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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仙神]紫陽 作者:風御九秋 (已完本)


第八十一章 御人
               
    莫問的到來令得整個寨子一片喧騰,連那幾個被毆至鼻目青腫的苗人也未記仇,高喊著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莫問本來對於這些妄圖搶奪王元嫆的苗人抱有成見,而今也多有理解,夫妻敦倫乃天綱人事,不可或缺,這些男子一年之中只有幾日能夠得以與女子親近,憋急之下做出搶奪女子之事也就不難理解,有情可原也就不那麼可惡了。

    苗人好客,莫問一到,寨子裡立刻宰羊搬酒籌備宴席,龍含羞將寨子裡的壯年男子召集一處開會議事,入會者當有數百,龍含羞站立木台,直表明要,「莫先生是有道行的高人,現在是我們的朋友,這次進山是來採藥煉丹的,我們要舉寨群起,幫助尋找,這次我們幫助了莫先生,等到官兵前來圍剿的時候莫先生才能保護我們周全。」

    龍含羞作為寨主極俱威嚴,此語一出,台下苗人齊聲答應。

    「莫先生,你需要什麼藥草,儘管說出來,我們前去尋找。」龍含羞沖站於台下東側的莫問說道。

    莫問並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也不喜歡發號施令,但龍含羞既然請他說話自然得說些什麼,故此沉吟過後開口說道,「我所需要的藥材不一而足,但凡是珍奇之物皆可能合用。」

    此語一出,台下頓時鴉雀無聲,原因無他,只因山中雖然多有各種藥草,卻少有珍稀靈物。此外珍稀靈物大多價值不菲,即便有誰知道何處有所生長亦不捨得輕易的交給莫問。

    「幫助莫先生就是幫助我們自己,如果官兵打過來,你們誰能抵抗的了?區區藥材有什麼捨不得的。」龍含羞見無人應聲,抬高聲調出言訓斥。

    龍含羞此語一出,台下的諸多苗人紛紛開口說話,由於所說都是苗語,莫問不得其詳,不過觀眾人神情想必說的是不知何處有靈物生長。

    「住口,你們每日上山打獵,怎麼可能不知道哪裡有珍稀藥草,都給我挖來,誰也不准藏私。」龍含羞氣怒瞪眼,大發雌威。

    那些苗人見龍含羞發怒,皆面露懼色,不過仍然畏縮支吾,觀其情形可能真不知道哪裡有靈物生長。

    「龍姑娘,不要為難貴族族人,想必他們是真不知曉。」莫問不忍眾人受訓,便上前和事。

    「他們每人都知道靈物的所在,只是不捨得拿出來,只想著拿去鬼市換錢偷腥。」龍含羞怒目環視眾人。

    龍含羞目光所及,台下眾人無不低頭。

    「龍姑娘,我也薄有積蓄,若是有靈物異草,我可用銀兩換買。」莫問此語雖然是沖龍含羞所說,但聲音很高,為的是讓台下苗人聽到。

    莫問此語本想和事,未曾想龍含羞聽聞之後怒火更盛,以苗語高聲喊了幾句,喊過之後台下一片喧騰,隨即便有人離開人群,離開人群的苗人越來越多,到得後來幾乎是一哄而散,紛紛離開村落跑向深山。

    「龍姑娘,你和他們說了什麼?」莫問環視村寨,此時村寨之中只剩下了老幼病殘,連先前炙烤羊肉的伙伕也跑上了山,而那羊肉下方的木柴則被眾人當做進山火把搶了個乾淨。

    「你猜。」龍含羞面有得色。

    「我如何猜得到。」莫問搖頭說道。

    「走吧,回大寨等著,明日一早,保你挑花眼睛。」龍含羞邁步向馬匹走去。

    莫問心中大為疑惑,奈何龍含羞心存戲弄,不願告知,既然如此他也不再發問,免得受到她的調笑。

    「只有這一匹馬,你可願意與我同騎?」龍含羞牽過馬匹出言問道。

    莫問聞言挑眉看了龍含羞一眼,轉身走向村寨西側的小路,龍含羞騎馬追上開口再道,「這裡到大寨還有百八十里,你得走到什麼時候?」

    「你前方帶路,我跟的上。」莫問沒好氣的回答,這個苗女不時調笑揶揄於他,令他心中不快卻又無可奈何。

    「此話當真?」龍含羞笑問。

    莫問聞言沒有搭理她,龍含羞見莫問執拗便策馬前行,莫問施出身法跟隨在後,追風鬼步玄妙非常,這匹馬又非黑裘公主騎乘的那種神駒,故此他跟的極為從容。

    龍含羞見莫問移閃之間竟然能跟上奔馬,不由得既驚且喜,驚的是莫問竟然有此神技,喜的是有莫問相助,這一干族人當無安全之虞。

    驚喜過後龍含羞狂催馬匹試探莫問的本領,莫問知道她的意圖,冷哼過後急速行進。

    西行數十里,天色漸暗,龍含羞慢了下來。

    「走了這麼遠,莫先生想必也累了,咱們慢些走吧。」龍含羞拿出隨身攜帶的水囊遞向莫問。

    「多謝龍姑娘關心,還是前往大寨再歇吧。」莫問並未接拿龍含羞遞來的水囊,他生平有諸多不喜,其中之一便是他人分明為了自己卻偏偏讓他承情,龍含羞此舉便犯了他的忌諱。

    「還是慢些吧。」龍含羞拔出木塞仰頭喝水。

    「龍姑娘,我不累,請前方帶路,我們盡快趕到大寨。」莫問待其喝水過後出言再催。

    龍含羞無奈之下只得策馬前行,只是速度慢了許多,莫問施出身法從容跟隨,再行十幾里天色大黑,龍含羞再度慢了下來,「天色太黑,馬看不清路了,如果跑的太快,可能撞山撞樹。」

    莫問見龍含羞終於說出了慢下來的真實緣由,冷哼過後不再催促。

    馬在夜間只能看清大概的路徑,緩行是可以的,龍含羞騎馬在前,莫問邁步在後,由於先前之事莫問對龍含羞略有不滿,便少有言語,悶頭前行。

    龍含羞黑夜之間見不到莫問的表情,與之說過幾句話之後見莫問愛理不理也就不再吭聲,二更時分莫問聽到前方出現了水聲,待得近了,發現前方是一條自西北流向東南的江河,河岸上有一處半壁山峰,山峰北側和西側皆臨江河,東南兩處地勢相對較緩,一處偌大的山寨就建在山腳下,山寨有五里方圓,以木屋草舍居多,那山上有著諸多山洞,想必也是住人的。

    大寨周圍豎有圍欄,進入寨子的路上建有門樓,到得寨門處龍含羞喊人打開了寨門,引莫問進寨。

    進得山寨之後莫問聞到了濃重的香氣,與此同時亦感覺到了些許涼意,這些許涼意並非由夜風吹拂所致,而是發自於心胸肺腑,莫問深深吸氣,心中涼意更重,心念所至靈氣疾行周天,涼意方才消減。

    「有貴客臨門,快去取進山香囊。」龍含羞沖迎上前來的苗女說道。

    後者聞言抬起火把上下打量莫問,一時之間竟然愣在了原地。

    「看什麼看,快把馬拴好。」龍含羞將馬韁遞給那個苗女,轉身向不遠處的一間房舍走去,片刻而回,將一拳頭大小的香囊遞向莫問,「戴上它。」

    「內為何物?」莫問並未接拿那個香囊。

    「幾塊骨頭,如果沒有這種香囊,男人是進不了寨子的。」龍含羞出言解釋。

    「收起來吧,我不需要。」莫問擺手說道,先前感覺到涼意說明這片寨子所在的區域有著針對男子的毒氣存在的,香囊裡放置的骨頭想必有壓製毒氣的功效。

    「山寨所在的這片區域大是怪異,女人居於此處倒是無礙,男子若是進到這裡一刻鐘之後就會渾身發軟,除非佩戴這種香囊。」龍含羞抬手再遞。

    「我已百毒不侵,無需這些東西。」莫問皺眉搖頭,堂堂男兒胸前掛一香囊成何體統。

    「你說我們這裡有毒?」龍含羞聞言大為驚訝。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觀龍含羞神情她似乎並不知道大寨所在的這片區域有毒氣存在,至少是不知其詳。

    二人說話之間,本已睡下的寨中女子紛紛走出房門觀望來客,這裡住的都是女人,匆忙起身穿衣頗少,莫問見狀急忙扭頭別望,龍含羞則大聲呼喝著攆她們回屋。

    龍含羞並未住在山腳下的村寨,而是住在了村寨上方的山洞,到得山腰莫問便察覺到此處並無毒氣,毒氣只是存在於山腳下的那片區域。

    「莫先生,這裡居高臨下,很是干淨,你今晚就住在這裡吧。」龍含羞點燃了山洞內的油燈,苗人所用油燈用的並非香油,而是一種動物油脂,燈捻很粗,比尋常燈燭要亮很多。

    「此處乃是龍姑娘閨房,我還是另尋別處棲身吧。」莫問搖頭說道,山洞裡有一張木床和一些女人用的器物,苗人佩戴的飾品較多,山洞東側多為各種紅綠衣物和金銀珮飾。

    「你就住在這兒吧,我下山去住。」龍含羞說完不待莫問開口便邁步離開,莫問急忙跟隨而出,龍含羞皺眉回頭,莫問感覺自己流於迂腐,便沒有再說什麼,龍含羞撇嘴一笑,轉身離去。

    雖然此處佈置較為簡單,卻終究是女人房間,住在此處有違禮數,故此莫問並未上床安睡,而是自山洞正中盤膝打坐了一夜。

    五更終了,莫問隱約聽到山下傳來了喧鬧之聲,起身出了山洞,只見寨外圍了大量的男子,而龍含羞此時則正自下方沖山洞走來。

    「莫先生,下山挑選藥材吧。」龍含羞見莫問走出山洞,便止步山腰沖其招手。

    莫問快步而下,到得龍含羞身旁出言問道,「你昨日與那些男子說了什麼,他們怎得如此盡心?」

    龍含羞聞言哈哈大笑,笑過之後方才得意開口,「我告訴他們,若是尋到的靈物為你所用,他們可在大寨住上七天……」

第八十二章 合歡
               
    「你怎麼想出了這個主意?」莫問皺眉看向山下那群簇擁在寨門前的男子,其手中或懷裡大多帶有事物,只是距離較遠,看不清所帶為何。

    「這個法子我先前用過好多次了,不過七天是時間最長的,通常都是一兩天。」龍含羞言語之中不無得意。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他不知該如何評價龍含羞的這種作法,這種馭人之法違逆了人之天性,十分的不仁,不過正因為觸及到了男女天性,才令得那些長期處於憋悶狀態的男子無法抗拒這一誘人獎賞。

    「快走吧,下去挑選藥材。」站於下方的龍含羞沖莫問再度招手。

    莫問苦笑過後邁步而下,與龍含羞一起下山。

    此時山下的情形著實有趣,寨外圍聚了數百名男子,前擁後擠,高聲呼喊。寨子裡相對安靜,無有女子行走,但大多藏於門後向外張望。

    見到莫問出來,寨外本來呼喊不已的男子反倒安靜了下來,紛紛將改採藥物高高擎起,等待他出門挑選藥材。

    「你們有多少進山香囊?」莫問行走之際沖龍含羞問道。

    「你就算全部挑中,香囊也夠用。」龍含羞笑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雖然只是遠觀,他已然發現這些男子帶來的藥材皆非尋常之物,與龍含羞先前送到他家中的那些不在一個品級。

    到得寨門口,龍含羞抬手一揮,「排好隊,不准擠,一個一個來。」

    世間權力最大的不是能夠左右他人生死的帝王將相,也不是手握兵權的將帥校尉,而是掌握了陰陽之道的那些人,龍含羞並不知道什麼陰陽之道,但她做的事情卻無意之中應對了這一點,故此她在族人之中大有威嚴,此語一出,門外的那些漢子立刻列隊正序,小心翼翼的抱著自以為珍貴的藥材等待莫問挑選。

    「煩勞龍姑娘找些盛藥的器皿過來。」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不消你說,早就準備好了。」龍含羞說話之間沖不遠處的大屋揮了揮手,屋裡隨即出來了一群抬筐端籮的苗女,筐子裡放置的是進山香囊,笸籮則是為盛放藥材所準備的。

    「將寨中姐妹都喚出來,等著選人。」龍含羞沖其中一人說道,後者聞言立刻欣喜而去,召喚過後村寨中的女子皆奪門而出,穿戴的美豔整齊,不消說,皆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見此情形,莫問也不敢多有耽擱,招手示意排在前面的那個漢子上前,此人手中拿的並不是藥草,而是一球黑漆漆的牛糞狀事物。

    「這是什麼東西?」龍含羞見狀率先皺眉。

    那漢子見龍含羞不悅,急忙出言解釋,但他說的是苗語,莫問不知他說的什麼,只能看到龍含羞抬手轟攆他。

    「他說的什麼?」莫問沖龍含羞問道。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只是看到山中猴群的猴王偷偷爬上樹頂偷吃,他就冒險把這東西給摘了下來。」龍含羞說道。

    「此乃朝日茯苓,尋常茯苓多生於松樹下,這種茯苓生於巨木頂端,汲土木之靈氣,受日月之映照,有利水滲濕,寧心安神之效。」莫問出言說道。

    「合不合用?」龍含羞不關心這東西是什麼,只關心莫問能不能用的上。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自腦海中斟酌如何使用這一稀奇之物,此物功在滋補療疾,用來煉丹似乎不堪使用。採藥的漢子見他皺眉,急忙衝他拱手作揖,莫問回過神來沖龍含羞點了點頭,龍含羞拿起一隻香囊扔給了那個漢子,後者戴上香囊衝進寨子,此人進入寨子之後有一女子快步迎了過來,二人相攜走向了遠處的房舍。

    「他們是舊識?」莫問轉頭看向龍含羞。

    「是啊,他們都有相好的,別的男人要是碰了他的女人,他是要拚命的。」龍含羞點頭過後沖寨外再度揮手,「下一個。」

    這次進來的是個鼻青臉腫的傢伙,手裡抱著一個布包,布包外有綠葉露出,觀其葉形,當是一株黃精。此人是先前意欲搶奪王元嫆的那三個苗人之一,見了莫問難免有些畏懼,緊張的打開抱著的布包,裡面確是一株黃精,連根帶葉極為完整,且根莖竟然已初具人形。

    容易長成人形的藥草以人參和首烏為多,黃精極少有成人形者,若要成形非千百年不可,莫問一見此物便睜大了眼睛,此物若與其他藥材齊了五行,用以煉丹當有補氣之效。

    那鼻青臉腫的漢子見莫問瞪眼,瞬時面色煞白,沖莫問連連作揖,莫問見狀再看龍含羞,龍含羞抬手又扔過去一隻香囊,後者歡喜接過,沖二人道謝之後跑入寨中,不過寨子裡的女人並無人出來迎他,此人環顧眾女之後走到其中一名女子面前開口說話,後者聞言面露關切神情,以苗語與之說話,不問可知說的定是「是誰把你打成了這樣,我都認不出你了。」

    莫問側目打量著二人,那女子對那挨打的男子極為關心,相伴離去時不時出手撫摸那男子的臉龐,這一幕令莫問心生感懷,且不管外面的女子多麼嬌媚優柔,被人打的鼻青臉腫之後還關心他的勢必是他的婦人。

    「藥材太多,你去尋來筆墨,我要一一記錄。」莫問收回思緒沖龍含羞說道。

    「都不認字兒,哪來的筆墨。」龍含羞愕然搖頭。

    「桌椅總是有的吧。」莫問皺眉發問。

    龍含羞聞言急忙差人搬來桌椅,莫問落座之後取出懷中畫符紙筆小心記錄,這些漢子為了與女子歡好,尋來的皆是上好的藥材,品種之全,品級之高遠超他心中期望,其中甚至有一些連他都不辨種屬的奇怪藥材,由於時下忙碌無暇細辨,只能留得日後再說。

    「你準備將他們全放進寨子?」龍含羞出言問道,先前的二十餘人所帶來的藥材,莫問竟然盡數留下了。

    「有何不可?」莫問抬頭看向站於旁側的龍含羞。

    「好好好,一切但憑你做主,」龍含羞說到此處沖寨子東側的一所屋子高聲喊道,「小聲點兒,要不要臉了。」

    莫問聞言皺眉看向龍含羞,龍含羞佯裝無覺,揮手再招一人,此人**著上身,所穿的獸皮褂子提在手裡,褂子裡似乎放有某種活物,自外面可以看到其正在褂子裡緩慢扭動。

    「內為何物?」莫問抬手指著那苗人手裡的褂子。

    那漢子歲數不小,聞言看向龍含羞,不問可知聽不懂漢語,龍含羞以苗語說了一句,後者快速的回了一句。

    「是蛇?」莫問問道。

    「不是,是只蠶。」龍含羞搖頭說道。

    「打開看看。」莫問大為好奇,自褂子外部觀其形體,此物個頭著實不小,百倍於家蠶。

    龍含羞聞言抬手示意那男子放下褂子,後者急忙將那褂子放於桌上,其中所包裹的東西露了出來,是一隻體長超過一尺粗如海碗的巨大蠶蟲,外形與家蠶相似,只是其體形極為巨大,背生雙排黑點,周身為金黃色,與黃金的色澤極為相似,探手觸摸,體表甚硬,仿如金屬。

    那漢子放下褂子之後抬手指著那隻巨大的金蠶快速的說著什麼,龍含羞待他說完沖莫問解釋,「他說他很小的時候就見過這只蠶,這麼多年了還活著,肯定是好東西。」

    「自哪裡尋到的?」莫問強壓心中激動出言發問,苗人不認識這東西,他卻是認識的,確切的說是他曾經聽說過這種東西。

    「南面的一座天坑下面,離這裡有五十來裡。」龍含羞轉譯。

    「有幾隻?」莫問再問,此人一夜之間往返百里山路,當真是想女人想瘋了。

    「就這一隻。」

    「那裡有無蠶繭?」莫問再問。

    「你這話問的,如果繡了繭,它就變成蛹了。」龍含羞搖頭笑道。

    「此物只成繭不化蝶,問他有無蠶繭?」莫問堅持。

    龍含羞聞言大感無奈,便沖那漢子發問,後者點頭說話,並豎起了兩根手指。

    「有兩個。」龍含羞轉譯。

    「讓他把這只金蠶送回去,把蠶繭帶回來。」莫問說道。

    龍含羞再度轉譯,那人抱起巨蠶轉身跑走。

    「你要蠶繭做什麼?」龍含羞不明所以。

    「那蠶為金屬異種,終身不得化蝶,其蠶絲柔順堅韌,可編織內甲以避刀兵。」莫問出言說道。

    「你年紀輕輕,怎麼知道的這般多?」龍含羞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莫問。

    莫問聞言沒有搭理她,轉而沖那等候在外的人群招了招手,隨後上來一人,這些人上山之時並未攜帶口袋等器物,故此尋到的藥材多以衣服盛裹,此人也不例外,不過其褂子裡包裹的東西卻並非尋常藥草,而是一坨動物的糞便。

    此人年紀亦是不小,當在四十歲上下,放下褂子之後便以漢語沖莫問說道,「這種天鼠屎值錢的很,這些能賣十兩金子。」

    「要不要我給你十兩金子?」莫問聞言尚未答話,旁邊的龍含羞便冷哼出聲。後者聞言連連擺手,嘴裡說的是苗語,想必是擔當不起之類告罪的話。

    「這東西能值那麼多金錢?」莫問沖那苗人問道,天鼠又名蝙蝠,天鼠屎藥名夜明砂,為治療目障的藥材,但此物絕對值不了那麼多錢。

    那苗人頗為忌憚龍含羞,但莫問發問他又不能不答,故此只能點頭作答。

    莫問聞言更加疑惑,低頭打量著那坨已經乾硬的夜明砂,尋常的夜明砂大多是多層疊加,而此人帶回的夜明砂則只有一層,中間部位殘留著一些尚未化淨的殘渣,其中一件白色的事物在諸多殘渣中十分顯眼。

    莫問探手將其自殘渣中撥出,端詳過後發現此物是一隻野獸的尖牙,長過三寸,酷似虎牙。再看其他雜物,依稀可辨那些雜物並非昆蟲甲殼,而是野獸的零碎骨骼,取之掂量,入手沉重,當是虎骨無疑。

    尋常的蝙蝠個頭很小,以飛蟲為食,而這堆夜明砂的主人竟然吃肉,且能夠擒食猛虎,此物該是何等的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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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熔煉五行
               
    「你自哪裡尋來的這些天鼠糞便?」好奇之下,莫問沖那漢子問道。

    「北面。」那漢子抬手北指。

    莫問聞言知道他不願透露夜明砂的來處,便沒有再問,再度低頭端詳著那堆夜明砂。

    那漢子見莫問並未放他進去,便湊了過來低聲說道,「吃了它,晚上就能看見東西。」

    「鬼鬼祟祟的嘀咕什麼?」龍含羞見那漢子竟然瞞著她說話,頓時瞪眼發威。

    「你不要怪他,他只是說吃了這種夜明砂,就能在夜間視物。」莫問出言說道。

    「此話當真?」龍含羞亦感好奇。

    那漢子聞言連連點頭,龍含羞轉視莫問,莫問亦隨之點頭,夜明砂本身就有治療夜盲的作用,這種夜明砂與尋常所見的有所不同,想必真有夜視之效。

    「為數不少,你若想要可分你一些。」莫問點頭過後抬手指著那堆夜明砂。

    「全留給你。」龍含羞冷哼過後扔給那漢子一隻香囊,此物雖然大有用處,藥名也雅緻,不過終究是蝙蝠屎,她一女子自然不會吃這些東西。

    莫問笑過之後命幫忙的苗女收起了那堆夜明砂,龍含羞知道底細自然不會吃這個,不過倒可以給老五帶回一些,免得他一到晚間就兩眼一抹黑。

    這些苗人男子常年於山中狩獵謀生,每人都知道何處有靈異藥材,他們沒有來錢的門路,只能靠藥材換取銀錢,這些藥材無異於他們的私房錢,而今為了與女子歡好,無不割愛獻出,莫問自然不會狠心將其拒之門外,但凡獻藥者盡數放進了寨子,這支苗人人數在兩千左右,來的男子不過數百,肉多狼少,放進去亦不會內訌爭吵。

    「已然齊了五行之物,為我準備木柴,長三寸,粗半寸,送到我昨夜棲身的那處山洞,收完藥材我便要開爐煉丹。」工作進行到一半之時莫問沖龍含羞說道,靈物藥材脫離生長之處,其蘊含的靈氣就會緩慢消散,越早熔煉效果越好。

    「怎麼木柴還得一般大小?」龍含羞疑惑的問道。

    「我一人煉丹,無有幫手,火力不易掌握。」莫問說道。

    「瞭然,你還需要什麼?」龍含羞見自己所為真的幫到了莫問,亦為之歡喜。

    「清水和乾糧,不要葷食。」莫問想了想出言說道,煉丹不但涉及天時地利,還要看冥冥之中的機緣,何時能夠成丹並無固定時限,少則個把時辰,多則百日都有。

    「你放心,一定為你備好,」龍含羞說到此處抬手指向寨外,「剩下的藥材還要嗎?」

    「五行藥材只齊一套,自然需要。」莫問說道。

    「你不會真要把男人全部放進寨子吧?」龍含羞皺眉問道。

    「他們難得相聚,我自當成人之美,且他們尋來的藥材我確實需要。」莫問說道,丹藥按照效用的不同可以大致分為三類,一為提升靈氣之用,二為延年滋補之用,三為治病療傷之用,難得藥材齊全,自當盡數熔煉,日後再想尋這麼齊全的藥材可就難上加難了。此外煉丹所用丹鼎來歷不明亦不能一直攜帶,煉丹完畢之後自應送歸那女道百年之處。

    「好吧,那就盡數收下。」龍含羞苦笑點頭。

    「你們蠻荒多有陋習,女子為尊也就罷了,還將男女分居兩處,常年不許他們相見,這一陋習當止當廢。」莫問見龍含羞答應的勉強,按捺不住出言批評。

    「我們歷來是女子為尊,分居兩處也是祖上的規矩,」龍含羞說到此處抬手環指,「我們這裡比不上境內,沒有可以耕種的田地,單靠狩獵捕魚得不到多少吃的,如果男女住在一處,每年都會生很多孩子,我們養活不了那麼多人的。就算現有的這些人我們的東西也不夠吃,不然我們也不會出去搶漢人的米糧。」

    莫問聞言大為驚愕,在此之前他只是認為這是苗人的一種陋習,未曾想這其實是一種無奈的維生之法,與那些毫無節制的生養孩子卻無力撫養最終將孩子賣掉的漢人相比,苗人此舉反倒仁善許多。此外有人之初,世人皆是跟隨母親生活,苗人也只不過是保持了這一古代習性。

    「今日暫且放他們團聚,我還有黃金若干,可買許多米穀,臨走之際會留給你們。」莫問點頭過後衝門外排隊的男子再度招手。

    「不用,不用,生計我們可以自己想辦法,如果晉國的軍隊真的打來了,你能保護我們周全就好。」龍含羞擺手說道。

    「三年之後我會重回晉國,若是這三年之中晉人來犯,我定會全力救護你們。」諸多神奇罕見的藥材令莫問信心大增,若是憑藉一己之力,便是找上三年也難得這麼多的藥材靈物。

    「三年若是不來,想必以後也不會再來了。」龍含羞點頭說道。

    「你們闖了什麼禍事,令得晉軍圍剿你們?」莫問隨口問道,時至今日他仍不知曉事出何故。

    「我們住在這窮山惡水,上哪兒闖禍去,晉國要蠻荒眾人俯首稱臣,我們也聽了。但他們還要我們納貢,你說我們自己吃喝尚且不夠,哪有東西獻給他們。」龍含羞指著破舊的村寨出言說道。

    莫問聞言頜首嘆氣,此事說白了只是晉國依仗國力要開拓疆土,蠻人並未惹什麼禍事。藝成下山之後的所見所聞本已令他對晉國有諸多不滿,此番對晉國不滿之意更重,若是真要開拓疆土何須南下侵擾蠻荒這一貧窮地區,有那豪情壯志何不北上驅胡,偏偏挑這弱者欺凌。

    嘆氣過後莫問收回思緒收整藥材,這些男子帶來的東西五花八門,有些並不是藥材,而是他們自認為值錢的東西,換錢尚且可以,煉丹無用。

    卯時不到便開始收取藥材,臨近正午方才收完,各種藥材分門別類共計三百多件,可以煉丹的有兩百多種,分置二十幾隻笸籮。

    龍含羞指使諸多空閒女子分執笸籮將藥材送至山腰的山洞,隨後將山洞中的無用事物盡數搬走。

    「還少些什麼?」龍含羞見莫問自洞中往返踱步,知道諸事沒有盡數齊全。

    「你寨中可有石匠?」莫問問道,正規的煉丹極為嚴肅,不是以磚石壘砌個火塘便可的,必須保持丹鼎穩定,煉丹時不可移動分毫。

    「有是有,只是技藝比不得你們漢人。」龍含羞點頭說道。

    「不妨,喊他前來,我要雕一石台。」莫問說道。

    龍含羞聞言急忙命人下去尋找,沒過多久跑來了幾名壯漢,雖是渾身冒汗卻滿面春風。

    莫問寫畫著告知了三人要雕刻石台的形狀和尺寸,三人很快明了,匆忙下山。

    「多準備一些木柴,尋幾個心靈手巧的女子前來,要處子之身。」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這幾個都是,」龍含羞笑過之後抬手自指,「若是不夠,可算上我。」

    莫問見她又要揶揄發壞,急忙道出用意,「這些藥材皆被男子碰觸過,氣息難免有所偏差,你們取淨水前來仔細洗過,柔扶其正。」

    「煉丹竟然這麼嚴苛?」龍含羞微感意外。

    「便是如此也不見得能成。」莫問搖頭說道。

    龍含羞聞言沒有再問,帶著那群女子下山端水去了。莫問站於洞外逐一檢視藥材,明辨所屬,組隊搭配,所謂煉丹其實就是抽取融合藥材中蘊含的五行之氣,五行齊全的丹藥才可服食,如若不然便會有諸多弊端。

    明辨藥草的五行屬性容易,但要將其組合搭配就極為複雜,各種藥材的份量多少全靠道人憑心拿捏,配比之時大傷腦筋,斟酌之際莫問突發奇想,不管何種藥草皆可分為陰陽兩類,可否只權衡陰陽而不配比五行,不過這一想法很快便被他否定了,外丹之法自古至今都走的五行路子,陰陽融合之法無人嘗試過,也可能有人嘗試過但碰壁送命。

    外丹只能走五行路子,但是成丹之後吞服熔煉則是將五行之氣再度轉化為了體內的陰陽二氣,也就是說外丹術繞了一個大的圈子,不但費事還存在諸多弊端。

    清洗藥材在莫問的親自指揮下進行,有些藥材是不能沾水的,不然便會消減沖抵其中蘊含的靈氣。

    在苗人的全力幫助之下準備工作很快結束,藥材分類完成,乾糧清水準備妥當,大小相仿的木柴堆積如山,只待石台到來便可點火煉丹。

    夜幕降臨,寨中燃起篝火,架上野豬山羊,眾人圍繞火堆載歌載舞,慶祝難得的相聚。龍含羞殷切的邀請莫問參加,莫問搖頭謝絕。

    「你們隨意,不要管我,自明日起我便要日夜守護丹鼎,今晚要早些休息。」莫問衝前來邀請的龍含羞說道。

    「明日我來幫你添柴燒火。」龍含羞說道。

    「丹砂遇火所發霧氣帶有劇毒,你們耐受不住,非我親為不可。」莫問擺手示意龍含羞下山。

    龍含羞見他堅持,也就不再強請,轉身去了。

    次日清晨莫問早早醒來,見時辰尚早便沒有急於起床,閉目再睡,到得辰時方才起身,等候在外的龍含羞指使眾人將雕鑿好的石台抬進了山洞,這一石台要求絕對的平整,苗人無有測量工具,便以滴水之法來確定是否平整,顧名思義滴水之法便是向石台四周滴上水滴,若水滴滾動便是不平,若水珠不動便為平整。

    萬事俱備,莫問遣走眾人,架鼎煉丹……

第八十四章 外丹術窺秘
               
    煉丹第一步為告知天地三清,懇天地抬手,求三清開恩,准許煉丹可成,道人煉丹之前皆有這一步驟,然其是否真的有用則無人知曉,不過煉丹的成敗存在極大的變數,心中忐忑之下還是遵循禮數才能安心。

    第二步是向丹鼎之中加注丹砂,丹砂又名銀水,銀水五行並不屬水,應該歸於金屬,可以經受高溫,它的主要作用是吸附藥材之中的靈氣和藥性,此外但凡藥材皆有藥渣,煉丹過程中不可打開鼎蓋,如此一來便無法將產生的藥渣排除,這些藥渣最終皆由高溫的銀水焚化,故此雖然銀水為有毒之物,煉丹卻少它不得。

    第三步是放入需要熔煉的藥材,藥材的種屬和品質決定著成丹之後的丹藥用途,由於是首次正式煉丹,莫問放置的是療傷治病的藥材,這類丹藥為受傷救命時使用,要求快速起效,丹藥入腹之後要經受脾胃消解,而脾胃五行歸於土屬,如此一來便要加重土屬藥草比重,土為五行之首,最為厚重,土屬藥材的增多並不影響成丹,三類丹藥以此種熔煉起來最為容易。

    另外土屬藥材的多寡則決定了丹藥入腹之後的起效快慢,莫問大大加重了土屬藥材的份量,諸位授藝尊長對他恩情最大的當屬趙真人,而對他影響最大的則是司馬風愂,動手不留情,留情不動手的教誨在此時再度變相體現了出來,服食療傷治病的丹藥無疑是緊急關頭,而緊急關頭自然要求丹藥急速發生效力。

    第四步便是熔煉,這一過程漫長而關鍵,先要以文火蒸出藥材之中蘊含的靈氣和藥性,中期要以武火催動丹鼎中的銀水將藥渣焚燒殆盡,與此同時要散去銀水自身所含的毒性,隨後再以文火磨圓丹丸。

    最後便是開鼎,檢驗煉丹的成敗。

    點上爐火之後莫問便閒了下來,此時只需保證文火不斷便可,煉丹過程中斷火為大忌,必敗無疑。

    閒下來之後莫問首先想到下山時日已經不短,卻沒有任何作為,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修為不夠便無法入世,哪怕外面風雲際會,紛爭四起也得強自靜心留在此處。平凡之時若不能受住孤獨寂寥,一飛衝天之後亦不能心境從容。

    一旦得閒,思緒便散,莫問想到阿九此時是否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想起阿九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林若塵,雖然沒有圓房卻已經是拜過堂的,對林若塵的失望導致了他對別的女子抱有很強的戒心,也令他的心境和言行少有同齡人的稚氣和飄忽,人成熟與否與年齡無關,與其經受事情的多少有關。

    一想起林若塵莫問心中就極為煩躁,可是每日總是按捺不住的去想,為了排解心中的煩悶,莫問便將腦海之中的那些符咒真言反覆默念,此時靈氣修為太過低微,令得大部分符咒法術無法施展,這一情形彷如庫存萬金卻不得開封,好生令人焦急。

    煉丹前期為熔煉提取藥性,這一過程持續時間的長短由煉丹者本人根據所放藥材的種類自行拿捏,若是所放藥材較難熔煉,這一過程就相對較長,若是藥材多為藥草,藥性就可以很快被抽取,所用時間也就相對較短。

    這次丹鼎之中所放置的藥材全是藥草,兩個時辰之後莫問估量藥草中的藥性已經被提煉了出來,便開始添加木柴以武火去除銀水所含的毒性,與此同時焚燼藥草殘留下的殘渣。

    這一步有著較為明確的判斷標準,那就是丹鼎上方的孔洞不再有霧氣散出,霧氣散盡表明銀水毒性已經去除乾淨。

    到的此時,便需再回歸文火,將丹鼎之中的丹藥打磨圓潤。

    雖然尚未開鼎,莫問已經知道首次煉丹想必是成了,因為他聽到了丹丸自丹鼎中快速滾動的聲音。

    煉丹於早上卯時開始,於午後申時結束,由於余火未消,莫問便沒有急於打開蓋子,而是走出山洞呼吸透氣。

    「怎麼樣?」自遠處等候的龍含羞見莫問出來,自所坐的石台上站起身向他走了過來。

    「當有七成把握。」莫問點頭說道。

    「這也沒用多長時間嘛。」龍含羞提罐倒水。

    「這是最為容易的一種,耗時也就最短。」莫問接水漱口,隨後將那陶碗遞給龍含羞,轉身進了山洞,這是第一次煉丹,自然急於知道成敗。

    雖然丹鼎仍在發熱,鼎中卻已無聲響傳出,這表明煉丹已經完成,莫問急切的想要知道結果,便以布包手緩慢的掀開了丹鼎的蓋子。

    見到丹鼎中的事物之後莫問滿心的激動瞬時化為了滿心的疑惑,丹鼎之中只有兩枚指肚大小丹藥,周身也還圓潤,不過顏色卻並非金黃二色,而是黑如炭墨。

    「恭喜你呀,終於煉成了。」龍含羞好奇之下跟進山洞看到了鼎中的丹藥。

    莫問聞言皺眉搖頭,「顏色不對,你何曾見過黑色的丹藥?」

    「能吃嗎?」龍含羞對煉丹之術一竅不通,壓根兒也沒見過什麼丹藥。

    「可能毒性未除。」莫問搖頭說道,先前玉玲瓏曾經說過除了金黃二色,其他顏色的丹丸皆不可服食,這次煉出的丹藥不但個頭較之尋常丹藥要大上不少,顏色還是瘆人的黑色,極有可能帶有毒性。

    「有什麼辦法能試一試?」龍含羞低頭打量著鼎中的那兩枚丹藥。

    「我終於明白李真人為何要讓我們百毒不侵。」莫問答非所問,先前玉玲瓏令眾人吃盡苦頭,最終使得眾人不懼百毒,百毒不侵為煉丹道人必須具有的本領,一者在煉丹之時抵禦銀水發出的毒氣,二者是為了在煉丹完結之後以身試法。若無百毒不侵之能,以身試法的結果極有可能跟那死去的女道一樣。上清准徒肩負重任,若是尚未建功立業便被自己煉製的丹藥給毒死了,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莫問說完抬手拿起其中一枚丹藥,丹藥入手之後他並未吞食,而是反手將其又放回了丹鼎,轉而自懷中摸出了那把匕首。

    「煉丹還要放血?」龍含羞面色微變。

    「這是枚丹藥有止血護腑之效,我要確定其起效時間。」莫問捲起自己左側衣袖,以匕首劃破了手臂,鮮血瞬時流出,莫問收起匕首,拿起那枚丹藥吞入腹中,轉而凝視著流血的傷口。

    鮮血一直在流,並無停止的跡象,足足半刻鐘仍在流淌。

    「我幫你包紮一下吧。」龍含羞關心的說道。

    「不急。」莫問搖頭說道,吞服了丹藥之後他並未感覺到涼意,這表明丹藥是無毒的,既然無毒自然具有藥效。

    又等了片刻,丹藥終於起效,鮮血陡然停流,莫問撫去手臂上的血跡,只見傷口已於無形之中癒合,手臂上只留下了一道淺痕。

    「真是神奇。」龍含羞見狀大為歡喜。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而是皺眉沉吟,這枚止血丹藥能於瞬間止血並癒合傷口,表明其藥效極為強烈,如此強烈的藥效不應該起效如此之慢,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懷揣疑惑,莫問探手拿起了鼎中剩下的那枚丹藥仔細端詳,細心之下很快發現了端倪,這枚丹藥雖然渾圓卻並無光澤,當是殘渣未曾除淨附著於丹藥外部所致。

    想及此處,莫問右手二指微微用力,手中的黑色丹丸瞬時破裂,內藏的一枚黃色丹藥顯露了出來。

    「銀水放置太少,以武火焚燼藥渣的時間不夠。」莫問歡喜的打量著手中的黃色丹藥,這枚丹藥只有豆粒大小,由於煉丹之初增加了土屬藥材的份量,令得這枚丹藥如同金豆一般,黃的刺眼。

    「恭喜你呀。」龍含羞滿面笑容沖莫問道謝。

    「送給你,記住,這枚丹藥很是珍貴,非重傷不可輕用。」莫問將那枚丹藥遞給了龍含羞。

    「你這麼辛苦才練成的,我不要。」龍含羞連連擺手。

    「我誠心送與你,莫要推辭。」莫問將那枚丹藥塞到了龍含羞的手裡。

    「我等在外面,可不是要分你辛苦煉成的丹藥。」龍含羞再度遞還。

    「我知道,趁著丹鼎餘溫未消,我要再起丹鼎。」莫問端起一隻笸籮轉身進洞。

    「每次你都要放血嗎?」龍含羞跟進了山洞。

    「只要所煉丹藥為止血護腑之用,便需檢驗藥性。」莫問隨口說道,放血之事雖然看似殘忍,卻與神農遍嚐百草之舉同理,皆是以自身所受苦楚換他人活命安然。

    龍含羞還要推擠,被莫問出言轟走,轉而再起丹鼎,此次所放皆為補氣的神異藥材,由於其中含有一味地龍骨,故此耗費時間極長,足足半月方才結束,在此之前莫問並未聽到丹藥於丹鼎之中轉動的聲響,故此心頭有些不祥,待得開鼎,果不其然,鼎中只有灰燼一堆。

    半月未眠令得莫問疲憊不堪,再見功敗垂成更加沮喪,於是倒頭便睡,兩日之後再度點火,雖然先前煉丹失敗,好在補氣藥材還有三份之多,仍有機會。

    再次煉丹又是半月,龍含羞在洞外已然摸透了莫問添加柴火的規律,在莫問疲憊不堪之際便會蒙上被水打濕的面巾進洞幫他燒火,讓莫問得暇假寐片刻,不過即便二人合力,到得半月之後仍然只得到了一堆藥渣。

    兩次煉製補氣丹藥皆告失敗,一月苦功盡數東流,莫問氣惱非常,但定下心神之後只能再次熔煉,就在此時他才想起隨身所帶丹砂已經耗損殆盡,只得出山購買。

    買得丹砂之後莫問想到已然離家一月有餘,便回返小鎮探望老五和王元嫆,到得鎮上只見諸多鄉人正聚集在街頭向西張望,見莫問回返,有好心人急忙衝他招手,「你快回去看看,官兵又到你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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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人無完人
               
    聞得有官兵登門,莫問陡然皺眉,此處已經離開晉國邊境,官兵不應該到這裡來,不過鄉人自然不會出言騙他,此外聽此人的言外之意,在他離家的這段時間官兵來了還不止一次。

    急切之下莫問快步穿過人群,只見十幾個騎馬的晉國兵士正圍住了宅門,其中一名校尉打扮的軍官站位靠前,而老五此時正低頭跪在此人面前。

    莫問見狀陡然皺眉,快步上前「老五,你在做什麼?」

    老五聞聲抬頭東望,見是莫問回返,歡喜的站起身向他跑來,到得近前探手拉他,「老爺,你回來的真是時候。」

    「出了什麼事情,你為何跪他?」莫問不滿的問道。

    老五尚未來得及答話,那身穿校尉盔甲的男子便搶先開口,「你便是莫問?」

    「然,你是何人?」莫問挑眉問道,這些晉國士兵趁其不在家中竟敢欺辱老五,故此他的語氣很不客氣。

    「老爺,他是傳聖旨的。」老五見莫問神情不善,急忙出言解釋。

    經老五一說,莫問才發現這名校尉的左手上平托著一支黃布捲軸。

    「什麼聖旨?」莫問疑惑的沖老五問道,離家的這段時間家中發生的事情他自然不得知曉。

    「聖旨來到,莫問,吳云,還不跪接!」二人問答之際,那名校尉高聲喊道。

    老五聞言急忙跑過去跪了下去,莫問則皺眉不前。

    「莫問,聖旨猶如聖上親臨,還不跪下!」那校尉見莫問竟然不跪,立刻瞪眼呵斥。

    「回上差,貧道乃是上清座下的道人,只跪九天三清,不跪凡間帝王。」莫問出言說道。

    那傳旨的校尉聞言愣了一愣,出家人見王不跪乃是天下皆知的規矩,已然被寫入歷代律典,故此莫問不跪他也無可奈何,只得鋪開聖旨出言念道,「莫問,吳云獲罪在前,有功於後,朕已聞知其事,懷仁赦其前罪,不復追刑。」

    聖旨很短,校尉很快唸完,轉而將那聖旨遞給老五,老五道聲謝恩之後歡喜的接了下來。

    「這是王大人差我送與你們的白銀千兩,收著吧。」傳旨校尉自馬背上解下一個包裹扔給老五,老五急忙探手接住。

    「老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時至此刻莫問仍然是滿頭霧水。

    「元嫆她爹不是充軍了嘛,現在已經官復原職了,你剛走沒幾天他就派人找到元嫆把她給接回去了,」老五抱著聖旨和那包裹歡喜的走到莫問身前,「我這老丈人對咱們真好,不但讓皇上免了咱的罪,還給了這麼多錢。」

    莫問聞言感覺事情有異,便出言再問,「她認識接她的那些官兵嗎?」

    「認識,就是這幾位,都是她府上的。」老五伸手指著那些已經上馬的官兵。

    「她沒讓你一起回去?」莫問皺眉問道。

    「沒有,她知道我要在這兒等你,我跟她說了,等你的事兒辦完了咱們就去都城找她。」老五說道。

    「她如何作答?」莫問追問。

    「她答應了。」老五抱著那包銀兩笑不攏嘴。

    「榆木腦袋,好不識趣。」傳旨校尉冷哼一聲策馬便走。

    莫問聞言瞬時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抬手抓過老五手中的包袱,閃身上前拽住了校尉的馬韁,那馬本已揚蹄欲奔,在莫問拉拽之下生生的停了下來。

    馬上的校尉幾乎衝出馬背,不由得大怒出聲,「別不知天高地厚,你當你是什麼東西?」

    莫問並未接他的話茬,而是自包袱中拿出了十兩銀子,轉而將那包袱塞到了校尉的懷裡,拉著一臉茫然的老五向門口走去。

    「老爺,咋的了?」老五愕然的看著那些策馬而去的官兵。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將她許配給你。」莫問長長嘆氣。

    「啥意思啊?」老五仍然不明所以。

    莫問聞言默然不語,沉吟過後方才再度開口,「王元嫆的父親既然官復原職,她自然不會再跟著你了,這道聖旨還有那千兩白銀是他們答謝咱們的。」

    老五聞言大為錯愕,「我說要去找她,她點頭了。」

    「她臨走之時不邀你同行便是未曾想過再與你見面。」莫問搖頭說道,先前他只考慮到王元嫆有氣節,且知書達理,卻忽視了二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王元嫆嫁給老五之後說話越來越少便是其不滿的最好證明。

    老五先前只是被歡喜沖昏了頭腦,而今經莫問一提醒,再聯想先前之事,終於明白事情確如莫問所說,不由得大為氣怒,「她竟然騙我?」

    「如此大事,你怎麼不喊我回來。」莫問不知該如何安慰老五。

    「你臨走的時候不是說了嘛,沒有火燒眉毛的大事兒別喊你回來,再說你回來能幹啥,能攔著不讓她走?」老五氣憤的扔掉了那卷聖旨。

    「此事怪我慮事不周,她先前曾經定有親事。」莫問引咎自責,先前那王元嫆曾經說過自己曾定下親事,如此之大的禍根他竟然未曾留意。

    「走吧,走吧,走了更好,天天耷拉著臉,說是娶了個老婆,搞的比老娘還難伺候。」老五再度撿起聖旨扔砸洩憤。

    莫問見狀放下心來,老五得知被拋下之後只是大為憤怒並不見如何傷心,這表明二人之間並無多少感情,本來相處時日就短,且二人自身差距太大,無有感情也不出奇。

    「這樣也好兩不相欠,」莫問邁步上前拉住了撕扯聖旨的老五,「好了,別撕了,這東西留著以後或許還有用處,你收拾一下隨我進山。」

    「進山?不看門兒東西肯定讓他們給偷走,再說咱菜地裡還有菜呢。」老五洩了心中怒氣,立刻開始念財。

    「也沒什麼可偷的,收拾一下,現在就走。」莫問唯恐老五留在此處觸景傷懷,便催促他趕快動身。

    老五聞言答應了一聲,轉身回屋收拾東西,片刻過後將能帶走的東西盡數裹了一個大包,扛在肩頭跟隨莫問出了門。

    行走之時莫問一直在觀察老五,老五余氣未消,一路上不停地咒爹罵娘,踹石踢樹,卻並不見有多麼傷心。眼見於此莫問是既安心又無奈,安心的是老五並不傷心,無奈的是人無完人,老五雖然忠義,對於女子卻不夠上心,之前便屢有買妻的想法,他對待女子的態度與時下那些三妻四妾的男子別無二致,並不將她們放在心上。

    「好了,不要再踢了,踢壞了鞋子怎麼走路?」莫問拉住了又要踢踹石塊的老五。

    「老爺,你到底會不會算命啊?」老五回頭上下打量著莫問

    「推演命數乃是雜學,我早就說過不甚精通。」莫問搖頭說道。

    「什麼不甚精通,我看你是很不精通啊,你算的她能給我生個閨女,這倒好,小閨女沒生出來,大的還沒了,我心裡難受的很,你得賠一個給我。」老五趁機勒索。

    莫問聞言點頭一笑,「我百倍賠你。」

    老五並不知道山寨的情況,只當莫問說笑,一路上不停的嘟囔著讓莫問賠他老婆,直待莫問將山寨的情形告知了他,他才明白莫問並非說笑。

    下午申時,二人回返山寨,此時那些苗人漢子早已經回返小寨,見到一寨子的紅紅綠綠,老五瞬時目瞪口呆,而那些紅紅綠綠見了他亦是拋眉弄眼,眼見於此,莫問急忙出言告誡,萬不可與那些有主的苗女糾纏不清。

    「怎麼回來的這麼早?」龍含羞迎了上來。

    「老五失了妻子,以後隨我常住此處,你可尋個好女子給他。」莫問自然不會告訴龍含羞之所以回來的這麼早是因為一路上都在追攆老五。

    「看上了誰領走便是。」龍含羞笑道,她是一族之長,心竅玲瓏,自然不會放過這種與莫問加深關係的機會。

    「這是黃金五百兩,送與你們購買米糧,你為老五安排住處,我先行上山。」莫問將事先準備好的黃金遞給龍含羞,轉身邁步前行。

    「等等,那兩隻蠶繭已然泡軟抽絲,你要作何使用?」龍含羞並未拒絕莫問的餽贈。

    「尋手巧之人編作兩件護身軟甲,送你一件,另一件為老五量身編造。」莫問說完之後快步上山,龍含羞則帶著老五為其安排住所。

    回到山洞,莫問並未立刻點火煉丹,而是尋了幾味藥草以藥罐煎熬,老五日後擔當的必然是燒火的角色,必須為其配製抵禦銀水毒氣的湯藥。

    沒過多久老五便跑上山來,莫問將熬好的湯藥遞給了他,「煉丹之時銀水有毒氣發出,此藥可以抵消半數毒氣。」

    「老爺,這藥怎麼臭烘烘的?」老五接過陶碗疑惑的問道。

    「喝了便是,我豈能害你。」莫問自然不會告訴老五這湯藥中加了二兩蝙蝠屎。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仰頭喝掉了那碗湯藥,隨即齜牙咧嘴,不問可知味道不是很好。

    雜事處理完畢,莫問並不停歇,立刻開始煉丹,這些藥材存放時日已經不短,需盡快煉化。老五初來,幫不上什麼忙,只是跟隨莫問學習燒火。

    待得夜幕降臨,老五開始長吁短嘆,「老爺,我心裡難受的很,想下山散散步。」

    莫問聞言沖其擺了擺手,他豈能不知老五打的什麼主意,不過老五所說的苦悶多多少少也應該真有那麼幾分,若要沖淡苦悶,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下山「散散步……」

第八十六章 奠基
               
    老五散步一夜未歸。

    次日清晨,龍含羞照例上山送水送飯,此時為文火抽取藥材靈氣的階段,莫問得以抽身進食。

    「可曾見到老五?」莫問進食完畢端碗漱口。

    「放心好了,丟不了他。」龍含羞面露壞笑。

    「那香囊可曾給他一隻?」莫問再問。

    「昨夜便給他了。」龍含羞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放下陶碗轉身走向山洞,「下山將老五叫上來。」

    「你先別忙著走,我今早得到了消息,你們晉人已經打到臥牛谷了,如果打下了臥牛谷,用不了多久就會打到咱們這裡來。」龍含羞起身說道。

    「臥牛谷距離此處有多遠?」莫問止步回頭。

    龍含羞手指東南「三百多里,是一處土蠻的寨子,那些土蠻最為凶悍,人數也多,有五千多人。」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回到山洞添加了柴火,轉而邁步而出,沖等候在外的龍含羞說道,「古人云唇亡齒寒,臥牛谷距離此處不遠,若是被晉軍剿滅,此處便岌岌可危,你可曾想過派人前去助戰?」

    「不去,我們是宿仇,他們平日裡仗著人多不時侵擾我們,在山中相遇還會搶奪我們的獵物,我們怎麼可能去幫他們。」龍含羞連連搖頭。

    「那也不妨事,派人前去助陣乃抗晉援蠻之計,那些土蠻並非受益者,要知道戰事發生在臥牛谷總好過發生在咱們這裡。此外,你們若去助陣,事后土蠻族人還會承你們莫大的人情。」莫問勸道。

    「你可算了吧,土蠻也不傻,我們將本該發生在我們這裡的戰事挪到了他們那裡去打,他們怎麼可能承我們人情,再說了,他們土蠻的蠱師很厲害,還有百十人的象隊,晉人一時半會兒打不下來。」龍含羞再度搖頭。

    「那便如你所說,你不時派人前去打探,若是戰事有變儘早告知於我,我可早作應對。」莫問見龍含羞執意不肯接受他的建議,便沒有再度勸說。

    龍含羞聞言點了點頭,提起籃子向山下走去,走過幾步之後回頭問道,「藥材夠不夠,不夠我再派他們出去找一些。」

    「藥材不可久置,這些用盡再說。」莫問擺手過後轉身回了山洞。

    一刻鐘之後老五步履沉穩的回來了,莫問抬頭看了他一眼,他能看出老五一夜操勞,也知道老五步履沉穩是為了掩飾內虛。

    「老爺,不知為啥我晚上能看清東西了。」老五走到丹鼎旁替下了莫問。

    「昨天的湯藥有一味罕見的明目藥材。」莫問並未追問老五散步時都幹了什麼,有些事情不用問,世人大多一樣的,或者說人的本性大致相似,差別在於有些人在本性之外具備某種優秀品格,而有的人除了本性一無所有。

    「我小睡片刻,你打起精神,不要懈怠。」莫問和衣躺下,很快睡著。

    正午時分,莫問醒來,見到老五並沒有敷衍正事兒,這才放下心來。

    「老爺,這段日子你煉了多少丹?」老五並無睏意,大部分的勞累都令人疲憊,而有些勞累卻令人興奮。

    「兩手空空。」莫問隨口說道。

    「老爺,這麼個小罐子一次也裝不了多少藥材,要不咱找個大鍋吧。」老五建議。

    「你要炒豆子?」莫問莞爾發笑。

    「這個罐子也太小了,外面那麼多藥材,什麼時候能煉的完?」老五抬手指著洞口的那些笸籮。

    「煉製補氣丹藥耗時最久,其他的那些要快一些,眼下我們熔煉的便是練氣丹藥,之前已然失敗了兩次,此為第三次,若是不成就只剩下最後一份藥材了。」莫問走到洞外呼吸換氣。

    「老爺,要是練成了補氣的丹藥,你吃了以後會怎麼樣?」老五好奇的問道。

    「靈氣修為由低到高為黃,紅,藍,紫,金五個品級,我此時位於最低一等,只有黃色靈氣,我可以感受到體內靈氣的多少和強弱,但我並不知道需要積存多少靈氣才能進入下一品級,也無法確定練成的丹藥可以補充多少靈氣。」莫問隨口說道。

    「我聽不懂這些,我只想知道你到了什麼靈氣才會出山?」老五問道。

    「我所學以符咒為主,而畫寫何種符咒則由靈氣修為決定,黃氣太過稀鬆,紅氣也無甚能耐,到了藍氣便可以考慮出山,實則藍氣也不可出山,只是我有天狼毫在手,可越級書寫紫氣符咒。不過若無變故我會等到度過天劫到達紫氣之後再出山,到了紫氣才可以靈氣外放,不但能夠凌空飛掠,還能夠隔空御符,逆天改命不是難事,驅使鬼神亦是平常。」莫問環視著一望無際的蠻荒叢林,這裡到處都是蛇蟲,濕氣很重,他是北方人並不喜歡這裡,但此時他只能留在這裡,因為時候不到,此時出山勢必碰壁受氣,自保恐怕都不能夠,更別談什麼宣揚道家教義,福澤萬民了。

    「得幾年?」老五追問道。

    「三年當有小成,不過此時也說不好,待得吞服了丹藥方才能夠估算出到達紫氣所需要的時間。」莫問轉身回到山洞沖老五擺了擺手,「好了,你回去歇著吧。」

    「好,我下午再來。」老五打著哈欠出了山洞。

    老五終究是成過親的人,雖然不時出去散步卻並未耽誤正事兒,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在山洞中幹這燒火的差事,道人煉丹通常是兩人,一個主掌丹鼎老道和一個看爐的道童,二人也是倆人,只是老五比道童要大不少,而莫問則較之煉丹老道要小很多。

    煉丹是緊張的,需要時刻盯著爐火,煉丹也是充滿期待的,因為心中存有希望,只要心中有希望,就值得等待,十日之後,莫問的心情開始緊張,因為丹鼎之中傳來了丹丸滾動的聲音。

    初期丹鼎中傳出的聲音很是沉悶,到得後來聲音逐漸減弱,側耳細聽,可以聽出丹丸的滾動聲音只有一道,換言之丹鼎之中只有一顆丹藥。尋常的丹鼎個頭較大,若是煉丹成功往往會出現一堆丹藥,而這只丹鼎個頭很小,成丹數量很少,不過丹藥的數量越少藥性就越集中,故此參同契中才有「易求繁星滿天,難得金烏內藏」之說。

    將挑選配比的藥材與適量的銀水加入丹鼎之後,道人在煉丹過程中唯一能夠掌控的只有火候,聽到丹鼎內的聲響之後莫問便換下了老五,不分晝夜的守護在丹鼎旁邊,這次熔煉的時間較之先前的兩次要長,到了半月仍未完結,直至十八天時丹鼎內方才傳出了香氣,這是一種較花香渾厚,較檀香輕爽的藥香之氣,單聞其香便知大功告成。

    香氣一出,莫問心頭陡然一鬆,隨即暈了過去,老五見狀急忙跑上前來將其扶上了床鋪。

    「由我親自開鼎,你不要亂動。」莫問甦醒片刻,隨即再度暈厥,哪怕體內有靈氣運行,也受不住半月不眠。

    次日清晨,莫問醒來,只聞得滿室異香,打開丹鼎只見一枚青豆大小的圓潤丹丸安靜的停在丹鼎之內,捏起細觀,其色黃中泛黑,流光外放。

    「老爺,怎麼發黑?」老五疑惑的問道。

    莫問尚未答話,站於旁側的龍含羞便搶先開口「擦一下就好。」

    「不然,我五行屬水,故此下藥之時在五行均衡之上增添了一味性平的水屬藥草,五行之中水為黑色,故此丹藥有些許黑氣。」莫問搖頭解釋。

    「老爺,快吃了吧,別捏著了。」老五催促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抬手將那丹藥送至口中,吞嚥服下。

    「有用嗎?」老五好奇的問道。

    「哪有那麼快。」莫問搖頭說道,先前得以配製四副靈草藥材,第一副藥草為上中之品,功敗垂成之後煉製第二副藥材時難免心虛,故此第二副藥材用的是四副藥材中最差的一副為上下之品,結果第二次熔煉補氣內丹仍然告敗,如此一來心中難免有氣,故此第三副藥材用的是最好的一副,為上上之品,由上上藥材煉製出的丹藥自然藥性最強,他此時正在凝神感知體內丹藥的消融情況以及靈氣有無變化。

    「莫問,還有一件喜事,金蠶繭抽絲之後編織了兩件護身甲,不多不少,毫無剩餘。」龍含羞自懷中拿出兩方手帕一般的淺黃色事物遞向莫問。

    「我先前曾經說過,與你一件,與老五一件,我有法術在身,無需此物。」莫問擺手未接。

    莫問說話之間老五伸手接過了一方,抖開一看愕然瞪眼,「怎麼這麼小,你這是織的肚兜嗎?」

    「此物頗有韌性,伸縮自如。」龍含羞抖開手裡的那方,以雙手拉扯,果然可以拉長,由於金蠶絲數量有限,故此護身甲並無衣袖。

    「太小了,穿上肯定拘束,我不要。」老五仍然搖頭。

    「可曾試過?」莫問轉視龍含羞。

    「試過,刀砍不破,利箭難穿,我要之無用,還是你留下防身吧。」龍含羞將手中的護身甲遞向莫問。

    「老爺,她說的有道理呀,你就留著吧。」老五在旁攛掇。

    「太小了,穿上肯定拘束,我不要。」莫問笑道。

    「老爺,咋樣,丹藥有用沒?」老五見莫問揶揄他,急忙岔開了話題。

    「若日夜不輟,勤加煉化,不需三載定有大成。」莫問正色說道,此時丹藥藥力已經開始發散,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靈氣的緩慢增長,這還只是任憑其自行發散,若是以靈氣催動,發散的還會更加迅速。

    三人說話之間,只見寨外快速的奔來一苗人男子,到得門口聲嘶力竭的高聲大喊。

    此人說的是苗語,莫問不明其意,轉頭看向龍含羞,只見龍含羞眉頭緊皺,神情緊張,「晉國軍隊已經打敗了土蠻,正在向我們的寨子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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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退敵之策
               
    「走,下去看看。」莫問率先下山,龍含羞和老五跟隨在後。

    「土蠻有五千多人,還有大象助戰,竟然還是攔不住晉軍。」龍含羞言語之中既有驚訝又有驚恐。

    莫問沒有接話,此處乃是人煙稀少的蠻荒之地,五千人在他們眼中已經算是很多的了,但是與晉國的大軍相比,五千人根本不算什麼,不過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蠻人能夠憑藉地利拖延晉軍,未曾想只堅持了半個多月便被晉軍擊潰。

    到得寨門外,不待龍含羞發問,那報信的漢子便極快的說了一句什麼,龍含羞出言阻止,那漢子急忙改用二人聽得懂的漢語,「晉國的軍隊打敗了土蠻,正在向咱們這裡趕來。」

    「他們此時距離此處還有多遠?」莫問接口問道。

    報信的漢子抬手指向東南方向,「不到兩百里了。」

    「有多少人馬?」莫問再問。

    「很多。」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打聽消息的苗人終究不是軍隊的探子,打探消息很不詳實。

    「老爺,快想辦法吧。」老五急切的催促。

    「稍安勿躁,此處山路難行,晉軍要來到此處至少也需要兩天時間。」莫問正色說道,在此之前他曾經見過晉**隊,知道他們行軍的速度並不快。

    「莫問,你有什麼打算?」此事關系到苗人的生死存亡,龍含羞按捺不住心中的緊張和焦慮。

    「容我想想。」莫問抬手開口,轉而閉目沉思,他所學的符咒大部分需要靈氣外放才能施展,而今能夠施展的符咒法術不足十之一二,在這少量的符咒之有一種幻符有著類似障眼法的效力,當初他之所以敢隨同龍含羞進山,依仗的也是這種符咒,但那時候龍含羞並沒有說過苗寨是依山而建。到來之後他發現情況與自己預想的有些出入,卻自認為有著諸多靈草藥材,可以在晉軍到來之前提升修為,卻未曾想到晉軍來的如此之快,以他現今的靈氣修為若是畫符只能在短時間內隱掉這片寨子,卻隱藏不了那座山峰。

    短暫的沉吟過後,莫問睜開眼睛沖龍含羞說道,「派人再去打探消息,多派些人,每隔一個時辰回來報一次消息。」

    龍含羞聞言急忙沖那報信的男子交代了下去,後者轉身跑走。

    「有我在,你們大可安心,一切如常。」莫問轉身走進了寨門。

    老五和龍含羞見莫問胸有成竹,頓時如釋重負,不約而同的長喘了一口粗氣。

    「為我做些飯食。」莫問沖跟隨在後的龍含羞說道。

    龍含羞點了點頭,轉身前去整治食物。

    「老爺,你快說說你準備咋辦?」老五好奇的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眉頭緊皺拾階上山,其實他心中並無計較,之所以表現的胸有良謀只是為了安龍含羞的心,以免晉軍未到,他們便自亂了陣腳。

    老五沒問出什麼自然不肯罷休,跟上莫問再度發問,莫問只能如實告之。

    「老爺,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哪。」老五咧嘴說道。

    「你隨我多年,可曾見我負過他人?」莫問轉頭瞪著老五,「你不要多嘴亂說,無端的令他們惶恐,此事並非無計可施,只是我眼下還未想到良策。」

    老五一聽,連連點頭。

    回到山洞,莫問再度閉目沉思,苗人只有這片棲身之所,且多有老幼,逃難這條路是行不通的,況且一旦離開了此處,他們很難再找到這麼奇異的棲身之所,到時候男女雜居,場面就無法收拾。

    不能逃走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這區區兩千人根本不足以與晉國大軍抗衡,如此一來也就無法進行抵抗,而今只剩下了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兵書載有伐謀,伐交,伐兵,攻城四計,但大部分人走的還是伐兵與攻城的下策,上兵伐謀乃兵書所說的最高境界,實施難度很大,極少有成功者。

    既然己方無計可施,那就只能從晉軍一方下手,他首先想到的是刺殺晉軍主帥,不過隨即便自行否定了,主帥若是被殺,還有將軍和校尉可以代替指揮,此外若是殺其主帥,勢必遭致瘋狂的報復,此路不通。

    「老爺,我有個招兒,不知道好不好使。」就在莫問凝神沉思之時,老五自旁邊開口。

    莫問聞言睜開眼睛看向老五,老五隨即開口,「這裡到處都是樹,你放火有一手兒,乾脆放火燒他們。」

    「人活於世,遇事當三思而後行,你可曾想過此計的後果?」莫問苦笑搖頭。

    老五聞言愣了片刻,隨即明白了過來,「這個法子不行,弄不好會把咱自己也燒了。」

    「即便燒不到此處,毀了這山中的草木,你讓他們日後如何過活?」莫問再度搖頭。

    二人說話之間,龍含羞自山下提來了籃子,其中放有米飯和兩盤菜蔬。

    「快些吃吧,你幾天都沒有吃飯了。」龍含羞將飯食自籃子中拿了出來,轉而將筷子遞與莫問。

    莫問並未接那筷子,而是上下打量著龍含羞。

    「看我幹什麼?」龍含羞疑惑的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而是站起身取下了龍含羞頭上的一根髮釵,「蠻人的女子是否也有金銀珮飾?」

    「蠻荒的女人都有金銀飾品,怎麼了?」龍含羞不解的問道。

    「我終於明白為何那五千土蠻會敗的如此之快,他們是衝著這些金銀來的。」莫問搖頭苦笑,他先前曾經見過那些晉國士兵,行軍時十分的懶散,這樣的士兵不應該驍勇善戰,令他們悍不畏死的可能正是這些金銀珮飾,人性貪婪,這些士兵也不例外,若是打仗定然瞻前顧後,若是行搶勢必爭先恐後。

    「晉兵太多,你有把握保全苗寨嗎?」龍含羞緊張的問道,她也知道莫問剛剛煉成了丹藥,靈氣並未提升多少。

    「硬拚自是不成,躲也無處可躲,我的符咒法術要想保全你們的族人當無問題,卻無法保全你們的村寨。」莫問沉吟過後如實相告。

    「寨子不能毀,我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麼女人住在不受傷害,而男子到此就會虛弱無力,若是晉兵毀壞了寨子,我們的日子就全亂了,」龍含羞連連搖頭,轉而再度開口,「只要他們不來攻打我們,我們可以把所有的金銀都交給他們。」

    「此計可行。」莫問緩緩點頭。

    「我去召集她們。」龍含羞轉身向外走去。

    「不急於片刻,我先吃點東西,少頃和你一起下山。」莫問拿起龍含羞放在石台上的筷子,端碗進食。

    吃完飯之後莫問仍然沒有急於下山,而是自洞外挑選起了藥材。

    「老爺,這都火燒眉毛了,你咋還有心思幹這個?」老五焦急的問道。

    「若只是交出金銀,無異於示弱招欺,」莫問低頭挑選著藥材,「若要晉人退兵,需三管齊下。」

    「老爺,你能一次說完嗎?」老五急不可耐的催促。

    「今夜子時,我會潛入主帥營帳,以金銀丹藥賄那領軍將帥。」莫問拿著選好的藥材走進山洞,配比五行,斟酌份量。

    莫問說完之後老五仍然是一頭霧水,龍含羞則是面帶憂色。

    莫問見老五不明所以,便出言解釋,「半夜潛入主帥營帳,那主帥定然以為我要刺殺於他,而我卻並不動手,反而呈上金銀令他心中歡喜,再以療傷丹藥施以重賄,如此一來他定會退兵。」

    「懂了,你這是又送禮又嚇唬,讓他拿了東西趕快走,不然就要掉腦袋。」老五恍然大悟。

    「然,他應該明白我要殺他並非難事,而且我既然能去一次,便能去二次。」莫問將配比好的藥材放於丹鼎,轉而自爐下起火。

    「為了我們苗寨,讓你以身涉險,我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你。」龍含羞感動的說道,她很清楚夜晚潛入守衛森嚴的軍營是何等的危險。

    「休提謝字,食君之祿,自當為君分憂。」莫問穩定了爐火,抬手示意老五前來看守,轉而與龍含羞一起下山。

    下到寨子,龍含羞召集全寨的苗女,命她們交出身上佩戴的金銀飾品,眾人都知道苗寨危在旦夕,聞言也並不吝嗇,紛紛摘下珮飾,她們與漢人女子不同,所有首飾全都佩在身上。

    「且慢,讓她們站隊列序,由我挑選。」莫問沖龍含羞說道。

    龍含羞並不清楚莫問的用意,卻吩咐眾人照令執行。

    諸多苗女列隊完畢,莫問走上前去逐一打量那些金銀珮飾,不時拿下一些掛飾和頭飾。

    「為什麼選這些?」龍含羞看著手裡的笸籮,莫問選的金銀皆是些成色較差的。

    「我們漢人有句話叫財不露白,若是送的皆是些上好金銀,他們會認為你們很是富有,便有可能生出貪念。」莫問隨口解釋。

    龍含羞聞言連連點頭,半個時辰之後莫問將收來的金銀飾品放入木箱,隨後放入碎金散銀,合上蓋子,一試之下足有百十斤重。

    自下午未時開始,每隔一個時辰便會有人前來傳遞消息,根據酉時來報,晉軍已然在一百里外的一處平坦區域安營紮寨。

    熔煉止血療傷的內丹耗時較短,且成丹較為容易,此次共得丹藥三枚,莫問留下一枚,自寨中尋得一小巧玉瓶將餘下兩枚存放其中,世人不但以貌取人,同樣以貌取物,普遍認為外不美則內不秀,故此當以玉瓶存放以顯其貴。

    準備妥當,莫問與老五連夜南下……

第八十八章 有變
               
    二人並沒有讓苗人帶路,只是讓其指明了大致的方向便起身前往,晉軍人數眾多勢必連營成片,到了夜間自然會燃點篝火,想要尋找應該不難。

    山中並無路徑,二人行進不快,一路上輪流扛負著盛有金銀的木箱,二更時分循著火光找到了晉軍的營地,這是一處乾涸的河床,營地的篝火自西向東綿延數十里,河床上的行軍營帳不計其數,密密麻麻的士兵聚集於火堆旁吃喝休息,與此同時借助篝火發出的煙霧驅趕山中蚊蟲。

    「老爺,這麼多帳篷,咱怎麼知道那當官兒的在哪兒?」老五坐在木箱上大口喘氣,他沒有靈氣修為,負重前行很是有些吃不消。

    「你在此處等我,我下去尋找。」莫問隨口說道。

    「還是我去吧。」老五起身說道。

    「你守著箱子,我去。」莫問說完便自林中向東疾行,行進之時俯視河床上的諸多營帳,軍隊都有著嚴格的等級,將帥校尉所住的營帳與尋常士兵所住的營帳在大小和樣式上都不相同,故此只需找到最大的那頂營帳就能找到三軍主帥。

    前行七八里之後莫問看到了成片的糧草和輜重,看到這些之後他隨即調頭回返,此時三軍乃上軍,中軍和下軍,上軍為前鋒,中軍為主力,而下軍則為補給,此處當是下軍,主帥歷來坐鎮中軍,不可能跑到下軍來。

    「老爺,找到了嗎?」老五手持樹葉驅趕著蚊蟲。

    莫問聞言搖了搖頭,轉而向西行去,行得三四里,便發現了一處巨大的營帳,這處營帳佔地五丈見方,高近一丈,周圍眾星拱月一般圍繞著三層營帳,大量身著盔甲的士兵於周圍警戒,其中大約三成為身背弓箭的弓兵,而大帳上豎立的旗旛也清楚的寫明了住在大帳裡的是「平蠻大將軍。」

    為免老五擔心,莫問便回返原處將他帶了過來,二人自隱蔽處打量著前方那座守衛森嚴的中軍大帳。

    「老爺,背弓箭的有八十多,拿劍和矛的差不多有四百,這還不算帳篷裡頭的。」老五數了半天出言說道,他雖然不認字兒卻會數數兒。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大帳外面環繞著三層軍帳,負責守衛的至少也有五百人,此時是戰時,中軍大帳裡住的又是主帥,防守自然嚴密。

    「老爺,我有個主意。」老五搖晃著手裡帶葉的樹枝,「我去對面鬧出動靜吸引他們,你趁亂衝進去。」

    「不妥,身為領軍將領他們自然會猜到咱們用的是聲東擊西之法,他們不會去追,只會更加嚴密的防守。況且如此一來他們就會小瞧我們,即便我進了營帳,也無法令他們退兵。」莫問搖頭說道。

    「那你說怎麼辦?」老五問道。

    「先等上一等,靜觀其變。」莫問正色說道。

    老五點了點頭,不再吭聲。

    二更過後,帳外的士兵逐漸進入營帳內休息,外面的士兵少了許多,一直攜帶武器守護大帳的那五百人並沒有進入營帳,而是守著火堆警戒著周圍的情況。

    「老爺,咱得等到啥時候,這山裡的蚊子太歹毒了,有咱北方三個大。」老五揮舞樹枝驅趕蚊蟲。

    莫問聞言尚未來得及答話,便見到營地裡的一名弓兵取下長弓,彎弓搭箭沖二人所在的位置射來了一箭,由於事先察覺拉開了老五,故此這一箭只是自二人旁邊疾飛了出去,並未傷到二人。

    老五一見情勢不妙,瞬時就要扛負箱子逃走,莫問急忙拉住了他低聲說道,「不要慌張,他並未發現我們。」

    老五一聽立刻趴伏不動,事情果如莫問所說,那名弓兵射出一箭之後便轉身走向了他處,並沒有再射第二箭。

    「不要再驅趕蚊蟲了,他先前便是見到了你晃動的樹枝。」莫問沖老五說道。

    「我實在受不了這些蚊子了,我到後頭去。」老五彎身退後。

    莫問沒有阻止老五,仍然注視著大帳周圍的動靜,在此之前大帳裡出來過一名傾倒馬桶的士兵,雖然她穿的是士兵的衣服,也挽起了頭髮,但其胸前的凸起都表明了她是一名女扮男裝的女子,行軍之時尚且帶著女子,這個平蠻大將軍想必不是個好東西。

    這一發現令莫問心中微微安定,恐嚇和行賄只適用於貪官污吏,若是帶兵的是一位精忠報國的將軍,這兩條計策都不會奏效。另外連馬桶都要由人外出傾倒,可見這個領軍的將領要麼是貪生怕死之輩,要麼就是貪圖享樂之徒。

    老五沒走多遠就回來了,拉了拉莫問的衣服,莫問回頭看他,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老五滿臉都是蚊蟲叮出的大包,南方蚊蟲較之北方要大,老五又是北方人,耐受不住山中的蚊蟲。

    「老爺,你看。」老五抬手指向西北的一處石灘。

    莫問沿著老五所指抬頭看去,只見在石灘之中彎曲趴伏著一條巨大的黑蟒,體長足有三丈。

    「它腹部隆起,想必進食不久,不會攻擊你我。」莫問收回視線擺手說道,在這山中不時可見蟒蛇虎獸,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它是不攻擊,可是蚊子攻擊啊,老爺,蚊子為啥不咬你?」老五疑惑的問道。

    「我日常多進素食,體氣清潔自然不招穢物,」莫問說話之間自懷中取出黑盒,快速畫符一道疊為三角遞予老五,「捏於掌心,可避蚊蟲。」

    「你怎麼不早點給我。」老五歡喜的接過,不過接過的瞬間便陡然瞪眼,愕然的看著晉軍營帳。

    莫問自然知道他看到了什麼,隱陽符可以隱藏掉人體陽氣,令人形同死人,而蚊蟲是不叮咬死人的。不過隱陽符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可以見到陰魂,那些晉國士兵先前大肆殺戮,有些怨氣難消的陰魂便如影隨形,老五見到的就是那些死相恐怖的陰魂。

    「我還是讓蚊子咬著吧。」老五忙不迭的將那三角符咒遞還給了莫問。

    莫問見狀搖頭苦笑,世人多有閉目自障者,此舉無異於自欺欺人,那世間的醜陋和污穢豈會因你不去看它便不存在了。

    那些衛兵白日行軍已然很是勞累,晚上強打精神警戒防守,到得三更過後逐漸鬆懈,雖不敢回營休息,卻也紛紛圍坐火堆開始打盹兒,不再有人四處走動。

    莫問自藏身之處仔細的打量著火堆和營帳的位置,自腦海之中斟酌行進和落腳之處,久經斟酌之後終於找到了一條可以避過士兵耳目的路徑,只需閃挪四次便可順利進入大帳。

    「我進去行事,你於此處等我。」莫問沖已生睏意的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連聲答應,莫問將那盛有金銀的箱子負於肩頭,深深吸氣之後閃身而出,在之前選好的落腳處借力換位,追風鬼步最擅長的便是移形換位,幾番換位之後便靠近了大帳,到得近前閃身進入了大帳。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大帳之內竟然也有兩名強壯的士兵守衛,在見他之後立刻撲了過來,與此同時便要喊叫示警,莫問情急之下立刻探手封點二人啞穴,點過啞穴之後再取腰間陽關,這一順序不能錯亂,否則二人被點中陽關之後勢必還會大叫。

    由於抗負著箱子,只有一手可以行事,故此他雖然制服了二人卻只扶住了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撲通倒地,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馬校尉,出什麼事了?」大帳內側傳來男子的聲音。

    莫問聞言顧不得打量帳內的奢華佈置,便急速閃身進入由屏風隔開的後室,只見後室鋪有厚厚的絹絲花毯,西側有一處書寫公文的桌椅,東側疊摞著大量各式各樣的箱子,正中是一張偌大的雕花大床,一個身穿錦衣的肥胖男子正自床上坐起,左右躺著兩個衣不蔽體的年輕女子。

    「將軍休要驚慌,貧道有求於將軍,深夜前來,實非得已。」莫問不待那肥胖男子發聲,便放下並打開了肩頭的箱子。

    那肥胖男子起初是面露懼色的,聽得莫問說話和箱子裡的事物之後懼意大減,反倒是躺在床上的兩名女子見有人深夜闖入,發出了尖利的叫聲。

    莫問聞聲陡然皺眉,他進入之後立刻道明來意就是不想外人知曉,這兩名女子如此一叫,整個軍中恐怕都聽到了。

    那肥胖男子本已定下心神,卻又被這兩名女子在耳旁尖叫嚇了個激靈,氣怒之下左右開弓每人打了幾個耳光,「鬼叫什麼,再叫本將軍殺了你們。」

    二女無端挨打,大感冤屈,皆不知錯在哪裡,不過莫問卻是知道的,女子受驚之後發出的聲音既粗且糙,如同男子,如此一來難免失態敗興。

    「無量天尊,貧道乃是漢人,先前一直在這山中修行,與那苗寨多有交往,今日特地前來為那千餘人向將軍討個活路,」莫問說到此處抬手指著身旁的箱子,「將軍博通文理,自然知道這蠻荒之中屬苗人最為弱小,亦最為貧困,這些乃是他們全部身家,今日送呈將軍犒賞將士。」

    莫問說完,那肥胖的男子側目看了看他,轉而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口箱子,臉上神色轉緩,「道長客氣了,既然都是漢人,那便好說了。」

    莫問聞言知道事情已然成了七分,便自懷中取出了那隻玉瓶,捏在手中再度開口,「那些只是苗人的俗物,算不得神奇,貧道偶得仙丹兩粒,有療傷保命神效,今日一併送呈將軍,以謝將軍抬手恩德。」

    那肥胖男子側目打量著莫問手中的玉瓶,神色半信半疑。

    莫問見狀知道他並不盡信,便將那玉瓶打開,倒出兩枚丹藥端於手掌,走到床邊將其放置床邊,「請將軍隨意選上一顆,貧道以身示藥於將軍。」

    那肥胖男子此時已然知道莫問是來送禮求情的,便不再驚恐,聞言隨意拿起一顆丹藥遞與莫問。

    莫問持藥後退,自懷中取出匕首,捲起了衣袖。

    「道長乃世外高人,豈能傷你仙體,請用她一試。」那肥胖男子說話之間自床頭拿出了護身短劍,不由分說沖那女子的手臂就是一劍,女子尖叫,鮮血湧出。

    莫問見狀立刻上前喂服丹藥,丹藥入腹溶解,鮮血立止,傷口癒合。

    「道長真乃神人哪,受此仙丹,豈敢辜負道長所請。」那肥胖男子探手抓過床邊的那顆丹藥死死的握在手中。

    莫問見目的已然達到,唯恐其再提無理要求,便沖其拱手說道,「貧道還有同門於營外相候,便不久留了,告辭。」

    莫問此語言罷,不待對方答話便施展追風鬼步閃身而出,大事既了,心中一片歡喜,到得帳門處解開那兩名校尉的穴道便閃身出帳。

    就在其閃出大帳的瞬間,一股霸道的靈氣迎面而來,與靈氣一同傳來的還有一聲怒喝,「妖道哪裡走,看貧僧今日如何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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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心魔暗生
               
    事發突然,莫問心中陡然一凜,來不及多想急速橫移七尺,堪堪避過了迎面而來的凌厲靈氣,定睛看去,只見出手的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年僧人,此人身形高大面如滿月,頂無黑髮頜有白鬚,身披紅黃相間的大功袈裟,補條四長一短。脖掛佛珠為明珠串聯,顆顆大如鴿卵。手持有一柄長達七尺的禪杖,上掛九環。

    那僧人一擊失手沒有再度追擊,而是面帶疑惑的看著站在七尺之外的莫問。

    莫問同樣側目打量著那光頭僧人,佛門袈裟分為三類,由低至高分別為五衣,七衣,大衣。此人所穿袈裟為大衣,且袈裟補條為四長一短,這是佛門最高品級的法衣,又稱無上大衣,非一代宗師不可穿著。他此時疑惑的是尋常寺院的僧侶皆不會穿著這等無上大衣,這一僧人怎敢以一代宗師自居。

    「阿彌陀佛,你是何人,深夜偷入大帳意欲何為?」短暫的對視之後,那錦衣僧人率先開口。

    「無量天尊,回大師問,貧道乃上清座下的道人,先前一直於這山中清修,此番聞得我晉國大軍前來平蠻,便到此為那些並無禍亂逆反之心的千餘苗人求情,懇請將軍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莫問稽首開口,這名僧人已然可以靈氣外放,必是渡過天劫的高手,此外他既然隨軍而行,想必是軍隊請來的幫手。

    錦衣僧人聞言並未立刻答話,而是再度上下打量著莫問,片刻過後方才開口,「既然如此,為何深夜前來,這般藏頭露尾,便是你道家行事之風?」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這僧人說話辱及上清,實屬可惡,氣怒之下出言亦不客氣,「大師藏於帳外,在貧道不覺之下出手偷襲,這般行徑,便是你佛門行事之風嗎?」

    那僧人聞言面色劇變,隨即抖起禪杖便要動手。就在此時營帳中的肥胖男子已然穿戴整齊走了出來,見那錦衣僧人要對莫問動手,急忙出言制止,「國師慢動手,這位道長並未傷我。」

    莫問聞言陡然明了,怪不得此人穿戴如此高格,原來是晉國當朝的護國法師。

    「阿彌陀佛,貧僧聞訊來遲,還望王將軍莫怪。」錦衣僧人聞言收起禪杖,轉身沖肥胖男子單手行禮。

    「哪裡,哪裡,國師乃聖上欽定的監軍,這一路上諸多妖物蠱人皆仰仗國師出手降服,這等小事怎麼敢勞煩國師,時候不早,國師當保重法體,早些歇息去吧。」那肥胖男子似乎對那錦衣僧人頗為忌憚,言語十分客氣。

    「敢問王將軍,這名道人深夜前來所為何事?」僧人明知故問。

    「回師途中還有兩處苗人村寨,據前探回報那些苗人平日裡少有惡行,這位道長恐大軍過境擾到他們,便來為他們求個情,小事情,小事情。」那名被稱為王將軍的肥胖男子呵呵笑道。

    莫問聞言心中再定,但凡禮求於人,勢必要送對人,那些金銀若是真在光天化日之下送給他,他勢必不能獨吞,而今不管送來多少皆歸他一人所有,加上有那丹藥在後,他自然會為苗人說話。

    「阿彌陀佛,行軍之事貧僧本不該多嘴,但凡事都應該遵循朝廷章法,此番平蠻,但凡所過之處皆有蠻部各族降書,這苗人也不能例外。」錦衣僧人出言說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國師所言極是,」肥胖男子說到此處沖周圍的親兵揮了揮手,「來呀,快把持燈燭送國師回去,小心伺候,若是有石頭絆了腳,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那肥胖男子雖然說的客氣,錦衣僧人已然聽出了他的轟攆之意,也猜到他是接受了莫問的重禮,故此不滿的看了他一眼,臨行之際又轉頭橫了莫問一眼,這才拂袖而去。

    那肥胖男子一直待錦衣僧人走遠,方才走向莫問,「道長莫怪,這和尚是聖上派來的監軍,我也不好隨意開罪,他既然開口,苗人不獻降書怕是不成了,還請道長回去讓那美女族長來上一趟,獻上降書走個過場。」

    莫問聞言暗自皺眉,本以為大功告成,卻被這和尚插上了一腳,橫生了枝節,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獻上降書。

    肥胖男子見莫問眉頭微皺,便再度開口,「道長放心,此時朝廷時局已定,我們不日便要班師回朝,那苗寨我們是不會去的。」

    「無量天尊,貧道先行一步。」莫問沖肥胖男子稽了稽首,施出身法,閃身而逝。

    回到原處,老五歡喜的迎了上來,「老爺,事兒是不是辦成了。」

    「未竟全功,留下了偌大一個尾巴。」莫問皺眉說道。

    「啥尾巴?」老五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莫問搖頭過後施出身法往北掠去,老五急忙跟隨。

    由於輕裝前行,回程要快上許多,回返之時莫問一直眉頭緊鎖,原因有二,一者,那肥胖男子最後所說的那句話表明他是王家的支系,根據軍隊南下的時間與王尚書落難的時間來看,這次前來平蠻很可能是王家在與皇室爭鬥中下的一步棋,王家假借平蠻將大軍調了出來,有軍權在手,他們就有翻身的機會。被充軍的王尚書能夠官復原職,說明王家在這次與皇室的爭鬥中已經佔了上風,故此這支部隊才會班師回朝。如此複雜的權力爭鬥,日後若是涉足其中定然是焦頭爛額,不勝其煩。

    二者,那肥胖男子所說『還請道長回去讓那美女族長來上一趟』,由此可見晉**隊在此之前已然將蠻荒各族的情況摸的很是詳實,此人耳聞龍含羞的美貌並大為好奇,故此才會讓她前來,這肥胖男子無疑是個好色之徒,龍含羞若是來到,勢必不得全身。

    此時已然是夏初,天亮的很早,二人回返苗寨時天色已經大亮,龍含羞見二人回返急忙迎了上來。

    「怎麼樣了?」龍含羞急切的問道。

    「他們不會前來攻打苗寨,卻要你們獻上降書。」莫問並未隱瞞,此事早晚都要應對。

    「降書是小事,能保住村寨就是萬幸了。」龍含羞歡喜的召喚族人,告知這一好消息,等候在外的男子得到消息也歡喜的回小寨報喜。

    「老爺,尾巴呢?」老五打著哈欠。

    「什麼尾巴?」莫問轉頭問道。

    「你不是說這件事情留了個尾巴嗎?」老五唸唸不忘尾巴一事。

    「他們要龍姑娘親自送降書,我擔心龍姑娘難以全身而退。」莫問看著正在不遠處與族人歡喜說話的龍含羞。

    「哦,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你要沒事兒,我先回去睡覺了。」老五聞言不以為意。

    莫問轉頭看了他一眼,沖其抬了抬手,老五打著哈欠向寨北走去,沒走多遠便有苗女跑上來迎他,老五瞬時沒了倦態,說笑著跟她們去了。

    「我們能保全寨子多虧了你。」龍含羞沖族人告知了喜訊之後轉身走回了莫問身邊

    「我力所不及,未竟全功,那帶兵的將軍要你親自送交降書。」莫問說道。

    「我說過了,降書是小事,我去一趟也沒什麼。」龍含羞笑道。

    「那將軍並非正人君子,你若前去,他恐怕會趁機欺辱於你。」莫問轉身向北走去。

    「他會將我帶回晉國嗎?」龍含羞聞言微微緊張。

    「那倒不會。」莫問沉吟過後出言說道,那肥胖男子身邊的兩個女子都是漢人,由此可見他還是喜歡漢人,對苗人只是好奇。

    「不把我帶走就好,他保全了我們的寨子,伺候他一回也是應該的。」龍含羞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龍含羞,自龍含羞的眼神和神情之中他沒看找到任何的偽裝和勉強,這表明她並不在乎這種事情。

    莫問不相信她沒有忍辱負重之心,長時間的直視著她,不過最終他還是沒有發現偽裝的跡象,龍含羞是真的蠻不在乎,她是苗人,此處民風尚未開化,她有這種反應倒也不足為奇。

    「你怎麼這樣看我?」龍含羞被莫問看的有些發毛。

    「沒什麼。」莫問收回視線邁步前行。

    「我們不會寫字,還得麻煩你幫忙寫份降書。」龍含羞跟了上來。

    「嗯,我有些累了,你自去忙吧。」莫問沖龍含羞擺了擺手。

    「好,我去為你做些吃的。」龍含羞轉身歡喜的去了。

    莫問並未回頭,緩步拾階上山,雖然他與龍含羞並無私情,心中仍然極為沉重,男兒在世應該保護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可是他沒能做到這些,這一切不是因為他沒有努力,而是因為他能力不夠,還有便是那些他自認為應該保護的人並不需要他的保護。

    內心的沉重很快轉變成了怨氣,此事皆由那護國法師而起,若無他的出現,龍含羞就能免此劫難,不過龍含羞的反應同樣令他失望,她的反應幾乎與林若塵如出一轍,易經所云男為艮山,女為坎水實有道理,本為水性的女子並無常形,流經何處便是何種形狀。

    回到山洞,莫問和衣躺下,此時他的心中盈滿了莫名的怨恨和憎惡,他討厭那些光頭和尚,他更厭惡那些水性女子,如果說在此之前林若塵只是他的夢魘,那現在世間所有的女子都成了他的心魔……

第九十章 出山
               
    沒過多久莫問便翻身而起盤坐唸經,他已然發現了自己心神不穩,而心神不穩乃是修行的大忌,必須加以壓制。

    不過唸經並沒有壓制住內心的怨恨和憎惡,無奈之下他只能改為練氣,但心神不穩導致了氣息雜亂,行氣一周天之後他不得不放棄練氣起身自屋外端來笸籮挑選煉丹藥材,奈何心中煩悶,挑選藥材時亦做不到準確均衡五行,連番嘗試壓制內心的焦躁和怨恨無果,反倒令得心神起伏更大,心中越發煩躁。

    煩悶之下莫問取出一直貼身收藏的那株五色芝草放入了丹鼎,這株芝草本身已經齊了五行,入得丹鼎必然成丹,將其煉化為丹藥只是為了方便攜帶,若是運氣好,或許可以一分為二。

    看守著爐火,莫問心中苦悶逐漸消減,半個時辰之後龍含羞提著兩隻籃子前來為他送飯,飯食還是米飯,菜蔬多了兩樣,還多了一壺酒。

    「幸虧有你,不然我們的寨子就保不住了,來,我敬你一杯。」龍含羞端起酒杯沖莫問說道。

    「酒令氣散,不喝也罷。」莫問抬頭看了龍含羞一眼,發現她的頭髮是濕的。

    「你是不是不高興我去伺候那個漢人的將軍?」龍含羞放下酒杯沖莫問笑道。

    「我們只是友人,你要做什麼,我無權左右。」莫問轉身離座,回到洞內添加木柴。

    龍含羞放下酒杯跟進了山洞,「我知道你們漢人都喜歡女人的第一次,我剛剛洗了澡,你如果樂意,我就給了你吧。」

    「我是道人,不近女色。」莫問聞言並未驚訝,自他看到龍含羞髮梢滴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猜到了龍含羞想要幹什麼。

    「那你在山下為什麼那樣看著我?」龍含羞面露疑惑。

    「我們是朋友,我想保全你的清白,少頃我會代你前去送交降書,你不要去了。」莫問正色說道。

    「他要見我,你去有什麼用,萬一他發起火來,我們怎麼開罪的起,還是我去合適。」龍含羞連連搖頭。

    莫問轉頭看了龍含羞一眼,龍含羞臉上還是沒有勉強神情,更多的是憂慮和惶恐,這是一種對於權勢的畏懼和屈服。

    片刻過後莫問收回了視線,轉身自床頭拿起包袱走出了山洞,取出了無量山贈與的畫符筆墨為苗寨書寫降書,降書只有百餘字,簡要臣服之心歸順之意,寫好之後莫問將那降書遞給了龍含羞。

    「謝謝你,你趕快吃飯吧,我先去了。」龍含羞接過降書沖莫問道謝,轉身向山下走去。

    「別忙去,容我再想想可有別的想法。」莫問起身說道。

    「不用麻煩了,你能幫我們這些我們已經很感謝了,你快吃飯吧,要涼了。」龍含羞沖莫問擺了擺手,轉而快步下山。

    莫問目送龍含羞下山,眼見她與等候在外的族人一起出了寨門,這才回到石桌前坐了下來,但他並沒有再去碰那些飯食,不知為何他感覺這些飯食很不潔淨。

    中午時分,老五來到了山洞,見莫問面色陰沉,知道他心中不快。

    「老爺,你又不喜歡她,她自己又樂意去,你就別操那沒用的閒心了。」老五知曉前因後果,自然知道莫問為何不快。

    「若她心存忠貞潔愛,我或許能夠保她清白。」莫問正色開口。

    「你怎麼保?」老五接替莫問蹲於爐旁。

    「我可代她前去遞交降書,那將軍想必不會由此發怒。」莫問坐上床榻閉目盤坐。

    「那傢伙要是真發怒了咋辦?」老五說道。

    「那人不學無術,不通兵法,竟然於乾涸的河床安營紮寨,卻不知在其上游定然有積水之處,我五行屬水,可強書藍符數道將那積水引出,定可將其營地衝毀。」莫問閉目開口。

    「然後呢?」老五追問。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老五所問正是事情的關鍵,就算殺傷了晉軍又能如何,只會為苗寨招災,除此之外還會徹底開罪晉國。

    「老爺,你既然不喜歡她,你管那麼多干嘛。」老五疑惑的問道。

    莫問聞言再度啞口無言,自內心斟酌良久方才找到了真正的原因,「我見不得弱者受辱,亦見不得世間醜惡。」

    這次輪到老五無言以對了,莫問這話他無法接口。

    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莫問心中的憋悶消解了不少,強自定心唸誦經文,待得將早課經文補上,心中已然平和,心靜之下想的更加深遠,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的能力太過弱小,不足以制止世間不平之事,亦無力拯救受辱之人,要想有所作為,提升靈氣修為乃當務之急。

    五色芝草不難煉化,到得下午申時已然成丹,莫問湊近丹鼎側耳細聽,聽其聲音丹鼎內只有一枚丹藥。

    就在莫問側耳傾聽丹鼎內的聲響時,龍含羞出現在了洞口,莫問見她回來的這般早,不由得大為疑惑。

    「出了什麼變故?」莫問注意到那張降表仍然抓在龍含羞的手裡。

    「我們去晚了,他們已經往東走了。」龍含羞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這是好事,為何面有憂色?」

    「不知他們還會不會再來?」龍含羞忐忑之情溢於言表。

    「不會的,放心好了。」莫問隨口說道,大軍匆忙開拔想必是接到了聖旨,既然已經班師回朝自然不會再為難他們這小小的寨子。

    「這些飯菜你怎麼沒吃啊,我下去為你做新的。」龍含羞聞言大為歡喜,將那石桌上的碗筷收進籃子,轉身下山去了。

    「老爺,她囫圇著回來了,你怎麼一點也不高興?」老五不解的看著面無表情的莫問。

    莫問沒有回答老五的發問,龍含羞雖然未曾受辱於他人,卻已然自辱於事前,體潔心卻不潔。

    半個時辰之後,丹藥練成,只有一枚,小如豆粒,五彩流光,莫問小心的將其裝於玉瓶納入懷中,轉而沖正在伸懶腰的老五說道,「將外面那些藥材收拾起來,我們離開這裡。」

    「去哪兒?」老五驚訝的問道。

    「回我們先前的住所。」莫問收拾著自己的衣物。

    「老爺,咱們在這兒住的好好的,為啥要走?」老五疑惑的追問。

    「昔有孟母三遷之教,你我當仿而效之。」莫問將那尚有餘溫的丹鼎放進了包袱。

    「沒聽懂。」老五瞪眼搖頭。

    「久居蘭室不聞其香,久居鮑市不聞其臭,此處未曾開化,不可久留。」莫問正色說道。

    老五雖然仍然沒有聽懂莫問的意思,卻通過他的神色知道他去意已決,便跑下山尋找口袋裝盛藥草,龍含羞聞訊急忙趕上山來好言相留,莫問微笑謝絕,雙方聚在一起歸根究底只是一場交換,而今苗寨已經安全,他也得到了煉丹的藥材,沒有再留的必要了。

    夜幕降臨之時,莫問帶著老五離開了山寨,龍含羞等人在後相送,老五頻頻回望,莫問並未回頭,這趟蠻荒之行他得到了兩樣東西,一樣是煉丹的藥材,還有一樣是對人性的失望。

    「你如果戀戀不捨,可以回去。」莫問沖一路上長吁短嘆的老五說道。

    「女人哪兒沒有啊,我不捨得那五百兩金子。」老五的回答令莫問啼笑皆非。

    五更時分,二人回到了小鎮,由於離開時間不短,家中招了賊人,物件大部分不見了,連做飯的鍋也被人給揭了去。

    看著空蕩蕩的房舍,莫問心中一片寂寥,他和老五並不喜歡這裡,但是眼下無處可去,只能在這裡棲身。

    好在細軟還在,天亮之後二人添置物件,重新過活,不過由於鎮子上的人都知道他們與強盜有所交集,藥鋪便沒人來了,也無人再搭理他們,路上見了也大多是躲著走的。

    一月過後帶回來的藥材全部熔煉,各類藥材共計十七份,煉丹時毀去了七份,最後那份補氣藥材也在其列,剩下的十份不多不少恰好煉製了十顆療傷丹藥和十顆補藥。

    將藥材煉完,莫問猶豫許久,最終沒有將那丹鼎送歸原處,那死去的女道想必是一賊人而並非物主,還不如將這丹鼎帶出山去,遇到玉清同門時將其物歸原主,也算代那女道贖去前罪。

    修行貴在持之以恆,但更難的是耐受寂寞,年輕人大多難以靜心,莫問也不例外,心中不時有雜念閃現,但他只能暗自忍耐,每日多數時間皆用在打坐練氣上,以此煉化滯留於腹中的那枚補氣丹藥。而老五的主要任務是負責照顧他的飲食,剩下的時間則在鎮上遊手好閒。

    夏去秋來,老五終於被允許進山打獵,不過他也只是在樹林邊緣抓些野雞野兔,不敢往裡走,山中多有巨蟒毒蛇,老五對它們很是忌憚。

    八月十五過後,莫問每日打坐練氣的時間更長,除了偶爾的進食和解手之外幾乎足不出戶,他可以感受到自己體內靈氣的聚集和變化,日益增長的靈氣是他枯燥修行中唯一的慰藉。

    秋去冬來,氣溫降低,山中草木雖未落葉凋零,葉片卻已捲起了黃邊,就在鎮上的鄉人忙碌著籌備過年事物的時候,莫問沖老五說出了他最想聽到的話,

    「收拾一下,咱們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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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侯家老宅
               
    「老爺,咱還回來嗎?」老五小心的問道。

    「你還想回來嗎?」莫問環視著房間,房間裡並沒有多少擺設,除了床鋪只有一張吃飯的桌子,由於濕氣較重,桌子已經發霉泛黑。

    「不想了,我都快憋死了。」老五大聲叫嚷。

    「那就不回來了,收拾東西吧,咱們先回西陽縣。」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他早就在盼著這一天了,他知道臨近年關莫問會回去祭奠父母,卻唯恐他祭奠完了之後再回到這裡來,這裡雖然安靜卻太偏僻了,能將人憋瘋。

    這次離開二人沒有攜帶太多的東西,由於路途遙遠只帶了細軟和換洗的衣服,出門時大門也是敞開的,晨露尚未消退,二人已然踏上了歸程。

    「老爺,你現在練到什麼地步了?」老五跟在莫問身後。

    「時日太短,先前那枚丹藥並未徹底煉化,此時只可畫寫藍紙符咒。」莫問隨口說道。

    「要是用了天狼毛,是不是可以畫紫符?」老五聞言喜不自勝,莫問修行時少言寡語,故此他並不知道莫問的靈氣修為而今到了何種境地。

    「當可勉力為之。」莫問並未糾正老五的語病,在老五看來毫和毛沒什麼區別。

    「可惜這裡也沒個妖精給你練練手。」老五極其興奮,他雖然不通法術,卻知道到了可以書寫藍紙符咒的階段,不但可以對付陰魂鬼魅,還能夠降服妖魔精怪。

    莫問微笑搖頭,「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此番出山少不得降妖捉鬼。」

    「那就好,那就好。」老五歡喜點頭。

    前行不遠,莫問看到路旁的樹林中有一顆松樹,便離開大路走進了樹林。

    老五以為莫問要去解手,就沒有跟他前去,不過等了良久仍不見莫問出來,疑惑之下便走進樹林查看究竟,卻見莫問並未解手,而是手拿畫符的硯台小心翼翼的採集松樹上的露水。

    「老爺,你在幹啥?」老五疑惑的問道。

    「天狼毫所用畫符硃砂當以未見朝陽的晨露調和,松樹為陽木,所承晨露更為合用。」莫問出言解釋,松針窄而尖,承接晨露極少,需要一點一點的採集。

    「老爺,我來幫你。」老五見莫問一點一滴的採集進展緩慢,不由得大為焦急,雙手抓著樹幹一通搖晃,其結果是晨露沒有採集多少,倒是紮了二人一頭的松針。

    「怎得如此魯莽,此間少有松樹,無端的浪費了露水。」莫問訓斥正在為其拔去頭上松針的老五。

    「沒事兒,咱北方有的是。」老五不以為然。

    「北方此時只有寒霜,何來晨露?」莫問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轉而將那硯台還歸木盒納入懷中。

    老五聞言咧嘴一笑,也不在意。

    由於事先估算並留足了回程的時間,故此回程時二人走的並不匆忙,傍晚時分方才到了邊關關卡,雖然已經被聖旨赦免,為了少生枝節二人還是翻牆而過,前行十幾里後方才回歸大路。

    雖然只有一牆之隔,回到晉國之後莫問心中仍然生出了回歸的溫馨,他是漢人,是晉國人,而這裡是晉國,是漢人住的地方。

    前行二十幾里,天色暗了下來,二人歸心似箭便沒有在野外露宿,直到初更時分見到了鎮子方才落腳歇息。

    這處小鎮人口不多,只有一間酒肆,二人來到的時候客棧裡已經有了一桌食客,莫問自角落裡坐下,要了飯食與老五吃飯。

    此處位於晉國邊界,鄉人較為貧窮,另外的那桌食客衣著很是破舊,桌上沒什麼像樣的菜蔬,桌旁還放著各種農具,想必是此間晚歸的農人。

    農人沒有讀過孔孟諸子,也不懂得禮儀,喝酒之時喜歡高聲喧嘩,說的多是吹噓言語,莫問原本對他們的高聲喧嘩有些反感,但片刻過後反倒聽出了興趣。

    「你去,你要敢去那侯家老宅住上一夜,明天我送你兩尾紅鯉。」一農人沖同伴說道。

    「你不要小瞧了我,你當我真不敢去?」說話的農人喝醉了,已然口齒不清。

    「我們不曾小瞧你,你要是去了,明天我擺酒請你。」另外一農人在旁幫腔。

    「要不是我今天還有事要做,一定去住上一晚,讓你們知道我寇大膽兒不是吹出來的。」醉酒的農人擺手高聲。

    此語一出,其他農人無不對他大加嘲笑,而那農人雖然喝的醉了,卻並不敢賭氣前去,最終找了個藉口離席溜走,剩下的農人說笑片刻也各自拿著農具去了。

    「夥計,再給我盛碗飯來。」老五抓著空碗沖酒肆跑堂喊道。

    夥計聞聲跑來,接過飯碗跑去盛飯,片刻過後端飯而回。

    「小兄弟,侯家老宅是何所在?」莫問沖送飯的夥計問道。

    「道長怎麼問起它來,難不成要去抓鬼?」夥計上下打量著莫問。

    「侯家老宅暗藏鬼魅?」莫問笑問。

    「是啊,是啊,那鬼好生厲害。」夥計面帶懼意連連點頭。

    「那侯家老宅位於何處?」莫問隨口問道。

    「鎮子東北,孤零零的那座宅子就是,門口有棵老楊樹。」夥計抬手東指,「道長,那個厲鬼好生厲害,先前我們請來的道長都沒能降的了它,我看你年歲不大,還是不要去了,免得枉送了性命。」

    莫問聞言尚未答話,老五便放下碗筷瞪眼開口,「胡說八道個啥,抓鬼還要看年紀嗎,鬍子一大把,沒本事有啥用?」

    那伙計見老五神色不善,急忙藉故忙別的去了,莫問見老五飯碗吃空,便掏出銀兩付了飯錢,帶著老五出了酒肆。

    此時天色已然徹底黑了下來,莫問出門之後徑直向東走去。

    「老爺,也不知道那鬼厲不厲害,你能降的住嗎?」老五知道莫問要前往侯家老宅。

    莫問搖頭笑道,「我還未曾細問你就嚇跑了那伙計,我怎知道降不降的住。」

    「那咱還去嗎?」老五有些退縮,此時鎮子上一片漆黑,即便能夠夜間視物,心中仍然大為忐忑。

    「看看也不妨事。」莫問隨口說道。

    老五見莫問言語平靜,也就不再擔心,跟在他的身後往鎮東尋那侯家老宅。

    鎮子不大,片刻過後二人來到了鎮子東首,轉望東北,只見一座佔地頗廣但極為破舊的宅院坐落在鎮子邊緣。

    「老爺,有楊樹,就是那兒。」老五抬手指著三里外的那座老宅。

    莫問並未接話,而是皺眉打量著遠處的那座宅院,遠處的那座宅院佔地頗廣,樣式也並非祠堂廟宇,這種宅院不應該建造於郊外,唯一合理的解釋只有一種,那就是這座宅院是很久以前建造的,後來出現了變故,無人敢在其周邊再建房舍,久而久之便將它孤立了起來。

    要孤立一座宅院短時間內是做不到的,至少也需要上百年的時間,不管這座宅院裡面藏有何物,在百年前便可以作祟,到得此時必定更加厲害。

    「老爺,裡面的鬼很厲害嗎?」老五見莫問皺眉不語,以為那老宅內的鬼魂很是難纏。

    「裡面或許藏有妖物,卻絕對不是陰魂,楊樹乃陽性樹木,那院外的楊樹如此繁茂,陰魂怎能潛伏此處。」莫問趁機向老五講解玄門常識。

    「剛才那酒肆的夥計明明說是厲鬼。」老五不解的說道。

    「不是陰魂,當是能夠幻化人形的妖物。」莫問搖頭說道。

    「老爺,你看到妖氣了嗎?」老五有些驚慌,他一直跟著莫問,知道妖物比鬼魅更加棘手。

    「不曾。」莫問邁步向夜幕中的那座老宅走去。

    老宅前靠近道路的區域茅草都被鄉人割了去,前行兩里之後莫問停了下來,前方的茅草並沒有被割走,高至齊膝,不過令他停下的原因並不在此,而是直至此刻他仍未感覺到那老宅內有妖氣存在,這一情形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那老宅內並無妖物,二是老宅內的妖物已經幻化人形,藏去了大部分的妖氣。

    「老爺,拿著傢伙。」老五取出金錢劍遞向莫問。

    「收起來吧,金錢劍克制陰魂還有效力,對付妖物用處不大。」莫問緩步向那老宅走去。

    「那我拿著。」老五見莫問步履從容,知道他胸有成竹,胸有成竹自然可以空手,不過像他這胸無成竹的,手裡總得抓點兒什麼才安心。

    片刻過後,莫問到得老宅門前,宅院的院牆很高,當有六尺,雖然久經風雨卻較為完整,只是所用磚石有些泛黑,而褪色的院門也無損壞,由於大門緊閉,看不到宅院內的情況。

    「老爺,你看,這截院牆好像剛被人修過。」老五指著木門東側的院牆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側目打量,果不其然,院牆有用泥土壘砌過的痕跡,所用泥土還未乾透,而院牆外的雜草並無踩踏痕跡,這表明院牆是被人自裡面修補的。

    「老爺,妖怪怎麼還會修房子?」老五疑惑的問道。

    「想必要在此處常住。」莫問點頭笑道。

    莫問話音剛落,便聽得院內傳來了開門的嘎吱聲,隨即便是沉重的腳步聲,聽其聲響噹是衝著門口來了……

第九十二章 人非草木
               
    「老爺,妖怪出來了。」老五一臉恐懼的指著老宅。

    「不要怕,幻化為人形的妖物不會比陰魂更難看。」莫問擺手笑道。

    老五聞言立時心中大定,實則令他心定的主要是莫問從容的神情。

    老宅內的腳步聲並不急促,甚至有些緩慢,幾聲過後莫問便聽出了異常,常人的腳步聲雖然輕重緩急有所差別,卻都有一定的節奏,但老宅內傳出的腳步聲卻並不是常人的步速和節奏,落腳的聲音很不勻稱。

    片刻過後腳步聲到了院門處,老五越發的緊張,甚至開始發抖,與之相比莫問要從容的多,這種從容有一半源自於對自己實力的自信,還有一半得益於青陽子和古陽子的教誨,道人者代天行事,行止要有度,遇事當從容。

    院內隨即傳來了抽拉門閂的聲音,老五聞聲更加緊張,直視著老宅的木門,雙手緊握金錢劍凝勢聚力。

    此時的大門都是往內開的,門閂被拉開之後大門隨之向內打開,一個幾乎與院門等高的巨人出現在了二人面前,入目所見,這一巨人下身圍有粗陋的草裙,上身**,其胸前的兩處偌大凸起表明它乃是雌性妖物幻化,身上的肌膚呈灰黃顏色,較人要粗糙很多,其面孔為偌大的苦瓜長臉,有七分像人,只是五官很是醜陋,猛然一看著實嚇人。

    那妖物見到院外的二人先是一愣,隨後便瞪眼咧嘴甕聲開口,「嗚……」

    「嗚你個頭啊。」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妖物話未說完,老五便衝了上去,高喊著揚起手中的金錢劍向站於門內的妖物砍去,實則真正的恐懼源於不可預知,一旦見到妖物的真面目,恐懼反倒會大大消減。

    老五這一劍是卯足了力道的,一劍過後只聽得一陣噼裡啪啦,金錢劍乃是由絲線串聯而成,哪能像尋常刀斧一樣使用,一劍過後瞬時散架。

    那妖物開門之後注意的只是站位靠前身穿道袍的莫問,未曾想到其身後的老五會忽然發難,事發突然不由得愣了一愣。而老五一出手就失了兵器也是一愣,不過他的反應較那妖物要快,一愣過後隨即回神,彎腰拾起一塊石頭沖那妖物扔去。

    那妖物見狀抬手想要抵擋,卻是慢了半拍,已然被石塊打中了腦袋,老五一擊得手,立刻低頭再找,院門外多有石塊,想必是頑童扔砸所積,老五抓起其中瓜瓢大小的石塊再度向那妖物衝去,劈頭蓋臉一通猛砸,那妖物雖然高大,反應卻很是緩慢,一時之間只是抬臂抵擋,並未出手攻擊。

    「老爺,快動手。」老五手上不停,轉頭高喊。

    莫問聞言並未動手,而是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門內的妖物,這個妖物行動如此緩慢,當不是禽獸變化,此外它開門之後並無陰氣散出,反倒是陽氣撲面,此妖究竟是由何物幻化。

    老五雖然不懂動手不留情,留情不動手的戰術戰法,卻知道不能給對手喘息之機,抓著石塊拚命打砸,那妖物何曾見過這種潑皮打法,一時之間竟然被他搞了個手忙腳亂,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老五眼見於此,膽氣越發的壯了,連連高喊,出手頻頻。

    那妖物吃痛,終於怒了,左手擋住老五的攻勢,右手抓向他的脖頸,老五見狀急忙施出身法閃至院內,自其背後砸其後腦,那妖物轉身再抓,老五再施身法加以躲避,閃過之後繼續打砸。

    「老爺,以前來的那些抓妖的道士肯定是騙錢哄飯的,這傢伙是個草包啊。」老五佔了上風,大為得意。

    「莫要輕敵。」莫問出言告誡,老五所說並不正確,先前來的那些道人之所以降服不了這個妖物,可能是他們用了對付尋常妖物的方法,而眼前這個妖物毫無陰氣,尋常的方法自然不會見效。

    「沒事兒,它抓不到我。」老五閃至妖物左側,抬手又是一記。

    這一記可能擊中了妖物的痛處,妖物大怒,速度快了不少,抬手將老五手中的石塊打飛,反手一掌將他打趴在地。

    「老爺,快幫忙。」老五翻身而起沖莫問求救。

    「敵之不過,你當如何?」莫問聞言仍然沒有出手,他已然看出這個妖物不難降服,趁此良機讓老五多大練習,日後再有降妖除魔之事便不至於慌張。

    「老爺,這都啥時候了,你咋還咬文嚼字啊。」老五憑藉身法慌忙閃躲。

    莫問聞言並未出手,而是提氣躍上了門樓,老五受其啟發,立刻如法炮製。

    「老爺,你為啥不打它?」老五言語之中不無怨氣。

    「妖物鬼魅多非善類,日後危急之事當不會少,此番拿這夯貨演練一番,也可得心中有數。」莫問低頭打量著院內的妖物,那妖物並不會上房,甚至不會說話,只是在院內嗚嗚喊叫。

    「妖物幻化成人,若口出人言表明其成精日久,便需小心。若不能說話當無甚道行,亦就不難對付。」莫問趁機向老五傳授常識。

    老五此番正在揭瓦扔砸下方的妖物,聞言急忙點頭答應。

    「還有,妖物幻化人形,若是肌膚細白,當是道行高深,若是肌膚粗糙,便是成精不久。」莫問抬手指著院中的妖物沖老五說道。

    「老爺,這傢伙是啥變的,怎麼長的這麼難看?」老五此時已經不再膽怯,拋扔瓦片也只是戲弄而並非扔砸。

    「不得而知,」莫問說話之間自懷中取出畫符事物,隨手畫寫黃符一道遞與老五,「下去試它一試。」

    「這是啥符?」老五探手接過了符紙

    「火符,尋常降妖只需以陽法相剋,此物本身為陽,故此不得用陰陽之法,只能先辨其五行所屬,再以五行符咒克之,我懷疑此物乃草木成精,便以火符先試。」莫問說道。

    老五聞言恍然大悟,縱身掠下門樓,忽閃之間將那火符貼到了妖物的額頭,隨著一聲吃痛的吼叫,妖物消失無形,符咒飄然落地。

    「哪兒去了?」老五唯恐妖物暗中偷襲,急忙掠回了門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而是站立門樓環顧左右,片刻之後將視線定格在了門口那棵老楊樹的身上。

    「樹精?」老五根據莫問所望,猜到了先前的妖物是由門口的那棵老楊幻化。

    「然,此物本為陽木,故此日久成精之後不見陰氣。」莫問點頭說道,

    「陽木?陽木怎麼有這個?」老五抬手指著自己的胸脯。

    「便是陽木也分雌雄,不然如何繁衍。」莫問躍下門樓,走到楊樹旁打量著這棵楊樹,此樹生長當是有些年頭了,有兩抱粗細,高達數丈,枝葉極為繁茂。

    莫問打量楊樹之際,老五自院中跑了出來,捏著那張符咒就往樹幹上貼,一貼之下隨即滑落。

    「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黃符用過一次便不可再用。」莫問出言笑道。

    「老爺,你再畫一道。」老五探手索取。

    莫問並未畫符,而是抬手指著楊樹沖老五說道,「你當記住,但凡草木成精,本體皆不可變化,只能神識出竅,似這種陽木成精,白日亦可現身。此外它們都行不得遠,活動區域不會超過樹根所及。」

    「它的神識縮回去了,怎麼才能把它弄出來?」老五問道。

    「不忙降它。這棵楊樹長的有些蹊蹺,樹蓋北斜,籠罩宅院,與尋常楊樹大為不同,必有緣故。」莫問轉身走向宅院。

    老宅的院子里長滿了雜草,院子裡的正屋和馬廄殘有垣壁,屋頂多有殘缺,而三間東廂卻十分的完整,推門而入,只見東廂裡的兩道內壁已經被推倒,南北貫通,房間的地上堆疊著大量的木板和木條,南北疊放,呈長條形狀。

    「老爺,怎麼這麼多木頭?」老五不解的看著堆疊的那些木頭。

    「不得知曉。」莫問緩緩搖頭,沉吟過後畫符一道靠近了那堆木頭,符咒靠近木頭之後微微後擺,並未貼上。

    「老爺,你在幹啥?」老五不明所以。

    「這些樹木皆為乾屬。」莫問收回符咒皺眉說道。

    「乾屬怎麼了?」老五追問道。

    莫問並未回答老五的問話,而是轉身向外走去,老五見狀急忙跟隨而出。

    回到院子,莫問抬頭上望,只見那楊樹北探的巨大傘蓋遮住的正是東廂所在的這片區域。

    片刻過後莫問收回視線向外走去,出得院門默然向南。

    「老爺,你幹啥去?」老五疑惑的問道。

    「繼續趕路。」莫問低聲答道。

    「那樹妖咋辦,不降了嗎?」老五快步跟上了莫問。

    莫問緩緩搖頭,並未答話。

    「好不容易遇到個妖精,就這麼放了?」老五高聲追問。

    「便有罪惡,亦不追罰。」莫問點頭說道。

    「為啥啊?」老五一頭的水。

    「世間草木多向陽而生,它卻反其道而行之。」莫問止步回頭,看向夜色中的楊樹,良久過後搖頭長嘆,「若有人如此待我,粉身碎骨亦不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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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祭奠
        
    「老爺,我還是沒明白到底咋回事兒。」老五滿臉的憋急

    「此間先前當有一雌一雄兩棵楊樹,雄樹被主家砍掉蓋了馬廄和正屋,這棵雌樹成精之後驅走了此間的主人,將雄樹枝幹聚於東廂加以拼湊,並將枝葉延伸到了那裡為其撐起傘蓋遮風避雨。」莫問平靜的說道。

    「有趣,真有趣,這傢伙真是成了精了。」老五笑道。

    莫問聞言皺眉看了老五一眼,世人生來便有不同,有些事情老五永遠都不會明白,不過不明白也好,少了許多苦惱。

    由於先前耽擱了不少時間,回到路上已然是三更時分,二人連夜趕路,次日清晨再度見到了鎮子,這處鎮子較之先前的那處鎮子大上不少,鎮上有了客棧,二人投店歇腳。

    南方多雨,冬天亦然,午後竟然下起雨來,二人不能趕路,只能滯留客棧。

    老五閒不住,跑到樓下聽客人說話,莫問留在房中打坐練氣,運行周天煉化腹中殘存丹藥,十二周天過後渾身舒泰,進入藍氣之後煉化丹藥的速度快了許多,若是按照這種速度估算,不需兩年便可度劫入紫。

    想及入紫之後的諸多好處,莫問微感興奮,不過與此同時也有諸多擔憂,上清宗的練氣法門走的是奇經八脈,主行任督,借助運行任督的靈氣吸附外部自然靈氣,這是一個極為緩慢的過程,因為自然存在的靈氣雖然無處不在卻很是微弱,服食並煉化內丹乃是借助那些生長多年的靈物快速補充靈氣,歸根結底屬於取巧,這樣得來的靈氣不耐久耗,遠不如盤膝打坐得來的厚重,然天道不枉不虧,既要速成,便需承受靈氣不耐久耗的弊端。

    好在這一弊端有法補救,渡過天劫之後靈氣運行的速度會大大加快,煉化丹藥所需要的時間也會大大縮短,一旦服用補氣丹藥可以快速行氣煉化,在較短的時間補充自身耗去的靈氣,不過渡過天劫之後再服用補氣丹藥效力會大大減弱,只能補充恢復靈氣卻無法再度提升修為。

    雖然服用外丹有此弊端,然此時的修道中人用的大多是這種方法,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渡過天劫,擁有渡過天劫所帶來的諸多神異能力,如此急功求進導致了修行中人服用丹藥之風盛行,然多數人並不精通煉丹之法,且煉丹所需靈物求之不易,胡亂吞服劣等丹藥令得修行中**受其害,先前於蠻荒山洞中見到的那個死去的女道便是試圖快速提升修為而胡亂吞服丹藥的受害者。

    就在莫問望著窗外的大雨出神發愣之際,老五大叫著『老爺,老爺』跑進了房間。

    「何事?」莫問並未責怪老五的大呼小叫,從小到大他說過千百次了,老五仍是習氣難改。

    「老爺,我打聽到了,鎮子南面的湖裡有妖怪,」老五興奮的抬手南指,「可能是條蛇精,吃過不少牛羊,咱去降了它吧。」

    「莫要多生是非,雨停之後繼續趕路。」莫問自窗口走到桌旁坐了下來。

    「老爺,這裡有妖精啊,你不降了它它會害人的。」老五跑過來為莫問倒水。

    「這乾坤世界非我七竅獨有,亦是那萬般異類生息之所,豈能因它們活的久了些就去傷它性命?除非它們存有害人之心且做出惡事才能降它,若是它們並未作惡,出手降它便恃強凌弱,有違陰陽天道。」莫問搖頭說道。

    「它幹壞事兒了,吃過不少牛羊呢。」老五端茶遞給莫問。

    「你也吃過牛羊,我要不要先降了你?」莫問接過茶杯出言笑道。

    「老爺,我發現你好像不喜歡抓妖啊,你不抓妖學法術幹啥呀?」老五不解的問道,不管是昨日的樹精還是今天辛苦打聽到的蛇精,莫問都無出手降服之意。

    「學得法術自然要降妖伏魔福澤百姓,然此處這些妖物道行低微,且所行之事罪不至死,我如何能夠降它?」莫問手端茶杯看著窗外的大雨。

    「哦,我懂了,你是嫌這些妖精不夠看,不值得你出手。」老五恍然大悟。

    「也不盡然,我們此番要趕回西陽縣祭奠先人,路上不宜多生枝節。」莫問搖頭說道。

    「可是越往東走人越多,到時候找妖精可就難了,你練了這麼久的法術,還沒正兒八經的用過呢。」老五撇嘴說道。

    「不然,古人云『小隱於野,中隱於市,大隱於朝』此語出自我們道家,原指妖物而非指人,是後人誤解了它。妖物修行之初多蟄伏野外,有些心定神穩者終生於無人處修行,這類妖物無需降它,降了反倒是過錯。亦有一些心浮氣躁者有了些許道行便嚮往人世繁華,變化身形悄然入世,這些妖物不管有無惡舉都要降服,因為它們擾亂了人倫綱常……」

    「老爺,你的意思是不是說越是人多的地方妖精越多,也越厲害?」老五好奇的打斷了莫問的話頭。

    「大致如此。」莫問皺眉說道,對於老五的一些問題他總是很難用單純的點頭或搖頭來作答,因為老五問的很是籠統。

    老五聽得莫問如此一說,方才放下心來,不再糾纏著讓他前往降妖,既然以後有的是妖精可抓,有的是熱鬧可瞧,也不急於一時。

    傍晚時分,雨勢減弱,卻仍在淅瀝,莫問無奈,只得再住一晚。

    到得次日辰時,雨方才停了,二人踩著泥濘繼續東行,數日之後終於到了人煙密集的州郡大鎮,二人先前西行一直在躲避追捕,只在遠處看到過這座大鎮卻並沒有進入,而今有了赦罪的聖旨,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城,無需躲躲藏藏。

    進入城鎮之後莫問發現即便沒有那道聖旨,時隔一年之後也無人再記得他們,畢竟朝廷懸賞追捕的不單是他們兩個。

    這處江南大鎮很是繁華,城中車馬粼粼人流如織,由於臨近年關,市井街道兩側多有貨賣商家,男女顧客摩肩擦踵。

    「老爺,這裡真熱鬧啊。」老五一邊吃著甜果子一邊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大街上的紅女綠男。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先前一直偏居一隅,雖然能夠靜心修行,卻畢竟是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不時還會想起城鎮中的熱鬧景象,而今終於回到了人多的地方,可是心中的孤獨並沒有減少,這些老少男女並不是他的親人,城中雕樑畫棟的房屋和院落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西陽縣,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老五,你想念王姑娘嗎?」莫問沖老五問道。

    「想她幹嘛?」老五嘴裡塞滿了果子。

    「你心中就沒有半分想念?」莫問不甘的追問。

    「沒有,她又沒給我留後,再說了,是她不要我,又不是我不要她,」老五自褂子上擦手,「老爺,你還想林家二小姐呀?」

    莫問聞言沒有說話,他一直認為男女皆應該從一而終,在迎娶林若塵之前和迎娶的當天他已經做好了將為人夫的所有準備,也想過要好好的對待自己的妻子,雖然他與林若塵並沒有夫妻之實,但當初的一切心理準備都是為她量身思量的,故此林若塵雖然不值得他想念,他卻一直不得釋懷。

    「老爺,你快看,她們在衝你揮手絹。」老五抬手指著旁邊一座木樓上的幾位女子沖莫問喊道。

    莫問聞言抬頭看了一眼,轉而眉頭大皺,快步前行。

    「也不知道是誰家這麼能耐,生了這麼多好看的閨女。」老五頻頻回頭。

    「那些都是賣春的娼妓,你當記住,切莫入這青樓尋歡,與穢人交合抽骨吸髓,損陽折壽。」莫問皺眉說道。

    「嗯。」老五點頭答應。

    莫問見狀還是不放心,便再度叮囑,「若是氣息污穢,便不能助我降妖。」

    「嗯。」老五含糊答應。

    「還看?!」莫問見老五頻頻回頭,不禁有些生氣。

    「老爺,我發現個問題呀,你看這大街上的女人長的都不咋地,好看的為啥全在青樓裡?」老五撓頭髮問。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不再搭理老五,快步穿過街道向北門走去,先前二人是因為要送趙真人骨骸回鄉才前往荊州的,此番不必原路回返,可徑直北上。

    雖然神州大地現今已然四分五裂,但晉國的疆域還是極為廣闊,數不清的州,郡,縣,鎮錯雜接壤,大小不一的城池和村莊星羅密佈。

    「老爺,你到底在記啥?」老五沖莫問問道。

    「一些無關瑣事,走吧。」莫問收回筆墨邁步前行,北行路上途徑鄉鎮村落的時候他經常會停下來提筆記錄,他所記錄的是偶然遇到的那些潛藏於市井之中的妖物,但此時不能說與老五知道,不然他勢必叫嚷著要去抓妖。

    由於路途極為遙遠,七日過後二人方才擺渡過江,此時距離西陽縣還有千餘里,由於路上躲雨耽擱了時間,過江之後二人便加快了速度,施出身法日夜兼程,如此這般終於準時踏冰過河回到了西陽縣。

    無人居住的鎮子總是破敗的很快,街道長滿了雜草,房屋也多有倒塌,見到故鄉成了這個樣子,唏噓傷懷總是難免。好在莫家藥鋪還算完整,二人祭奠完畢之後回返鎮子將宅子內外又清理了一番,這才關門離開。

    「老爺,這裡已經沒人了,打掃這麼幹淨幹啥呀?」老五不無傷感的回望莫家藥鋪。

    莫問聞言長長嘆氣,轉而環顧已經荒廢破敗的縣城,「此番南下少不得與外族教派失和交惡,他們為晉國皇家貴胄所喜,你我此去當真兇多吉少,若是有朝一日走投無路,我們還可以回到這裡來……」

第九十四章 再見千歲
        
    「老爺,你說的外族教派是不是和尚?」老五好奇的問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轉身向南側城門走去。

    「咱們是去抓妖,又不是去跟和尚打架,咋還凶多吉少了呢?」老五背著包袱跟了上來。

    「要宣我道家教義,揚我中華正統,勢必會與那外族教派產生紛爭,事關生死存亡,哪個會對你手軟。」莫問隨口說道。

    「老爺,晉國現在都信和尚,咱去了一直吃白眼兒,你有啥打算沒有?」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微微沉吟,片刻過後方才開口,「要宣揚道義,非身居高位不可為之,我入門較短,對道家精意領悟不深,而那成天枯坐的僧**多精通辯駁論法之術,我要與之論法定然不是對手,故此當揚長避短,不與之爭口舌勝負,而是多顯法術驅降妖邪,造福百姓廣揚名聲,如此這般遲早會受那皇家器重。」

    「懂了,咱們不跟他比嘴皮子,就看誰法術厲害,誰能辦實事兒。」老五恍然大悟。

    「所言不差。」莫問點頭說道。

    「老爺,我聽說和尚也會抓鬼降妖,到時候會不會搶咱生意呀?」老五捻著自己嘴下的幾隻鬍鬚面露思考狀。

    「胡說什麼,降妖除魔怎地成了生意?」莫問皺眉。

    「你的意思是咱們抓妖不收銀子?」老五撇嘴問道。

    「收與不收當於心中拿捏權衡,若遇窮人有難,便不收他銀錢。若是富人逢災,當索取重酬。」莫問正色說道。

    「要多了會不會臭名聲?」老五歪頭髮問。

    「不會,世人多以貴賤分高低,酬金越多,他們越是高看你我。」莫問笑道。

    「老爺,你要不當道士,做生意也肯定成。」老五對莫問所說大為佩服。

    「先父乃是商賈。」莫問緩緩點頭,世間最為玄妙的事情便是骨血傳承,所謂虎父無犬子說的便是骨血傳承,子女不但外形與父母相似,其性情和品格也多與父母相近,此乃先天傳承,深入骨髓無法改變。

    而後天養成則並不牢固,以其自身迂腐中庸的性情為例,主要受到老夫子的熏陶,但老夫子也曾說過這種行事風格並不適用於亂世,而他自己也發現了這一點並有意糾偏,此時的他已然較之兩年前要果敢很多,當年自學堂時他可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動手傷人性命。

    「老爺,我剛才問的你還沒說呢,和尚萬一搶咱的生意咋辦?」老五掏出乾糧自己咬嚼,他知道莫問不會像他這樣邊走邊吃,也就沒有讓他。

    「依你之見,我們該如何處之?」莫問笑問。

    老五聞言奮力揮手做打人狀,用力過猛餅子脫手,他急忙跑出去撿了回來。

    「你可不能犯渾,我們此去南國,萬不可再被官府緝拿,若是背上了罪名,日後如何進得朝堂。」莫問板起面孔出言告誡。

    「和尚要是搶生意咋辦?」老五始終惦記著這事兒。

    「他們所用法術借鑑於道家,枯坐唸經倒還可以,降妖抓鬼他們不成。」莫問笑道。

    老五聞言大為放心,轉而專心啃那餅子,不再多嘴發問。

    到得河邊,莫問並未踏冰過河,而是沿著河岸向西走去。

    「老爺,你要去看大爺嗎?」老五猜到了莫問的心意。

    莫問點了點頭,「闊別已久,過去看他一看,況且臨近年關,咱們也無處可去。」

    「也不知道其他幾位爺現在都在幹啥,還有九姑,」老五說到此處猛然來了精神,「老爺,九姑對你有意思啊,又長的那麼好看,你為啥不要她?」

    「我乃七竅人身,她是異類幻化,哪能太過親近?」莫問隨口說道,上清的戒律相較於太清和玉清要寬鬆一些,卻有一條太清和玉清沒有的禁令,人與異類不可婚配。

    「九姑如果是人的話,你要不要她?」老五好奇的追問。

    「她雖為異類幻化,我卻從未輕視於她,但我們只是友人,並無半點私情。」莫問搖頭說道。平心而論道人不是仙人,食五畜五穀怎脫的了七情六慾,但林若塵之事令他心頭極為灰暗,原本對於女子已然失望甚至是絕望,但自從見了那雌楊拼接故去夫君的本身,並且探出枝葉為其遮風避雨之後,他發現女子亦有其偉大忠貞的一面,心中再度產生了對情感的渴望,可是林若塵之事始終令他心有餘悸,不敢去尋,也不願去尋。

    老五見莫問真的對阿九無意,也就不再多嘴,二人一路向西,前往八百里外的碧水潭。

    黃河北岸並無人家,好在二人帶有乾糧,歇息時便燃起篝火禦寒取暖,河岸平緩便走河岸,河岸陡峭便踏冰前行,三日之後莫問慢了下來,他從未到過碧水潭,不知道碧水潭是何所在,但估算行程此時差不多已然行出了八百里。

    千歲之前曾經說過,黃河中的異類水族並不在主流潛伏,而是居於河岸左右的緩水區,故此前行之時莫問便刻意留心兩岸有無岔流和回水水潭。

    此時是清晨時分,前行二十餘里,河面的浮冰出現了裂痕,舉目遠眺,只見西北方向的北岸出現了一處偌大的湖泊,雖然冬日嚴寒,那湖泊裡的水卻並未結冰,而是呈現幽綠色,此時湖泊與河流相接的水域波lang起伏,河水翻滾,自遠處看不詳細,不過很像有水族在那處爭鬥。

    莫問見狀急忙加快了速度,待得近了果然看到在湖水與河水交匯處正在發生一場戰事,確切的說是一場驅逐,千歲此時已然現出了原形,五丈方圓的巨大龜身自水中上下沉浮,轟攆著一群闖入水潭的黑色水狗。

    水狗在河流和湖泊裡比較常見,通常體長不會超過三尺,這群水狗大約有七八隻,個頭都在六尺左右,在水狗中算是很大的了,不過這般體形自然無法跟千歲抗衡,而它們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故此並不與千歲爭鬥,而是時沉時浮躲避千歲。

    「大爺,你在幹嘛?」老五跑到湖邊出聲高喊。

    千歲聞聲慢了下來,昂起巨大的頭顱看向二人,待得看清了二人的面目之後立刻舍了那群水狗向北岸游去。

    「大爺幹嘛去了?」老五不解的向莫問求解。

    「穿衣整冠去了。」莫問微笑開口,言罷沿著湖邊向北側行去,走到半途,幻為人形的千歲已經快步迎了上來歡喜開口,「好個莫問,今日怎麼到我這碧水潭來了?」

    「一別多日,甚至想念,特來拜見大哥。」莫問笑答,千歲沒有與之行道家禮,他自然要以大哥稱呼。

    「有勞牽掛,你這潑貨又肥了許多。」千歲沖老五親近的打著招呼。

    「我再胖也胖不成圓的呀。」老五笑道。

    「不得無禮,怎得沒大沒小?」莫問佯裝不滿。

    「哈哈哈,自家人,不妨事,走,進屋說話。」千歲抬手指著湖水北岸的一處石屋沖二人說道。

    「大哥,這些水狗是怎麼回事?」莫問邁步前行。

    「冬日河水封凍,它們便到我這湖中來尋覓吃食,我起先見它們可憐也不轟攆,誰知它們日久發賴,竟然在這裡築起窩來,我見它們不守做客之道,這才加以驅趕。」千歲笑答。

    莫問聞言點頭微笑,千歲是七位同門中脾氣最好的一個,能惹他動怒,肯定是那些水狗的錯處。

    千歲住的屋子與尋常的房屋大小相仿,全由石頭壘砌,其中不乏千斤巨石,不過這點份量對於體長五丈的千歲來說自然不算什麼,進入房屋,莫問和老五瞬時呆住,這處石屋並無隔斷,裡面是貫通的,石屋裡放滿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器物,以金屬器皿和木器為多,雜七雜八,不一而足,這些東西無疑是千歲自水下撈出的,沒想到千歲平日裡還有這個喜好。

    房間裡空餘的地方不多,也沒有桌椅,房屋正中倒是有個火塘,千歲進屋之後立刻生火燒水,盛水的竟然是個金鼎。

    「大哥,先前有誰來過嗎?」莫問指著火塘旁的兩隻酒罈出言問道,他知道千歲平日是不喜歡喝酒的。

    「你晚來了數日,若是早來幾天,當可與夜逍遙碰面。」千歲點燃木柴站起身為二人準備坐處,不過房間裡只有一把椅子,它便將旁邊一隻木箱搬了過來。

    「三爺來幹嘛?」老五插嘴問道。

    「他前往崑崙山尋找靈鳥充當坐騎,回程時到我這裡坐了一坐,這些東西本不是這麼亂的,是他給翻成了這個樣子。」千歲指著房間裡的那些雜物。

    「大爺,我少個趁手的兵器。」老五見房間多有兵器,直接開口索要。

    「找吧,但凡合用你就拿走。」千歲笑著沖老五擺了擺手。

    「大哥,夜逍遙崑崙之行可曾如願?」莫問接口說道。

    「尋了一隻赤背金雕,只是駕馭的不甚嫻熟,飛的搖擺不定。」千歲回答,轉而發問,「你們兩個這些時日去了哪裡?」

    「在西南蠻荒之地採藥煉丹,」莫問自懷中取出瓷瓶傾倒出兩枚丹丸,「這是兩枚溫補丹丸,呈與大哥。」

    「這丹藥出自你手?」千歲疑惑的接過了那兩枚丹藥,他也懂得煉丹之法,自然能看出丹藥的優劣。

    「讓大哥見笑了,對了,夜逍遙可曾說過其他幾位同門而今何在?」莫問問道。

    千歲聞言尚未來得及答話,老五便自西側喊道,「大爺,這個送給我吧。」

    莫問聞聲回頭,只見老五拿了一把七尺大刀,與那前朝關云長的青龍偃月一般。

    「這刀不合你用,另選一件。」莫問皺眉說道。

    「他喜歡便送了他吧。」千歲寬厚。

    「不成,兵器隨身攜帶當以自保為主,如此長刀太過招搖,更何況他也不通長刀路數。」莫問沖千歲搖了搖頭。

    「老爺,你說我選個啥好?」老五挑的有些花眼了。

    「你用何兵器最為趁手?」莫問說道。

    老五聞言先是一愣,轉而走向那堆雜物,「我還是挑個棍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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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老五的孝棒
        
    「老五不懂禮數  大哥莫要怪罪  」莫問回過頭來沖千歲告罪

    「不妨事  我又不是初次見他  」千歲擺手笑道  轉而言歸正傳  「夜逍遙前番到此確實說起過諸位同門  只有柳笙不知下落  其他幾人皆有消息  」

    「快快說來  不論鉅細  莫漏分毫  」莫問歡喜的催促

    「七位上清准徒  屬你最為聰睿  你可猜上一猜  而今他們誰的名頭最盛  」千歲笑道

    莫問擺手謙遜  轉而於心中揣度  阿九和千歲自然排除在外  柳笙音訊全無也要排除  他一直居於蠻荒自然也無甚名氣  要說名氣那也是被人當做賊人追捕了一回  而今只剩下了百里狂風  夜逍遙  劉少卿三人  夜逍遙不久之前方才尋到坐騎  之前想必也無甚作為  故此這名頭最盛的人當是百里狂風或者劉少卿

    「可是那遇事就跑的劉少卿  」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問道

    「為何猜他  」千歲端起金鼎倒了兩杯熱水

    「百里狂風曾說過他所學法術三年才得大成  此時方才一年有餘  而劉少卿求的乃是隱身之法  只有他傷人  無人可傷他  」莫問說道

    「所言不差  下山之後劉少卿一直滯留於鄴城  自暗中誅殺了十幾位胡官胡將  令那皇帝老兒寢食難安  無奈之下只得自東北前線召回了正與慕容燕國作戰的國師  不過待那年邁的國師千里迢迢趕回鄴城  劉少卿早已逃去了西北涼國  東北戰事一直吃緊  趙國又只有那一位道行高深的國師  無法久留鄴城  而他一旦返回前線  劉少卿便會再度回返  如此這般你來我走  你走我來  令得那年近八旬的老國師勞累路途  苦不堪言  」千歲笑道

    莫問端起杯盞緩緩點頭  劉少卿此人之前膽小怕事只是因為無有能力  此番有了神奇的隱身之術  自然膽氣大壯  此外在山中修行之時他也表現出了爭強好勝之心  故此出山之後便急於下手  想要搶在諸位同門之前建功立業

    「大爺  你這些不是鐵棍就是銅棍  我拿不動啊  」老五咣當一陣兒  並未找到趁手的棍子

    「你看門旁的那根是否順手  」千歲抬手南指

    「自己尋找  不要打擾我們說話  」老五三番兩次的插嘴令莫問有些不耐

    「你怪他作甚  先前說到劉少卿  此番再說那百里狂風  百里狂風投了慕容燕國  累功晉陞上軍校尉  於東北前線大有威名  其所求法術原為丁甲神兵術  若得施展可壯大身形  如同臨凡天將  若是大成  當真可以舉鼎移山  」千歲說道

    莫問聞言再度點頭  百里狂風與他私交最好  他也最為瞭解百里狂風的脾性  此人脾氣暴躁  心存熱血  最喜衝鋒殺敵  沙場建功  以他所學絕不止官封校尉  日後定然會是領兵大將  但其脾氣暴躁  易怒衝動  當非帥才

    「夜逍遙生性灑脫  若是心血來潮便會殺上幾個胡人  多數時候還是沉迷杯中物  流連溫柔鄉  」千歲搖頭笑道

    「哈哈  此番得了赤背金雕更是大添威風  不知又要引得多少少女為之傾心  」莫問開懷大笑

    「天性如此  改不了的  」千歲沖莫問抬了抬杯盞

    莫問抬杯喝水  轉而放下茶杯出言問道  「夜逍遙自崑崙山回來  不知可曾去過無名山  」

    「自然去過  與阿九討了幾枚丹藥  還分了我一枚  」千歲自道袍內兜摸出一枚丹藥遞向莫問

    莫問探手接過凝神細看  單聞藥氣便知這是一枚療傷的丹藥  丹藥為淺紅色  外部裹有一層平和的光澤

    「阿九雖然得了李真人的丹鼎  煉製的丹藥卻並不勝你  」千歲也是行家  看到二人所煉丹藥在伯仲之間

    「她對歧黃之術的領悟要遠超我等  這丹藥泛紅卻不見紫  可見五行完全均等  非熟通五行藥理不可權衡配製  」莫問將那枚丹藥還與千歲

    「你們皆有進步  只有我蝸居此處  無所作為  」千歲接回丹藥嘆氣搖頭

    莫問聞言心中大喜  此番南下正缺有力幫手  若得千歲同行  當更易成事  心念至此便出言邀請「大哥過謙了  我也無甚作為  此番我有心前往晉國謀事  大哥可願與我同行  」

    「為何前往晉國  」千歲疑惑的問道

    「涼國雖是漢人國家  卻偏居一隅  國力衰敗難當驅胡重任  慕容燕雖有獸類相助氣勢正盛卻終非漢人  即便是趕走了胡狼  怕其自身亦會成為惡虎  故此也不得相助  只有晉國乃中華正統  且國力強盛  若勸得君王興兵北伐  則大事可成  」莫問出言解釋

    千歲聞言皺眉沉吟  實則他也無甚眉毛  只是眉頭緊皺  片刻過後緩緩搖頭  「我念鄉情重  不願遠行  兄弟好意只能心領  」

    莫問聞言先是一愣  不過轉瞬便明白了千歲不去晉國是因為不想與朝廷官員有所交集  一旦涉足官場  勾心鬥角是免不了的

    莫問雖然需要幫手  但強人所難的事情是不會做的  見千歲無意同行  便不再勸說

    「大爺  這個拿著挺順手  送給我吧  」老五終於等到了說話的機會  二人言語一停  他立刻開口

    莫問聞聲轉身回望  只見老五手裡抓著一根三尺多長的黑色木棍  確切的說是木棒  較之尋常武人所用的長棍要短上一半  卻要粗上不少  有茶杯粗細  一頭較粗  一頭偏細

    「拿去吧  我與你家老爺情義匪淺  若是旁人  才不給他  」千歲點頭笑道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  千歲生性平和  不該說出這種讓人承情的話  他既然這麼說  就表明老五手中的那根木棍定非尋常之物

    「拿我看上一眼  」莫問沖老五招了招手

    老五聞言走上前來將那木棍遞給莫問  莫問探手接過仔細打量  一看之下陡然皺眉  這根木棒本身不管重量和樣式都與尋常木棒無異  但在木棒上部有著諸多潦草的黃色筆畫  觀其字形當是秦漢之前的甲骨文字  輔字太過潦草  無法辨識  主字只有一個  當是個孝字  宏觀所有字跡  當是一道寫於木棍上的符咒  只是無有法印

    「此物過於貴重  你不能拿走  放回去  」莫問將那木棒遞向老五

    老五聞言大為愕然  沒有接拿那根木棒  而是轉頭看向千歲

    「區區一根哀杖  不算什麼  」千歲自莫問手中接過那根木棍交給老五  「拿著  不要聽他的  」

    「哀杖  這名兒不吉利  我還是換個別的吧  」老五轉身走回門旁  將那木棒放回原處

    「你這夯貨不識寶貝  哀杖又名孝棒  此棒有高人留符  可醒陽世不孝人  可打陰間不孝鬼  」千歲笑道

    「原來是打鬼棍哪  」老五一聽瞬時兩眼冒光  探手將那棍子抱在懷裡  再也不肯鬆手

    「此乃神物  還不跪謝  」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不是行家  但他是明眼人  尋常道人畫寫符咒皆要加蓋法印才有效力  法印的作用是上達天聽  而這一木棒上只有符咒並無法印  就表明畫寫符咒之人已然不需要稟天行事了

    「謝大爺賞  」老五立刻跪倒磕頭

    「免了  快起來吧  」千歲起身將老五扶起  轉而沖莫問說道  「你們遠道而來  我也無甚款待  這潭中有一道美味  你們稍等片刻  我去與你們捉來  」

    莫問起身道謝  千歲擺手之後出門去了

    「老爺  這棍子到底是啥東西  」老五到現在還是混沌的

    「當是某位仙家賞賜給凡間孝子的彰德鎮宅之物  」莫問出言笑道

    「真能打鬼嗎  」老五關心的是這個

    「但凡不孝之徒  不論生死一律可打  」莫問點頭說道  此時千歲已然褪下了道袍  側身望去莫問不禁想要發笑  千歲的陽根形同蠶蛹  還是那般細小

    「孝子就不能打了嗎  」老五歡喜的看著懷中的黑色木棒

    「哀杖不傷孝子  此乃古語  」莫問隨口說道

    莫問說話之間一直笑謔的看著湖邊的千歲  直待千歲現出原形進入湖中方才收回了視線  只見老五正手持孝棒上下打量著他

    「混賬東西  你想做甚  」莫問挑眉問道  老五這架勢分明是想拿他驗證一下

    「老爺  你打我  」老五見莫問神色不善  急忙將那根孝棒塞到了他的手裡

    莫問惱他無禮  接過孝棒便是一棍  老五瞬時痛嚎閃開

    「我何曾用力打你  」莫問不滿的看著滿臉痛苦相的老五

    「很痛啊  」老五齜牙咧嘴

    「你孝道有虧  自然會痛  」莫問將那孝棒扔於老五

    「老爺  別人不知道  你是知道的  我孝順的很哪  」老五一臉的冤屈

    「若是不孝之人根本無法持拿此棒  你孝心不缺  但孝道有虧  」莫問隨口說道

    「哪兒虧了  」老五不解的問道

    「若失嚴慈  當守孝三年  你三年未滿便與女子有染  虧在了此處  」莫問解釋

    「哦  」老五聞言面露愧色  不過片刻過後便重新喜上眉梢  這棍子太合他的心意了

    半柱香之後  千歲回返  帶回了幾條無鱗魚  嘴尖體長  不過半尺

    莫問本不喜歡葷食  卻不想駁了千歲美意  便淺嚐了幾口  味道的確鮮美

    午後  莫問起身告辭  千歲這裡除了魚蝦蚌蟹並無他物  不得久留  而千歲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便沒有挽留莫問主僕二人  起身相送

    「大哥  可用我代勞  」莫問指著湖裡的那些水狗沖千歲問道

    「不用  不用  留下它們  閒暇之餘也得戲耍消遣  」 千歲笑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千歲一路相送  十里過後方才回返  二人取道南下  重入晉國……

第九十六章 降妖
        
    離開碧水潭所在區域,二人踏冰到了南岸,自南岸尋路南下。

    二人前往碧水潭原本是想住上幾日的,誰知千歲那裡無法住人,如此一來只能提前回返晉國。

    由於趙國和晉國一直敵對,黃河兩岸並無人家,加之二人選的路徑偏於西北,故此前行數日也見不到農家,乾糧吃完之後莫問不願吃那血食,老五便自山中為他尋些野薯和生地充飢。

    野薯發苦,生地發澀,即便如此莫問還是不願吃那野兔野雞,雖然上清道人並不禁食葷腥,但有食物可吃的時候,他都會先行選擇素食。

    數日過後,二人終於看到了田地,再行不遠便看到了農人,老五見到農人大喜過望,快步向那趕路的農人跑去,莫問原本以為他要前去問路也就沒有在意,誰知老五跑上前去並不開腔,掄棒就打,一棍過後那農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不待莫問出言阻止,第二棍已然砸下,那農人以為遇到了攔路的賊人,扔下包袱亡命跑走。

    老五自然不是搶奪包袱的,追上前去將那包袱扔與農人,轉而一臉興奮的跑了回來,「老爺,大爺說的都是真的,這孝棒厲害的緊哪。」

    「他一趕路的農人,又沒開罪你,你打他作甚?」莫問不滿的訓斥。

    「他不孝,我教訓教訓他。」老五無理狡辯。

    「你不打他,怎知他不孝?」莫問皺眉說道,老五自從得了孝棒之後一直抓耳撓腮的想要試它威力,憋了數日方才遇到外人,他怎會放過這個機會。

    老五聞言嘿嘿一笑,不再答話。

    前行不久,又遇到了路人,老五轉頭看了莫問一眼,莫問不屑理他,老五按捺不住又去打人,被打者同樣慘叫不已。

    經過了兩番嘗試,老五終於對孝棒的威力了然於胸,遇到路人和鄉人也不再上前動手。

    「打他一記。」莫問抬手指著前方一位窮苦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沖老五說道。

    「不打了,不打了。」老五誤以為莫問在說反話。

    「打。」莫問正色說道。

    老五雖然不知莫問意欲何為,卻仍然上去給了那書生一棍,那書生同樣發出了慘叫。

    又行數里,莫問再度指使老五打人,這次打的是一位提著藥包行色匆匆的婦人。

    「老爺,她是個女的。」老五不忍心沖那衣衫多有補丁的婦人下手。

    「打。」莫問陰臉開口。

    老五無奈,卻又不得不聽命,便跑上前去給了那婦人一棍,一棍過後,婦人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叫,隨後叫罵著追打老五,老五快速閃開,繞路甩脫了她。

    再行不遠,莫問又讓老五打人,這次打的竟然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嫗,一手挎著籃子一手領著孫兒。

    「老爺,你到底想幹啥呀,那些賊眉鼠眼的你不打,光欺負老弱病殘。」老五滿頭的霧水。

    「去吧,先打那孩童,再打那老婦,不消用力。」莫問的臉色異常難看。

    老五哼哼唧唧不願上前,直到莫問瞪眼方才跑上前去拿孝棒輕擊孩童,那孩童不明所以,回頭看他。老五隨即又拿孝棒打那老嫗,老嫗回頭看了他一眼,不但沒有發怒還自籃子裡拿了個飯糰給他。

    「老爺,這倆人都孝順。」老五拿著飯糰跑了回來。

    時至此刻莫問方才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長長的出了一口粗氣,他先前之所以讓老五去打那些面目和善之人,只是想確定這世上還有無孝子孝女,而今他終於得到了自己勉強能夠接受的答案,世上還是有孝順之人的,只是不孝的更多。

    「這些銀錢送與他們。」莫問接過了老五手中的飯糰,自懷中摸出一些碎銀遞給了他。

    老五探手接過,跑上前去送與了那老婦,那老婦推辭不受,老五將銀子扔進籃子轉身跑回。

    「打我。」莫問沖老五說道。

    這次老五沒有猶豫,提起孝棒打向莫問胳膊,莫問並未感到疼痛,心中大慰。

    「老爺,不對呀,這孝棒只能試出這個人孝不孝順,不能試出他是不是好人哪。」老五翻著眼珠動腦思考。

    「此言有理,孝子只是盡了孝道,並不見得就是好人,不過日後若遇孝子犯錯,當留其一線生機,不可趕盡殺絕。」莫問點頭說道。

    「懂了。」老五點頭應聲。

    「這根孝棒大為神奇,好生收著,切莫遺失損壞。」莫問出言叮囑。

    「老爺,要不你拿著吧。」老五將孝棒遞向莫問。

    「你帶在身邊更有用處,只是不要用它胡亂打人。」莫問擺手說道。

    老五聞言點頭答應,將那孝棒塞進了包袱,孝棒本不長,放進包袱只露把柄,如此一來也就不會無意之中傷及路人。

    「老爺,咱現在去哪兒?」老五問道。

    「隨遇而安吧。」莫問隨口說道,二人此次南下雖然有著明確的目的,卻無明確的去處。

    由於南下時沒有原路回返,先前記錄的那些線索便無法使用,好在亂世之中混跡人世的妖物並不少見,次日傍晚,莫問便自一處鎮外感覺到了妖物的存在。

    道人通過修習道法可以獲得一種超出常人的敏銳感覺,這種敏銳的感覺能夠察覺到周圍有無妖物和陰物,修為越高感知的範圍越廣,之前的黃氣修為感知範圍非常有限,藍氣便要廣上許多,趙真人曾經說過『黃符動十步之氣,紅符動一里之氣,藍符動十里之氣,紫氣動百里之氣』,道人靈氣的感知範圍與符咒聚氣範圍是一樣的,換言之,他此時能夠在十里之外察覺到妖物的存在,隨後可以根據感覺的指引尋到妖物藏於何處。

    「鎮子裡有妖氣。」莫問站於鎮外閉目感知,世人皆以為所謂妖氣都是被道人看到的,實則不然,妖氣都是被道人感覺到的。

    「太好了,是什麼妖怪?」老五一臉的興奮。

    「距離太遠不得而知,近些看看。」莫問睜開眼睛向前方的鎮子走去。

    這是一處極為平常的鎮子,西北有山,周圍多有農田,鎮上有千餘戶人家,不算多也不算少。

    此時是傍晚時分,正是生火做飯的時候,鎮子上空多有炊煙,莫問已經多日未得正經飯食,忽然聞得油米香氣大感飢餓。

    「老爺,妖精在飯館兒裡?」老五見莫問走到一處客棧外停了下來,便出言發問。

    「不是,先吃點東西吧。」莫問邁步走進了客棧,他先前本想隨著心中的感覺前往妖物潛藏的地方,結果卻聞著飯香來到了客棧。

    「兩位道長是吃飯還是住店?」夥計滿臉帶笑的迎了上來,晉人雖然討厭道士,卻不討厭送錢的顧客。

    「為我們準備一間清淨的上房,整治三素一葷放到這張桌上,我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莫問自懷中摸出銀錢遞給夥計,轉身向外走去。

    「老爺,吃了飯再去吧。」老五也有些餓了,沒有鹽巴的野味並不好吃。

    「走吧,回來再吃。」莫問邁步出了客棧。

    「它又跑不了……」老五背著包袱在後嘟囔。

    「我們先尋到那妖物的所在,然後回來與這伙計打聽消息,若是吃過飯再去天就黑了,晉國人不喜道士,屆時我們到何處去打聽消息?」莫問出言說道。

    老五聞言先是一愣,會意之後連連點頭,「還是老爺想的周全。」

    出得客棧,莫問沿街南行,三拐兩繞之後來到了一處宅院門前,這處宅院佔地約有五畝,著實不小,牆高八尺,門口坐有兩尊石虎,門上塗有朱漆,門楣「沈府」為金字到了這裡,莫問皺眉站立了片刻,轉而原路回返。

    「老爺,妖怪在那座宅子裡?」老五問道。

    「對,元神出竅,竊據人身。」莫問點頭說道。

    「什麼妖怪?」老五興奮的追問。

    「當是一隻常見的黃鼠狼。」莫問隨口說道。

    老五聞言沒有再追問,而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二人往返並未用去多少時間,回到客棧時菜蔬剛剛上齊,二人要了飯食,落座吃飯。

    「老爺,你怎麼不沖夥計打聽消息?」老五疑惑的問道,夥計往返端飯來了數次,莫問都沒有留他。

    「不用打聽了,那處宅子是這裡最大的一處宅院,又是朱門,必是此間官家的府邸。」莫問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好了,我也吃飽了,老爺,咱走吧。」老五匆匆吃完,站起身來。

    「此事有些棘手,今晚暫且不去了。」莫問搖頭說道。

    「為啥呀?」老五不解的問道。

    「回房再說。」莫問起身離座,拾階上樓,老五收拾包袱在後跟隨。

    「老爺,你沒把握對付那隻黃鼠狼嗎?」回到房間,老五迫不及待的發問。

    「那妖物稀鬆平常,不難對付,只是它附身於一陽氣萎靡的老翁,那老翁住在正屋西間,當是家主的父親。那座宅院外掛六隻燈籠,且院內並無藥氣,由此可見家主並不知道他父親已被妖物附身,我們冒昧前往,如何對他道明來意?」莫問搖頭說道。

    「也對,要是告訴他他爹是妖怪,他肯定會把咱們轟出來。」老五連連點頭。

    莫問搖頭苦笑,老五想的太簡單了,冒昧登門辱人父親,轟出來算輕的,搞不好會被抓進去。

    「老爺,現在怎麼辦?」老五沖莫問求計。

    莫問探手撫額,「容我想上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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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引賊入室
               
    俗話說物老成精,異類存活日久便會生出神智,存活越久便越聰明,那隻附身於人的黃鼠狼便是這種情形,它附身於人並不是為了害人,只是為了滿足其口腹之慾,如此一來它行事就會極為小心,並不惹禍搗亂,但是它終究是附於人身,亂了天道綱常自然要出手降它。

    不過像它這種情形,換做別的道人通常會置之不理,一來它沒有釀出大禍,二來主動登門也容易被主家誤會,即便不遭誤會也會被人輕看三分,說的直白一些,這是一件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此番南下降妖除魔主要是為了積累功德揚名天下,可是像這種妖物附身但沒有惹出亂子的事情,主家通常都會遮羞,如此一來即便是降服了妖物也不容易為外人知曉,故此也就達不到揚名的效果。

    若是換做尋常人家,此事也不難處理,夜晚潛入宅院,將那妖物驅走也就是了,可是出事的是官宦人家,雖然只是個末微小吏大小也是個官家,若是鎮服了他,他會影響整個鎮子的人對道人刮目相看,此等良機若是錯失實在可惜。

    莫問皺眉沉吟之際,老五已經自樓下端來了熱水,「老爺,熱水來啦。」

    莫問聞聲回神,就床去鞋,脫襪泡腳。

    「老爺,想出法子沒有?」老五打開桌上的包袱為莫問拿取乾淨鞋襪。

    「不曾。」莫問皺眉搖頭,「若是冒昧登門,他們會懷疑你我為財而去。若不登門,便是降了那妖物也無人感念你我恩情。」

    「老爺,你能不能在院子外面作法,讓那個黃鼠狼在院子裡面鬧出動靜?」老五回頭問道。

    「這個不難,異類竊據人身,出竅的元神會不時返回巢穴查看本體是否安穩,只需以符咒封住那處宅院的氣息,令它元神無法離開宅院,屆時它自然會急躁慌亂。」莫問點頭說道。

    「那就好說了,它一旦犯病發狂,那戶人家肯定著急,到時候咱們再去就是及時雨了。」老五自以為想出了妙計。

    「前腳妖物作祟,後腳我們就到,豈不太過巧合?」莫問搖頭說道。

    「也是,搞不好他們會以為是咱們搞的鬼。要不這樣,咱們先不過去,就在這兒等著他們自己找來。」老五將莫問的鞋襪放到了他的床下,端走了水盆。

    「此計略做修改,當可成事。」莫問穿襪蹬鞋,走到桌旁自包袱裡找出了無量山贈予的畫符事物,「你留在屋裡,我出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老五跟了過來。

    「不用,我片刻就回。」莫問轉身出屋。

    此時天色已晚,街道上少有行人,莫問快步來到沈府宅外,環顧左右無人,提筆自宅院四壁以及前後大門畫寫定氣符咒,為了避人耳目,所用硃砂極為有限,滲入磚石隱不可見。

    畫好符咒,加蓋法印,莫問隨即回返,所用不過半柱香的時間。

    「老爺,你為啥不用你那套好傢伙?」老五為莫問清洗先前使用過的符筆。

    「那隻黃鼠狼道行不深,若用天狼毫畫符,它定會心驚膽顫,不敢發狂,若是趴伏受死,那主家便不會焦急。」莫問脫鞋上床,盤坐唸經。

    莫問一旦開始誦經,老五從不敢多嘴打擾,洗刷過後回了自己的床鋪躺臥休息。

    自行做過晚課,隨後便是打坐練氣,降妖驅邪與提升修為當同時進行,若不得揚名天下便不能引起皇家注意,若不能渡過天劫便無法與那國師正面為敵。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莫問早起誦經,吃罷早飯,帶著老五出了客棧。

    「老爺,你要給誰買首飾?」老五好奇的問道,莫問早飯時向夥計打聽鎮上可有金銀匠鋪。

    「包袱裡的那些金子你每日攜帶多有勞累,我來為你分擔一些。」莫問笑道。

    「這些本來就該我做,再說你去金銀鋪子和這個有什麼關係嗎。」老五見莫問答非所問,很是不明所以。

    「我要用包袱裡的黃金打製一柄拂塵。」莫問說道。

    「你弄個黃金拂塵拿著是不是太招搖了,再說金子很軟,打了拂塵也不好使呀。」老五不解的說道。

    「南國百姓多將道人看做討要哄騙之徒,我若有黃金拂塵在手,他們便知道我並不缺少銀錢,此舉可減少他們對我的誤解和輕看。」莫問隨口說道。

    「財不露白呀,萬一被賊盯上了可就不妥了。」老五仍有顧慮。

    莫問聞言微微一笑,他巴不得有賊上門呢。

    晉國多數疆土位於南方,南方土地肥沃,多有魚米,國力強盛導致了民風奢靡,男子多佩玉,女子多戴金,由此令得打造首飾的鋪子比比皆是,莫問自鎮子中央尋到了一家,與之說明來意,老金匠聽完不由得愣了,他活了五十多年,還沒見到要用黃金打造拂塵的顧客。

    莫問見他遲疑,便多加賞錢,自古以來便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俗人鮮有可抗拒金銀誘惑者,這老金匠自然也不例外,立刻接下來生意。

    金銀鋪子有自己的行規,一旦起爐,都在正屋,請顧客在旁喝茶監督,隨時指點如何修改。此外在打造的時候鋪子的大門都是開著的,此舉有兩個用意,一是炫耀手藝高超,多有生意。二是由過往行人輔助監督,徹底免去打造過程中偷金換銀的嫌疑。

    國人多愛看熱鬧,尋常人家打造首飾,他們都會駐足觀瞧,如此奇怪而闊氣的事情自然引得眾人駐足,人數再多就是踮足,很快,鎮上的鄉人都知道了金銀鋪在為道士打造黃金拂塵。

    黃金質地很軟,融化很是容易,很快便打好了拂塵手柄,隨後進入繁瑣的拉絲編繞,這是一項非常精細的工藝,需要將黃金拉成與髮絲相似的金絲,再多股纏繞形成金線,莫問之所以如此要求,為的是讓世人一眼便知這拂塵內外皆是真金,而非金玉其外,銅鐵其中。

    由於工藝繁瑣,當日並未完工,金匠將所有完工與未完工的黃金裝入木碗放入水秤,不多不少,盈水還是三杯。

    待得太陽西下,二人帶著黃金和一肚子的茶水離開金銀鋪子回返客棧。

    「老爺,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老五捧著木盒開口問道,為了防止未完工的金銀走形,金匠給了二人一隻木盒盛放黃金。

    「昨夜四更它便開始發狂,只是家人一直遮掩而未傳揚出來,孔子云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父親出了醜,兒子自然會設法掩蓋,這也是你們所說的家醜不可外揚。」莫問笑道。

    老五聞言心中大定,只要跟著莫問,什麼事情都不要擔心。

    回到客棧,吃過晚飯,二人回房休息,老五早早睡去,莫問一直在打坐練氣。

    初更,二更,三更,三更過後,莫問聽到客棧外的街道上傳來了腳步聲,隨即就是攀附木牆的聲音,二人先前張揚的舉動無疑招來了賊人。

    莫問自然知道來者是賊,但他並未亮燈,而是面帶微笑躺臥了下來,他等的就是賊。

    此時的窗戶多向外開,在兩扇窗戶中間部位有一木條別攔,來人自外部挑開木條,躡手躡腳的自窗外跳了進來,抹黑四處找尋。

    「大膽蟊賊,膽敢入室行竊!」莫問眼見時機成熟,陡然凝氣高喊。

    此時夜深人靜,莫問這聲高喊又是凝氣而發,聲音極為高亢,於靜夜之中傳出老遠。

    老五聞聲最先驚醒,他在夜色之中可以視物,翻身而起便將那入室的賊人打趴在地,那賊人約莫四十上下,長的著實魁梧,被老五打倒之後自身後抽出菜刀想要傷他,老五閃身躲開,操起孝棒當頭一棍,直接將賊人打了個七葷八素,只有哼唧之力,毫無還手之能。

    客棧招賊,店主最先來問,秉燈一看,立刻認出了賊人,「這是鎮上的屠夫,平日裡手腳便不老實。」

    「如此歹人,自當送官懲戒,店家,你前方帶路。」莫問沖那店主說道。

    店主聞言立刻召集夥計提著風燈押著賊人前往公所,住客身帶巨資在他的店中招了賊,萬一少上一些他可擔當不起,還是報官最為妥當。

    「老爺,這是小事兒,咱去幹啥呀。」老五抱著木箱連打哈欠。

    莫問聞言無奈的看了老五一眼,沒有接話。

    且不管賊人有無得逞,他妄圖偷盜數百兩黃金就是大罪,故此到了公所之所,差人立刻前去叫喊此間官吏,沒過多久,一身穿皂衣的官員便來到了公所,坐堂開審。

    這官員說話時一直側臉對人,此時燈光不明,他人便看不詳細,但莫問看了個真切,此人左臉有著數道抓痕,且精神很是不振。

    莫問為失主,率先開口,「貧道云游四方,治病救人,抓鬼降妖得了五百兩黃金的香火錢,途經此地便在鎮上金鋪打造黃金拂塵,這賊人定是聽到風聲才生出了歹心。」

    這種偷盜的事情本來就不難審,更何況賊人又是慣犯,片刻過後便落了罪,莫問也不多留,道聲稽首,轉身就走。

    莫問走的很乾脆,就在其即將邁出公所大門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官員的聲音,「道長請留步。」

    莫問聞聲長出了一口粗氣,他等的就是這聲挽留,時至此刻,原本糾結無比的事情終於徹底順暢了……

第九十八章 黃金拂塵
               
    「無量天尊,沈鄉正何事留下貧道?」莫問回身稽首,明知故問。

    那官員並未立刻答話,而是沖客棧的店家和夥計等人擺了擺手,「此事已了,你們先回去,我與道長有話要說。」

    閒散人等施禮告退,那官員離位站起,下得堂來沖莫問拱了拱手,「道長通曉醫術?」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而是皺眉打量著官員的左側臉頰,眉頭越皺越緊,神情越發凝重。

    「道長,您這是……」那官員被莫問看的有些發毛。

    「沈鄉正,你這臉上的傷痕因何而來?」莫問正色問道。

    「這個,這個……道長為何有此一問。」那官員編造不出藉口,只得反問。

    「這傷痕當為男子指痕,只是不知為何,其上似乎帶有些許妖毒。」莫問皺眉開口。

    「道長說的哪裡話?」那官員聞言面露不悅。

    「貧道有事在身,告辭。」莫問也不多說,稽首過後轉身就走,直接將那官員扔在了堂下。

    莫問走的突然,老五愣了片刻方才快步跟了出來。

    「老爺,那傢伙臉上的傷是他爹撓的吧?」出得公所,老五低聲問道。

    「他是此間長官,除了他的父親,誰敢傷他。」莫問點頭說道。

    「他好像要請你為他爹看病,你為什麼不趁機答應?」老五不解的問道。

    「原因有二,其一,我若就此答應仍顯得過於巧合,他靜下心來勢必心中起疑。其二,他只問我是否懂得醫術,顯然沒有明白他父親為何瘋癲,此時出手為時過早。我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離開,他府上鬧的凶了,勢必去請我們。」莫問笑道。

    客棧店家本不想再留莫問主僕二人住宿,卻不知鄉正先前為何留住莫問,為了不得罪官家,他便為二人留了門,請走了住在莫問隔壁的住客,確保莫問和他所帶巨資的安全。

    次日清晨,莫問再度帶著老五來到金銀鋪子,由那金匠打造拂塵,由於消息已經傳開,沒了新意,今日圍觀的鄉人便少了許多。

    今日那金匠請來了幫手,進展快了不少,臨近中午時分幾近完工。老五有些焦急,一旦完工二人便沒有了滯留此處的理由,不過莫問並未著急,他可以感覺到那隻黃鼠狼的妖氣在急劇波動,不問可知正在宅中大肆發瘋,用不了多久,那位鄉正便會走投無路前來求救。

    正午時分,拂塵完工,金光閃閃,很是奢華,拂塵本為靈動輕盈的道家法器,沾染了銅臭難免弱了仙氣,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炫富確實不好,然世人多看表象,若不炫富又有幾人看的起你。

    付過工錢取了拂塵,莫問於街上轉了轉,他並非毫無目的的亂轉,而是在看鎮子上的那幾家藥鋪,這幾家藥鋪坐堂的大夫都不在店內,不問可知都被那鄉正請去為他爹瞧病去了。

    回到客棧,二人收拾行裝於店內吃飯,飯後莫問帶著老五自主道出了鎮子,向東而行。

    老五並不知道莫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也不是心中存疑就一定會問,只是頂著一頭的霧水跟隨莫問緩步前行。

    離開鎮子之後莫問行的並不快,且只走大路,下午未時,一匹快馬自後面追來,到得近前,一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馬,沖莫問施禮「道長慢行,我乃沈府的下人,奉老爺之命請道長回去。」

    「所為何事?」莫問明知故問。

    「老太爺行止失常,形同瘋癲,鎮上的大夫皆束手無策,道長乃世外高人,還請慈悲救治。我家老爺在府中守著太爺不得抽身,故此不能親來,非是不敬道長,道長萬萬不要誤會。」那下人拱手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轉而沖那下人說道,「如此這般我就去看上一看,你先回去,我們隨後就到。」

    「道長請上馬。」那下人抬手恭請。

    「道人不得騎馬坐轎,你先回去告知情況,也免得你家主人焦急。」莫問擺了擺手。

    那下人聞言也就不再禮讓,翻身上馬,加鞭去了。

    「看人家如何待人接物。」莫問指著那騎馬而去的下人沖老五說道。

    「我要到了他這歲數,比他還會說。」老五撇嘴說道。

    莫問聞言莞爾一笑,有些東西是骨血裡帶出來的,老五就算到了八十歲也做不得這些。

    回程時莫問心中既有歡喜又有無奈,歡喜是他小心的將此事做到了最好,無奈的是先前所為多用計謀,有悖道家行事之風,不過這也是無奈之舉,在舉國信奉佛教的國家,要想彰顯道家實在是難上加難。

    回到沈府,沈鄉正立刻急迎而出,到得近前衝莫問連連拱手,「道長慈悲,快救家父性命。」

    「好說,沈鄉正無需驚慌。」莫問稽首還禮。

    「只要能救得家父,必定重禮酬謝。」沈鄉正焦急無比。

    莫問見他不缺孝心,便不再猶豫,邁步進院向正屋走去,這沈鄉正只是個末微小吏,府邸不是很大,正屋只有六間,莫問快步進入正屋,自外堂轉頭西望,只見四名壯漢正在西屋以一床棉被裹縛著一個肥胖的老翁,那老翁的四肢皆在棉被的裹縛之下,雖然移動不得卻兀自掙扎不已,口中唔啊有聲,只是不成人言。

    那老翁見到莫問到來,掙扎的越發強烈,四人強自摟抱方才勉強定住了他。

    「放開他。」莫問沖西屋的四人說道。

    眾人聞言皆不敢放手,而是扭頭看向隨後跟進的沈鄉正,沈鄉正遲疑片刻沖那四人抬了抬手,四人得他默許方才松開了手。

    四人剛一鬆手,那肥胖老翁便搶門而出,沈鄉正見狀焦急的看向莫問,莫問微笑擺手,「放心,令尊出不得這個院子。」

    那肥胖老翁雖然年老,動作卻快,出門之後快速跑向大門,到得門前彷如遇到一道無形阻礙,立刻倒跌而回。

    肥胖老翁跌倒之後立刻爬起再衝,仍然倒跌而回,隨後便意欲翻牆,依舊被彈回院內。

    沈鄉正似乎頗有孝心,見狀急忙沖那些呆站一旁的下人高喊,「傻站著作甚,還不過去接住!」

    那幫下人聞言立刻跑上前去想要托接,那肥胖老翁見狀誤以為眾人想要抓他,急忙向後院跑去,幾位下人叫喊著追他去了,老五感覺有趣,也跑去看熱鬧。

    「道長,家父何故如此?」沈鄉正焦急的問道。

    「你肉眼凡胎不見真相,令尊已經被妖物附身多日,只是近日方才發作。」莫問隨口說道。

    「啊?!」沈鄉正聞言愕然發驚,之前他雖然有所懷疑卻不敢肯定,而今得莫問證明,心中大駭。

    「附身於令尊的當是一黃毛鼠類,此物附身於人只為貪那口腹之慾,故此附身於令尊之後並不作惡,只是暴食暴吃,你可靜心回憶,令尊自何時起飯量大增?」莫問微笑發問。

    「當是去年夏天,家父大病得愈之後便胃口大開。」沈鄉正回憶道。

    「大病之時陽氣萎靡,那妖物便得趁虛而入。不過妖物附身於人哪怕再會偽裝,日久之下也會露出馬腳,你為人子女,當早有察覺才對。」雖然後院呼喊叫嚷之聲頻頻傳來,莫問卻並無立刻動手之意。

    「道長明鑑,家父天生失語,加之上了年紀腿腳不便,平日少有出屋,故此我才不得察覺,道長慈悲,還請快快出手,解家父苦楚。」沈鄉正急切請求。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怪不得這妖物能隱藏如此之久,原來沈老太爺是個啞巴。

    恰好此時沈老太爺自後院再度跑回,莫問便施出身法急閃而至,到得近前出聲怒喝,「大膽妖孽,你竊據人身,擾亂天道綱常已然有罪在前。此番又大鬧院庭,難道真要自絕生機?」

    此語一出,沈老太爺陡然止步,站於原地瑟瑟發抖,眼中大有懼意。

    「無量天尊,我上清道人不喜殺戮,你雖有過失卻罪不至死,故此貧道才未立刻取你性命,而今貧道給你一條生路,放你元神回返巢穴,穿著皮毛於一炷香內回返此處,向沈老太爺三叩謝罪,你可願意?」莫問正色開口。

    沈老太爺聞言並無反應,只是站立發抖,其雙手下垂的動作與鼠輩極為相似,若是沈家人之前刻意留心,當可及早發現。

    「鼠輩膽敢欺我?!」莫問見他毫無反應,不由得動了怒氣,探手自懷中取出黑盒提筆便要畫寫符咒。

    那附身於沈老太爺的妖物見莫問動了真怒,急忙抬臂拱手,「真人饒命,我那山洞離此甚遠,一炷香不得往返,請准半個時辰。」

    此語極為尖細刺耳,眾人聞言無不驚慌,都知道沈老太爺是個啞巴,啞巴竟然開口說話。

    「真人,你快放它走吧,別讓它再回來了。」沈鄉正徹底信服,隨那鼠輩一起改了稱呼。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轉而以藍色符紙畫**符一道遞與老五,「貼於門上,放它離去。」

    老五答應一聲,接過符咒,轉身跑走。

    「萬謝真人,萬謝真人。」那鼠輩操控沈老太爺連連拱手。

    「去吧,若敢再來,定不輕饒。」莫問擺手說道。

    此時老五已經將那符咒貼於大門,沈老太爺隨即呻吟醒轉,不問可知那妖物已然走了。

    「揭下符咒,焚化了它。」莫問沖老五說道,**符顧名思義便是開出一道可供陰物離去的門徑,若是一直貼於大門,孤魂野鬼也可進門。

    「無量天尊,此事已了,貧道告辭。」莫問沖那忙於攙扶父親的沈鄉正稽首告辭,說完之後不待後者挽留便邁步向外走去。

    沈鄉正見狀急忙將沈老太爺交託下人攙扶,快步追了上來,邊走邊自袖中取出一方紙絹「真人暫且留步,如此大恩非重酬不可以表心意。然事出匆忙,家中也沒有太多金銀,此處有良田二十畝,還望道長收下。」

    莫問此時已然走出大門,門外早已經聚集了大量圍觀的鄉人,莫問聞聲回頭,沖沈鄉正稽首說道,「貧道與人為善也看緣分,若是歹人有難,便要他千金也不為過。但沈鄉正對令尊極為孝順,不僅讓令尊居住正屋,在令尊為妖物附身之時亦不忍以繩索捆縛,此等孝子,貧道分文不收,請收回田契,貧道去了。」

    此語說完,圍觀眾人無不拍掌,那沈鄉正亦感動流涕,對莫問連連作揖,莫問並不答話,沖老五揮了揮手,二人出得人群往東行去,沈鄉正感念其恩,率眾人於後送別,三里之後方才回返。

    此事如此處置極為圓滿,不但揚威而且揚名,莫問心情大好,腳步輕快,含笑前行。

    「老爺,這事兒好像做的有點不太好,你忘記報上名字了,以後傳揚出去外人也不知道是你幹的呀?」老五憋了數里之後方才說出了心中的疑慮。

    「此言差矣,我若留下道號,揚名之意便極為明顯,此次我雖未留下道號他們卻知道我手持黃金拂塵,這黃金拂塵日後便是我的金字招牌。」莫問笑道。

    「要是別人也拿個黃金拂塵冒充你呢?」老五仍有擔憂。

    「有名氣者不屑冒充於我,那些誆錢騙飯的偽道也無錢打造黃金拂塵。」莫問出言笑道。他先前打造黃金拂塵只想告知世人自己並非騙錢偽道,卻未想到無意之中一舉兩得,這柄黃金拂塵不但可以為自己正身,與此同時還可以為他揚名,世人但凡看到黃金拂塵就知道是他。

    「言之有理。對了,老爺,你剛才讓我燒的是啥符?」老五疑惑之心去了,好奇之心來了。

    那符名為**符,可開出方便門庭,放陰物一條生路,亦可為陰魂引路,送它前往陰曹地府。」莫問解釋。

    「藍符就這麼厲害,紫符那還了得。」老五歡喜的揉搓著雙手。

    莫問點頭微笑,道家法術原本精妙,七人最後所求法術又是上清仙人傳授,遠超尋常道法,實則紫氣才不過是真正入門,真正的威猛霸道還在其後。

    「老爺,你們使用符咒不是要唸咒的嗎,你為啥沒唸過?」老五好奇之心難止。

    「不止真言,玄奇符咒還要與指訣對應,此時尚且不到用它之時。」莫問隨口答道。

    老五得到解答,滿意點頭。

    二人白日行路,晚上打尖,此處位於晉國邊陲,城池不多,鎮子也少,六日之後的傍晚二人遠遠的看到前方有一座偌大的城池。

    就在進城途中,自二人身後跑來了幾名僧人,快步超過二人,往城門處跑去。

    「這群和尚要搬家嗎?叮鈴咣當的。」老五不滿的看著那群背負布袋的僧人。

    「他們袋子裡裝的是法器,如此焦急絕非無因,我們跟去看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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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馬廄裡的老馬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跟隨莫問自後面遠遠的綴著前方的那四位僧人。

    那四位僧人臨近城門減慢了速度,不再奔跑,改為快走,到得城門處,有一下人模樣的小廝跑上前來與四人說話,轉而帶著他們穿過古舊的城門向城中走去。

    由於離的較遠,莫問不曾聽到他們的對話,不過那小廝神情焦急,表明其主家似乎是出了不小的變故,急需這些僧人前往處置。

    此時是傍晚時分,城中街道上少有行人,二人遙隔十餘丈遠遠的跟著,那些僧人在小廝的帶領下自城中幾番繞拐,一炷香之後自城中一處宅院外停了下來,敲開大門進了院子,不復再出。

    這處宅院佔地當在兩畝左右,不算大也不算小,屬於中等的殷實之家。

    「老爺,有妖怪嗎?」老五打量著前方的那處宅子。

    「沒有妖氣,不見異常。」莫問搖頭說道。

    「是不是鬧鬼?」老五問道。

    「宅內並無鬼魅陰氣,也無被陰魂附體之人。」莫問再度搖頭。

    「那這幫和尚急三火四的跑過來幹啥?」老五抬手撓頭。

    「不得而知,門外燈籠為紅,若是有人新喪,當為白燈才是。」莫問也微感疑惑,那些僧人匆忙而至,迎接他們的小廝又面帶焦急,這些都表明這座宅院有事發生,可是宅內並無妖邪,也無人新喪,這些僧人不為驅鬼抓妖,又不為做醮超度,他們為何至此?

    心中存疑,莫問便未急於離開,而是自宅子四周繞行了一圈,也未發現任何異常。沒有發現異常令他更為疑惑,便於暗處等了半個時辰,可是宅院內並無誦經之聲傳出。

    「老爺,既然沒事兒咱還是找地兒歇著吧。」由於不見妖鬼,老五有些意興闌珊。

    莫問聞言環顧左右,轉而收回視線往北行去,此時晚間有更夫報時,而白日裡多以敲鐘計算時辰,這處宅院北側不遠便是一座鐘樓,鐘樓的門上掛有鎖頭,二人不得入內,便施出身法自外部連番借力,掠上了鐘樓的樓頂。

    「今晚自此處過夜,你去沽些酒水買些香干醃豆,若想吃肉也可買上一些。」莫問沖老五說道。

    老五答應一聲,放下包袱,下樓去了。

    此處居高臨下,可以觀望到前方那處宅院,那處宅院有正屋八間,左右廂房各六,西有潔所,東有馬廄,正屋後面種有一些花草,花草從中有一不大的房舍,此時南國多有向佛之人,這些位於正屋後花園中的房舍多為佛堂。

    由於有正屋的遮擋,只能看到半邊院子,那半邊院子此時也無有動靜,只可見東廂火廚不時有手托木盤的下人向正屋遞送飯食,觀其情形,那些僧人此時應該正在正屋用齋。

    沒過多久,老五回來了,帶回了酒食。

    「老爺,有啥動靜沒有?」老五將筷子遞向莫問。

    「沒有,那酒水為我倒上一些。」莫問接過筷子沖老五說道,二人目前位於城中高處,冬日夜風刺骨,很是寒冷。

    老五聞言急忙為莫問倒上酒水,鋪開紙包與莫問一起喝酒暖身。

    初更過了,宅子裡還是沒有動靜,二更將過,還是沒有任何的異動,反倒是宅子裡的燈燭逐漸熄滅。

    「這幫傢伙在下面睡的倒舒服,害得咱們在這兒喝風受凍。」老五收拾著殘羹冷炙。

    「他們先前趕路甚急,若是只為到此吃飯休息,似乎不必如此焦急,應該還是意有所為。」莫問搖頭說道。

    「他們都睡了。」老五嘟囔道。

    「不見得,僧人便是睡覺亦極少滅燭,除非匱乏香油,我懷疑他們在等待什麼東西,馬上便要三更,若有妖物鬼魅上門,大多在三更時分。」莫問說道。

    老五聞言大長精神,將那紙包雜物和碗筷收拾起來,裹著衣服觀察前方院落的情況。

    由於夜間寒冷,莫問先前便多吃了幾杯,此時酒氣雖然沒有上頭,卻令得氣息有些飄散,於是便沖老五交代一聲,讓他手握隱陽符注意宅內情況,隨後盤膝打坐,練氣歸元。

    心神一定,很快將那飄散的靈氣攬回正途,隨即以意行氣,導引靈氣往復周天,一週天過後莫問忽然發現了一個奇怪而有趣的現象,酒氣雖然令得靈氣有些飄散,卻也產生了另外一個正面作用,酒五行歸水,卻暗藏火性,借助兼顧水火的酒氣可以加速腹中殘存丹藥的煉化。

    酒可以催動藥性之事為大夫所熟知,莫問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但他之前從未想過酒水能夠加速丹藥的溶解,所以吞服內丹之後並未飲酒加速,此番無意之中得了捷徑竅門,心中大是暗喜。

    「老爺,來了。」老五沖莫問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快速還氣氣海睜眼南望,只是一道虛弱的魂氣自西方出現,向那宅院緩緩飄逸。

    這道魂氣極為虛弱,幾乎不成形體,且怨恨之氣不重,故此莫問先前才不得察覺,而今凝神打量,隱約可見那魂氣為一老年男子的鬼魂。

    「老爺,要不要下手搶功?」時至此刻,老五已經明白那些僧人是藏於暗處等待這道陰魂的到來。

    「稍安勿躁。」莫問皺眉擺手,這道魂魄很是微弱,便不出手降服,它也無法作祟害人,如此一來便有了一個疑問,既然不能害人,它為何要來?

    那魂魄到得宅院近前停了下來,自門口穿門而入,入院之後並未直入正屋,而是先去了馬廄,在馬廄裡停留了很長時間。

    「老爺,它去馬棚子幹啥?」老五伸著脖子墊腳翹望。

    莫問緩緩搖頭,狗馬牛羊都是可以見到鬼魂的,若是見到鬼魂它們都會因恐懼而吠叫嘶鳴,可是此時馬廄裡並無聲響,這一情形的出現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馬廄裡的馬匹認得這隻鬼魂,鬼魂前往馬廄是看它去了。

    就在莫問皺眉沉吟之際,那鬼魂已然離開了馬廄前往了正屋,就在它前往正屋的瞬間,一道由數名僧人一起唸誦的阿彌陀佛自正屋傳出,那鬼魂聞聲想要飄身退去,卻被那急速掠出的四位僧人各佔一角困在了院子正中。

    火把火盆隨即燃起,院中瞬時大亮,四位僧人將所攜木魚、缽盂,引磬、云板、法鐘等法器分置四方各處,轉而站立四角手持念珠大頌降魔經文。

    眾僧所攜法器皆有陽剛之氣,組成了一道無形屏障攔住了那陰魂的去路,四人唸誦的經文對陰魂有傷克效果,一經唸誦,那陰魂立刻受害,四方衝突著想要突圍逃走,但它本身魂氣微弱,幾番衝撞無果之後便萎靡在地無力掙扎,只能坐以待斃。

    「老爺,那個鬼快不成了,咱動手吧。」老五沖莫問說道。

    莫問並未答話,而是疑惑的打量著院中的那隻鬼魂,不管是何原因,陰魂進入陽宅都是不對的,那些僧人出手降它也無可厚非,可是那隻鬼魂毫無暴戾之氣,進入宅院之後也並未傷人,故此他一直想不明白這道陰魂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

    那隻鬼魂已然過世多年,魂氣本就不重,片刻過後便有了消散徵兆。

    就在此時,院中馬廄的馬匹突然發狂,掙脫韁繩衝出馬廄,到得院中立刻尥蹶沖其中一名僧人踢去,那僧人有些武藝,側身閃開。幾個下人見馬匹脫韁,立刻跑出去制服拖拉。

    「可惜是匹老馬,要是個強壯的騾子,這和尚就避不開了。」老五巴不得和尚被踢個鼻青臉腫。

    「你又未曾看過它牙口,如何知道它是匹老馬?」莫問疑惑的問道。

    「看鬃毛啊,你看它的鬃毛都快掉光了。」老五抬手指著遠處的那匹老馬,俗話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這些事情是莫問這個富家少爺從未接觸過的。

    「那匹老馬認識那道陰魂,見它遭難竟然衝出護衛。」莫問說到此處猛然醒悟,沖老五招手急道,「那道陰魂當是這家故去的長輩,那些僧人不明所以竟然出手剿殺,快去阻止。」

    「怎麼阻止?」老五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還是我親自去吧。」莫問自鐘樓躍下,向那院落快速掠去,自古以來便有老馬識途一說,此語說的並非馬有識途之能,而是說馬有歸家忠心,馬是一種忠誠的牲畜,不但認得舊主,在主人有難時還會捨身護衛。眼前的情形便是這種情況,雖然此時他尚不知道這道陰魂為何會返回家中,但它是此間故去的長輩當不會有錯。

    莫問心中急切,幾個起落便翻牆入院,隨之沖那幾位僧人出聲高喊,「無量天尊,幾位大師快快住手。」

    莫問突然出現令得四人受驚不小,唸經聲隨之一停。

    「貧僧師兄四人在此做醮,你這道人為何阻止,快快去了,不要壞了我們的大事。」其中一名僧人沖莫問高聲說道。

    「尋常做醮貧道自不會前來阻止,然四位困住的這道魂魄乃此間主人的長輩,若是剿殺了它,會陷此間主人於不孝。」莫問稽首解釋。

    「一派胡言,再不離開,莫怪貧僧出手攆你。」那僧人語帶怒氣。

    「那匹老馬認得這隻鬼魂,衝出馬廄只為救它,諸位大師還請暫緩做醮,查明緣由再行處置也不晚。」莫問說道。

    先前說話的僧人聞言並不答話,取下項上佛珠放於腳下,轉而向莫問衝來,莫問不欲與之動手,本想側身閃開,誰知剛動心念,那僧人便發出了一聲慘叫。

    「是你們先動手的,錯在你們。」老五手持孝棒沖那抱頭倒地的僧人喊道。

    另外三人見同門吃虧,紛紛取下法器鎮住各自位置,老五深諳先下手為強之道,不待他們衝過來便揮舞孝棒迎了上去,他所用追風鬼步詭異快速,遠超那些僧人,隨即便是三聲慘叫……

第一百章 父慈子不孝
               
    片刻之間,四位僧人盡數被老五打倒,倒地抱頭,慘叫不已。

    「老爺,該你出馬了。」老五凱旋而歸,面有得色。

    「怎下得這般重手?」莫問皺眉說道,這四位僧人的慘叫極為瘆人,於靜夜之中更加刺耳。

    「我沒怎麼使勁兒,他們都是不養爹媽不留種兒的人,所以才痛。」老五振振有詞。

    「還沒用力,怕是連吃奶的力氣都拿了出來。」莫問面露無奈,他先前一直在冷眼旁觀,見到老五動手時是卯足了勁的,而且棍棍敲頭。

    「這幾個禿驢應該死不了吧?」老五見那四位僧人叫的很是嚇人,也有些慌了。

    「不准言語無狀。」莫問訓斥了老五一句,轉身走入場中查看那幾位僧人的傷勢,發現他們並無大礙,只是腦門紅腫,之所以如此疼痛,想必還是被孝棒擊中所致。

    就在莫問查看那幾位僧人傷勢的時候,自正屋快步走出了幾個人,其中一人年紀在四十歲上下,穿著打扮當是此間家主,那些提燈的無疑是家中的下人。

    「你個道士,好生無禮,竟然翻牆入室擾亂幾位大師做醮,還無故傷人,此番必不與你善罷甘休。」那頭戴錦帽的中年男子停於十步外,探手指著莫問。

    「人是我打的,跟我家老爺沒關係,你想幹啥直接衝我來。」老五手持孝棒瞪眼上前。

    那中年男子見他面相凶煞,語氣不善,急忙後退,與此同時指使下人,「快去報官,請官府前來拿他。」

    「省省吧,等官兵來了,啥事兒都晚了。」老五面露不屑。

    「無量天尊,我這僕從生性魯莽,善人莫要怪他,善人且聽我一言,貧道路過此處,見一老年男子的陰魂夜入貴府,進入府中之後不入正屋卻先入馬廄看那老馬,貧道心中疑惑便多留了片刻,後見這幾位大師出手降服陰魂,而那老馬卻衝出馬廄意欲相護,古人云犬馬有忠孝,老馬竟然護那陰魂,想必事出有因,為防幾位大師不明就裡錯傷無辜,這才冒昧前來,出手阻止。」莫問沖那中年男子和聲解釋。

    那中年男子聞言面露驚恐神情,拱手沖莫問說道,「多謝道長告之,近些時日這鬼物一直前來驚嚇家人,我等不勝其煩方才請這幾位大師前來降它,道長好心相告,我們很是感激,」中年男子說到此處自懷中掏出一點碎銀交予旁邊的下人,「將這幾分銀子送與道長吃酒。」

    「善人可曾見過那陰魂的面目?」莫問疑惑的問道,這人不問緣由便要打發他走,於理不合。

    「見過的,我不認識那惡鬼。」中年男子連連搖頭。

    「拿了快走吧,別耽誤大師抓鬼。」下人走過來將碎銀遞向莫問。

    「滾一邊兒去,打發要飯的嗎?」老五手持孝棒嚇跑了無禮的下人。

    「你家老馬認得那陰魂,可見那陰魂生前當是你家中人物,你怎會不認得它?」莫問疑惑的問道。

    「當真不認得,道長不要動氣,這錠銀子為你們增添幾件衣裳吧,還請早早離去,莫要耽誤了幾位大師做醮。」中年男子自袖中摸出一錠銀子交給下人。

    「老爺,二十兩。」老五回頭看向莫問。

    「我們是為銀錢而來的嗎?」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眼,老五對於錢財還是有些看重,這與他有多少錢沒有關係,主要還是他早年缺錢花的經歷在作祟,他計算錢財仍以這些錢能買多少米肉來衡量。

    「拿回去,我們不是為錢來的。」老五再度攆走了送錢的下人。

    那中年男子見莫問還是不走,也沒了計策,呆立原地不知如何處置,場中氣氛有些異樣,莫問皺眉環視眾人,那些挨了打的僧人此時面有懼色的站立在旁,而那中年男子則面帶緊張,那匹老馬此時也安靜了下來,站在馬廄外看向院子正中。

    莫問收回視線走向院子正中,到得由諸多法器包圍的區域邁步而入,取出黑盒畫陰符一道,探手甩向那道萎靡在地的陰魂,陰魂為陰,這道符咒自然無法貼附其身,到它近前便起火焚盡,只餘下一股凜冽陰氣衝向陰魂。

    陰魂本已極度萎靡,莫問所畫陰符為藍紙書寫,產生的陰氣極為霸道,陰魂得了陰氣瞬時壯大強盛,猛然凝氣現形,是一滿頭白髮彎腰駝背的老者。

    「老太爺!」陰魂現形的瞬間,院中的雜役和下人異口同聲的發出了驚呼。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一輕,在此之前他只是懷疑此人是這戶人家的長輩,卻並不敢肯定,若是此人與這戶人家無關,今天便要闖下禍事了。

    那陰魂現形之後並未立刻沖莫問道謝,而是快速起身走向那中年男子,「我的好兒郎啊,你好狠的心哪。」

    那中年男子見得陰魂現形,不但沒有親近之意,在見它向自己走來時反而渾身發抖,連連後退,驚恐之下倒跌在地,雙手連舞,「你不要過來。」

    「世人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為父在世時你疏於孝順也就罷了,遇那陰人節氣你不祭奠燒錢於我,為父也不生氣,可那陰宅浸水,為父多次前來暗示於你,你不但不前往處置,反而尋人拿我,你如何下得這般狠心?」那陰魂悲聲說道。

    「爹,我沒有下毒,那毒不是我下的,是三娘下的,你別來找我。」中年男子驚慌嚎叫,連連後退。

    「我兒,你嚇的魔障了,怎得胡言亂語,你們何曾下毒於我,前事種種不要提了,而今我只求你將為父的屍骨自那水泊之中取出,另尋他處安葬,也解了我那無盡的水牢之苦。」陰魂止步開口,沒有再上前去。

    「明日就遷,明日一定遷。」中年男子磕頭搗蒜。

    那陰魂見狀長長嘆氣,嘆氣過後轉身走回,到得莫問身前深深一揖,「多謝大師,若非大師慈悲相助,我便不能聚氣發聲,單是比劃暗示,他還是不明其意。」

    「你的大師在那邊兒,我們是道士。」老五指著那些僧人沖陰魂說道。

    陰魂聞言轉頭看向那幾名僧人,打量過後抬手指著最左邊的那名僧人說話「老夫生前多捐香油,你寺住持是認得我的,那粗眉的小僧人還曾端茶於我,而今竟不認得我了?」

    「你魂氣如此之弱,已不成形體,我當真沒有認出老居士,不曉得先前入宅的是老居士的魂魄,此次我們前來相助也是念在你生前對我們多有施捨的情面上。」那僧人急忙出言解釋。

    陰魂沒有再說什麼,回過頭來沖莫問緩緩跪下,「多謝道長出手相救,請受老夫跪拜三叩。」

    「免了,那符咒所積陰氣片刻便會消散,你還有何話說?」莫問出言問道。

    那陰魂聞言並未直身,而是跪倒在地,磕頭三記方才起身,它磕頭之時莫問並未禮讓,而是面色坦然的受了他的跪拜,上清道人心存傲氣,當受則受。

    「已無所求。」陰魂起身之後沖莫問再度深揖,轉而邁步向那老馬走去,還未走到老馬身邊,魂氣陡然一弱,一股虛無魂氣悠然向西飄去,那老馬打了個響嚏,抬起前蹄刨地三響,有送別之意。

    「老爺,你的拂塵。」老五將那柄黃金拂塵遞向莫問。

    「你唯恐他們記不住我?」莫問苦笑低語,老五此舉是自作聰明,想要讓他趁機揚名,可是此時根本就不是揚名的時候。

    老五一聽猛然醒悟,急忙將那黃金拂塵還歸包袱,可是已經晚了,那些僧人早看了個真切。

    「道行不夠就不要胡亂做醮,免得鬧出笑話,害了人家。」莫問轉視那幾位僧人。

    那些僧人知道不是莫問對手,加上此事確實失察魯莽,故此並不答話,悶頭收拾好法器,狼狽的出門去了。

    「多謝道長,多謝道長,來人哪,快去三娘那裡取白銀百兩,答謝道長。」那中年男子回過神來,再度有了主家的樣子。

    「免了,召集下人,帶上挖土工具,帶我去令尊陰宅。」莫問面色陰沉。

    「這事哪能煩勞道長……」

    「不要囉嗦,馬上套車,貧道自外面等你。」莫問轉身向外走去。

    「老爺,我是不是給你惹禍了?」出門之後老五咧嘴問道。

    莫問聞言知道他說的是之前拿出黃金拂塵之事,「不妨事,早晚要撕破臉皮,打了便打了,他們理虧在前,不用管他。」

    「老爺,你咋了?」老五疑惑的問道,莫問平日裡極少有這種霸道言語,說話也很是和氣,此番說話似乎帶有莫名的怒氣。

    「少說幾句,留些力氣。」莫問陰聲說道。

    老五聞言沒敢再多嘴,也沒敢問莫問為何讓他留些力氣。

    一炷香之後眾人收拾出門,途經壽材鋪敲開店門採購了壽材,抬到車上趕車西去,此處不在邊關,晚上城門不關,一行人出門之後向西進了山嵐,沒過多久便找到了那處墳丘,墳丘地勢低窪,雨水沖刷之下墳冢已然進水。

    挖墳掘墓之後,那中年男子為顯忠孝,壯著膽子想要下坑撿骨,被莫問出言制止了,轉而派了個老年下人下去。遷墳撿骨當由亡人同輩進行,子孫不得碰觸先人遺骨,世人無知,多失禮數。

    撿出骨骸之後莫問探手拿起一根胸骨看了一眼,見到骨頭發黑,面色越發陰沉。

    將墳墓西遷百丈,重新掩埋,燒香祭拜,天亮時分一切妥當。

    莫問遣走了那些下人,留下了那匹老馬和那中年男子。

    「這匹老馬日後便放生此處,陪伴令尊。」莫問沖那中年男子說道。

    「好好好,一切聽道長安排。」那中年男子連連點頭。

    「你毒死生身父親,罪大惡極,然令尊並不怪罪於你,至死還為你遮掩,而今我給你兩條路走,一,隨我見官,二,受杖一百。」莫問森然開口。

    「道長饒命,我知道錯了,願受杖責。」那中年男子跪倒在地,磕頭不已。

    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眼,老五早已等候多時,得到莫問授意,立刻上前揮舞孝棒大肆掄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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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天賜良機
        
    老五手重,兩棍過後那中年男子便沒了動靜。

    「真不經打,暈了。」老五探手試了試那中年男子的鼻息。

    「罷了,走吧。」莫問轉身邁步。

    「老爺,毒死他爹的可能是他老婆,要不要回去打他老婆幾棍?」老五快步跟了上來。

    「大晉律歷,罪不及婦人,女人犯錯只因男子管教不嚴,要打也該打那家主。」莫問隨口說道。

    老五聞言立刻調頭回去了,衝著那剛剛醒轉的中年男子又是一棍,「讓你連個老婆管不住。」

    前行之際莫問一直沒有再開口,他的心情並不好,云游四方固然可以增長見識,卻也見多了人世間的各種醜惡,他很難想像這世間還有弒父之人。

    「老爺,我昨晚下手是不是太重了?」老五見莫問面色陰沉,以為他在擔心昨夜開罪僧人一事。

    「若不用力也制不住他們,此事無需耿耿於懷。」莫問搖頭說道,轉而發問,「你為何如此厭惡僧人?」

    「你是道士,我肯定不喜歡和尚。」老五張口就來。

    「這就是你的理由?怎得如此盲從?」莫問聞言哭笑不得。

    「是啊,他們養不養爹媽留不留孩子我壓根兒不在乎,說實話他們不討老婆更好,要是天下有一半的男人當了和尚,那剩下的女人就便宜了我們。」老五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只知有比丘,卻不知還有比丘尼?」莫問笑道。

    「對呀,你不說我還忘了,要是女人都去當了尼姑,那我們也倒霉了,這麼一說我更討厭他們了。」老五嬉笑道。

    莫問聞言無奈搖頭,不再與之說話。

    由於在此間開罪了僧人,惹了亂子,二人便沒有再自城中休息,而是一路東行,州郡縣城坐落的位置和距離並無定數,此後兩日內未曾再見到城池,第三日清晨方才見到村子,此處有養蠶之風,一群女子自村外河邊浣紗淨絲。

    難得見到乾淨的河水,老五便將二人換下的衣物拿到河邊清洗,洗衣服這種事情一直都是他在做。

    那些村姑頗為大方,好奇的打量了老五一陣兒便有女子主動上前幫他洗衣,老五自然求之不得,與那村姑說笑攀談,洗淨衣服之後老五拿出錢來予以酬謝,那村姑收了銀錢邀請二人前往家中做客。

    莫問本不想前往,但洗淨的衣服無處晾曬,加之先前一直未得正經食物,便隨那村姑去了村子。

    村子很小,只有幾十戶人家,周圍多有桑田,這村姑家中只有老母,老母見到二人到來也並未怪罪女兒魯莽,而是清洗菜蔬,做飯待客。

    「老爺,她對你有情意呀。」老五指著灶下忙碌的年輕村姑沖莫問說道,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那村姑與他攀談是為了瞭解莫問的情況。

    莫問聞言挑眉看了老五一眼,沒有答話。

    「老爺,這裡挺好的哈。」老五再道。

    莫問仍未答話,確如老五所說,此處安靜祥和,吃穿不愁,且環境清幽,若是在此常住,未嘗不是怡然恬淡,那村姑是南方女子,面容嬌美,肌膚白皙,此時若是動心,當可立時安定下來。

    「老爺,你不喜歡這裡?」老五追問道。

    「喜歡,但我們不能留下,我受了上清大恩,當以造福天下蒼生為己任,豈能眷戀安逸,失了本心。」莫問緩緩搖頭,其實他骨子裡並不喜歡與人爭鬥,也不喜歡爭權奪利,故此才選擇了一條親近君王,借助皇權弘揚道家的和平路子,而沒有選擇百里狂風等人所走的殺戮建功的血腥路線。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老五點頭附和。

    莫問沒有再說話,此時他有些明白為什麼晉國兵多糧足卻一直沒有揮兵北上,現在看來主要還是因為南國生活安逸,皇家滿足於現狀不思進取所致,皇家既然是此等心態,日後即便是親近了君王,也很難勸他起兵北上。

    飯菜很快端上桌來,二人讓過主家,端碗吃飯,飯後待得衣服乾透,便告辭離去,雖然不能留在此處,他也並未虧負這對母女的好意,留下了十兩銀錢,百倍的付了飯資。

    妖物也不是遍地都有,鬼魅也並非四處可見,往後數日二人路過不少鄉村城鎮,都沒有發現妖物和陰物的蹤跡,老五有些急切,莫問也有些焦急,卻勉強還能按捺的住。

    此時已然過了年關,但這片區域的鄉人卻並未耕種,這倒並不是他們好逸惡勞,而是這片區域自去年夏季到現在一直滴雨未下,土地乾裂,河水斷流,無水潤田便無法耕作。

    受災的是牯州的兩處縣城,一名黃縣,一名長縣,莫問和老五此時正在黃縣城外。

    「老爺,這裡旱成這個樣子,是不是有妖怪作祟呀?」老五指著路旁龜裂的稻田出言問道。

    「旱澇當為節氣使然,與妖物無關。」莫問搖頭說道。

    「現在正是下種兒的時候,要是錯過了節氣,到了天冷的時候粟米就長不熟了。」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微微點頭,老五的這番話令他有些汗顏,因為他並不清楚不同作物播種的具體時間。

    正午時分,二人到得城門處,城門旁邊貼有官府的幾張告示,一張告知鄉民朝廷已經免除了此間今年的賦稅。還有一張是勒令各鄉村抽調壯丁挖渠引水緩解旱情。最後一張是懸賞有能之士作法求雨。

    「老爺,是不是請人求雨的佈告?」老五見莫問於榜文旁駐足良久,猜到了榜文上寫的是什麼,此時各國各地多有請神求雨之事發生,算不得什麼稀罕事情。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有啥好處?」老五問道。

    「若能求下雨來,可得官家賞銀五百兩,他們還會上報州府於牯州各縣鎮張榜告知民眾。」莫問說道。

    「老爺,這可是出名的良機呀。」老五大為興奮。

    「若是求不來雨,便是臭名的良機。」莫問皺眉搖頭。

    「老爺,你學的法術能不能求雨?」經莫問一提醒,老五才想到最關鍵的問題,他並不知道莫問有無求雨之能。

    「呼風喚雨當以紫符上達天聽,我有天狼毫在手可畫寫紫符,只是靈氣修為不夠,越級作法會傷及自身。」莫問皺眉沉吟,天狼毫雖然神異,卻只是能夠越級書寫高等符咒,無法抵消由此產生的反衝,亦無法減少作法時對自身靈氣的大量耗損。

    老五聞言不再吭聲,莫問沉吟過後邁步走進了城門,此時雖然已經許久未曾下雨,城中居民的日常飲水還是有的,故此城中並無慌亂氣象,鄉人各有忙碌,一切如常。

    進城之後,莫問尋了一處酒肆坐定,要來飯菜緩慢食用,與此同時自心中仔細估算是否行那求雨一事,下雨之事歸天庭雨部管轄,下雨的時辰,點數,所覆蓋的範圍都有定數,除此之外還有四海龍王可以權宜行事,其他人等皆無權行下雨之事。

    由於天庭雨部下雨都有定數,故此道人作法呼風喚雨請的通常都是四海龍王,但四海龍王降雨不但點數不多,覆蓋範圍也很有限,通常不會超過十里,此處受災的區域至少也在百里以上,即便請來龍王降雨,亦是杯水車薪。

    既然龍王降雨不得完竣全功,就只能請那天庭雨部降雨,要請雨部降雨,則需一併恭請風雷電三部旁為輔弼,如此一來動作就很大了,若是失察錯調,後果不堪設想。

    道人本為替天行道之人,如同凡間帝王外派欽差,高功道士所畫符咒如同天庭法旨,可以驅使天兵天將,可以調動陰鬼陰兵。這一權利乃上天賜予,旨在令那些體察民情的正義道士拾天庭之遺,補漏查之缺,若使用得當則為功德,若不明是非胡亂以法術干擾天和,天庭責罰亦極為嚴厲,趙真人死後筋骨寸斷,魂魄不得離體便是前車之鑑。故此,若要調請天庭風雨雷電四部,事先必須查清此間久久沒有下雨的原因,到底是天庭疏忽還是此間人士德操大虧犯了天怒。

    除此之外求雨還需承受越級施法帶來的靈氣損耗以及對自身的傷害,不同靈氣修為的道人所擁有的權力大小也不一樣,呼風喚雨乃紫氣真人才能做的事情,要請動天庭四部,需要耗損大量靈氣,若是靈氣不夠便會以本命元神後續,換言之,一旦作法,哪怕耗光元神也必須有始有終,絕不能沖那些攜帶法器走到半途的各部神兵來上一句『我靈氣耗光了,你們回去吧。』「老爺,菜涼了,先吃飯吧。」老五見莫問許久不動筷子,自一旁開口說道。

    莫問回過神來,端碗吃飯,求雨之事他沒有再想,他生性沉穩,不喜歡急功冒進,況且此事風險很高,回報卻不大,不值得冒險。

    酒肆茶樓總是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二人吃到中途,酒肆裡來了一群身穿皂衣的衙役,點了菜蔬在那裡喝酒,眾人交談的內容引起了莫問的注意,據那些衙役所說,當朝二皇子奉旨南下處理軍務,不日將會途經此處。

    耐著性子聽了許久,卻始終不見那些衙役說出具體的時間,想必皇子出巡其行程是保密的,這些衙役也不得其詳。

    飯罷,莫問帶著老五出了酒肆,沿著大街向東走去。

    「老爺,咱去哪兒?」老五隨口問道。

    「縣衙!」


第一百零二章 毛遂自薦
        
    「你要幫他們求雨?」老五側目問道。

    「對。」莫問點頭說道,在此之前他對於求雨一事並不心動,一來此間並未因旱災而民不聊生,二來官府開出的獎勵太過吝嗇。之所以臨時改變主意是因為聽聞二皇子要路過此地,若是能得皇子賞識,可快速躋身於官家上層,比這遊方降妖要來的快速。

    「老爺,你不是說越級作法會傷到你嗎?」老五快走幾步跟上了莫問。

    「顧不得那麼多了,似這般四處遊走,何日才能受官家重視,恰好當今二皇子不日將會路過此處,我們可趁機做下一件大事,一舉揚名於天下。」莫問正色說道。此時百里狂風等人已經搶先一步闖出了名頭,他雖無攀比之心,卻也恥於人後。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二人每日不停的走,這些日子走出了上千里,磨壞了幾雙鞋,到現在也沒幹出什麼引人矚目的事情,是時候幹件轟動的大事了。

    縣衙通常都在城池中央,黃縣的縣衙也不例外,二人來到縣衙的時候縣衙大門虛掩,裡面無人值守。

    「老爺,要不要喊人?」老五問道。

    「不用,就在此間等待,那些衙役吃過了酒自然會回來。」莫問站立於縣衙門外,老五以袖子為他在台階上擦出坐處喊他落座,莫問並未過去坐下,上清戒律,道人是不能坐於路旁的。

    未時過後,有兩位吃酒的衙役回返,莫問上前行禮,「無量天尊,上差請了。」

    「請了,小道長來縣衙所為何事?」說話的是一老年衙役,個頭不高,面相和善。

    「貧道云游四方,偶至此處,見得縣府公告,貧道有請雨之能,特來毛遂自薦。」莫問正色開口那老年衙役和那體胖的同伴聞言微微吃驚,上下打量著莫問,莫問手持黃金拂塵面色從容任由他看,他知道自己年少不為人信,此時若是流露了任何的羞怯之意,勢必更令人瞧之不起。

    兩位衙役很快注意到了莫問所持拂塵為黃金打造,面上再有驚色,打量過後沖莫問拱手說道,「小道長來晚了,在你之前已經有光明寺的大師和千秋觀的道長來此接下了求雨之事,不日便要開壇求雨,你還是往那長縣看上一看吧,那裡也遭了旱災,縣府也在請人求雨。」

    莫問聞言大感意外,稽首再問,「敢問上差,那兩位高人是何許人也?之前可曾做得求雨之事?」

    「光明寺是我縣最大的寺院,千秋觀也在黃縣境內,之前黃縣並無如此大旱,他們二人也未曾起壇求雨。」那老年衙役見莫問不缺禮數,便多答了他幾句。

    「原來如此,還請上差代為通稟縣主,貧道晚來自不能逾禮爭先,貧道願為後補,若是那二位大師和道長求雨不得,貧道再行出手。」莫問沖那兩位衙役說道。

    「老王,要不你去通報一聲吧,多一人便多一分把握。」那較胖的衙役沖老年衙役說道。

    「這個時辰老爺定在午休,前去打擾怕不合適。」老年衙役搖頭說道。

    「無量天尊,貧道初來貴地也不識得旁人,遇到兩位上差便是緣分,貧道確有把握請下雨來,貧道所為亦不為那賞銀,待得雨下,當留那賞銀與二位結個善緣。」莫問施禮再道。

    二人聞言陡然一愣,面面相覷甚是驚駭,莫問的言下之意是他並不要錢,若是成了,賞銀全部歸他們所有,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情。不過莫問手持黃金拂塵,說明他並不缺少金銀,此話想必也不為虛。

    「二位上差莫要多想,貧道自知年少,且遠道而來,難得人信,這才不求錢財廣結善緣,實則心中對於請雨之事大有把握,絕不會令二位和這滿城的百姓失望。」莫問出言說道。

    「好,小道長既然胸有成竹,我就前去為你通報,你且在此稍候。」那老年衙役轉身進入縣衙,快步沖那後院去了。

    半柱香過後,那老衙役獨身而回,沖莫問抱了抱拳,「老爺正在小憩,聞知此事同意小道長一試,小道長既然遠道而來,想必無有住處,隨我二人前去驛館安身吧,安定下來再行求雨之事。」

    莫問聞言急忙道謝,跟隨那老衙役前往驛館,所謂驛館就是此間官府為前來公幹的官差準備的臨時住處,毗鄰縣衙,有房四間,很是老舊,無人居住。

    「此間簡陋,委屈小道長了。」老衙役將二人引入房中。

    「不妨事,上差面色有些泛灰,當是酒氣傷肝所致,日後還是少飲一些吧。」莫問隨口說道。

    「小道長懂得醫術?」老衙役驚訝的問道。

    「但凡道人多通岐黃之術。」莫問點頭說道。

    「多謝小道長忠告,日後我當有所節制。若無旁事我先去了?」老衙役道謝之後準備離去。

    「還有一事要煩勞上差,此事雖然有些棘手,卻必須為之,如若不然貧道不敢作法請雨。」莫問出言留住了老衙役。

    「何事?」老衙役回頭問道。

    「但凡災荒多由**誘發,其中又以主官冤案錯判為多,貧道有一不情之請,想查看貴縣近兩年的人命卷宗,以確定此次旱災非怨氣衝天,天降責罰所致。」莫問說道。

    那老衙役聞言先是一愣,轉而面有難色,「那卷宗非縣主點頭不可查閱,小道長所請怕是不能辦到。」

    「上差多心了,我此舉並無它意,若是確有難處,上差可口述於我。」莫問出言打消那衙役心中的顧慮。

    「罷了,時值正午,衙中無人,你在此等候,我去堂中偷拿於你,你快快看過,我再將它還回去。」老衙役躊躇片刻出言說道。

    莫問稽首道謝,那老衙役轉身去了。

    「老爺,萬一那兩撥和尚道士先求下了雨,你就沒機會出手了。」老五到得此時方才尋到說話的機會。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他們求下雨來,那便是我氣數不到。」莫問平靜的說道。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將那驛館裡久未見光的被縟抱出去晾曬。

    沒過多久,那老衙役便回來了,自懷中取出一本文簙交予莫問,莫問道謝過後接過翻看,這是一份由主薄師爺記錄的過堂記錄,黃縣本不大,訴訟之事也不多,人命案子更少,莫問快速而仔細的翻完,發現其中並無嚴重的錯案和冤屈,便將那文簙交換老衙役,囑咐其還回文簙之後再回驛館來。

    「小道長有話請說。」那老衙役交還文簙之後回到了驛館,由於午時喝多了酒,此時有些犯困。

    「不瞞上差……」

    「我姓王,你喊我老王便好,我一縣衙雜役,擔不起上差之稱。」老衙役擺手打斷了莫問的話。

    「如此這般貧道就失禮了,老哥是此間人氏,長居此處,消息靈通,你可知道這黃縣境內有無妖物鬼魅作祟?」

    「沒有,沒有,黃縣地勢平坦,沒有高山也無大水,一直以來都很平靜,從未聽說過有妖物作祟。小道長為何有此一問?」老衙役先答後問。

    「閒於此處也是閒著,閒暇之餘若是可以為此間百姓除害,也是一件功德。」莫問言不盡實,事實上他是想確定一下此處有無即將成了道行的妖物,尋常妖物自然不會令得天不降雨,但有一些道行很深的妖物卻是例外。

    「這個確是沒有。」老衙役打了個哈欠。

    「再問老哥,你可記得似這般大旱的光景,往年可曾有過?」莫問追問道。

    「近幾年沒有,我幼年時倒是有過一次,那次旱的比這次還要嚴重,最後幸得道人求雨方才解了旱情。」老衙役回答。

    「那道人後來如何了?」莫問急忙問道。

    「那道人非本鄉人氏,求下雨來,自是去了。」老衙役說到此處沖莫問拱了拱手,離開驛館尋處午睡去了。

    經過翻看過堂文簙和與老衙役的攀談,莫問心中安定了不少,看來此處不曾下雨只是因為天庭雨部無意之中疏漏了,並無其他隱情。

    「老爺,你怎麼沒問二皇子啥時候來?萬一他看不見咋辦?」老五問道。

    「他一衙役並不知曉皇子行程,不過起壇求雨為一方盛事,皇子途徑此地想必會親臨觀看。」莫問說話之間向外走去,「你可小睡片刻,我外出巡查一番,需確定此處並無妖物潛藏。」

    「我跟你去。」老五探手去挽那包袱。

    「不用,你留在此處,晚些時候那些衙役若來看你,你可請他們吃上幾杯,他們並非惡人,不需防範。」莫問沖老五擺了擺手。

    老五點頭答應了下來,莫問轉身而出,他先前對老五的交代也並非無心之言,世人皆以為酒後吐真言,老五一旦喝多了酒,勢必會將他的來歷添油加醋的說與眾人知道,恰好可趁此機會宣揚名號。

    出了驛館,莫問先自城中轉了一番,隨後出城自野外往返巡查,那老衙役說此間無有妖物其實是不對的,多多少少總會有一些,只是不成氣候,也無害人之心。

    心存謹慎,便查的仔細了一些,回返驛館時已然是傍晚時分,老五不在房中,不問可知是出去吃酒去了。

    時值晚課時分,莫問便沒有外出尋食,而是盤坐唸經操持晚課,隨後便是打坐練氣。初更時分,驛館的大門被人推開了,隨即便是老五急促的腳步聲。

    單聞其腳步聲,莫問便知道有急事發生,急忙引氣入海下床穿鞋。

    「老爺,二皇子來了。」老五闖門而入。

    「怎麼來的這麼早,你可知道他於何處下榻?」莫問問道。

    「他好像不在這兒住,只路過這兒,扛旗的那些人已經到了東門了。」老五抬手東指。

    「按照官家禮數,皇子出行不應該趕夜路,他們如此急切,當是出了變故。」莫問於房屋中往返踱步。

    「老爺,用不了多大一會兒他們就過去了,現在怎麼辦?」老五焦急的問道。

    莫問聞言止住步子皺眉沉吟,片刻過後邁步向外走去,「絕不能錯失良機,即刻作法,請那風雨雷電四部前來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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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呼風喚雨
        
    莫問出門之時才見到衙役前去通知縣官  由此可見他這小小的縣官並不知道二皇子的具體行程  二皇子的儀仗路過此處也並未知會他

    「老爺  咱去哪兒  」老五背著包袱跟了出來

    莫問聞言微微沉吟  轉而快步向城西走去  「去西城門樓  」

    此時城中的鄉人大多還沒有得到消息  關門閉戶少有外出者  二人抄了捷徑施出身法快速來到西城城門  縱身掠上城樓翹首東望  只見長達數里的儀仗隊伍彷如火龍一般開進了黃縣縣城  先頭開道的儀仗已經進入縣城  用不了多久便會到達此處

    「老爺  來得及嗎  」老五略微有些緊張

    莫問緩緩點頭  自懷中取出溫補丹藥吞下一枚  轉而拿出黑盒取紫色符紙五張逐一加蓋法印

    「離我十步  為我護法  」莫問手提天狼毫吸蘸由晨露潤化的硃砂

    「怎麼護  」老五慌亂的問道

    「防止他人擾我作法  」莫問說話之時已然畫得請神符一道甩手焚化  「受籙上清  代天行事  符令諭示  如天法旨  風部速來聽命  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一語話畢立刻踏行禹步  右足在前  左足在後  次復前右足  以左足從右足並

    至一步成  再焚紫符一道  「雷部速來聽命  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次復前右足  次前左足  以右足從左足並

    是二步成  三焚紫符  「電部速來聽命  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次復前右足  以左足從右足並

    禹步走完  直身站立  焚第四道紫符  「雨部速來聽命  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

    禹步走完  紫符焚盡  片刻過後周圍陡然風起  隨即便見城池上空濃云聚集  雷聲滾滾  閃電暗藏

    「老爺  你鼻子流血了  」老五在旁急切的提醒

    莫問並未答話  只是抬手拭去了血跡  先前每焚化一道紫符  體內的靈氣就會急速減少幾分  這些靈氣被用作將符咒所書上達天聽  將所請之事自凡間傳達天庭距離極為遙遠  故此靈氣耗損的極多  三道紫符之後體內靈氣已然枯竭  最後一道紫符耗的是本命元神  靈氣的流失和元神的損傷幾乎在瞬間發生  且都發生在人體內部  氣血翻滾自是難免

    此時城中眾人已然察覺到天有異象  紛紛抬頭上望  連那皇子儀仗也暫停了下來  靠於路旁躲避突然颳起的大風

    風起云湧  電閃雷鳴之中  四位各攜本部法器的神兵自云中現身  沖莫高聲請命  「風部馬德彪奉命來到  」「雷部萬熊前來聽命  」「電部花盈月應命前來  」「雨部姜岳聽候差遣  」

    天庭風雨雷電四部非世俗所說只有雷公電母風伯雨師  那些只是四部主神  除此之外四部各自擁有多名神兵天將  以應對九州各處行云布雨所需  天庭之中仙的地位要高於神  仙者非修道有成的道士不可成就  而神則相對駁雜  世間忠孝仁義之士死後皆有成神可能  此次前來的只是四部平常天兵  雖然莫問此時修為不高  日後卻有凌駕他們之上的可能  故此四人言語多有客氣

    突然現身的四部神兵瞬時造成了城中鄉人的驚訝和恐慌  驚慌之下大多跪地膜拜  也有那做了虧心事的宵小膽顫心驚的尋處躲避

    莫問並未立刻開口下令  他此時氣血激盪  氣息不穩  先前自鼻中流出的鮮血乃是其吞嚥不及才從鼻中溢出的  實則自肺腑反衝而出的鮮血遠不止那些  此時天黑  城中鄉人皆看他不到  若想要眾人知道這四部天兵是他招來的必須高聲開口  而他此時恰恰無力高聲

    但此時四部天兵已然在上空候命  不能讓他們久候  故此莫問偷偷轉頭吐掉胸中淤血  勉力開口  「風部起風一百八十里  雨部降雨二寸三分  雷電二部旁輔揚威  警醒世人  」

    此話說完  莫問再度轉身吐血  氣息本就不暢  勉力提氣發聲令得胸腹之間翻江倒海  氣血胡亂衝撞幾難遏制

    「遵真人法旨  」四部天兵領命隱去了身形  隨即行云布雨  打雷閃電  各行其職

    「老爺  你怎麼樣了  」老五見莫問身形不穩  急忙跑上前來扶住了他

    「不妨事  我還受的住  」莫問低聲回答  雖然越級施法傷到了自身  但傷勢比他之前預想的要輕的多  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這次作法是正確的  此處的確是由於天庭的疏忽而忘記了下雨  這是做了一件很大的善事  此外正在城中尋覓避雨之處的皇子儀仗也令他心中暗喜  此番的陣勢那皇子必然看到了眼裡  出頭之日當不遠矣

    「老爺  你啥時候這麼厲害了  神仙都得聽你的呀  」老五極為激動  此番已經天降瓢潑  城池以及周圍的田野皆籠罩在雨幕之中  唯獨莫問站立的這片區域滴水皆無

    「上清准徒豈能枉受上清妙法  」莫問支撐不住坐了下來  閉目打坐恢復靈氣

    「老爺  怎麼還有一道符  」老五見莫問手中還有一道紫符未曾使用  疑惑的問道

    莫問此時正在盤膝打坐  便沒有開口回答  畫符作法當有始有終  有請神符亦有送神符  送神符的用處有兩個  一是齊全禮數  送客離去  二是告知神兵所屬四部  四人做好了差事

    由於之前吞服了補充真元的丹藥  加之腹中殘存有補氣靈丹  循環周天之後靈氣快速生出  靈氣一出  心神便定  心神一定  氣血就穩  六行周天之後靈氣已然恢復兩成  莫問睜眼站起  俯視城中各處

    此時大雨仍在繼續  城中已經無有火光  而房屋之中多有燭光  城中多聞民眾歡喜之聲  那皇子的儀仗此時已經離開主道  分散於縣衙周圍  不問可知被那縣官邀到那裡避雨去了

    「老爺  你真厲害  」老五仍然沉浸在天兵現身的驚詫之中

    「希望能夠天隨人願  亦不枉我用了這番苦心  受得這番苦楚  」莫問緩緩說道  此番行事他的確是用了心機的  只是為了接近二皇子並不為造福黃縣百姓  但他並未對此感到不妥  因為他接近二皇子並無私心  只是為了能夠更好宣揚道義  勸說皇家揮兵北上解救趙國受苦的漢人  此乃大善之舉  也是上清准徒肩負的重任  無量山奉祖師神諭  集上清諸派尊長教導出來的上清准徒  不是去做那些扶老攜幼的小事的

    「他親眼看到你呼風喚雨  肯定把你當神仙看待  」老五信心滿滿

    「晉國崇佛  此舉能否令他對我刮目相看也不可知  」莫問搖頭說道

    「老爺  城牆下面有人  」老五抬手指著城牆下方的兩隻布傘

    「是白日那兩位衙役  」莫問低頭看了一眼  他有靈氣在身  雨中視物看的比老五要遠

    「太好了  他們在等著領咱們去見皇子  」老五興奮的連連搓手

    就在二人說話之間  雨勢減緩  片刻之後變為淅瀝  隨後徹底停止  四位天兵再度現身城池上空  出聲覆命  「風部颳風一百八十里  」「雨部降雨二寸三分  」「雷部響雷三十六聲  」「電部起閃三十六道  」

    「無量天尊  有勞四位天神  貧道上清座下天樞子  道謝恭送  」莫問以平輩之禮稽首道謝  抬手焚化了那道紫符

    「你那法旨符咒上的法印早已道明了身份  如若不然我們也不會來的這般快了  真人貴為上清准徒  身份尊崇  這般小事不勞言謝  後會有期  」那雷部的萬熊大笑回應  其他三人隨之一笑  拱手之後消失無蹤

    「太好了  他這大嗓門一喊  看誰還敢看不起你  」老五歡喜的說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  萬熊為雷部神兵  說話聲響  先前的話語全城都能聽到  哪怕那二皇子再怎麼對道家有成見  此番也該信服於他

    「真人神威  果真求下雨來  真是我們的恩人哪  快下來  二皇子要見你  」城牆下傳來了老衙役的喊聲

    「扶我一把  」莫問探手搭上老五肩頭  老五知道他靈氣損耗嚴重  便扶住了他與之一同躍下

    「真人竟然能請得天兵現身  真是神人哪  」老衙役首屈一指

    「此處多日未曾下雨乃天庭疏漏所致  貧道只不過拾遺補缺  」莫問擺手笑道

    「真人多有操勞  快請回縣衙休息  縣主已經傳下令來  二皇子要見你呢  」老衙役抬手請莫問先行

    莫問聞言也不謙遜  邁步向前  先前的大雨解了此方的旱情  城中百姓無不歡喜  紛紛踩踏著街道上尚未滲淨的積水秉燭提燈圍觀於他  莫問神色如常  強忍胸腹疼痛緩步前行

    片刻過後  來到縣衙前  此時縣衙周圍已經停滿了大小車輦  百餘位甲冑兵士將縣衙圍的水洩不通

    「見過真人  真人道法通天……」一個身穿縣官服飾的中年人迎了上來

    「二皇子要見我  」莫問打斷縣官的話  此人白日裡對他多有輕視  為他所不喜

    「正是  二皇子就在正屋相候  二皇子天資聰穎  器宇不凡……」

    「你在此處等我  」莫問沖老五交代一聲  轉身走進院子  到得屋前  已然有宮人主動為其打開了房門

    莫問吸氣凝神邁步進屋  進屋之後最先看到的是一個極為美貌的年輕女子在就燈翻看文書  環視屋內  並無男子在內  只在床榻上躺著一個不大的孩童

    「無量天尊  貧道奉詔前來覲見二……」莫問沖那女子稽首說道

    那女子聞言急忙豎指唇前  「噓  小聲些  皇兒剛剛睡下  先生請坐吧……」

第一百零四章 不受禮遇
               
    莫問愣住了。

    先前他以為二皇子至少也是弱冠之年,到得此時才知道二皇子不過是個嬰孩,在那床邊還放置著幾方吸水布片,觀其情形他還要夾帶尿布,一個夾帶尿布的孩子處理的哪門子軍務?

    「先生請坐。」那位身著宮裝的年輕女子見莫問不曾落座,再度指著右側上首的位置請他入座。

    「無量天尊,天樞子謝座。」莫問稽首道謝,轉而上前落座。此時他心中多有懊惱,一惱自己消息閉塞,雖一心想要躋身高位卻對皇家情況一無所知。二惱謠傳有誤,害的他越級作法,枉受其害。

    「先生妙法神通,請得仙家臨凡降雨解了這方旱情,我代這一方百姓謝過先生了。」年輕女子坐於主座微微抬手。

    「貧道乃晉人,為百姓造福消災乃貧道本份,不敢受謝。」莫問起身稽首,這名女子既然生有皇子,無疑是皇后貴人之流,對方身份尊崇,雖然只是微微抬手,他便需起身回禮。

    那年輕女子聞言微笑點頭,笑罷再度開口,「此番出宮走的急切了些,少帶沉重俗物,先生乃出家人,生性高潔,想必也不喜那金銀,」年輕女子說到此處微微抬高了聲調,「來呀,取那先皇御賜的翡翠如意一隻,送與先生。」

    莫問進門之後那年輕女子並未示意侍從關門,故此門外之人立刻聽到了她的話,隨即便有侍女出聲答應。

    「區區微勞,怎敢受善人賞賜?」莫問稽首推辭。與別的女子說話他從未有過拘束之感,與眼前的女子說話卻微微有些緊張,對方地位尊崇是其一,最主要的是這位女子言行舉止極為得體,端莊而不造作,自然而不輕佻,皇家女眷大多出於書香門第官宦人家,多年修養熏陶令得她們舉止有度,話語從容。

    「聽先生語氣,先生似是不認得我?」年輕女子微笑發問。

    「不瞞善人,貧道先前一直於山中清修,出山時日不長,耳目閉塞,不識龍鳳,善人莫怪。」莫問搖頭回答。

    二人說話之間,有兩位侍女先後進入,先來的送上了茶盞,後來的端來了如意,莫問一直也沒來得及坐下,此番又是再度道謝。

    「那榻上睡著的乃先皇二子,我乃是他的生母周氏,先皇隆恩,生前賜位貴人。」年輕女子留下了送茶的侍女,抬手示意另外一名侍女關上了房門。

    「無量天尊。」莫問再度稽首,單憑先前這一細節,莫問就看出周貴人是個極為重視禮法的人,留下一名侍女再行關門便不會有男女獨處之嫌。不過此時他在意的不是這些,周貴人以先皇稱呼夫君說明皇帝已然駕崩,孩子這般幼小,則表明皇帝駕崩的時間並不長,先前一直與山中修行,消息實在閉塞,連皇位的更迭都無從知曉。

    「先生無須多禮,請坐下說話。」周貴人抬手指了指莫問旁側的茶盞。

    莫問聞言再度施禮,方才落座端茶,借端茶之時於心中暗自揣度,貴人在此時的後宮之中是僅次於皇后的封號,此人又生有皇子,這些都表明皇帝在世時對她很是寵愛,幸虧皇帝已然駕崩,若是不然,似這般深夜跟他老婆說話便是無有姦情,也會被砍頭大辟。

    「先生年紀輕輕卻有這般神通,當真難得,不知先生今年多大了?」關門之後周貴人的言談行止稍微隨意了一些。

    「無量天尊,道不言壽,還望貴人見諒。」莫問再度起身。雖然有座位,莫問站著的時候比坐著的時候還要多。

    周貴人聞言側目看向莫問,一笑再問,「既然如此我便不問了,不知先生生肖所屬?」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周貴人的年紀應該與他相仿,雖然行止有度卻仍有頑心,此話問的其實還是他的年紀,只不過變了個問法。對方位高權重,若是不答似乎有違俗世禮數,若是答了又有悖道家禮數,就在其猶豫不決之際心中忽然明朗,周貴人已然賞賜了他翡翠如意,酬謝了他求雨功勞,留下他關門說話當是有收攬之心,此時乃是在確定他的身份和來歷。

    「回貴人問,貧道生於癸未之年,本是豫州西陽縣人氏,俗家姓莫,單名問字,數年前胡人南下侵掠,家人盡去,只剩下我主僕二人,後蒙上清祖師眷顧,得授上清諸般妙法,前些時日自忖修道有成,方才出山云游。」莫問看透了對方的意圖,便直陳自身來歷。

    周貴人聞言微笑點頭,轉身沖身旁的侍女說道,「紅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李副將早些年曾駐紮過河北清平,與莫先生也算有幾分鄉土情義,你去將他宣來,與莫先生說上幾句話。」

    侍女答應一聲,退下出門。

    莫問見狀越發肯定周貴人有招攬之心,不然不會找人驗證他的出身和來歷,只不過驗明正身的這一舉動太過明顯,他心中難免有些許無奈和憋悶。

    片刻過後,上來一位身披甲冑的將軍,半跪行禮之後落座於莫問說話,先講風土人情,後說當年戰事,半柱香過後李副將起身告退,莫問所說無有錯處,其話語之中無意帶出的鄉音更是其身份的最好證明。

    李副將告退之後莫問長嘆了一口氣,轉而端起了茶杯。

    「莫先生可是早就知曉我和皇兒會途經此處?」周貴人笑問。

    「聽過街頭傳聞。」莫問放下茶杯出言回答。

    「先生今日作法求雨可是見到皇兒的儀仗來到方才倉促為之?」周貴人微笑再問。

    莫問聞言眉頭微皺,周貴人先前必然與縣官交談過,縣官不可能不向她說明他和老五到來的時間和動機,故此周貴人才會由此一問,心念至此便實話實說,「確是如此,晉國崇佛抑道,貧道初來乍到,若不顯威於天顏,怕是永無出頭之日。」

    「莫先生生性坦蕩,有君子之風,只是不知在莫先生看來何為出頭之日?」周貴人點頭問道。

    「貧道頗為敬重道門先進諸葛臥龍。」莫問微作沉吟方才開口,諸葛孔明乃一代忠臣,忠於漢室正統,且多通道門玄術。

    「先前聽那神仙話語,莫先生乃上清准徒,他們由此對先生多有敬意,不知這上清准徒為何?」周貴人說到此處沖那侍女交代道,「為先生添水。」

    莫問聞言心中對這周貴人高看了幾分,她先前所問多顯皇家傲氣,唯恐他心生睚眥才借此舉來顯示對他的重視,與此同時也暗示要與之長談。

    「上清乃道家三大宗派之一,每隔雙甲便會選材天下,經六關嚴苛篩選而得以留下之人,方才得以拜入上清,得上清各派尊長傳授上清諸般技藝,他日若得飛昇證道,便為祖師靈寶天尊弟子,再受無上秘法,俯視眾生,協掌乾坤。」莫問正色說道,謙遜要分時機,他本就年幼,此時若是再度謙遜勢必更為人所輕視。

    「原來如此,先生先前所請神明皆自報名號,為何與那民間所說的神明大不相同?」周貴人疑惑的問道。

    「天庭風雨雷電四部多有神將,世人所知只是四部主神,四部主神極少親自行云布雨,多是部下代為行職。」莫問說到此處微微停頓,隨之再度開口,「貧道乃正統受籙的上清道人,所請皆為天庭神明,若是行的妖術,亦不能降雨百里。」

    「莫先生言重了,我也只是心有好奇方才多問了幾句。」周貴人擺手解釋。

    莫問聞言輕輕嘆氣,他本就有傷在身,此番強自支撐與之說話已然極為辛苦,卻還要飽受猜忌,心中難免不快,堂堂的上清准徒受到這般待遇,有辱上清威嚴,他開始懷疑攀龍附鳳之路是不是正確,主動上門終不得他人禮遇。

    「不知先生都習有何種技藝?」周貴人隨口再問。

    「貧道精通歧黃之術,亦習有武功在身,煉丹之法也懂得,諸般法術亦作得。」雖然心中不快,猶豫過後莫問還是答了她之所問。

    「哦?我這護衛之中也有懂得武功者,不知先生可否指點一二?」周貴人再度出言試探。

    到得此時,莫問已然動怒,似這般低三下四,即便是得以隨行,也是奴才一流,永遠得不到他人敬重。

    「貴人既然下得口諭,貧道自然遵從,請挑選勇武之士。」莫問笑道,此番的笑已然大有冷意。

    周貴人聞言緩緩點頭,轉而令那侍女外出通知將領挑選懂得武藝的士兵,片刻過後準備妥當,於縣衙外清出場地,四名彪形大漢身著輕裝,嚴陣以待。

    「先生請。」周貴人於正屋站立,遙而觀之。

    莫問聞言並未答話,起身走了出去,到得門前並未進入火把圍繞的武場,而是沖走到近前的老五朗聲說道,「周貴人和二皇子看我們不起,要試量我們武藝,我若出手他們難得活命,你這不長進的下人可代我下場與幾位勇士走過幾招。」話到此處轉為耳語,「無需留情,我不發話,不可停手。」

    老五自兒時便跟著莫問了,見他臉色就知道他在屋裡受了委屈,聞言連連點頭,抄起孝棒衝進了武場,他可不懂得武人禮數,衝進場中直接動手,他有追風鬼步在身,有孝棒在手,那四位軍士哪是他的對手,孝棒一出,毫無還手之力,四處閃躲,痛嚎不已。

    片刻過後屋裡便傳出了止戰口諭,莫問佯裝未曾聽到,任憑老五追打那四位軍士。老五一心為莫問出氣,將四人打趴在地也不停手,孝棒狂掄死命毆打,直至四人暈死過去方才轉頭看向莫問。

    「多謝承讓。」莫問沖那幾位面色極為難看的將校抬了抬手,轉而沖老五揮了揮手,「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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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周貴人
        
    老五聞聲自場中快步走出,接過莫問手中的包袱隨他向東走去。

    莫問臨走之際側目看了一眼正屋,發現那周貴人已然不在門口,在此之前房中有孩童啼哭的聲音傳出,想必是照看孩子去了。

    縣衙外的官兵自然不敢阻攔二人,二人快速出了人群向東急行,先前的短暫接觸令莫問很是惱火,皇家盛氣凌人,且規矩繁多,若無為奴之心極難與之相處。與其攀龍附鳳委曲求全,倒不如似那百里狂風一般沙場殺敵來得痛快,亦不如夜逍遙那般遊戲人間來得灑脫。

    「老爺,我早就說當官兒不行,你看那縣官點頭哈腰的,你做不來的。」老五在旁說道。

    莫問走的太急,牽動了肺腑的傷勢,陡然皺眉止步。

    老五見狀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就在此時,一直於人群外滯留的老衙役走上前來,「真人今天過度勞累,快請回驛館歇息吧。」

    按照莫問本意是想連夜離開的,但有傷在身,且雨後涼意頗重,故此聽得老衙役的話便由得老五攙扶著回到了驛館。

    「真人晚間可曾用過飯菜?若是不曾我去為您準備一些。」老衙役關切的問道。

    「用過了,時候不早了,老哥早些回去歇息吧。」莫問上床盤坐沖老衙役說道。

    老衙役聞言再度說了些關心的話,這才轉身去了。

    「這老頭兒人還不錯。」老五於灶下點火燒水。

    莫問聞言搖頭輕嘆,此人之所以如此熱心,還是他先前應允下的求雨賞銀起了作用。

    即便心情鬱悶非常,莫問仍然強定心神盤坐行氣,所受傷勢必須盡快平復,拖延的越久淤血越難化開。

    待得老五燒好熱水,他已然盤坐入定,數度反覆周天之後暫停了下來,自懷中取出療傷丹藥一枚張嘴吞服,胸腹之中的傷勢超出了他先前估量,此番作法當真是得不償失。

    老五趁機端來溫水請莫問洗漱,莫問彎腰之際再度咳出淤血,老五見他傷勢嚴重,心疼無比卻又無計可施。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聲音很輕,不似男子。

    老五聞聲出去開門,隨即便是與女子說話的聲音,簡短的幾句過後便是重新關門的聲音。

    「老爺,二皇子賞給你的玉,她們給送來了。」老五端著一木盤走了進來。

    莫問點了點頭,在此之前他多少還有一些擔心,先前的不辭而別對於皇家來說是極為無禮的,而今周貴人差人送來了玉如意,便表明對方不欲追究他的失禮之罪。

    「這是那個什麼貴人給你的信。」老五放下木盤,將握在手裡的一疊方紙遞給了莫問。

    莫問疑惑的接過,發現這是一張尋常所用的信箋紙張,摺疊三層之後以蠟淚滴封,折碎蠟淚,鋪展開來,只見紙上並無文字,而是一副簡單的墨畫,畫的是一棵倒伏的大樹,自根部生出了兩條新苗,緊貼大樹根部的是一支柔弱的細藤,雖是寥寥幾筆,卻極為傳神。

    「老爺,寫的啥?」老五好奇的問道。

    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眼,將手中的信箋向他遞了過去。

    「你忘了我不認字兒。」老五訕笑擺手。

    「上面無字。」莫問搖頭說道。

    老五聞言更加好奇,急忙接過信箋側頭打量,「一棵死樹,兩個小樹,還有一棵草。」

    「哪裡是什麼草,分明是一株繞樹的籐條。」莫問出言說道。

    「老爺,她這畫到底啥意思呀?」老五撓頭問道莫問拿過那張信箋一一指點,「這棵倒下的大樹暗喻晉國先前死去的皇帝,也就是她的夫君。這兩棵幼苗指的應該是她與死去的那位皇帝留下的子嗣,這株籐條暗喻的是她自己。其言下之意是夫君已經死了,留下了她和兩個幼童無有依靠。」

    莫問說完,老五仍然瞪眼看他,莫問無奈之下再度詳解,「她在向我們說明自身難處,亦是在婉轉的為先前的無禮向我道歉。」

    「哦,她不好意思明說,所以就畫畫。」老五笑道。

    「不然,她身份高貴,若與陌生男子私通書信有失禮數,日後若是宣揚出去對她清譽有損。以圖代言實屬無奈之舉。」莫問將那張信箋摺疊起來納於懷中。

    「老爺,她向你道歉說明她很器重你呀,咱還走嗎?」老五問道。

    「明日再定去留。」莫問沉吟片刻出言說道,對方乃皇子之母,能傳書道歉乃莫大禮遇,但此時他並不知曉朝廷局勢和周貴人的情況,是去是留暫時還不能定奪。

    雖然去留尚未確定,心中的那口怨氣卻是消了,心中清淨之下徹夜行氣療傷,到得次日清晨傷勢已然穩定,靈氣亦回覆了半數。

    天色剛亮,屋外再度傳來敲門聲,老五出去開門,片刻過後回到屋裡,「老爺,昨天晚上的那個丫鬟找你。」

    莫問聞言正襟而出,只見門外站著的是那個名叫紅玉的宮女。

    「見過先生,貴人有請。」紅玉微微屈身沖莫問施禮。

    「有勞。」莫問抬手請行。

    紅玉前方引路,莫問於後跟隨,老五匆忙收拾起包袱也跟了過去。

    有紅玉引路,諸多護衛自然不會阻攔,二人長驅直入,到得正屋,只見那周貴人已經入座等候,皇家女眷多施粉黛,但今日周貴人並未施粉,所穿也並非皇家袍服,而是著了一席便衣,簡單清雅。

    「無量天尊,見過貴人。」莫問稽首開口。

    「先生免禮,請坐吧。」周貴人並未怪罪莫問昨日的不辭而別,言語之中反倒隨意了許多。

    莫問道謝落座,周貴人沖站立門旁的紅玉擺了擺手,「為先生端杯清茶。」

    名為紅玉的侍女頗有眼力,知道主上有話要與莫問私談,轉身退下並關上了房門。

    「孤兒寡母,活命不易,先生莫要怪罪妾身昨日多心。」周貴人直視莫問。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一凜,此時皇族女眷多以「我」自稱於人前,只在親近之人面前才自稱「妾身」,於皇帝面前會自稱「妾身」或者「奴」,周貴人以妾身自稱表明她已經放下了架子,不再與之行腔拿調,不過令莫問心中凜然的並非是周貴人的自稱,而是她所說的孤兒寡母活命不易,這表明她和床榻上的那位皇子處境很是堪憂。

    「貴人言重了,萍水相逢,道途偶遇,換做他人亦會小心。」莫問回答。

    「先生法術玄奇,僕從武藝高強,若是真要為難我們母子,外面那些軍兵是攔不住的,昨天先生拂袖離去之後妾身方才想到這些,幸虧先生並未遠走,不然妾身便是告罪亦無處尋你了。」周貴人說到此處離座站起,沖莫問微微屈身。

    莫問見狀急忙起身稽首,回了對方重禮。

    「貧道出山不久,對於當今時事一無所知,不知貴人所說活命不易從何說起?」莫問回禮過後出言問道。

    「先生可知道當今皇上乃是何人?」周貴人問道。

    「不得知曉。」莫問汗顏回答,出家人心中有道並無帝王,原本就不關心政事,加之他先前一直於無量山和蠻荒修行,消息更是閉塞。

    「先皇於去年駕崩,妾身所誕兩位皇子太過年幼,未得登基,繼位者乃先皇胞弟吳王岳。」周貴人平靜的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於西陽縣的時候他對政事還是比較關心的,知道皇帝為司馬衍,亦知道他有個弟弟司馬岳。

    「吳王登基之後待先皇二子還算優厚,皆加封王位,且保留皇子身份,寓意百年之後將會歸位於先皇子嗣。他之所以有此一舉乃是因他大婚六年未曾延下子嗣,誰知其繼位不久,皇后褚氏便獲了喜事,御醫把脈之後斷言其所懷乃是男丁,如此一來我這兩位皇兒便成了褚氏一族的眼中釘,窮極心思想要害其性命,妾身眼見情勢危機,只得藉故離開都城,暫避其禍。」周貴人搖頭嘆氣。

    「自古以來皇位父子相傳,叔父代政可也,卻不可旁傳大寶。貴人心中作何打算?」莫問正色說道,道家崇尚忠孝仁義,所謂忠主要體現在對正統皇權的維護,以及對篡位者的敵對。

    「家父統領八萬兵士東征叛部已然兩年有餘,由於未竟全功一直不曾回朝,待得家父班師回朝,我母子三人方才有了依靠。」周貴人說道。

    「既然如此,貧道便護送你們母子前往周將軍帳前,以策萬全。」莫問抬手東指。

    「臨行之際皇后藉故留下了丕兒,防的就是我們母子一去不回,為免褚氏生疑,即便出了都城我們亦不敢東行,唯恐落其口實,冠已謀逆反叛罪名加以誣害截殺。」周貴人搖頭說道。

    莫問皺眉點頭,周貴人此行實則是外出避難的,既不能前去投奔父親,又不敢呆在都城,已然是走投無路的絕境了。

    「妾身已經遣人送信於家父,家父回信半年之內定然得勝回朝,要我暫且忍耐,明哲保身,待他回返之後再與那褚氏一門清算。可是妾身先前藉故請辭一月,而今只剩下半月不到,一旦回返都城,刺客必定再度上門,這可讓我們如何應對。」周貴人很是堅強,雖然愁惱卻並未落淚。

    「據貧道所知,晉國王氏權勢不小,不知令尊與他們可還親近?」莫問問道。

    「王氏與褚氏把持朝政,多為內吏重臣,我周氏一門與各部將帥多有親近,與王氏歷來不和。」周貴人答道。

    「貴人若是信得過貧道,貧道可隨你回返都城,竭心盡力保你們母子半年周全。」莫問沉吟片刻正色開口。

    「先生心懷鴻鵠,我周家無以為報。」周貴人面露喜色卻出言推辭。

    莫問聽出了周貴人的言外之意,在此之前他流露出了輔佐君王的意思,但周貴人所在的周家並無謀逆之心,自然也無法將他送上國師之位。

    「若貧道無慾無求,貴人反倒心中不安,不若這樣,待得令尊班師回朝,可找尋機會讓貧道與當朝護國法師鬥法於萬眾之前,這可使得?」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問道。

    周貴人聞言並不猶豫,立刻點頭答應,「此事並不難做,定如先生所願......」


第一百零六章 誅
        
    莫問心中大快,他本就不喜官場風氣,亦不喜歡勾心鬥角,他要的只是一個機會,一個與當朝國師正面較量的機會,屆時於萬眾面前可絲毫做不得假,弄不得虛,全憑真本事一決高下。

    「依先生所言,我們該何時回返?」周貴人徵求莫問的意見。

    「昨日降雨,道路難行,今天暫且休息一日,明天回返都城,可否?」對方以禮相待,莫問也謹遵禮數,只提建議,留決斷之權於周貴人。

    「就如先生所言。」周貴人點頭說道。

    二人說話之間,床榻上的嬰孩睡醒了過來,莫問見狀直身站起,自懷中取出周貴人昨夜差丫鬟送去的信箋抖手焚化,轉而指著床榻沖周貴人說道,「貴人請便,貧道於門外相候。」

    周貴人聞言微笑點頭,莫問轉身出門,只見端著茶杯的侍女已然在門外站立了許久,雙手凍得通紅。

    莫問沖其點了點頭,邁步向等候在縣衙外的老五走去,老五昨夜痛打了軍兵,此時眾人都不搭理他,他自己孤零零的站在一側。

    「老爺,怎麼樣了?」老五見莫問出來,快步迎了上去。

    「她們母子在朝中多有敵人,此番出來乃是避難,往後半年我會跟隨保護她們母子,半年之後其父會班師回朝,隨後會促成我與當朝國師正面鬥法。」莫問挑眉說道。

    「老爺,那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燈,你有把握嗎?」老五之前曾在蠻荒見過那位僧人,那時對方已然是紫氣修為了。

    「屆時將會有萬人觀戰,手下見真章,一戰定勝負,我無論如何也要贏他。」莫問重重點頭。

    「那就好了,私底下打敗他們沒啥用,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才有用。」老五歡喜的說道。

    「將那道赦罪聖旨拿出來。」莫問指著老五身後的包袱。

    老五聞言並未多問,甩下包袱翻出那卷聖旨交給莫問,莫問探手接過,回到院中,片刻過後房門打開,周貴人請他入內,那嬰孩已然在侍女的陪伴下於床榻上玩耍。

    「先生所持為何?」周貴人見到莫問手中的黃軸,面色大變。

    「貧道主僕二人前年曾在荊北闖下禍事,毀了王氏的一座陵墓,當時遭到舉國追捕,後於西南蠻荒之處遇到尚書之女遭押解官兵私下貨賣,一念之仁便買下了她於我那僕從做妻,後王尚書官復原職,便差人接走了她,數日之後送來聖旨赦免了我們二人的前罪。貧道既然隨貴人同行,這些事情自當坦然相告。」莫問說完,將那卷聖旨遞給了周貴人。

    周貴人聞言神色已然緩和,看罷聖旨之後微笑發問,「這道聖旨是何時送交你手的?」

    「去年寒暑之交。」莫問回憶了片刻出言回答。

    「那時新皇剛剛繼位,大赦天下,這王尚書送的一手好人情。」周貴人將那卷聖旨還與莫問。莫問先前曾經問她周家與王家的關係是否親近,在得到否定回答之後方才答應保護她們母子,這一細節表明莫問與王氏一族有前仇,與這聖旨恰恰互相佐證,如此一來不但二人來歷清楚,與此同時亦表明了二人是友非敵的立場。

    「貴人若無他事,貧道便先行退下了。」莫問接過聖旨沖周貴人說道。

    「若是先生方便,可否屈尊搬到這廂房居住。」周貴人微微抬手,指向東廂。皇室女眷與尋常女子有著很多不同,其中之一便是皇室女眷的動作幅度較尋常女子要小,速度也較尋常女子要慢,這種慢,慢的高貴,慢的雅緻,非東施效顰的扭捏可比。

    「遵貴人諭示。」莫問點頭說道,周貴人此舉無疑是讓他即刻擔任護衛之職。

    「先生乃是得道高人,此番跟隨庇護不能沒有名分,我那兩位皇兒皆有王位,可封四品以下文武官職,先生要文職還是武官?」周貴人展顏笑問。

    「貧道只求與佛門高僧鬥法於萬眾之前,糾世人之誤解,正道家之清名,對那俗世官位並無興趣,多謝貴人美意,貧道先退下了。」莫問稽首告退,轉身出門。

    二人除了隨身換洗的衣服也無甚行李,待得東廂騰出之後二人便住了進去。

    周貴人招來隨行眾人,當眾向莫問呈送聘柬,邀請莫問為二皇子殿下西席,雖然名為西席眾人卻知道莫問乃是周貴人聘請的貼身護衛,因為二皇子現在還不會說話,自然無從學文習字。

    臨近中午,縣官率人送來了賞銀,莫問示意老五收下,轉而私下送與老衙役,允諾之事必須兌現。

    午飯由侍女送入房中,六葷六素極為精緻,莫問有傷在身淺嚐輒止,老五頭一次見到此等美食,清盤倒碗收拾了個乾淨。

    午後,莫問仍然盤坐行氣,不日將要回返都城,必須盡快平復傷勢回覆靈氣,以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就在莫問盤坐行氣之際,縣衙外傳來了爭吵聲,莫問睜眼看向老五,老五起身出門,片刻而回,「老爺,外面有一群和尚和一群道士,叫嚷著要見你。」

    「所為何事?」莫問還氣氣海出言問道。

    「找茬的,說這雨是他們求下來的,你冒名頂替,搶了他們的功勞。」老五拿出孝棒轉身向外走去。

    「且慢,我去看看。」莫問穿鞋下床。

    出得縣衙,只見縣衙外的廣場上站立著兩群僧道,僧人有七八個,道人有五六人,各個持有武器,正在大肆喧譁。

    周圍的那些士兵並未轟攆,一者這群僧道沒有進入警戒區域,二者老五先前令他們出過醜,他們不敢言怒,卻積怨心中。

    見到莫問出來,兩群人不但沒有安靜下來,反倒叫嚷的越發高聲,振振有詞,言語不遜,所指皆為莫問年歲很輕,毫無道行,昨日下雨乃是鑽了空子,那雨實則是他們求下來的。

    老衙役一干人是收了錢的,一干衙役擋在僧道前面,維持秩序,阻擋衝撞。

    他們不擋還好,一經阻擋,那些僧道叫嚷的更加厲害,推搡上前,彷彿不是衙役阻攔,他們便要沖上前來痛毆二人一般。

    「你這欺世盜名的妖人,本座早已接下了求雨一事,於道觀之中做法祈天已有三日,那各部雨神已經來到此處,只需本座一聲令下便要下雨,你竟敢冒本座之名愚天搶功,今日不說個明白,勢必要你好看。」道人一方領頭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道,很是干瘦,若不是唇下的一縷鼠須,倒也有幾分仙風道骨。

    「去你娘的,滿嘴噴糞,看老子怎麼收拾你。」老五手持孝棒便要上前。

    「稍安勿躁,看他們有何話說。」莫問皺眉探手,攔住了老五。

    「阿彌陀佛,黃道長所言差矣,昨日的那場好雨亦有貧僧五分功勞,若非貧僧集寺中僧人焚香誦經,求天憐憫,那雨神豈能如此容易便被你請了來。」僧人的頭領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矮胖子,是否遵守清規戒律不得而知,只是那脖頸上的肥肉贅疊三層之多。

    「不要臉的禿驢,放什麼狗屁。」老五不得上前,嘴上卻不吃虧。

    莫問聞言眉頭再皺,不用說,這兩群僧道都是無有道行的欺世之徒,此番前來無疑是為了先前求雨的賞銀,二人先前可能並不友好,但此番卻有一致對外的意圖,那僧人所說雖是謊言,卻說的大有名目,二人你唱我和,著實唬人。

    「閒話不要多說,速速下場與本座較量一番,讓本座當場拆穿於你。」那鼠須老道手持鋼劍大聲邀戰。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這少年哪怕行差踏錯也當給其機會悔過自新,黃道長動輒亮劍有傷天和,還是由貧僧這禪杖醒其混沌吧。」那肥僧左手持杖,右手豎於胸前高誦佛號。

    莫問聞言氣怒冷笑,分明心中陰暗卻說的大為慈悲,讓人氣堵卻無言反駁。

    「老爺,別聽他們廢話了,直接打跑算了。」老五再度想要上前。

    「阿彌陀佛,古人云,物聚類,人分群,這惡奴如此卑劣,其主人品……唉。」肥胖僧人話說一半,面露慈悲,搖頭嘆氣。

    「老爺,這個禿驢在指桑罵槐,讓我出去揍他個哭爹喊娘。」老五氣的雙目圓睜。

    莫問聞言微微側目,以眼角餘光看向內宅,轉而收回視線緩緩搖頭,「再等等。」

    「還等啥呀,越等他們越上頭。」老五不解的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此番鬧的如此激烈,周貴人自然聽到了動靜,她沒有出言干預是有原因的,昨夜只是老五出手,他並未親自下場,此番恰好可以看他本領。此外亦不排除周貴人在觀察他如何應對此事,由此判斷他是否能夠擔當大任。

    「要是真有道行,此番早就下場與我們鬥法了,露怯了,慫包了,哈哈哈哈。」那鼠須道人出言激將。

    「你這個死牛鼻子真是活的不耐……」老五話到中途急忙掩口,這話連莫問也一併罵了。

    那群僧道見狀,哄堂大笑,老五氣不過,咬牙瞪眼想要動手。

    此時莫問再度以眼角餘光看向院內,發現那名為紅玉的侍女正在院中側目打量,此舉無疑是受周貴人指使。

    「無量天尊,昨夜大雨確是貧道稟天行事,二位分明知道卻顛倒黑白出言辱我,貧道已然忍讓三分,若二位此時率眾離去,貧道便不行追究,若是得寸進尺不知進退,休怪貧道無情。」莫問稽首開口。

    此語一出,那群僧道再度爆笑,並無離去者。

    「諸位差人請讓開,由得他們上前。」莫問沖那些衙役擺了擺手,後者聞言急忙閃開,那群僧道快步上前,分作兩處,手持兵器怒視莫問。

    「此時離去,還可活命。」莫問挑眉問道。

    「黃口孺子,大言不慚。」僧道異口同聲。

    莫問聞言微笑搖頭,笑容未逝身形已動,自那站立門旁的偏將腰間抽出長劍,急速閃入人群。

    待得那偏將低頭看向腰間之時,莫問已然閃身而回,還劍入鞘,留下一地屍首,邁步進院,「壞我道門清譽者,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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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庇護
               
    場外眾人全都呆住了,包括老五。

    片刻過後老五方才回過神來,轉身追上了莫問,莫問此時已然沖那面無人色的丫鬟點頭之後走到了東廂門口。

    老五追上莫問之後強自忍耐沒有立刻發問,進門之後急忙反身關上了房門,「老爺,你真殺呀?!」

    「他們皆有取死之道。」莫問閉目吸氣平復情緒,將活生生的人變成屍體並不是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他們不過是叫喚了幾聲,打跑就是了,殺了好像不太好。」老五咂舌搖頭。

    「若是不殺,他們日後勢必還會敗壞道家名聲,道門落得今天這般慘淡的下場只因有這些敗類存在,他人抹黑也就罷了,道家弟子竟然還自污己面,當殺之以儆傚尤,以為招搖撞騙者戒。」莫問平靜的說道。

    「你這是殺雞給猴看哪!」老五彷彿懂了。

    「亦不盡然,還是他們多有取死之道,置我告誡於不顧。」莫問上床盤坐,抱月定神。

    老五見莫問閉上了眼睛,知道他不願再說話,但他始終感覺莫問此事做的有些過激,大庭廣眾之下眨眼之間便殺了十幾人,「老爺,他們可是漢人,你殺了這麼多人,官府會不會追究?」

    「周貴人若是連這點事情都無力處理,日後又如何能夠促成我與國師的正面鬥法?」莫問閉目開口。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不再囉嗦。

    老五不再說話,莫問心中卻在反省之前做的是否太過辣手,實則人的內心都有陰暗之處,他先前說與老五的只是一半原因,還有一半是因為他很討厭這些人,面目可憎是其一,言語無狀是其二,隨著修為的增強,他發現自己內心也在隨之發生微妙的變化,傲氣越來越重,越來越多的以俯視之心去看待他人,他此時思考的是這種俯視之心究竟是好還是不好,這種俯視之心究竟是置身高處的博覽明睿還是傲氣過度的年少狂妄。若是前者,則應該繼續堅持下去。若是後者,當需穩心凝神加以克制。

    能夠自省其行無疑是為人長處,但心中矛盾不得開解則令莫問感到憋悶和無助,之前若是心中存疑,他都會去請教父親,自父親那裡得到指點,可是父親早已經故去,無法再行引路,而上清准徒雖受上清法術卻暫無師尊,日後的路都要靠自己走,所有的難題和困惑都要自己去思考和決斷,無有指引總是擔心自己會走錯路。

    不出莫問所料,周貴人妥善的處理了此事,並沒有埋怨他,下午與侍女來到廂房看望他的時候隻字未提他辣手殺人一事,只是善意的提醒莫問當朝國師修為高深,讓他萬不可輕敵。

    「老爺,這個女人不但長的好看,說話也和氣,不像有架子的人哪。」周貴人離開之後老五疑惑的說道,昨夜莫問是受氣之後方才拂袖離去的,他很難想像這樣一個和善的女人怎麼會給莫問氣受。

    「一旦受人恩惠,彷如枷鎖加身,每日想的都是如何報恩。」莫問緩緩搖頭,先前他大開殺戒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他唯恐自己辛苦半年,到得最後周貴人翻臉食言,此舉旨在示威於前,讓周貴人看到食言的後果,令她不敢食言。

    「她對咱也沒什麼恩哪?」老五撓頭說道。

    「我受的是上清法術,欠的是上清重債,自當弘揚道門教義報其授藝恩情,若要弘揚教義,最好的方法便是與護國法師鬥法於萬眾之前,此舉可一舉扭轉世人誤解,揚道家威名於天下,遠比百里狂風等人所為更為有效。」莫問說到此處苦笑搖頭,「我選了一條比他們更為艱難的路,勾心鬥角非我願意,但我分明看到了這條路最為有效,便不能佯裝不知,自欺欺人的似他們那般去戰場殺敵。」

    老五聞言沒有再接口,莫問所說的話他似懂非懂,不過他倒聽出了莫問言語之中的無奈。

    次日清晨,皇子儀仗準備回返都城,周貴人命人為莫問和老五準備了坐騎,莫問婉言謝絕,步行於皇子車輦旁側。莫問既然步行,老五自然不能騎馬,照例背負包裹跟在莫問身後。

    皇子儀仗是周將軍一手提拔的一名年輕將領統領的,此人姓張,年紀約莫三十歲上下,高瘦身形,五官剛毅,手持丈八長矛,肩後左右各二背負了四把五尺短刀,行路之際左右旁顧,前後瞻矚,神情極為凝重。

    莫問見他如此謹慎,聯想到先前皇子儀仗連夜趕路,加之周貴人所說褚氏一族想要加害兩位皇子之事,亦隨之升起了警惕之心,若是敵人要出手加害,最好的時機就是在回返途中,如果皇子在外遭遇了不測,他們就可以擺脫嫌疑,若是回返都城之後遭遇了不測,他們就會背負嫌疑為萬夫所指,故此此番回返途中勢必會遭遇阻攔,只是不知敵人會何時下手,會以何種方法下手。

    周貴人攜二皇子出行,隨行人員當在八百人左右,扣除侍女火廚等人還剩下五百多兵士,五百兵丁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有這些兵丁護衛,敵人想必不會正面進攻,多會採用偷襲和暗算,這種敵暗我明的情勢對周貴人和二皇子極為不利,如此龐大的儀仗,根本無法隱藏行蹤。

    雖然車輦左右皆有簾口,儀仗行進之時周貴人卻並未與行在左側的張將軍和行在右側的莫問說話,儀仗清晨出發,所行皆為平坦路徑,視野開闊,不適合伏擊偷襲。

    到了中午時分,隊伍停了下來,當即有人支起大帳,供周貴人和二皇子歇息,其他諸人各有分工,警戒四周,埋鍋造飯。

    莫問仍是寸步不離大帳,張將軍對他似乎不甚待見,斜視了他和老五一眼,轉身離開大帳,前去巡視四周。

    片刻過後,莫問也帶著老五遠離了大帳,有些事情是他之前沒有想到的,非禮勿聽。

    離開大帳區域之後莫問前往廚下看了一番,發現周貴人和二皇子飯食所用的都是之前貯備的清水,廚間周圍警戒較之別處更加森嚴,那張將軍可能之前就已經想到了會有人投毒,故此才會如此嚴密防範。

    廚子將做好的飯菜端入大帳之前都會有兵士陪送,送進營帳之後還會有侍女先嘗,如此小心當不會自飯食上出現問題。

    飯後,張將軍立刻命令啟程,在無人處儀仗行牌全部收起,前有探馬,後有綴卒,完全是行軍打仗的陣勢。

    到得晚間到達了縣城,但張將軍並未在城中落腳,而是在城外的一處空曠地帶安營,此舉旨在避免接觸閒人,城中雖然人多,卻魚龍混雜。

    莫問和老五有單獨的帳篷,位於大帳旁側,莫問進帳之後閉目唸經,這是他第一次擔當護衛之職,處處小心,如履薄冰,一天下來雖無凶險卻已是身心疲憊。

    「我小憩片刻,你注意警戒。」莫問側身躺臥了下來,但凡有夜行刺客,多半會三更之後行刺,此時相對安全。

    老五聞言點頭答應了下來,手持孝棒出去放哨。

    臨近三更,莫問起身出帳,發現大帳裡面已經無有光亮,而帳外仍然有大量士兵輪值警戒,周圍只有風聲蟲鳴和士兵說話走動的聲音,周圍雖然漆黑一片卻並無任何異常。

    「老爺,你怎麼不多睡會兒?」老五迎了過來。

    「差不多了,你去歇著吧。」莫問隨口說道。

    「你有傷在身,多睡會兒,我在這兒守著。」老五也是初次擔當護衛之職,不過與莫問的忐忑不同,他感覺很是新奇。

    「以後可能每天都會這樣,時間一長你會耐受不住,睡覺去吧。」莫問沖老五擺了擺手。

    「老爺,是不是有人要害二皇子?」老五低聲問道。

    「哦?」莫問皺眉轉頭,他之前並未同老五說過二皇子的嚴峻處境。

    「蠻荒的那些人當時正在打仗,晚上防的也沒這麼嚴,這架勢分明是有人要來害他。」老五抬手環指周圍面露倦意卻仍然強自支撐的那些兵士。

    「這位二皇子和他的哥哥是先皇留下的子嗣,皇位原本應該傳給他們,可是先皇死的時候他們太小,皇位就傳給了他們的叔叔,皇后現在懷了男丁,有人擔心他們兩兄弟威脅到皇位的繼承,就要除掉他們。」莫問點頭說道,這些事情早晚老五也得知道,沒必要瞞他。

    「這個當叔叔的不地道啊,搶了人家的皇位還要殺了人家。」老五撇嘴說道。

    「謹言。」莫問抬手示意老五輕聲,「當今皇上對於此事可能並不知情,幕後主使是皇后和她的娘家人。」

    「還沒生孩子呢,就著急害別人的孩子。」老五嘟囔道。

    「正因為她的孩子還沒有出生,這兩位皇子的死才不會引起世人的注意。倘若孩子出生之後兩位先皇遺脈相繼死去,世人都會知道是他們所為。」莫問說道。

    「想得真深。」老五再度撇嘴,「對了,這裡只有二皇子,大皇子哪兒去了?」

    「在宮裡,被皇后……」莫問說道此處猛然住口,皺眉環視左右,隨即高聲示警,「屏住呼吸,有人下毒……」

第一百零八章 誰帶來的殭屍
        
    此時已然是三更時分,莫問的高聲示警立刻令得負責守衛的士兵提高了警覺,紛紛拿起兵器列起陣勢將營地環繞其中。

    「老爺,什麼毒?」老五緊張的問道。

    「像是烏頭,這毒傷不了你,守住大帳。」莫問沖摀住口鼻的老五交代一聲,轉而快步向一處士兵取暖的火堆走去,火堆的篝火並不旺盛,其中新添的幾根尚未乾透的樹枝正飄散著灰色的煙霧,這些煙霧是有毒的,這幾根樹枝就是毒源。

    找到毒源之後莫問立刻將那幾根樹枝自火堆裡移了出來,轉而前往另外一處火堆,巡查一週,發現其他篝火並無異常,出問題的只是臨近大帳的那一處。

    「沒有敵人,士兵也沒有中毒的跡象,你是不是搞錯了?」張將軍手提長矛自外圍走到莫問身旁。

    莫問見對方言語之中多有懷疑,便沒有答話,而是拿起其中一根尚有餘燼的樹枝湊鼻聞嗅,一股濃烈的烏頭藥氣直衝口鼻。

    「這些樹枝帶有烏頭毒性,劇毒無比,倘若繼續燃燒,發出的煙霧會令所有人無法移動,時間再久便會送命。」莫問將那根樹枝遞向張將軍。

    張將軍疑惑的看了莫問一眼,抬手接過那根樹枝聞了聞,樹枝發出的刺鼻藥氣令其猛然皺眉。

    「來人,這些木柴是從何處尋來的?」張將軍高聲詢問周圍的兵士。

    此語一出,周圍的兵士立刻不約而同的看向兩個年輕的士兵,那兩個年輕的士兵見狀不由得慌了,其中一人顫手指向東方,「回將軍,這些樹枝是我們自那處樹林找來的,我真不知道樹枝有毒。」

    「帶我過去。」張將軍挑眉說道。

    那兩個年輕的士兵聞言立刻拿過照明火把前往樹林,張將軍率領部分兵士一同前去。

    「老爺,這些樹枝被烏頭水泡過,泡的時間可能不長,毒在外面,樹枝裡面是乾的。」老五折斷一根樹枝觀察之後得出結論。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烏頭這種毒藥有毒的主要是根莖,樹枝掉落之後不會接觸到烏頭的根莖,毫無疑問這並非意外,而是人為的毒害。

    「莫先生,貴人問出了什麼事?」大帳中的侍女撩開帳簾探頭詢問。

    「有人意欲以毒煙作祟,張將軍已經帶人前去抓捕,請周貴人安心。」莫問轉身回答。

    「辛苦莫先生了。」那侍女點頭之後放下帳簾。

    「老爺,這些人一直在暗中盯著咱們。」老五環視左右,他夜視能力不如莫問,看不出多遠。

    「自此處到那小樹林當有兩里遠近,來人於兩里之外竟然可以清楚看到營地的情況。」莫問皺眉說道,此事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嚴峻,有毒的樹枝是自靠近大帳的火堆發現的,這表明來人對於營地的情況瞭如指掌,在看到兵士外出尋找木柴時將毒藥傾倒於樹枝之上,傾倒毒藥以及將有毒的樹枝放於顯眼處由那兩名毫未察覺的士兵帶回,這兩項工作都是於黑暗中進行的,來人能做到這一點表明他可以夜間視物,而夜視能力通常只有修行中人才能做得到,故此可以判斷來人之中有修行中人存在。

    「老爺,你能不能看出兩里?」老五抬手指向東方。

    「可以。」莫問點頭說道,此時他可以大致看到樹林的情況,那處樹林有百十棵樹,很是高大,樹冠之中完全可以藏人,不過藏不了太多。

    沒過多久張將軍便率眾回返,自然是空手而歸。

    「有人故意將帶毒的樹枝搬到空曠的地方讓他們二人帶回,樹枝是從一棵死樹上摺下來的,斷口有碗口粗細,此人力氣不小。」張將軍雖然沒有抓到人,卻帶回了消息。

    「刺客人數不多,能夠夜間視物,當是高手。」莫問點頭說道。

    「此番幸虧先生察覺的早,不然後果堪憂。」張將軍沖莫問拱了拱手。

    「份內之事,對方一擊失手,今晚不會再有所動作了,將軍早些歇息。」莫問稽首還禮,轉身回帳。

    莫問所料不差,下半夜刺客並沒有再度出手,次日清晨,儀仗再度東進,昨晚之事過後,張將軍對莫問印象大為改觀,只是交談仍是不多。

    由於有了前車之鑑,張將軍一直小心防範,皇子儀仗所過之處閒雜人等是無法靠近的,如此一來便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防範的重點主要是夜間安營,他選的安營場所多是平坦空曠的區域,刺客很難憑藉地勢靠近營帳。

    到得此時莫問終於感覺到了辛苦,白日裡要跟隨眾人前行,晚上眾人休息的時候他要警戒護衛,不得閉眼,數日下來已然是身心疲憊。在此之前只想到了豐厚的回報,卻忽視了這半年的辛苦。

    周貴人發現莫問面有倦色,幾番請他坐轎,皆被莫問拒絕,這不符合道家規矩。

    月有盈虧,幾日之後晚上有了月光,士兵警戒時可以憑藉月光看出很遠,莫問實在耐受不住,便偷得半宿閒暇躺臥休息,誰知二更剛過,帳外便傳來了士兵的叫喊聲。

    莫問本是和衣而臥,聞聲立刻翻身而起撩簾出帳,只見東側負責警戒的士兵正在沖遠處的一道黑影高喊「皇子營帳,不可靠近。」

    不過遠處的那道黑影對於士兵的話置若罔聞,仍然快速靠近,此時莫問已然能夠看到來人的樣貌,此人為一高瘦男子,身穿精鋼甲冑,面色鐵青,雙眼泛白,行進之時雙臂前伸,蹦跳前行。

    「老爺,那是不是殭屍?」老五也看到了來者的模樣,轉頭沖莫問問道。

    老五這話一出口,那些士兵同時回頭看向莫問,面上皆有懼意,這些人衝鋒陷陣或許悍不畏死,對於令人聞風喪膽的殭屍卻極為恐懼。

    「不要驚慌,看守大帳,我去敵它。」莫問說完快速閃身衝出營帳範圍,迎向了自遠處蹦跳而來的敵人。

    在無量山的時候,趙真人便是遣了一具屍體前往傳道授法,死而不腐的屍身雖然為數不多,卻也並不罕見,但這些不曾腐爛的屍身卻並不能算做殭屍,只有那些生前心存怨氣,死後屍身不腐且發生屍變的才能算做殭屍,所謂屍變通常有三個方面,一者,殭屍會生出獠牙,年歲越久遠,獠牙越長。二者,殭屍的十指會探出尖銳的屍爪,除此之外,殭屍的體膚會出現變化,時間越長,體膚就越堅硬,顏色也就越深。

    自遠處跳來的那具殭屍面色已然呈現鐵青色,一躍之下可達兩丈,可見成形日久,不易對付。

    快速前行的同時,莫問自懷中取出黑盒,微微停頓以藍紙畫寫鎮屍符,這種符咒他曾經多次為趙真人畫過,故此畫寫的極為熟練,頃刻之間畫符完成,到得殭屍近前欺身而上,將那符咒貼於殭屍額頭。

    天下萬物皆有生剋,鎮屍符專為克制殭屍所用,為歷代上清道人推研使用,符咒一出,殭屍立刻挺立不動,莫問一擊建功立刻後退五尺,皺眉打量著眼前的這具殭屍。

    這具殭屍身高七尺有餘,五官微有變形,雙目呈現石青色,根據其身上所穿的甲冑來看,此人應該來自北方,之所以作此判斷是因為北方冶煉鋼鐵的技術較南方先進,鋼鐵顏色泛白,而南方冶煉的鋼鐵多呈灰色。此外這具殭屍的身高也不太像南方人,此時南方男子少有此等身高。還有便是殭屍腳上的鐵鞋也多有磨損,由此可見這具殭屍應該是自北方遠道而來的。

    「莫先生,這妖物該如何處置?」張將軍率眾趕到。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而是皺眉打量著這具殭屍的屍爪,尋常殭屍的屍爪都是漆黑如墨,尖利無比,帶有厲害的屍毒,但這具殭屍卻並無屍爪,仔細打量可以看到被磨去的痕跡。

    莫問心中存疑,便探手掀開了殭屍的上唇,發現兩隻獠牙也不復存在,殘留的牙竅表明這具殭屍先前是長有獠牙的,只是被人拔了去。

    「莫先生,有什麼蹊蹺?」張將軍疑惑的問道。

    「這具殭屍的屍爪和獠牙皆被人除了去。」莫問皺眉說道,這具殭屍出現在這裡很明顯是衝著二皇子來的,既然如此來人為什麼要將它的爪牙去掉。

    張將軍聞言同樣大感疑惑,片刻過後猛然醒悟,「調虎離山。」說罷,帶領兵卒快速回返。

    莫問站立原地沒有隨之一起回去,因為張將軍所說調虎離山可能性不大,對方既然要害二皇子性命,大可不必將殭屍的爪牙去掉,留下爪牙可以拖延更長的時間。對方除去殭屍爪牙自然是不想讓它傷人,可是既然不想讓殭屍傷人,為什麼要將它驅使出來。

    頂著一頭霧水的感覺並不好,但仔細的檢視過這具殭屍之後頭上的霧水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更加濃重,這具殭屍的體膚極為堅硬,尋常刀劍皆不能傷,如此殺人利器,對方為什麼要放棄它。

    「老爺,周貴人叫你。」就在莫問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老五高聲喊他。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撇下殭屍快速轉身回返。

    張將軍此時正在分派士兵加強警戒,不問可知並未出現什麼調虎離山。

    到得大帳外,莫問出言請進,言罷,帳簾被侍女撩開,莫問進帳之後只見周貴人坐於繡墩面有驚色。

    「先生,剛才有外人進入了大帳。」周貴人急切開口。

    「何人?」莫問聞言心中大驚,對方用的竟然真是調虎離山之計。

    「一位年輕女子。」周貴人回答。

    「她可曾傷及二皇子?」莫問緊張的追問。

    「那倒不曾,她進帳之後只說了一句話便出帳去了。」周貴人搖頭說道。

    「所說為何?」莫問皺眉問道,先前他離開之時是交代過老五嚴密看守大帳的,他怎麼會讓陌生女子進入。

    「那女子說『告知莫問,回到建康之後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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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 09:38
111樓

第一百零九章 遇襲
        
    莫問聞言愕然瞠目,根據對方的語氣來看,對方無疑是認識他的,他首先想到了阿九,不過隨即便被自己否定了,阿九雖然有能力操控殭屍,卻不會前來謀害二皇子。可是除了她之外,他認識的其他女子都沒有操控殭屍的能力,這具殭屍成形已久,要想操控它並不容易。

    「敢問貴人,那女子還說了什麼?」莫問出言追問。

    「只此一句,說完便出帳去了。」周貴人重新捧起了茶杯,雖然先前進帳的女子並未謀害她和二皇子,但她仍然感覺自鬼門關走了一遭,此時心中仍然泛寒後怕。

    「此人道出我的名姓,無疑是認得我的,可是我並不知道此人是誰,那女子是何模樣?」莫問問道。

    「身著紫衣,瓜子臉龐,丹鳳眼睛,髮髻高挽,身形婀娜,不胖不瘦,個子很高,幾乎與先生相仿。」周貴人回過神來,抬手示意侍女為莫問看座。

    莫問聞言立刻斷定先前進入營帳的女子絕不是阿九,因為阿九沒有這麼高,可是此人既然不是阿九,那又能是誰。根據先前的種種跡象表明此人是自北方來的,到此的目的無疑是要除掉二皇子,可是在發現他在保護二皇子之後立刻改變了主意,以沒有了威脅的殭屍引開了他,藉機讓周貴人轉告他回到都城之後還有凶險,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賣這麼大的人情給他,為什麼不正面相見。

    「還有,那位女子臨走之時衝我笑了笑,她的笑容與常人有些不同,發笑之時嘴角內抿。」周貴人回憶了一處細節。

    莫問聞言心中猛的想起一人,但隨即就被自己否定了,絕不可能是此人。

    「此事是貧道的疏漏,讓貴人受驚了,日後不會再有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若是貴人無有吩咐,貧道就先行退下了。」莫問並沒有落座,而是沖周貴人告退。

    「我喚先生來並非責怪先生,而是將那女子的話傳與先生,此番若不是那女子認得先生,我和皇兒怕是已然遭了不測。」周貴人出言寬慰。

    莫問心中疑惑,急切的想要找尋答案,便沖周貴人抬手告辭,轉身出了大帳。

    莫問剛剛走出大帳,老五便迎了上來,抬手東指,「老爺,你快過去看看,那個殭屍在動。」

    「在我前去降那殭屍的時候,你在做什麼?」莫問邁步向東走去,殭屍被鎮屍符鎮住,短時間內是無法掙脫的。

    「我一直在看著大帳篷。」老五隨口回答。

    「未曾離開過?」莫問皺眉再問。

    「沒有,我哪兒都沒去,連撒尿都是你回來我才去的。老爺,出什麼事兒了?」老五不解的問道。

    「那段時間有誰進出過皇子的大帳?」莫問聽老五如此一說,不由得更感疑惑。

    「就一個丫鬟,我還都認識,老爺,剛才有人進了帳篷?」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張將軍,轉而回過頭來沖老五搖了搖頭,此事沒必要讓老五知道,不過此時也不能怪他,來人是道門中人,夜色之中施出身法躲過老五也不出奇。

    那具殭屍周圍有十幾位兵士正在嚴密看管,名為看管實則各個嚇的面無人色,每當殭屍抽搐他們都會隨之顫慄,見到莫問到來,緊張之心方才略減。不過莫問的一句話卻令得他們再度顫慄,莫問說的是,『把它抬回去。』雖然心中害怕,命令總要執行,十餘人分執手腳將那殭屍抬向營地,由於殭屍穿著鐵甲,眾人抬的很是吃力,行走之時亦不敢走的太快,唯恐兜起風來將殭屍額頭的那張符咒吹掉。

    回到營地,火把照明,莫問召來張將軍一起檢視這具殭屍。

    「莫先生,我一武夫,對這些一竅不通。」張將軍雖然不怕這具殭屍,卻也不想太過靠近,畢竟殭屍屬於陰物,沒幾個人會對它感興趣。

    「將軍,你來看這鐵甲。」莫問指著殭屍穿著的鐵甲示意張將軍查看。

    張將軍聞言走上前去低頭打量,「每片甲片都有三處連接,上片壓下片半分,當是出自胡人軍匠之手。」

    「將軍請看仔細,這件鐵甲是否為民間工匠仿造?」莫問出言確定。

    「不是,甲片是模子倒出來的,為軍匠成批製作。」張將軍端詳了片刻,說的很是肯定。

    「將軍是說這件鐵甲為趙國的官用工匠所制?」莫問問道,殭屍所穿鐵甲是否為趙國官用工匠所制決定了此事的幕後真相,若鐵甲是仿製,就是皇后的族人要殺掉二皇子並嫁禍於趙國。若是官家製作,則表明皇后的族人與趙國暗中通氣,刺客是趙國朝廷派出來的。

    「當是如此,打造手法與胡兵穿著的鎧甲完全一致,絕非民間仿製,這具屍體當與趙國朝廷大有關聯。」張將軍面有怒色。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接口,而是取出畫符事物畫寫火符將那殭屍焚燃,此物陰氣極重,接連三道火符方才徹底焚盡。

    「將軍留步,請往帳中說話。」莫問留住了張將軍。

    張將軍點頭答應,跟隨莫問進入營帳。

    「請問將軍,皇后一支對於趙國持何種態度?」落座之後莫問問道。

    「褚氏和王氏一樣,原本就是南方士族,對於胡人仇恨不深,苟且偷安,無意北伐匡復國土。」張將軍答的很是乾脆,軍人總是比官員要熱血一些。

    「這具殭屍以及操控它的人很可能是趙國派出的,趙國為何要幫助褚氏?」莫問出言請教。

    「褚氏乃是皇親,不可能投敵賣國,近兩年胡人一直與東北慕容燕作戰,南線防守薄弱,我等軍部將領屢次上書請求趁此良機揮兵北上,皆被褚氏和王氏以各種藉口加以阻止,那褚氏如此行事,無形之中是幫到了胡人,胡人於晉國遍插耳目,勢必知道這些,得知褚氏遇到難題自然會出手相助。要傷二皇子性命,最好便是由他們出手,若二皇子喪命於胡人,褚氏便可洗清嫌疑。」張將軍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二十多年前胡人南侵,朝廷被迫南遷江南,江南士族在那時扶持新皇即位立下了功勞,由此獲得重用,不過這些士族並未經歷過胡人的災難,由此導致他們並不痛恨胡人,亦無匡復國土之心。這樣一個只知道內訌爭權的朝廷,怎能擔當驅胡重任。

    張將軍見莫問無話再問,便起身告辭,莫問將其送出帳外,轉而回到帳內閉目躺臥,此時他最大的困惑就是先前那名神秘的女子究竟是誰,目前的線索表明她在為趙國朝廷效力,且是道門中人,而且與他熟識,可是他認識的女子只有那麼幾個,且大多痛恨胡人,不可能為趙國效力。

    心中存疑固然憋悶,但想不出結果也只能作罷,次日清晨,儀仗再度前行,此番前進沒有再出現意外,數日過後已然臨近建康,此時距離建康還有三百多里,三日之後便可回返都城。

    就在眾人以為不會再有意外的時候,意外再度出現,儀仗被人攔了下來。

    此時是正午時分,攔住儀仗的是一群強人打扮的蒙面人,人數當有十餘人,地點是兩座山崗之間的官道僻靜區域。

    「大膽賊人,竟敢衝撞二皇子儀仗……」先行的士兵話到一半便被人砍去了頭顱。

    「留下錢財,饒你不死。」對方雖然只有十餘人,氣勢卻盛,一經出手立刻高喊著向儀仗衝了過來,那些士兵久經沙場,即便事發突然也並未慌亂,立刻列陣迎敵。

    不過他們所列軍陣只能抵擋兵卒和騎兵,並不能阻擋那些習有輕功的蒙面人,對方到得近前陡然拔高,越過兵戈槍陣進入內部,自陣內大肆殺戮。

    「老爺,這些人不像是山賊,山賊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武藝。」老五抽出孝棒準備動手。

    「誰家山賊敢阻攔皇子儀仗?」莫問皺眉搖頭,此處已然距離都城不遠,怎麼可能有山賊盤踞,退一步說即便有山賊,又有哪個不長眼的山賊敢在青天白日裡沖皇子儀仗下手,這些人無疑是褚氏一族派出的死士,既然不能悄然暗殺,就只能行險明刺。

    那些刺客衝進軍陣之後大肆殺戮,士兵所用多為長兵器,敵人一旦近身,兵器便施展不開,且周圍都是戰友,進攻防守之際唯恐傷及戰友,如此一來越髮束手束腳,在敵人利刃之下成片倒伏。

    「老爺,裡面還有拿禪杖的。」老五抬手指向人群。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他早就看到這群刺客之中有僧人和道人,雖然他們蒙面包頭掩去了面貌,但其所用的兵器卻暴露了他們身份。

    「老爺,動不動手?」老五眼見士兵成片倒下,大為焦急。

    莫問並未答話,而是轉頭看向車輦一側的張將軍,此人頗有領軍才能,處事不慌,此時情勢雖然很是危急,他卻並未急於上前,而是坐於馬背仰頭環視山峰,觀察周圍有無伏兵。

    待得莫問轉過頭來,老五已然手持孝棒衝了出去,莫問見狀暗道糟糕,此時局面極為混亂,多人擠在這片不寬的官道中,不利於老五施展追風鬼步。

    老五快速衝進了人群,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行了一圈兒便調頭跑了回來,混亂之中不辨敵我,根本插不上手。

    「前軍迎敵,中軍退後。」張將軍高聲下令。

    此語一出,儀仗立刻變尾為首開始後退,由於隊伍之中多有侍從雜役,後退的速度很是緩慢。

    「張將軍,你護衛二皇子後撤,我來攔他們一陣。」莫問沖站立道路中央準備迎敵的張將軍說道,這些人敢以十餘人衝撞千人儀仗,自是有恃無恐,短暫的觀察之後他發現來人無一庸手,他並無制勝把握。

    「我乃主將,豈能退後,請先生保護貴人和皇子。」張將軍將手中長槍下貫入土,自背後抽出兩把利刀,踏鐙拔高衝向人群。

    莫問聞言並未退走,張將軍雖然習有武藝,卻不是這些人的對手,絕不能留下他迎戰敵人。

    「老爺,有人。」就在此時,老五手指右側山峰高聲喊道。

    莫問聞聲轉頭,只見一道人影快速的自山腰掠下,直衝皇子車輦撲去。

    情勢危急,莫問來不及多想,急速回身前往救駕……

第一百一十章 雷符
        
    對方是暴起突襲,雖然距離較遠,卻搶佔了先機,快莫問半瞬,在莫問距離車輦還有五丈之時黑衣蒙面的刺客已然落到了車輦棚頂,莫問情急之下抓起一名士兵手中的長戈振臂向對方擲去,那人此時正在彎身想要掀飛車輦棚頂,見到長戈到來,只能先行側身閃避,莫問趁機衝到近前,探臂攻向蒙面刺客,對方出掌應對,四掌相接,二人各自倒飛。

    由於擔心周貴人和二皇子的安危,莫問並未倒飛卸力,而是於一馱負糧草的馬背上借力定住身形,轉而旋身回返,較那黑衣刺客快上半分回到了車輦棚頂,剛剛落下,那黑衣刺客已然回返,眼見不得落上棚頂,急忙改變來勢,下移尺許,竟欲自車輦右側的簾口衝入車輦。

    通過先前的對掌莫問已然估算出了對方的靈氣修為只是低自己少許,故此絲毫不敢懈怠,自棚頂斜身掠下,起腳直取對方面門,倘若那刺客不中途換位,頭臉便會被他踢中。

    那人先前已然改變了一次進攻方位,此時所提靈氣已然不足以令他再度拔高,眼見莫問來擋,立刻施出千斤墜的身法,急速落於地面,長劍左右疾揮,砍殺了兩名擋他的兵士,隨即揚劍再攻車輦。

    此時莫問已然落於地面,擒風鬼手乃司馬豐愂所創,司馬豐愂本身並無靈氣修為,故此所創擒風鬼手最合落地近戰,莫問落於地面之後立刻施出擒風鬼手,左掌右拳,分取對方下腹和左肋,那黑衣刺客眼見無法封擋,只能側身閃避,莫問趁機追進,旋身後踹踢中了對方前胸,那黑衣刺客深諳借力之道,被踢中之後並未定身消力,而是藉著莫問的力道順勢倒飛,車輦附近的士兵紛紛挺戈刺他,那黑衣刺客身形微斜,避開並抓過兩支長戈於倒飛的同時奮力擲向車輦。

    莫問此時位於車輦右側,周圍皆有兵卒擁擠掣肘,眼見情勢不好只得探手抓起一副馬鞍扔向那兩根長戈,將其砸偏了數尺。

    「貴人,可還安好?」時至此刻,莫問方才騰出時間開口。

    「還好。」車內傳出了周貴人略帶顫音的應答。

    二人一問一答之間,那黑衣刺客已然定住身形再度衝來,由於擔心一次借力凌空太久遭到下方士兵的挺刺,黑衣刺客這次並未凌空,而是自下方的兵士頭肩處頻頻踩踏,疾衝而至。

    這黑衣刺客雖然蒙上了面孔,觀其身形可以確定此人應該是個中年男子,莫問深知自己臨陣經驗太少,若與之纏鬥勢必落於下風,情急之下快速取出天狼毫畫雷符於左手,畫符畢了,那黑衣刺客已然衝至近前,莫問來不及收回天狼毫,左掌直取對方前胸,「天雷護佐,蕩妖除魔。」

    那黑衣刺客在此之前已然看到了莫問左手的硃砂符字,聞得莫問的喊聲心中再度一凜,知道莫問已然施出了法術,但此時已經閃身不得,只能快速出掌試圖封擋。

    雙掌相接的瞬間,黑衣刺客亡魂大冒,莫問掌中蘊含的不再是單純的靈氣,而是夾帶著濃烈的天雷之威,一經接觸如遭雷擊,縮筋動腑,四肢麻痺。

    將黑衣刺客一舉擊倒,莫問自身亦不好過,雷符雖是道門弟子用的最多的符咒,卻多以符紙承載,極少有畫於掌心者,畫於掌心乃是以身承載天雷威勢,自身先行有感。此外雷符多被用來對付陰魂鬼魅,用來對付陽人會有很大的反震。

    深深吸氣定住身形之後,莫問快速出手封點了黑衣男子的兩處重穴,旁側的兵士一哄而上,將那已然動彈不得的黑衣刺客捆了個嚴實。

    制住刺客之後莫問並未停歇,而是快速離開車輦回援張將軍,老五此時早已經加入了戰團,但他只會身法不通招式,對付尋常武夫或許可以,對付這些死士便有所不足,故此在佔得少許便宜之後便遭到了三人的圍攻和追攆,對方持有利器且下手狠辣,他只能憑藉身法四處躲閃。

    張將軍此時正與對方激戰,按照常理慣用長矛的人通常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動作很大,攻擊面廣,但此人確實是個人才,用刀之後立刻改走以快打快的路子,身形正反連動,雙刀旋舞紛飛,以一敵三竟能不落下風。

    老五引走了三人,張將軍自己敵住了三人,餘下的那些人並未上來相助同伴,而是左右砍殺那些想要沖上前來保護主將的兵士。

    「張將軍,那賊首已然被貧道拿下,我來助你。」莫問前衝之際出言高喊。

    莫問的本意是想驚走那些刺客,卻未曾想那些刺客聞聲不但沒有退走,反而紛紛撇下對手向車輦衝來。

    「莫先生,接劍。」就在此時,率隊後退的副將將自己腰間佩劍扔向莫問。

    莫問並未接那長劍,而是反手將其擋回,轉而空手向那些刺客衝去,他此舉並非手下留情,而是他所學擒風鬼手乃徒手搏擊,用得慣了便感覺刀劍累贅,除非斬首立威,通常時候並不適用。

    自前陣到車輦只見有十餘丈的空地,這對莫問是有利的,一是不需要分神辨別敵友,二是有利於施展追風鬼步,這些人的修為較之先前的那黑衣刺客要弱,短兵相接之後擒風鬼手頻頻奏效,輾轉騰挪之間便制服了四人,為求一擊建功,所取皆是死穴。

    衝在前方的有五人,四人倒地,剩下那人愣了一愣,轉而再度向那車輦衝去,莫問閃身而至,側身起腳,與此同時沉聲說道,「同為三清座下,不要逼我取你性命。」

    那人也不愚笨,聞言立刻佯裝跌倒,就地三滾之後躍入了旁邊樹林。

    那人躍入樹林之後莫問停頓了片刻,他腦海裡想到得是,『此人乃道門敗類,我為什麼要放他走?』此時其他刺客已然掠至,莫問定神再殺一人,其他眾人眼見今日不得建功,鬥志大減,無心戀戰,片刻之間作鳥獸散。

    此番遇襲雖然凶險,卻終得保護周貴人和二皇子周全,張將軍命人將那些被擊殺的刺客頭巾和面巾摘下,被殺掉的五人之中竟然有兩個光頭,另外三人皆是面目兇狠的惡徒。

    車輦的轎簾被撩開了一道縫隙,片刻過後重新垂下。

    「貴人,莫先生抓得一活口,如何處置?」張將軍走近車輦出言請示。

    「行刺皇子,該當何罪?」車輦之中傳出了周貴人的聲音。

    張將軍聞言拱手應該是,轉而傳令左右,「斬了。」

    人雖然是莫問擒拿,他卻無權處置,按照他的本意是想留作證人,若是殺了便成了死無對證。不過轉唸過後他便明白周貴人為何不留活口,要殺她和她兒子的是當今皇后,即便事情敗露,亦無人能夠治罪於皇后。

    「若是攜帶刺客同行,幕後主使勢必會設法殺他滅口,屆時難免再生波折。」張將軍見莫問皺眉不語,走過來出言解釋。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開口說道,「將軍神勇,不但精於行軍佈陣,武藝亦極是高強。」

    「讓莫先生見笑了,先生年紀輕輕就有此等神技,周某真心佩服,不知先生今年『高壽』?」張將軍笑問。

    張將軍此問是犯道家忌諱的,故此莫問並未回答,不過他也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是抬起右手伸出了兩根手指。

    「慚愧呀,張某似你這般年紀還在家中習武看書,先生如此年輕就入世遊歷,令嚴慈怎麼能夠放心。」張將軍言語之中多有佩服。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一暗,但他並未表露悲傷於人前,而是出言反問,「尚不知將軍名號上下,貴庚幾何?」

    「賤號洞之,今年已然三十有三了,慚愧慚愧。」張將軍拱手回答,經過先前一戰,他終於不再將莫問視為妖道。

    「貧道敬將軍忠勇,願以將軍為友。」莫問直言想要結交。

    「那是再好不過了,待得回到建康,我請先生吃酒。」張洞之笑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張洞之笑過之後前往處置善後事宜。

    此番遇襲,折損兵士一百多名,張洞之留下兩百人攜屍後行,其他眾人輕裝上路,晝夜兼程回返建康。

    接下來再無意外出現,臨近建康,城鎮漸多,此時正值播種時節,田間多有農人耕作,此處田地肥沃,少有山丘溝渠,土地肥沃則收成豐足,收成豐足則衣食無憂,越往東行,富足之像越明顯,三日之後的下午,偌大的建康城隱約可見。

    在此之前莫問和老五見過的最大的城池當屬趙國的都城鄴城,不過與建康相比,鄴城就顯得有些寒酸,雖然尚未進城不知城中景象,單是論那城池大小,二者就不可同日而語。

    皇子出巡迴返,城外有大量的官員迎接,先帝在位時的老臣對於周貴人和先帝留下的兩位皇子還是大有感情的,不過這些**多官位不高,且年紀偏大。除了官員還有不少將校亦在迎接之列,這些人多是周老將軍的部下,以青壯派居多。

    由於周貴人是女眷,故此並未下輦與眾人說話,只是撩開轎簾,懷抱二皇子沖左右抬了抬手便算見了禮,儀仗穿過城門,進入城中。

    「終於安全了。」進城之後,老五長出了一口粗氣。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這建康乃晉國都城,真正的藏龍臥虎,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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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雷符
        
    對方是暴起突襲,雖然距離較遠,卻搶佔了先機,快莫問半瞬,在莫問距離車輦還有五丈之時黑衣蒙面的刺客已然落到了車輦棚頂,莫問情急之下抓起一名士兵手中的長戈振臂向對方擲去,那人此時正在彎身想要掀飛車輦棚頂,見到長戈到來,只能先行側身閃避,莫問趁機衝到近前,探臂攻向蒙面刺客,對方出掌應對,四掌相接,二人各自倒飛。

    由於擔心周貴人和二皇子的安危,莫問並未倒飛卸力,而是於一馱負糧草的馬背上借力定住身形,轉而旋身回返,較那黑衣刺客快上半分回到了車輦棚頂,剛剛落下,那黑衣刺客已然回返,眼見不得落上棚頂,急忙改變來勢,下移尺許,竟欲自車輦右側的簾口衝入車輦。

    通過先前的對掌莫問已然估算出了對方的靈氣修為只是低自己少許,故此絲毫不敢懈怠,自棚頂斜身掠下,起腳直取對方面門,倘若那刺客不中途換位,頭臉便會被他踢中。

    那人先前已然改變了一次進攻方位,此時所提靈氣已然不足以令他再度拔高,眼見莫問來擋,立刻施出千斤墜的身法,急速落於地面,長劍左右疾揮,砍殺了兩名擋他的兵士,隨即揚劍再攻車輦。

    此時莫問已然落於地面,擒風鬼手乃司馬豐愂所創,司馬豐愂本身並無靈氣修為,故此所創擒風鬼手最合落地近戰,莫問落於地面之後立刻施出擒風鬼手,左掌右拳,分取對方下腹和左肋,那黑衣刺客眼見無法封擋,只能側身閃避,莫問趁機追進,旋身後踹踢中了對方前胸,那黑衣刺客深諳借力之道,被踢中之後並未定身消力,而是藉著莫問的力道順勢倒飛,車輦附近的士兵紛紛挺戈刺他,那黑衣刺客身形微斜,避開並抓過兩支長戈於倒飛的同時奮力擲向車輦。

    莫問此時位於車輦右側,周圍皆有兵卒擁擠掣肘,眼見情勢不好只得探手抓起一副馬鞍扔向那兩根長戈,將其砸偏了數尺。

    「貴人,可還安好?」時至此刻,莫問方才騰出時間開口。

    「還好。」車內傳出了周貴人略帶顫音的應答。

    二人一問一答之間,那黑衣刺客已然定住身形再度衝來,由於擔心一次借力凌空太久遭到下方士兵的挺刺,黑衣刺客這次並未凌空,而是自下方的兵士頭肩處頻頻踩踏,疾衝而至。

    這黑衣刺客雖然蒙上了面孔,觀其身形可以確定此人應該是個中年男子,莫問深知自己臨陣經驗太少,若與之纏鬥勢必落於下風,情急之下快速取出天狼毫畫雷符於左手,畫符畢了,那黑衣刺客已然衝至近前,莫問來不及收回天狼毫,左掌直取對方前胸,「天雷護佐,蕩妖除魔。」

    那黑衣刺客在此之前已然看到了莫問左手的硃砂符字,聞得莫問的喊聲心中再度一凜,知道莫問已然施出了法術,但此時已經閃身不得,只能快速出掌試圖封擋。

    雙掌相接的瞬間,黑衣刺客亡魂大冒,莫問掌中蘊含的不再是單純的靈氣,而是夾帶著濃烈的天雷之威,一經接觸如遭雷擊,縮筋動腑,四肢麻痺。

    將黑衣刺客一舉擊倒,莫問自身亦不好過,雷符雖是道門弟子用的最多的符咒,卻多以符紙承載,極少有畫於掌心者,畫於掌心乃是以身承載天雷威勢,自身先行有感。此外雷符多被用來對付陰魂鬼魅,用來對付陽人會有很大的反震。

    深深吸氣定住身形之後,莫問快速出手封點了黑衣男子的兩處重穴,旁側的兵士一哄而上,將那已然動彈不得的黑衣刺客捆了個嚴實。

    制住刺客之後莫問並未停歇,而是快速離開車輦回援張將軍,老五此時早已經加入了戰團,但他只會身法不通招式,對付尋常武夫或許可以,對付這些死士便有所不足,故此在佔得少許便宜之後便遭到了三人的圍攻和追攆,對方持有利器且下手狠辣,他只能憑藉身法四處躲閃。

    張將軍此時正與對方激戰,按照常理慣用長矛的人通常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動作很大,攻擊面廣,但此人確實是個人才,用刀之後立刻改走以快打快的路子,身形正反連動,雙刀旋舞紛飛,以一敵三竟能不落下風。

    老五引走了三人,張將軍自己敵住了三人,餘下的那些人並未上來相助同伴,而是左右砍殺那些想要沖上前來保護主將的兵士。

    「張將軍,那賊首已然被貧道拿下,我來助你。」莫問前衝之際出言高喊。

    莫問的本意是想驚走那些刺客,卻未曾想那些刺客聞聲不但沒有退走,反而紛紛撇下對手向車輦衝來。

    「莫先生,接劍。」就在此時,率隊後退的副將將自己腰間佩劍扔向莫問。

    莫問並未接那長劍,而是反手將其擋回,轉而空手向那些刺客衝去,他此舉並非手下留情,而是他所學擒風鬼手乃徒手搏擊,用得慣了便感覺刀劍累贅,除非斬首立威,通常時候並不適用。

    自前陣到車輦只見有十餘丈的空地,這對莫問是有利的,一是不需要分神辨別敵友,二是有利於施展追風鬼步,這些人的修為較之先前的那黑衣刺客要弱,短兵相接之後擒風鬼手頻頻奏效,輾轉騰挪之間便制服了四人,為求一擊建功,所取皆是死穴。

    衝在前方的有五人,四人倒地,剩下那人愣了一愣,轉而再度向那車輦衝去,莫問閃身而至,側身起腳,與此同時沉聲說道,「同為三清座下,不要逼我取你性命。」

    那人也不愚笨,聞言立刻佯裝跌倒,就地三滾之後躍入了旁邊樹林。

    那人躍入樹林之後莫問停頓了片刻,他腦海裡想到得是,『此人乃道門敗類,我為什麼要放他走?』此時其他刺客已然掠至,莫問定神再殺一人,其他眾人眼見今日不得建功,鬥志大減,無心戀戰,片刻之間作鳥獸散。

    此番遇襲雖然凶險,卻終得保護周貴人和二皇子周全,張將軍命人將那些被擊殺的刺客頭巾和面巾摘下,被殺掉的五人之中竟然有兩個光頭,另外三人皆是面目兇狠的惡徒。

    車輦的轎簾被撩開了一道縫隙,片刻過後重新垂下。

    「貴人,莫先生抓得一活口,如何處置?」張將軍走近車輦出言請示。

    「行刺皇子,該當何罪?」車輦之中傳出了周貴人的聲音。

    張將軍聞言拱手應該是,轉而傳令左右,「斬了。」

    人雖然是莫問擒拿,他卻無權處置,按照他的本意是想留作證人,若是殺了便成了死無對證。不過轉唸過後他便明白周貴人為何不留活口,要殺她和她兒子的是當今皇后,即便事情敗露,亦無人能夠治罪於皇后。

    「若是攜帶刺客同行,幕後主使勢必會設法殺他滅口,屆時難免再生波折。」張將軍見莫問皺眉不語,走過來出言解釋。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開口說道,「將軍神勇,不但精於行軍佈陣,武藝亦極是高強。」

    「讓莫先生見笑了,先生年紀輕輕就有此等神技,周某真心佩服,不知先生今年『高壽』?」張將軍笑問。

    張將軍此問是犯道家忌諱的,故此莫問並未回答,不過他也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是抬起右手伸出了兩根手指。

    「慚愧呀,張某似你這般年紀還在家中習武看書,先生如此年輕就入世遊歷,令嚴慈怎麼能夠放心。」張將軍言語之中多有佩服。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一暗,但他並未表露悲傷於人前,而是出言反問,「尚不知將軍名號上下,貴庚幾何?」

    「賤號洞之,今年已然三十有三了,慚愧慚愧。」張將軍拱手回答,經過先前一戰,他終於不再將莫問視為妖道。

    「貧道敬將軍忠勇,願以將軍為友。」莫問直言想要結交。

    「那是再好不過了,待得回到建康,我請先生吃酒。」張洞之笑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張洞之笑過之後前往處置善後事宜。

    此番遇襲,折損兵士一百多名,張洞之留下兩百人攜屍後行,其他眾人輕裝上路,晝夜兼程回返建康。

    接下來再無意外出現,臨近建康,城鎮漸多,此時正值播種時節,田間多有農人耕作,此處田地肥沃,少有山丘溝渠,土地肥沃則收成豐足,收成豐足則衣食無憂,越往東行,富足之像越明顯,三日之後的下午,偌大的建康城隱約可見。

    在此之前莫問和老五見過的最大的城池當屬趙國的都城鄴城,不過與建康相比,鄴城就顯得有些寒酸,雖然尚未進城不知城中景象,單是論那城池大小,二者就不可同日而語。

    皇子出巡迴返,城外有大量的官員迎接,先帝在位時的老臣對於周貴人和先帝留下的兩位皇子還是大有感情的,不過這些**多官位不高,且年紀偏大。除了官員還有不少將校亦在迎接之列,這些人多是周老將軍的部下,以青壯派居多。

    由於周貴人是女眷,故此並未下輦與眾人說話,只是撩開轎簾,懷抱二皇子沖左右抬了抬手便算見了禮,儀仗穿過城門,進入城中。

    「終於安全了。」進城之後,老五長出了一口粗氣。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這建康乃晉國都城,真正的藏龍臥虎,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陰毒
               
    老五不肯幫忙,莫問只能帶那兩名宮女回返住處,斟酌過後決定將兩人全部留下,只要心存正氣即便同居一室又有何妨,外人要說也就隨他們說去。

    回到房間,莫問落座吃飯,兩名宮女左右侍奉令他大感不適。

    「貴人為何將你們賞賜於我,你們二人亦是心知肚明,這東屋三間連通,你們二人住南側房間,我住中屋,我不需要你們侍奉,歇息去吧。」莫問陰沉著臉沖二人說道。

    二女見莫問神色不悅,亦不敢違逆,只得退下。

    二女退下之後莫問長出了一口粗氣,他本不願如此冷言厲色,但若不如此便難得清靜。先前於蠻荒煉丹之際與龍含羞熟識,雖然並無私情,龍含羞所行之事還是令他心中不快,有了前車之鑑乾脆拒人於千里之外,連那兩名女子的姓名都不願知道。

    吃罷晚飯,莫問回到床上躺臥休息,與此同時自腦海中斟酌如何才能保護二皇子和周貴人周全,此處乃是建康,為國都,敵人不會明目張膽的闖入,最大的可能就是刺殺和下毒。經過先前一戰,敵人已然知道了他的修為,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刺客行刺。如此一來對方剩下的就只有下毒一途,必須謹慎提防對方下毒。

    想及此處,莫問起身回到桌前提筆書寫藥名,常見的毒性劇烈的毒藥有十餘種,需提前備下解毒藥草,由於每一種毒藥所需的解毒藥草都不止一種,故此寫下的藥名有近百種之多。

    寫完這些莫問停頓了片刻,此番不但需要防備劇毒,還要防備對方使用慢性毒藥,慢性毒藥雖然毒發緩慢卻更加難以覺察,待得發覺便無法救治。

    不過慢性毒藥的種類太多了,若是逐一寫下來幾乎就要搬處藥鋪回來,太過繁瑣,無法提前備藥只能臨時應對。

    先前一直步行趕路,而且時刻需要提防偷襲,十餘日下來他已然有些吃不消,而今終於安定下來,便早早上床,一覺天明。

    起床洗漱之時,有侍女來報,老五在門外想要見他,莫問聞言微微一笑,這傢伙改變主意了。

    出門之後,只見老五站在門外表情嚴肅。

    「老爺,王府裡做飯的廚子是奸細。」老五湊到莫問身邊低聲說道。

    「何以見得?」莫問皺眉發問。

    「他給周貴人熬魚湯的時候放了甘草。」老五回答。

    「世人多有不明藥理者,或許是無意為之。」莫問搖頭說道,甘草性平,可去魚腥,世人多有以之做魚的,卻不知道甘草見腥會有微毒,不過毒性很小,幾乎無法對人產生傷害。

    「他還放了海粉。」老五瞪眼說道。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海粉乃是由海中貝肉晾曬研磨而成的佐料,有提鮮之效,不過遇到甘草會加重毒性,甘草藥性走脾肺胃三經,中毒之後由三經分擔,毒性隱不可見。

    「老爺,他們可能只想毒死孩子,沒想毒死大人。」老五說道,他於藥鋪幫忙多年,亦通藥理。

    「此事你做的很是妥當,你先回去,萬不可打草驚蛇。但凡發現異常立刻來告知於我。」莫問沉吟片刻沖老五說道。

    「好。」老五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老五走後,莫問皺眉站立暗自思索,王府裡的廚子之前曾經與儀仗一同出行,若是真要下毒,勢必早就開始下手了。

    沉吟過後莫問回到內院,出言請見周貴人。

    周貴人為避嫌疑並沒有請莫問入內,而是偕同侍女出門相見。

    「先生昨夜睡的可好?」周貴人走到莫問對面五尺站定。

    「還好。」莫問說話的同時看向周貴人旁邊的侍女,周貴人是何許人也,見狀立刻猜到莫問有話與她說,微微抬手遣走了侍女。

    「貧道要為二皇子診脈。」莫問直涉正題。

    周貴人見莫問神情凝重,猜到其中或有隱情,急忙請莫問進入正屋。

    此時二皇子還在睡眠,房中只有那個名叫紅玉的丫鬟,莫問進屋之後看向紅玉。

    「為先生看茶。」周貴人支走了紅玉。

    莫問待那侍女出門之後方才快步走向北側巨大的描金木床,低頭細看睡在床上的嬰孩,由於是皇家的孩子,自小便得到很好的照顧和食物,二皇子長的很是白胖,翻開眼皮亦不見有中毒徵兆。

    「先生,皇兒如何?」母子連心,周貴人極為緊張。

    莫問並未答話,而是探手撫上了那嬰孩的左腕,閉目凝神細心診脈,片刻過後再換右手。

    「二皇子脈相外強中乾,且有斷續,似是中毒。」莫問收手開口。

    「不會的,皇兒現在還不能進食,只是吃ru。」周貴人連連搖頭。

    「若想確定是否中毒,當需二皇子的蟒血兩滴或貴人鳳露兩滴,請貴人定奪。」莫問皺眉說道。

    周貴人聞言面露難色,猶豫不決。

    「剛才我那僕從自膳房前來尋我,告知有人利用陰陽相剋之理於貴人所食催ru魚湯中下毒,若果真如此,貴人恐怕中毒已久。」莫問盡述緣由。

    周貴人聞言愕然點頭,轉而旁顧四處意有所尋,莫問邁步而出,站立門外避嫌等候。

    「先生請進。」沒過多久,房中傳來了周貴人的聲音。

    莫問轉身回屋,只見周貴人已然屏風內走了出手,手中持有一茶盞,其中有ru汁少許。

    「請貴人稍後,貧道片刻即回,此事萬不可洩露他人知道。」莫問將那茶盞藏於袖中,轉身邁步出門。

    回到自己房中,莫問開始猶豫,由於毒性既弱且隱,唯一的辨別方法就是嘗,可是嘗那女子ru汁終不是件快事。猶豫良久終於想出計策,以燭火加熱,聞其氣息。

    此法很是有效,莫問瞬間了然於胸,有毒。

    回到正屋,周貴人正在焦急的等待。

    「貴人鳳露確實帶毒,此毒極為隱秘,且為陰毒,與女子害處較小,與男子害處較大,久中此毒雖不會傷及性命卻會大弱心智。」莫問沖周貴人說道。

    「皇兒神智可有損傷?」周貴人緊張的問道。

    「貴人食那魚湯有多久了?」莫問問道,他只檢驗過周貴人的ru汁,但僅憑這些無法判斷出皇子中毒的深淺。

    「時日不長,皇兒已快週歲,ru汁縮減,自上月才開始服用魚湯。」周貴人情急之下已然顧不得斟酌言語。

    「那就無有大礙。」莫問點頭說道,知子莫若母,周貴人一直陪伴著孩子,孩子若是神智大損,她勢必能夠察覺。

    「來人!」周貴人擔憂之心既去,怒氣便湧上了心頭,她只想到敵人會刺殺謀害,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想將她的孩子變成傻子。

    「貴人息怒,依貧道之見,此事還是不要聲張。」莫問急忙出言阻止。

    此時已然有侍女在外答應,周貴人出聲遣走了她,轉而沖莫問問道,「依先生看,此事如何處置方才穩妥?」

    「這下毒之計乃是那些惡人為防行刺失手而留下的後招,貴人若是當眾揭穿,對方勢必會另尋毒計,好在這毒只是藏的隱秘,毒性並不難解,依貧道之見,那魚湯你可依舊喝下,我會配製解藥於你,貴人可暗地服下,如此一來惡人便不得察覺。若是貴人確定周圍侍從無有奸細,將那魚湯倒掉亦可。」莫問獻策。

    周貴人輕顰片刻緩緩點頭,「就如先生所言,有勞先生為我配製解藥,到得此時,我已不知道何人可以相信,還是謹慎為上。」

    「如此一來那些惡人便不會急於行刺,可緩燃眉之急,貴人自處,貧道先去為二皇子配製湯藥,以消他體內積毒。」莫問抬手說道。

    「得遇先生,當真是我母子之福。」周貴人正式道謝,莫問不但武藝高強,還精通歧黃之術,舍了他無人能夠再擔此重任。

    「若非貴人識人善任,貧道亦不得出手機會。」莫問答道。

    「我那大皇兒還在宮中,我即刻便去索他回來,無論如何亦不能讓他留在狼巢。」周貴人說道。

    「可需貧道護衛?」莫問問道。

    「不需,此乃皇城,不比旁處,他們不敢肆意妄為,況且到得宮門先生亦不可入內,怎好讓先生久等。」周貴人搖頭說道。

    「貧道前去尋找藥草,待得大皇子回返再為他詳細診治。」莫問稽首告退。

    「我已諭示府庫,先生若需銀錢可隨意拿取。」周貴人彎身送他。

    出屋之後莫問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間,攜帶昨夜所寫藥名喊上老五出了王府。

    「老爺,那傢伙真不像壞人。」老五說道。

    「或許他並不知情,你切莫動他,不然敵人會再出毒計,留他在那,我們便得安穩。」莫問知道老五說的是那做飯的廚子,先前他藉機看了那人一眼,此人面相很是憨厚,眼神亦不飄忽,想必並不知情,只是受人利用。

    老五聞言點頭答應,隨莫問上街採買藥材。

    莫問並未刻意隱藏身形,他改採買的藥材皆是針對那些劇毒之物的解藥,哪怕褚氏一族知道了亦不妨事。

    打聽著找到一處藥鋪,莫問卻並沒有急於進去,而是自藥鋪門口扭頭東望。

    「老爺,這和尚廟不對勁?」老五猜測道。

    「寺廟怎麼會有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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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妖僧
               
    「是什麼妖怪?」老五聞言頓時來了精神。

    莫問沒有立刻答話,閉目凝神感知良久最終緩緩搖頭,「此物與尋常妖物大是不同,之前從未見過,不但不辨其種屬,甚至無法確定其修為。」

    「老爺,咱看看去吧。」老五一聽更加來了興趣,人都有好奇之心,老五的好奇心尤為嚴重,但凡遇到妖物就想一觀本形。

    「我身著道裝,如何去得佛門寺院?」莫問搖頭說道。

    「換件衣服,咱只是去看看,又不是去拜佛,不算忘祖。」老五察言觀色發現莫問動心,便極力攛掇。

    「走,回去更換衣服。」莫問點頭同意,轉身向回走去,倘若能夠感知到對方的本形和修為,他勢必不會多此一舉,似這種不但感覺不到對方的種類,還無法確定對方修為的情況他還是首次遇到。

    「老爺,那裡有賣現成衣服的。」老五指著不遠處的一家布店。

    由於成衣只針對部分顧客,貨賣時間較長,容易擠壓本錢,故此此時少有貨賣成衣者,但建康不比別處,竟然有成衣出售,片刻過後二人自布店走了出來。

    「老爺,這衣服又短又寬,不合身哪。」老五上下打量著莫問,莫問已經許久未曾穿著俗人衣物,一經穿回,老五立刻自他身上找到了當年藥鋪少東家的感覺。

    「我只穿這一次,少頃便脫與你。」莫問邁步向東側街道走去,老五提著包袱在後跟隨。

    那寺院離此不過三里路,前行之際莫問心中存疑,按照他的修為應該自十里之外察覺到妖物的存在,此番到了三里之內方才察覺,由此可見此物若不是有意隱藏行蹤便是道行高深。

    臨近寺院,莫問發現這處寺院的規模並不很大,只能算是中等,不過由於位居城中,香客想必不少,由那縈繞在寺院上空的香煙便可窺一斑,香火香油都是由金銀買來的,若無香客施捨,何來如此燒錢。

    待得來到寺院門口,只見幾名僧人正在向外轟攆一個衣衫襤褸的番僧,那番僧滿臉花白鬍鬚,年紀當在五十歲上下,雖然身形高大卻骨瘦如柴,此時正連連合十請求入內,那幾名僧人皆不准許,連推帶搡將他轟了出來。

    「阿彌陀佛,給我吃的。」那番僧雙手合十,連晃請求。

    「你這妖怪好生大膽,竟敢變化形體公然入世,若不是我寺方丈見你心存佛性,早就降了你了,快快離去,莫再變化嚇人。」其中一手持戒棍的中年僧人出言轟攆。

    那老年番僧並未離開,而是滯留寺門連連晃手,「給我吃的。」

    「你若能保證不再前來,貧僧便給你粥吃。」另外一面相較善的僧人出言說道。

    「師兄,你可不能再施他粥飯,這妖物壞我佛家名聲,滿城寺院皆厭惡於他,我們若是再給粥飯,他勢必還會再來。」那手持戒棍的僧人出言阻止,與此同時用那戒棍頂推那番僧。

    莫問見狀大為疑惑,這名番僧便是他先前感知到得妖物,此物既是妖物必然懂得妖法,為何會落得食不果腹的境地。

    那番僧似乎真是餓的狠了,遭到轟攆仍然不去,但他好似不通漢話,吐字極為生硬,翻來覆去只是那麼幾句,說的還極為磕巴。

    「老爺,要不咱給他幾個錢吧?」老五雖然不喜僧人,卻也分對方是何境遇。

    「你去喊他來,我們請他吃齋。」莫問點頭說道。

    老五聞言立刻跑上前去,沖那些僧人高喊,「出家人心腸這麼毒辣,經都唸到狗肚子裡了?!」

    「阿彌陀佛,施主言語無狀……」

    「我不是施主。」老五不容對方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頭,轉而探手拉過那個番僧,「別求他們了,我家老爺請你吃飯。」

    那番僧聞言愕然的看向老五,老五見他不懂,便抬起雙手做了個吃飯的姿勢,那番僧見狀面露喜色,連連點頭,跟隨老五向莫問走來。

    「阿彌陀佛,謝謝你。」番僧走到莫問對面合十道謝。

    由於未穿道裝,莫問便抬手回禮,與此同時仔細打量這個番僧,此人的面孔與中原人士大為不同,反倒與胡人有些相似,鬍鬚又長又亂,鼻子很高,頭是光頭,卻無戒疤,最為奇特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幽深的紫色。

    「大師,請。」見禮過後,莫問帶著那番僧向回走去,來時的路上他注意到道路兩旁有酒肆飯館。

    「老爺,那幾個和尚為什麼要誣陷他?」老五指著那個大步走在前面的番僧。

    「他們沒有誣陷他,他確實不是人類。」莫問皺眉搖頭,與這番僧近距離的接觸之後那股妖氣更加明顯,不過這種妖氣與尋常所見的妖氣大為不同,此物當無害人之心。但他的氣息與千歲和阿九也不相同,不明朗很混沌。

    老五聞言陡然一愣,抬手指著前面那個番僧面露驚駭,「那你還不降了他,請他吃的哪門子飯?」

    那番僧聞聲回頭,他不明所以,沖老五合十微笑,老五強自鎮定,回了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莫問搖頭不語,這番僧來歷古怪,動機不明,當需明察而後斷。

    沒走多遠,便見到了酒肆,莫問快走幾步,示意那番僧進店吃飯,孰知那番僧連連搖頭不肯進入,而是抬手指著西面路旁冒著熱氣的蒸籠。

    莫問見狀便帶他前往,這是一處貨賣包子和米團的早飯鋪子,莫問示意老五買了一屜包子和一屜米團,那番僧道謝過後坐到路旁,抓起一個包子就往嘴裡塞,吃相很是狼狽,明顯已經多日未曾進食。

    「老爺,這是肉包子。」老五低聲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這番僧在進食之前曾經聞了聞,這表明他自己知道這是葷食。

    「你去打聽一下,尋一懂得番語的人過來。」莫問沖老五說道,這番僧會的漢語不多,無法進行正常談話。

    「成,我去貨站問問。」老五答應一聲,轉身跑走。

    那番僧進食之際不時回頭沖莫問微笑,他不通漢語便不能出言道謝,只能微笑表達謝意。

    每次莫問都會微笑點頭,不過心中的疑惑越是越來越重,這是一外番妖物,他為什麼要到中土來?

    就在此時,一個於店外玩耍的孩童跌倒,那番僧見狀急忙跑過去攙扶,但他那邋遢鄙陋的樣子嚇得孩童大哭,孩子的母親聞聲自店內衝出,對他大聲辱罵,那番僧也不生氣,轉身回來繼續進食。

    「大姐誤會了,他並非胡人。」莫問沖那當街大罵的婦人說道。

    「漢人會長成那樣兒?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少佔嘴上便宜。」婦人冷哼一聲,抱著孩子回返店中。

    莫問無辜被罵,不由得愣了,晉國百姓是崇佛的,若是尋常僧人可輕易化到飯食,這番僧樣貌怪異,百姓們不辨真相將他當成了胡人,由此令得他無處化緣。

    「阿彌陀佛。」番僧見狀猜到莫問也受到了連累,放下包子衝他唱誦佛號。

    莫問此時當真是一頭霧水,看他吃相如此狼狽,當真是餓的狠了,可是他本是妖物,即便化緣不得又怎會無處覓食,他究竟是故弄玄虛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公子快看,這瘋子好生無禮,竟然拿你施捨的飯食喂狗。」食鋪主人沖莫問喊道。

    莫問聞聲側目,只見那番僧正手拿包子想要喂一無主野狗,不過那野狗雖然骨瘦嶙峋卻並未吃那包子,而是衝他吠叫不已,幾欲上前噬咬卻又缺乏膽氣,畜生的感官要比人敏銳,這條野狗無疑察覺到了這番僧並非人類。

    「這瘋子定是胡人無疑,不但人人惡他,連狗都不理他。」食鋪主人面露厭惡。

    「聽大哥言語,此人到來已經有些時日了?」莫問沖那食鋪主人問道。

    「當有一個多月了,這瘋子是胡人,連漢話都不會說,各大寺院的長老也厭惡他,都不留他。」食鋪主人搶過番僧手中的籠屜,將剩下的幾個米團倒在了他旁邊的地上。

    「請問大哥,此人都有何種瘋癲之舉,令人當成瘋子?」莫問問道。

    「拿包子喂狗還不是瘋子?」食鋪主人說完自顧自的忙碌去了。

    莫問聞言緩緩搖頭,這妖物幻化的番僧只是不通漢語,偶爾說得一句半句也可能詞不達意,其實此人並不瘋癲,舉止也都是佛門舉動,甚至比那些寺廟裡的僧人還要真上幾分。

    那番僧此時已然進食完畢,將那幾個米團揣入了懷中,再度沖莫問「阿彌陀佛。」

    莫問掏出銀錢,為他買了米漿,轉而抬手遞給了他,番僧抬手來接,莫問趁機碰他手掌,以此感知他的來歷和修為,碰觸之下眉頭大皺,此人氣息不正不邪,亦正亦邪。不善不惡,亦善亦惡。既有精光內藏,又有妖氣外露。

    那番僧並不知道莫問在試他,接過米漿一飲而盡。

    莫問此時滿心疑惑卻又無法得解,苦於此人不通漢語,無法交流。好在那番僧亦無處可去,吃罷飯便坐在路旁閉目誦經。此時僧人所唸誦的經文大多是譯文,只有少數高僧唱誦梵文,此人唱誦的無疑是梵文,莫問完全聽不懂。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老五方才孤身回返,「老爺,找著一個,不過歲數大了,走不動了,得咱們過去。」

    莫問聞言立刻帶那番僧前去,自一老宅內找到了一臥床老者,此人先前曾經行走西域,無兒無女,一人獨居。

    雖然走不得路,好在耳目還算靈通,莫問要他代為轉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你本體為何?」

    那番僧聞言毫不遲疑快速說了一句,那老者聞言頓時面露驚愕,愣了片刻方才吐出倆字,「孔雀……」

第一百一十四章 鳥和尚
               
    莫問早就知道這番僧乃是異類,故此聞言並未驚訝,而是出言追問,「他到中土意欲何為?」

    那老者斜靠被縟沖那番僧說了一句梵語,番僧隨即以梵語進行贅長回答,說話之時帶有動作,指東西點上下,神情亦十分激動,忽而是喜色忽而是悲情。

    番僧說的太長,那老者不待他說完就出言打斷了他,轉而沖莫問說道,「他說中土僧人現在修行的方法和主旨是錯誤的,這樣下去早晚會禍國殃民,他不忍心中土僧人遭受磨難,就過來救他們。」

    「終於有個說實話的了。」老五笑道。

    「他還說了什麼?」莫問隨口問道,那番僧前後說了很多,不止老者翻譯的這些。

    「他說自己原本是有神通的,只是來到這裡不能夠施展,他還說自己是孔雀王。」老者翻譯的同時苦笑搖頭,很顯然他雖然翻譯卻並不相信這番僧的話。

    「孔雀王?」莫問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他瞭解的只是中土的佛教,並不熟悉梵國的神明,自然也就不知道孔雀王在番外是個怎樣的神明。

    「大叔,你問問他,中土的和尚有什麼不好?」老五沖那老者笑道,他不喜歡僧人,很喜歡聽人說僧人不好,尤其是僧人自己揭短。

    老者如實翻譯,那番僧聞言又是長篇大論,梵語很是饒舌,語速較快,不明所以的人如聽天書。

    「他說中土僧人修習佛法出了偏差,獨善其身六親不認。真正的佛法不是這樣的,連佛祖都認父母,他們也應該認父母,不應該只顧自己,應該心存眾生,他還說中土僧人現在修習的佛法是小佛法,只顧自己修行最多只是羅漢果位,他聽佛祖說過大佛法,如果中土僧人能夠心存為人之心,最高可修到佛位,可惜懂得梵語的那些長老和僧人不信他的話和他說的經文,他現出原形亮明身份,那些僧人還是不信它,說他沒有神通,是假的孔雀王,不但對他不尊敬,還無禮的攆他,他很痛心。」老者翻譯道。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這個番僧所說的這些話正是他之前抓到的僧人的錯處,倘若中土僧人聽從了這個番僧的話語,彌補了自己的過失,佛門信徒將會更多。

    不過道家與佛門的矛盾只是因為目前的佛門弟子所行之事有違天道,倘若他們能夠自正己過,亦沒有必要敵視他們,道家認為陰陽共存,從不追求一家獨大。

    「他的法術呢,他為什麼不能用法術了?」老五追問。

    譯資是老五給的,他說的話老者自然翻譯,番僧聽完之後茫然的說了一句梵語。

    「他不知道法術是什麼。」老者翻譯。

    「跟他們的神通差不多。」老五說道。

    老者只能再度翻譯,那番僧聞言雙手合十答了幾句,翻譯過來是「佛祖不允許他來,他是自作主張跑出來的,他到了這裡之後佛祖就禁了他的神通。」

    「佛為何不許他來?」莫問疑惑的問道。

    「佛祖說惡因已經種下了,就應該承擔惡果,等到中土僧人接受了磨難,消除了罪過,方才能夠傳給他們大佛法,現在時候不到。」老者轉述番僧言語。

    「請問大師,今後有何打算?」莫問沉吟片刻出言問道。

    老者翻譯,番僧回答,老者再翻譯,「他說他來到這裡已經很多天了,城中的大部分寺院他都去過,沒有人相信他,而他沒有了神通就不懂漢話,所以他準備走了。」

    莫問聞言沒有再說話,若是存有私心,當盡快攆走這個番僧,不讓他有機會宣揚**,不過這不是道士之風,沉吟良久,莫問手指西北再度開口,「趙國重道輕佛,他去了亦不會有所作為,在西北還有漢人所建涼國,那裡與西域較近,懂梵語的人應該多些,這位大師可以去那裡一試。」

    老者翻譯過後,那番僧面露喜色,雙手合十,連連頌佛。

    合十行禮之後,番僧並不多留,轉身向外走去。

    「老爺,就這麼讓他走了?」老五指著已經走出屋外的番僧。

    「送他白銀百兩充當盤纏。」莫問說道。

    老五本意是想見那番僧原形的,見莫問並無此意只能作罷,快速轉身追了出去。

    莫問沖那老者抬了抬手,「多謝老先生,此番談話最好不要說與外人知道。」

    「公子放心。」老者點頭答應。

    莫問轉身出門,然後出院,到了院外,只見老五正在向回走,而那番僧已然行到街道拐角。

    「你做了什麼?」莫問皺眉看向老五手裡的孝棒。

    「給他盤纏,他收了。」老五回答。

    「贈送盤纏需要用棍子?」莫問皺眉。

    「我輕輕的試了試,他不疼,看來這鳥和尚真有道行。」老五笑道。

    「此人精光內斂,若不是修為被禁,至少與我道家金仙平席。」莫問目送那番僧離去,那番僧走到街頭拐角處回頭沖莫問合十行禮,這一次莫問回了個道家的稽首禮。

    「老爺,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老五先行鋪路。

    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言,沒有接話,而是邁步向西走去,這次是出來買藥的,時近午時,正事還沒辦。

    即便鋪路不成,老五還是忍不住說了,「這和尚有道行,留下他對你和幾位爺都不利,你何必給他指路,讓他趕緊回去算了。」

    「若他真能傳揚**,匡過補失,便是佛家氣數未絕。」莫問平靜的說道。

    老五聞言不再多嘴,一直以來他都恪守本分,只提醒不批評。

    回到藥鋪,莫問拿出了藥單,由老五與藥鋪夥計抓藥,他坐在藥鋪堂外喝茶,與此同時回憶先前之事,在此之前他已經抓到了佛門的只顧自己修行的弊病和六親不認的把柄,經這番僧一說,更是令他胸有成竹,半年之後勢必要抓住機會給予中土僧人重創,道士在漢代煉丹誤國的罪名道家從未推卸,一直銘記自省。這六親不認獨善其身的懲罰中土僧人也逃不掉,若能改正當陰陽並存,道佛共處。若執迷不悟繼續誤導世人,就只能由道家出手,連根剷除。

    想及此處,莫問腦海中浮現出了屠盡天下僧人的畫面,這種情形並非不可能出現,道家有心懷蒼生,悲天憫人的一面,亦有除惡務盡,降妖除魔的一面,在無量山學道的時候傳藝尊長亦是如此教導的。

    但何時應該慈悲,何時應該辣手,傳藝尊長卻並沒有詳說,只能由上清准徒自行估量自己斟酌,如此一來就很容易偏於一端,而每一個上清准徒都身懷上清諸多絕技,能力越大所做的決定造成的後果就越大,若是尺度把握的好,可以造福萬民,澤被蒼生。若是尺度把握的不好,要麼碌碌無為,要麼伏屍千里。

    良久過後,莫問深深長嘆,於心中告誡自己,一定不能偏於一端,隨心好惡,需平和兼察,明辨是非。

    抓齊了藥草,二人回返王府,周貴人進宮還沒有回來,不過飯菜已然為他們準備好了。

    莫問命侍女將那些為周貴人準備的飯菜端回屋裡,逐一細辨,發現並無異常。

    吃罷午飯,莫問獨自外出,緩步出城,自山野之中尋得七味藥草,隨後自避風處架爐煉丹,周貴人魚湯是有毒的,必須為她配製中和藥物,而這個過程必須避開褚氏耳目。

    這些只是尋常的丹藥,無需濃縮藥效,成丹很是容易,由於藥效不強,丹丸很小,如同米粒,不過數量不少,到得傍晚時分已有三十多粒,一天一粒當可服用一個月。

    二皇子還小,且其體內積毒不多,每日吃ru便可獲得解藥,無需專門配製。但凡藥物五行皆不均衡,不然便不得起效,而這五行不平對孩童大為不利,故此孩童患病得疾,絕不能胡亂用藥。

    傍晚時分,莫問回返王府,此時周貴人已然自宮中回返,順利的帶回了大皇子,大皇子不過三歲光景,很小的一個孩童,牙牙學語的年紀。

    大皇子先前是被褚氏扣留的,此番帶回,少不得詳細檢查,不過脫光扒淨一通檢查,並無異常。

    莫問與周貴人面面相覷,大皇子深陷狼巢,不可能不受損害,沒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心中存疑,便再度詳查,一寸一寸的查,最終自大皇子下囊發現了一處芝麻大小的白點,輕輕挑破,流出白水少許。

    「先生,此為何物?」周貴人手持燈燭照著被縟上那個極小的圓點。

    「銀水。」莫問答道,這東西他經常使用,最為熟悉。

    「有何害處?」周貴人焦急的問道。

    「此物害處頗大,吞服少許便會中毒身亡,若是我們不得察覺,任憑其殘留下體,會令大皇子日後難得子嗣。」莫問皺眉說道,常言道最毒婦人心,女人若是發起狠來,較之男子還要可怕,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這賤婢竟然如此欺我,求先生賜一良計,令其胎死腹中,難為人母。」周貴人咬牙切齒的扔掉了手裡的燈盞。

    「貧道之責只在保護貴人和二位皇子。」莫問搖頭說道。

    周貴人聞言亦知道自己氣怒失態,故此並未再求,而是抱著自己兩個幼子悲聲痛哭,莫問見狀急忙退了出來。

    晚飯過後,莫問再度打坐練氣,兩那個宮女自住南屋,不敢打擾於他。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轉瞬便是兩個月,兩月之後,莫問開始大量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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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施恩張洞之
               
    莫問飲的都是烈酒,為的是盡快煉化體內殘存的補氣丹藥,此時距離周將軍回返還有四個月,周貴人應允過,周將軍一旦回朝會盡快促成道佛鬥法,那國師已然是紫氣修為,為保萬無一失必須於鬥法之前突破天劫,時間緊迫,只能速成。

    莫問飲酒自然有人告知了周貴人,若是莫問每日只飲少許周貴人或許不會過問,但最近一段時日莫問每日飲酒一罈,這是常人數倍的酒量,周貴人不解,追問其故,莫問只是隨口敷衍並未實說,若是告知周貴人他此時修為不敵國師,周貴人就有可能拖延那場他勢在必得的道佛鬥法。

    為免節外生枝,莫問平日幾乎足不出戶,張洞之兩次來請,都被他以司職在身而推掉了,如此又過了半個月,莫問察覺到體內殘存的補氣丹藥有縮減之勢,即便這枚丹藥是他親手練成,他亦無法準確估算丹藥所含靈氣究竟有多少,只能估算出個大概,到得此時他有個不祥的預感,腹中殘存丹藥所蘊含的靈氣可能不足以支撐他度過天劫進入紫氣修為。

    「先生,貴人有請。」夏日午後莫問自房中盤膝打坐,門外傳來了侍女的聲音。

    莫問還氣歸海答應了一聲,轉而下床穿鞋與那侍女一同來到周貴人居住的正堂。

    「先生今日怎麼未曾飲酒?」周貴人揮手遣走了侍女。

    莫問並未接周貴人的話茬,一笑過後出言問道,「不知貴人召貧道前來所為何事?」

    「有件事情要與先生商議,二皇子即將斷奶。」周貴人抬手示意莫問落座。

    莫問皺眉踱步並未入座,周貴人的言下之意是一旦斷奶,對方有可能想別的辦法來害二皇子。

    「若不斷奶,對方亦會起疑,貴人可為二皇子斷奶,對方若是再行謀害,便由貧道應付。」莫問沉吟過後出言說道。

    「有先生在此,我大可安心。還有一事不在先生司責之中,我想聽聽先生的看法。」周貴人再度抬手請莫問入座。

    「貴人請講。」莫問落座開口。

    「那褚氏果真誕下了男丁,我等理應前往賀喜,只是那賀禮斟酌不決,先生可有高見?」周貴人問道。

    「貧道不通人情世故,貴人這是問道於盲。」莫問搖頭說道。

    「先生過謙了,我想上書一份,請皇上降我雙子為王子,以此作為賀禮,先生以為可行否?」周貴人問道。

    「怕是不妥,有些操之過急,皇上為免天下非議,勢必不准,且會認為貴人藉故嘲諷於他。」莫問搖頭說道。

    「先生所說亦為我想,只是皇上已然生有皇子,哪有先皇子嗣與皇上子嗣皆稱皇子之理?」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他實在厭煩皇室官場的爭權奪利,但周貴人既然追問,若是不與之分憂似乎也不妥當。

    就在此時,院外傳來了腳步聲,雖然離的很遠,莫問卻能聽出那是老五的腳步聲,老五走路有個特點,在遠處的時候很快,到得近前就會放慢腳步,老五的這種習慣是在他的多次批評之下養成的。

    老五的腳步聲止步於院外,他極少到此處來,此番過來無疑是有事的。

    「貴人可在請辭皇子身份的同時請皇上賜兩位王子食親王雙俸。」莫問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聰慧非常,聞言立刻面露喜色,莫問所說有舍有得,最主要的是給了皇上極好的台階。

    莫問本不願參與皇室鬥爭,言罷唯恐周貴人再問其他,急忙告辭而出。

    出得院門,莫問出言喊住了正準備離去的老五。

    「老爺,張將軍來了,在前院,神色焦急,應該不是請你出去吃板鴨的。」老五轉身走了回來。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身向前院走去。如果是公事,張將軍不會請老五來通報,想必是私事。

    到得前院,張洞之正焦急的在客廳坐立不安。

    「張將軍有事請我幫忙?」莫問笑問。

    「賢弟真是神機妙算,實不相瞞,愚兄近些時日得了相思病了,來向你討個方子。」張洞之拱手說道。

    「若是尋常病患我可醫得,妖鬼纏身我亦能幫忙,你這相思心病我可沒方子。」莫問笑著坐到了張洞之旁邊的客位。

    「莫要說笑,我看上了一名女子,勢必要討了她,你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張洞之此時完全沒了臨陣殺敵的驍勇,一副花痴神情。

    「不知是哪家的女子令得你如此神魂顛倒?」莫問隨口笑問。

    「青蓮閣的方芷姑娘。」張洞之答道。

    「青蓮閣是何所在?」莫問隨口問道。

    「建康最大的官家青樓,距此當有十里。」張洞之抬手南指。

    「青樓女子?令尊令慈若是知道,豈不被你氣死?這忙我幫不了,你尋別人去。」莫問聞言連連搖頭。他雖然此時為道士,但之前可是飽讀聖賢書的書生,儒家對於青樓女子極為看低。

    「我還未曾說完,那方姑娘本為方司空的女兒,方司空早年獲罪入獄,方姑娘便被充發了青蓮閣,雖然身在青樓,方姑娘卻並不接客,只以所學文書歌舞悅人,人品好生清白,如花的樣貌,楊柳的身姿,絕代的芳華。至於家父家母你可放心,家父與方司空有舊交,亦同意我討那方姑娘為正室。」張洞之急切解釋。

    「官家青樓是不可贖身的,你如何能夠討她?」莫問問道。

    「皇上喜得龍子,大赦天下,方姑娘亦在被赦之列,而今重獲自由,定於今日未時於青蓮閣選婿,參與者非富即貴,愚兄與那方姑娘只有數面之緣,怕是不被她選中,這才前來求你。」張洞之拿起茶杯隨手放下,放下之後再度拿起。

    莫問見他如此焦急,不由得大感有趣,「張將軍神勇無敵,可背負四把利刃,手提一桿長矛過去衝殺一番,看哪個敢與你爭?」

    「好你個莫問,看你平日少言寡語,此番竟然如此卑劣的揶揄於我,本將軍可告訴你,你雖未吃我的請,卻受了兩匹布料,你欠我人情在前。」張洞之知道莫問在戲弄他,便佯裝發怒。

    「布匹是老五收的,你找他陪你去。」莫問笑道。

    「好了,不要說笑了,時辰快到了,你快陪我前去。」張洞之探手拖拉莫問。

    「那方姑娘選婿有何條件?我去了需怎樣幫你?」莫問定氣紮根。

    「無人得知,你去到那裡扮作我的隨從隨機應變,於暗中助我。」張洞之拉他不動,更加焦急。

    「我一道人本就不該前往青樓,竟然還要扮作你的隨從?不可,不可。」莫問連連搖頭。

    「此事若是成,我記你莫大恩情,快走。」張洞之急的連連跺腳。

    「我身負重責,若是離開,誰來保護貴人和皇子?」莫問起身說道。

    「皇上喜得龍子,誰會蠢到這個時候觸他霉頭。」張洞之探手拉著莫問向外走去。

    「等我片刻,我去換下衣服。」莫問出門之後拐向內院先行告假於周貴人,隨後來到老五居所換了一身僕役的衣服,跟隨張洞之出了王府大門。

    張洞之是騎馬來的,莫問不騎馬,他只能撇下馬匹與莫問一同步行,行走之時不停得抬頭望日。

    「來得及,放心好了。」莫問隨口說道,道人皆懂得觀望太陽和太陰來辨別時辰,此時距離未時還有小半個時辰,以二人的步速完全可以按時到達。

    按照莫問本心,他是極不想去的,一者青樓是藏污納垢之所,不管出於何種動機,道人都不應該進青樓。二者那裡人多眼雜,萬一有人記得他,日後與國師鬥法時極易落人口實。不過這種擔憂在到了青蓮閣之後便消除了,因為這裡雖然圍滿了人,卻無人看他一眼。

    青蓮閣位於城南,獨門獨戶,佔地極廣,不遜王府大小,周圍無有商舖,而是一片稀疏的樹林,林中多栓有馬匹,而院外則密密麻麻的站立了上百人,其中不乏衣著華貴器宇不凡者,亦有身著布衣的寒門孺子,剩下那些則是與莫問衣著相同的僕從,不問可知是陪著主人前來的。

    「賢弟,這處所在可還清幽?」張洞之手指林間樹木。

    「若是不知詳情,還以為這裡是處書院。」莫問回頭答應,先前他注意到樹林外圍有人偷盜馬匹,本想過去阻止,轉念之後打消了這個念頭,但凡能來到這裡的人皆不差那一匹馬。

    由於是官府所管的青樓,周圍便有衙役把守,這些衙役非常聰明,與那些衣著華貴者見禮都是先行一愣,然後裝作頭次見面的模樣上前寒暄,如此一來即巴結了權貴,又在人前維護了權貴的臉面,這裡再好也終究是青樓,沒有哪個權貴希望別人知道自己經常到這裡來。

    「這些人官位較張將軍要高?」莫問指著那些或手拿雅扇或握有玩玉的人沖張洞之問道。

    「不然,那些人多是官家,衙役得罪不起,而我們為軍職,衙役多不認識。」張洞之略帶緊張的看向南門,此時青蓮閣的大門是關著的。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此時的情景與當年在無量山的情形有幾分相似,那次他本是為了幫助黑三才去的,結果黑三未能如願,反倒是他被無量山留下了。此番陪伴張洞之前來,絕不能再出現當年的情形,務必使出渾身解數幫助張洞之如願。

    未時一到,青蓮閣的大門被人自裡面拉開,幾個濃施粉黛的青樓女子走了出來,每人手中皆有一疊方紙,出門之後立刻分發眾人,「各取一張對出後句,合了我家妹子的心意才能進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樓女子
               
    那些年輕才俊自重身份皆不上前拿那方紙,自有下人代為拿取。張洞之看向莫問,莫問扭頭別處佯裝不見,張洞之無奈,只能自己上前去拿。

    頭一回看見這麼大譜兒的奴才。不遠處一長臉的錦衣男子看著莫問沖身旁友人說道。

    真是不分尊卑。旁邊的人點頭。

    莫問聞言無奈嘆氣,快步上前替下了張洞之,擠上前去自一青樓女子手中搶過一張方紙,再度擠出人群將那方紙交給了張洞之。

    此時已然有人念出了紙張的字句,所有方紙上寫的文字都相同,無家孤女,穿紫鞋,裹黃裙,披綠裳,梳白髮,黑夜何處棲身?

    那些拿到方紙的才俊大多皺眉犯愁了,這段話非詩非詞,只是方芷對於處境的哀傷和對未來的迷茫,但其中蘊含了五色,這是難點。

    筆墨,快給我筆墨。張洞之看那方紙的時候,周圍已然有人向那四位女子討要筆墨。

    未曾準備。其中一女子攤手搖頭。

    還不回府去拿筆墨。那人高聲吩咐僕役,僕役聞聲跑走,片刻過後傳來一聲高喊,少爺,馬沒了。

    我也未曾攜帶筆墨,煩勞兄弟了。張洞之沖莫問說道。

    不妨事,我隨身帶有,你且看看如何應對才能工整。莫問擺手笑道。

    她用五色應自身,倉促之間難得工整應對。張洞之手捏方紙皺眉思索。

    這半首詩最難的還不是如何對上五色。莫問搖頭笑道。

    那是什麼?張洞之側目問道。

    芷者,香草也,紫根,黃莖,綠葉,白花,她以名表身,這才是最難的。莫問出言回答。

    你緣何知道這些?張洞之愕然發問。

    芷是一味草藥,祖上是開藥鋪的,我焉能不知。莫問笑答。

    張洞之聞言眉頭再緊,轉而於五步內往返踱步。此時林中的僕役已經盡數跑光,剩下的多是似張洞之這樣往返踱步者,亦有為數不多的人翹首盼望筆墨。

    這可讓我如何應對?張洞之面有愁色喃喃自語,其實他雖是武將卻也讀過詩書,只是方姑娘出的這道題並不遵循常規,且需要以五種有所關聯的事物應對,如此一來範圍大大縮小,難度大大提高。

    上清道人,燃薪木,掌爐火,凝銀水,煉金丹,土地亦得逍遙。莫問隨口笑道。

    你若做了土地公,我每日與你燒香,莫兄,休要說笑,還望指點一二。張洞之無奈之下出言求救,此時已然有人咬破手指以血行書,交回了方紙。

    莫問聞言並未立刻答話,來到此處他就打定主意不能越俎代庖,不然便有欺詐嫌疑,沉吟片刻方才開口,女子多柔,故此以名抒懷。男子陽剛,自不能自名字上做文章,不然便顯得扭捏,你乃領兵將軍,可自這方面下手。

    張洞之聞言低頭不語,往返踱步,忽然抬起頭來面露喜色,探手莫問,借筆墨一用。

    莫問自懷中取出黑盒,提筆沾染硃砂遞給張洞之,張洞之接過天狼毫環顧左右,最終看向莫問,借後背一用。

    莫問無奈嘆氣,轉身對他,張洞之借其後背快速寫完,轉而還筆於他。

    可否?張洞之將方紙示於莫問。

    莫問側目定睛,見張洞之寫的是振威將軍,征東夷,平西蠻,蕩南寇,驅北胡,志在中鼎神州。

    怎麼了?不妥?張洞之見莫問皺眉,緊張的問道。

    這些事情你真的做過?莫問皺眉轉頭,張洞之說的這些言過其實,頗有吹牛之嫌。

    東西南我都征戰過,只是生不逢時,未曾北上驅胡,不過那也是早晚的事情。張洞之面皮有些泛紅。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張洞之是俗世之人,俗世男人一旦遇到喜歡的女人,都喜歡誇大其詞,不過這也算不上什麼罪過。

    張洞之見莫問點頭,便到門前交還紙張,莫問皺眉看他,平心而論張洞之所寫陽剛有餘,卻有些粗陋,不過作為武將來說,有此等才華亦算難得,若是寫的過於細膩反而與其身份不符。

    喂,你的筆墨借本官一用。旁邊走來一人沖莫問借筆。(碼字不易,盜版吸血,請往正版訂閱。)莫問聞聲轉頭,見說話的正是先前罵他奴才的那個錦衣男子,隨即報以冷眼,本奴才大譜兒的很,不給。

    好你個大膽的奴才,同本官說話竟然如此無禮,你可知道本官是誰?那錦衣男子遭到了莫問的頂撞,反手就想打他耳光。

    恰逢張洞之回返,抬手抓住了錦衣男子的手腕將其甩至一旁,你可知道本將軍是誰?

    錦衣男子見張洞之是位將軍,先前的囂張氣勢頓時大斂,實則他的品級可能並不低於張洞之,但他不敢招惹張洞之,文官和武將動手,挨打的一定是文官。

    經過此事,原本想要借筆的那些人紛紛打消了念頭,退一步說即便他們再來商借,莫問亦不會借給他們,這可是畫符聖器天狼毫,不是誰都能拿的黃毛尾巴。

    交回方紙之後張洞之心中很是忐忑,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莫問見狀不由得對那個名為方芷的青樓女子產生了好奇,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能令得臨陣不懼,心境沉穩的張洞之如此失態。

    喧鬧之中,那四位青樓女子有三位回返院內,只留下一位自門口收取眾人交回的方紙,沒過多久那些回去拿取筆墨的僕從紛紛回返,林中喧鬧一番,眾人一一交回方紙,那青樓女子回院關門,前後耗去了半個時辰。

    一刻鐘之後,有一半大女童走出院子,手裡拿著薄薄的幾張方紙,念出了作答的第一句,隨後便有人上前接語,唸到第三張的時候正是張洞之所寫,張洞之上前接了下句,隨後又有數人聞聲上前,方紙唸完,整十張。

    請幾位入內。女童沖被選中的人說道。

    眾人隨即邁步進入,未被選中的人自然免不了鼓噪謾罵,其中多有極難聽的惡語,皆為惱羞成怒所致。更有甚者,高舉著被自己咬破的手指高喊『我那可是血書。』血書也沒用,不能證明什麼。

    到得此時,莫問對這個方芷的印象很是不錯,原因有三,一是她翻閱眾多方紙所用的時間很短,這表明此女做出選夫之舉實屬無奈,其本身並不矯情。二是此女所選多為年輕才俊,並無老少窮酸,由此可見此女心正不歪,遵循門當戶對,無有濫愛怪癖,。三是被選中的這些人皆可以攜帶隨從進入,表明她並無凌人傲態。

    青蓮閣的院落格局與尋常院落不同,不分前後,進門之後便是林園,小橋流水,綠蔭成片,諸多房舍坐落院中各處,若不是這其中多有香粉俗氣,不明真相者很難將此處與青樓想到一起。

    那女童年紀當在十二三歲之間,有認識她者知道她亦是被充到此處充當官姬的,只是年紀尚幼,不得接客,便被派給方芷充當丫鬟。

    這林中多有乘涼女子,見到眾人皆是媚眼頻傳,莫問見狀嘆氣搖頭,若不是張洞之苦苦請求,他絕不會到這種地方來。

    那女童將眾人領到方芷所在的樓前停了下來,請眾人彼此分開,轉而推門進屋。

    莫問可以感覺到門口有人,想必是那方姑娘正在門後打量眾人,片刻過後,女童開門而出,請走了七人。

    這些人於多人之中脫穎,到得此處卻無故被拒,自然要問個原因,女童回答的很婉轉,與方姑娘無緣。

    莫問聞言不禁莞爾,世人皆是以貌取人,此女亦不例外。不過以貌取人亦不算錯,常言道貌由心生,通過看一個人的樣貌大致可以推斷出這個人品行,當然亦有例外,不過那是少數。

    被拒的七人雖然被拒,卻無一外出,而是走向了旁處,此時若是出門,顏面上掛不住。

    剩下的三人皆為高大俊朗之人,觀其體形,另外兩人亦是將校之屬,莫問並不認識那兩人,亦不知道張洞之是否認識,因為三人一直沒有開口與對方說話。

    三位公子請往偏廳暫歇。那女童自房中出來,沖張洞之等人說道。

    張洞之聞言邁步先行,莫問在後跟隨前往。

    三位請留步,我家姑娘要與三位說話。那女童快走幾步攔住了莫問和另外兩名隨從。

    莫問聞言大感意外,轉頭看向張洞之,張洞之亦是一臉的茫然。

    我才是主,他是僕。另外一英俊男子沖那女童說道。

    我家姑娘見的就是僕從,女童露出了調皮神情,不是說有其主必有其僕嗎,你們太聰明了,說話不做准,我家姑娘要跟他們說話,你們先去喝茶吧。

    莫問聞言轉頭看向張洞之,張洞之強抑笑意衝他暗使眼色,方芷所用的是以下窺上的方法,這種方法雖然匪夷所思卻最為準確,只不過凡事都有例外,亦或許說天意如此,另外倆人的隨從自然無法與他比肩,雙方的差距猶如天壤之別。

    唉,我們先去喝茶吧。張洞之分明心中有底卻長嘆一聲,轉而率先向偏廳走去。

    莫問最後一個進入方芷的房間,以眼角餘光看了對方一眼,此人與王元嫆一樣,都是官家女子,氣度自然非那小家碧玉可比,容貌亦極為秀美。面對方芷的提問,莫問要做的不是如何表現自己,而是如何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下人,但有些氣質是與生俱來的,從容有度,謙遜有禮,博學**,這些莫問全都具備。而且他先前曾經與張洞之交談過,知道張氏父母對於方芷是持接納態度的,便著重強調這些,方芷聞之,果然大悅。

    盤問結束,張洞之毫無懸念的被留下了,莫問如釋重負,匆忙逃出,獨自回返。

    能幫到朋友自然高興,但他此時亦面臨著一個極大的難題,那就是腹中殘存的補氣丹丸不足以支撐他度過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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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難逃心火
               
    回返王府,已然是掌燈時分。

    那兩名宮女正在外間說話,見到莫問回返,急忙起身見禮。

    先生可曾用膳?年紀稍大的宮女較為大方,圓臉大眼。另外那個宮女小她兩三歲,當有十七八,瓜子臉龐,較羞澀,話很少。

    莫問沒有答話,坐到了桌旁轉頭看向房間東北,圓臉宮女會意,立刻移步過去為他抱來一壇白酒,開封拿盞服侍左右。

    莫問飲酒本就不為享受消遣,故此並不似旁人那般慢斟細酌,而是鯨吞牛飲,沒過多久便將酒罈喝空。

    兩名宮女隨即告退前往南屋,莫問目送二人離去,此時是炎熱夏日,這兩名宮女所穿皆為絲綢,移步之時多顯婀娜體態,莫問側目而視,心中漸起異樣感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男子鍾情女子懷春乃是天道,他亦不能例外,那兩名女子行走時的楊柳隨風很是柔美,寬窄有致的背影誘惑暗生。

    兩名宮女到得南屋門口撩簾進入,年紀較輕的那位先行,圓臉宮女轉身垂簾之際看向莫問,莫問見狀急忙扭頭旁處,那圓臉宮女遲疑片刻放下了垂簾。

    心中旖念一起,心神便不得安定,彷如心胸之中憋有一口怒氣,又彷如下腹燃一火盆,欲乃火屬,慾念一旦升起,如火焚身,心神難定,坐立不安。

    長嘆過後,莫問回到中屋盤膝唸經,早晚功課他一直不曾懈怠,諸多上清經文早已爛熟於心,經文雖然有清神之效,卻如濛濛細雨難滅熊熊烈火,且唸誦經文乃是後天清心,而心火乃先天便有,為男子本性,故此唸誦經文並不能徹底消解心中旖念。

    莫問無奈之下只好打坐練氣,得酒氣之助,靈氣運行很是迅速,但這仍不能消解心中慾念,靈氣為中性,並無克制心火之效。

    在此之前他亦曾大量飲酒,卻從未出現過此時這種強烈的旖念,雖然心情煩悶,神智卻未曾受到影響,莫問隨即想到會不會是有人以春毒害他,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已然百毒不侵,春毒雖然隱秘卻亦歸為毒屬,若是誤服不應該無所察覺。

    心中存疑,便思考所以,很快便找到了根源所在,白日裡去了青蓮閣,見到了那些衣著放肆舉止放蕩的青樓女子,凡人心中皆是光明與陰暗並存,光明之心令他對那些女子心存鄙夷,但陰暗之心令他對那些女子心存好奇。

    就在其煩躁不已之際,心頭忽然浮現出了玄陽子當年的教誨『修道之人不求剷除心中惡念,只求明心見志,以仁心蟄惡念,令其雖存於心卻不行於事。』一念至此,心境立刻平和,心中有陰暗一面並不是錯,無需以此為恥,亦無需刻意壓制,可以放肆的去想,不會降低自己的品格。

    心境平和,想得就遠,想得就深,此時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上清宗不禁婚配,這是由其本身的練氣方法和修行方式所決定的,上清宗對於煉精化氣之法止步於不溢,亦就是以男子不遺為限,並未徹底煉化元精,體內元陽一直處於盈滿狀態,如此一來自然不能完全消解旖念,需偶爾與女子歡好才能徹底達到心境平和。

    若是悟性差者會認為此乃上清宗的缺陷,實則並非如此,這正是上清祖師的寬仁明睿之處,如此一來修道中人便可以得心境平和,修行的同時亦可以留子嗣血脈於人間,齊了天地人倫,全了乾坤綱常,令修行無有缺憾。

    想到心存陰暗並無過錯,莫問便放縱自己的思緒信馬由韁,想的皆是女子體態,亦有歡好情形,所想多有荒謬,卻也不加壓制,如此一來心中怒火反倒大為消減,取而代之的是對道家神髓的進一步理解,所謂悟道並非心中只有一片光明,仙人也是人,不可能徹底超脫人性,真正的悟道必須達到心中陰暗與光明並存,且能夠視陰暗為頑童者才是真正的大成。

    雖然想通了道理,心火卻並未徹底消減,莫問無奈之下不再打坐,側臥在床閉目休息,心火焚身是每一個健康的年輕男子必須經歷的過程,他亦無法避免,娶妻生子是早晚的事情,何日抱子於父母墳前方才是真正的孝道不虧。

    就在此時,南屋傳來了輕微的聲響,莫問並沒有太過在意,在此之前那兩名宮女亦偶有半夜起身的情況。隨後垂簾被人輕輕撩起,莫問睜眼望去,不由得心跳加快,那圓臉宮女正撩簾而出,只穿有貼身小衣,面上多有緊張忐忑,觀其情形當不是出門解手。

    房中黑暗,那宮女並不知道莫問正在看她,輕輕放下垂簾站立門旁躊躇左右。

    但凡能夠入宮的女子,皆要經過挑選,這名宮女不論樣貌體態皆為上乘,觀她此時的穿戴和神情,想必是在猶豫是否要主動投懷。

    到得此時,莫問心中反倒慾念全消,此女之所以敢如此大膽,想必是先前看到了他自背後打量她們,此女年紀當在二十歲上下,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紀,此時正是懷春之時,猶豫的正是是否要做懷春之舉。

    任何男子都喜歡女子投懷送抱,無人可免,此女的悄然出現亦令得莫問心中微微歡喜,那女子猶豫躊躇的神情顯得很是可愛,莫問側目而望,大感有趣。

    片刻過後圓臉宮女彷彿下定了決心,壯著膽子向床榻摸來,敵明我暗,莫問玩心大起,上下打量看個仔細,待得宮女臨近床榻時方才輕笑開口,快快回房,不許胡鬧。

    此語一出,那宮女嚇了一跳,羞臊不已捂臉跑走,跑的急了撞上了門框,哎呀一聲轉回南屋。

    莫問雖然沒有做什麼,卻滿足了自己的好奇之心,慾念往往由好奇引起,若是真看了個明白慾念反而大減,此時他有重任在肩,自不能娶妻生子,況且這宮女並未給他心動的感覺。

    如此一鬧,莫問很快睡著,次日清晨神清氣爽,心火可以柔和的平熄,非只有陰氣澆滅一途。

    莫問昨夜為了顧全那宮女的顏面所說言語並不嚴厲,如此一來那宮女知道了莫問並不難以相處,故此對他的態度親近了許多,對此莫問只能報以苦笑,既然看了人家便應該保全人家顏面,保全了對方顏面自然就要被糾纏,好在那宮女並不難纏,在見到莫問眉頭緊鎖之後便恪守本分,並未得寸進尺。

    莫問眉頭緊鎖並非為了拒那宮女,而是對於日後的擔憂,體內殘存的丹藥很快就將耗盡,必須加以補充。可是先前所煉製的這枚補氣丹藥乃蠻荒苗人集全族之力尋找神奇藥材方才煉製而成,此處自然不會再有那些藥草,退一步說即便是有,熔煉起來亦不一定成功,當時是湊齊了四份方才成其一的,此處連一份都湊不得,何來備用?

    那些療傷和補元的丹藥並無補氣效果,除此之外身上只剩下一枚由五色芝草熔煉而成的丹藥,此物亦有補氣之效,但它更有活命之能,用以補氣當真是大材小用,況且即便用了此物,亦不見得能夠進入紫氣修為。

    思前想後,只有兩途,一是聽天由命,以藍色靈氣與國師鬥法,借天狼毫亦可強書紫符。不過如此一來就毫無勝算可言,因為是否度過天劫決定了他是否能夠靈氣外放和凌空飛渡,大部分霸道的符咒都需要施術者靈氣外放,若是不能,符咒的攻擊範圍就非常有限。此外那國師是有凌空之能的,來日若是鬥法落於下風可以躍至空中躲避,如此一來便打他不著,還未鬥法對方已然落於不敗之地了。

    還有一途便是補充補氣金丹,自行煉製的可能性不大,時間也不夠了,只有求助於阿九,阿九回返無名山已然兩年時光,她與那傳道仙人求的就是煉丹之術,且有玉玲瓏贈送的煉丹神器,想必會煉有補氣丹藥,先前夜逍遙曾去叨擾,獲贈丹藥數枚,分贈給千歲的丹藥他是見過的,由那丹藥可以推斷出阿九的煉丹技法完全可以煉出補氣丹藥,且阿九曾經說過無名山多有靈物,故此阿九那裡有補氣丹藥的可能性很大。

    有與沒有當不是問題,問題是求與不求,補氣丹藥對於修道中人來說乃至寶,真正的萬金難求,阿九本身亦是修道中人,且是異類之身,她更需要補氣內丹,前去討要補氣丹藥既唐突又冒昧,無異於搶他人之食裹自己之腹。

    斟酌良久,莫問始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求助於阿九。

    臨近中午,張洞之來了,滿面春風,前來請莫問酒席,莫問見他沒有攜帶謝禮,心中大慰,張洞之可交也。不過此時他正在為丹藥之事犯愁,哪有心思吃什麼酒席,陪坐片刻便攆走了張洞之,轉而回到自己房間獨坐犯愁。

    若是換做其他幾位上清准徒,他勢必會去求助,對方給則以,不給亦不傷情分。可是阿九不同,阿九對他是有意的,倘若去求,除非阿九沒有,哪怕只有一粒亦會給他。他不怕欠人情,就怕還不上,可是如果不求阿九,鬥法必敗。

    下午申時,聖旨到了王府,准兩位皇子所奏,去皇子稱謂,加封親王,食親王雙俸,世襲罔替。親王乃晉朝首創,專封皇子血親,比尋常王爵更加顯貴。

    聖旨雖然下了,周貴人仍然不得安心,她很清楚雖然兩位小王爺對皇位沒有了威脅,但雙方之間的仇恨不會就此消解,對方勢必還會設法謀害。

    聽她如此一說,莫問便不得抽身,無奈之下只好找來老五,你代我出趟遠門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怪病
               
    去哪兒?老五歡喜的問道,與莫問的好靜不同,他好動。

    你前往無名山一趟,尋到阿九,將這封信交給她。莫問將事先寫好的信箋交給老五。

    老爺,你要找九姑過來幫你?老五笑問。

    不是,此次派你過去是向她討要補氣丹藥一枚。莫問解釋,有些事情必須事先想好,萬一老五途中遺失了信箋,還可以口述。

    知道了,我一定辦好,你放心。老五點頭說道。

    此事本該我親自前往,但眼下我無暇抽身,只能讓你辛苦一趟,無名山位於崑崙山中段,到了那片區域你可將此符燃掉,她自會出來迎你。莫問將眾人分別時留下的那道互相表明位置的符紙遞向老五。

    不用,九姑告訴過我地方,我能找到。老五擺手說道。

    帶上吧,以防萬一。莫問挑眉看了老五一眼,阿九一直煽動老五攛掇他前往無名山,這倆人私下多有嘀咕。

    老五聞言探手接過,揣入懷中,老爺,我啥時候走?

    即刻動身,多帶細軟,路上多加小心,若是有人欺凌於你,你當避為先,走為上。莫問叮囑道。

    放心好了,我有護甲,還有孝棒,誰敢欺負我?老五指著自己的胸脯說道,莫問送他的護身軟甲他一直穿著,從未離身。

    北上多有胡人,你可不要惹是生非,早去早回,莫問說到此處自懷中掏出黑盒再度畫符一道遞與老五,尋到地方,可將此符焚化,我便知道你安全到達。

    好,那我走了。老五說道。

    去吧,所帶銀兩分放各處,免得遺失了沒有飯吃。莫問再度叮囑,老五還小他一歲,只有十九,此番北上路途遙遠,且需經過趙國和涼國,行程數千里,他當真不放心。

    好。老五點頭答應,轉身欲行。

    還有,曉行夜宿,不要連夜趕路。莫問再度開口。

    好好好。老五唯恐莫問再嘮叨,答應過後匆忙跑掉。

    莫問駐足片刻,還是不放心,便跟到了西院,此時老五已然提了孝棒準備出門,並沒有攜帶換洗的衣服。

    這裡有療傷丹藥一枚,你帶在身上,以防萬一。莫問將一枚療傷丹藥遞給老五。

    老五探手接過,道了聲謝,快步向大門走去。

    等等,這枚五色丹藥你也帶上。莫問再度沖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佯裝沒有聽到,頭也不回快步跑掉了。

    莫問見狀無奈嘆氣,他知道老五嫌他囉嗦,但他只有老五這麼一個親人,亂世中往返數千里,他焉能不擔心。

    送走老五,莫問召來了府中的管事,命他暫替老五監管膳房,隨後命他明日外出買些紫竹回來,道人畫符所用符紙少用染料,多是天生本色,藍紙為雪松漿曬,紫紙則為紫竹漿曬,以此等高潔符紙畫符做法,效果更好。

    老五走後,莫問更是足不出戶,對於貴人和兩位小王爺的飲食倍加留心,與此同時於府中四處巡查,確保無有安全疏漏。

    閒暇之餘仍然是勤練雙手,左手練的是如何快速準確捏訣,右手練的是快速畫些符咒,熟能生巧,只有練的嫻熟才能更加快速,實則此時他取出黑盒畫寫符咒已然極為迅速,遠超街頭雜耍的手指速度,即便如此他仍不滿意,畫符對敵乃後發制人,在敵人出手之後才能辨明該如何應對,司馬豐愂曾經說過,天下武學唯快不破,要想快速應對,必須更快才行。

    老五走後第三天,兩位小王爺病了,體熱不退。

    先生,王兒如何?周貴人問道,由於兩位小王爺病症並不明顯,加上她對莫問大有信心,故此並未驚慌。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通過對兩位小王爺的診治,他發現二人病症很像天花,但體溫卻與天花病症不符,天花病發會持續高熱,兩位小王爺雖然也是體熱,卻沒有那麼高。

    先生,王兒所患是何病症?周貴人見莫問皺眉不語,不由得開始緊張。

    似天花,卻不是。莫問搖頭說道。

    可是中毒了?周貴人有些杯弓蛇影。

    不是,兩位王爺和貴人的飯食我都細心驗過,絕無下毒可能。莫問搖頭說道,七位上清准徒之中除了阿九,他的歧黃之術最為高明,便是下毒高手亦瞞不過他的眼睛,便是玉玲瓏親臨,想要無形之中為二人下毒亦不能夠。

    周貴人聞得不是中毒,心中隨之一輕,轉而召喚侍女為莫問奉茶。

    莫問再度檢查完兩位小王爺,隨後落座閉目沉吟,自腦海中快速過濾各種可能,首先中毒可以被排除掉,如此一來剩下的就是病症,不過很多的病症在前期都有體熱的症狀,中熱的病症就有不下二十餘種,由於兩位小王爺剛剛發病,症狀還不明顯,此時根本無法辨症施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有貧道在此,貴**可放心,兩位小王爺剛剛發病,尚且無法確定病因,待得症狀稍顯,貧道再行辯治。莫問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聞言點了點頭,走近床榻陪伴照顧那兩個無精打采的孩童。

    莫問並未離開,一直留在房中,每隔半個時辰便起身檢視一番,兩個孩童的病症並無加重的跡象,午飯和晚飯都吃了些,到得天暗,莫問方才回到自己的房中,簡單進了些食物,操行晚課,閉目唸經,由於體內殘存丹藥所剩不多,便暫時停止了飲酒。

    四更時分,正堂傳來了推門聲,推門之聲很急,莫問聞聲陡然驚醒,來不及穿鞋急速閃到門口拉開了房門,只見一名侍女正急切的向此處跑來,先生,兩位小王爺病重了,貴人請您去。

    莫問急忙回屋穿鞋,轉而快步出門來到正堂,顧不得見禮走到床前看那兩個孩童,一看之下眉頭大皺,兩個孩童的手臉部位已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小疹,且精神更加萎靡,躺在床上有氣無力。

    何時加重的?莫問轉頭看向衣冠不整的周貴人。

    二更時分還沒有加重,一覺醒來便成了這個樣子,先生,王兒得的究竟是何病症?周貴人頭髮都沒來得及盤整。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而是探手為兩個孩童診脈,兩個孩童雖然精神萎靡,脈象卻起搏有力,不是虛症,極似天花。

    很像天花,但體溫不符,且天花多伴有頭痛,兩位王爺卻並無頭痛症狀。莫問皺眉搖頭,兩個孩童的症狀已經很明顯了,可是與其所知的所有病症皆不相符。

    周貴人一聽莫問仍然辨認不出是何種疾患,不由得越發焦急,她雖然大莫問幾歲,卻終是婦道人家,情急之下抱著孩童開始哭泣。

    貴人切莫慌張,容貧道仔細想想。莫問聽不得女子哭,便起身安慰。

    先生,天花我是知道的,那可是損命的惡疾,便是治的及時都不見得能保全性命,若是耽誤了,可不敢想了。周貴人哭道。

    若真是天花,便是耽擱十日貧道亦能救得回來,但二位王爺得的並非天花。莫問焦急之下往返踱步。

    便當天花治了吧,若是不成再想他策。周貴人情急之下方寸大亂。

    貴人有所不知,若要治那天花,當需以青娘紅娘二蟲為藥引,這兩味藥物是有毒的,取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若二位王爺得的不是天花,這治病的方子就成了奪命的方子。莫問急切的解釋。

    這番話原本是沖周貴人做的解釋,但說完之後莫問陡然皺眉,他所掌握的藥方雖然隱秘,個別精通醫術的人也懂得,這極有可能是對方設的圈套,目的是讓他誤診並誤治,假他之手殺掉兩位小王爺。

    想及此處,莫問立刻將自己的判斷說與周貴人。

    那賤婢用的何種方法害了我的兩位王兒?周貴人既氣且急。

    不是病患,亦非下毒,卻有如此症狀,他們是如何做到的?莫問皺眉苦思。

    先生,若換成你是那惡人,你能否做到害人無無形?周貴人止住哭聲幫助莫問思索。

    莫問聞言立刻自心中以己度人,他若是要加害某人,又無法靠近,可以有兩種方法置人於死地,一是驅使陰魂前往謀害,二是轉嫁屍氣腐蝕其身。

    想及此處,莫問再度走到床邊檢視那兩個孩童,由於症狀仍不嚴重,還是不得確診,直至湊近二人口鼻細聞氣息方才真正確定,兩個孩童口中皆有細微腐氣,當時屍氣沖身所致。

    雖然找到了禍根,莫問卻並未說破,而是坐進座位拿起了茶杯,周貴人見狀知道莫問要她遣走從人,便命兩位侍女前去為莫問泡茶。

    得貴人提醒,貧道已然找到根源,兩位王爺乃是被心術不正的道門中人做法所害。莫問待那兩名侍女離去之後開口說道。

    先生為何確定是道人?周貴人走到莫問旁邊坐了下來。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似這般醜事能往外推誰會往自己身上攬,可是和尚壓根兒不懂這些法術,想幹壞事也幹不了。

    這王府周圍當有五具以上的男子腐屍,分居各位,應沖的正是兩位王爺和貴人的這張床榻,到得三更時分,那道人便會做法轉嫁腐屍氣息到此,貴人乃女子之身,故此不遭其害,但兩位王爺卻不能倖免。莫問低聲說道。

    那人是如何知道我和王兒床榻安放於何處的?周貴人不解的問道。

    當是有人告知了他,不過也說不準,貴人離家之時興許有人潛入了王府。未免周貴人遷怒侍女,莫問便沒有將話說死,畢竟幾位侍女可能是無辜的,周貴人真要發怒,勢必會將她們處死。

    先生可有應對之法?周貴人點頭髮問。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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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怪病
               
    去哪兒?老五歡喜的問道,與莫問的好靜不同,他好動。

    你前往無名山一趟,尋到阿九,將這封信交給她。莫問將事先寫好的信箋交給老五。

    老爺,你要找九姑過來幫你?老五笑問。

    不是,此次派你過去是向她討要補氣丹藥一枚。莫問解釋,有些事情必須事先想好,萬一老五途中遺失了信箋,還可以口述。

    知道了,我一定辦好,你放心。老五點頭說道。

    此事本該我親自前往,但眼下我無暇抽身,只能讓你辛苦一趟,無名山位於崑崙山中段,到了那片區域你可將此符燃掉,她自會出來迎你。莫問將眾人分別時留下的那道互相表明位置的符紙遞向老五。

    不用,九姑告訴過我地方,我能找到。老五擺手說道。

    帶上吧,以防萬一。莫問挑眉看了老五一眼,阿九一直煽動老五攛掇他前往無名山,這倆人私下多有嘀咕。

    老五聞言探手接過,揣入懷中,老爺,我啥時候走?

    即刻動身,多帶細軟,路上多加小心,若是有人欺凌於你,你當避為先,走為上。莫問叮囑道。

    放心好了,我有護甲,還有孝棒,誰敢欺負我?老五指著自己的胸脯說道,莫問送他的護身軟甲他一直穿著,從未離身。

    北上多有胡人,你可不要惹是生非,早去早回,莫問說到此處自懷中掏出黑盒再度畫符一道遞與老五,尋到地方,可將此符焚化,我便知道你安全到達。

    好,那我走了。老五說道。

    去吧,所帶銀兩分放各處,免得遺失了沒有飯吃。莫問再度叮囑,老五還小他一歲,只有十九,此番北上路途遙遠,且需經過趙國和涼國,行程數千里,他當真不放心。

    好。老五點頭答應,轉身欲行。

    還有,曉行夜宿,不要連夜趕路。莫問再度開口。

    好好好。老五唯恐莫問再嘮叨,答應過後匆忙跑掉。

    莫問駐足片刻,還是不放心,便跟到了西院,此時老五已然提了孝棒準備出門,並沒有攜帶換洗的衣服。

    這裡有療傷丹藥一枚,你帶在身上,以防萬一。莫問將一枚療傷丹藥遞給老五。

    老五探手接過,道了聲謝,快步向大門走去。

    等等,這枚五色丹藥你也帶上。莫問再度沖老五說道。

    老五聞言佯裝沒有聽到,頭也不回快步跑掉了。

    莫問見狀無奈嘆氣,他知道老五嫌他囉嗦,但他只有老五這麼一個親人,亂世中往返數千里,他焉能不擔心。

    送走老五,莫問召來了府中的管事,命他暫替老五監管膳房,隨後命他明日外出買些紫竹回來,道人畫符所用符紙少用染料,多是天生本色,藍紙為雪松漿曬,紫紙則為紫竹漿曬,以此等高潔符紙畫符做法,效果更好。

    老五走後,莫問更是足不出戶,對於貴人和兩位小王爺的飲食倍加留心,與此同時於府中四處巡查,確保無有安全疏漏。

    閒暇之餘仍然是勤練雙手,左手練的是如何快速準確捏訣,右手練的是快速畫些符咒,熟能生巧,只有練的嫻熟才能更加快速,實則此時他取出黑盒畫寫符咒已然極為迅速,遠超街頭雜耍的手指速度,即便如此他仍不滿意,畫符對敵乃後發制人,在敵人出手之後才能辨明該如何應對,司馬豐愂曾經說過,天下武學唯快不破,要想快速應對,必須更快才行。

    老五走後第三天,兩位小王爺病了,體熱不退。

    先生,王兒如何?周貴人問道,由於兩位小王爺病症並不明顯,加上她對莫問大有信心,故此並未驚慌。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通過對兩位小王爺的診治,他發現二人病症很像天花,但體溫卻與天花病症不符,天花病發會持續高熱,兩位小王爺雖然也是體熱,卻沒有那麼高。

    先生,王兒所患是何病症?周貴人見莫問皺眉不語,不由得開始緊張。

    似天花,卻不是。莫問搖頭說道。

    可是中毒了?周貴人有些杯弓蛇影。

    不是,兩位王爺和貴人的飯食我都細心驗過,絕無下毒可能。莫問搖頭說道,七位上清准徒之中除了阿九,他的歧黃之術最為高明,便是下毒高手亦瞞不過他的眼睛,便是玉玲瓏親臨,想要無形之中為二人下毒亦不能夠。

    周貴人聞得不是中毒,心中隨之一輕,轉而召喚侍女為莫問奉茶。

    莫問再度檢查完兩位小王爺,隨後落座閉目沉吟,自腦海中快速過濾各種可能,首先中毒可以被排除掉,如此一來剩下的就是病症,不過很多的病症在前期都有體熱的症狀,中熱的病症就有不下二十餘種,由於兩位小王爺剛剛發病,症狀還不明顯,此時根本無法辨症施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有貧道在此,貴**可放心,兩位小王爺剛剛發病,尚且無法確定病因,待得症狀稍顯,貧道再行辯治。莫問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聞言點了點頭,走近床榻陪伴照顧那兩個無精打采的孩童。

    莫問並未離開,一直留在房中,每隔半個時辰便起身檢視一番,兩個孩童的病症並無加重的跡象,午飯和晚飯都吃了些,到得天暗,莫問方才回到自己的房中,簡單進了些食物,操行晚課,閉目唸經,由於體內殘存丹藥所剩不多,便暫時停止了飲酒。

    四更時分,正堂傳來了推門聲,推門之聲很急,莫問聞聲陡然驚醒,來不及穿鞋急速閃到門口拉開了房門,只見一名侍女正急切的向此處跑來,先生,兩位小王爺病重了,貴人請您去。

    莫問急忙回屋穿鞋,轉而快步出門來到正堂,顧不得見禮走到床前看那兩個孩童,一看之下眉頭大皺,兩個孩童的手臉部位已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小疹,且精神更加萎靡,躺在床上有氣無力。

    何時加重的?莫問轉頭看向衣冠不整的周貴人。

    二更時分還沒有加重,一覺醒來便成了這個樣子,先生,王兒得的究竟是何病症?周貴人頭髮都沒來得及盤整。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而是探手為兩個孩童診脈,兩個孩童雖然精神萎靡,脈象卻起搏有力,不是虛症,極似天花。

    很像天花,但體溫不符,且天花多伴有頭痛,兩位王爺卻並無頭痛症狀。莫問皺眉搖頭,兩個孩童的症狀已經很明顯了,可是與其所知的所有病症皆不相符。

    周貴人一聽莫問仍然辨認不出是何種疾患,不由得越發焦急,她雖然大莫問幾歲,卻終是婦道人家,情急之下抱著孩童開始哭泣。

    貴人切莫慌張,容貧道仔細想想。莫問聽不得女子哭,便起身安慰。

    先生,天花我是知道的,那可是損命的惡疾,便是治的及時都不見得能保全性命,若是耽誤了,可不敢想了。周貴人哭道。

    若真是天花,便是耽擱十日貧道亦能救得回來,但二位王爺得的並非天花。莫問焦急之下往返踱步。

    便當天花治了吧,若是不成再想他策。周貴人情急之下方寸大亂。

    貴人有所不知,若要治那天花,當需以青娘紅娘二蟲為藥引,這兩味藥物是有毒的,取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若二位王爺得的不是天花,這治病的方子就成了奪命的方子。莫問急切的解釋。

    這番話原本是沖周貴人做的解釋,但說完之後莫問陡然皺眉,他所掌握的藥方雖然隱秘,個別精通醫術的人也懂得,這極有可能是對方設的圈套,目的是讓他誤診並誤治,假他之手殺掉兩位小王爺。

    想及此處,莫問立刻將自己的判斷說與周貴人。

    那賤婢用的何種方法害了我的兩位王兒?周貴人既氣且急。

    不是病患,亦非下毒,卻有如此症狀,他們是如何做到的?莫問皺眉苦思。

    先生,若換成你是那惡人,你能否做到害人無無形?周貴人止住哭聲幫助莫問思索。

    莫問聞言立刻自心中以己度人,他若是要加害某人,又無法靠近,可以有兩種方法置人於死地,一是驅使陰魂前往謀害,二是轉嫁屍氣腐蝕其身。

    想及此處,莫問再度走到床邊檢視那兩個孩童,由於症狀仍不嚴重,還是不得確診,直至湊近二人口鼻細聞氣息方才真正確定,兩個孩童口中皆有細微腐氣,當時屍氣沖身所致。

    雖然找到了禍根,莫問卻並未說破,而是坐進座位拿起了茶杯,周貴人見狀知道莫問要她遣走從人,便命兩位侍女前去為莫問泡茶。

    得貴人提醒,貧道已然找到根源,兩位王爺乃是被心術不正的道門中人做法所害。莫問待那兩名侍女離去之後開口說道。

    先生為何確定是道人?周貴人走到莫問旁邊坐了下來。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似這般醜事能往外推誰會往自己身上攬,可是和尚壓根兒不懂這些法術,想幹壞事也幹不了。

    這王府周圍當有五具以上的男子腐屍,分居各位,應沖的正是兩位王爺和貴人的這張床榻,到得三更時分,那道人便會做法轉嫁腐屍氣息到此,貴人乃女子之身,故此不遭其害,但兩位王爺卻不能倖免。莫問低聲說道。

    那人是如何知道我和王兒床榻安放於何處的?周貴人不解的問道。

    當是有人告知了他,不過也說不準,貴人離家之時興許有人潛入了王府。未免周貴人遷怒侍女,莫問便沒有將話說死,畢竟幾位侍女可能是無辜的,周貴人真要發怒,勢必會將她們處死。

    先生可有應對之法?周貴人點頭髮問。

    有……

第一百二十章 皇后駕到
               
    一曲陽春白雪不但化解了先前的尷尬氣氛,亦令二人的關係大為親近,之前只能算是禮聘關係,此時無疑可以算作友人。

    先生請。周貴人放回古琴,側身抬手指向壁櫃。

    貧道藝拙,不敢獻醜。莫問搖頭開口,並未上前挑選樂器。

    周貴人見狀也並未強求,她奏曲在前,莫問若隨曲於後難免遭人非議。

    時近三更,少頃會有震動和巨響,請貴人攜兩位王爺離此暫避。莫問站起身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聞言立刻吩咐侍女抱著兩位小王爺離開了正堂前往侍女居所,莫問獨自站立院中,等待三更到來。

    到得子時過半,伴隨著沉悶的氣爆之聲,正堂出現了猛然的晃動,屋頂的藍色雷符有感,瞬時脫離原位急速飛往各處,那道紫色火符亦化為盤碾大小的赤紅火球急速飛向正北。

    六道符咒飛出之後莫問縱身躍上正堂屋頂凝神環顧,那五道雷符皆於五里之外起效,五道氣爆彙集成了震天巨響,於靜夜之中轟然傳遠,那道火符到得較晚,墜於正北一處宅院的屋頂,頓時引發大火,一聲絕命的慘叫隨即傳來。

    慘叫過後方才傳來了犬吠和城中百姓的驚呼,莫問並未於屋頂滯留,飄身而下回到院中,已然太平,請貴人和王爺回房。

    周貴人聞聲自西屋走出,面有驚色,驚魂未定,先前火符幻化的巨大火球照亮了整個王府,氣爆聲震的門窗作響,聲勢著實駭人。

    禍患已除,貴人早些歇息。莫問沖尚未回神的周貴人抬了抬手,轉身移步回返東屋。

    回到東屋之後,莫問長出了一口粗氣,他先前雖然料到了會有響聲和震動,卻未曾料到會有如此聲勢,符咒之法乃借乾坤之氣為己用,靈氣修為越高,畫寫的符咒所能借調的天地靈氣越多,火符和雷符乃尋常符咒,此時施展出來竟然也有如此威力,他日若度過天劫到得紫氣,當真可以借百里之氣翻云覆雨。

    不管何人,一旦有了常人沒有的能力,心性都會產生變化,傲氣自然不可避免,莫問興奮於自己能力之強大,與此同時又強自壓制心中升起的狂妄,玄陽子掌教曾經說過『要修道,先修心。能力有多大,心境就要有多平。』法術越是高強心境越要平和,無能之時心性若是出現偏差,只能害了自己。能力強大之後心情若是出現偏差,當真會害了萬民。

    次日清晨,周貴人親送蓮子羹一碗,意在答謝,莫問道謝之後受了。

    周貴人亦不多待,轉身出屋,剛剛邁出門檻,便有門丁跑來自院外高聲通報,稟貴人,皇后駕到。

    周貴人聞聲頓時面露怒意,回頭看向莫問,莫問緩緩搖頭,周貴人深深呼吸,沖那門丁抬了抬手,知道了。

    這賤婢當真陰魂不散。周貴人出言罵道,她乃皇眷,多有修養,賤婢是她能想到的最惡毒的罵人詞語了。

    要來的遲早會來。莫問接口,昨夜方才破了對方詭計,這皇后清早便尋上門來,當真是氣急敗壞。

    周貴人雖然心中大有恨意,卻亦不能違背禮數,匆忙回房穿戴宮裝外出接迎。

    先生,可要閉戶?那圓臉宮女請示莫問。

    不用。莫問擺手說道,皇后自然知道他住在這裡,關門不但隱藏不了行蹤,還會落人口實。

    雖然並未關門,莫問亦沒有留在外屋,而是回了中屋盤膝打坐。

    沒過多久院外便傳來了女子的說笑聲,一是周貴人輕緩的語音,還有一道聲音響脆,如同鸝鳴,想必是當朝皇后。

    二人所說多為讚美親切話語,莫問自房中見不到二人神情,不過想必二人都是笑臉,這二人皆恨透了對方,卻虛假的說笑,當真是虛與委蛇。

    二人說話之間進了正堂,距離遠了,聲音便不可辨。

    那皇后可曾領侍女進屋?莫問沖自門旁偷看的圓臉宮女問道。

    不曾。後者回答。

    莫問聞言放下心來,只要沒人假扮宮女就沒有大礙,皇后本人想必不會下手謀害。

    一盞茶的工夫,有侍女到來,先生,皇后要見你,貴人推不過,只得應了。

    莫問一聽暗道糟糕,這皇后當真是衝他來的。

    短暫的猶豫過後,莫問只能穿鞋前往正堂,皇后身份尊貴,單是隨從侍女就二十餘人,還有內侍數人,這些人見到他無不直視打量,莫問只作不覺,移步正堂門口站定,沖坐於主位的宮裝女子稽首見禮,那女子年紀當在二十歲上下,身穿鳳袍,多有頭飾,較周貴人矮了幾分,雙腮微鼓,髮髻三盤,面相多有稚氣,並不像心機深沉之人。

    放肆,見了皇后竟敢不跪。皇后尚未答話,站於門旁的內侍尖聲開口。

    貧道乃上清受籙道人,律典明載見君不跪,先前承接聖旨亦是直身。莫問轉頭冷視那去勢的奴才。

    免啦,免啦,姐姐為兩位王爺所請西席果然器宇不凡,好生英俊啊。皇后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莫問。

    周貴人聽出了對方意有所指,急忙接口笑道,皇后說笑了,既是西席當重才學,與相貌何干?

    兩位王爺乃龍蟒尊身,非飽讀詩書之大家鴻儒不得啟蒙,這位公子頗為年少,不知才學如何?皇后笑問。

    無量天尊,請皇后諭下。莫問平靜的說道,這位看似稚氣未脫的皇后實則很是陰毒,此番無疑是來發難的,若是被問住了就表明沒有真才實學,若是沒有真才實學就不是王爺西席而是貴人面首。

    皇后聞言看向門旁一紅衣侍女,那侍女先前可能早已得到授意,見狀立刻開口,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

    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莫問隨口接下,對方問的是詩經雅篇,暗示皇位當歸誰所有,由此可見對方確是有備而來。

    在上位不凌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紅衣侍女再問。

    莫問聞言心中微有怒意,對方引經據典刻意刁難,這段話出自四書中庸,意思是我不欺負你,你要安守本分,不要妄想其他。此語對周貴人多有不敬,但對方既然發問又不能不答,故此只能接下,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紅衣侍女未曾問倒莫問並不罷休,再度開口,乾卦九五。

    飛龍在天。莫問挑眉冷笑,對方竟然以易經考他,當真是班門弄斧。不過對方寓意亦很明顯,以皇帝壓人。

    斯二者,天也。紅衣侍女再問。

    順天者存,逆天者亡。莫問回答,對方的這個問題已經不是問題了,而是借用孟子之言來對他進行恐嚇。

    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紅衣侍女再引大學中句。

    莫問聞言抬頭看向周貴人,周貴人會意,沖那紅衣侍女發問,莫先生做我兩位王兒的西席便是違了人性?便有災難降臨?

    嘻嘻,姐姐說的哪裡話,侍人別無他意,只是與公子言書而已,皇后沖那紅衣侍女擺了擺手,再敢口不擇言,看本宮不割了你的舌頭,下去吧。

    前日車騎內眷前來,送有錦繡八匹,頗為輕柔,請皇后挑上幾匹,亦是我的一點心意。周貴人試圖扯開話題。

    不忙的,姐姐,本宮聽聞昨夜王府大有異動,不知所為何故?皇后沖周貴人問道。

    周貴人未曾想到皇后會問起這些,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無量天尊,回皇后問,昨夜有人以妖法謀害兩位王爺,貧道出手克之,方才引起震動。莫問接口回答。

    原來如此,竟然有人敢謀害親王,當真膽大,定要嚴加追查,莫要跑脫了賊人。皇后佯裝驚愕。

    多謝皇后關懷,那妖人所用妖法不過彫蟲小技,昨夜已自食惡果,貧道本不願多生是非,但那妖人實在欺人太甚,貧道已然忍無可忍,若是再有妖人上門,定要尋到他的老巢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莫問正色說道。

    皇后聞言神色大變,面皮微微抽動,強忍怒意擠出笑容,莫公子當真是豪氣衝天,昨夜立下大功,本宮要稟明聖上,為你求賞。

    無量天尊,貧道告退。莫問厭煩了這種虛假,稽首過後轉身離開。

    皇后碰了壁,心中懊惱便藉故匆匆離去,周貴人送走了她,回到莫問房中遣走了兩位宮女。

    今日多虧先生應對得體。周貴人提壺為莫問倒茶。

    份內之事。莫問嘆氣搖頭,他本是道門中人,最為厭煩這種勾心鬥角,卻偏偏無法避免。

    先生今日好生豪邁,那賤婢日後想必不敢再暗中使壞。周貴人將茶杯推至莫問近前。

    希望如此,這皇家官場之事太過煩心,你每日應對這些事情,便不厭倦?莫問再度嘆氣。

    便是厭倦又能如何,我一婦人比不得你,你有絕技在身,想去哪裡便去哪裡,我有牽掛拖累,離不得,躲不開。周貴人輕聲說道。

    莫問見周貴人語氣輕柔,察覺到不妥,急忙藉故去膳房查看,起身離去。

    中午時分,聖旨來了,不過不是賞賜而是差事,朕聞聽東海王府西席多有異能,城北天寧庵妖物作祟已然多年,道長可前往降之,以分君憂。

    既然作祟多年,為何不讓國師前去降服?莫問沖那宣旨內侍問道。

    國師所為皆是大事,抽不得身。內侍乃皇后的人,回答的很是傲慢,言罷轉身離去。

    莫問看著手中聖旨,苦笑不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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