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囹圄
太子韓佑狠狠的把書冊砸到對面人的身上,「廢物,一群廢物!」
「主子息怒!」
嘩啦啦跪下了一片人。
韓佑氣的全身發顫,明明可以隔斷老五的錢銀命脈,這麼好的機會,這些蠢材都能搞砸了。真是一群蠢材!愚不可及的蠢材!
「主子,那月風閣不知為何,突然在幾日之間便變了個樣子,手法之快,應對之準,超乎臣下之意料!」跪著的其中一個人突然出聲辯解。
「胡說!」韓佑一拳砸在黃花梨桌面上,「皇子們當時都在齋宮陪著父皇,羅晉鵬重傷,許家也被限制住了,林弘文忙著辦案,劉尚書和其子應不是五弟的人,這些在京裡的,都不可能出現在月風閣,你們告訴我,月風閣裡難道還出鬼了不成?」
「月風閣本是青樓楚館,這會兒卻成了所謂吃飯、喝茶、看戲的休閒場所,那些本該陪客的風塵之人,不是成了演繹者、便是成了陪聊客,更有甚者成了端盤子的小二。」說話的是另一個官員,「就連以前的房間都改成了鏤空隔間。今日還有歌舞演出,已經貼了紅牌告示,演:羅密歐和朱麗葉,第五場。全然不知是什麼東西!」
韓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手敲著桌面,半晌才道:「好,我們就走一趟,看看什麼是羅密歐和朱麗葉!」
林小夏的確是下了奇招,所謂奇招便是越神奇越詭異的才越吸引人。在京城混,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林小夏乾脆把莎翁《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寫了一個有些惡搞的舞台劇本,每幾日編排一出,讓這些閒著沒事幹的名牌們,過一把戲子癮。第一場引起了極大的反響,竟然連著有人來問什麼時候出第二場。今天是最後一場,小夏已經有些疲倦了,看著這些人裝扮上,上場演出,她就從後門出了月風閣。
果然和她當初預測的一般,太子黨羽用最直觀的方式來查月風閣。當然結果是什麼都沒有查到,無功而返。文遙站在街外的一角,看著小夏走了出來。羅晉鵬還在月風閣裡,現在還不是出現的時候,不過很快就能回林家了。小夏見文遙,疲倦的笑笑,看了看身後歌舞昇平的花街柳巷,果然是不管外面山搖地動,這裡自巋然不動。
「大哥,要變天了嗎?」小夏有點虛弱的穩了穩身子,發覺自己的身子越發的不好了。
文遙揉了下小夏的髮辮,道:「風霜雪雨,終有屋簷一躲。」
「我只怕屋簷太窄,風雨太大。」小夏歎了口氣,「回家吧。」
「我們回家。」文遙扶著小夏坐進隱在暗處的馬車。
十郡主艾蘭下嫁京城侯門大戶尚家,尚家曾出過三個翰林、一個將軍、五個名士,和兩個大儒,真正的侯門世家大戶。如今家中尚有一子,因體弱一直未有功名,但是為人溫文爾雅,是京城有名的善人,每月初一十五,都能看見尚公子在南城派發米糧的身影。聽聞是因尚公子在大佛寺,看見上香的艾蘭郡主,驚為天人,便親自上門求親。一連五個月日日不棄,最後終於抱得美人歸。
小夏聽著蘇煙八卦最近京城最大的事兒,也咧嘴笑,十郡主終於能嫁出去了,不容易呀。距離月風閣事件,已經兩個月過去了,期間韓晨陽送了禮過來,謝小夏出手相助。尚家屬於太子黨羽一支,這樣明顯的拉攏力量,德琮帝全然無視。這一兩個月,太子連連被參劾,也不過是給了一些緊閉之類,無關痛癢的懲罰。整個朝堂都在猜測聖聽,偏偏聖聽是隱隱不發。最近德琮帝說的最多的,就是想念自幼不見的十皇子。
小夏被蘇煙從成衣坊叫了過去,一路上還在說,什麼天大的事兒,非她不可。說起來奇怪的很,文遙和梓潼從小劉村回來後,梓潼就不見了,文遙說是讓梓潼去辦一些以前的私事。而文遙更是三天兩頭的不知在哪,總之不是在空色裡,晚上有的時候小夏睡了,文遙還都沒有回來,讓小夏不覺有些起了疑心,卻苦於沒有機會問他。
許久不見的十郡主艾蘭,站在空色談話的後院小間內,小夏略有些驚訝。蘇煙說著,郡主要求空色為她置辦一切,關於婚禮的身體皮膚護理,同時要求出嫁當日也要有人陪伴,因為怕好好的妝會花了,要求出嫁當日的人內,必須有林小夏同往。這條件簡直無理,小夏淡淡的拒絕,自己實在是不想有太多的煩心事。五百兩的銀票,的確是一張極為誘惑的價格,但是她素來只看自己意願。更何況,錢買不來人心。
艾蘭看小夏搖頭拒絕,當時臉就拉了下來,甚至有些哭腔的說:「我不過是想有個姐妹一起,人家親迎都有閨閣密友隨行,我卻沒有。」
小夏看著這個驕傲的和孔雀一般的少女,問:「你想用這五百兩雇我當你的閨蜜一天?」
艾蘭點頭,口氣依舊高傲「怎麼不行嗎?若是不夠,我可以再加的。」
小夏拿著五百兩的銀票,甩了甩。坐在圈椅上,道:「這五百兩,的確夠空色做全套的新娘護理了。這筆單,我願意接,僅僅是就生意談生意。若要附加條件,不是你出銀子就能讓我點頭的,要不要演你的閨蜜,要看我高不高興。郡主,朋友不是花錢可以買來的物什,不是你隨意丟耍的玩具。而我是個人,有自己的想法,千金難買我樂意。」
「哦,對了,」小夏起身,瞟了一眼艾蘭,道:「求人,下次記得放低姿態,口氣好一些。」說罷,就掀開簾子出了房間。
身後,艾蘭追了出來,拽住小夏的衣角。小夏回頭看她,侷促不安的絞著手指,低著頭,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的開口:「我,我一直沒什麼同齡的夥伴,我這兩年多,一直都在看著你,漸漸的……我會偷偷希望,希望你是我的朋友,就好像書裡說的那種……可以一起躲在被褥裡,無所不談的好姐妹。」
艾蘭上前一步,跨在小夏面前,水汪汪的眼睛,巴巴的看著小夏,像一個祈求被關注的小狗一樣,可憐兮兮的。小夏笑了,道:「好,我會去的。」
小夏睜開眼,全身酸疼,四週一片黑暗,這是哪裡?等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又打量了一遍周圍的環境,小夏可以肯定,這是個關人的地窖,四壁凹凸不平的牆面,散發著陰腐氣息,顯示這個地方,似乎曾經放過什麼******的東西。地下寒氣侵襲著她的四肢,小夏抱住自己的身體,開始想著自己是不是最近太倒霉了,怎麼總是在陌生的地方醒來,等出去後,一定要去廟祝那裡去去晦氣。
小夏記得,自己是隨著十郡主艾蘭的花轎,進了尚家。還和另一個丫頭,幫艾蘭一起補的妝容。而蘇煙站在院子外,說著話,讓她們一會兒快點弄好了,好一起回去。後來似乎突然就什麼都記不得了。不知怎麼的,再醒來就在這個黑漆漆的地窖內。這是哪?還是在郡馬府嗎?為什麼要抓自己呢?小夏想了很久,都沒有發現自己與尚家有任何接觸。正在她納悶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動靜,一盞豆大的油燈靠近。
小夏看清來人是一個婆子,身上的麻布衣衫,應該是個粗使的僕婦。婆子把油燈放在小夏所在的地方,什麼話都沒說就轉身出去。小夏的腳被鐵鏈拴住,不能動。問話,那粗使婆子也不說,只是用很同情的眼神看著她。小夏被她看的很毛。似乎那個眼神裡,有什麼不一定的情緒,或是她看多了這樣的事情,習慣了用這樣的眼神,看每一個被關住的人。小夏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若真是這樣,那不是證明自己正陷入危險裡嗎?
林小夏翻了個白眼,最近是怎麼了,總是被人虜劫。難道最近虜人也成了一種時尚?還是老天看她近日太順風順水,以至於不爽要耍耍她?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劫人總要圖點什麼呀,她林小夏一沒色,二沒財,三還拖家帶口的,要綁架也該找個能綁的才對呀!算來算去,要綁她,無非兩個可能,一是為林弘文,二是為羅晉鵬。若不是弘文查案抓了人的把柄,就該是羅晉鵬得罪了什麼人。
小夏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只知道似乎每過幾個時辰,那個粗使的婆子就會端著一碗白粥放在她面前,然後給燈填一些油,然後看小夏一眼便離開。看來綁她的人,不想餓死她。小夏每次都試圖和粗使婆子說話,都無果。不知是她不會說話,還是不願意說話。小夏越來越不舒服,呼吸不暢,之前一直沒休整好的身體,漸漸顯出疲態,精神也大不如前。而她更擔心,林家若是找不到自己,該翻天覆地了吧。
「不能再等了,已經三天了,在晚怕是要……」
蘇煙急的直跳腳,三日前林小夏神秘失蹤後,林家就翻了天。韓睿、韓孺、許琤、任元直、劉博然都趕到了林家。弘文要去小夏最後出現的場地看看,卻因為那是郡馬府,沒有聖上下令誰也不能闖進去。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到底要怎樣!」弘文抓狂了,拽著文遙的胳膊,他這一瞬間突然有很不好的預感。
文遙遞了帖子去郡馬府,對方卻閉門謝客。
「八王爺,難道不能求求太后嗎?」許琤看向韓孺。
「郡主郡馬新婚,不想被打擾是理所當然,而小夏說到底只是個百姓,孰輕孰重,聖上會如何,不言而喻。」任元直說的明白清楚。
羅晉鵬緊緊的握拳,三日了,小夏沒有出京城,這點是可以肯定了,為何尚家要扣住小夏呢?在座沒有人和尚家有過節。在眾人都愁眉不展時,他突然站了起來,看向韓睿,道:「若是現在失蹤的十皇子出現了,請求的願望可被實現嗎?」
韓睿緩緩的抬頭,看著羅晉鵬,道:「你決定了?」
羅晉鵬點頭,不管抓小夏的人是什麼心思,至少那人一定知道小夏是他的軟肋。他不能讓小夏深陷危險,多過一秒小夏就多危險一分,他冒不起這個險!如今除了亮出這個身份外,又有什麼能解決現在的困境呢?失蹤的十皇子重現,也只有這個消息能壓過郡主大婚,打破現在的困境。
「五哥、八哥,帶我進宮吧!」羅晉鵬說完,無視所有人驚訝的眼神,走出書房,去取身為皇子的信物。
羅晉鵬一出了房間門,屋子裡就炸開了。
「若拙是十皇子?」劉博然眼睛都瞪圓了。
「表哥竟然是十皇子……」弘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沒回過勁兒來。
文遙和任元直似乎早有所料,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許琤沒有反應過大,「還真像,那股勁兒,我便一直覺得和韓夫子像呢。」
素問拽著蘇煙,唯恐他失語。小語坐在角落裡,默默不語,突然覺得這林宅裡的人,都看不清了。
大半夜的,太醫院的正副院判,被御前侍衛從床榻上請了回去。還以為是聖上出什麼狀況,等到了宮內,才知是十皇子回來了,這會兒要驗親。所有的皇子、皇親、重臣都在半夜被請到了御書房內。書房內除了德琮帝,還站著三個人:五皇子韓睿、八皇子韓孺、和失蹤多年的十皇子,現在的戶部侍郎羅晉鵬。每一個進來的人,都是先打量著已經在御書房內的三個人,想著這是要演哪出呀……
嚴謹繁瑣的驗親程序,在所有人的面前沒有遮攔的呈現。結果證實:羅晉鵬就是失蹤多年的十皇子韓晉。德琮帝看著自己面前失而復得的兒子,老淚縱橫,激動的步下皇椅,一把抱住羅晉鵬,唯恐這是鏡花水月一場。
被德琮帝抱住的羅晉鵬,只是斂眉低目,看不出任何情緒,整個面容沉靜無波。眼中有著些許的恨意,沒有任何人發現。他雙手微握,做出和德琮帝一般激動的樣子,心中卻想著小夏,祈求上蒼讓小夏能多撐一會兒,再一會兒就好。
驚魂一場
九月初九,驛馬太極顯現晨幕,十皇子入朝。
百官到位,德琮帝坐上皇椅,殿外朝鞭敲打地面的聲音雄渾,上了年紀的老太監站在殿門前,「宣──皇十子韓晉──進宮覲見──」……聲音在皇城內一遍一遍的迴盪,回音蕩滌著皇城的每個角落。百官低目恭敬,大多聽見後,微微驚異,卻迅速恢復如常,等待著離開十九年的十皇子出現在大殿之上。
時間彷彿靜止了下來,等待著一睹十皇子真容的大臣們,有些開始顧不上儀容,頻頻回首。皇位上的德琮帝,甚至覺得自己的小兒子會再次不翼而飛,險些要站起身子來,一側的老太監忙走到皇帝身側,小聲安撫了句什麼,就看德琮帝長吁一口氣。一直低目的五皇子韓睿,聽見官員們嘀嘀咕咕的聲音,微微側頭,看向門外,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一個欣長的身影,出現在了玉階之下。耀眼的光芒,刺破青黃色的清晨天空,那人站在光芒之中,捋平華貴的皇子四爪團龍衣衫,挺直腰桿,一步一步緩緩而堅定的,步上漢白玉石階。背光下佇立在大殿門前,聖上跟前的老太監穩步走了下來,頷首,領著十皇子跨入大殿之內。羅晉鵬面色澄淨,目光如炬,從文武百官中間走過,只聽見身後一片此起彼伏的小聲唏噓。
在場的官員不約而同的想起,初見羅晉鵬的那日:新科狀元,翩翩少年郎,俊朗不凡,沉穩內斂,沒有少年得意的志得意滿,有的只是一派淡然。如今再次踏入這個大殿,貴為皇子,身如修竹,質高若梅,冷清面容下是掩不住的意氣風發。羅晉鵬撩起衣擺,迎著眾人意味不明的目光,跪在德琮帝皇位的須彌玉台之下,朗聲道:「皇兒韓晉,參見父皇,吾皇萬歲萬萬歲!」聲如金石,擲地有聲。
「今日吾兒,失而復得,實乃上天浩德……」德琮帝說著漂亮的場面話,宣佈著自己的決定,「封皇十子韓晉為晉王,領九城巡防,京郊兩營,理順天府,可直奏聖聽。」
封賞剛說罷,太子韓佑的臉色大變。領九城巡防,就是把整個京城的安危,都交到了他的手中,以後做任何事情,豈不是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了!在場的百官,臉色都和開了染坊一般,格外的好看。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新入朝的小皇子,會得了這麼大的便宜。百官中一些人蠢蠢欲動,若是一個空降而來的倒也好,可偏偏這個皇子,是曾經的狀元、翰林、現在還是戶部侍郎,如今又統領九城巡防,京郊大營,順天府。
多少官員這一年,被身為戶部侍郎的羅晉鵬、大理寺丞林弘文、刑部小堂官許琤,狠狠的查殺過。這人看似淡泊安寧,動起來卻如火掠,驚心動魄。以至於官員之間有傳言:羅晉鵬動,則國庫豐牢獄滿!如今有了皇子身份,還有什麼能擋住他想要做的呢?心懷鬼胎的官員惴惴不安,心內清明的官員是欣喜若狂,修遠的同宜是個個興奮,修遠書院出了兩個皇子,這是多大的榮耀,且一個是名滿天下的才子,一個是狀元郎。
宗人府辦事極為迅速,下朝之時,已經把選好的幾個府邸圖冊,送了上去。德琮帝拉著羅晉鵬,到太后殿裡坐著,幾個皇子自然是陪著。太后看著幾個選址滿意的點頭,詢問著晉鵬自己的意願。他乖巧的請太后選。德琮帝是不願他住出去的,但是擰不過他的意願。聽聞他一直住在自己姨父家,不覺有些寒酸,馬上就著了宗人府去選人和府邸。最後選定的地方,離八王府不遠,離皇宮也不遠,卻是離林宅遠了很多。
羅晉鵬心急如焚,卻不得不繼續留在皇宮內,等著府邸一切處理好。好在府邸本就是一切完備,只要派侍女、侍衛、管事、太監入內處理,著王府長吏等官員就位,羅晉鵬就可以出皇宮了。這一兩日,他已先去見過自己的新屬下,當兵的本就有些粗,看見細皮嫩肉的十皇子,自然是有些瞧不起。馬上百步穿楊,精於騎射,讓羅晉鵬在這些兵蛋子中立起了威信,也讓聽聞的德琮帝刮目,不曾想到這個小兒子竟出眾如此。
宗人府和管事太監,親自到了林宅,取回羅晉鵬在林家的一切。林弘文瞧著,這些宮內的人鄙夷的看著,林家小小的宅院,用居高臨下的口氣,和老管家與文遙說話,氣的想一拳揮上去,卻被文遙攔住了。藏書院內所有屬於羅晉鵬的一切,在一日內搬空,就好似林家從來都不曾有過這個人一樣。
現在見羅晉鵬一面,極為不易。弘文自然也是見不到,急的團團轉。文遙找了幾次梁王無果,現在就是皇家內親,都不見得能和十皇子說上幾句話,更何況這些個外親了。聖上疼愛失而復得的十皇子,到了時刻不離的地步。可是小夏還能不能等,文遙已不能確定了。典籍中雙脈的記載,讓文遙的心緊緊的揪著,小夏最近的身子如何,別人不知,他卻是看在眼中,撐得了多久呢。他拿出銀簽,不得不走進蘇家京城分號。
小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全身酸軟,寒氣讓身體高燒了起來。她甚至覺得,這地窖就是一隻黑暗的獸,準備隨時吞噬掉自己。粗使婆子送來了,苦到難以下嚥的藥汁,小夏保持著高度的警覺,判斷著這藥應該是什麼民間土方,顯然是那婆子看不下去了。等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小夏已經虛弱的站不起來,一個柔軟的身體被推了過來。厚重的門吱呀關上,小夏費力的,去辨認面前的一坨物體。
「郡主?」
「林小夏!」
兩個人同時叫了起來。
「天呀,我告訴你,那個姓尚的是個瘋子,他要殺了我。」艾蘭郡主的聲音都在顫抖,顯然是驚嚇過度。
原來,那個商家公子有病,還是瘋病,按著小夏的理解,就是潛意識的歇斯底里、狂躁、臆想受害、殺人症,說白了就是暴力精神病。至少也是個橙色高危警報!聽著艾蘭的訴說,那個尚公子但凡看的上的女子,都要想辦法弄回來家裡,先關在地牢裡,驚嚇到不能反抗,然後在讓這些女子,喝流食清理乾淨身體,最後剝下皮囊,製成人偶,永遠留在他的身邊陪著他。小夏一陣哆嗦,自己應該不屬於他的獵物才對,應該是誤闖,畢竟自己不夠漂亮。
不知道弘文會不會想到她還在郡馬府?會不會想辦法營救?如今看來,只得撐到艾蘭的父王成王爺,發現一切不對了,來營救郡主之時了。小夏迷迷糊糊的胡亂想著,如今這樣的情形下,她是怎麼都不可能安睡的。兩個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艾蘭一開始還會想著法兒和粗使婆子說話,後來漸漸失望,現在是有些絕望了。在這個看不見希望的黑暗地窖裡,連時間都是靜止的。
「林小夏,你知道嗎?我和羅晉鵬再沒有可能了。」艾蘭突然開口。
小夏看向艾蘭,不解。
「你還不知吧,十皇子回歸朝堂,就是羅晉鵬呀。」艾蘭有些哀傷。
小夏突然明白了,那姓尚的本還不想這麼快,把郡主關進地窖,可是羅晉鵬成為十皇子的消息,讓他驚慌了起來,若出現了比郡主大婚更大的事情,那麼他這個郡馬不可能囚禁的了郡主,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你為何一點都不驚訝?」艾蘭不解。
小夏虛弱的笑笑,「等咱能出去了再想其他的,如今先自救吧。」
「林小夏,我是該佩服你冷靜,還是該害怕你的冷靜呢?」艾蘭看著小夏燒的微紅的臉,這一刻明白的知道自己不如她,「你真的覺得我們能出去嗎?」
「我爹爹曾說,你越是絕望,上蒼就越是會如你所願。」小夏握住艾蘭的手,「天救自救者,相信我,會有人來救我們的,至少我們要熬到那一刻。把最尖銳的簪子握在手裡,任何時候都不要鬆開。」
沒有其他的想法,小夏只是本能的想生,想活下去。某一刻時,她也曾有過責問,是不是一定要活著,是不是這樣倒下就會絕了自己的困境,可是最後都被她一一否決了。她林小夏不堅強,但絕不是懦夫。就算是要死,也要明明白白,不拖不欠!這一刻,她身體,被極度清醒的頭腦支撐著,冷靜的為活下去逃出去,做最壞也是唯一的打算。
接下來的時間裡,小夏斷斷續續的給艾蘭講著,自己記憶裡人的穴位,哪些可以救她們一命,要刺一定要刺在那裡……艾蘭看著林小夏的眼神,越來越專注。世人都說她十郡主是天資絕色,這一刻,艾蘭覺得面前的這個女子,有一種美好到決絕的清麗,似乎有林小夏就一切無憂。只要林小夏在,就沒有什麼做不到。她突然明白,為何林小夏的身邊,會有那麼多心甘情願跟隨的人了。在如此絕望的時刻,她竟然不由自主的選擇信任,絕對聽從跟隨著林小夏。
小夏和艾蘭突然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已經在一個寬闊的房間內。只有一盞燈在房間的角落裡,飄搖欲滅。艾蘭拉住小夏的手,緊張的全身戰慄。小夏穩住心神,看著這個幾乎看不清兩步之遙距離的環境,專注著一切的動靜。空氣裡瀰漫這一股濃濃的草木香味,這香味很熟悉,小夏憶起自己步入郡馬府後,就開始若有若無的聞到這個香氣。經營多年的脂粉鋪,小夏對於味道極為的敏感,當時就該察覺這裡有問題的,是她大意了。
突然一陣風旋著地面吹了進來,小夏猛的睜開眼睛,雖然看不清,卻明顯知道三步外一個人正全神貫注的看著她們。小夏全身的毛孔都打開了,背部汗毛豎立。極限的身體崩到僵直,小夏覺得自己在賭,賭一個自己都看不見的解救可能!她不敢想,若是根本沒有人來得及救她們,該如何。
「好美的臉,冰肌玉骨、溫香暖玉……」
聲音如飛絮,飄忽不定。小夏明顯感覺到艾蘭猛的抖動了下,看來這個人就是郡馬了。
「你們逃不掉的,不如永生永世的陪著我。」
「呸,你這個瘋子!」艾蘭再也忍不住了,哭著叫罵了出來。
「呵呵,」怪笑聲讓艾蘭抖的更厲害,「我的新娘子,洞房花燭夜,你明明答應要陪著我的呀。」
小夏覺得自己頭皮隱隱發麻,這人果然是個瘋子、典型的精神病患者。
「胡說,我什麼都沒答應你。你最好快放了我,不然我父王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艾蘭叫囂,殊不知這樣孩子氣的叫囂,只會挑起對方的耍弄之心。
「你答應了我,要陪著我的,怎麼能食言呢?」
「沒有,沒有,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你,瘋子,瘋子!你想女人想瘋了吧,瘋子!」艾蘭被逼的有些歇斯底里。小夏根本穩不住她。
站在黑暗中的人,一步步的逼近兩人,口中不住的道:「答應了,就要履行承諾!」一遍比一遍急,聲音猶如鬼魅。
小夏握緊手中的金釵,等著來人靠近。光影中來人的身形已顯露在眼前,就是這個時候了,小夏猛的跳了起來,用盡全力,照著來人的脖頸後,狠狠刺了下去!那人嚎叫一聲,大手伸向小夏一甩,小夏就被拋出,如風中飛絮一般的落下。艾蘭一看那人往小夏被甩的地方走去,不知從哪來了勇氣,站了起來,照著小夏教的方法刺了過去。
兩個女子,一個男子,在空曠的房間內纏鬥了起來。角落裡唯一的一盞燈被打翻,小夏迅速的把燈油潑向男子,接著就聽見一聲慘叫!小夏眼明手快的拽住艾蘭,推著她貼著牆壁,往記憶裡的門邊移動。黑暗中,小夏的夜盲症會讓她的視力,處於完全失明狀,腳下一個不穩,人跌倒。艾蘭慌忙扶住小夏。
男子聽見聲響,開口:「你們逃不出去的,門已經鎖住了。」
小夏閉上眼睛,讓耳朵代替眼睛,想著剛才觀察到的整個房間的大致樣子。
「乖乖的,許一會兒沒那麼痛苦。」男子的聲音在試圖瓦解她們的心房。
小夏默默的在艾蘭的手心,寫下了兩個字:安靜。
「你是林小夏吧,其實你不該在這裡的,你只是倒霉而已。」男子找不到她們,開始想個個擊破。
小夏抽了抽嘴角,拉著艾蘭繼續沿著牆緩慢的移動。
「聽說你懂岐黃之術,若你肯幫我,我會放你走。」男子等了等,繼續道:「你和郡主不過是錢銀買賣關係,有必要為了她做這麼大的犧牲嗎?」
小夏不語,屏住呼吸。這人顯然不是一個普通的瘋子,他很聰明。
「我可以給你錢,很多很多的錢。」
……
「你想要什麼,只要你說,我就可以辦到!」
……
男子喋喋不休,呼吸越來越急促。
……
「你不要不識抬舉,敬酒不吃吃罰酒!」
……
小夏揚起嘴角,眼中是嘲諷的眸光,艾蘭一直盯著小夏,看的真切。
男子顯然抓狂了,在屋子裡迅速的移動,不停的拿著手中的刀亂砍。小夏和艾蘭幾次被刀風逼的東躲西藏。男子發現她們凌亂的步子,緊緊跟隨。出也出不去,逃也逃不掉,如今他若不死,就是她們死。生死一線,小夏抓住艾蘭,在她手心按了三下,那是之前約好的暗號。艾蘭拽下所有的釵,分了一些給小夏,兩個人分開襲向男子。男子顯然沒有想到,這兩個驚嚇過度的女子,會這麼冷靜,一陣的措手不及,被刺的背後血流不止。
小夏拽住艾蘭,退到牆根。兩個人在黑暗中坐著,看著找不到她們的男子,發狂一般的亂撞,小夏握住手中的釵,而意識漸漸恍惚,體內忽冷忽熱。小夏照著自己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一口,疼痛刺激了大腦,讓她瞬間清醒了起來。她本就沒指望過艾蘭,艾蘭貴為郡主,能做到如此已經不易了,不給她找麻煩,小夏就該謝天謝地了。
靠著模糊的視力和風聲的動向,小夏安撫的壓了下艾蘭,緩慢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移動身子,算計著最後一擊。能否活下來便是這一刻了,再磨下去,怕是她和艾蘭的體力都會消耗遺盡,到時候就真的一點勝算都沒有了。小夏看著面前不再抓狂的人,兩個人在黑暗中靜靜的對峙,男子似乎在確認對面是不是真的有人;而小夏在算計著,自己怎麼能一下插進對方的心口,且插的夠深……
突然大門被踹開,風呼的灌了進來,一群人湧了進來。最前方,身穿寶紫團龍褂,手握著彎刀的人,在火把的映照下宛如天神。小夏看見來人,按住心口,笑了起來,終於等到了。訓練有素的侍衛把郡馬制服,艾蘭狼狽的看著小夏,笑的格外燦爛,帶著劫後餘生的欣慰。小夏靠在牆壁邊,拽住一側的幔帳,想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軀,卻一把拽下了幔帳。
幔帳後一個個沒有生命的精美人偶,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那些青絲如墨,顧盼生輝的偶人,或低眉撫琴,或斂眉看書,或提袖書寫……宛如從畫卷中走來一般。小夏看見一件屬於林家定制的布袋在其中,突然明白弘文案子中失蹤的偷穿百子衣的女孩,去了哪裡。
最後一絲力量流出身體,小夏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下。
「小夏!」
「姐!」
弘文和羅晉鵬同時奔了過去,弘文搶過小夏,狠狠地瞪了羅晉鵬一眼。
林小夏冰冷身軀,緊閉的雙眼,微紅到不正常的臉頰,讓弘文驚的大叫,「來人,快去找大夫,快!」
「為何還不醒?」文遙問著太醫。
老太醫搖頭,「本就氣血兩虧,心血耗損太重,本該好好調養。這次寒邪入骨太久,且驚嚇過度,身子損耗嚴重。何時醒,老夫也沒有把握。」
文遙看著小夏安靜的睡顏,問:「她的雙脈可有影響?」
太醫抬眼看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年輕人,頓了好一會兒,才道:「雙脈本是相生相剋,她一脈本就枯竭,這一兩年內心血耗損,另一脈也有枯竭之照。」
羅晉鵬站在床柱邊,靜靜的聽著,不言不語。好似最瞭解她,卻也最看不清她,究竟是怎麼樣的情形讓她枯竭如此。
「她還年輕,只要好好調養,也不是養不好。」太醫和文遙說著什麼,隻字片語飄了過來。
弘文坐在一旁聽著,他從來不知自己的姐姐,身體已經差成這般了。當日被羅晉鵬強行攔住,不得不帶著姐姐住進了十王府,應該是叫晉王府內。畢竟有太醫醫治,總會強過那些其他的大夫。太醫每日請兩次脈,已經五日了,人卻遲遲不醒,藥喂不下,飯吃不下。若是在早一兩日,許不會如現在這般。弘文不恨誰,只恨自己不夠強,不能保護姐姐。
「能不能帶她回家呢?」文遙問。
太醫搖頭,「太虛弱了,暫不要移動。」
文遙坐在小夏床邊,歎氣,這孩子怎麼能這麼多災多難呢。剛回來,想給她換身衣服,那些婢女僕婦沒一個,能近的了她的身。陌生人一靠近,小夏就會不停的哭,嚇的人不再敢靠近,最後無奈,還是呂娘回林家拿了衣裳,親自幫她換了。
羅晉鵬是夜夜守在小夏身旁,內疚自責到無以復加。明明許下過的,不會讓她陷入任何危險境地,卻還是見她身陷囹圄,看著她倒地的瞬間,羅晉鵬覺得自己心似乎都停止了跳動。他不敢想這五日,小夏是怎麼度過的。看著太醫緊蹙的眉頭,面對小夏無休無止的低燒,扯不斷的夢魘,他只想把眼前的人永遠的禁錮在自己的懷裡,視線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