車隊漸漸走遠。
  
  這時,縣令孟延年慢慢走上前,對李臻道:“李侍衛,我有幾句話,不知李侍衛是否方便?”
  
  李臻收回心思笑道:“縣令請說!”
  
  孟延年看了一眼完全被大火吞沒的道觀,壓低聲音道:“大概在十天前,有幾支車隊從道觀內運走了大量物資,他們都是夜行,經過登封縣向北而去。”
  
  李臻想起了那些空空蕩蕩的倉庫,心中若有所悟,又問道:“不知運的是什麼物品?”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還可以告訴公子,押運貨物之人都是帶刀僧人,至於運去哪家寺院,我就不知道了。”
  
  李臻和他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暗示,他們都知道是誰運走道觀的物資,只是...不能說出來。
  
  .......
  
  五天後,李臻返回了洛陽,他並沒有耽誤時間,也顧不上去看他剛剛組建的馬球隊,在嵩南觀老君殿內發現的秘密始終像山一樣壓在他心中,他必須要儘快把這個秘密轉移出去。
  
  上官婉兒官房內,上官婉兒冷靜地聽完了李臻的詳細彙報,她低頭在房間內來回踱步,她沒想到韋什方會被人殺死,她當然知道那群黑衣人是誰派去,只是.。消息是誰洩露出去?
  
  眼前的局勢令她感到十分被動,這讓她怎麼向聖上解釋?
  
  沉思好一會兒她才問道:“你為什麼不抓一個知道內情的道士回來?雖然韋什方被殺,但他的徒弟應該知道牽魂術的秘密。”上官婉兒的語氣中有一點兒失望,同時也有一點埋怨。
  
  李臻當然考慮過這個方案,唯一知道韋什方秘密之人,就是他的大徒弟碧玄子,李臻事後得知,碧玄子精於口技,能惟妙惟肖模仿各種人說話。
  
  可惜他也死了,當李臻趕到養丹樓時,見到了他的屍體,和兩個女道士死在一起。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李臻從懷中取出朱紅葫蘆,放在桌上,“這就是韋什方牽魂術的秘密,卑職在登封縣試過。”
  
  上官婉兒眼中閃過一抹驚喜的亮色,就仿佛黑暗的房間打開一扇窗,她抓起朱紅葫蘆,反復打量它,就仿佛打開葫蘆,就會閃過一道仙靈之光,漸漸地,她的目光又變得凝重起來,“你是說……你試過?”她疑惑地向李臻望去,她沒有聽懂李臻的意思。
  
  李臻又取出一隻卷軸,一併遞給了上官婉兒,“這是藥物的使用方法,卑職在從韋什方大徒弟的屍體上搜到,在登封縣我嘗試過,卑職也可以用牽魂術了。”
  
  上官婉兒遲疑一下,還是接過了卷軸,但她目光裡卻充滿了驚訝,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也會?”
  
  “是的,我也會!”李臻平靜地回答。
  
  “那是……是什麼?”
  
  “是一種藥,放在香爐裡,很快就會聞到香味,精神開始恍惚,你會感覺眼前的畫像活動了,逝去的親人出現在你身邊,然後會聽到仙鶴鳴叫,妳仿佛置身於仙境.。。”
  
  李臻仔細描繪牽魂術的效果,最後笑道:“其實這一切只是一種幻覺,你看到的只是幾幅巨大的畫像,關鍵在於藥物,這就是韋什方所謂仙術的秘密。”
  
  上官婉兒動心了,如果李臻能施牽魂術成功,那就證明了韋什方的仙術是騙術,至少她可以給聖上一個交代了。
  
  “你有多大的把握?”
  
  “大約有八成的把握,如果再有一個善於口技之人,卑職可以有九成的把握成功。”
  
  “善於口技之人沒有問題,我馬上安排給你,我打算明天下午安排你給聖上施展牽魂術,可以嗎?”上官婉兒滿懷期待注視著李臻。
  
  李臻默默點了點頭,上官婉兒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她走了兩步又道:“還有你在老君堂看到的所謂皮甲,我希望你能保持沉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舍人的意思是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作為一名下屬,李臻不該問這句話,不過上官婉兒對李臻寄予很大的希望,她一心想把李臻培養成自己的左膀右臂,對李臻的疑問便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感,相反,她心中對他的能幹充滿了讚賞。
  
  上官婉兒儘量用一種女性特有的輕柔語氣解釋道:“你我都知道韋什方其實是薛懷義的人,此人幾年來一直在替薛懷義攬財,聖上也很清楚他和薛懷義的關係。
  
  這次調查韋什方,實際上是在敲打薛懷義,他最近很不老實,安排了一件令我極為棘手之事,我必須扳回這一局。
  
  至於私藏兵甲武器,當然也是大事,但要一步步來,聖上現在並沒有除掉這個薛高僧的想法,所以有些多餘的話就不必要說出來。”
  
  “卑職明白了!”
  
  上官婉兒慢慢走到他面前,鮮紅的嘴唇在耳邊楠楠低語,“好好準備明天的仙術,一定要成功,我會給你意想不到的獎勵!”
  
  她的聲音慢慢變低,但一雙美眸中的光澤卻變得越來越熾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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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35章 連環陷阱

       李臻迷迷糊糊從上官婉兒的官房裡走出來,臉頰上還依然能感受到那一絲柔軟的觸碰,那種細膩的感覺一直鑽進了他的心中,觸摸到了他內心深處那塊最敏感的領地。
  
  “李大哥!”
  
  李臻走出了太初宮大門,身後傳來的小細的喊聲,他一回頭,只見小細滿臉興奮地從走廊上奔了過來,他穿著寬大的御醫袍服,頭上戴著高帽,顯得頗有點滑稽。
  
  小細拎著一個大藥箱氣喘吁吁奔跑過來,他激動地問道:“大哥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剛剛回來,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李臻奇怪地問道:“你沒有參加馬球訓練嗎?”
  
  “馬球訓練已經結束了,師父帶著我給幾個宮人看病。”
  
  “你師父?”李臻一怔,他瞥了一眼不遠處慢慢走來的沈南謬。
  
  “李侍衛,好久不見了。”
  
  沈南謬笑呵呵走了上來,他穿著和小細一樣的黑底紅邊的御醫袍服,頭上也戴著一頂高帽。
  
  李臻只見過他幾次,和他並不熟,不過李臻知道,上官婉兒就是托了這個沈南謬的關係,把小細塞進了御醫房,小細和他以師徒相稱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李臻連忙拱手行一禮笑道:“有公務外出了,剛剛才回來。”
  
  沈南謬走上前笑眯眯說:“姚熙說你是他大哥,我應該和你說一聲,三天前我正式收他為徒了,他很不錯,聰明能幹,醫術的底子也打得好,相信他將來會成為一個好御醫。”
  
  李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小細原本只是為了參加馬球隊才臨時走了御醫房的路子,沒想到沈南謬竟然看上他了,還是正式收他為徒。
  
  難道這就是無意插柳嗎?李臻又向小細望去,最後還是要看他本人的意願,小細默默低下頭,手卻將藥箱捏得更緊了。
  
  “我們走吧!”
  
  沈南謬向李臻笑著點點頭,又拍了拍小細的肩膀,就像一個父親在催促兒子,“病人還在等我們呢!”
  
  “李大哥,病人在等著,我先去了。”
  
  “去吧!”
  
  小細向李臻招招手,跟著沈南謬快步而去。
  
  李臻遠遠注視兩人走遠,小細緊緊跟著沈南謬,寬大的袍子仿佛被穿堂風吹鼓起,拎著一隻碩大的藥箱,不時在和沈南謬低聲說著什麼?
  
  一直等他們二人消失在走廊盡頭,李臻才慢慢走下臺階,搖了搖頭,快步向馬球場走去。
  
  此時已臨近黃昏,馬球場上空空蕩蕩,侍衛們三五成群向皇宮外走去,這時,李臻看見了裴寬,他正在馬球場一角穿衣服,似乎也結束了訓練。
  
  “武郎,其他人呢?”李臻走上前遠遠問道。
  
  裴寬一回頭看見了李臻,頓時喜出望外,連忙上前見禮,“老李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個時辰前進了皇城,怎麼只有你一人?”
  
  “他們都走了,我自己多練習一會兒射門。”
  
  裴寬遲疑一下,又笑道:“要不我們再練一會兒?”
  
  “今天就不用了,等會兒我還有事。”
  
  裴寬是羽林軍侍衛,不能隨意進入禁中,李臻是想找其他幾人幫忙,他又問道:“酒胖子呢?我不在,這小子有沒有闖禍?”
  
  裴寬歎了口氣,“你太小看他了,你不在這些天,他在宮中混得風聲水起,交友無數,我在千牛衛只認識了五六人,可他卻認識上百人,而且名字喜好,他無一不熟,這不,他被一群侍衛叫去喝酒了。”
  
  裴寬話音剛落,只聽遠處有幾名侍衛高聲問道:“請問,老酒走了嗎?”
  
  “他去得意樓喝酒了!”
  
  “多謝!”幾名侍衛向裴寬行一禮,便匆匆去了。
  
  李臻心中驚訝不已,他怎麼也想不到酒志居然這麼有人緣,而且就發生在他們剛進宮不久,自己離去了七八天,先是小細被沈南謬正式收為徒弟,緊接著是酒志在侍衛中人緣極佳。
  
  如果說小細多少還有一點運氣的成分,那麼酒志就完全是他性格的原因,他性格開朗、率真,什麼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加上他又願意主動結交朋友,這樣的人當然受人喜歡。
  
  李臻又想起師父一直就很喜歡酒志,這小子在宮中混得開,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想著自己兩個夥伴都混得不錯,李臻的心情也好了起來,他告別了裴寬,轉身快步向武攸緒的官房走去,明天要向武則天施展牽魂術,他還有很多細瑣事情要準備。
  
  .......
  
  御書房內,武則天面無表情地聽完了上官婉兒的彙報,光滑白皙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暴風驟雨即將發作的跡象,只從她長長的鳳眼內偶然閃過一絲被愚弄的惱怒。
  
  她是帝王,很多時候帝王的面子比真相更重要,半晌,武則天才淡淡問道:“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陛下是指朝臣嗎?”上官婉兒細心地捕捉到了武則天內心的失望。
  
  武則天點了點頭,上官婉兒連忙道:“他不久前才向我彙報此事,到目前為止,只有我一人知曉。”
  
  武則天負手走到窗前,久久凝視窗外開得正豔麗的幾株臘梅,半年前,她被韋什方的牽魂術折服,在薛懷義的一再慫恿下,她利令智昏,竟然封韋什方為諫議大夫、同平章事,讓他與相國同班,結果引發群臣激憤抗議。
  
  儘管她很快便醒悟,不到一個月就讓韋什方辭職離去,但錯事已經鑄下,令她暗暗懊悔不已。
  
  如果韋什方真有鬼神之術倒也罷了,偏偏現在已查出他是騙子,一直在利用所謂的‘鬼神之術’替薛懷義斂財,怎能不讓她憤恨,不讓她惱羞成怒?
  
  上官婉兒能體會聖上此時的心情,她低聲道:“如果聖上覺得不妥,那就停止明天的試驗。”
  
  “不!”
  
  武則天霍地轉過身,細長的鳳目裡射出絕然之色,“明天朕要親自試驗李侍衛的牽魂術!”
  
  .......
  
  就在武則天毅然做出決定後不久,一個稍胖的女人身影又偷偷溜進了薛懷義的瑤光殿,帶著一種難以滿足的笑容,雙兒又向薛懷義提出她的條件了。
  
  “我現在就要,她至少還要一個時辰才會回寢宮,如果你想知道她們談了什麼,那你現在就給我....”
  
  “妳先告訴我吧!我什麼時候不給妳呢?”
  
  ......
  
  “我不相信你了,你上次就騙了我!”
  
  薛懷義心中惱怒地盯了她半晌,回頭吹滅了燈,有些粗暴地將她按倒在牙床之上....
  
  一刻鐘後,小婢雙兒悉悉索索穿上長裙,用她那飽滿且極富肉感的嘴唇在薛懷義臉上重重親了一下,心滿意足地‘咯咯!’笑了兩聲,便像只剛偷過腥的貓一樣,迅速溜出了薛懷義的禪房。
  
  薛懷義茫然地望著她離去,他還沒有從震驚中完全醒來,雙兒帶給他的消息令他心慌意亂,韋什方的秘密即將被揭穿。
  
  他很清楚這個秘密一旦被揭穿,對他意味著什麼?結果不言而喻,那個老女人將不會再信任他。
  
  這是上官婉兒在對他進行反擊,自從一個多月前的冬狩中她僥倖逃過了大難後,她的反擊力量便一次比一次強烈。
  
  先是韋團兒被殺,現在目標又對準了韋什方,從韋什方下手,一步步削弱聖上對他薛懷義的信任。
  
  上官婉兒下手之準確,手段之毒辣,令他感到不寒而慄,危機已迫在眼前,不!絕不能讓她得逞,他薛懷義絕不會束手就擒。
  
  就在雙兒離去不久,薛懷義便披上一件大氅,一陣風似的走出了瑤光殿。
  
  .......
  
  夜漸漸深了,太初宮外側的佛光閣內燈火輝煌,十幾名工匠在佛光閣內忙碌地安裝屏風和畫布,明天李臻將在這裡向武則天展示他的牽魂之術。
  
  佛光閣三樓的窗前,李臻正負手注視著不遠處另一座樓閣,那裡便是景雲閣,閣樓內沒有燈光,黑漆漆的一團。
  
  兩個多月前韋團兒就是把自己誘引進了那座閣樓,令他不堪回首,現在回想起來,那件事就仿佛發生在昨天。
  
  李臻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當初只答應替上官婉兒做兩件事,但現在他就像棋盤上的卒子,一旦過了那條界河,他就再沒有回頭的機會,只能一步步向前走。
  
  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先是韋團兒,現在又是薛懷義,他成了上官婉兒的急先鋒,坦率地說,他並不反感這個角色,只是他更關心自己能得到什麼?
  
  今天上官婉兒告訴他,這件事做成後,她會給自己一個意想不到的獎勵,那會是什麼呢?李臻眼前仿佛飄過了上官婉兒那鮮紅的嘴唇。
  
  “李侍衛!”
  
  工匠首領走了過來,向他行一禮道:“已經做好了!”
  
  李臻來到二樓大堂,寬大的房間裡已經佈置好了,兩座繪有仙女的屏風,牆上大幅畫布,畫著雲山霧繞的仙山,旁邊還有幾只用白紙糊成的仙鶴,在燈光映照下,仿佛置身於神仙的世界。
  
  李臻很滿意,笑著點點頭,“辛苦各位了,大家可以回去了。”
  
  工匠首領又問道:“李侍衛,還有那個大傢伙,要抬上來嗎?”
  
  李臻擺擺手,“那東西明天再說,你們回去吧!”
  
  工匠們施一禮,便在幾名侍衛的引領下,匆匆離開了皇城,李臻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這才滅了佛光閣的燈,走出樓閣,他用鐵鎖將大門鎖好,也跟著幾名侍衛向宮內休息之處而去。
  
  佛光閣四周安靜下來,侍衛們先後離開了,濃厚的夜色又再一次將樓閣緊緊包裹,可就在這時,一名身材瘦小得黑影卻悄悄地靠近了佛光閣。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36章 佛光烈火

       淩晨時分,佛光閣忽然燃起了大火,大火從一樓燒起,火焰迅速蔓延,很快便吞沒了樓閣,太初宮內濃煙滾滾,宮女、宦官被嚇得瑟瑟發抖,當值的侍衛從四面八方趕來。
  
  千餘名侍衛大聲叫喊著,奮力救火,一桶桶水潑向吐著火焰的閣樓,占地數畝的佛光閣已被徹底燒通,熊熊火光映紅了夜空。
  
  在距離佛光閣約兩里外的侍衛休息房內,李臻站在窗前注視著遠處的熊熊烈火,他臉上浮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薛懷義大概又會把責任推給工匠失察吧!
  
  天漸漸亮了,佛光閣的大火終於被侍衛撲滅,但四層高的樓閣已經被燒塌一半,整個閣樓只剩下一個被燒焦的架子,裡面的設施和物品被燒毀殆盡。
  
  直到天光大亮,武則天才在百餘名宮女簇擁下來到了被燒毀的佛光閣前,佛光閣是一座被棄用的空閣,這種建築被燒毀,武則天一般不會太放在心上,只是責令追查失火原因,再懲處責任人便可完結。
  
  但今天武則天卻臉色陰沉如水,她久久望著被焚毀的閣樓,眼角餘光冷冷地瞥向跟在後面的薛懷義。
  
  “武將軍,為何失火,原因查到了嗎?”武則天極為不高興地問千牛衛將軍武攸緒道。
  
  武攸緒戰戰兢兢回答道:“啟稟陛下,失火原因還在追查之中,尚沒有定論。”
  
  武則天冷冷哼了一聲,回頭問身後的上官婉兒,“佛光閣已燒毀,今天的安排還要繼續嗎?”
  
  上官婉兒不露聲色道:“回稟陛下,這件事需要問李侍衛,婉兒也不太清楚。”
  
  “傳李臻來見朕!”
  
  武則天下達了旨意,早有侍衛飛奔而去,這時,太平公主在幾名宮女的簇擁下匆匆趕來。
  
  太平公主名叫李令月,是武則天最小的女兒,今年約三十歲,身材高大偏胖,長得額頭寬廣,下頜肥大,鼻子高挺,一雙細長的鳳眼,極像母親武則天,也深得武則天寵愛。
  
  太平公主前夫薛紹因受到越王長子李沖謀反案的牽連而死在大理獄中,她隨即又嫁給了右衛將軍武攸暨,正式成為武家的媳婦。
  
  太平公主對權勢極為看重,時常出沒皇宮,屢屢向母親提出官員任職建議,她的建議也基本上被武則天採納,使她漸漸有了自己的權勢根基。
  
  淩晨佛光閣失火,太平公主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天剛亮她便急忙趕入宮內。
  
  李令月上前向母親行一禮,“女兒聽說宮內昨晚失火,特趕來問候母親!”
  
  武則天見女兒一早趕來,心中十分歡喜,拉著她的手笑眯眯問道:“令月,駙馬可好?”
  
  “回稟母親,駙馬安好,他也請我代他向母親請安!”
  
  “你們兩人有這樣的孝心,朕深感欣慰,不過佛光閣失火,問題不大,重建一座新閣就是了,你們不用擔心。”
  
  太平公主挽著母親的手,看了看被燒毀的閣樓,眉頭一皺道:“母親,這是何人所為?”
  
  “現在暫時還不知,武將軍正在調查中。”武則天回頭看了一眼武攸緒。
  
  “母親就是待人太寬容了,才導致下面的人肆意妄為,母親能否把此事交給女兒調查,中午前女兒就會找出真凶。”
  
  “這.....”
  
  武則天猶豫了一下,回頭向上官婉兒望去,上官婉兒當然知道太平公主的企圖,給她查案的機會,她必會將皇宮內鬧得天翻地覆。
  
  更重要是,她的手一旦伸進皇宮,再讓她縮回去就難了。
  
  想到這,上官婉兒淡淡笑道:“武將軍正在調查此案,若武將軍查不出來,再讓公主來查也不晚,陛下以為呢?”
  
  武則天也覺得上官婉兒之言有理,便拍了拍女兒的手笑道:“婉兒說得有道理,等武將軍查不出失火原因,朕再讓令月來查,不用太著急。”
  
  太平公主心中惱火萬分,不由惡狠狠地瞪了上官婉兒一眼,和韋團兒一樣,上官婉兒手握制誥大權同樣讓太平公主嫉妒萬分。
  
  她一直認為,應該是由她來替母親處理政務,而不應該讓上官婉兒這種外人掌權。
  
  在太平公主看來,上官婉兒實際上搶了原本屬於她的權力,她怎能不對上官婉兒恨之入骨。
  
  在韋團兒被殺之前,太平公主同樣和韋團兒矛盾極深,也由此和薛懷義保持著一定距離。
  
  但隨著韋團兒被殺,她和薛懷義之間沒有了障礙,卻有著共同的敵人,兩人迅速走近了。
  
  儘管此時她暫時還沒有和薛懷義結成聯盟,但實際上兩人已經沆瀣一氣,薛懷義在武則天枕邊吹太平公主的好話,而太平公主則在宮外暗助薛懷義對付上官婉兒。
  
  眼看韋什方的仙術要露陷,薛懷義面臨信任極大的信任危機,太平公主怎麼可能置身事外?
  
  這時,李臻在侍衛的帶領下匆匆趕來,李臻上前單膝跪下,向武則天行禮道:“卑職參見皇帝陛下!”
  
  “李侍衛,佛光閣不幸失火,今天你還可以為朕展示你的牽魂之術嗎?”
  
  “回稟陛下,卑職已經考慮到了這種意外,所以事先做了兩套方案,佛光閣被燒毀雖然不幸,但並不影響今天的計畫,如果陛下願意,卑職現在就可以向陛下展示牽魂之術。”
  
  李臻這句話出乎所有人意料,不僅薛懷義被驚得目瞪口呆,連太平公主也極為不滿地向薛懷義瞪了一眼。
  
  本來太平公主本來就反感薛懷義的愚蠢,他以為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佛光閣是誰燒的嗎?
  
  燒了佛光閣,最多也就是延緩對方幾天,上官婉兒還可以另覓新處展示牽魂術,但燒毀殿閣這種膽大妄為卻會觸怒聖上,使他們白白丟分,所以當李令月聽說佛光閣起火的消息時,她心中極為惱怒薛懷義的愚蠢。
  
  現在對方另有準備,而且還暗示事先知道佛光閣將被燒毀,這無疑就是把薛懷義放在火架上烤。
  
  太平公主忽然意識到對方是有備而來,她若再多言,很可能會落入對方的陷阱,她立刻閉上嘴,不再發表任何意見。
  
  武則天也深感驚訝,回頭看了一眼上官婉兒,見上官婉兒眼中也有困惑之意,顯然上官婉兒也不知情,武則天心中明白,她讚許地對李臻點點頭,“李侍衛考慮周到,深慰朕心,不知你準備在哪裡展示牽魂術?”
  
  李臻一指不遠處的景雲閣,“卑職願在景雲閣為陛下展示牽魂術。”
  
  武則天心中興趣更濃了,她當即說道:“好!朕現在就有空,李侍衛儘管放手施為!”
  
  “遵陛下之令!”
  
  李臻起身向景雲閣快步走去,武則天在大群人簇擁下也緩緩走向景雲閣,這時,薛懷義心中著實忐忑不安,他已意識到燒毀佛光閣弄巧成拙了,非但沒有能阻止李臻,反而使自己落下口實。
  
  不過他也看出武則天似乎並不想深究佛光閣失火的原因,說明她在這件事上寬恕了自己,這讓薛懷義在忐忑不安之餘,又略略鬆了口氣。
  
  上官婉兒緊緊跟隨著武則天,她心中也頗為驚訝,她沒想到李臻會另有準備,從李臻的表態來看,他顯然知道晚上會有人來破壞,但他卻將計就計,佈下了陷阱,讓薛懷義偷雞不著倒蝕把米。
  
  儘管這件事本身對薛懷義傷害不大(上官婉兒也看出武則天不想追究放火之事),但對李臻卻大有好處,讓聖上親眼看到了李臻的手腕,為上官婉兒下一步的安排打下了很好的基礎。
  
  拋去種種好處不說,僅僅是狠抽薛懷義一記耳光也令上官婉兒深感痛快。
  
  不過上官婉兒心中也有一點不太舒服,那就是李臻事先沒有向她彙報此事,使她也以為今天的牽魂術沒法再繼續進行,沒想到李臻竟是將計就計,把她也蒙在鼓裡。
  
  儘管是自己人所為,但上官婉兒還是從這件小事上看到了李臻桀驁難馴的一面,也使上官婉兒意識到,她若想控制住李臻,還得再下點功夫才行。
  
  一行人各懷心思地跟隨武則天來到了景雲閣前,閣門已經打開,十幾名侍衛正在李臻的指揮下,緊張地佈置著,相比佛光閣的佈置繁瑣,景雲閣的佈置卻很簡單。
  
  李臻在登封縣做試驗時用的就是一種很簡單的佈置,他已經悟透了牽魂術的原理,實際上就是一種精神控制術。
  
  用圖畫、口術等等手段給受法者以強烈的暗示,再用藥物使受法者產生幻覺,受法者自然而然就會以為自己身處仙境,和過逝親人的靈魂再次見面了。
  
  不到一刻鐘,李臻便準備完畢,他上前向武則天深施一禮,“啟稟陛下,卑職已準備就緒!”
  
  李臻話音剛落,太平公主便上前道:“母親乃堂堂天子,豈能親自試驗仙術,若有閃失誰也吃罪不起,女兒願替母親一試真假。”
  
  武則天也有點猶豫,當初韋什方給她施牽魂術時,當時那種感覺很奇妙,但事後她失眠了好幾天,令她身心疲憊,而李臻似乎沒有什麼經驗,一旦試驗失敗,豈不是讓自己更受傷害?
  
  正好女兒願意替自己受試,武則天正要答應,上官婉兒卻笑道:“公主同樣是千金之軀,怎能以身試險?不如我們換一人,婉兒建議讓武將軍來試驗。”
  
  武攸緒連忙出列施禮道:“卑職願意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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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37章 牽魂仙術

       太平公主冷笑一聲說:“武攸緒將軍是這個李侍衛的上司,若這個李侍衛施術並不成功,武攸緒將軍會不會替他美言幾句呢?上官舍人,我們要的是真相,而不是人情!”
  
  上官婉兒也爭鋒相對道:“首先我們已懷疑韋什方用的是妖術,既然是妖術,對受驗人的傷害必然會極大,公主是千金之軀,若公主受驗後神志不清,甚至有什麼閃失,讓李侍衛如何承擔得起?
  
  至於武將軍會不會徇私袒護問題,我想武將軍還不至於甘冒欺君之罪為一個下屬袒護,武將軍,你會嗎?”
  
  武攸緒立刻上前躬身道:“卑職會秉公呈報,卑職首先是陛下的千牛衛將軍,其次才是李侍衛曾經的上司。”
  
  武則天沉思片刻,點了點頭,“相信武將軍不會讓朕失望!”
  
  太平公主今天兩次和上官婉兒爭執皆告失敗,著實令她心中惱火萬分,同時也令她心生警惕,她母親從不會這樣拂她的面子,只能說明母親鐵了心要瞭解牽魂仙術的秘密。
  
  太平公主又瞥了一眼遠處的薛懷義,她覺得自己沒必要再為這個人陪葬了。
  
  這時,李臻上前道:“請陛下移步房內,看微臣怎麼施展牽魂之術!”
  
  武則天看了一眼上官婉兒和太平公主,“妳們兩個跟我入內吧!”
  
  三人緩緩走進了二樓的房內,這裡便是當初韋團兒逼迫李臻的那間大堂,施展法術是在里間,侍衛們已在房間內簡單佈置就緒。
  
  窗戶上掛了一幅厚厚的簾幔,使房間內變得十分昏暗,牆角放著一隻香爐,而房間正中則擺放著一張坐榻,武攸緒就端坐在榻上。
  
  在靠牆邊豎放著一隻巨大的卷軸,似乎是畫卷,武則天同時注意到屋頂上有無數根細小的鐵絲,她卻不知這些鐵絲有什麼作用。
  
  這時,裡外房間也都拉上了簾子,使房間內變得一片刻漆黑,武則天三人則站在門口,密切地關注著房間內的變化。
  
  屋角的香爐內已經飄出繚繚輕煙,在房間內彌漫,武則天只聞到了一股奇香,上官婉兒立刻在她耳邊道:“陛下,請掩住口鼻!”
  
  武則天頓時醒悟,用綢帕掩住了口鼻,旁邊太平公主狠狠瞪了上官婉兒一眼,也連忙掏出帕子。
  
  房間的燈光越來越亮,白霧繚繞,這裡面有藥物的煙味,也有刻意製造的煙霧效果,只聽傳來仙鶴嘹亮的鳴叫,幾隻仙鶴從屋角緩緩飛來,武則天看得清楚,這是掛鐵絲上的幾隻紙仙鶴。
  
  她的臉有點發熱,當初她也看到了仙鶴,還以為是仙人到來,可明明是紙仙鶴,當時自己怎麼就看不出呢?
  
  在仙鶴之中,一名仙風道骨的神仙飄然而現,仔細看也是掛在鐵絲上的一幅畫,房間傳來仙翁的聲音,“讓武將軍久等了!”
  
  聲音飄渺,儼如天外之音,只見武攸緒俯身跪倒,“弟子求仙之心久矣,懇請仙長指點弟子迷津!”
  
  仙翁呵呵一笑,“武將軍請隨我去仙山一遊!”
  
  只見牆邊的卷軸徐徐展開,一幅仙山圖慢慢出現了,雲霧飄渺,仙山處處,卷軸也很有特點,一幅幅仙景很自然轉換,仿佛由遠而近,這卻是李臻用動畫的原理。
  
  仙鶴在畫布前飛過,老仙人又飄然而至,只聽他聲音悠長地笑道:“武將軍,仙山一日,人間百年,還願回去否?”
  
  武攸緒激動得手舞足蹈,大聲喊道:“弟子願跟隨仙師,不願再返人間!”
  
  此時武則天已被深深地震驚了,她想起當初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在一名老神仙的引領之下,遍游蓬萊方寸,還在蓬萊見到了已成仙的丈夫,原來竟是這麼拙劣的一幕。
  
  她已經明白是藥物使武攸緒迷幻了,把一切都當成真,武則天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憤恨,重重哼了一聲,轉身向外走去。
  
  上官婉兒急令李臻停止,她也跟了出去,不多時,李臻扶著神志尚不清晰的武攸緒走了出來,武攸緒異常激動,上前跪拜道:“陛下,微臣願出家為道,尋找修仙之術,懇請陛下解除微臣官職,放微臣離去!”
  
  武則天注視武攸緒半晌,見他依然沉溺在所謂的仙境之中,這和自己當時的情形是何其之像,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中羞愧難當,喝令一聲,“回宮!”
  
  她轉身向樓下走去,數十名宮女和宦官緊緊簇擁在她身後,太平公主一言不發,跟著母親身旁,上官婉兒向李臻投來一絲讚許的目光,她沒有多言,也跟著武則天離去。
  
  這時,薛懷義走上前對李臻冷冷道:“我提醒你,跟我薛懷義作對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你若執迷不悟,我會親自宰了你的狗頭。”
  
  李臻卻一言不發,沒有任何表態,薛懷義兇狠地注視李臻片刻,轉身揮袖而去。
  
  直到所有人走遠,李臻才稍稍鬆了口氣,這一次雖然準備倉促,但效果卻比登封縣更好,只是委屈了武攸緒,他得休息三四天才能恢復正常了。
  
  .......
  
  御書房內,武則天正閉目沉思,她仿佛在做一個艱難的決策,而上官婉兒神情緊張地站在一旁,緊緊抿嘴雙唇,她想再說一點理由,但她嘴唇只動了動,卻沒有能說出口。
  
  “妳覺得他真的可以嗎?”
  
  武則天終於緩緩開口,帶著一絲懷疑的口吻,“他沒有經驗、沒有資歷,或許騎射不錯,但這恰恰最不重要。”
  
  武則天銳利的目光注視著上官婉兒,“妳覺得他真的可以出任那個職位嗎?”
  
  “婉兒也知道他經驗和資歷都弱了一點,但婉兒相信,他會是一個出色的首領,他有這個能力。”
  
  “今天他表現得是不錯,朕不是說他揭穿了牽魂術,而是別的方面,妳明白朕所指。”
  
  “婉兒明白!”
  
  武則天起身負手走了幾步,沉思良久道:“令月已經推薦了一人,而另一人朕本想讓梁王來推薦,不過既然妳極力誇獎他的才能,朕也可以考慮,這樣吧!讓朕再想一想,過兩日給妳答覆。”
  
  “多謝陛下!婉兒先告退。”
  
  “去吧!”
  
  上官婉兒走到門口,武則天又叫住了她,“還有佛光閣失火之事,妳去告訴武攸緒,朕不想再追究了,讓他停止調查。”
  
  “婉兒遵旨!”
  
  上官婉兒行一禮,轉身快步離去了,房間只剩下武則天一人,她臉上陰沉下來,哼了一聲道:“來人!”
  
  門開了,內侍高延福走了進來,垂手而立,武則天冷冷道:“你去告訴薛懷義,讓他滾回去白馬寺,什麼時候佛光閣修好,他什麼時候才准回來!”
  
  “老奴遵旨!”
  
  高延福快步走出去了,武則天又慢慢坐下,打開了一卷奏表,腦海裡卻在想著韋什方之事,這已經不是用騙術愚弄世人那麼簡單了。
  
  .......
  
  雖然成功揭穿了韋什方的騙術,但李臻的事情並沒有結束,他還得就嵩山之行寫一份詳細的報告,關於韋什方之死,這也是一件很難解釋之事。
  
  房間內,李臻正在提筆書寫報告,時而停下筆沉思片刻,又低頭奮筆疾書,詳細將韋什方之死的經過詳細寫了一遍。
  
  當然,隱去了他救王輕語的過程,以及他和王輕語的關係,這一點他認為並不重要。
  
  這時,門開了,李臻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一回頭,卻是一名小宦官,他還以為是高力士,再細看卻發現不是,而是一個陌生的小宦官。
  
  “高府君讓我把這個給你!”小宦官怯生生地遞給一張紙條。
  
  “多謝了!”
  
  李臻接過紙條,摸出一枚吐火羅金幣笑著塞給他,“這個給你!”
  
  “多謝了!”小宦官興奮異常,緊緊捏著金幣,轉身飛奔而去。
  
  李臻打開了高延福的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中午到我府中來!”
  
  .......
  
  高延福有午睡的習慣,幾乎每天中午都要回府小睡片刻,就算是籌辦武則天壽辰最忙的時刻,他也會在宮中午睡。
  
  但今天,高延福卻破天荒地沒有午休,而是在自己的書房裡接見了李臻。
  
  “最近太忙了!”
  
  高延福笑道:“聖上的又一個壽辰又要來臨,不到一個月了,儘管聖上要求節儉,但事情就那麼多,一件都少不了,可把我忙壞了。”
  
  武則天的真正壽辰是在正月二十三日,李臻也才意識到,新年即將來臨,還有五天就是新年了,他還沒有和阿姊商量一下怎麼過他們來洛陽後的第一個新年。
  
  高延福發現李臻有點走神,便笑了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嗎?”
  
  李臻又回過神,歉然地說道:“晚輩不知!”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你被調為聖上千牛備身後我還沒有和你好好談一談,我覺得你似乎還不太清楚宮中一些事情。”
  
  “府君指的是什麼?”
  
  “一些人際關係,比如韋團兒的權力,比如上官舍人的對頭,再比如薛懷義的官場人脈,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臻默然,他有點明白高延福的暗示了。
  
  高延福注視他片刻,又溫和地笑了笑,“你不用緊張,到目前為止你都做得很好,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有些事情不要僅僅只看表面。”
  
  “府君請繼續說,晚輩洗耳恭聽。”
  
  高延福沉吟一下問道:“你知道上官婉兒為什麼急於對韋什方下手嗎?”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138章 謀主俊臣

  “難道她不是為了扳倒薛懷義?”李臻覺得高延福這句話問得很奇怪。
  
  “沒錯,確實是為薛懷義,但韋什方被殺,你揭穿了騙術,薛懷義又有什麼損失?被趕回白馬寺反省罷了,若我所料不錯,最多四五天,聖上又會派人把他接回來。”
  
  高延福端起茶杯,意味深長地望著李臻,“這個結果我知道,上官婉兒當然也知道,難道她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只為了羞辱一下薛懷義嗎?”
  
  李臻沉默了,他有點明白高延福的意思了,就像他發現韋什方私藏盔甲之事,上官婉兒卻輕描淡寫,絲毫不放在心上,就是因為她知道還扳不倒薛懷義。
  
  李臻沉思片刻又問道:“雖然還扳不倒薛懷義,但至少可以削弱聖上對薛懷義的信任,難道府君認為韋什方事件對薛懷義沒有任何影響嗎?”
  
  “不錯!”
  
  高延福贊許道:“你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不會再被我的思路引導,這是很大的進步,確實如此,聖上對薛懷義非常失望,韋什方事件徹底毀掉了聖上對他的信任,不過上官婉兒徹查韋什方的目的絕不僅僅於此。”
  
  “她還另有圖謀?”
  
  李臻疑惑地向高延福望去,高延福指了指自己的頭,對李臻微微笑道:“好好想一想今天發生的事情,相信你會發現一點端倪。”
  
  .......
  
  李臻滿腹困惑地走出了高府大門,今天高延福似乎要對他說點什麼,但最後卻欲言又止,留給他一頭霧水。
  
  當然,有些話是沒必要明說,但像這樣一點線索不給自己,卻要自己猜,鬼才猜得出。
  
  “老李!”
  
  剛走到積善坊大門前,他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一轉頭,只見酒志和小細站在大門旁向他招手,兩人都換了普通人的長袍,臉上神采飛揚,充滿了自信的笑容。
  
  李臻的心中的陰霾頓時被他們兩人的笑容一掃而空,他上前給了兩人一人一拳,又對酒志笑駡道:“我回來都快一天了,你這個死胖子現在才來見我?”
  
  酒志滿臉委屈,“去哪裡找你啊!”
  
  小細很認真道:“我和胖哥到處找你,後來聽說你被高府君請走了,我們才在這裡等你。”
  
  李臻想起自己忙碌了一天,確實不能怪他們不來找自己,他又拍了拍酒志的肩膀笑道:“是不是打算請我去喝一杯?”
  
  “那還用說嗎?去粟香居怎麼樣,離這裡最近,酒菜也很不錯。”
  
  “你小子現在比我還熟悉洛陽了,好吧!我跟你就是了。”
  
  三人說說笑笑,來到了離積善坊最近的粟香居,這是一座在長安頗有名氣的酒肆,距離天津橋比較近,每天中午都有大量皇宮侍衛和官員來這裡喝酒吃飯,使酒肆生意十分興隆。
  
  他們剛走到酒肆門口,一名夥計便迎了上來,“原來是酒爺,這兩位是酒爺的朋友吧!”
  
  “二樓靠窗的位子還有沒有了?”
  
  “還真巧,剛好有個客人走了,三位請隨我來。”
  
  三人上了二樓,找到一個靠窗的位子,剛坐下,幾名侍衛便來拉酒志過去喝酒,酒志過去喝了幾杯才滿身酒氣回來。
  
  “老胖,你人緣很不錯嘛!”李臻笑道。
  
  酒志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其實也沒什麼,侍衛都各自有圈子,我碰巧進了幾個侍衛圈子,結果就慢慢出名了。”
  
  李臻還從未聽說侍衛有圈子,他頗有興趣地問道:“都有哪些圈子?”
  
  “這個有點複雜,很多圈子交錯混雜,像皇族的宗室圈子,武氏新貴圈、關隴貴族圈子,關西士族圈子,山東士族圈子,還有隴右圈、荊楚圈、巴蜀圈、吳越圈,還有洛陽派,長安派,反正大大小小幾十個圈子。”
  
  李臻點了點頭,好像張曦也曾經說過,他在洛陽圈子裡混,當時自己也沒有放在心上。
  
  “那你現在屬於哪個圈子?”李臻笑問道。
  
  旁邊小細笑道:”我知道,胖哥現在在隴右圈以及洛陽圈內交友極廣,這也侍衛中最大的兩個圈子。”
  
  “也就一起喝酒吃肉的狐朋狗友罷了,不過可以聽到很多消息。”
  
  說到這,酒志滿臉神秘,壓低聲音問道:“老李,聽說你要升官了,是嗎?”
  
  李臻一怔,自己怎麼不知道?他眉頭一皺,“你聽誰說的?”
  
  “大家都這樣說,說上官美人對你情有獨鍾,升官指日可待。”
  
  李臻見酒志一臉古怪的笑容,眯縫小眼睛裡閃爍著一絲曖昧的光亮,他忽然明白了這個死胖子的意思,恐怕這個傢伙以為自己是上官婉兒的.....
  
  李臻也懶得給他解釋,這時,酒保端來酒菜,小細連忙給李臻和酒志斟滿酒,他也很好奇地問道:“臻哥,你真要升官了嗎?”
  
  李臻喝了一口酒,慢悠悠說:“我當侍衛才三個月,你覺得我會升官嗎?”
  
  酒志的鼻子噴出一股冷氣,滿臉不屑道:“這年頭居然還有人拿資歷說話,那個薛和尚頭一天還在街頭買假藥,第二天就封為梁國公、右衛大將軍,他資歷很足嗎?
  
  那個韋妖道只是表演一下騙術,馬上就要封為相國,他又有多少資歷?還有那些武氏子弟,一個個封王封將軍,哪個不是一夜之間發跡,誰又有資歷了?
  
  老李啊!聽說你上次救了上官舍人的命啊!居然還只是個小小侍衛,我只能說你太無能了。”
  
  雖然酒志的話比較糙,但道理卻不糙,李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資歷就是官場上的一塊遮羞布,個個都拿它說事,可事實上,它恰恰最不重要。
  
  旁邊小細也低聲道:“臻哥,我師父昨天也說到你,你要不要聽一聽?”
  
  “沈御醫怎麼說?”
  
  “我師父說,你已經掉入鯊魚群中了,你要麼殺掉鯊魚求生,要麼就被鯊魚吃掉。”
  
  李臻無言以對,沈南謬這句話是何其犀利!
  
  .......
  
  薛懷義雖然被趕出了皇宮,卻沒有直接回白馬寺,而是來到了來俊臣府上,來俊臣是他最忠實的盟友,也是他的軍師。
  
  書房內,薛懷義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瞪著血紅的眼睛道:“總有一天,我非把那個女人千刀萬剮不可!”
  
  來俊臣又給他斟滿酒笑道:“久聞大將軍對女人有一手,連韋團兒也曾是大將軍的禁臠,大將軍直接在床榻上征服她就行了,何必這麼恨之入骨?”
  
  “她和韋團兒可不一樣,這個女人眼中只有權力,僅靠男女之欲是沒法征服她,況且她也從不給我機會,對付她,只有殺掉她才是一勞永逸之策!”
  
  來俊臣是個極為油滑之人,他聽出薛懷義又對上官婉兒動了殺機,唯恐他把自己牽扯進去,連忙轉開話題,“太平公主不是答應過大將軍,幫大將軍托住韋什方一案嗎?怎麼還是被上官婉兒搞掉了?”
  
  提到太平公主,薛懷義心中更是憤恨,“別提那個女人了,虧我還那樣幫她,幫她把心腹安插進內衛,可她是怎麼回報我?我讓她殺掉李臻,可結果呢?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
  
  來俊臣笑道:“卑職倒覺得她在李臻之事上盡力了,畢竟李臻只是一個小人物,她沒必要為一個小人物得罪大將軍,只是這個李臻極為精明,卑職很瞭解此人,想殺他並不容易,應該是她的失手了,不過大將軍說她沒有誠意,倒也沒說錯。”
  
  “狗屁精明,一個螻蟻罷了,我一根指頭就可以捏死他!”
  
  薛懷義對李臻暫時不感興趣,又接著問道:“為什麼你說她對我沒有誠意?”
  
  薛懷義瞪著牛一樣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來俊臣,使來俊臣心中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厭惡,若不是聖上寵愛這個假和尚,他早就亂棍將他打出去了。
  
  他強忍心中的不快道:“太平公主本來就只認利益,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她絕不會放過,對她不利之事,她比誰都躲得快,既然韋什方一案已經瞞不住,她當然不會再挺身而出。”
  
  “這樣說起來,今天上午她居然出面,我應該對她感恩戴德嗎?”薛懷義咬牙切齒道。
  
  來俊臣搖了搖頭,“雖然今天上午卑職不在場,但卑職可以斷定,她今天進宮絕不僅僅是為了幫大將軍。”
  
  “你說得一點都沒錯!”
  
  薛懷義想起太平公主提出讓她來查失火案,顯然是想趁機撈權,並非為了幫自己,這一刻,他心中對太平公主充滿了失望和怨恨。
  
  “那依你之見,我現在該怎麼辦?”
  
  來俊臣雖然厭惡薛懷義的愚蠢,不過他還需要利用薛懷義對聖上的影響力,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
  
  他沉思片刻道:“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是天生的對頭,我建議大將軍暫時保持低調,然後千方百計挑起上官婉兒和太平公主之間的鬥爭,我們可從中牟利!”
  
  薛懷義欣然點頭,“你說得不錯,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如果你能替我做成此事,我保你為平章事。”
  
  來俊臣大喜,“大將軍,我們一言為定!”
  
  薛懷義眯起眼笑道:“絕無戲言!”
  
  薛懷義沒有在來俊臣府中多待,他喝了幾杯酒,便離開洛陽匆匆向白馬寺而去。
  
  來俊臣望著薛懷義走遠,這一刻他心中充滿了期待,封平章事,入閣相國,掌天下大權,這是他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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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39章 家有醜事

       李臻下午沒有什麼事,他便回到福善坊的宅子,他已有十幾天沒有回家,也不知大姊現在如何?
  
  但李臻敲了半天的門,卻無人開門,無奈,李臻只得轉道去了南市酒鋪。
  
  離新年還有五天,南市內人潮洶湧,基本上都是前來購買年貨的普通民眾,進貨的小商販也不少,拎著包裹,挑著擔,牛車、鹿車塞滿了道路,使南市內變得擁擠不堪。
  
  酒行一條街上也是人流如織,臨近新年,家家戶戶都要準備大量的酒,使每家酒鋪的生意都十分火爆,雅士君大門前擁擠了數百人,大門外、店堂內都擠滿了買酒之人,根本無處落腳。
  
  管事阿才忙得腳不沾地,指揮著夥計們搬酒上貨,李臻在門口找了一圈,卻沒有看見大姊的身影。
  
  “阿才!”
  
  李臻在一片嘈雜聲中拉開嗓子問道:“看見我大姊沒有?”
  
  話音剛落,他只覺後腦勺被人‘砰’一擊,又是那種熟悉的感覺,他捂著頭慢慢轉身,只見他老姐叉腰站在她後面,柳眉倒豎,手中倒拎著一隻空酒葫蘆。
  
  她那兇狠的表情讓李臻想起了小時候他在外面過夜未歸,老姐準備抄棒子打他,就是現在這幅模樣。
  
  “阿姊,你不會又想擰我耳朵吧!”李臻注意到大姊的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心中頓時警惕起來。
  
  李泉確實想擰他耳朵,虧得李臻提醒,她才想起自己保證過不再打他,不過保證歸保證,這小子確實讓她很生氣。
  
  “臭小子,明明昨天就回來了,為什麼昨晚不回家?”
  
  “阿姊,昨晚我在宮中當值好不好,幾乎一夜未睡,上午又寫報告,中午還被高府君叫去,你沒見我眼睛都是紅的嗎?”
  
  他將臉湊近,指著自己的眼睛笑嘻嘻道:“看見沒有,滿眼血絲,和兔子一樣。”
  
  ‘像兔子一樣’是他們姐弟二人從小常開的玩笑,李泉常笑兄弟跑得比兔子還快,做事情像兔子一樣有頭無尾,吃飯像兔子一樣喜歡吃蘿蔔,再加上兄弟又屬兔。
  
  聽到這句話熟悉的話語,李泉心中頓時泛起一陣溫馨,心中的一點氣也隨之煙消雲散,她笑著敲了他的頭一下。
  
  “先回去睡覺,大姊回頭再收拾你!”
  
  “大姊,家裡沒人!”
  
  李泉眉頭一皺,“你姊夫在家呀!他今天身體不適,請一天假在家休息,小憐也在家,她沒給你開門嗎?”
  
  李臻心中也有點奇怪,大門沒有鎖,說明家裡有人,可他敲了半天門,就沒有人答應,難道姊夫睡著了?
  
  李臻撓撓頭,“我就是先來給阿姊打個招呼,要不我再去敲敲門。”
  
  這時,李泉倒想起一事,連忙把他拉到一邊,低聲道:“前幾天有一名從張掖過來的商人告訴我一個消息.....”
  
  聽到是從張掖過來,李臻卻想起了康思思,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還有康大壯,一別後再也沒有他的消息,這小子到底要不要來洛陽?
  
  李泉實在瞭解自己兄弟,見他又走神了,便用酒葫蘆敲了他一下,“好好聽著!”
  
  “嗯!阿姊繼續說!”
  
  “這個商人去年在靈州買了一座莊園,但因為他不是大唐人,地契被官府卡住了,一年都沒有辦下來,他現在也不想要了,打算比原價便宜三成轉讓,足有五十頃土地,我想買下來種葡萄。”
  
  “等一等!”
  
  李臻連忙打住大姊的話頭,“阿姊,妳去看過沒有,妳怎麼知道那裡能種葡萄?別像上次那樣貪圖便宜盤下酒鋪。”
  
  李泉笑道:“我當然不會那麼魯莽買下,畢竟價格不菲,上次你不是在高昌得到一份秘笈嗎?我一直在研究它,上面就寫得很清楚,靈州的水土很適合種葡萄,光照好,水源足,又是沙壤。
  
  我就想在靈州買一片土地,正好這個商人說起此事,我打算過了年去一趟靈州,親眼看一看那座莊園。”
  
  “那阿姊需要我做什麼?”
  
  李泉笑眯眯道:“你幫阿姊打點官府,我擔心地契轉讓時會在官府出問題,因為原來的莊園主人已經走了,他們交易已完成,但地契卻一直沒過戶,這肯定不行。”
  
  李臻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打聽一下吧!”
  
  李泉愛憐地摸摸兄弟的頭髮,“快回去睡覺吧!晚上阿姊會帶點好吃的回來。”
  
  “阿姊,那我先走了。”
  
  李臻翻身上馬,向大姊揮揮手,催馬緩緩離去,李泉一直望著兄弟走遠,這時,左岸酒肆的王大掌櫃走過來笑道:“李東主,那位就是妳的兄弟吧!”
  
  “就是他,我兄弟不錯吧!”
  
  李泉很得意地笑道:“長得一表人才,混得也不錯,馬上還要參加武舉。”
  
  “妳兄弟確實有出息,居然升了爵位,大家都誇他,李東主有福氣啊!”
  
  李泉臉上笑開了花,她就喜歡聽別人誇讚她兄弟,她和王掌櫃又寒暄幾句,轉身向店鋪走去。
  
  但走了幾步,她腳步又停住了,心中又生出一絲疑慮,丈夫明明在家,小憐也應該在家,為什麼兄弟敲了半天門,他們卻不開?
  
  .......
  
  後宅書房內,丫鬟憐兒濃妝豔抹,穿著李泉平時捨不得穿的上好銀泥羅裙,嬌滴滴躺在主人曹文懷中,不時將一杯葡萄酒喂進身後男人的口中。
  
  “你說剛才敲門會不會是你那黃臉婆的弟弟?”
  
  曹文埋頭嗅聞她秀髮上抹的桂花油,一雙手卻貪婪地伸進她裙中摸索,色迷迷笑道:“他去嵩山了,哪有那麼快回來?”
  
  憐兒喝了一口酒,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當女主人的感覺真的不錯,她才不想再做看人眼色過日子的丫鬟。
  
  “曹郎,你答應過我的,到底什麼時候休了那黃臉婆,娶我進門?”
  
  “放心吧!我也受夠那個凶婆娘了,等科舉考完,我一定會休掉她,給你一個交代。”
  
  曹文心中又熱了起來,一把拉開了她的裙帶,將她按倒在席上,一把扯掉她的裙子,喘著粗氣道:“妳現在先給我!”
  
  可就在這時,書房門‘砰!’的一聲被踢開了,只見李臻怒容滿面地站在門外,捏緊了拳頭,房內的一對男女嚇得尖叫起來。
  
  李臻最擔心之事終於發生了,他氣得胸膛都要爆炸,大姊在外面辛苦打拼,這個混蛋卻在.....
  
  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憤怒,大步衝進房內,怒不可遏地揪起曹文的頭髮,狠狠一拳將他打翻出去.
  
  躺在下面的小憐連忙抓起衣裙掩蓋住自己光溜溜的身體,連滾帶爬逃到牆角,嚇得縮成一團。
  
  李臻見她拿著大姊的長裙,又想到她剛才要曹文休妻,他心中憤怒異常,“妳這個賤人!”他捏緊拳頭衝過去。
  
  “不要!”
  
  被驚呆的曹文終於反應過來,他見李臻要打小憐,急忙撲過去,攔住了李臻,“這件事和她無關!”
  
  李臻一把捏住曹文的脖子,將他掀起來,又將他後背重重撞在牆上,對他大吼道:“你這個衣冠禽獸的混帳,你對得起我大姊嗎?”
  
  曹文被掐得滿臉通紅,他眼露凶光,聲嘶力竭叫道:“是你大姊生不了孩子,可我要兒子,曹家不能斷後!”

  李臻手上稍稍一鬆,卻給狠狠給他一記耳光,罵道:“所以你就和丫鬟私通,背著大姊在家中胡搞,你還居然振振有詞,把責任推給我大姊,你還是男人嗎?”
  
  雖然李臻知道大姊也有責任,整天忙著做生意賺錢,無形中便冷落了丈夫,但這絕不是曹文可以背叛大姊的理由,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大姊已經容忍了,他居然還在家中和丫鬟私通。
  
  曹文自知理虧,低下頭不敢說話了,李臻盯了他半晌,慢慢放開了他,回頭指著小憐罵道:“滾出去,妳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小憐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李臻終於冷靜下來,他心裡也明白,雖然曹文做了對不起大姊之事,但可以肯定是小憐先勾引曹文。
  
  上次她就勾引過自己,自己沒有睬她,她轉而打上了曹文的主意,加之曹文本來就是好色之徒,他怎麼可能拒絕這個賤女人的投懷送抱?
  
  但無論如何,這件事不能鬧大,李臻不希望因為一個丫鬟就毀了大姊的婚姻。
  
  “你說現在怎麼辦?”李臻冷冷問道。
  
  曹文陰沉著臉說:“我要娶小憐為妾,她若不肯答應,大家就分手好了!”
  
  李臻心中怒火再次燃起,揪起曹文的衣襟,咬牙對他道:“我先警告你,你把這件事處理好了,我可以不告訴大姊,否則你就算科舉考中,我也會讓皇帝刪掉你的功名,不信你等著瞧!”
  
  說完,他將曹文甩在地上,起身大步離去了,曹文慢慢坐起身,眼中露出擔憂之色,他別的不怕,就怕李臻毀了他的功名前途,李臻的威脅戳中了他要害。
  
  .......
  
  李臻回到自己房間,心中怒火難平,他狠狠踢了床榻一腳,又在小桌前坐下,越想越氣,他索性從櫥櫃裡取出酒瓶、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了,終於將心中的怒火慢慢壓抑下來。
  
  自從上次李臻發現這個丫鬟心術不正,他還特地提醒過大姊,不料現在事情真的出來了,說起來大姊也有責任,她怎麼能讓這對孤男寡女單獨待在家中。
  
  儘管曹文不是好東西,但大姊對他的感情卻很深,這件事還得讓他們自己去解決,自己不能插手太多。
  
  又想到大姊至今沒有孩子,成為她和曹文之間最大的隱患,遲早這個隱患還會爆發,李臻更加心煩意亂,一連喝了十幾杯酒,不覺有了幾分酒意,倒頭便睡著了。
  
  .......
  
  傍晚,李泉回了家,她敲了一會兒門,不料開門的卻是她婆婆孟氏,她心中不由有點奇怪,問道:“婆婆,怎麼是你開門,小憐呢?”
  
  孟氏慢吞吞道:“她去南陽姑母那裡了,上次她姑母寫封信過來,讓她去漢中過年,妳不知道麼?”
  
  “我不知道!”
  
  李泉心中著實有點生氣,當初小憐告訴她,她父母雙亡,舉目無親,自己見她可憐才買下她,沒想到她居然還有個姑母,她竟然隱瞞了自己。
  
  “她從未給我說過,她居然還有姑母,她不是孤兒嗎?”
  
  孟氏眼中閃過一絲緊張,她要替兒子掩蓋那件醜事,便連忙解釋道:“她給我說過,我以為妳也知道,我便給她一點路費,她今天中午就走了。”
  
  李泉心中釋然,難怪兄弟敲門半天沒人開門,原來她已經走了,只是她應該給自己說一聲。
  
  “那她什麼時候回來?”
  
  “我沒問,應該過了上元節吧!先別管她了,妳吃飯沒有?左岸酒肆剛才把飯菜送來了。”
  
  “嗯!我自己來,佛奴呢?”
  
  “在內堂,等妳一起吃飯。”
  
  “哎!他先吃就是了,幹嘛還要等我。”
  
  李泉心中歡喜,快步向內堂走去,內堂桌上擺滿了酒菜,丈夫曹文坐在桌邊獨自飲酒,李泉由於忙於生意,無暇在家中做飯,一般都是讓酒肆送飯菜上門,雖然每月花費不小,但他們現在也負擔得起。
  
  李泉在銅盆裡洗了手,在丈夫對面坐下來,又笑問道:“阿臻呢?”
  
  曹文心中不安,他勉強笑著給妻子倒了一杯酒,“剛才小胖來找他,他們出去了。”
  
  曹文下午和母親商量了一下,兩人覺得還是保住功名要緊,便將小憐先送走了,他同時又向李臻保證,不會再發生類似之事,懇求李臻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李泉,李臻便沉默地離開了。
  
  李泉因為新年將至,生意實在太忙,她知道自己對丈夫關心不夠,有點冷落了他,心中著實歉然。
  
  “明天我再去買幾個丫鬟僕婦,左岸酒肆的王大掌櫃也答應給我介紹個好管家,家裡人口多一點,過年也熱鬧。”
  
  曹文舉起酒杯笑道:“其實我倒喜歡安靜,一月下旬就要開始科舉考試了,這一個月至關重要,我將全力以赴,我和梁王也說好了,每天我只去半天,希望我能考上。”
  
  李泉猶豫了一下,有件事她不好開口,但她還是得說,“夫君,我想過了年去趟靈州,那邊有一座莊園要出售,我想去看看,大概要去半個月左右,你看..”
  
  “這是好事啊!”
  
  曹文呵呵笑道:“我早就勸過妳,不要依賴王家,那種人靠不住,我支持妳去靈州。”
  
  李泉沒想到丈夫居然這麼痛快答應了,她心中大喜,連忙坐到他身邊,摟住他脖子,在他臉上重重親了一下,依偎在他懷中撒嬌道:“還是我的夫君通情達理,咱們好好拼兩年,我再幫你納一個妾,我也不想讓曹家斷後。”
  
  曹文摟著妻子,他心中也有一點羞愧,可是又想到自己的仕途,這一絲羞愧也漸漸消褪了。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40章 財富爭奪

       天空積累的雲層越來越厚,終於在一更時分下起了大雪,一團團雪球如扯斷的鏈子般從天空落下,雪團越來越密集,天地間終於變成灰濛濛一片。
  
  在洛陽以南的官道上,一支由二十餘人組成的隊伍正急衝衝向洛陽趕路,他們都騎著馬,護衛著三輛封閉得嚴嚴實實的馬車,為首是一名年輕的少婦,穿著厚厚的皮襖,手執一對長劍。
  
  她正是從登封縣趕回來的趙秋娘,趙秋娘去嵩山有兩個任務,一是策應李臻,其次是收繳韋什方積累下的財富。
  
  在他們嚴密保護的三輛馬車內,裝滿了他們這次南下收繳的戰利品,足足有一萬五千兩黃金和五萬兩白銀,他們在被大火燒毀的老君殿內找到了地宮入口。
  
  如此多的財富足以吸引眾多中原大盜和路匪,只是他們消息封鎖得極為隱秘,一路之上沒有發生意外.
  
  但越靠近洛陽,趙秋娘的心中越是擔心,她深知無數人在窺視這筆巨大的財富,盜匪或許不知情,但要瞞著京城中的有心人就很困難了。
  
  這筆財富本來屬於薛懷義,現在到了他們手中,薛懷義又豈肯善罷甘休,還有太平公主,那些襲擊李臻的黑衣人應該就是太平公主派出,她對權力和財富是如此渴望,她會放過這筆財富?
  
  還有隱藏在暗處的武三思和不肯退出政治舞臺的武承嗣,甚至還有表面老實,暗地卻不安分的李旦和李顯,難道他們不想得到這筆財富嗎?
  
  距離洛陽城還有三十里,但雪越下越大,數十步外便看不見道路,行路愈加艱難,這時,趙秋娘見前方不遠有一座亭子,便對眾人令道:“先去亭子裡休息片刻!”
  
  眾人紛紛向亭子奔去,將馬匹安置好,他們擠進了亭內,不停呵氣跺腳,有人從馬袋中抽出毛毯,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這時一名女子問道:“大姐,小六郎他們能不能找到宿處啊?”
  
  半個多時辰前,趙秋娘派三名手下先一步去尋找住宿之地,準備等天亮後再上路,人已經去了很久,應該回來了,趙秋娘心中也湧起一絲不安,他們不會遇到了什麼事吧!
  
  就在這時,一名手下指著官道低喊道:“他們回來了!”
  
  只見兩名黑影向這邊跌跌撞撞奔來,眾人急忙迎了上去,趙秋娘推開眾人,見只有兩人,一個是她徒弟林擒虎,另一個叫做小六郎,卻受了傷,她極為擔憂地問道:“擒虎,金二呢?”
  
  林擒虎氣喘吁吁道:“我們遭遇了....白馬寺的武僧包圍,他們有三十多人,金二....被他們殺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深淵,白馬寺武僧只有攔截他們的一支力量,必然還有另外的人在等待著他們,洛陽城外將成為狩獵的戰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趙秋娘望去。
  
  趙秋娘對這一帶的地形很熟,他們前方是彭婆鎮,向東北方向是去偃師縣,現在正好下了大雪,可以掩護他們轉移。
  
  她沉思良久對眾人道:“我們兵分兩路,我帶幾個弟兄繼續北上。”
  
  她目光落在大徒弟張煒身上,張煒立刻拱手道:“弟子在!”
  
  “你帶其他人保護馬車去偃師縣,在偃師縣內隱藏幾天,我會帶援軍來接應你們。”
  
  張煒十分擔憂,“前方有武僧伏兵,師父這樣北上,不正好中了他們的埋伏嗎?”
  
  趙秋娘搖搖頭道:“我暫時不會北上,等你們走遠了,我再繞道北上,他們目標是這些金銀,不會把太多精力放在我身上。”
  
  她又指著三輛馬車,“騰出一輛馬車給我,我用來當作誘餌。”
  
  眾人一起動手,將一輛空馬車留給了趙秋娘,張煒帶著二十名弟兄護衛兩輛馬車離開了官道,從一條小路向偃師縣方向而去,而趙秋娘帶著四名手下依然等候在亭子裡,耐心地等待次日天亮。
  
  .......
  
  中午時分,下了一夜的暴雪終於停了,大街上、樹上、房屋上都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洛陽城變成了白雪皚皚的世界。
  
  這場大雪無疑給即將到來的新年增添了幾分喜慶,洛陽城的大街小巷內,到處是成群結隊玩耍的孩子,很多年輕人也忍不住加入了打雪仗的行列。
  
  洛陽長夏門附近也格外熱鬧,十幾名帶著山貨來洛陽販賣的獵人被附近的居民包圍了,人們爭相購買各種新鮮的野味,為新年的餐桌添一道佳餚。
  
  數十名孩子聚集在城門邊打雪仗,到處洋溢著新年將至的歡笑聲,就在這時,兩名騎士從遠處疾速奔來,戰馬在雪地內奔跑十分艱難,都累得氣喘吁吁,但馬上的騎士仍舊不斷抽打著馬匹。
  
  守門的士兵都嚇了一跳,舉起長矛攔住了他們,“什麼人,站住!”
  
  遠遠奔來之人正是趙秋娘和她的徒弟林擒虎,兩人渾身是血,他們儘管繞道北上,但還是遭到了一群黑衣人的伏擊,三名手下不幸被殺,趙秋娘和林擒虎殺出了重圍,但兩人都帶了傷。
  
  趙秋娘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她沒有力氣和守城士兵解釋,取出一面銀牌,在士兵們面前一晃,幾名士兵嚇得連忙收起長矛,一名伙長大喊:“快讓開!”
  
  城門疏通了,趙秋娘和林擒虎催馬沖進了洛陽城內,旁邊一名士兵沒有看清楚他們亮出的銀牌,便低聲問道:“伙長,他們是什麼人?”
  
  “笨蛋!”
  
  火長惡狠狠罵道:“你沒看見銀牌上是一隻雙頭鷹嗎?”
  
  士兵頓時嚇得不敢吭聲了,洛陽孩童都知道,雙頭鷹是大唐內衛的標識,是最為神秘、也是權力最大的一支侍衛,直接向女皇負責。
  
  內衛是武則天掌大權後不久成立的一支特殊侍衛,它和周興、來俊臣等酷吏不同,內衛負責執行武則天下達的各種秘密任務,人數並不多,只有三百人左右。
  
  內衛統領相當於中郎將,目前由武攸緒兼任,下面設兩名副統領,軍職等同於郎將,每名副統領下面又各有三名校尉,每名校尉率五十名侍衛。
  
  內衛又分成四支明衛和兩支隱衛,隱衛藏身於市井之中,平時他們從事各種行業來掩飾身份,有商人、酒保、舞姬、街頭無賴等等。
  
  趙秋娘一直向李臻隱瞞她的身份,她實際上就是一名內衛校尉,而且是隱衛,她開武館只是一種掩護,武館的諸多徒弟中倒沒有幾名內衛,她的五十名手下分佈在南市內。
  
  趙秋娘五年前被她師父公孫大娘介紹進了內衛,得到上官婉兒的器重,她的丈夫也是內衛校尉,去年不幸在一次執行任務中陣亡,趙秋娘便接替了丈夫的職位,被提升為校尉。
  
  這次她奉上官婉兒之令暗中幫助李臻,並收繳韋什方的巨額財富,不料回來時卻遭遇到了極大的麻煩。
  
  她的大部分手下都暫時轉移去了偃師縣,趙秋娘必須儘快帶人去支援,否則那些攔截財富之人很容易發現目標在偃師縣。
  
  進了洛陽城不久,趙秋娘和林擒虎先返回了位於南市附近的武館。
  
  由於趙秋娘去了嵩山,武館也暫停了,徒弟們都各自在家中準備新年,武館內冷冷清清,趙秋娘帶著林擒虎從側門進了武館,卻迎面遇到了她最小的徒弟阿鈴。
  
  “阿玲,妳怎麼在這裡?”趙秋娘問道。
  
  阿玲只有十四歲,長得十分乖巧活潑,她家也在福善坊內,父親是南市商人。
  
  阿玲最受趙秋娘寵愛,她忽然看見師父,頓時歡喜得跳了起來,蹦上前拉住師父的手,“師父,我在家裡無聊,來武館玩一玩!”
  
  她忽然發現師父身上的血跡,嚇得她驚叫起來,“有血!師父,妳怎麼了?”
  
  “阿玲,別大驚小怪,妳帶林師兄去休息,幫他上藥,再把師父的藥箱拿來。”
  
  阿玲慌慌張張扶著師兄林擒虎去後院,趙秋娘則來到武館的休息房內,慢慢拉起長裙,只見褲子已被長劍刺破,她撕開白緞褲子,大腿外側有一處劍傷,血肉模糊。
  
  她筋疲力盡地靠坐在榻上,這時,阿玲拎著藥箱匆匆跑來,“師父,給妳藥箱!”
  
  趙秋娘點點頭,打開了藥箱,小心地用酒將腰上和腿上的傷口洗乾淨,敷上了傷藥,儘管疼痛難忍,但上藥後,一股清涼之意直透傷口,令她舒服了很多。
  
  “阿玲,師父不在期間,武館有什麼異常情況嗎?”
  
  阿玲想了想道:“師父不在,武館內倒沒有什麼異常,就是外面總有幾個奇怪的人晃來晃去,連晚上也在。”
  
  趙秋娘吃了一驚,急問道:“他們今天還在嗎?”
  
  “好像在吧!我來時還看見他們,一共有三人。”
  
  趙秋娘立刻意識到自己疏忽大意了,她的武館已被人監視,她顧不得傷口疼痛,立刻站起身道:“阿玲,妳去叫林師兄起來,就說我們馬上要離開。”
  
  趙秋娘簡單收拾一下,快步向側門走去,徒弟林擒虎和阿玲匆匆趕來,兩人翻身上馬,就在這時,武館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激烈的馬蹄聲儼如踏在趙秋娘心中,她緊張得兩腿發軟,急忙從側門望去,只見近三十名內衛士兵在副統領萬國俊的率領下奔進了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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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41章 勇救秋娘

       趙秋娘口唇發乾,如果是其他人來抓自己,她可以翻牆逃掉,但這個萬國俊是太平公主的人,也是目前內衛唯一的副統領,如果她逃掉,萬國俊必然會拿她的手下開刀。

       她心念急轉,對林擒虎道:“我在這裡拖住萬國俊,你立刻去通知其他弟兄離開,快去!”

       林擒虎不敢違抗師父的命令,連忙行一禮,匆匆向後院奔去,阿玲急道:“師父,我能做什麼?”

       趙秋娘還需要一個人進宮去報信,但阿玲似乎進不了皇宮,這時,她心念一轉,立刻想到一人,急忙取出自己銀牌遞給小玲。

       “妳從後院翻牆去找李臻,先去他家裡找,如果他不在家,妳再去皇宮,可以用師父的腰牌進入皇城,你告訴他,師父有危險,讓他立刻去找上官舍人。”

       “師父,原來妳是——”阿玲認出了銀牌上的雙頭鷹,嚇得她失聲叫了起來。

       趙秋娘無暇解釋,推了她一把,“快去吧!”

       阿玲收好銀牌飛奔而去,趙秋娘見她走遠了,這才走出側門,萬國俊帶領手下已趕到,他們紛紛翻身下馬,從兩邊圍了上來,趙秋娘秀眉一挑,冷笑道:“萬統領來得真及時啊!”

       萬國俊年約四十歲,身材中等,長著一張瘦長的馬臉,眉毛粗得像刷子,他原是刑部司刑評事,被薛懷義推薦給武則天,出任內衛副統領,他卻是太平公主的心腹。

       儘管趙秋娘也是內衛校尉,但她卻不屬於萬國俊管轄,而是由武攸緒直轄,萬國俊的目標,就是想將內衛六營全部抓到自己手中。

       萬國俊慢慢走上前,乾笑一聲道:“我上任以來還沒有和趙校尉好好談過,今天有這個機會,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消除分歧,尋找共識,趙校尉可否給我這個面子?”

       萬國俊決定先禮後兵,如果趙秋娘願意就此效命於他,交出那批黃金,那一切都好說,否則,他萬國俊的心狠手辣,也是在大唐出了名。

       趙秋娘卻是要拖延時間,既然萬國俊要和她談,那是最好不過,她一擺手,“萬統領說得不錯,只要大家拿出誠意,沒有什麼不好談,請吧!”

       萬國俊給手下使了個眼色,便跟著趙秋娘向武館內走去,兩名手下跟著他,其餘人分守在正門和側門。

       .......

       昨天雖然曹文妥協,送走了小憐,一早又和阿姊出門去買丫鬟僕婦了,似乎醜聞風波已經過去,但李臻的心情卻好不起來。

       今天李臻是晚上當值,白天沒什麼事,他也懶得去宮中點卯,躲在家中看書休息,孟嬸整天去寺院念經禮佛,每天早出晚歸,家中沒有了她的鴰噪,倒是安靜很多。

       這時,他忽然聽見大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還有一個小娘焦急的喊聲,“李大哥在不在家?”

       李臻心中奇怪,走到院子裡打開門,只見大門外站著一個頭梳雙螺髻的小娘,圓臉大眼睛,長得乖乖巧巧,他認識,是趙秋娘的小徒弟阿玲。

       李臻見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焦急,便笑問道:“阿玲,妳這是怎麼了?”
“李大哥,快去救救我師父!”

       李臻頓時嚇了一跳,“妳師父在哪裡?發生什麼事了?別急,慢慢說。”
阿玲口齒伶俐,她便將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李臻心中頓時擔憂起來,武館裡只有趙秋娘一人,等他找到上官婉兒,恐怕就來不及了,他急忙跑到牲畜棚牽出自己赤血馬,翻身上馬,將手遞給阿玲,“妳也上馬,我們快一點。”

       .......

       李臻府宅和武館相距約兩里,南園武館位於福善坊的大門左側。

       距離武館還有一里,李臻便遠遠看見在武館大門口站著十幾名侍衛模樣的男子,手執長劍,警惕地望著四周。

       他們侍衛服飾也與眾不同,皮甲和千牛衛一樣,但裡面的袍服卻是帶著黑色花紋的褚紅色武士袍,頭戴紗帽,人人身材高大,顯得孔武有力。

       李臻心中暗吃一驚,這可是內衛的袍服啊!難道秋娘大姐是.....

       “李大哥,就是他們。”

       阿玲對李臻低聲道:“側門那邊還有十幾人。”

       李臻點點頭,催馬來到了武館另一側,他將戰馬交給阿玲,自己翻牆進了武館。

       李臻多次來過武館,對武館內的路徑早已輕車熟路。

       他一路奔到武館的練武大堂,隱隱聽見裡面有說話聲,說話聲似乎是從休息室傳來,只見休息室門口站著兩名侍衛,李臻的目光落在休息室的小窗上。

       他貓腰迅速奔了過去,貼身站在窗外,小窗上糊了幾張麻紙,他用指頭蘸點唾沫,點開了一個小孔。

       只見趙秋娘盤腿坐在榻上,手中緊握雙劍,滿臉不屑,卻一言不發,李臻輕輕鬆了口氣,自己總算及時趕到了。

       他目光又向房中另一人望去,是一名粗濃眉毛的中年男子,他負手走來走去,滿臉惱怒,明顯快沒有耐心了。

       “趙校尉,我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若你實在不肯效忠於我,我也不勉強,但妳必須把那批財物交出來,否則,我將以侵吞公帑之罪嚴懲妳,那可是死罪!”

       李臻這才恍然,原來趙秋娘竟然是內衛校尉,難怪在嵩山.....

       李臻又貼上窗戶,只聽趙秋娘冷冷道:“萬統領,你拿到這筆財物會給誰,你我都心知肚明,這筆財物我會上交給武將軍,由他交給聖上,就不用你來操心了。”

       房內萬國俊再也忍耐不住,揮舞手臂大吼道:“妳既然敬酒不吃要吃罰酒,我就成全你,來人!”

       門外的兩名侍衛一起闖了起來,趙秋娘霍地站起身,兩柄劍拔鞘而出。

       就在這時,小窗砰然碎裂,李臻從窗外一躍而入。

       變故突來,萬國俊大吃一驚,驀地轉身,急要伸手拔劍,卻見劍光一閃,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已經頂住了他的咽喉。

       “不!不能殺他。”趙秋娘急得大喊,就怕李臻不知情,一劍殺了萬國俊,那就闖下大禍了。

       萬國俊雖然沒有什麼武藝,但他帶來的兩名內衛手下卻武藝極為高強,兩人同時出劍,一左一右,長劍對準李臻,擺出了搏殺之勢。

       萬國俊慢慢地舉起雙手,一雙小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李臻。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又有七八名內衛士兵趕來,他們舉起了軍弩,七八支弩箭從視窗和大門口對準了李臻。

       萬國俊冷笑一聲道:“趙校尉,不如這樣吧!讓妳徒弟放下劍,我們退出武館,怎麼樣?”

       李臻卻冷冷道:“叫你手下先退出去!”

       “小雜種,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李臻眼露殺機,手腕稍稍用力,一縷鮮血順著劍刃留下,萬國俊的臉霎時間變得慘白。

       他只得咬牙令道:“都退出去!”

       內衛士兵們紛紛退了出武館,武館內只剩下他們三人,李臻對趙秋娘道:“秋娘大姐,妳先走!”

       趙秋娘苦笑著搖了搖頭,她哪裡走得了?

       李臻反扭著萬國俊的雙臂,將長劍架在他脖子上,向側門外推去。

       他們剛出大門,早埋伏在這裡的十幾名內衛士兵從兩邊衝了過來,從兩邊將他們攔截住。

       萬國俊冷冷笑道:“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跑掉嗎?趙校尉,妳跑得了和尚可跑不了廟,妳的武館還有手下可都捏在我的手心裡。”

       趙秋娘咬牙道:“萬國俊,你欺人太甚!”

       “哼!就憑妳這句以下犯上的話,我便可將妳當場格殺,不過我給妳一個機會,讓妳徒弟把我放了,今天我就暫時放過妳,否則,妳知道後果。”

       這時,十幾名內衛士兵從正門那邊疾奔而來,近三十人將趙秋娘和李臻團團圍住,往來行人嚇得紛紛躲開,遠遠地向這邊眺望。

       很多人都認識趙秋娘,不由議論紛紛,不知趙館主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臻頭腦裡迅速思索對策,雖然他控制了對方統領,但這個該死的傢伙也說得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而且對方是內衛統領,他還真不能傷他。

       他心念一轉,便有了想法,他收了長劍,取出自己侍衛銀牌,在萬國俊眼前晃道:“你以為我是誰,瞎了你的狗眼,我乃聖上千牛備身,奉命帶趙校尉前去問話,你竟敢阻撓!”

       李臻這句話有點含糊曖昧,他只說奉命前來帶人,卻沒說奉誰的命令,但他又加了一個前提,說他是聖上千牛備身,這就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是奉旨前來。

       果然,萬國俊吃了一驚,他原本以為李臻是趙秋娘的徒弟,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是聖上的貼身侍衛。

       他認識李臻手上的銀牌,心中愈加驚疑,連忙喝令道:“把弓弩都放下,全部退後!”

       內衛士兵們紛紛放下弓弩,後退了十幾步,李臻將萬國俊推了過去。

       萬國俊獲得自由,他一連後退幾步,捂著自己被刺傷的脖子,粗濃的眉頭皺成一團,注視著李臻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旁邊一名手下低聲對萬國俊道:“統領,他就是李臻!”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42章 臨危受命

  “原來是你!”萬國俊眼睛眯成一條縫,閃爍著凶光,伸手握住劍柄,慢慢捏緊了。
  
  “哼!”
  
  李臻不屑地冷笑一聲,“萬統領是想殺我滅口嗎?”
  
  萬國俊忽然驚覺,手又鬆開了劍柄,李臻是天子貼身侍衛,可以直接面聖,他還真不敢輕易得罪。
  
  “李侍衛儘管離去,我不會阻攔,但她不能走!”他一指趙秋娘道。
  
  “我剛才說的話萬統領沒聽清楚嗎?我有公務在身,要調查此人,我必須帶走她!”
  
  此時萬國俊心中著實很為難,一方面他知道李臻是上官婉兒的人,趙秋娘一旦被他帶走,那些黃金恐怕就拿不到了。
  
  而另一方面李臻又是聖上的貼身侍衛,這件事萬一驚動了聖上,他又擔待不起。
  
  萬國俊惡狠狠盯了李臻半晌才說道:“這是內衛的內部事務,就算你是聖上的千牛備身也無權干涉!”
  
  李臻已經掌握了主動,他豈會再讓步?他上前一步,手握劍柄,目光銳利地逼視著萬國俊。
  
  “我奉聖上旨意調查韋什方,趙校尉和韋什方私藏的財物有關,我要帶她去調查,萬統領,你敢抗旨不遵嗎?”
  
  一頂大帽子蓋了下來,萬國俊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他當然知道李臻確實是奉旨去查韋什方,也知道趙秋娘拿到了韋什方的黃金,他如果阻攔不放,那就是在對抗聖意,他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可問題是....若讓李臻帶走趙秋娘,他又怎麼向太平公主交代?
  
  也罷!就告訴太平公主,李臻帶著聖諭,他不敢抗旨,讓太平公主找聖上核對去。
  
  萬國俊兇狠的目光又轉向趙秋娘,冷冷道:“趙校尉,我希望妳能聰明一點,哪些話不該說,哪些事不該做,相信妳心裡明白,但我醜話要說在前面,若妳膽敢出賣內衛,我必然會用以軍法嚴懲!”
  
  說完,他一揮手,“走!”
  
  他調轉馬頭向坊門外奔去,數十名內衛士兵跟著他列隊奔跑,迅速跑遠了。
  
  趙秋娘也沒想到事情就這麼容易解決了,原來李臻的侍衛銀牌真的很有用,拉聖上出來,幾句話就把萬國俊嚇跑了。
  
  她憂心忡忡道:“李公子,你若是假傳聖旨可就麻煩了,太平公主肯定會向聖上求證!”
  
  李臻搖搖頭,“去調查韋什方本來就是聖上密令,我並沒有假傳聖旨,除非妳和韋什方的錢物無關。”
  
  趙秋娘歎了口氣,“先去找上官舍人吧!我很擔心那些弟兄們,不能再耽誤了。”
  
  李臻點點頭,“我陪大姐一起去!”
  
  ......
  
  天街上人流如織,他們不能奔馬,便放慢了馬速,緩緩並肩而行。
  
  趙秋娘歎了口氣,低聲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了,我其實並非普通商人,而是內衛校尉。”
  
  李臻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不奇怪嗎?”趙秋娘對李臻的平靜感到不解。
  
  李臻笑了笑,“我原本以為妳是上清樓的人,原來妳是內衛,那麼妳在嵩山的表現我就能理解了。”
  
  遲疑一下,李臻又問道她:“剛才那個中年男人是內衛統領嗎?”
  
  趙秋娘眼中射出憤恨之色,就仿佛在說一件令她極為噁心之事。“他就是太平公主的心腹萬國俊,也是目前內衛唯一的副統領,一心想控制全部內衛。”
  
  “可據我所知....”
  
  李臻還是有點不解,眉頭皺成一團,“內衛統領不是武攸緒兼任嗎?有他在,這個萬國俊怎敢如此肆意妄為?”
  
  “你是不知道,武攸緒只是名義上的統領,聖上並沒有把實權給他,她把實權留給自己,但她又沒有時間來過問,所以實權就落在了副統帥的手上。
  
  原來的副統領叫羅嗣年,是韋團兒的另一個情夫,人還不壞,但韋團兒死後,他也被清洗了,被調去長安當侍衛,太平公主便趁機把萬國俊安插進來,接替羅嗣年之職,掌握了內衛。”
  
  “那上官舍人呢?她在內衛難道沒有勢力嗎?”
  
  趙秋娘臉上露出苦笑的神情,“原來的另一個副統領其實你也認識。”
  
  “我認識?是誰?”
  
  “就是孫禮,他從敦煌回來後,便被上官舍人安插進內衛中,但因為他父親孫元亨和武承嗣走得太近,上官舍人隨即又將他調去大理寺,準備重新安排一名副統領,但由於薛懷義一再阻撓,聖上遲遲沒有任命新的副統領。”
  
  李臻這才明白,原來孫禮是內衛副統領,難怪他可以出任大理寺丞,也難怪他對上官婉兒的安排不敢違抗。
  
  只是上官婉兒.....李臻搖了搖頭,他對上官婉兒的精明過頭感到遺憾。
  
  “她這是何苦,調走孫禮,卻便宜了太平公主。”
  
  “是啊!上官舍人也很懊悔,她給我說過,早知道先留住孫禮。”
  
  趙秋娘又歎口氣道:“你走後,我率領手下仔細搜查嵩南觀,從老君殿地宮內搜出一萬五千兩黃金和五萬兩白銀,準備今天押回洛陽,結果路上遇到了兩撥人攔截。”
  
  “秋娘大姐能給我具體說說嗎?”
  
  趙秋娘沒有隱瞞李臻,便將昨晚遭到武僧和黑衣人伏擊之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當把她這件事全部說完時,他們已經到了太初宮,只見上官婉兒就站在臺階上平靜地注視著他們。
  
  “我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解釋,尤其是妳!”
  
  上官婉兒目光惱火地望著趙秋娘,“有人對聖上說....我想私吞韋什方的巨額財物,妳能給我解釋原因嗎?”
  
  趙秋娘和李臻對望一眼,他們沒想到太平公主的動作如此迅速,這麼快就面聖告狀了。
  
  趙秋娘上前行一禮,“啟稟舍人,這是惡人先告狀罷了,卑職此來,就是想把事情講清楚。”
  
  上官婉兒又看了一眼李臻,轉身向自己官房走去,“你們跟我來吧!”
  
  ......
  
  太平公主也是剛剛才來到母親的御書房,攔截黃金失敗,萬國俊逼迫趙秋娘又失敗,連續兩次失敗使太平公主有些惱羞成怒了。
  
  一方面她要倒打上官婉兒一耙,指責上官婉兒想私吞韋什方的黃金,另一方面她也要撇清自己,防止自己在這件事中身處被動。
  
  太平公主無疑是個極為聰明之人,善於抓住機會,做事也雷厲風行,果斷乾脆,這一點她酷似其母武則天,當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很難奪到這筆財富時,她便毫不猶豫地放棄了。
  
  儘管她決定放棄,但她也要讓對手付出代價,或者說,她雖失之東隅,卻要收之桑榆。
  
  “啟稟母親,這是內衛副統領萬國俊的上表。”
  
  太平公主將一隻奏卷恭恭敬敬呈給武則天,“他位卑職微,特托女兒將奏表轉呈給母親。”
  
  武則天當然知道萬國俊是太平公主之人,這份奏表就是太平公主的意思,她也不想點破,便淡淡問道:“奏表裡說了什麼?”
  
  “萬國俊說,內衛派系眾多,權屬混亂,使他無法行使副統領職權,歸根到底,是有人越權插手內衛之事,他懇請母親肅整內衛權屬,使內衛能正常運轉。”
  
  武則天並沒有打開奏表,而是隨手將它放在御案一角,“這件事朕知道了,讓朕考慮考慮吧!”
  
  母親的輕描淡寫使太平公主有種一拳打空的感覺,她心中略略有點慌亂,難道母親對內衛已經有了想法嗎?
  
  爭奪內衛指揮權是太平公主半年多來的明確目標,為此,她不惜和薛懷義暗中勾結,她一方面讓薛懷義給母親大吹枕邊風,成功阻擊了上官婉兒推薦新的副統領。
  
  另一方面她又說服母親清洗掉了韋團兒的情夫羅嗣年,任命自己心腹萬國俊為內衛副統領。
  
  不能不說太平公主確實很有手段,雙管齊下,一步步達到了她的目標,但就在她準備和薛懷義共同使力,即將徹底控制內衛之時,卻意外發生韋什方事件,導致薛懷義被趕回白馬寺,打亂了她控制內衛的計畫。
  
  直到此時,太平公主才領教到了上官婉兒的厲害,上官婉兒利用迂回的手段,破了她的內衛之局,使內衛歸屬又陷入了前途未蔔的狀態。
  
  這時,門外有宦官稟報,“啟稟陛下,上官舍人來了。”
  
  “讓她進來!”
  
  門開了,上官婉兒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盈盈施一禮,“婉兒參見陛下!”
  
  武則天笑著擺擺手,“婉兒有什麼事嗎?”
  
  上官婉兒似乎沒有看見站在一旁的太平公主,她也將一隻奏卷呈上,“陛下,這是李侍衛去嵩山的報告,婉兒已經仔細審過,請陛下過目!”
  
  李臻的嵩山之行雖然是上官婉兒的安排,卻是武則天的意思,相比對萬國俊奏卷的輕描淡寫,武則天對李臻這份報告卻似乎很有興趣。
  
  她接過奏卷打開,仔細地看了一遍,奏卷裡已經不僅僅是嵩山發生的事情,也包括了趙秋娘押運韋什方財富的詳細經過,這實際上就擊破了太平公主對上官婉兒企圖私吞黃金的指控。
  
  武則天冷冷哼了一聲,“一個小小的方士,竟然能斂如此龐大的財富,朕的監察御史都是木偶泥塑嗎?”
  
  “回稟陛下,這還只是一部分財富,李侍衛還拿到韋什方的斂財清冊,婉兒大致估算了一下,至少還有一半的財富不知去向。”
  
  說著,上官婉兒又將一卷名冊呈給了武則天,這是趙秋娘在老君殿地宮裡找到,是韋什方幾年來的斂財記錄,武則天接過名冊大致看了看,臉色愈加陰沉。
  
  旁邊太平公主心中暗叫不妙,上官婉兒無疑開始反擊了,不僅徹底揭穿了韋方什的老底,還要繼續追擊,清算舊帳。
  
  她連忙建議道:“母親,這件事可以交給御史台,讓他們繼續追查此事。”
  
  太平公主是想把這件事移交給來俊臣,讓來俊臣替薛懷義托這個底,同時將上官婉兒從這件事中清除出去。
  
  上官婉兒心中卻冷笑一聲,不慌不忙說:“婉兒倒覺得此事不宜擴展到朝廷中去。”
  
  她是在暗示武則天,韋什方的妖術事關皇帝尊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雖然兩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對視過一次,卻在武則天面前刀光劍影的廝殺了一場,御書房內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武則天沉思半晌問道:“依婉兒的意思呢?”
  
  “婉兒建議讓李臻將這件事追查到底!”
  
  武則天又從御案上翻出了上官婉兒半個月前提出的建議,任命李臻為內衛副統領,她略略沉吟一下,便提起朱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圈。
  
  太平公主的臉刷地變得慘白,她知道自己這一局落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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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43章 太平心思

  上官婉兒快步向自己的官房走去,她的貼身侍女小娥緊緊跟在身後,她驚訝地發現,主人走得竟然如此輕快,這是她好久沒有過的愉悅,小娥心中暗暗猜測,主人一定遇到了喜事。
  
  如果用心花怒放來形容上官婉兒此時的心情,一點都不為過,從她把孫禮調走,在內衛統領的任命上遭遇薛懷義阻擊以來,已經有近半年的時間了,眼看著太平公主開始一點點掌握內衛,怎麼讓她不心急如焚?
  
  一旦這個權勢最大的特殊侍衛被太平公主完全控制,那就將是她上官婉兒的惡夢了,她的宮外勢力將徹底被太平公主摧毀,好在她用人得當,李臻成功替她剷除了韋什方,將薛懷義的阻礙清除,她又重新獲得了內衛的權力。
  
  儘管只拿到一半內衛,但她也心滿意足了。
  
  上官婉兒推門走進了自己官房,正坐在桌前說話的李臻和趙秋娘一起站了起來,上官婉兒忍住心中的喜悅,對兩人笑道:“我們坐下說話!”
  
  “舍人好像心情不錯!”趙秋娘試探著笑問道。
  
  上官婉兒也坐了下來,小娥給他們上了茶,上官婉兒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李臻,“我想我應該換一個稱呼了。”
  
  李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聽舍人的口氣,好像我要有好事上門了。”
  
  “當然是好事,恭喜你榮升內衛副統領!”
  
  這個戲劇性的消息使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趙秋娘,她有心理準備,上官婉兒曾經向她透露過一點消息,她頓時激動道:“太好了,那個該死萬國俊終於有對頭了!”
  
  她比李臻還要興奮,想到萬國俊對自己的步步緊逼,她整天提心吊膽,現在由李臻來出任她的上司,怎能不讓她欣喜萬分。
  
  但對李臻而言,這個消息卻來得太突然了,他沒有一點心理準備,他剛出任武則天的千牛備身還不到兩個月,便又再次升官,居然是內衛副統領。
  
  他看了一眼上官婉兒滿懷期待的目光,忽然明白過來,這就是上官婉兒給自己說的,意想不到的收穫。
  
  “怎麼,你不想接受這個職務嗎?”上官婉兒輕輕抿嘴笑道。
  
  李臻立刻起身,單膝跪下道:“李臻願為上官舍人效力!”
  
  這是一個必須的表態,無論資歷還是經驗,這個職務都輪不到他,這是上官婉兒全力替他爭取而來,實際上也是上官婉兒的職務,他必須要有這個明悟。
  
  上官婉兒滿意地點點頭,李臻將是她最得力的幹將,她也需要在別的方面有一點表示,她起身從抽屜裡取出一隻檀木盒子,遞給李臻,“這是聖上去年賞我的一座府宅,面積不大,只有八畝,在勸善坊,反正我也用不著,就送給你吧!算是我的賀禮。”
  
  李臻心中感動,他默默接過盒子,“多謝舍人關愛,李臻將銘記於心。”
  
  上官婉兒嫣然一笑,又道:“你還沒有入職,恐怕就要先擔起責任了,秋娘這邊有一點麻煩,你要替她解決。”
  
  “卑職責無旁貸!”
  
  “去吧!回去收拾一下,秋娘很快會來找你,你們立刻趕赴偃師,無論如何要保住那批財寶,聖上在等著它們。”
  
  “卑職明白!”
  
  李臻行一禮,又向趙秋娘點點頭,便快步離去了,直到他走遠,上官婉兒才對趙秋娘笑問道:“妳覺得他能勝任嗎?”
  
  趙秋娘欣然說:“他雖然年輕,但思路慎密,行事果斷,是個難得的人才,舍人一定要把他抓緊了,不要……”
  
  “不要被李令月拉過去,對吧!”上官婉兒淡淡笑道。
  
  趙秋娘臉略略一紅,“舍人應該知道,太平公主如果看中一人,她就會不擇手段拉攏,到目前為止,她沒有失敗過。”
  
  上官婉兒眼中湧起一絲憂慮,她千辛萬苦才爭回的內衛,如果被太平公主釜底抽薪,那她真的要氣瘋了。
  
  “妳和他交情不錯,你覺得他的弱點,或者說軟肋在哪裡?”
  
  趙秋娘低聲道:“他唯一的親人就是他的大姊,他就是被大姊拉扯長大,如果舍人在他大姊身上下點功夫,我覺得他會更感激舍人。”
  
  “妳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上官婉兒歎了口氣道:“事實上我已經照顧了他大姊的生意,當然這只是小恩小惠,還需要細水長流,這樣吧!妳多盡一點心,全力保護他大姊的安全,幫我這個忙,秋娘,我不會虧待妳。”
  
  ......
  
  從太初宮出來,李臻覺得自己還在夢中一般,他居然被升為了內衛副統領,簡直不可思議,但這就是武則天時代,就如酒志所說,女皇帝興之所來,一夜能讓你上青雲,一夜又能讓你下地府。
  
  李臻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被突如其來的升官沖昏了頭腦。
  
  從皇城出來,李臻騎馬在天津橋上緩行,前面有一輛華麗的馬車,老遠便可看見它鑲嵌著金邊的車廂,十幾名身材高大的侍從騎馬護衛在兩旁,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一種直覺告訴李臻,馬車是在等他,果然,當他慢慢靠近馬車,車簾拉開了,但還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幔,紗幔後隱隱是一個梳著高髻的年輕貴婦。
  
  “恭喜李統領了。”
  
  這個稱呼著實讓李臻感到陌生,這還是第一個稱他‘李統領’之人,但這個聲音讓他聽出了馬車中是誰。
  
  他翻身下馬,走上前躬身施禮道:“卑職參見公主!”
  
  紗幔也拉開了,露出一張豐滿白皙的臉龐,眉骨略高,一對長長的劍眉插入髮鬢,正是太平公主,李臻還是第一次和她這麼近見面,只見她長得極像母親武則天,一對鳳眼也如武則天一般的銳利。
  
  儘管她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但她眼睛裡透出的強烈冷意還是給李臻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李統領今晚有空嗎?”
  
  太平公主儘量用女人特有的輕柔語氣問道:“我想置兩杯淡酒,慶賀李統領升職。”
  
  這個邀請儘管有點唐突,但它卻是太平公主的一貫風格,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強勢來命令她腳下的芸芸男子,根本就沒有什麼平等可言。
  
  李臻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絲反感,就像他當初反感韋團兒一樣,不過既然他已升官,就應該有升官的覺悟,不能再隨意將憎惡表現在臉上,他從容應道:“感謝公主厚愛,卑職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出發,這幾天都不會在洛陽。”
  
  “哦!我倒忘了,你還要去護送那些黃金,也罷,以後再說吧!李統領一路保重。”
  
  “謝公主!”
  
  “出發!”
  
  太平公主命令一聲,馬車啟動,緩緩向南而去,這時,又遠遠聽見她的聲音傳來,“李統領,可要留意路上的胡僧喲,咯!咯!”
  
  笑聲漸漸遠去,李臻卻沒有動身,他在回味太平公主的最後一句話,‘留意路上的胡僧!’這顯然是在暗示他,當心薛懷義。
  
  可問題是,這個太平公主不是一直和薛懷義狼狽為奸嗎?他們怎麼又開始互相拆臺了呢?
  
  李臻隱隱意識到,太平公主和薛懷義之間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聯盟關係,只是互相利用,一旦對方失去利用價值,就會毫不猶豫拋棄,不僅僅是薛懷義,所有人對太平公主而言都是一樣。
  
  .......
  
  馬車內,太平公主慢慢閉上了眼睛,這幾天她在母親面前連續受挫,這還是她近些年從未遇到的情形,直到今天,她在爭奪內衛上徹底敗給了上官婉兒,她才痛定思痛,開始思索她這次失敗的原因。
  
  從表面上看,是因為韋什方一案使薛懷義觸怒了母親,暫時失去了母親的信任。
  
  這種情況以前也經常出現,比如薛懷義和韋團兒勾結,企圖在冬狩刺殺上官婉兒,母親也非常生氣,但最後還是原諒了薛懷義。
  
  薛懷義本身是一個市井小人,狂妄自大、粗魯無智,他屢屢惹禍,但一次次都得到了母親的原諒,但這一次似乎不太一樣了。
  
  太平公主終於意識到母親心理開始轉變了,從前她為了爭奪皇位,為了坐穩皇位,而不惜大造輿論。
  
  那個時候薛懷義就是她的急先鋒,為她搖旗呐喊,為她製造彌勒轉世的天命,就算薛懷義犯再大的錯,她都能容忍。
  
  但現在不一樣了,母親已經坐穩了皇位,不再需要所謂的‘天命佛意’,這個時候薛懷義再犯下大錯,就是對她皇位的致命影響。
  
  比如去年薛懷義在出征時大發淫威,逼迫堂堂的相國李德昭向他磕頭求饒,引發朝野譁然。
  
  而今年他又安排所謂的嵩山真人施用騙術誘引母親上當,使母親昏了頭,竟然封一個方士為諫議大夫、平章事,結果引來百官的群起憤慨,母親不得不在一個月後就免了韋什方的職務。
  
  現在騙術被揭穿,那個嵩山真人居然是薛懷義用來斂財的工具,儘管韋騙子已死,但薛懷義給母親造成的政治傷害卻難以彌補。
  
  當薛懷義不再是皇位的基石,而變成皇權障礙時,她一向鐵血的母親就會毫不猶豫將他剷除。
  
  太平公主輕輕歎了口氣,薛懷義受寵十年,已完成了他的使命,終於要到落幕之時了。
  
  之前,她正是沒有看清這一點,所以才在母親面前連連撞壁,一敗再敗。
  
  現在她已經看透了,她怎麼能再被薛懷義所利用,最後成為他的殉葬呢?
  
  馬車在太平公主的府門前緩緩停下,太平公主隨即令道:“去把萬國俊找來見我!”
  
  她下了馬車,在一群侍女的簇擁下快步向府內走去,她的丈夫武攸暨正好要出門,見妻子回來,連忙躬身迎接,“公主回府了!”
  
  太平公主正眼也沒有看他,只冷冷問道:“這麼晚了,還要出去嗎?”
  
  “梁王組織族會商量新年族祭事宜,要求所有族人都要去!”
  
  太平公主哼了一聲,眼皮也不抬地走進了府內,武攸暨一直等她走遠,這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向府門外走去。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44章 途中遇襲

  太平公主也有自己的書房,她仿照母親的御書房,設置了十幾間屋子,放滿各種書籍,還有幾名幕僚替她處理各種文書,雖然不敢完全仿照御書房,但那種天下第二的氣勢,卻是任何一名高官權貴都難以和她比肩。
  
  太平公主走進書房,在她寬大的象牙榻上坐了下來,對在一旁伺候的侍女道:“把高主簿找來!”
  
  片刻,一名眉目清秀的年輕男子快步走進書房,躬身行禮,“參見公主!”
  
  此人名叫高戩,長安京兆人,是太平公主建立的秘密組織‘太平府’的主簿,也是太平公主心腹幕僚,和太平公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高戩才華極高,他也準備下個月參加科舉。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吩咐他道:“放棄針對韋什方一案的所有行動,另外,要嚴格約束太平府武士紀律,這段時間不准任何人在外面給我惹是生非。”
  
  “卑職明白了!”
  
  遲疑一下,高戩又低聲問:“公主,發生了什麼事嗎?”
  
  太平公主眼睛裡流露出一種掩飾不住的沮喪,半晌才道:“今天聖上正式任命李臻為內衛副統領,那個女人贏了這一局。”
  
  ‘李臻?’高戩默念這個名字,他忽然反應過來,“此人不就是我們在登封縣刺殺的那個李侍衛嗎?”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微微歎息道:“我還以為她會推薦武三思之子武繼植為內衛副統領,沒想到竟然是一個侍衛。”
  
  高戩想了想說:“此人好像在冬狩時救過上官婉兒的命,上官婉兒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推薦他為內衛副統領也是在情理之中。”
  
  “或許有一點這種感情因素,但就算有,也只有一點點,畢竟內衛副統領的權力對那個女人太重要了,她不可能用它來報恩。”
  
  說到這,太平公主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我倒覺得那個女人陪李臻睡一覺,就是最好的報恩方法!”
  
  她眼睛裡閃爍著被刺激後的興奮,只有在情夫面前說話,太平公主才會變得如此粗俗,如此毫不掩飾內心的欲望。
  
  太平公主笑聲戛然而止,她發現高戩表情有些尷尬,便笑了笑,收回了她外露的粗俗,她很喜歡高戩,因為高戩在很多地方都像極了她已逝去的前夫,包括他現在的這種假正經。
  
  “你是怎麼想的?”太平公主又柔聲問道。
  
  “卑職覺得公主應該考慮拉攏李臻,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來,這是絕妙的釜底抽薪之計,上官婉兒辛苦一場,卻給公主做了嫁衣。”
  
  太平公主沉思不語,眯縫的細長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老謀深算的目光,高戩在一旁注視她,她的目光使他想起她第一次誘引自己上床時情形。
  
  “高戩,你會背叛我嗎?”太平公主冷不防地問道。
  
  高戩頓時嚇了一跳,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卑職絕不會!”
  
  “是因為你剛剛得到我的器重,所以你不會,可有一天當你位高權重後,或許你就不會這樣堅定了,我說得沒錯吧!”
  
  高戩用袖子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用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語氣道:“卑職永遠不會背叛公主。”
  
  “不要說得這麼肯定,假如有一天你娶了上官婉兒,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高戩急要申辯不可能娶上官婉兒,太平公主卻擺擺手笑道:“我只是打個比方,我們不要走題了,我其實是說李臻,他剛被那個女人器重,就算我再怎麼下血本拉攏他,他都不會背叛,但以後他漸漸掌握實權後,我想就有機會了。”
  
  高戩低頭不語,剛才太平公主那句話著實有點傷了他的自尊,太平公主意識到了什麼,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柔軟的雙臂摟住他脖子,目光溫柔似水地注視著他,“讓我來好好補償你吧!別生氣了。”
  
  高戩心中燃起了火苗,他也攬住了太平公主的腰,兩人慢慢靠近,但就在這時,門外侍女卻低聲稟報道:“公主,萬統領來了!”
  
  儘管萬國俊是被太平公主叫來,但他不湊巧地出現還是令太平公主臉上露出慍色,高戩轉身要走,卻被她拉住不放,指了指里間屋子,低聲道:“我和他就說兩句話!”
  
  高戩實在不喜歡這種雄雞化雌的感覺,但他又不敢掃了她的興致,只得悻悻進了裡屋,關上了門。
  
  太平公主又坐回位子,冷冷道:“讓他進來!”
  
  片刻,萬國俊快步走進屋子,單膝跪下抱拳道:“參見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眼中的男人分為四類,一類出於政治需要而交往,像武三思、薛懷義之流,甚至包括她現在的丈夫武攸暨。
  
  第二類是她真心喜愛而傾注感情,到目前為止只有兩人,一個是她的前夫薛紹,另一個就是高戩,但實際上,她喜歡高戩就是因為高戩酷似她前夫。
  
  第三類是給她帶來生理愉悅的男子,這種男人不會太長久,她也不會把他們放在心上,玩膩了就甩掉。
  
  而第四類就是為她效命,忠心耿耿替她做事的男人,眼前的萬國俊就屬於這一類。
  
  從男女吸引方面來說,太平公主著實不喜歡萬國俊,那麼粗的眉毛,那麼扁平的臉龐,那麼寬的肩膀,偏偏身材又不高,使她有一種生理上的厭惡。
  
  不過萬國俊肯為她效命,這一點就足夠了,太平公主被萬國俊掃了興致,心中不太高興,語氣也沒有平時的寬容,她冷冷道:“找你來是想告訴你,今天聖上已任命李臻為內衛副統領。”
  
  萬國俊渾身一震,他本來還期盼著李臻被收拾的消息,沒想到竟然等來了李臻被重用的消息,還是和他一樣的內衛副統領,使他有一種一腳踩空的失落,他的頭埋得更深了,心中湧起了難言的苦澀滋味。
  
  “公主殿下要卑職怎麼做?”
  
  “我要你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他的路,你過你的橋!”
  
  見萬國俊沒有吭聲,太平公主的聲音頓時嚴厲起來,“我警告你,你若敢擅自挑釁,丟掉了我的內衛,那休怪我翻臉無情了。”
  
  “卑職……記住了!”
  
  “去吧!”
  
  萬國俊著實窩了一肚子火,興沖沖跑來,卻被狠狠訓了一頓,使他臉上掛不住面子,但他又不敢惹惱太平公主,只得起身行一禮,憤懣離去。
  
  萬國俊的腳步聲消失了,這時太平公主身後屋子裡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她頓時滿臉春色,眼含媚態,起身解開了腰帶,款款向裡屋走去。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奔跑聲,管家在門外焦急稟報道:“啟稟夫人,老爺回來了,他....他被人打傷了,渾身是血。”
  
  太平公主一怔,不高興地問道:“被誰打了?”
  
  “好像是.....梁王。”
  
  梁王就是武三思,他今天組織族人聚會,商議新年族祭之事,怎麼會把丈夫打傷?
  
  太平公主又看了看房間,一邊是情夫在等自己,一邊是受傷的丈夫,讓她委實為難,躊躇片刻,她只得轉身向屋外走去。
  
  “他現在在哪裡?帶我去看一看。”
  
  ......
  
  就在武家內部發生矛盾的同時,李臻也回家稍微收拾一下,給大姊留了一張紙條,便和趙秋娘等一眾下屬離開了長安,向偃師方向疾奔而去。
  
  他一共帶了二十餘人,他們是趙秋娘手下的隱衛,除了沒有穿內衛的軍服外,其餘裝備都是一樣,有橫刀、戰劍和軍弩。
  
  他們個個武藝高強,騎著精挑細選的駿馬,使他們速度極快,不多時便將洛陽城遠遠拋在了身後。
  
  偃師縣距離洛陽約五十里,北靠邙山,南臨洛水,地勢險要,自古便是洛陽的東部屏障,或許是因為靠神都洛陽太近的緣故,沿途人口眾多,一座座村莊隨處可見。
  
  李臻帶領一群內衛屬下一路疾奔,不多時,夜幕便降臨了,約奔出二十餘里後,李臻漸漸放慢了馬速。
  
  “公子,怎麼了?”趙秋娘奔至他身邊,略有點擔心地問道。
  
  雖然此時李臻已經是趙秋娘的頂頭上司,但趙秋娘對他的稱呼一時還改不過來,她此時很擔心暫時藏身在偃師縣的屬下,會不會被太平公主和薛懷義的人找到?
  
  李臻想到了太平公主給他的警告,當心薛懷義的胡僧,李臻很瞭解這群胡僧,他們就是吐火羅武士,一共有三百人左右,心狠手辣,殺人如麻。
  
  這群人善於伏擊,比如在長安伏擊武氏家將,兩個月前伏擊魚品龍,都是使用短矛,殺傷力極強。
  
  如果他們這樣倉促趕去偃師,被伏擊的可能極大,這些人做事不計後果,莫說他是內衛,就算是皇帝的出行隊伍,他們也照殺不誤。
  
  更重要是,這次去偃師接應內衛,是他上任後做的第一件事,關係到他能否在內衛立名樹威。
  
  李臻凝視著黑夜中的官道,仿佛看透了前方濃濃的夜幕。
  
  “我擔心被薛懷義的人伏擊,還是謹慎一點,不急這一時!”
  
  趙秋娘點點頭,回頭高聲喊道:“大家當心一點,注意兩邊埋伏!”
  
  眾人都緊張起來,嚴密關注著官道左右的動靜,更有兩名弟兄奔在前面,巡視官道兩側。
  
  大約又走了七八里,前面忽然傳來一聲大喊:“是誰,出來!”
  
  前方弟兄發現了情況,眾內衛紛紛拔出長劍,策馬上前,李臻也取下了弓箭,率先趕到發現情況的地方,官道左側有一條溝渠,長滿了一人高的荒草,兩名士兵用軍弩指著溝渠內,厲聲高喝:“再不出來,就放箭了!”
  
  “是什麼人?”李臻低聲問道。
  
  “不清楚,剛才有個人影鑽了進去。”
  
  李臻定睛向草叢望去,不多時,只見草叢內哆哆嗦嗦鑽出一人,舉手哭喊道:“不要……殺我!”
  
  一名士兵衝了下去,將此人揪上了官道。
  
  “啟稟統領,他好像受傷了。”
  
  李臻翻身下馬,走到這人面前,只見他也二十歲左右,身材瘦小,穿一身短襟服,頭戴八角軟帽,一般都是夥計才這樣打扮。
  
  李臻見他跪在地上,滿臉痛苦之色,手捂著右肩,他摸了一下此人的肩膀,發現自己手上全是血,李臻立刻令道:“先給他止血!”
  
  兩名士兵上前給這名男子上藥止血,男子見他們不像要殺自己,這才驚魂稍定,向李臻磕了個頭,心有餘悸道:“啟稟官爺,小人是前面驛站的夥計,剛才一群胡僧在驛站殺人,小人肩頭挨了一刀,直接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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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45章 殺胡立威

       李臻蹲下來,銳利的目光注視這名夥計,“把話說清楚,有多少胡僧,什麼時候進入驛站?”

       夥計戰戰兢兢道:“大約三十名胡僧,說的話我們都聽不懂,反正就是要喝酒吃肉,吃飽喝足就要走,驛丞問他們要錢,結果把他們惹惱了,拔刀亂砍,我跑得快,還是……挨了一刀!”

       李臻心念急轉,又問道:“他們有沒有攜帶短矛之類的兵器?”

       “他們……每人背一隻皮囊,皮囊中好像有五支木杆,估計就是官爺說的短矛吧!”

       李臻站起身,凝望著前方,他目力極好,隱隱看見兩里外緊靠官道邊矗立一座建築,應該就是這個夥計所說的驛站了。

       他沉思片刻,對兩名輕功不錯的手下道:“你們二人去看看,當心一點!”

       “遵令!”

       兩名手下飛奔而去,眾人都在官道上耐心等待消息,不多時,一名手下奔回來稟報道:“稟報統領,驛站內有好幾具屍體,那些胡僧已經走了。”

       “走!去看看。”

       眾人翻身上馬,催馬向驛站奔馳,只片刻便來到了驛站,那名受傷夥計率先跑進了驛站後,隨即便傳來他的哭聲,“這幫天殺的胡賊啊!”

       李臻帶領眾人湧進了驛站大堂,燈火已經點燃,只見大堂內滿地狼藉,桌子全部被砸爛,到處都是碗碟碎片,角落裡躺著三具屍體,血流一地,那名夥計正跪在一具屍體前放聲痛哭。

       李臻的臉陰沉得可怕,趙秋娘一擺手,帶著眾人四下去查探。

       不多時,裡屋隱隱傳來孩童的哭聲,只見趙秋娘抱出一名女童,尚不足一歲,穿著粉紅色小布襖,紮了個沖天小辮,滿身滿手都是血,正哇哇大哭。

       趙秋娘歎息一聲,“後面有個女人被他們糟蹋後殺死了,這孩子就趴在女人身上哭。”

       “這是我們驛丞的孩子。”

       夥計抹著眼淚上前,指著門口一具屍體,“那就是驛丞。”

       李臻眼中露出一抹淩厲的殺機,對手下令道:“先不急上路,把驛站收拾一下,我們天亮後再走。”

       眾人紛紛忙碌起來,李臻走上前問道:“我們的人躲在哪裡,大姐知道嗎?”

       趙秋娘輕輕拍著孩子的脊背,孩子已經在她懷中熟睡了,她低聲道:“偃師縣有座酒肆是內衛資產,他們應該就藏身在那種酒肆內。”

       李臻沉吟了片刻,一個念頭在他腦海裡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

       “我有個想法,我們商量一下!”

       ......

       天快亮時,趙秋娘的大徒弟張煒從偃師縣趕到了驛站。

       張煒是南市一帶的無賴頭子,但他的真實身份卻是內衛成員,是趙秋娘的左膀右臂,極為精明能幹,他曾經率一幫無賴騷擾過李泉的酒鋪,被李臻狠狠教訓,當李臻成為副統領,他的表情多多少少有點尷尬。

       “卑職參見李統領!”他上前一步,單膝跪下行禮。

       李臻連忙扶起他,他能感覺到張煒的尷尬,便拍拍他肩膀笑道:“不打不相識,不要再計較從前的事情了。”

       李臻的笑容將張煒心中的尬尷溶解了不少,他在小桌前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張地圖鋪在小桌上,“這是卑職手繪的偃師縣地圖。”

       李臻和趙秋娘湊上前,關注桌上的地圖,李臻指著一條長長的道路,“這就是官道吧!”

       “正是!”

       張煒又指著一座小亭子,“目前我們就在這裡,這就是驛站,距離偃師縣城不到三十里。”

       “阿煒,那群胡僧現在在哪裡?你見到了嗎?”趙秋娘在一旁問道。

       “回稟師娘,胡僧就在縣城內,我是翻牆出城,他們卻強迫士卒開城,鬧的動靜很大,他們帶有薛懷義的金牌,無人敢招惹他們。”

       李臻沉思良久,問張煒道:“你們那邊有幾匹快馬?”

       張煒想了想道:“我們有五匹駿馬,速度很快,都是上好河曲馬。”

       李臻又對趙秋娘道:“我們這邊也有四匹好馬,連著我的戰馬,一共就有十匹快馬,可以應對那群胡僧了。”

       趙秋娘心中一驚,“公子也要親自出馬嗎?”

       李臻點了點頭,“當然由我帶隊!”

       ……

       偃師縣城不大,城牆周長只有十餘里,城內居民主要以軍戶為主,縣城南北兩側分佈著規模龐大的軍營,臨近新年,縣城內也格外熱鬧,雪後初晴,大街上熙熙攘攘,擠滿了趕集的民眾。

       在拎著大包小包年貨的人群中,一群三十人左右的胡僧格外引人注目,他們強橫無禮,不斷鞭打阻礙他們行路的民眾,闖進酒肆和客棧,搜尋可疑的目標。

       這支胡僧隊是薛懷義派出的十支搜尋隊之一,他們目標是一支從嵩山返回、運載著數萬兩黃金白銀的隊伍,前天晚上,他們本來已經發現這支隊伍的蹤跡,不料這支隊伍卻在漫天大雪的掩護下消失了。

       薛懷義暴跳如雷,這是他幾年來積累的財富,他絕不甘心就這麼被上官婉兒奪走,他派出了三百名武僧,分為十隊,在洛陽附近搜尋。

       “這些胡僧都是什麼人?”

       大街上行人議論紛紛,很多人對他們的兇暴忿恨異常,“如此囂張,官府也不管管嗎?”

       “誰敢管啊!他們是薛懷義的人,有薛懷義給他們撐腰,縣令只能當縮頭烏龜了。”

       街上民眾越聚越多,遠遠指這群兇狠無禮的胡僧七嘴八舌議論。

       但數十名胡僧卻置若罔聞,一群群在商鋪和酒肆內搜查,稍微有人反抗便圍上來拳打腳踢。

       七八名胡僧衝進了靠近西城門附近的一家酒肆,為首胡僧一腳踢翻了靠近大門的酒桌,一桌子的碗碟乒乒乓乓摔得粉碎,幾名酒客嚇得跌跌撞撞而逃,原本熱鬧的大堂頓時鴉雀無聲。

       這些胡僧倒也目標明確,直沖向馬廄,光看酒客他們看不出疑點,但馬匹卻能看出,掌櫃戰戰兢兢上前躬身道:“請問幾位高僧有何貴幹?”

       話還沒有說完,掌櫃便被為首胡僧一巴掌打翻在地,片刻,幾名胡僧從馬廄回來,皆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發現意外。

       就在這時,大街上忽然傳來低沉的鹿角號聲,‘嗚——’號聲十分急促,這是發現情況的信號,幾名胡僧立刻沖出了酒肆。

       大街上已亂成一團,街上民眾嚇得尖聲呼叫,跌跌撞撞向兩邊奔逃,馬蹄聲如雷,一支約十人的隊伍正騎馬疾奔,他們上都馱著碩大的包袱,不斷緊張地向後探望。

       後面有近十幾名胡僧騎馬追趕,他們大呼小叫,奮力吹響鹿角號,十幾名胡僧從幾家店鋪內紛紛衝出,他們翻身上馬,迅速在大街上匯合,追趕這十名騎手。

       “就是他們,他們帶有黃金!”

       幾名胡僧大聲叫喊,一名胡僧將一塊黃金遞給胡僧首領,“這是他們掉下的黃金!”

       胡僧首領接過這塊沉甸甸的黃金,至少重兩三斤,他的眼睛燃起貪婪的光芒,立刻高聲喝令道:“給我追,一定要抓住他們!”

       三十名胡僧縱馬追趕,緊緊盯著前方奔逃的十名騎士。

       兩隊人馬在偃師縣城內疾奔,馬蹄聲如雷,街上人都躲到兩邊屋簷下,議論紛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守城門的士兵也嚇得紛紛閃開,十名騎士瞬間衝出了縣城,向洛陽方向奔去,後面三十名胡僧緊追不捨。

       .......

       十名內衛騎士中的為首之人正是李臻,他們用一塊黃金成功誘引了這群胡僧,一路向西奔逃,他們戰馬極快,如一支強勁的利箭,激起滾滾黃塵,在官道上疾奔,後面的胡僧奔跑的速度也極快,大聲喝喊追趕。

       不到半個時辰,李臻帶領手下便奔至驛站,他們先後沖進了驛站內,後面的數十名胡僧大喜,為首胡僧令幾人堵住後門,其餘人紛紛下馬,拔刀衝進了驛站。

       驛站占地約七八畝,由數十間房舍組成,就在一群胡僧剛剛衝進驛站內,趙秋娘便率領數十名內衛從四周包圍過來,一排箭射出,後門幾名胡僧慘叫著中箭倒地。

       就在這時,驛站內冒起滾滾濃煙,在濃煙中,李臻率領十名手下從後門衝了出來,李臻大喊道:“他們在後面,攔住他們!”

       他張弓搭箭,扭身便一箭射出,這一箭正中胡僧首領咽喉,胡僧首領捂著咽喉倒地,埋伏在後門外的十幾名內衛士兵一齊舉弩放箭,箭矢射入後門內,幾名胡僧紛紛中箭倒地,其餘胡僧嚇得紛紛退回房內。

       火借風勢,驛站的大火越燒越大,烈焰騰空,黑煙滾滾,十幾里外便清晰可見,驛站內外的激戰也到了白熱化的程度,被困在驛站內的胡僧拼死向外突圍,他們嚎叫著衝出大門,或者翻牆而出。

       但數十名內衛在李臻的率領下,對企圖突圍的胡僧給予毫不手軟的殺戮,幾名胡僧從正門衝出來,五六支箭迎面強勁射來,三名胡僧慘叫著中箭倒地,最後一人躲過了箭矢,揮刀向內衛殺來,五名內衛士兵一擁而上,將他亂刃分屍。

       李臻帶著幾名士兵圍著驛站來回巡視,“統領,那邊有一人!”一名內衛士兵指著圍牆大喊道。

       李臻也看見了,一名胡僧翻過圍牆,他冷笑一聲,不慌不忙地張弓搭箭,弓弦一松,一支箭如閃電般射出,射穿了胡僧後頸,將他釘死在圍牆之上。

       “好箭法!”

       趙秋娘遠遠便鼓掌喝彩,她催馬上前對幾名內衛士兵笑道:“這一戰打得太精彩了,我們的李統領必將在內衛中樹立起巨大威望。”

       李臻的思慮要比趙秋娘的讚譽深得多,他暫時不想多說此事,便笑了笑問道:“前門那邊還有胡僧突圍嗎?”

       “前門和後門都沒有了,估計都死絕了!”趙秋娘望著越燒越大的火焰,全殲這群胡僧,終於出了她幾天來憋在心中的一口悶氣。

       大火漸漸將驛站徹底吞沒了,三十名胡僧被燒死、射死、殺死,最終沒有一人能逃得性命,全部被殲滅在驛站之中。

       內衛在新統領李臻的率領下,在洛陽以東全殲三十名薛懷義手下胡僧的消息如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了朝野,引發朝野震動,儼如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水面,頓時掀起千層大浪。

       無數人為之歡欣鼓舞,但也有不少人罵他愚蠢,膽大妄為,竟然敢得罪聖上內寵薛懷義,眾人紛紛推斷,他還沒坐熱的副統領之位馬上就要被掀翻了。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46章 家添小娘

       一直到夜幕降臨,李臻才回到了自己家中,他翻身下馬,小心地抱著懷裡熟睡中的小女孩,生怕將她從睡夢中驚醒,小傢伙被披風緊緊包裹著,小臉擱在他肩膀上,一隻小手摟著他脖子,睡得正香甜。

       李臻的家裡異常忙碌,李泉買了七八名僕婦丫鬟,趙秋娘介紹的管家也來府中做事,使原本冷冷清清的宅內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李泉今天的心情格外舒暢,半年前她還在為自己即將破產而暗自流淚,而僅僅半年,她的財富便迅速膨脹起來,財源滾滾,使她一晃變成南市頗有名氣的女商人。

       “那盞燈籠掛這邊!”李泉指著堂簷下,管家帶著一名家僕用長竹竿將燈籠掛了起來。

       一名小丫鬟端著一盤瓷器快步走過來,“夫人,這些瓷器放在那裡?”

       李泉看了看,這是她今天下午買的上好瓷器,用來招待客人,便道:“把它們放在客堂!”

       這時,一名丫鬟飛奔進來,“夫人,門外來了一個年輕人,說是夫人兄弟。”

       李泉笑著敲了小丫鬟一下,這些丫鬟僕婦還沒見過自己兄弟呢!她連忙走到大門口,只見兄弟牽馬站在院子裡。

       “阿臻,怎麼現在才回來?”

       李泉快步走上前,卻發現兄弟懷中抱著一個孩子,她不由一怔,“阿臻,這是誰的孩子?”

       “這是我們在驛站救下的一個小娘,父母被人殺了,家裡也沒有親戚,我想阿姊或許想收養她,就把她抱回來了。”

       李泉眉頭皺成了一團,目光責怪地望著兄弟,埋怨他道:“我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哪有時間收養孩子,你真是的,也不先問問我,就自作主張把孩子帶回來!”

       李泉這段時間確實忙昏了頭,眼看要到新年,這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時刻,忙得她腳不沾地。

       她此時能抽出一點時間指揮僕婦佈置新年,已經是忙裡偷閒,兄弟居然還帶一個小孩子回家,這不是給她添亂嗎?著實令李泉生氣。

       “反正這孩子我是不會收養,你明天就把它抱走!”李泉陰沉著臉道。

       李臻本是一番好意,想著阿姊生不了孩子,正好今天遇到一個孤兒,便想抱給她做女兒,不料阿姊居然不願意撫養。

       無奈,李臻只得苦笑道:“秋娘大姐倒是願意撫養她,既然大姊不想要,我明天把她送過去。”

       這時,熟睡中的小娘忽然咧嘴哭了起來,李臻連忙輕輕拍她後背哄她,小娘卻越哭越響,李泉皺著眉頭道:“你是怎麼帶她的,連孩子都不會弄,快把她給我!”

       她小心翼翼接過孩子,瞪了兄弟一眼,低聲埋怨道:“就會給我添麻煩!”

       “哦……別哭啊!我知道妳餓了,這就去給妳找點吃的。”

       她抱著孩子快步向內堂走去,李臻望著大姊抱著孩子走遠,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大姊其實最需要孩子,只可惜不是男孩。

       他剛要牽馬去馬房,卻聽見身後有人叫他,“老弟,真巧了,我正要找你呢!”

       李臻回頭,只見孫禮站在大門外,穿一身常服,滿臉笑容,他連忙把馬交給管家,笑著走了出來,“孫大哥是來找我嗎?”

       孫禮遲疑一下道:“我有點事想和你談談,有時間嗎?”

       李臻知道孫禮必然是聽說了自己出任內衛副統領之事,便欣然笑道:“我正好沒有吃晚飯,那邊有座小酒肆,我們不妨去坐坐。”

       孫禮點點頭,跟著李臻來到不遠處的酒肆,兩人找個安靜的角落坐下,李臻點了幾樣酒菜,他見孫禮顯得有點心事重重,便笑道:“孫大哥是聽到了什麼消息嗎?”

       “今天發生了太多令人震驚之事。”

       孫禮歎了口氣道:“我一早聽說你出任內衛副統領,我替你感到高興,你可以阻止萬國俊那混蛋攫走內衛權力,可就在剛才.。我又聽到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你竟然……竟然……”

       “李老弟,你真把薛懷義的人幹掉了嗎?”

       “這消息傳得可真快。”李臻自嘲地笑了笑,“這就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那麼是真的?”

       孫禮目光吃驚地盯著李臻,“傳言都是真的,你真把薛懷義的人都殺了?”

       李臻緩緩點點頭,“今天中午,在偃西驛站,大約三十名胡僧全部被我殺了。”

       孫禮倒吸一口冷氣,“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殺薛懷義的人,要知道這還是近十年來的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吧!”李臻打斷了他的話頭,“在長安,武順就幹過一次了,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那個不算,和你這次殺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孫禮按耐不住心中的憂慮,用手指咚咚敲著桌板,壓低了嗓音道:“你闖下大禍了,薛懷義怎肯善罷甘休,他會去找聖上,然後就是御史台出面嚴查,這種事情發生了無數次,你怎麼敢……殺他的人!”

       儘管孫禮滿臉是驚駭的表情,但李臻臉上卻看不到一絲擔憂之色,他當然知道自己殺了薛懷義的人會引發朝廷震盪,也明白殺這些胡僧是一次政治上的冒險。

       但韋什方一案的微妙變化使他已經意識到朝廷的風向已變,和薛懷義作對非但不會讓他遭遇嚴懲,反而會給他加分。

       當然這裡面有一個‘度’的問題,凡事得把握住一個度,不要越過那條紅線,否則你去譏諷女皇養男寵,只會讓你死得更快。

       可惜孫禮這些官員都沒有意識到政治風向已經悄然發生變化。

       李臻笑了笑,用一種輕鬆的語氣道:“凡事有利有弊,我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情,至少在內衛中樹立了威信。”

       “你——”

       孫禮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搖搖頭苦笑道:“樹立威信的辦法有很多,你何苦用這種找死的辦法?”

       李臻給他倒了一杯酒笑道:“我們不說這件事了,其實我倒想和孫大哥聊一聊內衛之事,聽說內衛關係很複雜,你覺得我該從何著手?”

       ......

       李臻回到家中,宅內已經安靜下來,管家林叔對李臻笑道:“公子吃飯沒有,廚房裡還有飯菜,我去熱一下!”

       “不用,我已經吃過了,你去忙吧!”

       李臻走了兩步,又問道:“我大姊呢?”

       “夫人在內堂,在哄孩子睡覺呢!”

       “哦!”

       李臻想了想,便輕手輕腳來到了內堂,只見大姊懷中抱住孩子,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嘴裡輕輕哼著兒歌,‘小蠶兒,乖乖睡,吐銀絲,織錦被..’

       孩子裹著厚厚的小被子,在她懷中睡得十分香甜,旁邊小桌還放著半碗粥,李泉沒有看見院子的兄弟,李臻見她低下頭,親了親孩子的小臉蛋,臉上充滿了溫柔的笑意。
      
       他連忙慢慢退了下去,唯恐打擾了大姊的慈母之心,生怕自己多餘的一句話,又把她驚醒回現實之中。

       .......

       太平公主是在亥時左右得到了驛站殺胡僧一案的詳細報告,她仔仔細細看完這份報告,心中暗暗震驚。

       報告中,李臻很明顯是用誘兵之計將那群胡僧引入驛站全部燒殺,且不說李臻手段狠辣,關鍵是他敢公開挑戰薛懷義,這份膽識令人佩服。

       太平公主當然不會認為李臻闖下大禍,她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一步棋走出相當高的水準,實際上就是在試探聖上是否剷除薛懷義的決心。

       這時,高戩快步走到書房門口,欠身向太平公主稟報道:“公主找我嗎?”

       太平公主點點頭,“你來看看這個!”

       她把報告遞給了高戩,高戩接過報告仔細看了一遍,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公主,此人很有魄力啊!”

       太平公主臉上露出讚歎之色,“這步棋走得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如果母親因此發怒,揚言要懲處李臻,那個女人就會立刻收手,先替李臻求情,再等待機會,如果此事不了了之,就是一種明確的暗示了。”

       高戩若有所悟,“公主是想利用此事?”

       太平公主沒有急著回答高戩的疑問,而是笑道:“其實我更感興趣的是,這件事是李臻的擅自所為,還是得到了那個女人的指使?少麟,你覺得呢?”

       高戩想了想道:“時間緊迫,我覺得這件事應該沒有得到上官婉兒的指使,應該是李臻自己決定。”

       “剛剛上任才一天,就擅自決定殺薛懷義的人了,我真想知道那個女人得知此事後的表情,那一定很有趣。”

       太平公主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縫,“恐怕她也會有點後悔推薦李臻當內衛副統領了。”

       高戩卻沒有應和太平公主的得意,他沉吟一下道:“我想李臻一定會事後向上官婉兒說明此事,他不可能每件事情都向上官婉兒彙報,不過此人確實比較獨立,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他不容易受人控制。”

       太平公主臉上略略閃過一絲不悅,但又隨即消失,她也歎道:“你說得不錯!此人有膽識、有魄力,值得我下本錢拉攏,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不急這一時,要佈下長線。”

       太平公主話題一轉,又道:“這件事我們要密切關注,一旦母親態度曖昧,我們要及時趕上這次反薛事件,不能讓那個女人獨享這場政治盛宴。”

       “公主認為薛懷義會反擊嗎?”高戩又低聲問道。

       太平公主點點頭,意味深長笑道:“薛懷義得寵十年,怎麼可能孤軍奮戰呢?如果我沒有猜錯,明天早朝會有一台好戲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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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47章 一石巨浪

       次日一早,在明堂的早朝上,侍御史王弘義上書彈劾內衛統領李臻,“臣聞此人剛剛上任便濫施惡行,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放火燒毀驛站,屠殺白馬寺僧人,手段殘忍,人神共憤,臣懇求陛下嚴懲此人,以正朝綱!”

       這份彈劾引起朝堂內一片竊竊私語聲,昨天下午很多人都聽說了偃師官道上發生大火,好像不少人被燒死了,卻沒有想到竟然是內衛所為,而且還是燒死了白馬寺的僧人,那不就是薛懷義的人嗎?

       很多大臣眼睛裡都露出震驚之色,這個李臻是何許人?盡然敢殺薛懷義的人,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也有不少人冷笑不語,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看看聖上這次會怎麼護衛她的男寵?

       儘管大多數人都恨不得最好薛懷義也一同被殺掉,可想到女皇即將發作的暴怒,他們不寒而慄,很多人縮起了脖子,偷偷向朝堂上方那個看不清楚面容的女皇帝望去。

       有內侍走下玉階,接過王弘義的彈劾奏卷,呈給了女皇武則天。

       武則天坐在高高的丹陛之上,高大雄偉的明堂可以容納萬人,她距離最近的朝臣也要有數十步,尤其光線不足,使朝臣看不見她的面容,更給她增添了幾分神秘和威嚴。

       武則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慢慢展開了卷軸,眼角餘光卻瞥向站在一旁的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向她微微點頭,表示她知道此事,武則天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嘲諷的冷意,居然有人彈劾內衛統領.....

       武則天不露聲色,又問門下侍郎楊再思道:“楊相國,此事政事堂知道嗎?”

       楊再思一怔,他不明白聖上怎麼會問自己,連忙出列行禮道:“啟稟陛下,政事堂尚不知此事?”

       “那你是怎麼看此事?”武則天又淡淡問道。

       楊再思眼珠疾轉,他還不知道這個內衛副統領李臻是何許人?不過他知道,能升為內衛副統領,後面沒有背景是不可能,搞不好是武三思的人。

       “微臣初聞此事,還是一頭霧水,不敢隨意做出定論,懇請陛下給微臣一點時間去瞭解。”

       “那蘇相國的意思呢?”武則天目光又轉向相國蘇味道。

       蘇味道嚇了一跳,連忙出列行一禮,含含糊糊道:“也許有這麼回事,或許其中也有點誤會,微臣尚不能對此事做出評價。”

       蘇味道說話總是模棱兩可,外號叫做‘蘇模棱’,朝堂中很多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都知道他會這麼回答。

       武則天也淡淡一笑,“既然連兩位相國都不能明確,讓朕怎麼決斷呢?這樣吧!朕再讓人查一查,此事容後再議。”

       武則天此話一出,頓時引起朝堂一片譁然,儘管沒有喧嘩出聲,但所有人都有點呆住了。

       很多人都還清晰記得,這十年來,聖上為了袒護薛懷義不知殺了多少無辜,貶黜了多少大臣,今天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了薛懷義的手下,聖上的表態居然是‘容後再議?’

       朝臣們面面相覷,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時,武則天將侍御史王弘義的彈劾奏卷放到一旁,又問道:“眾卿還有其他政事要稟報嗎?”

       .......

       今天早朝的時間並不長,只商討了幾件小事,不到一個時辰便散了朝,武則天返回貞觀殿,朝臣們則從明堂內魚貫湧出,向皇城內的官署走去,他們議論紛紛,都在談論今天發生的奇怪之事。

       “李相國,請等一等!”

       走在前面的相國李德昭聽見後面有人叫他,便停住腳步,一回頭,見相國蘇味道正向這邊快步走來。

       李德昭年近七十,德高望重,和狄仁傑一起成為朝廷的頂梁之臣,狄仁傑被貶黜後,他便成為了朝中孤老,或者叫做一相獨大。

       蘇味道快步跟上,低聲道:“今天很奇怪,李相國沒發現嗎?”

       “有什麼奇怪的。”

       李德昭淡淡一笑,“花無百日紅,總有凋謝一天,你以為他的聖眷會長盛不衰嗎?”

       李德昭知道蘇味道在說什麼事,一般重臣之間都不會公開談論敏感話題,尤其涉及到權力格局的變化,更不會輕易交心,一般都會顧左右言他,或者打個哈哈,說一句天涼好個秋。

       但薛懷義是個例外,他是武則天的男寵,出身市井無賴,仗著聖上的撐腰飛揚跋扈,無惡不作,眾人都他都恨之入骨,大臣之間都不掩飾對這個低品小人的極度厭惡。

       李德昭對薛懷義也極為憎恨,去年他被薛懷義強逼下跪求饒,成為他畢生大恥,他就恨不得薛懷義當眾被車裂,方泄他心頭之恨。

       蘇味道也點了點頭,冷笑道:“大家都覺得有人敢動薛懷義不可思議,可也不想一想是誰在抽薛懷義的耳光?”

       李德昭停下腳步,疑惑地望著蘇味道:“蘇相國知道那個李臻?”

       “我只是有所耳聞,此人是上官舍人推薦,資歷很淺,據說和高延福有點關係。”

       李德昭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呵呵笑道:“我明白了,多謝蘇相國坦言相告。”

       蘇味道也壓低聲音笑道:“不管怎麼說,看那個男妾被抽臉,不是一件很令人愉快之事嗎?”

       李德昭笑眯了眼睛,“確實令人愉快,不過我估計事情還沒完,我們不妨再看下去。”

       “是!是!我們大家都希望這件事更精彩一點,更有趣一點,李相國,難道不是嗎?”

       兩人對望一眼,一起大笑起來。

       .......

       武則天臉色陰晴不定,負手在御書房內來回踱步,她的御案上擺放著侍御史王弘義的彈劾書,此時武則天比誰都清楚,這裡面膠著著什麼樣的矛盾。

       她當然不會相信被殺死的胡僧是無辜的虔佛者,御史們關於白馬寺胡僧罪惡滿盈的彈劾早已堆滿了她的書箱。

       她也不止一次質問過薛懷義,薛懷義要麼是信誓旦旦保證約束胡僧,要麼就是不以為然,反指責御史挾私報復自己,令武則天無可奈何。

       這一年多來,喜歡追求新奇刺激的武則天對薛懷義漸漸失去了激情,薛懷義的屢屢闖禍也使她頗不耐煩,她像一隻母雞,時時要充當好鬥雄雞的調停者、賠罪人,長久以往,便使武則天處於一種欲罷不忍,不罷難堪的困境之中。

       相比韋什方一案對武則天的沉重打擊,小小的胡僧案實在算不上什麼,只是它的影響卻很大,已鬧得滿朝風雨,讓武則天有點左右為難,如果順勢嚴懲胡僧,給這幾年怨恨頗深的朝臣一個交代,會大大改善她的形象。

       但這樣一來,勢必會觸怒薛懷義,雖然她對薛懷義已漸漸失去激情,但想到她和薛懷義十年的恩情,她多少又有點於心不忍,使她一時難以抉擇。

       上官婉兒靜靜地站在門口,她沒有打擾武則天的思緒,她知道聖上正處於一種左右兩難的矛盾之中。

       關於胡僧一案,她是昨天晚上得到了李臻的報告,她很清楚這件事會掀起什麼樣的風波,不過她並不惱火李臻給她惹下禍事,她倒覺得這是一次很好的試探,通過這件事,便可以看出聖上有沒有徹底扳倒薛懷義的決心。

       這時,武則天歎了口氣,轉身問上官婉兒道:“婉兒,你覺得這件事該怎麼處置?”

       武則天的一聲低低歎息,便上官婉兒敏感地捕捉到了聖上複雜的心態,如果她鐵了心要嚴懲薛懷義,那她一定會雷霆萬鈞般的發怒斥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柔腸百結,她問自己該怎麼處置,無非是想讓自己給她一個臺階。

       ‘看來現在還不是徹底扳倒薛懷義的時候’,上官婉兒心中暗暗思忖。

       面對這種矛盾局面,上官婉兒早有應對腹案,她便小心翼翼道:“啟稟陛下,婉兒也看了李臻的報告,是胡僧屠殺驛站人員在先,李臻他們只是恰逢路過,為了阻止胡僧繼續行兇,雙方發生了衝突,他們出於自保才被迫反擊,婉兒覺得這只是一件普通命案,不宜將它過多解讀。”

       武則天是何其聰明,她立刻聽懂了上官婉兒的意思,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不願鬧大,那就向小裡處置,她沉吟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說,讓偃師縣去調查此案嗎?”

       上官婉兒委婉建議道:“此事涉及到御史台的彈劾,又涉及到內衛執法尺度問題,偃師縣令官微職小,恐怕很難秉公處理,婉兒建議讓大理寺或者刑部去調查此案。”

       上官婉兒已經很巧妙地將薛懷義剝離剔除,將這樁案件變成了御史台和內衛之間的鬥爭,要麼是內衛濫殺無辜,要麼是御史台隱瞞真相,欺君罔上。

       武則天又想起一事,問道:“那批黃金現在如何了?”

       “啟稟陛下,黃金已經順利運回洛陽,婉兒將它們納入陛下內庫,這是清單,請陛下過目!”

       上官婉兒將一份清單呈給了武則天,唐朝制度嚴格,公私分明,重大開支並非武則天一人說了算,還要經過相國們的審核。

       所以武則天也有自己的內庫,用於一些私人事務開支,像韋團兒的貪污的大量珠寶首飾,以及這次韋什方的錢財,武則天都將會納入自己的內庫。

       而她的內庫,正是由她最信任的上官婉兒來掌管,武則天看了看清單,她很滿意上官婉兒的處理方案,便欣然道:“好吧!這樁命案朕就讓大理卿李元素去調查,三天之內必須出結果。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48章 新官上任

  上官婉兒回到自己的官房,她老遠便看見李臻站在自己官房大門口,她便陰沉著臉龐從他面前走過,不理睬他,走到門口才停住腳步,頭也不回地冷冷道:“進來吧!”
  
  李臻苦笑一下,跟著她走進了官房,他剛剛聽到了消息,有御史在早朝彈劾他濫殺無辜,引起滿朝文武譁然,雖然這種情況在他的預料之中,但畢竟事情鬧大了,他多少還是有點緊張。
  
  上官婉兒在自己桌案前坐下,冷著臉問道:“這件事為什麼不事先向我稟報?”
  
  李臻以為上官婉兒會埋怨他做事魯莽,惹得滿朝風雨,那他會很謙虛地接受批評,甚至還會自我批評一番,不料上官婉兒竟然是責怪他沒有事先稟報,這無疑戳痛了李臻敏感的自尊。
  
  李臻心中也有點惱火起來,如果樣樣事情都要事先向她稟報,那自己算什麼?真的成她的走狗了。
  
  “我已在報告中寫得很清楚,上官舍人沒看到我的報告嗎?”李臻克制住心中的不滿道。
  
  “你——”
  
  上官婉兒氣得重重一拍桌子,怒視李臻,“你竟敢這麼對我說話?”
  
  李臻也終於發作了,他挺直了腰,迎著上官婉兒的怒視,毫不畏懼道:“我正是出於對上官舍人的尊重,才在事後寫一份報告給妳,否則我應該把報告交給武攸緒,或者直接把報告呈給聖上,如果上官舍人覺得我做得還不夠,那就請舍人免去我的職務,另請高明!”
  
  上官婉兒眼睛驀然瞪大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太過於急躁了,李臻可不是孫禮那樣容易揉捏之人,她必須用懷柔手段,緊緊將他籠絡在自己身邊,否則和他鬧翻,最後只會白白便宜了太平公主。
  
  她眼中怒火迅速消褪,換了一種柔和語氣道:“這件事你我都有點急躁,我們先冷靜下來。”
  
  她一擺手,“你先坐下吧!”
  
  李臻坐了下來,目光望著地面,一言不發,這時小娥給他們上了茶,上官婉兒瞅了他半晌,柔聲道:“我剛從聖上那裡過來,心中壓力很大,心情也不太好,李統領,我為剛才的無禮向你道歉。”
  
  李臻是服軟不服硬之人,如果上官婉兒一直用這種委婉語氣,他也不至於和上官婉兒硬頂,他沉默片刻,也歎了口氣道:“剛才是我態度不好,應該是我向舍人道歉。”
  
  上官婉兒笑了起來,“我們不提此事了,胡僧一案我心裡明白,你並非魯莽行事,是想用這件事來試探聖上,坦率地說,這件事你把握得很好,尺度也很適當,讓我能夠看透聖上的心思,避免我犯下大錯。”
  
  “舍人過譽了,李臻擔當不起。”
  
  “我沒有過獎。”
  
  上官婉兒微微笑道:“這麼多年來,敢和薛懷義對抗之人,恐怕你是第一人,這次全殲胡僧,不僅在內衛中,而且在所有侍衛,甚至朝野都引起了巨大的震撼。
  
  雖然會徹底得罪薛懷義,但你也將成為所有憤恨薛懷義朝臣的希望,這是我很願意看到的結果。”
  
  “我也沒有想到此事會引起滿朝轟動,給舍人添了壓力,卑職很過意不去。”李臻繼續歉然道。
  
  “這沒什麼,我已經處理好了。”
  
  上官婉兒淡然一笑,她沉思片刻,又對李臻道:“不過我要提醒你,暫時不要對薛懷義再有過分的舉動,聖上還在猶豫之中,扳倒他時機尚不成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卑職明白!”
  
  李臻想了想又問道:“關於這件胡僧案,聖上決定怎麼處理?”
  
  “這件案子我已經說服聖上,交給大理寺去調查,你只要把胡僧殺人的證據和證人交給大理寺,然後你就不要過問了,這幫胡僧的罪惡磬竹難書,有這個機會,就讓朝官們去應付吧!”
  
  李臻默默點頭,“如果舍人沒什麼事,卑職就告辭了。”
  
  “去吧!去見見你的手下,估計大家都很期待見到你。”
  
  上官婉兒勉強地笑了笑,望著李臻慢慢退了下去,她又陷入了沉思之中,韋什方案和胡僧案給薛懷義帶來沉重的打擊,他必然會全力反擊,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之前訂下的計畫要儘快實施。
  
  .......
  
  李臻從太初宮出來,十幾名武則天的千牛備身立刻圍攏上來,不久前他們還是同事,關係都很不錯,一名叫龍知義的侍衛給他肩窩一拳,笑道:“老李,幹得不錯嘛!居然把薛懷義的胡僧燒死了,這麼痛快的事情怎麼不讓弟兄們一起去幹?”
  
  另一名侍衛也笑道:“別理睬那幫御史,他們都是吃飽了沒事幹,公道自在人心,大家都支持你。”
  
  李臻心中感動,對眾人笑道:“多謝各位兄弟支持!改天我請大家喝酒。”
  
  “那就說定了,一定要請我們喝酒,可別升了官就忘記老兄弟。”
  
  “哪能呢!正月初三吧,我在香竹樓請大家喝酒,大家一定要賞臉喲!”
  
  眾人笑道:“一定!一定!”
  
  李臻向眾人拱拱手,“各位,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香竹樓喝個痛快,老李,要有心理準備哦!”
  
  “再幹幾件痛快之事,讓我們大家爽一爽!”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李臻快步離去了,正如上官婉兒之言,他燒死薛懷義手下胡僧之事已經在侍衛中傳開了。
  
  雖然有人會暗暗笑話他做事魯莽,得罪了薛懷義,但大多數侍衛都極為擁戴他,一路上有不少侍衛上前來和打招呼。
  
  “李統領,幹得好!”遠處幾名侍衛向他揮手高聲贊道。
  
  短短一個上午,李臻便成了侍衛們人人議論的名人,這比冬狩射豹更讓侍衛們感到興奮,畢竟薛懷義十年來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人痛恨。
  
  “老李,等一等我!”
  
  身後傳來了酒志焦急的喊聲,李臻停住腳步,只見酒志氣喘吁吁跑了上來。
  
  “老李,那麼好的事情怎麼不叫我一起去。”
  
  酒志拉著他低聲埋怨道:“從小到大,哪次打架不是我們一起上,這次你居然沒叫我,真不厚道啊!”
  
  李臻笑著拍拍他肩膀,“這次太倉促了,來不及叫你,下次一定叫上你。”
  
  “萬一你下次又倉促了怎麼辦?”
  
  酒志小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亮光,眼巴巴看著他,李臻立刻明白這個死胖子的心思,他是想跟自己去內衛啊!
  
  其實把酒志帶去內衛也不錯,他是自己的兄弟,可以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這樣吧!今晚我們一起去吃飯,把小細也叫上,你們來家裡找我。”
  
  “那就說定了!”
  
  酒志眉開眼笑,又生怕他反悔,轉身便撒開腳丫跑了,老遠聽他喊道:“老李,你至少得讓胖爺我當個校尉,否則就太不夠意思了。”
  
  李臻笑著搖了搖頭,他也很想讓胖子當了個校尉,可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啊!
  
  .......
  
  內衛軍衙位於皇城千牛衛軍衙的隔壁,也是諸衛軍中最小的一座軍衙,占地只有五畝,一條中軸線將軍衙一分為二,最北面的正中間是內衛統領的官房,中軸線兩邊官房各歸屬於左右副統領。
  
  目前內衛統領由千牛衛將軍武攸緒兼任,不過他只是掛一個名,基本上不過問內衛之事,也極少來內衛的官房。
  
  而內衛平時的日常事務由一名長史負責,長史下面又有幾名從事和主簿,組成了內衛的文職體系。
  
  但內衛的真正實權是掌握在兩個副統領手中,一個是太平公主的心腹萬國俊,另一個正是上官婉兒推薦的李臻。
  
  長史名叫崔少穎,貝州清河縣人,進士出身,他年約三十餘歲,頜下留有一尺美髯,長得頗為文雅。
  
  崔少穎已經得到兵部文牒,知道李臻已被任命為內衛副統領,聽說李臻前來上任,他帶領內衛的一班官員出大門迎接。
  
  “歡迎李統領到來!”
  
  崔少穎滿臉笑容,上前躬身施一禮,李臻也向他回禮笑道:“先生就是崔長史吧!李臻早已聽說,還望長史多多關照。”
  
  “呵呵!彼此彼此,來!我給李統領介紹一下。”
  
  崔少穎熱情地先給李臻介紹幾名文職官員,“這位是楊主簿,徐州人,在內衛已經做了六年,資歷最老。”
  
  楊主簿是個獐頭鼠腦的中年男人,臉色焦黃乾瘦,頜下留一撮鼠鬚,一雙綠豆小眼亮得像剛擦過的皮靴。
  
  李臻昨晚聽孫禮說起此人,他不是科班出生,而是由小吏轉為官員,在皇城很多衙門都待過,雖然貌不出眾,但精明無比,是一個極為能幹之人,李臻不由對他多看了幾名,覺得他長得很像武三思。
  
  楊主簿滿臉諂笑,巴結地向李臻行了一禮,“請李統領多多關照。”
  
  儘管孫禮對他讚譽頗多,但這個楊主簿臉上的諂笑卻使李臻看輕了他幾分,他點點頭,目光又落在幾名校尉身上,趙秋娘自然不用說,她站在後面,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使李臻心中泛起一陣溫暖。
  
  另外兩名校尉,一個叫呂晉,一個叫王宗懿,都是身材魁梧的軍人,年紀都在三十歲左右,他們眼中對李臻充滿了敬佩,兩人心裡更是盼望李臻到來,李臻若再不來,他們就要被萬國俊清理了。
  
  “卑職參見統領!”兩人一起向李臻單膝跪下,抱拳施禮。
  
  “兩位不必多禮,請起!”
  
  李臻連忙扶起他們,指著下巴上有一塊大黑痣的校尉笑道:“我沒猜錯的話,你是呂校尉。”
  
  “在下呂晉!”
  
  李臻又對另一人笑道:“這位就是王校尉了。”
  
  “在下王宗懿,請統領多多關照。”
  
  眾人見李臻沒有架子,平易近人,都十分喜歡他,這時李臻又看了兩邊,笑問道:“萬副統領不在嗎?”
  
  眾人臉上的笑容都僵滯了,露出了尷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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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49章 乳名秀兒

  李臻笑了笑,對眾人道:“這麼冷的天,卻讓大家凍在大門口,不好意思,請進去細談。”
  
  崔少穎也笑眯眯道:“大家都進軍衙再聊吧!”
  
  眾人簇擁著李臻走進內衛官署大門,他的官房早已收拾好,也位於內院,緊靠長史官房。
  
  房間裡頗為寬大明亮,兩邊擺放著書櫥,牆角有一座青銅香爐,桌案在西面靠牆處,下面鋪著厚厚的軟墊,旁邊還有一盆燃燒正旺的炭火,將房間烘烤得格外溫暖。
  
  新官上任,有很多手續要辦,當然不能像左鄰右舍串門一樣,一窩蜂地湧進李臻房間,眾人都知趣地回了自己的官房,官房內只有長史崔少穎一人。
  
  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文吏給他們上了茶,崔少穎將李臻的官印和任命書遞給了李臻。
  
  “內衛統領雖然是兵部任命,但實際上兵部只是走走形式,內衛統領是由聖上親自任命,李統領應該知道,我就不解釋了。”
  
  李臻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只是不太明白,內衛為何人數這麼少,只有三百人,我以前在千牛衛,那可是有幾千人。”
  
  “這就是內衛的特殊了,事實上,內衛成立還不到十年,和千牛衛、羽林軍都不一樣,它負責替聖上執行秘密任務,權勢極大,所以人數不能多,這是它和千牛衛的最大不同。”
  
  李臻當然明白,內衛實際上就相當於明朝的錦衣衛,是武則天的秘密特務機構,是一個極為神秘的機構。
  
  崔少穎又微微冷笑道:“今天御史彈劾李統領,是內衛成立以來第一次被御史彈劾,這在我們看來,簡直是滑稽之極,我們所做之事,都是聖上委派下來的秘密任務,誰敢過問?王弘義居然敢彈劾內衛,他就是在和聖上作對啊!”
  
  李臻笑了笑,他不想多說此事,便岔開話題問道:“萬統領今天不在嗎?”
  
  崔少穎苦笑一聲說:“這個…確實有點難以解釋,不瞞李統領,在內衛官署內很少能見到萬統領,我迄今為止也只見過他三次。”
  
  “為什麼?”李臻不解地問道。
  
  “這就是內衛的特殊之處了,我們這座官署叫做明衙,也就是告訴大家,大唐有內衛這個機構,不過是座形式上的官署,可實際上,內衛非常神秘,很少能在皇城內看到他們,所以在洛陽某地還有一座暗衙,那才是內衛真正的官署。”
  
  說到這,崔少穎歎息一聲,“暗署才是萬國俊的官署,連我也不知道在哪裡?據說是太平公主的一處別宅。”
  
  李臻這才明白上官婉兒為什麼要給自己一座房宅,原來就是給自己的暗署啊!
  
  “如果找不到萬國俊,你又怎麼把上面命令給他呢?”李臻還是不解地問道。
  
  崔少穎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李臻的疑問觸到了他的痛處,這也是一直令他耿耿於懷之事,他們這些長史、主簿只是掛個虛名的官員,每個月給兵部寫寫報告,維繫著內衛官衙的存在。
  
  但內衛的真實任務他根本不知道,都是太平公主直接下令給萬國俊,萬國俊做得更絕,連內衛暗署在哪裡都不讓他們知道。
  
  這時,崔少穎想起李臻也是上官婉兒的人,那會不會他在這裡露一次面後,便再也不出現了呢?
  
  過了好一會兒,崔少穎才鬱悶地說道:“聖上的任務都是秘密下達,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只管每個月寫給兵部一份報告,至於寫些了什麼東西,估計兵部也看不懂。”
  
  李臻不由啞然失笑,對崔少穎道:“崔長史的難處我可以理解,不過既然是秘密任務,也確實不宜讓兵部知曉,但我會在暗署給崔長史也安排一間官房,只是要麻煩崔長史兩頭奔波了。”
  
  崔少穎大喜,這個李統領的心胸可比萬國俊開闊得多了,這才是做統領的樣子,他連忙起身行禮,“多謝李統領關照!”
  
  .......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距離新年只有兩天,新年的氣氛愈加濃厚,家家戶戶掛出了燈籠,大門貼上門神和桃符,院子裡豎起了長長的杆子,表示新一年的生活將節節升高。
  
  一些性急的父母早早給孩童們換上了新衣,在雪地裡嬉戲玩耍,到處可以聽見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伴隨著一陣陣爆竹聲響起。
  
  李臻在下午時分回到了自己家中,大門口一群孩子正在堆砌雪人,其中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娘,李臻認識她,是趙秋娘最小的徒弟阿玲。
  
  阿玲的家就在附近,她姓葉,父母在南市做皮毛生意,家道頗為殷實,她上面有兩個兄長,大哥跟父母一起做生意,二哥正是跟李臻打馬球的小葉。
  
  “阿玲,妳怎麼和這群孩子在一起?”李臻翻身下馬笑道。
  
  阿玲連忙拍掉身上的雪沫,跑上來不好意思笑道:“李大哥,我師父讓我來給你和大姊送份請柬。”
  
  她取出一封請柬遞給李臻,李臻打開看了看,原來是趙秋娘請他和大姊去武館過除夕。
  
  阿玲撓撓頭,滿臉期盼道:“我們每年除夕都可熱鬧了,師兄師姐們都聚在一起飲宴,還有各種活動,李大哥,你也來吧!”
  
  李臻想了想道:“我或許可以來,但我大姊不一定。”
  
  “那我去給師父說了,反正你要過來。”阿玲笑著向他揮揮手,轉身跑掉了。
  
  李臻每年都是和大姊一起過除夕,不過今年他不想和曹文一起過年,去秋娘大姐那裡過年也不錯,
  
  李臻牽馬向大門走去,只見大門口停著一輛牛車,車上裝滿了各種日用品,管家林叔正在和送貨人核對清單。
  
  林叔是洛陽本地人,一直就在大戶人家做管家,唯一的兒子在五年前和契丹人作戰中不幸陣亡,只有他和老伴相依為命。
  
  林叔為人老實本分,人緣極好,左岸酒肆的大掌櫃便把他介紹給李泉當管家,這才來幾天,便將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
  
  “林叔,我大姊在家嗎?”李臻笑問道。
  
  “夫人剛才還在,好像又去了酒鋪,公子沒有遇到她嗎?”
  
  “哦!可能是錯過了。”
  
  這時,李臻在牛車裡發現一只用藤條編成的大搖籃,他心中一動,連忙問林叔道:“我大姊決定收養那個孩子了?”
  
  “應該是吧!”
  
  林叔也笑了笑說:“夫人嘴上說要把孩子送走,可大家都看得出,她很喜歡那個孩子,下午還跑回來看了她兩次,這不,夫人讓我去買搖籃,還有孩子的被褥、玩具,夫人就是嘴上說說,她哪裡捨得把孩子送走。”
  
  李臻一顆心落下了,雖然趙秋娘表示她願意收養那個孩子,但李臻還是希望大姊能收養她,這樣大姊也就不那麼寂寞了,他知道大姊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雖然說得凶,但心裡早就軟了。
  
  只是孩子才八個月,正是最需要人照顧之時,大姊那麼忙,哪有時間照顧她,李臻想了想便對林叔道:“林叔,還得麻煩你去給孩子找個乳娘,儘量找個好一點的乳娘。”
  
  “公子就放心吧!孩子暫時由我老伴幫忙帶著,等過了年,再去給孩子找個乳娘也不遲。”
  
  李臻回府中放好了馬,便快步來到內堂,遠遠聽見孟嬸拄著拐杖在院子裡大聲抱怨,“又不是自己親生的,幹嘛要抱回來,還是個沒用的小娘,這下子不知要花多少錢,我看她有一點小錢就昏頭了!”
  
  李臻臉一沉,走上前冷冷道:“這孩子是我要收養的,所有的花費我來負擔!”
  
  孟嬸一直就和李臻對不上眼,兩人很少說話,她也聽說李臻當了官,現在不好惹了,便瞪了他一眼,不再抱怨,嘟嘟囔囔回自己屋裡去了。
  
  李臻走進內堂,只見小傢伙剛剛換了尿布,像只活潑的小蟲一般,正歡快地在席子上到處亂爬,林嬸坐在一旁,一邊給她縫小花襖,一邊慈愛地看護著她。
  
  小傢伙忽然見李臻走進來,嚇得連忙躲到林嬸身旁,李臻在她面前坐下,晃動著手上的小撥浪鼓,笑眯眯逗她道:“喜不喜歡?”
  
  小傢伙頓時笑顏逐開,伸手來搶撥浪鼓,口中‘啊!啊!’亂叫,李臻見她長得白白胖胖,眼睛又大又圓,一對黑眼珠像葡萄一樣,著實活潑可愛,便將她抱到自己懷中,把撥浪鼓給了她。
  
  林嬸笑道:“她白天還好,就是晚上有時會哭要娘親,不過夫人抱著她,她就不哭了,是個很乖的孩子。”
  
  “妳叫什麼名字?”李臻笑著點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問道。
  
  小傢伙忙碌地玩手中的撥浪鼓,高興地咯咯直笑,旁邊林嬸笑道:“夫人剛才給她起了個乳名,叫做秀兒。”
  
  “嗯!這個名字不錯,以後阿舅就叫你秀兒。”
  
  這時,一名丫鬟跑到堂下,行一禮,怯生生道:“公子,門口有幾個官爺找你,說是你的兄弟。”
  
  這必然是酒志他們來了,李臻捏了捏孩子的小臉蛋,便將她遞給了林嬸,“林嬸,麻煩妳照顧她了。”
  
  “公子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她。”
  
  李臻又向小傢伙招招手,便笑著離開內堂,向大門外走去。
  
  走出大門,只見酒志和小細正在說話,在他們身邊還站在一名侍衛,李臻忽然覺得他非常眼熟,就是一時想不起他是誰,李臻走上前仔細打量他一下,忽然想起來了,頓時又驚又喜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洛陽?”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50章 舊友重逢

  這名身材壯實的侍衛竟然是豆盧軍副軍使張庭之子張庭,著實令李臻又驚又喜,他鄉遇舊友,當然是一件值得慶賀喜事。
  
  張黎拱手笑道:“李公子,好久不見了。”
  
  李臻心中興奮,連忙道:“這裡不是說話之地,我們去左岸酒肆,好好聊一聊!”
  
  四人來到左岸酒肆,要了一間雅室,進屋坐了下來。
  
  李臻迫不及待地問張黎道:“張兄是幾時來洛陽的,怎麼穿著羽林軍的服飾?”
  
  張黎雖然穿著侍衛的軍服,但不是千牛衛,卻是羽林軍,著實令李臻疑惑不解。
  
  張黎笑了笑:“我是一個月前來洛陽,準備參加二月的武舉,正好父親有點人情,便安排我暫時進羽林軍,今天聽說了阿臻的威名,便來千牛衛打聽一下,正好遇到了酒老弟。”
  
  李臻拍了一下額頭,他把武舉之事忘記了,張黎不是獲得三個名額之一嗎?當然要來洛陽參加武舉。
  
  雖然李臻離開敦煌也就只有半年時間,但他覺得似乎已經過了很多年,當初爭奪武舉名額那麼激烈,可現在再想起,就仿佛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
  
  “那其他兩人呢?我是說李盤和索文。”李臻又笑問道。
  
  “李盤我不太清楚,索文和索英兄弟我前幾天還遇到他們,還和從前一樣囂張,應該也要參加武舉。”
  
  其實李臻不久前還得到索文的消息,只是他沒放在心上,不知現在他怎麼樣了,有沒有因為窩藏藍振玉而被來俊臣嚴懲?
  
  酒志極為厭惡蚊蠅二俠,他冷哼一聲,“狗改不了吃屎了性,他們兩人若變得低調老實,我就不姓酒了。”
  
  張黎微微笑道:“那倒不一定,畢竟這裡是洛陽,不是敦煌,索氏兄弟不敢像敦煌那樣囂張,不過我聽說索家有了新後臺,所以這兩兄弟才故態又犯。”
  
  李臻知道索家原來的後臺是武承嗣,索文的父親就是武承嗣的假子之一,武承嗣倒了,索家當然要另尋後臺,卻不知他們這次又找了誰?
  
  “索家又找了誰當後臺,張兄知道嗎?”
  
  張黎沉吟一下,“我只是聽說,不能肯定,好像索家和來俊臣的關係不錯。”
  
  李臻忍不住笑了起來,“索家真的會鑽營,居然又傍上了來俊臣。”
  
  這時,幾名酒保送來酒菜,李臻便不再聊索家之事,他給張黎倒了一杯酒,笑問道:“令尊可好?”
  
  “家父很好,要是他知道李公子已升為內衛副統領,不知會有多麼感概。”
  
  “哎!只是恰逢其時罷了。”
  
  李臻舉起酒杯笑道:“來!為洛陽故友重逢,我們乾了這一杯!”
  
  “乾!”
  
  眾人舉杯碰了一下,皆一飲而盡。
  
  小細搶著給他們倒酒,對李臻笑道:“臻哥,我師父今天說起你,說你很厲害,給了薛懷義狠狠一記耳光,他讓我替他好好敬你一杯酒,感謝你為他出了口惡氣。”
  
  李臻哈哈一笑,“估計宮裡人大部分都會感激我,我發現那渾蛋實在很不得人心,真不知他這些年是怎麼做人的?”
  
  他舉杯和小細碰了一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空倒著酒杯笑道:“小細,感謝你師父的美意,替我向他問好!”
  
  這時,酒志終於忍不住道:“老李,我今天給你說得那件事,你看.....”
  
  正好趙秋娘死了幾名手下,需要再補充人手,借這個機會倒是可以把酒志弄進內衛,李臻不由又了張黎一眼,心中暗忖,‘如果張黎也願意進內衛,當然最好不過,只是他若不要求,自己也不好唐突。’
  
  他暫時把張黎放到一邊,對酒志笑道:“現在暫時沒有空缺的校尉之位,你可以先進來,多立幾次功,下次若有機會我就會考慮先提升你。”
  
  酒志其實也只是說說,他知道自己的斤兩,哪裡能勝任校尉,能進內衛他就心滿意足了,他立刻笑道:“那就一言為定,校尉之職你欠著我,先讓我進內衛再說。”
  
  “胖哥,你現在不是蠻好嗎?幹嘛一心想進內衛?”小細在一旁不解地問道。
  
  “你懂什麼!”
  
  酒志狠狠瞪了他一眼,“內衛待遇優厚,月俸比羽林軍還高,還有雙頭鷹腰牌,走在街上那就是大爺,看見誰不順眼,老子把腰牌一晃,看誰敢惹我?”
  
  眾人都大笑起來,李臻拍了他後腦勺一巴掌,笑駡道:“哪天我丟官,肯定就是你小子害的。”
  
  酒志撓頭嘿嘿一笑,“說說而已,別當真啊!”
  
  李臻看出張黎也有點動心的樣子,便試探著問道:“張兄考完後武舉後就打算回豆盧軍了嗎?”
  
  “這個....不好說,父親希望我在京城內多待幾年,建立點人脈再回去,坦率地說,我也想留在洛陽見見世面。”
  
  “哦!原來如此,如果讓張兄換一個位置,張兄願意嗎?”
  
  張黎也是聰明人,他明白李臻在暗示自己,便笑道:“如果能進內衛,我當然求之不得。”
  
  李臻大喜,“那就這麼決定了,我明天就去給二位辦手續。”
  
  他舉起酒杯,“來!我們再乾一杯。”
  
  ......
  
  太平公主府內,武芙蓉將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恭恭敬敬獻給了太平公主,“這是我們全家給公主的一點心意,望公主收下!”
  
  對於武芙蓉家人而言,把武承嗣從鷹犬坊中救出,是他們最急切之事了,之前他們托了薛懷義的人情,武芙蓉甚至還不惜幫薛懷義暗害上官婉兒,但自從那次刺殺失敗後,薛懷義便翻臉不認人,不再理睬武家。
  
  武氏兄妹萬般無奈,只得又來求太平公主,接觸了幾次,太平公主終於開出了價碼,她要母親在五年前賜給武承嗣的那顆夜明珠。
  
  太平公主接過了夜明珠,璀璨的光芒照在她臉上,使她眼睛眯成一條縫,眼睛裡有一種按耐不住的興奮。
  
  她和韋團兒一樣,也酷愛珠寶,為此她還開了一家珠寶鋪,專門替她收集上等珠寶。
  
  夜明珠是珠寶之王,她期盼已久,只可惜她一直沒有得到賞賜,太平公主凝視著這顆夜明珠,眼睛久久不肯離開。
  
  武芙蓉心中暗喜,連忙低聲提醒她道:“阿姑,那我父親之事?”
  
  太平公主收起了夜明珠,笑眯眯對武芙蓉道:“你儘管放心,阿姑是說話算話之人,明天正好是除夕,我會說服母親把表兄放出來。”
  
  “多謝公主!”
  
  太平公主笑著點點頭,又慢條斯理道:“二月底的馬球大賽,我聽說你們不打算參加了?”
  
  武芙蓉歎了口氣,“父親身陷囹圄,我們哪有心思參加馬球大賽,這一次大賽我們打算放棄了。”
  
  “放棄比賽有點可惜了,你們那裡好像有幾名高水準的馬球手,不如借給我吧!”
  
  武芙蓉暗罵太平公主無恥,得了夜明珠,又打他們家馬球手的主意,但現在她有求於太平公主,不敢不答應,只得無奈道:“我過了年就把他們給阿姑送來。”
  
  “呵呵!我只是隨便說說,妳可別放在心上。”
  
  “反正他們也閑著沒事,能為公主打球,相信他們也求之不得。”
  
  太平公主欣然笑道:“既然你有如此美意,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武芙蓉行一禮,便告辭而去,房間裡只剩下太平公主一人,她吹滅了燈,房間裡變得一片黑暗。
  
  這時,太平公主打開了玉盒,夜明珠發出了幽光頓時照亮了整間書房,也照亮了她那如狼一般貪婪的目光。
  
  這一刻她深深體會到了權勢的魅力,如果沒有權勢,武家會把這顆寶貝送給她嗎?
  
  權勢啊!如果不把那個女人幹掉,她又怎麼可能獲得更大的權勢呢?甚至繼承母親的皇位。
  
  .......
  
  次日一早,太平公主前往太初宮拜見母親,當她的馬車經過明堂時,她透過車簾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明堂尉吉頊,太平公主立刻令道:“停車!”
  
  馬車緩緩停下,這時,吉頊也看見了太平公主的馬車,急忙走上前躬身施禮,“參見公主殿下!”
  
  吉頊主管明堂事務,深得武則天信賴,他同時也是太平公主推薦給母親,是太平公主的心腹之一,太平公主緩緩問道:“昨天胡僧案有沒有什麼進展?”
  
  由於職務的關係,吉頊消息極廣,很多重大事情他都能在第一時間瞭解到,也會及時通告太平公主,他連忙低聲道:“大理寺已經完成了對胡僧案的調查,天不亮李元素的報告就送入了宮中。”
  
  “這麼快?”太平公主眉頭一皺。
  
  “聽說他們得到了明確的人證和物證,還有偃師縣數千人的聯名上書,痛斥胡僧在偃師縣的胡作非為,各種證據對薛懷義非常不利。”
  
  “我知道了。”
  
  太平公主想了想又道:“這段時間你耳朵放長一點,有什麼事情要及時告訴我。”
  
  “卑職明白!”
  
  吉頊行一禮,退了下去,太平公主卻陷入了沉思之中,看來不止一個人意識到了母親態度的轉變,李元素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但問題不在這裡,太平公主已經意識到她很難在扳倒薛懷義的盛宴中分一杯羹。
  
  那個女人步步為營,已經完全籠絡住了母親,看來她只能在別的方面尋求突破了,昨天晚上武芙蓉來找她,使她意識到了一個機會。
  
  ......
  
  御書房內,上官婉兒已經寫下的敕令,侍御史王弘義顛倒黑白,欺君罔上,革除其侍御史之職,杖五十,發配嶺南,梁國公薛懷義約束白馬寺僧人不嚴,免其右衛大將軍之職,責令其面壁思過。
  
  聖上最後做出的決定也出乎上官婉兒的預料,她昨天的方案還是將薛懷義從胡僧一案中剝離,只懲處薛懷義的走狗侍御史王弘義一人,但沒想過只過了一夜,聖上便改變了主意,還是決定連帶懲處薛懷義。
  
  上官婉兒當然明白聖上做出這個決定原因,薛懷義根本沒有吸取韋什方一案的教訓,反而變本加厲攔截韋什方的黃金,終於觸怒了武則天。
  
  不過看得出聖上對這個決定也反復權衡過,只免去薛懷義右衛大將軍之職,這只是一個嚴重警告,如果薛懷義還不知收斂,恐怕他就要大禍臨頭了,上官婉兒從內心深處希望薛懷義失去理智。
  
  她將寫好的敕令草案交給了武則天,武則天仔細看了一遍,提筆在上面畫了個圈,“加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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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51章 除夕還願

       除夕對於眾多朝官而言已經沒有處理政務的心思了,他們都在等待中午後開始的五天新年長假,他們大多在三五成群的聚會聊天中度過延載元年的最後一天。

       但誰也想不到的一件事卻意外發生了,聖上下達了敕令,以欺君罔上之罪革除侍御史王弘義的職務,流放嶺南,同時免去了薛懷義右衛大將軍之職,這道敕令儼如重磅炸彈一般震驚朝野。

       昨天王弘義還在早朝彈劾內衛副統領李臻濫殺無辜,但只過了一天,王弘義便被革職問罪,連同薛懷義也遭到懲處,這道敕令使無數人如夢方醒,他們聚在一起竊竊議論此事,無數人喜形於色,囂張了十年的薛懷義終於要走到頭了。

       門下省官署內,蘇味道腋下藏了一瓶酒偷偷溜進了李德昭的官房,臉上笑得仿佛開了花,“李相國,你聽到消息了吧!”

       李德昭眯起了儼如百年烏龜般的老眼,他注意到了蘇味道腋下鼓起來的一塊,笑眯眯問道:“蘇相國是想和我喝一杯嗎?”

       蘇味道取出了酒,呵呵笑道:“明天就是新年了,我先敬李相幾杯酒,以賀新年。”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李德昭讓書童拿來酒杯,兩人在小桌前坐下,李德昭拎起酒壺看了看,笑道:“是進士紅,這酒不錯,我在家中也常喝這種酒,據說連聖上也讚不絕口。”

       蘇味道給他滿了一杯酒,又小心翼翼問道:“李相怎麼看今天的敕令?僅隔一天就出結果了,很多人都難以理解啊!”

       “這有什麼難以理解?”

       李德昭冷笑一聲道:“只能說王弘義太愚蠢了,急於護主,居然彈劾內衛,他難道不知道內衛很可能是在執行聖上的密旨嗎?”

       “是啊!我也難以理解,這個王弘義連最起碼的覺悟都沒有,他怎麼混進御史台的?”蘇味道也喝了一杯酒感慨道。

       “他不是沒有覺悟,是他根本不相信聖上會動薛懷義,他還以為和從前一樣,誰碰薛懷義就是摸了老虎屁股,所以連向主子請示都沒有,就猴急地跳了出來,他不死誰死?”

       李德昭滿是皺紋的臉上充滿了鄙夷,他好酒無量在朝中出了名,只喝了一杯酒,李德昭連脖子都紅透了,就像煮熟的大蝦一般,說話也有點欠考慮了。

       “不過聖上免去薛懷義的右衛大將軍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還以為她會免去薛懷義隴右道大總管一職呢,看來聖上也知道薛懷義有非分之念啊!”

       李德昭這句話嚇得蘇味道臉都白了,他連忙起身關上房門,回來低聲問道:“聽說白馬寺內有上萬武僧,這個傳聞是真的嗎?”

       “無風不起浪,來!喝酒,喝酒,我們不說此事了。”

       ......

       御書房內,太平公主殷勤地替母親整理堆積如山的奏卷,一邊很隨意地和母親聊著家常。

       “明天就是新年了,母親怎麼不想出去走走?”

       “原打算去嵩山封禪,但今年入冬後身體就不太好,渾身酸痛,所以只好推遲到明年了,令月,你怎麼想到問這件事?”

       武則天極為喜愛這個小女兒,認為她酷似自己,非常能幹,有眼光、有魄力,她甚至曾有過把皇位傳給女兒的念頭,不過她也覺得這個念頭有點荒唐,便不再提及,但她卻不知道,她幾年前的一句無心之言,女兒卻把它銘刻在心中。

       太平公主歎了口氣,“其實我是想勸母親出去走走,一則散散心,同時也創造機會,緩和一下武氏內部的矛盾。”

       武則天的臉龐立刻變得嚴峻起來,目光銳利地盯著女兒,“妳為什麼要這樣說?”

       太平公主跪了下來,“女兒不敢隱瞞母親,女兒聽駙馬說,梁王在族人聚會上公開辱駡魏王,駙馬替魏王說了幾句公道話,卻被梁王暴打,罵他…”

       “罵他什麼?”武則天眼中也出現了怒色,她也聽說武三思藉口族祭祀事宜,多次組織族人聚會,趁機拉攏親信,打壓異己,將武氏宗族鬧得烏煙瘴氣,著實令武則天不滿。

       “女兒不敢說…”

       “說!”

       太平公主戰戰兢兢道:“他罵駙馬是魏王的狗,事實上駙馬從不和魏王交往,實在被打得冤枉。”

       太平公主實在太瞭解母親,她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雖然她說的這些話看似在挑撥武氏內部的關係,但她只要不提李氏皇族,只要不提李顯和李旦兩位兄長,那就不會觸犯母親的大忌。

       母親反而會認為她已經完全把自己視為武家媳婦了,是在替丈夫告狀。

       太平公主不僅僅是因為收了武芙蓉的夜明珠,她還有更深的一層考慮,武三思和上官婉兒走得太近,她需要利用武承嗣來削弱武三思的權力,利用武承嗣和武三思的矛盾來分化武家,從而將武家的一部分勢力抓到自己手中。

       而把武承嗣從囚禁中救出來,就是她拉攏武氏勢力的最好機會。

       太平公主心裡很清楚,她如果直接提出釋放武承嗣,母親未必會答應,但她如果迂回暗示,提醒母親要注意武氏內部的平衡,母親或許就會想到武承嗣的作用了。

       武則天被女兒一番話擾得心煩意亂,她負手慢慢走到窗前,久久注視著遠處的明堂鳳頂。

       她當然知道武家內部矛盾叢生,最初為了分封、賞賜不公而鬧得不可開交,後來漸漸分化為魏王和梁王兩派,因勢力得到平衡而終於安靜下來。

       現在魏王被囚禁,梁王又開始鬧事,使得本來已經平靜的武氏內部又陷入不安寧,難道真的只有把魏王放出來,才能平息武氏內部的紛爭嗎?

       武則天歎了口氣,明天就是新年了,還是讓他回去過年吧!

       就在這時,武則天忽然醒悟過來,回頭看了一眼女兒,冷冷道:“令月,妳來給武承嗣說情的吧!”

       太平公主嚇了一跳,她心思竟然被母親看穿了,她慌忙道:“母親,駙馬被梁王打傷是千真萬確之事,女兒不敢欺騙母親,並非…並非是為魏王說情..。”

       說到後面,她一陣心虛,竟說不下去了,武則天坐回位子,注視了她片刻,淡淡道:“妳替武承嗣說情也沒什麼不可以,朕也可以答應,但有些事情妳表現得令朕不太滿意。”

       太平公主低下頭,不敢再多言,武則天拾起桌上大理卿李元素的報告,略略翻了翻,又注視著她意味深長道:“同樣是內衛,一個副統領扳倒韋什方、全殲白馬寺惡僧,膽識過人,另一個副統領卻碌碌無為,令月,你推薦的人不得力啊!”

       太平公主立刻明白了母親的暗示,就是希望她在薛懷義之事上也有所建樹,不要讓上官婉兒奪取全部功勞。

       她原本不想再過問薛懷義之事,在這件事上向上官婉兒認輸,但母親的暗示使她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心中又開始活絡起來,她該從何著手?

       ......

       就在太平公主替母親收拾房間的同時,上官婉兒也在自己官房內替武則天批閱各地送來的奏卷。

       每年年末年初也是她最忙碌的時刻,每天都有堆積如山的奏卷送來,這時,小娥在門口低聲稟報道:“姑娘,沈御醫來了!”

       “請他進來!”

       片刻,沈南謬快步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參見舍人!”

       沈南謬是上官婉兒的祖父上官儀介紹進宮當御醫,一晃就過去了二十年,但上官儀的知遇之恩,沈南謬一直銘記於心,所以宮中普遍都認為沈南謬是上官婉兒的人。

       上官婉兒放下筆,拾起一張新年當值名單問道:“上次你告訴我,今晚除夕是你當值,但這張名單上卻不是,這是怎麼回事?”

       “回稟舍人,原本是我當值,但王御醫說初三他有事,想和我換一下,所以我就和他更換了,我初三當值。”

       上官婉兒臉色陰沉下來,“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卑職不知今晚當值很重要,如果舍人覺得不妥,我換回來就是了。“

       上官婉兒將名單重新畫掉,遞給他道:“今天很重要,必須由你當值,否則,我還會派人去你家中把你找來。”

       沈南謬接過名單,惶恐道:“卑職這就換回來!”

       上官婉兒臉色稍霽,又緩緩道:“上次我給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好了嗎?”

       沈南謬低下頭,半晌才道:“卑職…考慮好了。”

       上官婉兒笑著點了點頭,“很多事情需要機遇,抓住機遇,一夜間便可以平步青雲,若任由機遇從手指間溜走,那你一輩子也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御醫,明白了嗎?”

       “卑職明白!”

       “好了,你回去吧!記著把名單調回來。”

       沈南謬行一禮,心事重重地退了下去,上官婉兒也沒有心思再批閱奏卷,她放下筆,負手來到窗前,凝視著遠處的馬球場,她忽然想起了李臻,不知他今晚怎麼過除夕?

       .......

       朝廷官員雖然在除夕還要上朝半天,但對於普通民眾便已經是新年休假的開始了。

       除了樹杆子、貼門神,準備雞鴨魚肉以及屠蘇酒外,很多人還要在除夕去寺院還願,將這一年曾經許過的願在佛前還掉,再全身輕鬆地迎接新的一年。

       李臻今天沒有什麼事情,一早去皇城衛署逛了一圈,將辦理酒志和張黎的調動事宜交給了長史崔少穎,李臻便回了家,他早就說好今天要陪同大姊去淨土寺還願。

       “阿姊怎麼不去弘法寺?”

       李臻笑著問道:“弘法寺就在南市旁邊,規模也不小,大姊卻偏要去淨土寺,是不是因為孟嬸的緣故?”

       李泉臉一沉,沒好氣道:“別跟我提她,提到她我就是一肚子氣。”

       “怎麼了,你們又吵架了?”

       在李臻記憶中,大姊的婆媳關係一直很緊張,隔三差五就要吵架,從前是為錢和自己爭吵,現在家裡也寬裕了,她們怎還吵?著實令他不解。

       李泉冷哼了一聲說:“以前她在弘法寺當居士,捐錢給弘法寺,我倒也不說她,半個月前她卻被麟趾寺的淨光如來迷住了,成為那個妖尼的忠實信徒,還不到半個月,就捐了幾百貫錢給麟趾寺,她當我的錢是搶來的嗎?”

       李臻知道那個所謂的淨光如來就是河內老尼,和韋什方一起被薛懷義弄進京,只是她名聲被韋什方更臭,洛陽人也逐漸看透了她的真面目,都叫她妖尼,怎麼孟嬸會被這個妖尼迷住了?

       “無非是那個妖尼許諾她能延年益壽唄!那老太婆怕死得要命,聽說捐錢可以長壽,她就被迷住了,在敦煌做盡了蠢事,跑到洛陽還是做蠢事,我都沒法說她。”

       “阿姊,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想開點吧!”

       “嗯!我也是這樣安慰自己,好在佛奴對我還不錯,否則我絕不允許她這樣敗家。”

       李臻不想再說下去了,他指著前方成群結隊的人流笑道:“莫非大家都是去淨土寺嗎?今天真熱鬧了。”

       “你不知道吧!除夕還願是洛陽的風俗,今年當然人多,阿臻,我們上了香就走,別在寺院耽誤太久。”

       “知道了!”

       姐弟二人漸漸走近寺院,果然見人潮湧動,整個寺院前擠滿了來還願的人群,寺院前的空地上停滿馬車,他們想找地方存放牲畜都很難。

       “阿臻,人太多了!”

       李泉無奈地望著寺院前人山人海,她上完香要到什麼時候了,她還回去張羅店鋪呢!

       李臻四處張望,想尋找一處存放馬匹的地方,這時,他隱隱聽見有人在叫自己,“李公子!李公子!”

       李臻一回頭,見不遠處跑來一名中年男子,滿頭大汗,向李臻行一禮,“李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李臻向他來處望去,只見數十步外停著一輛頗為華麗的馬車,旁邊跟著五六名騎馬隨從,這時,車簾拉開了,李臻看見一個美貌的女子,正是王輕語,她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阿臻,那個小娘是誰啊!長得這麼俊俏?”李泉也看見了王輕語。

       李臻低聲對大姊道:“阿姊,她就是王元寶的妹妹。”

       李泉頓時一陣驚喜,原來是王元寶的妹妹,那她一定要認識認識,王氏酒坊現在可是她的衣食父母。

       “阿臻,還不快上去,人家姑娘在等你呢!”李泉催促兄弟道。

       李臻瞭解大姊的心思,他實在不願意大姊和王輕語有什麼生意上的往來,但既然遇到了,也只能去打個招呼。

       他翻身下馬,慢慢走上前,拱手笑道:“王姑娘怎麼在洛陽?”

       王輕語在兄長王元寶出事後,便擔負起來王氏家族的全部生意,一直在洛陽和長安之間往來,一個月不見,她明顯比嵩山時瘦了一圈,下頜也變尖了。

       王輕語看見了李臻身後的李泉,她便猜到此人應該就是李臻的大姊,坐在馬車上說話,就顯得無禮了。

       她連忙下了馬車,嫣然一笑道:“家父就在洛陽,新年到來,總要全家團聚嘛!”

       李臻撓撓頭,“說得對,是我糊塗了。”

       李泉卻在李臻身後偷偷打量王輕語,見她長得美若天仙,身穿一件白狐皮襖,下穿金絲羅裙,身材修長,氣質高雅,似乎比那個狄燕還要美貌幾分,又見她含羞帶笑地望著兄弟。

       她立刻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輕輕咳嗽一聲,故意問道:“阿臻,這位姑娘是誰啊?”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52章 寺院偶遇

       李臻對老姐的種種胡思亂想著實感到頭疼,自己身邊只要出現一個年輕女子,不管是俠女還是道姑,她都會想入非非,今天遇到王輕語,老姐明知故問,李臻就知道她又開始展開豐富聯想了。

       李臻無奈,只得又給大姊介紹一遍道:“這是王姑娘,是妳老弟在長安認識的朋友。”

       他又對王輕語道:“這就是我大姊李泉,我好像給妳說過。”

       王輕語連忙向李泉盈盈施一禮,淺淺笑道:“輕語早就聽李公子說起大姊,輕語年少不知禮,還請大姊多多包涵。”

       李泉笑得嘴都合不攏,這個王姑娘真的很懂禮,王輕語,這名字多好聽,她對王輕語笑道:“這個臭小子怎對姑娘說到我,是不是抱怨我對他很凶?整天敲打他。”

       王輕語眼波流動,輕輕瞥了一眼李臻,又柔聲對李泉道:“在別人看來是凶,可在輕語看來這卻是李公子的福氣,有這樣關心他的阿姊,他應該知足,輕語很羡慕他。”

       王輕語的話說到李泉的心坎上去了,她就恨不得再狠狠擰兄弟耳朵一下,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幾時才懂事?

       李臻只覺一陣頭痛,連忙岔開話題道:“王姑娘,妳兄長怎麼樣了?”

       “他精神好一點了,在家靜養,這不,今天我就是來替他還願,沒想寺院人這麼多。”

       李泉歎了口氣道:“就是啊!今天寺院人山人海,這要排隊要何時去?”

       王輕語抿嘴一笑道:“王家在淨土寺奉有香油,不用排隊,不如泉大姊也跟我一起來吧!”

       李泉大喜,不用跟人群擁擠當然好,她連忙道:“那就麻煩王姑娘了。”

       “大姊請上我馬車,我們去寺院側門。”

       王輕語吩咐隨從替李泉照看毛驢,她又對李臻笑道:“李公子不一起上車嗎?”

       李臻笑著搖搖頭,“我就不用了!”

       “王姑娘,別理這臭小子,我們一起說說話。”

       李泉跟隨王輕語上了馬車,馬車內佈置的奢華舒適令她讚歎不已,坐這樣的馬車去長安她也願意啊!

       一行人向寺院側門緩緩而去,李臻騎著馬跟在後面,隱隱聽見馬車內不時傳來大姊的笑聲,看得出兩人頗有共同語言。

       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寺院側門,這裡也聚集了不少香客,不過這裡是僧房,側門主要供僧人出入以及運送蔬菜米麵,香客不能入內。

       已經有隨從先來聯繫,一名老僧等候在側門外,這時,馬車緩緩在側門旁停下,王輕語和李泉從車內走了下來。

       老僧連忙迎了上來,合掌施一禮,滿臉堆笑道:“歡迎王姑娘來鄙寺上香!”
“寺院這麼忙碌,還要慧遠大師在這裡等候,真是過意不去。”

       “哪裡!哪裡!王姑娘是淨土寺貴客,我們歡迎還來不及,王姑娘請隨我來。”

       王輕語吩咐手下在側門外等候,她向李臻點了點頭,隨即對李泉笑道:“泉大姊,我們進去吧!”

       “阿臻,別磨磨蹭蹭,快跟上!”

       李泉喊了兄弟一聲,連忙跟著王輕語進了寺院側門,李臻慢慢悠悠跟在她們身後。

       儘管寺院內人潮洶湧,但並不影響貴客上香還願,老僧請她們在貴客房稍候,他立刻去安排香位。

       “阿姊,我去走走!”

       李臻聽大姊沒完沒了給王輕語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他實在受不了,悶聲悶氣說了一句,便向屋外走去。

       “阿臻,我們燒了香就在這裡等你,別走遠了。”

       “知道了!”李臻遠遠回了一句。

       “這個臭小子還害羞呢!”

       李泉咯咯笑了一陣,又眉開眼笑對王輕語道:“剛才我說到哪裡了?”

       “說他參加鄉貢武舉,大姊,後來呢?”

       “那件事說起來我就是一肚子火..”

       ……

       寺院裡仿佛變成了公園,到處都是成群結隊的人在遊逛,後院有一片梅林,梅樹已經結了花芽,最多再過一個月就要盛開了。

       在路邊種有十幾株開得正豔的臘梅,臘梅嫩黃,散發出濃郁的幽香,在臘梅兩邊聚集了大量的香客,迷醉地嗅聞著它高雅的芬芳。

       李臻本想找個幽靜之處,但眼前全是遊人如織,令他不勝其煩,這時,他發現寺院最後面有一座極為安靜的禪院,院內沒有遊客,他走進了這座院子。

       院子中間也靜靜地矗立一株老臘梅,枝幹虯曲蒼勁,黑黑地纏滿了歲月的皺紋,仿佛早已枯死,但就在這蒼老的枝幹頂端,卻湧出了無數鮮活的生命,花瓣黃得不夾一絲混濁,輕得沒有質地,只剩下片片色影,嬌怯而透明。

       只見一名年邁的老僧正仰頭注視著這些梅瓣,久久被它們吸引,仿佛癡呆了一般。

       李臻覺得打擾了老僧的修禪,正要悄悄離去,老僧卻轉過身,和李臻打了個照面。

       “阿彌陀佛,原來是李公子!”

       老僧佛號中透著驚喜,李臻也認出他來,竟然是敦煌大雲寺住持靈隱大師,李臻也又驚又喜,連忙上前施禮,“大師怎麼在這裡?”

       “呵呵!這裡是我年輕時出家之地,四十年前我去了敦煌,這次來洛陽有事,就暫時在這裡掛單。”

       靈隱大師又笑道:“沒想到在洛陽遇到李公子,真是有緣啊!不妨進來坐一坐。”

       李臻也想向他打聽一下師父的情況,便欣然跟他走進了禪房,兩人分賓主落座,一名小和尚給他們上了茶。

       李臻喝了一口熱茶,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師有我師父的消息嗎?”

       靈隱大師點點頭,“我臨行前正好接到了一封他寫來的信,他在信中還問到了你的情況,他很關心你啊!”

       “我師父他現在在哪裡?”

       “他在婺州義烏縣雙林禪寺修行,他已經不打算回敦煌了,哎!路途實在遙遠,他的身體也承受不起這樣的長途跋涉,李公子倒是有時間去看看他。”

       李臻默默點頭,自己稍微有點時間,一定要去婺州看一看師父,了卻他的心願。

       “李公子是來洛陽參加武舉吧!”靈隱大師又笑問道。

       “正是!最近我遇到不少從敦煌過來的故人,很多都是來參加科舉和武舉,不知大師怎麼想到來洛陽?”

       停一下,李臻又笑道:“還有那座大雲彌勒佛像,現在進展如何了?”

       靈隱大師眼中露出憂慮之色,歎了口氣道:“我就是為那座大雲彌勒佛像來洛陽化緣,原本索家承諾負擔所有塑像費用,不料兩個月前他們又變卦了,不肯再承擔費用,由於塑像工事浩大,官府的援助只是車水杯薪,目前塑像已經停工,我只好來洛陽募捐,希望能得到洛陽巨富們的支持。”

       李臻沒想到雕塑大像會出現這個波折,建造大像的石壁就是他捐給大雲寺,和他有著密切的關係,把這座大像建造完成,他有義不容辭的責任。

       李臻沉思片刻又問道:“不知大師現在募到了多少捐款?”

       “我昨天剛到洛陽,目前只有淨土寺捐給大雲寺五百貫錢。”

       李臻心中覺得有點奇怪,當初修彌勒大像預算五千貫錢就夠了,州衙先拿出兩千貫,索家肯定也支出了一點,還有一些虔誠居士捐贈,就算不夠,也差不了多少了,靈隱大師怎麼還來大雲寺募捐,李臻感覺這裡面另有隱情。

       他便試探著問道:“大師真是因為修彌勒大像錢不夠嗎?”

       靈隱大師臉上露出羞愧之色,半晌道:“實不瞞公子,我這次來洛陽募捐,不僅僅是為了修建彌勒大像,我們還想趁這個機會把晉隋兩朝開鑿的佛窟重新修繕,但所需錢費太大,敦煌的寺院都負擔不起,我們幾個住持便商量,或許可以借彌勒大像之名來洛陽籌集善款,雖然其中的欺瞞有點不妥,但也是為了建功德善事。”

       李臻沉思良久道:“或許這件事我可以幫幫大師。”

       “公子能幫我?”靈隱大師疑惑地望著他。

       李臻點點頭,“過了年我就會有明確的消息給大師,一定不會讓大師失望。”
靈隱大師見李臻眼中充滿了誠懇,他心中感動,合掌道:“阿彌陀佛,感謝公子對大雲寺的大力支持。”

       .......

       意外相遇故鄉人,並沒有使李臻耽誤太多時間,他向靈隱大師告辭,又回到了貴客房,這時,王輕語和李泉已經上香回來,正在房間裡交談,等待李臻。

       “大姊有沒有興趣做胡粉的生意?就是臉上化妝用的上好顏料,在長安和洛陽,一兩胡粉可以換四石麥子,利潤相當可觀。”

       “我也聽說過,做當然想做,只是沒有進貨路子,另外賣給誰我也不知,輕語妹子能否介紹一下。”

       “當然可以,這樣吧!我們一起去長安,我在路上再和大姊詳談此事。”

       “好啊!我簡直等不及了。”

       李臻在院子輕輕咳嗽一聲,李泉笑了起來,“臭小子回來了,咱們準備走吧!”

       李臻走進房間,笑道:“剛剛逛了一圈,人太多,實在受不了,只好趕緊回來,大姊,你們上香結束了?”

       他雖然在問大姊李泉,目光卻向王輕語望去,正好和王輕語的目光相觸,王輕語臉上飄過一抹紅暈,連忙扭過頭去。

       房間裡的氣氛頓時有點微妙起來,李泉看在眼裡,心中暗笑,她連忙對李臻道:“我剛才和輕語妹子說起去靈州之事,正好她初五也要回長安,我就搭她的馬車了,我們倆一起去長安,你就不用送我了,專心替我照顧好秀兒。”

       “哦!我知道了。”李臻隨口答應一聲。

       王輕語微微笑道:“大姊,公子哪有時間照顧孩子,還是我剛才說的,我讓府中乳母來照顧孩子,她有經驗,為人極好,一定會照顧好孩子,大姐就放心吧!”

       “這…太麻煩妳了,真是不好意思。”

       “這是小事一樁,舉手之勞罷了,大姊不要客氣。”

       李泉也擔心兄弟照顧不好秀兒,有王輕語派來的乳母幫忙,那是最好不過,她便欣然接受了王輕語的好意。

       這時,領她們二人上香的老僧匆匆走來,合掌問道:“主持問王姑娘和兩位貴客,要不要留在寺院裡用齋?”

       “多謝貴寺好意,我還有一點事,改天再來吧!泉大姊要不要留下?”王輕語小聲道。

       李泉心在店鋪,哪有心思留下吃齋,連忙搖頭,“我……我還要趕回店鋪,也下次吧!”

       她又看了一眼李臻,“你就不用表態了。”

       “那好,我送幾位貴客離去,這邊請!”

       王輕語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李臻,跟著老僧緩緩而去,李泉卻悄悄在李臻胳膊上掐了一下,低聲囑咐他道:“臭小子,你等會兒送她回去,聽見沒有?”

       儘管李泉一心想讓兄弟送王輕語回府,但李臻卻不太配合,走出了寺院,李臻便站到一邊,笑著向王輕語揮揮手,目送她的馬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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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53章 是誰洩密

       李泉一路抱怨李臻不懂人情世故,王輕語又溫柔知禮、又體貼關心,替自己考慮周到,說到底都是在給李臻面子,不料這個渾小子卻不領人家情,最後居然不肯送人家回去,著實把李泉氣壞了,她就恨不得抄起一根棍子狠狠揍這個不懂事的渾小子一頓。

       好在他們已經到了南市,李臻才終於從大姊喋喋不休的抱怨中解脫出來。

       “臭小子,你下午有沒有空?”李泉餘怒未消問道。

       李泉不知道她兄弟已經升為內衛副統領,她還以為李臻依舊是女皇帝身邊的侍衛,“如果你下午不當值,就來酒鋪幫幫我,我都快忙死了。”

       “阿姊,今天是除夕啊!妳還這麼忙嗎?”

       “你懂什麼!”

       李泉不耐煩道:“除夕主要是酒肆備貨,下午皇宮那邊還要出一批酒,要求裝成小瓶,店裡的小瓶不夠了,我還得去催貨——我說!你到底有沒有空?”

       “我…可能要練馬球!”李臻撓撓頭笑道。

       “那就算了,給你白說了半天。”

       李泉瞪了他一眼,抽一鞭小毛驢,進了南市大門,身影漸漸被南市內洶湧的人潮淹沒了。

       李臻下午確實有事,卻不是去練馬球,而是去準備自己暗署,皇城中的內衛官署只是一種名義上的官衙,代表有這麼個部門存在,可實際上,內衛必須另有不為人知的指揮所,也就是位於皇城外的外署。

       按理,他和萬國俊應該在一起做事,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的介入使內衛被人為的一分為二,萬國俊有外署,他李臻也必須組建自己的外署。

       在此之前,上官婉兒已經給了他一座宅子,雖然這座宅子是她給李臻的賀禮,但現實擺在這裡,他必須要有自己的辦公場所,也要給內衛士兵們一個休息的地方。

       宅子位於勸善坊,占地約八畝,環境幽靜,四周有高大的院牆,昨天他已經把鑰匙給了趙秋娘。

       此時,數十名內衛士兵正忙碌地收拾宅子,宅子雖然近二十年沒有人居住,但房宅前年才剛剛翻新過,而且一對老夫妻會定期來打理,使房宅顯得還不算荒涼。

       宅子分為三進,有大大小小上百間屋子,還有一座小小的後花園,走進中庭,李臻迎面遇到了校尉王宗懿,王宗懿連忙向他拱手施禮,“參見李統領!”

       “不必客氣!”

       李臻笑了笑問道:“呂校尉呢?”

       “他剛剛還在,可能先回去了。”

       “今晚是除夕,王校尉也早點回去吧!”

       “回稟李統領,雖然是除夕,但內衛必須要有人在崗,防止意外事件發生,我們每年輪換,今年正好輪到卑職。”

       李臻臉有點發熱,他雖然是統領,卻還不懂這些規矩,他想了想問道:“萬國俊那邊也有人當值嗎?”

       王宗懿歎了口氣,“在九月之前,內衛六營還在一起,但自從萬國俊出任副統領後,內衛就分家了,他倒是希望內衛六營都聽他指揮,但我們左三營不幹,所以我們一直留在皇城官署內,直到昨天統領上任。”

       王宗懿想到從前內衛是何等威風,聲勢壯大,現在卻被一分為二,在朝中的影響也小了很多,他眼中不由一陣黯然。

       李臻明白他的心思,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這只是暫時分開,內衛六營遲早還會在一起。”

       這時,長史崔少穎和主簿楊信快步走了過來,兩人老遠便施禮笑道:“李統領來了!”

       崔少穎和楊信是文職官員,他們今天下午便可以放假了,但李臻昨天答應他們,在暗署給他們二人各一間官房,兩人的積極性立刻被調動起來,在皇城官署處理完李臻交待的事情後,兩人便立刻趕來勸善坊。

       他們都想在內衛做一些實事,為自己積累必要的履歷和功績,以便獲得升遷,在皇城官署內整天無所事事,他們根本就沒有升遷的機會。

       李臻也回禮笑道:“兩位使君今晚就不用當值了吧!”

       崔少穎走上前笑道:“我們倒是不當值,不過說起當值,我倒有一個建議,李統領可否願意聽一聽?”

       “當然沒有問題,我們進屋裡說!”李臻指著旁邊一間屋子道。

       楊信也想跟去,但被崔少穎狠狠瞪一眼,他只得知趣地走開,崔少穎跟李臻走進了房間,房間裡已收拾乾淨,地上放著坐榻,兩人坐了下來,李臻先問道:“酒志和張黎的調動進展如何?”

       “這是小事一樁,對方已經答應放人,只等兵部在調函上蓋印,他們就可以過來了,只是正好遇到新年,估計手續要等年後了。”

       李臻點點頭,又問道:“崔長史想對我說什麼建議?”

       崔少穎壓低聲音道:“今天上午,太平公主到內衛官署去了。”

       李臻微微一怔,不露聲色問道:“她說了什麼嗎?”

       “她要求我們全部搬到萬國俊的外署去,李統領,你不覺得她來得很及時嗎?”崔少穎冷笑一聲道。

       李臻明白崔少穎的意思,他是暗指太平公主事先在內衛中安插了眼線,知道了李臻要建暗署之事,不過太平公主此時露面也在情理之中,並不是一定是有人出賣他們。

       “或許這只是巧合!”李臻淡淡笑道。

       “李統領,這絕不是巧合,之前李統領沒有上任,萬國俊根本就不讓我們知道他的外署,但李統領昨天上任,提出在這邊也給我們安排官房,他們立刻就有反應了,這怎麼會是巧合呢?

       “那你認為會是誰向太平公主通風報信?”

       李臻記得很清楚,他昨天就只給崔少穎提出在這邊安排官房,那會是誰洩露了消息?說不定就是這個崔少穎本人,他在賊喊捉賊呢!

       崔少穎臉有點發熱,他知道李臻在懷疑自己,但這件事他一定要說清楚,“李統領,昨天你走後,這件事我告訴了很多人,我承認我的嘴不太牢靠,總喜歡和別人分享心中喜悅,我昨天太高興了,所以.....”

       “崔長史的意思是說,內衛上下都知道你和楊主簿要搬過來?”

       崔少穎赧顏地點了點頭,李臻半晌沒有說話,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孫禮誇讚楊信很精明能幹,而絕口不提這崔長史,守秘是內衛第一準則,這個崔長史卻做不到,讓李臻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失望。

       不過往好的一面想,正是這個崔少穎嘴不牢靠,才讓他發現內衛中有太平公主安插的眼線,那又會是誰呢?

       李臻沉思片刻,一時也沒有頭緒,他便暫時不想此事,又笑道:“好吧!這件事我知道了,我們再說說當值的事情,你有什麼好的方案?”

       崔少穎精神一振,連忙道:“我覺得夜間和節假日當值可以交給文職官員來做,我們官署有十幾名文職官員,都無所事事,為什麼不充分利用起來,建立一個完善的制度。”

       李臻明白他的心思,崔少穎是想把調度權力拿回去,這樣他就有機會和上層接觸了,說不定他還能直接向聖上彙報。

       其實崔少穎的建議並不過分,調度權力確實是屬於長史,只是因為內衛被分拆,崔少穎這個長史也就被架空了。

       但現在他李臻是聽從上官婉兒的命令,他怎麼可能把這個權力再交還崔少穎,這個崔少穎書生意氣太重,考慮問題太不現實了。

       不過把十幾名無所事事的文職官員利用起來,倒也是個不錯的建議。

       李臻便淡淡笑道:“這樣,可以設一個文職當值官員,就由崔長史安排,當值地點就在這裡,若有什麼緊急事情,他可以直接來通知我,至於別的制度,我們慢慢來,不急這一時。”

       崔少穎臉上有點尷尬,李臻婉拒了他建立制度的提議,他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心急了,只得點頭道:“好吧!我這就先安排當值的官員。”

       崔少穎起身告辭了,就在崔少穎剛走,趙秋娘卻出現在門口,她注視著崔少穎走遠,這才走進房間對李臻道:“公子,這個崔長史你要提防他一點。”

       “秋娘大姐何處此言?”

       “這個崔長史口無遮攔,守不住秘密,而且權慾薰心,一心想找靠山,前段時間他和武崇訓關係很密切,我們都說他攀上了武三思的高枝。”

       “然後呢?”李臻笑問道。

       “武三思是很現實之人,不會理睬他這種沒有實權的空架子官,所以他一心想撈取權力,他還想讓我們聽從他的指揮,成為他的進階本錢,但我們都不睬他,相比之下,楊主簿倒比他值得信任,而且也比他能幹得多,只是被他死死壓住,沒有出頭的機會。”

       李臻想起剛才自己明明是邀請崔少穎和楊信一起來商談當值之事,但楊信卻沒有跟來,他還以為楊信有事,現在看來,是這個崔少穎不給楊信任何機會。

       李臻點了點頭,又問道:“剛才崔少穎說,我們中間有人向太平公主告密,妳覺得會是誰?”

       趙秋娘冷笑一聲道:“如果太平公主想拉攏這個崔少穎,他肯定會立刻投效,估計太平公主也看不上他,應該是下面的小人物,我知道萬國俊在內衛官署中安插了眼線,我也知道這個人是誰,不過建議公子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李臻並不關心小人物,他更關注這個崔少穎,如果這個崔少穎被太平公主拉過去,會極大干擾自己的職權,李臻沉吟一下道:“找一個弟兄盯著這個崔少穎,他若有異常情況,要立刻向我彙報。”

       “卑職遵令!”

       李臻抬頭看了一眼趙秋娘,她這一聲‘卑職遵令’讓他感覺很不習慣,但想想她是自己的下屬,這也在情理之中了。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54章 秋娘請客

  從勸善坊回自己家的路上,李臻一路都在考慮太平公主對內衛的影響,昨天上官婉兒還在暗示他,讓他儘量控制全部內衛,那麼太平公主會不會也在告訴萬國俊,讓他想辦法把自己趕走呢?
  
  這一點不容置疑,歷史上,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就是天生的對頭,太平公主絕不會滿足於和上官婉兒分享權力,上官婉兒也不會,爭奪內衛將是這兩個女人間的一場暗戰,自己和萬國俊的鬥爭才剛剛拉開序幕。
  
  李臻又想到了崔少穎,如果他是武三思的人,那麼上官婉兒就會暗示自己,把一部分權力分給崔少穎,但上官婉兒矢口不提,這是不是也從一個側面證明上官婉兒和武三思的盟約並不牢固呢?
  
  李臻覺得有千頭萬緒的矛盾需要他一一理順,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和暗算需要他防備,但這就是官場,官場從來就沒有什麼風平浪靜,只有一場又一場的暴風驟雨或者平靜水面下的一個個洶湧漩渦。
  
  這時,一群孩子歡快地從他身邊跑過,將李臻從沉思中驚醒,他看了看,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到了家門口,今天是除夕,晚上趙秋娘還邀請自己去武館聚餐呢!
  
  李臻走進院子,便聽見大姊在和孟嬸說著什麼,他不由停住腳步。
  
  “我前天才給你一百貫錢,怎麼又來要錢?婆婆,那個麟趾寺是無底洞,妳不要再捐了。”
  
  “阿泉,今天麟趾寺要開水陸法會募捐善款,他們給了我貴賓帖,一共只發了十張貴賓帖,我怎麼好意思空著手去,我也不要多,就給五十貫,給我這張老臉一個面子吧!”
  
  “那我給妳說好了,下個月妳別再問要錢。”
  
  “就這一次,我以後都不問妳要了,我問佛奴要去。”
  
  “隨便妳!反正我今天是最後一次給妳錢。”
  
  李臻搖了搖頭,牽著馬快步向馬房走去,從馬房回來,正好遇到了李泉,李臻笑問道:“孟嬸今晚不在家裡過除夕嗎?”
  
  李泉抱著秀兒,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恨恨道:“她去參加什麼勞什子水陸法會了,不回來最好。”
  
  停一下,李泉又陰沉著臉道:“剛才你姊夫回來換衣服,他今晚去參加武三思的除夕盛宴,要很晚才回來,只有我們兩人過除夕了。”
  
  “那正好了,阿姊就和我一起去秋娘大姐的武館,她不也邀請你了嗎?”
  
  “等會兒再說吧!我要去給夥計們發錢,然後我們一起祭祖,有時間就去秋娘那裡。”
  
  “阿姊!”
  
  李臻看了一眼林叔的背影,低聲道:“家裡的僕婦,妳也不表示表示嗎?”
  
  “可他們剛來才兩天。”李泉有點不情願道。
  
  “阿姊,這是新年啊,妳是主人,總得表示一下吧!”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了,就給他們每人三貫錢。”
  
  李泉哄了一會兒孩子,又匆匆趕去店鋪,李臻回到自己房間,他打開牆角的一口大鐵皮箱子,裡面堆滿了銅錢,這裡面足有三千貫錢,是當初韋團兒一案時賣夜明珠得到的錢,狄燕不肯要,都給了他。
  
  事實上,李臻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他在嵩南觀得到兩大包黃金珠寶,估算下來至少價值萬貫,還有之前他的千餘枚金幣,他其實也是腰纏萬貫了。
  
  李臻從鐵皮箱裡取出十貫錢,銅錢都用繩子串著,一串就是一貫錢,有一千文,十貫就是一萬錢,在斗米十錢的武唐時代,這是一大筆錢,可以買一百石米。
  
  李臻將錢放進布袋子裡,來到內堂,只見秀兒在搖籃裡睡得正香,林嬸坐在搖籃旁全神貫注地縫製小花襖,已經快縫好了。
  
  林叔和林嬸並不是李泉買來的僕婦,林叔是聘請來的管家,而林嬸只是過來幫忙帶孩子,兩老口都是善良本分人,雖然林嬸是好心前來幫忙,但李臻卻很感激她全心照顧孩子,他就給大姊說了,讓林嬸照顧秀兒就行了,不需要王家的乳母。
  
  無論如何,他要向林嬸表達自己的謝意。
  
  “公子來了!”
  
  林嬸連忙給他在搖籃旁鋪上一張坐墊,李臻坐了下來,探頭看了看睡得正香甜的孩子,小臉蛋紅撲撲的。
  
  “夫人給她喂了點粥,她就睡著了。”
  
  李臻點點頭,又笑問道:“林嬸一般怎麼過除夕?”
  
  “我沒什麼事,老林晚上要去家族參加祭祖,我從來不去,要麼就做做針線,雖然是除夕,但和平常也沒什麼區別。”林嬸想起了戰爭中陣亡的兒子,她眼中不由有些傷感起來。
  
  “真不好意思,除夕還要麻煩林嬸。”
  
  李臻把袋子推給她,笑道:“過年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林嬸收下!”
  
  林嬸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夫人給老林的月俸已經不低了,我們感激還來不及,不能再收公子的錢。”
  
  “這是我給林嬸的心意,和我大姊無關,收下吧!要不然我心裡會過意不去。”
  
  林嬸怎麼也不肯收,李臻卻一定要她收下,要不然就不讓她帶孩子了,爭執了半天,林嬸無奈,只得收下了,她十分感動道:“夫人和公子都是好人,能遇到你們,也是我和老林的福氣,謝謝公子。”
  
  “林嬸不必客氣,我還有事,先走了。”
  
  “公子去忙吧!孩子我會照顧好。”
  
  李臻笑著拍了拍秀兒的小臉蛋,便起身回自己房裡去了。
  
  ......
  
  冬天黑得早,今天又是除夕,洛陽的大街小巷已經看不見行人了,此時,家家戶戶都變得熱鬧起來,給孩子發了歲錢,男人們開始焚香祭祖,女人則忙碌地張羅著除夕盛宴。
  
  李泉給夥計們發了錢,夥計們都歡天喜地地回家了,李泉也回了家,和兄弟祭祀了父親和祖父,但她畢竟是曹家媳婦,雖然丈夫不在家,李泉還是給曹文父祖的靈位上香並進奉了高碗魚肉。
  
  “阿姊,好了沒有,秋娘大姐已經派車來接我們了。”
  
  “來了!來了!你催死人了。”
  
  李泉快步房間裡走出來,她換了一件鮮紅的石榴長裙,上身穿煙灰色繡花邊的襦衣,肩上搭一條厚實的綠色錦帔,頭髮梳成雲鬢,插著一支翡翠金釵,臉上也敷了一層薄粉。
  
  她一臉抱怨道:“我就是換一件衣服,你就等得不耐煩了嗎?我總不能滿身酒味去秋娘那裡吧!”
  
  李臻悻悻地扭過頭去,她哪裡才是換件衣服,等了她足足有大半個時辰。
  
  “怎麼,我這身打扮不好嗎?”
  
  李泉有點擔心,她躊躇地說道:“要不我去換那件黃色襦衣,更喜慶一點。”
  
  “不用了,這樣就很好了!”
  
  李臻連忙拉著大姊,將她向門外推去,嘴裡不合時宜地嘟囔道:“反正妳丈夫不在,妳打扮得那麼漂亮做什麼?”
  
  “你小子怎麼說話呢!什麼意思?難道我穿乞丐服去你才高興嗎?”
  
  李泉惱怒地抽回手,在他腦袋上重重敲了一記,這才上了武館派來接他們的牛車,牛車向坊門口的南園武館慢吞吞走去。
  
  趙秋娘的武館每年過除夕都十分熱鬧,她丈夫生前收養了二十幾名孤兒,還有眾多徒弟,數十人濟濟一堂,使武館內熱鬧異常。
  
  平時練武的大堂內燈火通明,正中間擺放著長長一排桌子,桌上是豐盛的酒宴,兩邊擠滿了趙秋娘的徒弟,他們大多十六七歲,眾人一片歡聲笑語,十幾名女徒兒打扮得更是格外俏麗,長裙翩翩,秀髮如雲。
  
  今天和往常略有不同,多了幾名客人,李臻和大姊李泉,還有酒志以及張黎,他們兩人無處可去,也被趙秋娘叫來。
  
  趙秋娘今晚和李泉撞了衫,也穿著帶花邊和煙灰色襦衣和石榴裙,兩人服飾及打扮都完全一樣,惹來眾人一陣大笑。
  
  李臻坐在左首第一個位子,他旁邊是酒志和張黎,這也是唐朝團餐制的特點,男女各坐一邊。
  
  “老胖,小細呢?他怎麼沒來?”李臻張望半天,沒有看見小細,不由奇怪地問道。
  
  “他被師父叫去了,他說要和師父一家過除夕,聽說他師父的女兒長得很不錯,待嫁閨中,嘿嘿!你懂我的意思。”
  
  李臻氣得抽了他一記頭皮,“他師父的女兒才九歲,你這渾蛋一天到晚在想什麼?”
  
  這時,趙秋娘的徒弟們都排成長長一隊,挨個給師父磕頭,趙秋娘則給他們發歲錢,一名女徒弟也上前跪下給李泉磕了個頭,頓時驚得李泉手足無措,她這才想起自己是空手而來。
  
  她著急地對坐在對面的兄弟低聲喊道:“阿臻,我忘記帶錢袋了!”
  
  李泉和趙秋娘是好友,她也就是眾多弟子的長輩,她的倉庫就在武館內,幾乎每天都來武館,她和趙秋娘的弟子非常熟悉,按照習俗,如果有弟子向她磕頭,她也要給弟子發歲錢。
  
  李臻早替她想到了,笑著將一隻紅色錢袋扔給她,裡面有一百多枚粟特金幣。
  
  李泉如釋重負,這才笑眯眯塞給了女弟子兩枚金幣,“這個給你,總不能讓你白給我磕頭吧!”
  
  “謝謝阿姑!”女弟子得了兩枚金幣,歡天喜地去了,眾徒弟們都欣喜萬分,爭先恐後地跑來給李泉磕頭領錢,連酒志也動心了,他忍不住站起身,卻被李臻一把拉坐下,“死胖子,別給我丟臉!”
  
  “老李,我現在手頭緊,要不你先預支點俸祿給我吧!”酒志涎著臉笑道。
  
  “你小子整天花天酒地,少去幾次青樓,跟張黎學一學,人家就從不去青樓。”
  
  “天地良心啊!我現在去得也不多了,就是整天和侍衛喝酒,開銷太大,手中早沒錢了,現在都是別人請我。”
  
  李臻想想也對,這個胖子交友無數,怎麼可能不花錢,便笑道:“回頭我給你點錢,跟著我混,虧待不了你。”
  
  酒志頓時心癢難耐,壓低聲音對李臻道:“我聽侍衛們說,當內衛油水特多,很多人一年賺了幾千貫,這還是俸祿以外的收入,以後多少得讓老弟我賺一點。”
  
  “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李臻眉頭一皺,哪有對領導這樣明目張膽的。
  
  “要成家,要養娘子啊!怎麼不要錢?”
  
  這時,酒志忽然發現一個美貌小娘在偷偷看他,他頓時歡喜得心花怒放,連忙正襟危坐,重重咳嗽一聲,提高了嗓門,至少保證那個小娘能聽得到。
  
  “老李,剛才我們說到哪裡了?聖上交給的任務由我來搞定,你不用管了,還有啊!那份報告你明天記得交給我,不准再耽誤了!”
  
  李臻聽得莫名其妙,旁邊張黎噗嗤一聲笑得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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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55章 除夕夜宴

  李臻還是第一次過這樣熱鬧的除夕,在他記憶中,每年除夕都是冷冷清清,那時家中也比較拮据,最多添兩個肉菜,今天這樣酒宴豐盛,大家聚在一起笑語喧闐、熱鬧異常,更讓他感受到了除夕的氣氛。
  
  李泉惦記著秀兒,一個時辰不到,便先走一步了,這時,趙秋娘的徒弟們開始做各種遊戲,這是每年的傳統,有弟子拿來瓦罐鬥蟲,也有射飛刀取樂,但更多人是玩五木之戲和投壺。
  
  這時,大家都已酒足飯飽,基本上都各自尋樂子去了,除夕最受歡迎的娛樂便是投壺,投壺又叫文射,也就是將箭投入數丈外的細頸高瓶中。
  
  這種遊戲老少咸宜,參加人數眾多,無論名門大戶還是普通人家都十分流行,甚至在宮中,也是宮女宦官們最喜歡玩的遊戲。
  
  投壺一般都有彩頭,而且隨著難度增高,彩頭也加大,趙秋娘每年都要拿出百貫錢作為弟子們投壺的獎勵,其中最高的彩頭是一支價值三十貫錢的碧玉簪,要求二十步五連中才能得到。
  
  在平常人家,一般都是三五步投壺,但趙秋娘的徒弟都會武藝,所以基本都在十步以上。
  
  李臻正和張黎聊天,張黎長得極像他父親張庭,而且性格也和他父親一樣沉穩,或者說比較沉悶無趣,不會和人開玩笑,也不太參加各種遊戲,他喜歡坐在那裡喝酒,時不時和李臻說兩句話。
  
  酒志卻恰恰相反,他確實一個非常有趣味之人,稍稍吃飽喝足,便一抹嘴,跑去和女弟子們投壺去了,他飛刀準頭極佳,使他很快便成了女弟子們崇拜的物件,一大群女弟子圍著他拍掌歡呼,使酒志更加得意。
  
  李臻遠遠望著酒志,笑著對張黎道:“今天上午我陪大姊去淨土寺上香,正好遇到了咱們敦煌大雲寺的靈隱大師,你還記得他吧!”
  
  “我當然記得,夏天時我還陪母親去大雲寺許願,和靈隱住持聊了一會兒。”
  
  張黎很奇怪問道:“他怎麼會在洛陽?”
  
  “他是來為莫高窟大石像募錢,他說索家停止了對彌勒大像的支援,彌勒大像已經停工了。”
  
  張黎冷笑一聲,“索家的承諾最沒有信譽,他們承諾過的事情有幾件能做到?不過這次索家失信是有特殊原因。”
  
  “什麼特殊原因?”李臻好奇地笑問道。
  
  “為武承嗣的案子唄!索家最早的後臺是索元禮,索元禮被殺後,索家費了很大力才攀到了武承嗣這個後臺,結果武承嗣也倒臺了,對索家打擊很大,我聽父親說,那段時間索家就像辦喪事一樣,上上下下情緒極為低迷,停止支持彌勒大像也在意料之中了。”
  
  李臻不屑地冷哼一聲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索家又要倒楣了。”
  
  張黎一怔,“為什麼?”
  
  李臻喝了口酒,慢慢悠悠道:“原因很簡單,今天下午武承嗣被釋放,雖然官復原職不可能,但至少脫罪了,而索家這個時候拋棄武承嗣,轉而投靠來俊臣,你覺得武承嗣會放過索家嗎?”
  
  “你說得不錯,兩面三刀之人最招人憎恨。”
  
  李臻是今天下午得到消息,武承嗣被釋放了,被釋放的原因他也聽說了,是太平公主說情,武則天最終聽從了太平公主的勸說。
  
  雖然武承嗣重新掌權的可能性不大了,但他必定會被太平公主拉攏,以武承嗣的財勢,足以成為太平公主的一大助力,從這件事也看得出,太平公主也是一個極有手腕之人,其政治頭腦遠遠超過薛懷義,是一個很難對付的勁敵。
  
  薛懷義若稍微聰明一點,他應該說服武則天把武承嗣放出來,這樣他就會得到武家的人情,想扳倒他也不是那麼容易了,偏偏薛懷義寡情寡義,到最後卻沒有一個人支持他,落得個眾叛親離。
  
  李臻正想著,趙秋娘帶著一人走了過來,笑著對李臻道:“阿臻,我給你介紹一個弟子。”
  
  李臻見此人年約十五六歲,長得很瘦小,身材和小細差不多,不過比小細看起來結實,看起來非常機靈。
  
  “小人王劼,參見李大哥!”他單膝跪下,非常熟練地向李臻行一禮。
  
  李臻立刻意識到了什麼,趙秋娘坐到李臻身邊低聲道:“他曾經是我手下的一名隱衛,父親便是連環鎖鋪東主。”
  
  連環鎖鋪是南市鎖行的第一大鎖鋪,世代賣鎖,洛陽一半人家的鎖都是他們製造,在洛陽名氣很大。
  
  “什麼叫曾經是?”李臻淡淡問道。
  
  “萬國俊想把他拉過去,但他不肯答應,結果被萬國俊找一個藉口,重打五十棍,革除了內衛。”
  
  李臻點點頭,連忙笑著扶起王劼,“王老弟請起!”
  
  這時,趙秋娘的幾名徒弟圍了上來,一人笑道:“王鎖郎又來獻技了嗎?”
  
  “你們都滾到一邊去!”
  
  趙秋娘笑駡著把幾個徒弟趕走,對李臻笑道:“今天是除夕,我讓四郎來給你表演一個絕技。”
  
  李臻頓時有了興趣,連張黎也湊了上來,王劼從皮囊中取出十幾把鎖,有粗大的門鎖,有精巧獸頭鎖,還有小若拇指的微型鎖,他笑著對李臻道:“請李大哥檢查一下鎖。”
  
  趙秋娘的幾個徒弟又溜了回來,圍住李臻身邊,七嘴八舌道:“李大哥,不用檢查了,這小子有真本事。”
  
  李臻大致看了看,只見十幾把鎖都鎖得十分嚴實,便點了點頭,這時,王劼取出一根帶環的銅針,銅針長約兩寸,他將環套在食指上,笑道:“我開始了!”
  
  他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拾起最大的一把鎖,輕輕將銅針捅入鎖眼,只試探了兩下,只聽‘哢!’的一聲,鎖頭彈了出來。
  
  他又拾起另一把鎖,一眨眼便將銅鎖打開了,不到一盞茶時間,十幾把鎖全部被他打開了,周圍人都鼓起掌來。
  
  李臻很驚訝拾起鎖,仔細看了看,笑問道:“這都是你們鎖鋪賣的鎖嗎?”
  
  王劼搖了搖頭,“這裡面沒有一把是我們鎖鋪的鎖,當然,我們的鎖我也一樣能打開。”
  
  趙秋娘在一旁笑道:“連皇宮的鎖四郎也打得開,不過只有一把鎖他打不開,阿臻,你應該見過的。”
  
  李臻想起了紫雲閣地宮,應該是那裡,否則上官婉兒就不用找自己了,他不由讚賞道:“王老弟身懷絕技啊!
  
  “怎麼樣?”趙秋娘暗示李臻道:“他是不是可以重新..”
  
  李臻對趙秋娘很信任,她推薦的人李臻一般都會接受,更何況是這麼一個身懷絕技之人,他欣然笑道:“當然沒有問題,過了年,和秋娘大姐一起來吧!”
  
  王劼心中感動之極,他沒想到自己還有重返內衛的一天,忍不住垂淚道:“多謝李大哥!”
  
  “不用客氣,來!坐下一起喝酒。”
  
  王劼坐下,給李臻倒了一杯酒,這時,遠處投壺處爆發出一片歡呼聲,眾人都向李臻看來,李臻不由一怔,怎麼把自己扯上了。
  
  幾名女弟子笑嘻嘻跑了過來,拉著李臻嬌笑道:“李大哥,和我們一起投箭吧!”
  
  一群男弟子也跑來拉李臻,在眾人的起哄之下,李臻沒辦法,只好起身來到箭壺旁,他見獎臺上都空了,不由笑道:“獎品都你們贏走了,還拉我來做什麼?”
  
  “李大哥,最好的獎品還在呢!就等你出手了。”
  
  李臻這才看見一隻盒子,放在獎台最高處,他笑問道:“那是什麼?哦!我想起來了,好像是一支碧玉簪。”
  
  酒志上前將李臻拉到一邊,低聲道:“老李,給我個面子,把這大獎讓給我吧!”
  
  “為什麼要讓給你?”
  
  李臻向他翻個白眼,“你小子賺了那麼多,還想通吃嗎?”
  
  “沒有!”
  
  酒志急得向他連連作揖道:“我投來的獎品都給她們了,我自己一樣沒有,我就想要這個碧玉簪,事關老弟我的終身大事,你就讓兄弟這一次吧!”
  
  “終身大事?”
  
  李臻奇怪,他順著酒志的目光望去,卻發現阿玲正羞怯地望著酒志,目光中充滿了期待之色,他不由笑了起來,“你小子是不是向阿玲許諾了什麼?”
  
  酒志撓撓頭,滿臉通紅,這讓李臻想起這位酒老弟追求翠兒時的情形,他便笑著拍了拍酒志的肩膀,“別這麼當真,一個投箭而已。”
  
  酒志有苦說不出,在他看來,這已不是投箭那麼簡單,難得一個貌美可愛的小娘喜歡自己,如果在她面前丟了面子,自己怎麼贏得美人心?
  
  他很清楚李臻的箭技水準,遠遠超過自己,他若不肯讓自己,今天自己必輸無疑。
  
  這時,投壺已經放到二十步外,兩邊擠滿了趙秋娘的弟子,眾人熱切期待著李臻投箭,有人大喊道:“五連中!”
  
  李臻拾起一支塗金銅箭,對酒志笑道:“老胖,你先來吧!”
  
  酒志緊咬嘴唇,表情極為緊張,銅箭在他手指中打個了轉,他找到了感覺,將手中綠銅箭投了出去,‘當!’一聲響,銅箭正中壺心,旁邊一片鼓掌聲,酒志偷偷向阿玲,見她激動地拍著巴掌,為自己喝彩。
  
  他心中湧起無比喜悅之情,終於又有人喜歡自己了。
  
  這時,李臻也站到投線邊上,笑道:“已經整整一年沒投了,手生疏了很多,未必投得進啊!”
  
  話雖這樣說,手中銅箭卻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精准了地射入了銅壺內,引來眾人一片歡呼。
  
  投壺雖然是一種老少皆宜的遊戲,但要真正射到高水準卻很難,尤其二十步外五連中,基本很難辦到,能射中者也必須要有高超的射箭技巧。
  
  酒志擅長飛刀,這和投壺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投壺也是他的強項,但從小到大,他就沒有贏過李臻一次。
  
  一連投了四次後,酒志的臉色變得蒼白,手在微微顫抖,他精神都快崩潰了,他投了四連中,這已經是他的極限,再要他投第五箭,他根本就辦不到了。
  
  李臻也卻沒有絲毫壓力,隨投隨中,輕輕鬆松投進四箭,這種二十步外的投射,對他實在不算什麼難事,再投十箭他也能輕鬆投進。
  
  這時,李臻瞥了一眼阿玲,見她手指緊緊絞著手帕,為酒志擔心,又看酒志那副緊張萬分的模樣,李臻不由暗暗好笑,便低聲提醒他道:“中指稍抬高一點。”
  
  酒志手一抖,銅箭脫手而出,他頓時面如死灰,他知道這一箭不妙了,李臻也看出了這一箭力道太弱,根本投不中銅壺。
  
  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李臻決定幫他一次,手中塗金銅箭也飛射而出,速度極快,追上了酒志的綠銅箭,只聽‘當!’一聲,兩箭在空中相撞,眾人一片驚呼。
  
  但最後結果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只見酒志的綠銅箭在銅壺邊緣彈了一下,滑進了壺內,而李臻的金銅箭卻撞在壺身上,落到地上。
  
  過了好一會兒,四周掌聲如雷,最後一箭雖然發生意外,卻分出了勝負,酒志‘啊!’地大叫一聲,激動跳了起來,他贏了。
  
  這一刻,酒志不顧一切向獎台飛奔而去,一把將裝有碧玉簪的盒子搶到手中,屁顛屁顛跑到阿玲面前,厚著臉皮道:“阿玲,這個送給妳!”
  
  大堂內頓時爆發出一片哄笑,“阿玲,快收下吧!要不然我們就搶走了。”
  
  阿玲羞得滿臉通紅,接過盒子便飛跑進裡屋去了,大堂裡的笑聲更響了。
  
  連趙秋娘也看出酒志喜歡上了自己的小徒弟,她笑著搖搖頭,對李臻道:“你今天用心良苦啊!”
  
  李臻已坐回自己位子,端起酒杯笑道:“成人之美嘛,秋娘大姐可不准為難他們哦!”
  
  趙秋娘也微微一笑,“這種事情我向來不管。”
  
  這時,酒志滿臉興奮地走過來,給李臻斟了一酒,恭恭敬敬道:“多謝李老兄成全了小弟!”
  
  李臻瞥了他一眼,“你小子還知道來謝我啊!”
  
  酒志撓撓頭,嘿嘿笑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李臻將酒一飲而盡,臉色肅然對他道:“我成全你是有原因的,既然你加入了內衛,就要嚴守內衛的規矩,不准你再去青樓,你若辦不到就趁早退出內衛,免得我用軍紀嚴懲你。”
  
  酒志默默點了點頭,雖然他骨子裡有點貪財好色,但他卻心知肚明,內衛和千牛衛不是一回事,內衛要求極嚴,一般人很難加入,他是因為李臻的緣故才得到這個機會,他若不珍惜這個機會,連後悔藥也沒有地方買。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56章 入幕新賓

  除夕之夜到了深夜才散去,這時坊門已關閉,眾弟子都留宿在武館內,李臻則帶著酒志和張黎向家裡走去,儘管多喝了幾杯,但今晚興致卻很好,是這幾年來最愉快的一個除夕夜。
  
  “老李,小細沒有來,真有點可惜了。”
  
  “那也沒有辦法,在宮裡當御醫就是這樣,別人休息,他們忙碌。”
  
  “就是,本來你只是讓他臨時當幾天御醫,可這小子卻上癮了,想想每天給宮女看病,又揉又捏的,換作我也願意啊!”
  
  聽酒志說得有趣,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走進大門,卻見李泉用鋤頭在院子裡挖著什麼,三人好奇,一起湊了上去,“阿姊,你在做什麼?”
  
  李泉不睬他們,卻將一雙丈夫的破鞋子埋進剛挖的土坑裡,酒志撓撓頭恍然道:“去年除夕我娘也是這樣,我問她幹嘛埋我的破鞋子,她說這樣我就能當官。”
  
  李臻笑道:“我那雙白邊靴子好像也破舊了,是不是也埋一埋?”
  
  “我已經替你埋好了,就在你院子裡的桃樹下面。”
  
  李泉沒好氣道:“你院子裡水井邊我放了兩個小包,一包是二十七顆麻子,一包是二十七顆小豆,過了子時你記著把它們扔進井裡。”
  
  “那是為什麼?”
  
  “辟瘟!”李泉硬邦邦地回了他一句。
  
  “阿姊,妳好像有點不太高興。”
  
  李臻打量一下大姊的臉色,小心翼翼問道:“姊夫還沒有回來嗎?”
  
  “他最好就死在外面,別回來了。”
  
  李泉扛起鋤頭,轉身就走,這時,外面忽然傳來馬蹄聲和車輪聲,緊接著有人敲門,“請開開門,曹先生回來了。”
  
  李泉連忙跑過去開門,李臻也走到門口,只見一名家僕攙扶著喝得酩酊大醉的曹文走了進來,“夫人,曹先生只喝了三杯酒,他就醉成這樣了。”
  
  李泉眉頭一皺,她知道丈夫酒量很淺,連忙上前扶住曹文,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不好意思,是我們照顧不周。”
  
  眾人這才發現後面還跟著一個衣著華貴少婦,她容顏俏麗,梳著高高的雲鬢,頭髮上的珠寶閃閃發光,她上前行一禮,“沒想到曹先生竟然喝醉了,父親讓我把他送回來,我有父親的金牌,可以開啟坊門。”
  
  李泉認識這個女子,是武三思的女兒武丁香,上次曹文被豹子驚嚇,她也來過,儘管李泉心裡有點不太舒服,覺得這個武姑娘熱情過頭了,但人家說得很清楚,開啟坊門需要用金牌,她連忙欠身謝道:“多謝武姑娘!”
  
  “那我先告辭了!”
  
  武丁香行一禮,又向李臻笑著點點頭,轉身上了馬車,馬車隨即緩緩開走了。
  
  這時,管家林叔出來,幫著李泉將曹文扶進了內院,李臻也回到了自己東院,這時,酒志卻不合時宜嘟囔了一句,“坊門又不是城門,用不著武三思的金牌吧!”
  
  ……
  
  鳳儀殿外,御醫沈南謬帶著徒弟姚熙匆匆走上了臺階,向皇帝寢宮內走去,今晚是除夕,原本不是沈南謬當值,但上官婉兒卻把他訓了一通,命他今晚當值。
  
  沈南謬想起了幾天前上官婉兒對自己說過的一番話,他心中著實有點忐忑不安,今晚會發生什麼事呢?他心中既有點期待,可又非常緊張。
  
  他快步走到武則天寢房前,回頭對徒弟姚熙囑咐道:“你就在這裡等我,有事情我會叫你。”
  
  “是!”
  
  姚熙拎著藥箱站在門口等待,這時,上官婉兒正好從房內走出,對沈南謬使了個眼色,笑道:“聖上在房內等你了,你要好生伺候。”
  
  “卑職明白!”
  
  沈南謬拿著按摩包走了進去,房間內格外溫暖,彌漫著淡淡的幽香,一頂芙蓉大帳旁各站著八名宮女,武則天躺在異常鬆軟床榻上,身上蓋著一幅薄薄的錦被,她半閉著眼,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這時,沈南謬洗淨了手,用軟布擦乾,在床榻前跪下,小聲道:“陛下,微臣前來給陛下按摩。”
  
  武則天半眯起鳳目,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笑道:“打擾沈御醫休息了,朕今天身子酸痛,你好好給朕捏一捏。”
  
  “遵旨!”
  
  沈南謬挽起袖子,雙手伸進了被子裡,他身體微微一震,臉龐頓時熱了起來,連忙低下頭,小心翼翼地給武則天捏拿著身體,武則天眯眼享受著他那種男性少有細緻溫柔,她已經厭倦了薛懷義的粗野,此時她更喜歡沈南謬的體貼細心。
  
  不多時,武則天一雙媚眼裡也慢慢變得熾熱起來,她的媚眼熱烈瞟向沈南謬,一隻玉手輕輕扣住了他的手腕。
  
  “陛……下!”沈南謬聲音顫抖道。
  
  兩名宮女快步走到沈南謬身後,刷地一聲,將厚厚的簾幔拉了起來.。。
  
  姚熙在寢房外來回踱步,耐心等待師父出來,這時,一名宦官快步走出來,將一塊玉遞給姚熙,“姚少郎,你師父讓你把這塊玉給師娘送去。”
  
  姚熙心中一驚,接過玉問道:“我師父不出來了嗎?”
  
  宦官笑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要問這麼多,你師父今晚要留在這裡,快去吧!”
  
  姚熙畢竟在宮中有些時日了,也明白了不少事情,連忙捏緊了玉,拎著藥箱快步向宮外走去。
  
  ……
  
  除夕之夜註定也是很多人難以入眠之夜,在神都洛陽以東二十里外的白馬寺內,一座高達十丈的燈樹矗立在白馬寺後的土山之上,燈火輝煌,光輪璀璨,數十里外也清晰可見。
  
  薛懷義身披金絲袈裟,頭戴毗盧冠,手握一支黃金法杖站在燈樹之下,目光陰冷地注視著遠處的洛陽城,他本來打算今天返回洛陽,向武則天平賠罪,陪她共度除夕春宵,每年他們都是這樣度過除夕。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就在中午他正要出發之時,他卻得到了洛陽送來的緊急消息,他的心腹,侍御史王弘義以欺君罔上之罪被革職查辦,同時聖上又下旨,責他管束僧人不嚴,免去了他的右衛大將軍之職。
  
  這儼如當頭一棒,將薛懷義打暈了,他怎麼也想不到事情竟然變得如此嚴重,讓他不由心慌意亂起來。
  
  坦率地說,薛懷義並不是一個反應遲鈍之人,但習慣卻是一個不好的東西,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聖上對他的縱容,習慣了隨心所欲,比韋什方案嚴重十倍之事他也幹過,沒有遭到任何處罰。
  
  所以當韋什方案被揭穿後,他並沒有把它當回事,反而派出數百武僧攔截從嵩南觀運出的黃金,那是他的財富,豈能落入別人的口袋?他也習慣了聖上會為此生他的氣,然後過幾天又把他召回去伺寢。
  
  當習慣蒙蔽了他的警惕,他自然就變得遲鈍起來。
  
  直到他得知自己被免了右衛大將軍之職,他這才終於醒悟過來,韋什方案絕不是一件小事,聖上已經開始對他不信任了,白馬寺僧人在外面橫行霸道、胡作非為,多少年都是這樣,可這一次不但有人公開殺了他的三十名胡僧,他還因此被貶。
  
  意識到了不妙,薛懷義便開始惶恐起來,他現在有點手足無措,這樣倉促回去,他會不會更受其辱呢?
  
  為了引起聖上的注意,他特地在除夕夜點燃了百尺高的燈樹,站在明堂上,聖上應該能看見,那麼她會不會忽然思念自己,把自己接回去呢?
  
  至少薛懷義是抱著這樣的期待,只是他做夢也想不到,此時,他的女皇帝已經和其他男人同床共寢了。
  
  “師父,夜寒風冷,我們先回寺院吧!”薛懷義的心腹弟子明治低聲勸道。
  
  薛懷義對女人早已膩味,他現在對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倒有了興趣,他養十二個長相俊美的小和尚,被他戲稱為十二金剛護法,這明治小和尚就是其中之一,深得他的寵愛,對他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
  
  薛懷義也凍得雙腿直打哆嗦,他想想也對,聖旨若來召他,也是去寺院,薛懷義便點了點頭,在眾僧人的簇擁下,向山下寺院走去。
  
  薛懷義所住佛宮位於白馬寺正中,占地二百餘畝,完全是按照瑤光殿的外型來建造,宮殿氣勢宏偉,簷角柱梁皆塗以金粉,在陽光下更是華麗奪目,光彩耀眼,四周亭閣造型精緻,湖光搖曳,綠樹成蔭。
  
  殿內陳設之精美奢侈,更勝過皇宮,武則天歷年賞賜薛懷義的金錢和寶物更是堆積如山。
  
  平時稍有閒暇,薛懷義總會帶著他的十二護法在寶物堆中胡鬧,不過今天雖是除夕,他卻沒有了心情。
  
  禪房內,薛懷義負手來回踱步,天已經漸漸黑了,沒有任何聖諭上路的消息,他幾乎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現在的問題是,他該怎麼挽回這個局面,賠禮認罪他願意,再放棄隴右道大總管之職他也願意,但關鍵是他該怎麼做?
  
  他要不要就此返回皇宮,還是再等一等聖上召喚?
  
  “住持,我覺得——”
  
  站在一旁的明治很含蓄的說道:“我們應該先搞清敵人在哪裡?誰能幫助我們?”
  
  明治俗名叫做李明,原本是個書生,讀過不少書,不像其他小和尚那樣粗俗,也比較明白事理,所以才深得薛懷義的寵愛。
  
  他一句話提醒了薛懷義,是啊!自己的敵人是誰?
  
  他的敵人當然是上官婉兒,不容置疑,一直想除掉自己而後快,發生在冬狩的刺殺使他們之間結下了難以調解的深仇。
  
  但薛懷義忽然發現,他認為能幫助自己之人,比如來俊臣、太平公主、武三思等等,似乎都保持了沉默。
  
  他慢慢走到窗前,久久凝視著山丘上璀璨的燈樹。
  
  “不能坐以待斃!”
  
  這一刻薛懷義下定了決心,他不能由此沉默下去,他必須有所作為,必須要讓上官婉兒知道,對付他薛懷義不是那麼容易。
  
  薛懷義這時想到了一人,他腦海裡迅速思索,是否就拿此人開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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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57章 麟趾風波

  正月初一又叫旦日,是新一年的開始,這一天照例要舉行新年大朝,百官臣僚向武則天祝賀新年,武則天也將發表新年賀詞,同時頒佈大赦。
  
  早朝在天大亮後便結束,正式開始五天的休假,這也是唐朝大臣們一年中最盼望的時刻。
  
  但對於宮廷侍衛而言,新年朝休的影響並不大,他們依舊和平時一樣報導點卯,不過還有不到兩個月,一年一度的馬球大賽就要拉開帷幕,一支支馬球隊都格外賣力訓練,希望在大賽中能拿一個好成績。
  
  上午時分,在皇宮寬闊的馬球場內,至少有七八支馬球隊在積極訓練,李臻率領的馬球隊從天不亮便開始訓練了,事實上,在李臻忙於韋什方案期間,馬球隊的訓練依舊沒有中止,每個人都憋足了勁,希望能殺入前十名。
  
  今天的訓練又多了一人,李臻將張黎也拉進了馬球隊,張黎在敦煌也是出了名的馬球高手,他是沙州馬球隊的主力,但因為要參加武舉而退出沙州馬球隊,卻被李臻拉進了他的馬球隊。
  
  ‘砰!’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擊打聲,李林甫揮杆擊中馬球,馬球向右面飛出一條斜線,張黎催馬疾奔,四十步外反手一記抽射,防守的裴寬被調到左邊,他回救不及,馬球精准地射入了木板上的球洞之中。
  
  “好球!”四周圍觀的侍衛們頓時爆發一陣鼓掌喝彩聲。
  
  “打得不錯,再來!”
  
  李臻將馬球遠遠扔給酒志,“這一次胖子組織進攻!”
  
  眾人卻沒有反應,李臻一怔,回頭望去,只見球場邊站著大群宮女和宦官,中間簇擁著兩個女人,一名頭戴鳳冠的年長者正是大唐皇帝武則天,旁邊則陪同著上官婉兒。
  
  李臻嚇了一跳,連忙翻身下馬,上前幾步單膝跪下,“卑職李臻參見皇帝陛下!”
  
  武則天溫和地笑道:“朕和上官正好聊到馬球大賽,便過來看看,李統領,你打得很不錯。”
  
  “多謝陛下誇獎,卑職愧不敢當。”
  
  武則天點點頭,“朕記得你是敦煌人吧!”
  
  “正是,卑職在敦煌出生長大。”
  
  “敦煌不錯,佛教氣息很濃厚,朕也很想去看看啊!”
  
  這時,李臻忽然想起了彌勒大像之事,他本想這兩天找機會給高延福說一說,畢竟高延福是負責此事,但此時遇到武則天,而且看起來她心情不錯,是不是順便可以提一提呢?
  
  他猶豫一下,便小心翼翼道:“啟稟陛下,卑職昨天去淨土寺還願,卻意外遇到了家鄉大雲寺的住持。”
  
  “是嗎?他來洛陽做什麼?”武則天淡淡問道。
  
  旁邊上官婉兒也覺得奇怪,李臻怎麼會突然提起敦煌大雲寺方丈,這是不是有點唐突?
  
  她便打斷了李臻的話,笑道:“李統領,還有兩個月就是馬球大賽了,聖上希望你們能打入前十,到時會有重賞。”
  
  “卑職不會讓陛下和上官舍人失望!”話雖這樣說,他心裡卻有點失望,上官舍人不給他說大雲寺的機會。
  
  但武則天是何等精明,她竟看出了李臻眼中的失望之色,她倒有了一點興趣,便笑問道:“剛才你說敦煌大雲寺住持來洛陽,為什麼要提到他?”
  
  李臻連忙抱拳道:“因為此事和陛下有點關係,其實也和卑職有關係,卑職入仕不久,不太懂規矩,實在不知該不該在陛下面前提這件事?”
  
  “哦?和朕居然有關係,李統領倒說說看,是什麼事情?”
  
  李臻便將他捐獻石壁給大雲寺,由大雲寺修建彌勒大像,現在因為資財短缺而被迫停工,他最後誠懇道:“修建彌勒大像是所有敦煌人的心願,但因為今年敦煌遭遇兵災和旱災,民眾困苦,靈隱大師不忍再給敦煌民眾增加負擔,所以千里跋涉來洛陽募捐.....”
  
  武則天有些不悅道:“他為何不去找官府,難道當地官府不肯出資嗎?”
  
  “啟稟陛下,修建彌勒大像耗資巨大,官府要賑災濟民,實在拿不出太多的錢糧。”
  
  武則天沉思片刻,對上官婉兒道:“修建彌勒大像是好事,朕就帶個頭,以朕的私人名義捐助三千貫錢,婉兒再把這件事傳出去,讓那些有錢的宗族們都表表心意。”
  
  李臻大喜,又趁機道:“回稟陛下,如果所募錢款超過了修建彌勒大像的費用,能否用剩下的錢款去修繕莫高窟破舊的佛窟?”
  
  武則天笑了笑,“能為莫高窟盡一點力,也是朕的功德!”
  
  武則天在宮女們的簇擁下緩緩離去了,上官婉兒卻留下來,她有些責怪李臻道:“你怎麼對陛下說這件事?”
  
  李臻歎息一聲說:“卑職在敦煌出生長大,深知莫高窟修建和保護不易,如果能借此機會為莫高窟出一點力,就算冒犯了聖上,卑職也願意承擔責任。”
  
  上官婉兒凝視他半晌,啞然失笑道:“開口向聖上募錢,你是第一個,就算薛懷義也不敢這麼直接,算你運氣好,今天聖上心情不錯,好好去給我做正事,不要再想這種歪門邪道。”
  
  “上官舍人,這怎麼是歪門邪道呢?頂多是不務正業。”李臻笑嘻嘻道。
  
  上官婉兒整天和一群老古板打交道,很少有人在她面前油嘴滑舌,她心中也頗為歡喜,佯作生氣道:“以後再敢這樣油嘴滑舌,看我不用刀子割了你的舌頭。”
  
  話說出口,她卻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白了李臻一眼,轉身便揚長而去,李臻望著她背影走遠,不由低低歎了一聲,“端麗冠絕,我見猶憐!”
  
  李臻回頭,見眾人都在呆呆地看著他,他忍不住笑駡道:“發什麼呆,剛才聖上說了,打進十強有重賞,給我好好訓練,輪到胖子了,小葉給他開球!”
  
  眾人想到聖上的承諾,頓時精神抖擻,投入到刻苦的訓練之中。
  
  他們一直練到下午,李臻見眾人都有點疲憊了,便高聲道:“今天到此為止,明天繼續訓練!”
  
  眾人紛紛翻身下馬,向球場邊的走去,這時,李臻看見張曦在球場邊向自己揮手,神情頗為緊張,他便催馬迎了上去,“張大哥,有什麼事嗎?”
  
  “公子,你大姊出事了!”張曦焦急地說道。
  
  李臻心中一驚,急問道:“出什麼事了?”
  
  “具體我也不知道,剛才秋娘來找我,讓我把你找回去,她在宣仁門外等你!”
  
  李臻頓時心急如焚,回頭對眾人道:“各位,我先走一步了。”
  
  眾人都圍了上來,“老李,出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我大姊出什麼事了,我得立刻回去。”
  
  酒志也急了,“老李,我和你一起去。”
  
  李臻也來不及多說,調轉馬頭便向皇城外奔去,酒志也翻身上馬,緊隨其後,不多時,他們從東面的宣仁門出了皇城,遠遠便看見了趙秋娘。
  
  李臻催馬奔了上去,“秋娘大姐,我大姊出什麼事了?”
  
  “我們邊走邊說吧,去麟趾寺!”
  
  “麟趾寺?”李臻愣住了,怎麼會是麟趾寺,難道....和孟嬸有關?
  
  他們催馬向麟趾寺而去,趙秋娘這才對李臻道:“你們管家一早來找我,說孟大娘昨晚沒有回來,你大姊和姊夫去麟趾寺要人,結果你姊夫被他們毒打一頓,你大姊也被他們抓進了寺院,說要三千貫錢來贖人,我已經讓張煒去交涉了,讓他們不要亂來!”
  
  李臻眼中殺機頓起,雙腿一夾戰馬,向麟趾寺疾奔而去,河內老尼敢抓他大姊,當真是活膩了。
  
  麟趾寺位於立德坊,寺院緊靠皇城高牆,李臻已經來過這家寺院多次,韋團兒的藏寶處就在這家寺院內,此時李臻已經冷靜下來,他知道河內老尼就是薛懷義的走狗,而他李臻和薛懷義之間矛盾已經激化,會不會是薛懷義利用麟趾寺來對他下手?
  
  麟趾寺外已經集結了二十幾名趙秋娘的手下,都是內衛士兵,他們全換上了內衛的黑色金邊侍衛服,外面穿著皮甲,當李臻到來,張煒率先迎了上來,他抱拳行禮道:“參加統領!”
  
  “情況怎麼樣?”
  
  李臻克制住內心的焦急問道:“見到我大姊了嗎?”
  
  “卑職已經見到了麟趾寺的住持,他們說無意違反大唐律法,但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之事,只要我們能及時把三千貫錢交給寺院,他們保證不會傷害泉大姊。”

  “他們住持是誰?河內老尼嗎?”李臻又問道。
  
  “不是!是她的徒弟,一個中年尼姑,叫做什麼智文。”
  
  “跟我來!”
  
  李臻翻身下馬,帶領二十幾名內衛士兵向寺院大門走去,大門內躲著幾名年輕尼姑,看見他們大群人向大門而來,嚇得她們撒腿就向寺院內奔跑,“師父,他們來了!”
  
  隨著一聲轟然巨響,寺院大門被撞開了,李臻帶領大群內衛士兵殺氣騰騰闖進了寺院,他們大步向內院走去,這時,一名中年尼姑帶著一群老老少少的尼姑攔住了他們去路。
  
  “你們…想幹什麼?”
  
  中年尼姑似乎想斥責他們,但當她看見李臻手上出現的一塊金牌,金牌上是著名的雙頭鷹標識,她的語氣立刻軟了下來,對方來了她們惹不起的人。
  
  李臻收回金牌,眯起眼睛打量她,“妳就是這家寺院的住持?”
  
  “老尼智文,正是住持。”
  
  她慌忙拿出一份認捐書,“這是你家人答應認捐三千貫錢,白紙黑字..”
  
  不等她說完,李臻一把搶過認捐書,撕得粉碎,冷冷道:“我剛剛得到消息,麟趾寺尼姑謀劃行刺聖上,給我拿下!”
  
  幾名內衛士兵衝上來,如老鷹抓小雞一般,將老尼摁倒在地,用繩索反綁起來,細索勒得老尼殺豬般大喊:“我放人!放人!快把她們放出來。”
  
  只片刻,李泉便被幾名尼姑帶出來,她看見兄弟,哭著跑了過來,李臻見她沒有受傷,只是神情驚惶,很快,孟嬸也被兩名尼姑用擔架抬了出來,她情況不太好,面頰高高腫起,似乎被打過了。
  
  李臻對孟嬸的自作自受並不同情,但這幫混蛋竟然敢抓他大姊,令他怒不可遏,他狠狠抽了住持尼姑兩記耳光,喝令道:“把她帶回去拷問!”
  
  一群尼姑嚇得遠遠躲開,沒有人敢上前,只聽老尼姑痛哭哀嚎,“去找師父救我!快去找師父!”
  
  這時,又是一群年輕尼姑出來,中間簇擁著一名身穿金絲法衣,頭戴金法冠的老尼,只見她年約六十餘歲,但保養得極好,肌膚白裡透紅,一對厚實的耳朵佔據了半張臉,倒顯得有幾分寶相。
  
  “阿彌陀佛,麟趾寺何辜,你們為何要抓人?”
  
  李臻知道她就是鬧得滿城風雨的河內妖尼了,他走上前冷冷道:“我們是大唐內衛,今天得到密告,麟趾寺尼姑圖謀刺殺聖上,我們要徹查此事。”
  
  河內老尼頓時臉色大變,這個罪名太大了,她們承受不起,她連忙合掌道:“阿彌陀佛,施主沒有證據,為何口出妄言?”
  
  “沒有證據?”
  
  李臻冷笑一聲,指著被抓的老尼道:“把她帶回去拷打,你覺得她會不招供嗎?至於證據,下午內衛將徹底搜查麟趾寺,相信一定會搜到確鑿的證據。”
  
  李臻轉身一揮手,“帶走!”
  
  眾人快步向大門走去,河內老尼嚇得聲音都顫抖了,“李統領且留步!”
  
  李臻停住了腳步,回頭奇怪地望著她,“妳居然認識我?”
  
  “皇城腳下,怎能不認識李統領。”
  
  河內老尼徹底服軟了,她不敢提薛懷義,上前苦苦哀求,“懇求李統領給我們一個機會,彌補所犯下的過失。”
  
  李臻知道麟趾寺和薛懷義有很深的關係,他暫時也不想打草驚蛇,行刺罪名也只是嚇唬威脅他們,他沉吟一下道:“如果妳們能說明情況,或許我會給妳們一個機會。”
  
  他隨即回頭令道:“放下她,我們走!”
  
  內衛丟下了住持老尼,迅速離開了麟趾寺,幾名尼姑連忙上前解開住持身上的繩子,老尼姑驚嚇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河內老尼心情很沉重,以前有薛懷義撐腰,誰敢得罪麟趾寺,京兆府官員看見她,也會畢恭畢敬,現在內衛居然打上門了,由此可見薛懷義開始失勢了。
  
  “師父,怎麼辦?”一名弟子低聲問道。
  
  “妳們和住持商量,儘快把這件事平息了,我現在要去一趟白馬寺,給我備馬車!”
  
  河內老尼歎了口氣,轉身向內院走去。
  
  ……
  
  李泉像做夢一樣回了家,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兄弟當了了不得的官,居然還叫李統領,連在洛陽城飛揚跋扈的河內老尼也不敢招惹,這令她心中又是自豪,又是困惑,她聽說被女皇帝看中後,就會一夜高升,難道兄弟也..
  
  不過她此時也無暇細問兄弟情況,她丈夫和婆婆都被打了,忙得她昏頭轉向,又是請醫,又是買藥,這時,趙秋娘卻找到了她。
  
  “秋娘,你說阿臻是怎麼回事,他幾時當官了?”李泉滿心疑惑地問道。
  
  趙秋娘笑道:“泉姊不要多想,阿臻是因為救了上官舍人的命,聖上很感激他,所以才提升他,他不是還獲得爵位嗎?你忘記了?”
  
  兄弟獲得爵位之事李泉倒也知道,只是她不太懂爵位有什麼用,所以也沒有放在心上,趙秋娘一提醒,她頓時想起來了,她心中也稍稍鬆了口氣,原來是救了人,而不是....
  
  趙秋娘又道:“阿臻的身份還是比較隱秘,泉姊在外面不要宣揚,否則會對他不利,另外,阿臻會安排幾個人保護泉姊,比如在酒鋪裡當夥計,在家裡為車夫,以後泉姊儘量坐馬車,不要再騎毛驢了,那樣不太安全。”
  
  李泉心中亂成一團,也不明白趙秋娘在說什麼,她只記住了一句話,不要在外面宣揚兄弟之事,她連連點頭,“我知道了,我不會給阿臻添麻煩。”
  
  這時,一名丫鬟跑來道:“夫人,門口來了一輛牛車,說是麟趾寺來送錢,老太太捐的錢,他們全部送回來了。”
  
  李泉頓時又驚又喜,大年初一來送錢,這是好兆頭啊!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158章 意外收穫

       此時李臻並不在家,而是在勸善坊的官署內,儘管他用威逼的手段迫使河內老尼讓步,但河內老尼畢竟是薛懷義的人,就算河內老尼認栽,薛懷義也未必肯善罷甘休,說不定會用此事做文章,說自己誣告麟趾寺,所以他必須要做了一些準備。

       所謂準備也就是收集河內老尼用妖法斂財的事實,這種事情早已數不勝數,幾乎所有洛陽人都能說出親戚朋友某某某被河內老尼騙了多少錢?

       在從前,官府不會過問這種事情,就算鬧到武則天那裡,最後也會不了了之,但自從韋什方案發生後,情況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至少李臻知道,他可以把河內老尼打造成第二個韋什方。

       不過,讓李臻唯一擔心的是他的大姊,河內老尼居然認識自己,也知道他當了內衛統領,可見此人對自己很留意,難保她會不知道自己的大姊。

       李臻將他寫的應對計畫表貼在牆上,得意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其實他打心底就想查一查這個河內老尼,這些人都經不起細查,只要稍稍細查,都會查出很多有趣的東西。

       李臻的官房是昨天下午收拾出來,位於中庭,由裡外兩間屋子組成,房間裡暫時還沒有傢俱,只有一張桌子,桌上有些紙張筆墨,顯得十分空曠,地上鋪著厚厚的木板,這一點讓李臻很滿意。

       這時,趙秋娘匆匆走了進來,“統領,有空嗎?”她在門口欠身笑問道。

       “快請進來!”

       李臻連忙將趙秋娘請進屋子,找了一個坐墊,拍了拍笑道:“請坐!”

       趙秋娘坐下來,打量一下屋子笑問道:“還喜歡這裡嗎?”

       “不錯,我喜歡這裡的木地板,使房間乾燥溫暖,不瞞妳說,我從小就怕住陰冷潮濕的地方。”

       李臻笑了笑,又問道:“和我大姊談過了嗎?”      

       “談過了,她答應在店鋪和家裡各安排一名內衛武士,不過,你幹嘛不自己去和她談,非要叫我去?”

       “哎!我老姐的脾氣,我若和她談,她就會盤問到底,有的事情又不好說。”李臻苦笑一聲,今晚回家,估計老姐還是不會放過自己。

       這時,趙秋娘又笑道:“還有一事倒是個意外收穫。”

       “什麼?”

       “我後來又和你孟嬸聊了聊,我想安慰她一下,她卻拉著我的手哭訴,說有一群兇神惡煞的和尚逼他們寫捐錢欠條。”

       “和尚?”李臻愣住了,尼姑廟裡居然有和尚?
      
       “我覺得很奇怪,問她是不是看錯了,她說沒有看錯,有大概二十幾個和尚,都長得很魁梧高大,帶著刀劍,非常兇狠。”

       說到這,趙秋娘壓低聲音道:“統領,我猜會不會是白馬寺的武僧。”

       “極有可能!”

       李臻的眉頭隨即又皺了起來,“但今天這些武僧為什麼不出面?我們人也不多,真打起來我們也未必能佔便宜,真是奇怪了。”

       他見趙秋娘有些猶豫,便問道:“秋娘大姐想說什麼?”

       趙秋娘吞吞吐吐道:“我今天也覺得....有點蹊蹺。”

       李臻興趣更濃了,湊上前笑道:“大姐能不能詳細說一說?”

       “今天我之所以沒有直接進寺院要人,而是先去找你,是因為一個月前縣衙去寺院查一名失蹤的小娘,結果二十幾名衙役被她們亂棍打出來,最後縣令還上門去賠禮道歉,但今天她們卻軟得像頭羊,事後還把孟嬸捐的幾百貫錢全部退了回來,很令人想不通啊!”

       “那大姐覺得這是什麼緣故呢?”

       “我想....原因是她們認識你,那個河內老尼害怕你真的去搜查寺院,我覺得寺院內有問題,一定藏著什麼對薛懷義不利的秘密。”

       李臻沉思片刻,緩緩道:“要不,今晚我們先去探查一下?”

       .....

       ‘砰!’一聲巨響,一隻翡翠花瓶被薛懷義狠狠砸在牆上,摔得粉碎,他暴跳如雷,扯著嗓子大吼道:“那個姓李的吃了豹子膽嗎?竟敢去查麟趾寺,他以為我薛懷義是病貓,想欺就欺嗎?”

       河內老尼低頭站在一旁,她並沒有向薛懷義說實話,隱去了她們先抓李臻大姊的事實,就說李臻一大早上門來找麟趾寺的麻煩,她知道,只有這樣說才會激起薛懷義的怒火,使薛懷義肯下本錢來保護麟趾寺。

       “大將軍,我們要不要把麟趾寺內的東西先轉移出來。”河內老尼仔細觀察著薛懷義的臉色,小心翼翼道:“萬一....他真的帶人來搜查?”

       薛懷義負手在禪房裡來回踱步,他也有點心慌意亂,他平時太大意了,乃至於事情突然有變時,讓他又措手不及,一旦被李臻盯上了,哪有那麼容易轉移出來。

       他沉思良久道:“東西暫時不要動,另外我會再向麟趾寺增派一百武僧,我會讓他們保護寺院安全,除非是聖上親至,否則誰也休想搜查麟趾寺。”

       河內老尼又低聲道:“要不要我再回一趟河內,把所有信徒都帶到洛陽來?”

       “這個....”

       薛懷義當然也知道大批信徒來洛陽意味著什麼,但現在還不到翻臉的時候,他搖了搖頭,“暫時不要他們過來,再等一等,我儘量讓聖上回心轉意,我會讓那個李臻來麟趾寺向你磕頭賠罪,或者..”

       薛懷義的拳頭捏得嘎巴直響,後面的話已經不言而喻了。

       .......

       夜幕降臨,十幾名黑影出現在麟趾寺周圍,他們動作迅速,身形如鬼魅,這是李臻率領十幾名身手極為敏捷的內衛士兵。

       麟趾寺已經引起了他的巨大興趣,他懷疑麟趾寺內隱藏著什麼重要物品,河內老尼才那樣懼怕他來搜查。

       他當然也可以直接帶人進寺搜查,但那樣一來就翻臉了,一是怕打草驚蛇,二是怕找不到和薛懷義相關聯的證據,白白毀了這條線索。

       李臻翻身攀上一棵數丈高的大樹,他站在茂盛如冠傘一樣的樹頂,從他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見寺內的情形,李臻凝視片刻,向下面的趙秋娘輕輕一擺手。

       趙秋娘立刻率領五名身手極高的內衛士兵躍上高牆,向寺院內摸去,他們身形極為敏捷,可以看見他們在房頂上疾奔,縱身跳進了一座院子。

       李臻張弓搭箭,銳利的目光注視著寺內動靜,到目前為止,他沒有看到任何異常。

       這時,十幾輛遮蔽的嚴嚴實實的馬車緩緩向麟趾寺駛來,直接駛入了寺院大門,在寺院影壁後的院子裡停了下來。

       李臻在樹上看得清清楚楚,先是河內老尼從為首的馬車裡下來,對幾名尼姑吩咐著什麼。

       隨後從後面的馬車內湧出來約百名年輕僧人,個個體格強壯,身手矯健,皆帶著刀劍,顯然是白馬寺的武僧來增援麟趾寺。

       這個情況在李臻的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說明他們推斷的並沒有錯,麟趾寺內一定藏有重要的物品。

       百名武僧迅速列隊,他們分成數隊,向寺院內奔去,這使李臻心中也略略有點擔心起來,就在這時,幾名黑影出現在牆頭,一共六人,一個不少,他們跳下高牆,向大樹這邊迅速奔來。

       李臻也從樹林迅速下來,趙秋娘剛要對他說話,李臻卻擺手打斷了她,又對眾人道:“回署衙再說!”

       十幾名內衛士兵在李臻的帶領下迅速離開了立德坊,向內衛官署撤去。

       ......

       勸善坊的內衛官署,李臻官房內的燈亮了,趙秋娘在桌案上鋪上一張白紙,她用筆大致畫了幾座寺院建築,對李臻道:“這是鐘樓,這裡有三名武僧,後面藏經樓也有數人。”

       這時她用筆劃了一座院子,“這裡是寺院最東面的一座獨院,我們有弟兄發現,這座院子周圍竟然有十幾名武僧在看守,我懷疑這座院子有問題。”

       李臻目光緊緊注視這座小院,他感覺這座小院的位置似乎是韋團兒的藏寶之處,那座院子的房間內有一座地宮,他立刻道:“發現這座院子的弟兄呢?讓他來見我!”

       趙秋娘快步走了出去,片刻她帶進來一名年輕的內衛火長,火長單膝跪下行一禮,“張燃參見統領!”

       “請起!”

       李臻命他起來,指著桌上草圖上道:“最東面有座小院,你說周圍有十幾名武僧看守,是嗎?”

       “正是,大約有十四五人,防禦嚴密,使卑職無法進入院子。”

       “那座院子,門口是否有一對石獅,院子裡有一株特別茂盛的杏樹?”

       軍士想了想道:“確實有一對石獅,院子裡也有很茂盛的大樹,但因為是夜間,卑職不知道是不是杏樹,看不清楚。”

       雖然軍士不能做肯定的回答,但李臻已經能十之八九判斷出,就是韋團兒藏寶的那座小院,但韋團兒的藏寶地宮並不大,裡面又能放什麼東西?難道是嵩南觀運來的黃金?

       對方武僧只有二十餘人,卻在這座小院子裡投放了超過一半的人手,只能說明這座院子裡隱藏著河內老尼的最大秘密,這令李臻不得不產生強烈的興趣。

       李臻沉思良久,他覺得有必要把麟趾寺的完整地圖搞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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