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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鱈] 蔚藍軌跡 (連載中)

[胡鱈] 蔚藍軌跡 (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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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快亮的時候,布魯菲德才將那本厚厚的黑皮書翻了半本,他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忽然發覺再不離開的話,恐怕會引來災難性的後果。

布魯菲德將黑皮書蓋上,慢慢放回到原位,又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遍,自問並沒有什麼破綻時,才粗粗地將剩余的工作完成。

這時,天已經微微亮起來了,透過東面的窗戶,可以看見一輪火紅的艷陽正徐徐地從海平線盡頭的雲層里跳出來,布魯菲德咋見如此景色,心潮不禁再度澎湃,他覺得,此時的他,正像天邊升起的太陽,正准備散發出無窮的熱量,萬丈的光芒。

他自我陶醉了一會,才匆匆離開書房,四周靜悄悄的,其余僕從們早就去休息了,布魯菲德深深吸了一口清晨新鮮的空氣,才縮著脖子,快步走回甲板下一層,鑽回到自己的床上。

雖然明知道得趕緊休息,免得不知什麼時候駕臨的侯爵大人一家看到自己這個臨時僕從的疲態,無奈翻來覆去,布魯菲德卻難以入眠,他一會編織著自己未來的野心,在這個海洋時代里,一個真正的海術師可是超然的貴族群體,一會又重溫著海術入門中的各個海術,接著還嘗試訓練精神力,良久後,他的意識才朦朧起來,但急促的鐘聲卻不適時的響起了。

布魯菲德心底里暗暗咒罵,但強大的意志力還是馬上把他從渴望睡眠的狀態中抽離出來,他飛快穿衣,再奔到甲板下一層的公共衛生間里迅速梳洗,整理好衣裝,才快步衝到甲板上。

僕從們緊急集合在甲板上,白胡子管家已經來到,開始對他們訓話,布魯菲德心不在焉的聆聽著,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四周,發現身穿海軍服裝的軍士已經上船了,開始布置保衛工作,還有法考爾金家族的水手們也已經到位,一個身形魁梧的船長正向他們分配著任務。

他心里想,這大概就是豪門出發前的氣勢吧,侯爵老爺尚未到來,所有一切不但要准備妥當,還得整整有條。

當白胡子訓話完畢後,僕從們就分列兩排,站在巨艦甲板的入口處,負手而立,以良好的姿態等待著主人的到來。

布魯菲德早已經習慣這樣的等待,或許是與這個侯爵家的姓氏有關,對于這個自己所厭惡的姓氏,他內心感到份外的煩躁和不耐煩,甚至心底里更是前所未有地渴望著獲得立于人上的權力,他在心中立誓,總有一天,是他們在傻站著等候自己。

阿德拉女士從僕從們的跟前走過,一個個的仔細觀察,免得等會侯爵夫人看到什麼不雅,她在布魯菲德面前停了下來,低聲質疑道:“布魯菲德,為什麼你的眼睛會這樣無神,里面還布滿了血絲?”

“阿德拉女士,我把活幹完已經是半夜,所以睡得並不算好。”布魯菲德垂下了頭,一副羞愧的模樣,但其實是害怕被對方看穿自己正在撒謊。

阿德拉女士搖了搖頭,顯然不能滿意布魯菲德這樣的模樣,她本來十分滿意布魯菲德那富有藝術氣息的容貌,相信他一定能滿足侯爵夫人的苛刻審美觀,沒想到現在布魯菲德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只好把他從隊列的頭幾位抽離了出來,拖到了隊伍的中後段,低聲警告:“布魯菲德,儀態是斯爾維亞家的最重要規矩,這次我不追究,下次你小心了。”

布魯菲德只得點頭表示明白,雖感激阿德拉這一刻的善意,但心里對這個斯爾維亞家的反感更重了。

北門傳來了馬蹄和車軸滾動的喧鬧聲,布魯菲德發現每個人都目不斜視,他也不敢擅自轉頭去看,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似乎正有大隊的車隊正湧出北門,停在他們這條船前面,接著,船下傳來了一陣陣道別聲和笑聲。

沒過多久,這些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一行腳步聲從通道處傳來,白胡子連忙朗聲道:“恭迎侯爵大人,侯爵夫人駕臨!”

所有僕從刷一下整齊躬身行禮,海軍和水手們也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在各自的崗位上行禮。

布魯菲德躬著身子,根本沒機會看清這些貴人們的長相,只看到一雙接一雙的漂亮鞋子從自己面前走過。

一把平和的男中音吩咐道:“開船吧!”

布魯菲德正猜測這是否就是侯爵老爺的聲音,北門外已響起連環四聲禮炮,巨型船艦緩緩駛離碼頭,正式啟程。

阿德拉女士朗聲吩咐:“好了,你們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待命吧!”

她想了想,又喊停了布魯菲德,說:“你先回去睡一會吧,你的工作下午再開始!”

阿德拉不等布魯菲德道謝,又轉對另一個高個男孩說:“傑格,甲板下二層的工作暫停,你先到甲板下一層待命,戴斯,甲板下一層工作交給傑格,你到甲板中心點待命……”

布魯菲德聽得暗有歉意,沒想到自己狀態看起來並不好,竟然牽涉到這麼多的人事調動。

阿德拉吩咐完畢後,說:“本次調動到中午用餐為止,下午各自回到各自崗位,明白了嗎?”

“明白了,阿德拉女士!”眾人齊聲回應。

這一刻,布魯菲德由衷地感謝阿德拉的善意。


下午,補了一覺的布魯菲德終于恢複了精神,他負手站在二層會客廳外的長廊上,隨時等待上面的召令,表面看起來,他面無表情,兢兢業業,心里已經神游到遠方,思考著如何才能創造出屬于自己的精神力,海術入門里面描述,人類在最疲憊的時候,精神力也是最薄弱的時候,正是因為薄弱,所以才容易把它們給找出來,開始熟悉它們,並學會運用它們。

上午布魯菲德得到補充睡眠的機會時,自問也已經到了極度疲憊的狀態,就曾嘗試過尋找這些虛無縹緲的力量,結果好像真給他用書里面所描述的奇特方法給找到了,一開始是在胸膛的位置,那是一團淺藍的火焰,接著他發現全身每一個部位都是團團火焰,然後他再想細細分辨,結果卻睡醒了。

想到這,他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如果精神力這麼容易被挖掘出來,那海術師也不會這麼值錢了,況且書里面說,一般也要三十天以上才能初見成效,自己哪有可能這麼快就能內視到自己的精神力呢,那一定是個夢,一個感官比較真實的夢罷了……

樓梯的方向傳來了腳步聲,布魯菲德趕緊停止胡思亂想,挺了挺胸膛,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

“你問問阿德拉,我的五弦琴放到哪里去了,叫她給我拿來會客室!”這是一把悅耳的女聲,但布魯菲德聽起來卻異常熟悉,因為這聲音在過去一個月里不時會在他夢境里出現,那時一把充滿嘲諷的聲音,代表了他曾經受過的屈辱。

她全名是艾莎.斯爾維亞.法考爾金,侯爵家的千金小姐!布魯菲德默念出這個名字時,收細了瞳孔,免得仇恨的厭惡之光從眼內溢出。

接到命令那個僕從應諾一聲,小跑下樓下去。

艾莎和她的女伴繼續輕輕談笑著,忽然“咦”的一聲,兩人在布魯菲德面前停了下來。

“呵,你不是那個新人嗎?叫…對了,叫布魯菲德,怎麼也來了?”艾莎笑瞇瞇的注視著布魯菲德,笑容很甜美。

但布魯菲德仍目不斜視,回答說:“回艾莎小姐,是澤達先生選我來當臨時僕從的。”

“呵呵,沒想到他還挺有眼光的,竟然和本小姐看到同一個地方去了。”話畢,她和她的女伴想必是想起了那個作弄布魯菲德的夜晚,齊聲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強烈的屈辱感湧上布魯菲德的心頭,但左右不遠處都有其余的僕從,不然他真會一時衝動把這兩個小賤人推到水里去,讓她們變成兩只落湯雞。

他控制住自己的憤怒,應道:“能為斯爾維亞家效勞,這是我的榮幸。”

艾莎忽然斂起了笑容,神秘的低聲道:“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了,你那晚走了以後,我就曾對海倫說過,這男孩眼睛里有成年人的欲望和野心,海倫,還記得嗎?”

那位叫海倫的漂亮女孩,輕笑道:“當然記得,他憤怒時的目光太令人印象深刻了!不過布魯菲德呀,有野心當然是好的,但可別讓野心的火焰燒壞自己哦,要是這樣的話,那就是引火自焚了,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僕從的身份呀!”

“……”

布魯菲德心里不禁驚了驚,自己畢竟太稚氣了,只要一激動,很容易就會被人看穿心情,面對兩人一句接一句的誇獎式冷嘲熱諷,他反倒沉住了氣,繼續面無表情的聆聽著,心里冷冷反駁:一顆天鵝蛋,就算是生在養雞場,那也沒什麼關系的,天鵝總有一天會振翅高飛。

這時,前面那位僕從已經將那銀色的五弦琴抬了上來,艾莎命令他將琴抬進會客室,像是想了想,又回頭笑道:“布魯菲德,就由你進來侍候吧!”

“是的,艾莎小姐!”布魯菲德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就跟進了會議廳,立在那組豪華沙發邊上。

艾莎小姐命令他衝一壺奶茶,自己便和海倫小姐繼續嘻嘻哈哈的說起話來,全是貴族間的曖昧事情,那個什麼什麼子爵想追求哪個哪個小姐,竟然想爬窗戶進去,結果因為太胖而摔了下來,還摔壞了腰骨,還有那個誰誰誰,又……她們談得如此投入,絲毫沒有因為布魯菲德的存在而影響半點“雅興”。

這樣的漠視,布魯菲德自覺這是另一種侮辱,本來沒什麼要用到自己的地方,卻要自己站在這里,聽她們說著一些無聊透頂的事情,對于他而言,布魯菲德更希望可以回到長廊上胡思亂想,那里起碼還有清新的海風。

他心里對這兩位貴族小姐開始方方面面的挑剔起來,她們生活雖然富足,精神卻無比的空虛無聊,命人搬了這麼大一個五弦琴上來,卻碰也沒碰一下……哼,大概連彈都不會彈吧,真是一對小賤人。

當艾莎和海倫談論到男人在誠信方面是如何的不可靠時,她們忽然又有了新的主意,艾莎把臉轉向布魯菲德,說:“布魯菲德,現在我們要考驗你的誠信,你願意接受考驗嗎?”

布魯菲德心里當然是老子千萬個不願意,但嘴上卻是回答:“既然小姐吩咐,我願意接受考驗。”

“那好,我問你,我漂亮嗎?”艾莎笑意盈盈,望著布魯菲德。

“漂亮!”這一句,倒不用布魯菲德違心作答。

“有多漂亮?”艾莎注視著布魯菲德,一副看你如何回答的模樣。

美麗從來沒有尺子可以量度出來,對于這個問題,布魯菲德不禁皺了皺眉,心想這個小賤人聊天聊得悶了,又開始作弄自己了。

但忽然靈機一動,想起在訓練營里所讀過的散文詩,便這樣回答道:“艾莎小姐的美麗就像春天,充滿了生機和活力,讓人從這份美麗中感染到快樂。”

艾莎頓時樂呵呵的大笑起來,說:“沒想到大海中的賤民也能說出些動人的句子,哈哈……”

布魯菲德心里又是一怒,表面仍是不動聲色。

海倫接口問:“那麼,我漂亮嗎?”

“漂亮!”布魯菲德感到自己高貴的靈魂開始怒吼了,這兩個小賤人到底有完沒完。

“有多漂亮?”

“海倫小姐的美麗就像秋天,充滿了詩情畫意,讓人從這份美麗中感染到恬靜。”布魯菲德覺得自己臉皮的厚度開始增長了。

兩人立即又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陣,也不知是為了獲得贊美而高興,還是在嘲諷布魯菲德這個賤民也能說出雅致的句子。

當布魯菲德自以為可以停止這些無聊的對話時,艾莎又忽然斂住笑意,突襲了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那我們之間,誰漂亮?”

布魯菲德還沒出聲,艾莎又迅速補充:“不許說我們一樣漂亮,也不許說春天和秋天各有各的美麗,你只能據實回答!”

海倫哈哈幹笑了兩聲,眼里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盯著布魯菲德的臉,女孩子可沒有那個希望自己是比別人醜的。

布魯菲德不禁咽了下口水,這個問題一個回答不好,說不定半夜就會莫名其妙的被人扔進大海里喂魚去,這里可是斯爾維亞家的船,表面分析,當然是說艾莎漂亮會比較穩妥,但誰知道海倫是屬于什麼勢力的,看她們這麼親熱,相信這個賤人也是出身另一個豪門吧,那麼得罪她也是件危險的事。

他幹咳了幾聲,才回答道:“回兩位小姐,當美麗到了一個我所無法望及的高度,我是無法比較的,就像我無法能分辨出天上的兩朵白雲到底誰高誰低。”

這一次,反倒沒有了笑聲,這是一個相當得體的回答,既表明了自己身份的卑微,請兩位大小姐別再為難,也同時給予兩人各自一頂高帽。

艾莎細細想了想這個回答,才點頭微笑道:“布魯菲德,你遠比我想像中要聰明嘛,只可惜你是賤民出身,如果你生于貴族,恐怕不是外交家,也是一個相當出色的投機商。”

“艾莎小姐過譽了。”布魯菲德微微躬身,心里又升起了警惕,艾莎這個小賤人可是常常表演變臉的。

艾莎把那把銀色的五弦琴提到身前,輕輕撥弄琴弦調音,側頭對海倫微笑道:“忽然有了興致,不如我們合唱一曲吧。”

海倫微笑點頭,琴音悠揚而起,曲調哀而不傷,這是貴族間流行的樂韻,布魯菲德仔細聆聽,雖不會欣賞,但也覺得樂聲頗為動人,他偷偷瞥了眼她們兩人,艾莎和海倫已伴隨著樂韻開始輕輕吟唱,歌聲悅耳且靈動,面容恢複了高貴的優雅,仿佛融入了這一刻的藝術之中。

布魯菲德感受著忽然而來的音樂魅力,心想這一刻的她們,總算有了點貴族小姐的模樣。


晚餐時間到了,另外的僕從接替了布魯菲德的位置,這令布魯菲德大大松了口氣,總算逃出這兩個貴族大小姐的視線範圍內了,離去時,他感覺到她們似乎有目送自己一程。

甲板下一層的餐廳中,布魯菲德領了自己那份晚餐,獨自坐到一個角落去,仍像昨晚那樣,沒有人對這個臨時僕從支付什麼友情。

布魯菲德心不在焉的用著餐,心里已經飛回到房間,研究那縹緲的精神力量當中去,同時也惦記那本黑皮書,他尚有半本沒看,說不定其中會有更多挖掘精神力的線索。

旁邊餐桌的僕從們正低聲討論著什麼,因為發生了爭論,這令他們的聲量微微提高了少許,布魯菲德稍稍關注了一下,原來他們在討論如何才能討貴族們歡心,正提出不同的方法來達到這一目的。

這令布魯菲德不屑的皺了皺眉,人生重要的不是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他們和自己雖然同站在僕人的位置,但他們所朝的方向仍然是僕人,只不過是渴望成為高級一點的僕人,而自己卻不同,他面朝的是更高更高的權勢,是讓絕大多數人都得考慮如何討自己歡心的角色。

他又一次感受到自己高貴靈魂的與眾不同,心滿意足地回到房間練習精神力,但還沒進入冥想狀態,房門就被敲響了,接著他被告知,艾莎小姐對現在侍候她那個的僕從很不滿意,要布魯菲德立即到書房待命。

布魯菲德暗暗咒罵一聲,表面唯唯諾諾,重新更衣,小跑來到了書房。

書房中只有艾莎小姐一人,她的密友海倫不知哪里去了,艾莎小姐已換上了淡黃色的晚裝,散發出素雅迷人的氣息,此時正坐在寬大的軟椅上,偶爾輕輕轉動,不時彈奏幾聲五弦琴,然後拿起鵝毛筆在書桌上記錄著什麼。

布魯菲德放慢腳步,輕輕走近,鼻子里立即聞到一陣清新的芬芳,那是沐浴後的氣味,他立即警惕自己,說不定艾莎這小賤人正耍著什麼新花招呢。

他微微躬身,行禮道:“艾莎小姐,我來了,請問您有何吩咐?”

艾莎似乎並沒有立即發覺到他的存在,嘴上輕輕哼著一些樂韻,又撥動幾下琴弦,馬上飛快的將這些音符記錄下來。

布魯菲德皺了皺眉,不得不立在原地,心想這個貴族大小姐在作曲嗎?還真看不出來她有這樣的音樂天分……

好一會後,艾莎終于把這段曲子告一段落,才將椅子轉過布魯菲德這邊,也不詫異的布魯菲德已經到來,微笑道:“相信你來不久了吧,嗯,聽到我哼什麼、彈什麼了嗎?”

“聽到了,艾莎小姐。”

“那好,把調子哼一次給我聽聽!”艾莎理所當然的命令。

天啊!這麼散亂的樂韻要我拼湊起來,怪不得上一位僕從根本無法令她滿意了……布魯菲德心里咒罵著,但又不得不仔細回憶前面所聆聽的音樂聲。

很快,他便學著艾莎的發音方式,輕輕的哼了起來,才哼了幾句,艾莎眼里不禁閃過了詫異,這個賤民竟然能將自己新作的曲子記得了七八成,不過令她好笑的是,布魯菲德竟然是在模仿著自己發音。

她沒等布魯菲德把曲子哼完,便拍案笑道:“如果你是禽獸,一定是只鸚鵡,學得真像,哈哈……”

布魯菲德心里怒罵,你才是禽獸!

艾莎沒多在意布魯菲德難看的臉色,問:“這首曲子令你聯想到什麼?”

布魯菲德細心想了想,沉吟道:“……清晨吧,或者午前。”

艾莎小姐點了點頭,微笑道:“嗯,你還有點音樂天分呀,剛才的僕從竟然說是傍晚,真是氣死我了,我這首叫‘黎明之歌’,好聽嗎?”

“……好聽!”布魯菲德覺得對方並不希望聽到別的答案。

艾莎卻嘆氣道:“但我總覺得缺少了點什麼。”

接著,她沒再理會布魯菲德,又再自個捧起五弦琴彈奏了起來,當她彈到第二遍時,布魯菲德情不自禁的微微搖了搖頭。

沒想到這個極為輕微的動作卻落到了艾莎眼里,她馬上變了臉色,轉過椅子面向他,冷冷問:“有什麼問題?”

布魯菲德迎上艾莎冰冷的目光,努力讓自己鎮定,據實回答道:“艾莎小姐,黎明之歌表達的是黎明時的感覺吧?”

“嗯,我想借此曲來歌頌黎明,那時的光輝最為動人。”

“那麼,請問艾莎小姐,你一般是什麼時候起床呢?”

艾莎變色道:“布魯菲德,你這個問題有點太過無禮了!”

艾莎的厲聲呼喝嚇,布魯菲德臉色頓時也被嚇得白了白,他趕緊躬身,也不敢輕易再發言了。

不過艾莎很快平靜了下來,但聲音依舊冰冷,說:“我常常在黎明時分起床,看著窗外的朝霞滿天,每天都會湧起贊美的衝動……你是認為我這樣的貴族小姐,自然是和豬的生物鐘差不多,一年也見不到幾次黎明吧,對嗎?既然沒見過幾次黎明,自然就寫不出歌頌黎明的真正曲子了,對嗎?”

布魯菲德緩緩站直了身,將心底湧起的怯弱一點點壓下,平靜道:“艾莎小姐,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指的是,如果你想歌頌黎明,那麼先請你擁抱黑暗吧,如果沒感受過黎明前那無盡的漆黑,那你一定無法感受黎明到來時,那個剎那光輝的燦爛。”

艾莎細細回味著這句話,盯著布魯菲德的眼神,冰冷漸漸散退,慢慢變得柔和,點點異彩自她眼眸深處閃過。

此時,門外傳來了幾下輕輕的鼓掌聲。


[ 本帖最後由 dxpux 於 2008-7-11 19: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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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上)
這是一個華服的中年人,作為一個貴族,他身上的飾物並不多,但布魯菲德單從他腰間精美的佩劍和襟上那顆拇指大的黃鑽,立即就猜出他的身份,他趕緊躬身行禮,道:“侯爵大人!”

斯爾維亞侯爵微笑注視著布魯菲德,嘉許道:“你在藝術方面有自己的見解,不錯!”

“侯爵大人過譽了。”布魯菲德謙卑的回應,借此機會偷偷觀察這位身份高貴的侯爵大人。

在布魯菲德想像中,貴族老爺們的長相應該是威嚴而有霸氣,眼神更是充滿了凌厲,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別人心里去,但面前這位斯爾維亞侯爵,他身軀纖瘦,皮膚白皙,目光柔和,雖然已步入中年,但樣貌依舊頗為俊秀,很難將這麼有藝術氣息的一個中年人和他的貴族頭銜聯系到一塊去。

侯爵大人走了進來,擺擺手,讓起立行禮的艾莎坐下,又對布魯菲德說:“你是新來的吧,過去一直沒見過你,嗯,你叫什麼名字?”

布魯菲德應道:“我是大人這次旅程的臨時僕從,叫布魯菲德。”

“哦?原來還是訓練營里的孩子啊……”侯爵大人打量著布魯菲德,似在思考著什麼,他說,“那麼,布魯菲德,你過去有學習過音樂嗎?”

布魯菲德想起過去十四年里顛沛流離的生活,除了常常在大海里聆聽海浪聲發呆,還有在各個碼頭上聽其他賤民們高歌,幾乎都沒接觸過聲樂類的藝術,他據實回答道:“侯爵大人,我從來沒學過。”

侯爵大人“哦”了一聲,慢慢走到書桌邊,探出一指,在琴弦上輕輕略過,彈動出一串輕靈的音樂,感嘆道:“任何領域都得講究天分,在藝術的領域里,對天分的要求更是遠遠超出別的領域,當一個有天分的人來到屬于自己的領域時,就能表現出出類拔萃的才華。布魯菲德,我覺得你在音樂方面很有才華。你願意成為斯爾維亞家庭里的一員嗎?我音樂室里缺一個侍從。”

如果這樣的邀請是對別的預備成員發出,恐怕立即就欣喜若狂的答應了,但布魯菲德臉色如常,平靜的應對著侯爵大人父女倆的期待注視,回答道:“侯爵大人,我今年才進入家族的訓練營,幾乎所有的考核都沒通過,還無法成為正式成員。”其實,假如是另一個顯赫的家族對布魯菲德提出這個邀請,說不定他同樣會欣喜的答應,但他厭惡斯爾維亞這個姓氏。

侯爵大人凝視著布魯菲德,似乎要洞察到對方真正的想法,最後他含笑道:“難得你年紀這麼輕,就如此識大體,那好吧,這事以後再作打算吧!”


得到侯爵大人的恩准後,布魯菲德得以離開,回到甲板下一層的房間中,布魯菲德躺在冰冷的床上,又開始思考了起來,他既為自己感到驕傲,又感到有點後悔,驕傲的是,他竟然拒絕了一位真正的貴族,一個侯爵大人的盛情邀請,但後悔的是,假如他真接受這份好差使的話,但前程就可期了,他還這麼年輕,侯爵大人看起來也並不老,得到他的賞識,哪怕就是成為一個音樂家,那也是個相當不錯的稱號呀,在自己一旦被趕出訓練營,趕出托瑪納,就得成為浪人而被吊死的情況下,自己竟然拒絕了一位大人物遞出的橄欖枝,是不是件太過愚蠢的事呢……

但布魯菲德很快又撫慰自己,這最近這段時間里,正是因為對斯爾維亞這個姓氏的厭惡和仇恨,高貴的心靈才得以訓練和洗禮,做所有的工作才會如此的投入和充滿熱情,必須得把這份厭惡保持,它正是促使自己前進的最大動力……

當他把這些奇怪的邏輯關系理清楚後,又開始鍛煉那若隱若無的精神力來,蔚藍色的火焰再一次緩緩升起,他的意識也漸漸模糊了下去。


深夜,無盡的海洋漆黑一片,這樣無星的夜晚,對于航海者來說是一種挑戰,這樣的挑戰是無分貴賤的,正如大海從不管你是貴族還是賤民,只要他老人家一發脾氣,所有的東西都會被他卷入到它的懷抱最深處。

斯爾維亞家的巨艦已經把船速放到最慢,避免撞上暗礁,也為了避免驚動那些正在海洋上覓食的龐大海獸。

打著夜光燈眺望的觀察員,忽然在船艄的高處上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聲音是如此的淒厲高昂,在如此寂靜的時分中,將大半船人都驚醒了過來。

留著漂亮胡子的船長正在美夢中,被這樣莫名驚醒,他一邊嘀咕著假如沒什麼事發生該如何懲罰那名該死的觀察員,一邊快速穿衣,衝進了駕駛倉,透過駕駛倉里的窗戶,他隱隱約約看到一尊巨大無比的海神像竟然正佇立在海平線的盡頭上,雖然距離還十分遙遠,但它散發出的閃閃金光,還有那無比聖潔的氣息,已令人有膜拜的衝動。

船長呆了好一會,才急聲下令:“快轉右舵,你這個笨蛋,立即避開那鬼東西。”

那駕駛員才醒悟過來,飛快的將方向盤轉動起來,船長又踢了一腳他那仍在發呆的副官,吼道:“笨蛋,馬上命令加速!把所有的觀察員都推上瞭望台,叫他們打醒精神盯好了,另外叫水手們拿起武器到甲板上准備戰斗,通知軍官老爺他們,我們有可能被海魔給盯上了,隨時作戰!另外,把剛才怪叫那個觀察員給我叫來……”

下達完一連串任務後,船長急喘起了氣,他摘下腰間的小酒壺,灌了幾口進喉嚨,喃喃道:“這麼不幸的事怎麼給我碰上了,千萬得平安無事才好,海神請你庇佑我們啊……”

海魔是海洋世界里的龐然海獸之一,它們只活在傳說之中,畢竟能親眼目睹過它們的存在,又能活著向別人講述關于它們故事的人,實在少之又少,海魔喜歡在最漆黑的夜晚出動,它們動作緩慢,喜歡吞噬人肉,它們吊著船速緩慢的船只前進,在恰當的時機時,就會施放出屬于它們的魔法,向敵對生物制造幻覺,令敵人忽視真正危險,碰上撞礁之類的意外,它們就會現身,將所有敵人一口吞進肚子里。

當巨艦上的人們聽到竟然有可能是海魔,而不是發掘出一處新的奇跡景點時,恐慌立即擴散開了,整個甲板都忙碌了起來,拿武器的拿武器,升帆的升帆,吆喝聲、腳步聲和怒罵聲此起彼落。

當船只改變航線後的十分鐘後,巨浪降臨了,它忽然而來,連絲毫征兆也沒有,就這麼從平靜的海面上掀起,足有七八層樓高,再狠狠的朝巨艦拍下,在這樣的巨浪面前,斯爾維亞家的巨艦就像一葉浮萍,顛沛流離,幸好船長已親自掌舵,盡管險象重生,但巨艦始終安然無恙,避過了多次被打翻的危機。


[ 本帖最後由 dxpux 於 2008-7-11 19:2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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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下)
其實稍稍鎮定一點的人都能發覺,周圍其實連一點風也沒有,天空也沒有絲毫暴風雨的跡象,那些巨浪到底從何而來?只能推斷追在他們身後那頭海魔並不甘心到嘴邊的食物就此逃走,趕緊制造大浪,迫使他們放慢速度了。

船長怒吼起來:“叫甲板下的伙計都活動起來,把排槳都給我探出去,全力加速!”

另一個副官應聲而去,此時,前面的副官正好把那個尖叫的瞭望員給帶了進來。

“你這個混帳,老實告訴我,剛才是不是你第一個鬼叫的?”又是一個大浪拍過,船長牢牢握住方向盤,免得被這陣忽然而來的衝擊力給拋出去。

“是的,船長大人!”那瞭望員也緊緊握住一張固定在木板上的長桌一角,在陣陣浪花聲中大聲回答。

“那好,你到底看到了什麼?給我老實回答,無論多荒謬老子都能接受,千萬別告訴我是那尊虛無的海神像,見到海神像是沒有人會那麼慌亂的!”船長一股腦的把話說出,沙啞的喉嚨聲嘶力竭的嚷著,不但為了蓋過海浪聲,也為了加強震懾力。

“我看見一頭巨大的怪物在我們的後方探出了腦袋,一對眼睛金黃色的,十分可怕……”瞭望員說著說著聲音也低了下去,顯然還在後怕之中。

“當時在我們的正後方?”船長厲聲喝問。

“是的!”瞭望員給出肯定的答案,話音剛落,他腳下立即一滑,差點又被另一股忽然而來的衝力撞了出去,不過這一次並不是因為巨浪,而是因為船長忽然轉動了方向盤,改變了舵輪的轉向,巨艦立即也改變了前進的方向,差點又造成了覆沒。

船長沒再理會那個瞭望員,喃喃自語道:“原來有兩頭海魔,差點還中計了,制造巨浪是為了把我們趕向另一頭海魔的嘴巴里……”

在如此驚人的層層巨浪中,甲板上也閃動起了五光十色的光芒,無論水手還是軍官,再或是貴族,會一點海術的家伙都統統把自己的看家本領全部使了出來,船只加固術,避浪術等等海術繽紛的出現在這個漆黑的夜晚,只可惜他們的精神力並不純正,大多數人僅僅是略懂皮毛,使出來海術的力量實在是微乎其微。

這時的布魯菲德也處于驚惶之中,作為一個僕從,他沒接到命令,並沒有資格到甲板上幫忙,只能在自己的小房間里,勉強維持著平衡,透過房間里那小小的窗戶,看著外面那層層巨浪一個接一個的拍打下來。

布魯菲德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做點什麼,也拼命的念起那些他已背得滾瓜爛熟的海術咒語,只可惜他手中連一丁點光芒也沒有發出,這實在令他失望透頂。

此時,另一頭埋伏在彼端的海魔見人類並沒有中計,也開始發怒了,它從另一個方向也掀起了波瀾,浪花開始形成,滔天的巨浪從另一個方向向人類的船艦夾擊而來。

船長面色灰白的握著舵輪,這樣的連環巨浪下,就算這只巨艦如何結實,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船艙最下層的船工們拼命的搖動著排槳,他們雖無法清楚了解局勢已如何嚴峻,但能從船只越來越顛沛中感覺到死神接近的壓力。

甲板上人們手中的光芒更是艷麗了,他們死死摟住一些可以幫助他們保持平衡的物體,然後瘋狂的念起所有記得的海術咒文,除了他們,連上層的貴族們也開始行動了,三層樓的方向頻繁閃現出白光,有些會點白魔法的貴族們幹脆連對人使用的祝福術也用到船只上了,侯爵大人大概已經開始後悔,不該因為這次航程太短而不從皇宮那里申請一名海術師出來同行。

甲板下的僕人們的心情同樣徬徨無助,他們雖然無法感受到浪花拍打在身上的冰冷,但同樣可以從小窗戶里看到外面駭人的情形,大海這一角就像發了瘋一樣,將無窮無盡的巨浪卷起,只往他們船艦的方向拍打,對于他們而言,可以做的僅僅是祈禱,不斷的向他們信奉的神靈祈禱,就算過去不信奉海神的人們,現在也不得不低下頭,無比虔誠的祈禱著,渴望能得到海神的憐憫。

而布魯菲德呢?他仍沒有放棄努力,繼續念動著海術的咒文,並開始拼命回憶那一團團不知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里出現過的蔚藍火焰,他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我不能死在這里,我還有太多的事沒有去做,我未來還有很多的路要去走,就算我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絕對不是作為一個貴族的僕從時莫明其妙的死掉……

他在盡自己的努力去戰勝心底那份恐懼,他覺得這個時候假如向神靈下跪,向他們祈禱,那是一種懦弱和無能的行為,所有的勝利,與征服自己的勝利比起來,都是微不足道,正如所有的失敗,與失去自己的失敗比起來,也是微不足道的。

布魯菲德心底有這個堅強的信念支撐著他,決不能迷失自己,同時,要戰勝自己的恐懼,戰勝那種想向強大力量低頭的欲望。

或許,正是因為這份執著感動了海神,他天分最耀眼的一部分露出了尖尖角,心靈深處那團蔚藍火焰再次出現了,一道耀眼無比的光芒忽然自他雙手閃耀而出,這團光芒化作點點熒光,瞬間將整條船都包圍了,所有人都目睹了這個奇觀,它們密密麻麻地縈繞在整條船周圍,那一點點熒光雖然不夠奪目,但那柔和的光芒能令人心情恢複平靜,給人予溫暖,最重要的是,巨浪漸漸停下了,只有遠方的海洋上出現兩個巨大的漩渦,大概那是海魔們在尋找著忽然消失了的目標。

但布魯菲德卻沒機會目睹這一幕了,他剛把這個海術使出,從來沒運用過精神力的他根本不懂如何收放,立即就因釋放力量過盛,馬上暈迷了過去。


船長眼看大難已過,終于長長松了口氣,他放開了方向盤,手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現在陣陣發疼,他取出酒壺灌了幾口進嘴,喃喃道:“幸好船上有個超一流的海術師,精神力好像相當純正呢,不然我們全完了,嘿,不過為何不早出手呢,而且用的還是最基本的障眼術,真是奇怪……”

當然,在一個小時後,船長和侯爵大人會面討論時,發現船上各自的成員里根本沒有海術師時,雙方都是無比震驚的,海術師在海洋時代里是無比珍貴的,更何況是實力如此驚人的海術師,這樣一個平凡至極的海術都被他使用得如此華麗……

他們召集起雙方的骨幹成員討論起來,海神的眷顧和天神的憐憫這一類猜測,很快都被否決了,最後他們得出一個最接近事實的猜想:有一位未通過考核的海術師正在他們船上!一定要把他給挖出來,他本人可比這條巨艦還要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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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上)
于是,在之後幾天,尋找神秘海術師的行動開始了。

根據船長的推測,這位海術師起碼有十級,因為他可以將最簡單的海術演繹得如此淋漓盡致,簡直將海術變為了藝術。十級?這可是一個令人窒息的數字,黑角宮廷里那幾個養尊處優的海術師,平均水准也僅僅是六、七級左右。

侯爵大人很懷疑那名擁有驚人能力的海術師就隱藏在他的僕人群里,畢竟當時在甲板上有份施展海術的人員,他都一一看見過的,並沒有任何一個有此驚人的能力,但甲板下層當時有三四十個僕從,到底哪一個才是呢?

反正可憐的布魯菲德第一個就被排除在外,因為那場災難過後,總管檢查房間時,發覺這小子竟然是暈過去了,于是白胡子總管很不留情面的評價:真沒用,竟然被嚇暈過去了。

事實上,布魯菲德聽說了這事,知道貴族老爺們正想把那位神秘的海術師給找出來,答謝、重用、封賞等等一系列榮耀必定接踵而來,當然,那個神秘的家伙到底是不是敵對勢力派來的間諜,那倒可以晚一步考慮。

但布魯菲德卻不敢輕易站出來,因為他在醒來後的幾天里,日子過得並不好,感覺實在糟糕透了,關節處微微發麻不說,胸膛和心髒的位置還時常疼痛,仿佛不時會有個錘子重重地敲打在上面似的,腦袋更是昏昏沉沉的,怎麼睡也睡不夠,意識時常還會模糊這麼一兩下,至于那些驚人的海術,他還想強撐著再來一次,結果胸膛疼得更是厲害了,手上更是連丁點光芒也閃不出來,這樣一來,連他自己也不敢肯定那晚的驚人效果到底是不是自己制造的了,或許真如四周那些閒言閒語所說,當時自己真的膽小到暈過去了,手中那團蔚藍的強光不過是夢中的一部分罷了。

在船上的生活里,布魯菲德發覺自己更離群了,膽小鬼這個稱號落到了他的頭上,每次用餐的時候都被人暗中指點和議論著,開始布魯菲德覺得很鬱悶,也很壓抑,但當他發覺每一個僕從都議論過他的時候,他的心又開始活躍起來,真正高明的海術師都是高傲的,怎麼會做出在背後非議他人的齷齪事呢?那只能說明,那晚的海術師並不是他們,除了他們,那就只剩下自己這個可能性了,那一晚所做的一切並非是幻覺,很可能都是真的,自己驚人的精神力拯救了整船人……

他為自己的推斷而感到興奮,盡管身體還沒恢複狀態,他又重新按黑皮書所說那樣繼續修煉精神力,同時心里惦記著書房那《海術入門》,他尚有半本沒有看呢。

盡管他每天值班的位置離它非常接近,好幾次打掃衛生的時候還有機會與它近距離凝視,但布魯菲德卻感到咫尺天涯,在這個階級分明的社會,你敢擅自翻閱主人的書籍,一旦被人發現,後果將不堪設想。

但艾莎小姐絲毫不體會他的心情,經常要布魯菲德進來書房侍候她練字,侍候她看書,每一次布魯菲德都不得不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寫著一些仿古的漂亮文字,和看一些貴族所寫的無聊故事,有時看著她找書,指尖在那些書籍間掠過時,布魯菲德真的很有衝動吼一句:“喂,婊子,把那本《海術入門》拿下來一起看看好不好?”當然,他每次都把這句話吞到肚子里,不過,也幸好如此。

有一次艾莎正瀏覽一本散文詩集時,海倫小姐闖了進來,她神色曖昧的瞥了一眼布魯菲德,才對艾莎笑道:“哎呀,我說艾莎,怎麼現在喜歡一整天呆在這里呢,不太像你性格呢。”

艾莎眼里立即閃過不悅,冷淡應道:“這你管不著!”

她眼珠輕輕一轉,反問:“對了,海倫,你整天往工作室那邊轉,是不是瞧上我父親那位新任助手了?”

海倫小嘴一嘟,不滿道:“真是胡說八道,那家伙可是有三十多了。”

“呵呵,那不正是你喜歡的類型嗎?”艾莎將書簽插進書頁,一甩手把書蓋好,轉頭笑瞇瞇的注視海倫。

海倫嘴邊不滿的弧度慢慢消失了,漸漸換上了嘻嘻哈哈的笑意,樂道:“哈,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真不愧是艾莎!”

“打算什麼時候勾引人家啊,旅途寂寞哦,要不要我提供方便呀……”

“……”

聽著她們間的對話,布魯菲德站在一旁,暗暗評價著,她們之間的聊天就只能是這樣的東西嗎?真是無聊透頂!喂,兩位小賤人,你們有完沒完,別把這麼惡心的構思也說出來啊,我還在場的……

這已經不是布魯菲德第一次在內心如此鄙視她們了。

只聽兩人聊著聊著說到了那個神秘的海術師,艾莎說:“……你整天在工作室里溜達,那個神秘的海術師到底找出來沒有?”

一聽到“海術師”三個字,布魯菲德立即從神游狀態中脫離出來,豎起耳邊細心聆聽海倫的回答。

海倫說:“你父親覺得那海術師這樣藏頭露尾,十有八九是敵對勢力派來的間諜了,那一晚是見情況危急,才迫不得已出手的,至于那個間諜潛入斯爾維亞家的目的是什麼,那我就聽不到了,反正侯爵大人還說,這麼高身份的間諜潛進來當僕從,到底能獲得什麼重要情報呢?真是百思不解……”

布魯菲德聽得是一喜一悲,喜的是從侯爵大人的話里,更是確認自己正是那晚那位偉大的海術師,因為世界很少有這麼無聊的高級間諜,悲的是,就算自己現在承認身份,但恐怕也十有八九被認定是間諜了。

只聽海倫又補充:“反正那晚當時在甲板的僕從們,回去肯定會被暗中調查了,以我們法考爾金的能力,只憑以一點點蛛絲馬跡,都能把那該死的間諜給揪出來……”

說著說著,她仿佛想起了布魯菲德的存在,立即恐嚇道:“喂,布魯菲德,這話不能傳出去,懂嗎?”

“明白,海倫小姐!”布魯菲德微微躬身,正容回答,心里卻想,你的嘴巴這麼松,恐怕很快整船人都知道了。

“對了,布魯菲德,當時你也在甲板下吧。”艾莎饒有興趣地把頭轉向布魯菲德。

“是的,艾莎小姐。”

“那你覺得哪個才是神秘的海術師呢?”

“你問他呀?哈哈,他那晚早早就暈過去了,恐怕現在還心有余悸呢。”海倫哈哈大笑了起來。

艾莎也笑了,不過這次笑得有點難看,目光注視著布魯菲德,仿佛希望能從他口中說出不同的答案。

但令她失望的是,布魯菲德仍是微微躬了躬身,正容回答:“是的,兩位小姐,那晚我被嚇得暈過去了。”

艾莎立即失望的嘆了口氣,海倫笑得更歡快了。

布魯菲德心里不以為然,他心里鄙視這兩個貴族少女,絲毫沒將她們對自己的評價放在心上,他眼角的余光又一次瞥過書架上那本《海術入門》。


機會是屬于擅長等待的人,布魯菲德的機會來了。

巨艦在寂靜島泊岸了,貴族老爺小姐們都紛紛下船,侯爵大人要在這里進行七天的貿易會議,夫人小姐們正好借此時機在島上觀光購物,所需跟隨身邊的僕從並不多,像布魯菲德這批低級僕從們,理所當然跟隨著阿德拉女士,在船上等候了。

于是,布魯菲德借清理衛生為名,粗粗整理完其余地方,一整天就呆在書房里,阿德拉女士著了點風寒,只來巡察過兩次,其余時間都呆在自己的房間里,這令布魯菲德更為明目張膽了,有了實際效果作為信心的支撐點,他如飢似渴的閱讀著這本黑皮書,就開篇關于精神力的地方,他就重讀了三次,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晚餐的時候,他便在腦海里背誦著海術入門里所有初級海術咒文,發覺有哪里記憶模糊的地方,晚餐後又趕緊跑到書房里惡補。

直到催促睡眠的鐘聲響起,布魯菲德才依依不舍的將黑皮書蓋上,他可不是貴族,沒有了打掃衛生之名,還留在書房可是重罪。

這一夜,他在回憶咒語的過程里又一次重見了那團團蔚藍色火焰,他滿心歡喜,嘗試運用,卻又被那惱人的清晨鐘聲給吵醒了。

這一天他的運氣就沒這麼好了,因為昨晚下了場大雨,甲板上沾上了不少污跡,甲板上人手不夠,他不得不加入到打掃甲板的行列,布魯菲德只好一邊擦著甲板,一邊咒罵著那場該死的大雨,書架上還有好些技術書他也感興趣的,現在可是連碰都沒得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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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下)
不過他的苦力工作在午後就結束了,有僕從前來通知,艾莎小姐購買的商品太多了,需要多一個僕從來搬運,指定布魯菲德前行。

面對四周一對對羨慕的眼睛,布魯菲德很想說,要不咱們換換?

那前來通知的僕從領著布魯菲德進入寂靜城的時候,低聲笑了句:“布魯菲德,你運氣不錯啊,艾莎小姐大概看中你當男寵了,要不是進城名單是由侯爵夫人定的,恐怕我的位置早被你替代了……”語氣中充滿了羨慕之情。

那家伙後面的話布魯菲德根本沒聽清,他聽到“男寵”這兩個字時,就像觸電般彈了一下,甚至還轉頭狠狠瞪了那僕從一眼,或許是布魯菲德忽然而來的殺氣嚇著了那家伙,他頓時退了一小步,接著才反應過來,低聲怒罵了句:“你神經病!”就沒再和布魯菲德說話了。

那僕從將布魯菲德帶進了一家裝飾幽雅的咖啡屋,艾莎小姐和海倫小姐正在靠窗的位置坐著,在她們對面還有兩位年輕英俊的男子,身穿軍官的服飾,他們正說在興頭上,其中一個男軍官不知說了句怎麼樣的笑話,四個人立即嘻嘻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布魯菲德心里立即罵了句:這群膚淺無聊的貴族!

艾莎小姐看見布魯菲德到來,眼睛立即亮了亮,對另外那僕從說:“你先回去吧,今天由布魯菲德跟隨我。”

那僕從神色黯淡了一下,躬身應諾,退了出去。

“好了,諸位,不是說好了要去看白柱群嗎?我們現在就出發了!”艾莎小姐熱情的提議著,她這個提議馬上得到了熱情的回應。

白柱群是寂靜島的著名景點,因為它是在島邊的高崖之上,觀賞它也成為了貴族們的特權。

當艾莎小姐走過布魯菲德身邊時,布魯菲德只好從後跟隨,只聽艾莎小姐說:“我要寫首曲來贊賞白柱群,等會你也細心看看,然後回去後聽聽我到時譜的曲意境如何?”

“是的,艾莎小姐!”布魯菲德只好正容回應,心里卻想,你所想譜什麼曲,我半點興趣也沒有,不過對于這個著名的景點,我倒有點興趣去看看。


寂靜島的摩天嶺是黑角海域里少有的幾座山峰之一,當然這里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黑角海域里重要的產石基地之一,重兵守護。

遠遠望去,摩天嶺蔥蘢翠綠,這也得益于寂靜島領主貴族們的重點保護,在山道的入口處,一個大隊的衛兵在此鎮守著,認真檢查過他們的貴族身份後,才允許進入,還限制只允許攜帶兩名隨從,在艾莎的力爭之下,布魯菲德理所當然成為了其中之一,另一個是海倫的侍從,一個年齡大不了布魯菲德多少的小丫頭。

眾人走進山道,隨著漸漸深入,各種禽鳥的鳴聲此起彼落,增添了不少生氣,也為這條歷史悠長的山道添加上一份寂靜美,艾莎他們都是年輕人,來到罕有機會踏足的山中,一個個都興奮起來,聊天的氣氛更為融洽和熱烈了。

布魯菲德的心同樣在急速跳動中活躍,在一個多月前,他還在大海深處里看著雨點的漣漪茫然,現在竟然有機會進入一座真正的大山,聆聽除海鷗以外的鳥兒鳴叫。

眾人延著石階前進,走了好一會後,終于聆聽到了劈啪的海浪聲,他們立即在熱烈的氣氛中加快了腳步,白柱群正是在山頂臨海一角,目的地快要到了。

摩天嶺的頂峰,一群急步而至,粗喘著氣的年輕人們,都被眼前的壯麗景色給震懾住了,一根根光滑潔亮、雪白無暇的石柱,竟然在峰頂上拔地而起,高度平均足有四十多米高,走到近處,從下而看,那根根石柱仿佛直入雲霄,與天際的白雲連接到了一塊。

眾人嘖嘖驚奇的在這些石柱中穿梭,驚嘆它們的神奇和巧奪天工,穿越過這片石柱後,一塊往外突出一截的岩石平台上,一根與眾不同的石柱呈現眼前,它並非垂直而立,而是斜斜探出大海的方向,仿佛要借此要表現自己與其它石柱的與眾不同之處。

它傾斜的角度是如此的大,使人難以相信為何它竟然還能傲立,不掉進水里面去,不得不感嘆天神對它的呵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處。

看到這根份外雄奇壯觀的石柱,眾人對大自然的贊美之情到達了高潮,其中數艾莎小姐尤為興奮,她大膽地踏上那小截往外探出的平台,撫摸著那根與眾不同的石柱,仿佛要品味出它的孤傲之處。

但昨夜寂靜島的海域還降過一場大雨,無論柱子本身還是腳下的平台都是濕滑的,艾莎小姐衝眾人回頭一笑時,腳下沒有踩穩,手想攀住那石柱,卻又是一滑,她立即失去了重心,整個人摔出了平台外,直往下面的深淵中墮去。

事情發生得如此的突然,前一刻還在平台歡笑的艾莎小姐,這一刻竟然已經消失了影蹤。

眾人慌忙衝到懸崖邊上,只見下面怪石嶙峋,深藍的浪濤洶湧澎湃,其中激蕩起一陣浪花後,很快又歸于平靜,艾莎小姐落水前淒厲的叫聲還尤在耳邊,大家面面相覷,看到各自的臉色瞬間化為蒼白。

其中最為惶恐的當數布魯菲德,他看到艾莎踏出平台時,就有不祥的預感,但他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說上些什麼,現在艾莎墮水,他這個隨行僕從可是重罪啊!

他充滿期待地望向那兩個年輕軍官,能成為法考爾金家族的軍官,肯定得有過人的水性,但他從這兩位軍官臉上看不到半分英勇,那下方嶙峋凹凸的怪石已經把他們嚇住了,跳下去救人,一個不好,人還沒著水,說不定已經被那些怪石撞得頭破血流了,而且看水流的方向,這下面應該還有暗礁的存在,這可是死亡率相當高的英勇行為,布魯菲德看到前面向艾莎小姐大獻殷勤的那位軍官,現在更是往後縮了縮,仿佛害怕也會像艾莎那樣不小心失足。

布魯菲德不得不將目光移向海倫小姐,再移到海倫近侍那個小丫頭,她們更不可能幹什麼英勇行為,他的心涼了,如果艾莎小姐不幸身亡的話,那他這個臨時僕從恐怕會被定失職罪,然後被暗中處死掉,為艾莎小姐陪葬……

想到這,他不敢再猶豫,退後幾步,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他疾衝上前,縱身一躍,往深淵中躍去,他自問水性在大海的賤民當中可以算是比較差勁的,但現在為了救人,可管不了這麼多了。

強風壓迫著他的耳膜,浪濤拍打岩石的聲響,是越來越清晰了,布魯菲德想起童年時,老人曾說過,人在將死前,一生經歷將會歷歷再現,但他眼看著下方的大海和岩石離自己越來越近了,腦海卻是一片空白,直到快要落水前的一剎那,那團團蔚藍色的火焰,轟的一下重新在他體內燃點而起。

撲通一聲巨響,布魯菲德像箭一樣鑽進了冰冷的海水里,他情不自禁的驚叫了一聲,但聲音馬上就被海水給淹沒了,海水立即灌進他的嘴巴,直到喉嚨,布魯菲德還沒試過從這麼高的地方跳進水里,頓時暈頭轉向,險些窒息,他趕緊屏蔽住呼吸,雙腳猛蹬,重新浮上水面,大口的呼吸著空氣,看著四周近在咫尺的怪石,他深深的贊美著海神,沒有將他的腦袋安排到那尖尖的岩石上。

但他馬上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深深吸了一口氣,馬上又潛回到海底,尋找那該死的艾莎小姐的芳蹤,海中的能見度相當低,第一回合他一無所獲,心里不禁開始慌亂起來,再尋不著艾莎小姐,恐怕再撈上來就是一具尸體了,他倉促換氣,再次潛回海底。

此時,心底湧出來的恐懼感已經將他包圍,並聚集在他身後,窮追不舍的迫使他不斷加速深入海洋的深處,他知道再找不回艾莎,等待艾莎的將會是什麼,等待自己的又將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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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上)
在這種生死邊緣的壓力下,布魯菲德終于想起了海術,只要身在大海,海術就能幫助你渡過難關。

他嘴唇飛快地活動了起來,盡管在海里發不出半點聲音,但他還是無比虔誠地念完一段“海洋的眼睛”,他所渴望的奇跡又一次發生了,耀眼的蔚藍光芒從他雙手間閃出,他覺得體內的力量立即被抽去了不少,但目睹海術成功的狂喜並沒有令他在乎這些,雙眼的能見度擴大了好幾倍,甚至比起陸上時的視力還要更好。

布魯菲德的理智令他很快從狂喜狀態中脫離出來,他繼續往下潛行,四處觀望,命運確實沒有將他拋棄,他終于發現了艾莎小姐的蹤影,這可憐的丫頭,原來被一團海草給纏住了,正不斷地奮力掙扎著。

布魯菲德精神為之一振,還能掙扎証明艾莎這賤人還活著,他加快速度潛了過去,伸手去撥開那一團團可惡的海草,豈料到那些海草仿佛愛上艾莎那長腿了,千絲萬縷的死死纏住。

眼看艾莎掙扎的動作是越來越慢時,布魯菲德心中一慌,只好冒險在她面前使用海術,念起無聲的“切割術”,伸手用力的往那團海草下方切割而去,但用力過猛,不但把所有的海草都切斷了,甚至連海底暗礁的一個小角,也被他的手掌割了下來,但布魯菲德已經無心去欣賞這個海術的威力了,雙腳用力一蹬,挾起奄奄一息的艾莎,拼命的往上游去。

其實此時的布魯菲德也到了燈枯油盡的地步,但他的意志力還是強撐著他將艾莎托上一快相對比較光滑的岩石上,當他勉強攀上這塊岩石後,筋疲力盡得差點就想躺在岩石上歇息了,但他深知此時艾莎的小命可是比他那條賤命要貴多了,他先探了探艾莎的鼻息,竟然一片冰涼,嚇得他差點掉回到水里去,但他馬上命令自己鎮定下來,雙手放到艾莎的天靈上,念動起海術入門最後一個章節,也是初級海術里最難操作的那一個海術,急救術。

一團蔚藍的光芒柔和的閃出,接著化作萬千光點,閃爍中遍布艾莎全身,布魯菲德因為太過疲憊,當又一個純正的海術自他手中發出時,他已經沒有太多的驚喜,他覺悟到今天是海神賜予他的奇跡日,所以可以不斷地看到奇跡的發生。

布魯菲德所知道的海術中最強大的一個海術使用後,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艾莎的鼻息,終于感覺到了些許的暖意,他大大松了口氣,開始回憶過去所看到過的急救術,也不再管什麼上下貴賤之分,將艾莎腰帶除下,再將她口鼻中的泥沙、雜草清出,讓她保持呼吸順暢。

但艾莎的呼吸仍然十分薄弱,他不得不嘴對嘴的做了幾次人工呼吸,艾莎柔軟的嘴唇弄得布魯菲德一陣心猿意馬,他不禁狠狠的責備自己,怎麼可以對一個曾經深深侮辱過自己,而自己也深深厭惡的女子產生旖旎的幻想呢?

他見艾莎的呼吸正常少許後,便用力的擊打著艾莎心髒的位置,容她吐出幾口海水後,布魯菲德累得連一絲一毫的力氣也沒有了,這時,西側的岸邊終于傳來了人聲,隱約看到海倫等人正領著急救隊慌慌忙忙地趕了過來,布魯菲德再也支撐不住,眼前那些人影慢慢變得朦朧,他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當布魯菲德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一天一夜以後的事了,巨艦已經踏上返航的旅程,他因為曾奮不顧身的救過艾莎小姐,所以被安置在甲板上一層,待遇提高了不少。

布魯菲德蒙蒙朧朧地睜開眼睛,腦神經還沒完全清醒過來,還沉浸在那一團團蔚藍色的火焰之中,他忘記了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個夢,這些夢又到底有多長,只記得每個夢里都曾在一團團蔚藍色的火焰中燃燒,卻絲毫也沒有被火焰灼傷,那種感覺異常的舒適,他覺得自己那高貴的靈魂喜歡這種顏色,接納著這團團火焰。

“呵,你醒啦!”這聲音有點熟悉,隱約中透出一絲驚喜。

布魯菲德順著聲源望過去,視覺慢慢從朦朧恢複為清晰,原來她是阿德拉女士。

“謝謝你照顧我,阿德拉女士!”布魯菲德一說話,才發現自己的嗓子現在十分沙啞。

“先別急著起來,你現在還很虛弱!是侯爵夫人吩咐我照顧你,所以你感謝的對象應該是她,布魯菲德!”阿德拉女士友善的笑了笑,站起來走出了門外。

布魯菲德遠遠聽到她吩咐外面的僕從:“馬上去通知侯爵大人和侯爵夫人,就說布魯菲德已經醒了。”

接著,她又吩咐另一個僕從,說:“到廚房叫廚子做點吃的,動作利索點。”

布魯菲德把頭轉向窗外,發現天色才蒙蒙發亮,天邊正有一絲紅暈滲出來,他詫異道:“阿德拉女士,現在是黎明時分吧?為了我的事,這麼早就喚醒侯爵大人和侯爵夫人,好嗎?”

阿德拉女士說:“這也是他們的吩咐,布魯菲德,你一醒立即得通知他們。”

“哦……”布魯菲德思路漸漸回複清晰,昏迷前一幕幕慢慢重返腦海,他問,“阿德拉女士,我昏迷多久了?”

阿德拉女士回答:“已經一天一夜了,醫生已經替你診斷過了,只是過度疲勞,只要好好修養一段時間,那就沒有問題了。”

“對了,艾莎小姐沒事吧?”布魯菲德這時才想起應該問候一下那個累人不淺的小賤人。

阿德拉女士笑了笑,這個笑容有點奇怪,像是嘲諷布魯菲德的虛偽,又像是羨慕他這個年紀一眼見底的心機,她說:“艾莎小姐昨天傍晚就已經醒了,還來看過你,在你床前坐了很久。”

說到最後那句,阿德拉的笑容里又多了一絲曖昧。

布魯菲德心中一動,怪不得阿德拉對自己的態度友善了那麼多,甚至有點謙恭的對待自己,原來並不單單我救了艾莎,還因為艾莎曾在我床前坐了很久。

想到這里,他對阿德拉的感激之情立即淡了幾分,他語氣也為之平淡了下來,說:“阿德拉女士,可否扶我起床呢?我不想侯爵大人和侯爵夫人來到時我依然躺在床上,那樣實在太失禮了。”

在阿德拉的攙扶下,布魯菲德勉強坐了起來,他發覺現在自己的狀態極度虛弱,想抬起一根手指,都得花上大力氣才能做到,莫非這就是使用海術的後遺症嗎?那實在太可怕了吧,使用一次就得躺上幾天……但他轉念一想,這應該是他還不會使用精神力的原因,只要日後好好練習,一定能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海術師,使用海術永遠都在談笑之間……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甲板上傳來的腳步聲和僕從們的問好聲,他意識到貴族大人要來了,趕緊站起來相迎,但只站起了一半,孱弱的身軀立即又迫使他重重的坐倒在床上。

這時,阿德拉女士已躬身道:“侯爵大人,侯爵夫人,早上好!”

侯爵大人卻沒理會她,對仍想掙扎起立的布魯菲德說:“布魯菲德,坐下,快坐下吧!”

布魯菲德只得用力垂了一下頭,以示行禮,說:“侯爵大人,侯爵夫人,早上好!”

他抬起頭,立即接觸到侯爵大人那雙善感的眼睛,里面正寫滿了慰問的關切,微微轉頭,就看到了一直未曾照過正面的侯爵夫人,她面目與艾莎有幾分相似,但整體感覺遠比艾莎成熟,眉宇間有一股嫵媚,但這種嫵媚配上她那對明亮動人的眼睛,頓時變得高貴起來,沒想到侯爵夫人竟如此美麗,布魯菲德不由得呆看了一陣,才懂得轉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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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下)

侯爵大人絲毫不以為怪,像是已習慣與此,他走到布魯菲德床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容道:“布魯菲德,你奮不顧身的躍下深淵,將艾莎救出。我克蘭.斯爾維亞.法考爾金,鄭重向你道謝!”

話畢,他微微躬身致禮,侯爵夫人和阿德拉女士在他身後也跟著做同樣的動作。

這是貴族正規的道謝,布魯菲德連忙要站起來還禮,但侯爵大人將他按住了,溫和一笑,轉個話題,問:“剛醒來,感覺還好吧?”

“還不錯,只是覺得有點累……”布魯菲德據實回答,接下來,侯爵和他的夫人又客套性的問候了他幾句,才切入正題,問起那天事故發生的過程,布魯菲德也一一據實報告,他發現侯爵夫人十分關心事故發生前,當時那兩個軍官的反應,還有事故發生後,那兩個軍官的表情,尤其是那位特別討好艾莎的軍官。

布魯菲德心里凜了凜,他意識到,侯爵夫人說不定正懷疑這次事故是否偶然,那兩個軍官是否有謀殺她女兒的可能,布魯菲德的心感到陣陣冰涼,貴族們的心機實在太複雜了!

雖然布魯菲德並不喜歡那兩個軍官,但他暗暗對自己說,一個高貴的靈魂決不能隨意去誣蔑別人,所以他還是把一切真實的稟告,不厭其煩的回答著侯爵夫人一些重複過的問題。

說到自己跳下水去救艾莎的過程,布魯菲德當然把海術部分都給刪除了,他希望自己能憑借海術師的名頭獲得權勢,但絕不希望這些權勢是自斯爾維亞家而來,他說這個過程時,發現侯爵夫人特別注意他,那一種注視帶著一點能洞察他內心的味道,這令布魯菲德感到相當不舒服,但他堅持用平緩的語調將整件事敘述完。

這時,布魯菲德的餐點到了,他無須多言,肚子的咕咕叫聲就足夠表達自己的心情了,侯爵和侯爵夫人善解人意的笑了笑,十分有禮貌的告辭了,但他們並沒有走遠,僅僅在布魯菲德房間外的船沿邊吹著風,低聲細語的討論著什麼。

面對這樣豐盛的餐點,布魯菲德雖然餓壞了,但也不敢太過放肆的吃喝,畢竟一旁還有阿德拉女士,他必須還得裝出應有的禮儀,按照平常的規矩去用餐,好不容易才解除了飢餓的壓力,僕從剛剛把東西收拾好,侯爵和侯爵夫人又回來了。

布魯菲德心想,他們到底想怎麼樣呢?該問的不是都問完了嗎?

但他發現身邊的阿德拉看向他的眼神更為謙恭了,不禁又有點虛榮的得意,原來得到一個真正貴族的重視,身邊的人對你的態度也會有所不同。

這一次,侯爵大人開門見山,問:“布魯菲德,我很好奇你當時跳向深淵的心情,據說救護衛兵那邊的匯報,那個地方怪石嶙峋,暗礁頗多,你卻依然敢跳下去,你不怕死嗎?”

布魯菲德楞了楞,心想這個問題真難回答,雖然侯爵大人溫文有禮,讓人感到親切和信任,但總不能實話實說,我當時就是擔心你那該死的女兒真被淹死了,我這個可憐蟲會成為替罪羔羊,當了她的殉葬品啊,所以才會如此奮不顧身的跳下去……

不過,很快他就靈機一動,回答說:“侯爵大人,衝動的莽撞可能使我後悔一時,但無能的怯弱,卻可能讓我後悔一輩子。當時我根本沒想到死亡,只知道我不能選擇無能的怯弱,所以選擇了衝動的莽撞。”

“這是一種勇敢的莽撞,孩子!保持這一個性吧!”侯爵夫人的笑容柔和了起來,比起前面禮貌性的機械笑容,這樣的笑容實在太動人了。

但不知為何,布魯菲德覺得她僅僅是稱贊自己回答出一個得體的答案,並非真的認為他當時是這麼想的。

侯爵溫和一笑,說:“忠誠和勇氣,這是我們法考爾金家族族人最重要的品質,孩子,我想,你都已經具備了……”

布魯菲德忽然發覺,侯爵大人對自己的稱謂改成了“孩子”,態度明顯更為親切了。

侯爵頓了頓,繼續道:“那麼,孩子,在將來的歲月里,你願意加入我們斯爾維亞家嗎,願意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嗎?”

一個豪門的邀請,相信這是任何一個預備成員夢寐以求的橄欖枝,但布魯菲德的臉色卻變了變,他所預料中的問題,終于要來了,這已經侯爵大人第二次邀請了,假如再拒絕他,他會不會惱羞成怒,從而對我不利呢,畢竟貴族的個性都是高傲的,一個大海的賤民竟然屢屢違逆自己的好意,他說不定立即收起原本的溫和個性,變成怒目相對了。

侯爵當然搞不懂布魯菲德的小腦瓜里的複雜心情,他只以為布魯菲德在認真考慮,又說:“上一次我邀請你成為我音樂室的侍從,對于你所表現出的勇氣而言,那個職位確實有點屈就你了,但我這次的邀請,是希望你未來能成為我們斯爾維亞家的大總管……”

布魯菲德的目光正悄悄的四周游移著,當侯爵大人把“大總管”這三個字吐出時,布魯菲德的目光正好游移到阿德拉女士的臉上,他發現對方的神色里立即激動了一下,目光中更湧出了無與倫比的羨慕,可見這個職位在斯爾維亞家的地位和重要性。

侯爵大人見布魯菲德仍不作聲,以為他太過激動了,便微笑溫言解釋道:“澤達總管你是見過的吧,他年紀漸漸大了,總得要找個有能力的人去繼承他的位置,我一直找不到好的人選,但今天,我發現我找到了,忠誠和勇氣,聰慧的頭腦,得體的談吐,出色的儀容等等,你都具備了!你需要做的,就是從明天開始跟隨著澤達,學會你未來應該掌握的一切。呵,忘記你身體還很虛弱,那麼,就等你身體完全康複再開始吧……”

無疑,侯爵大人的聲音是柔和且動聽的,正如他提出的條件,一個豪門的大總管,鐵定可以洗掉賤民的稱號,成為法考爾金家族的正式公民,在職時,除了頭上的貴族主人們,他在這個豪門里幾乎可以呼風喚雨,一呼百應,等到上了年紀退休後,還可以在托瑪納擁有自己的庭院,自己的僕人,如果在任職期間表現得特別出色的話,說不定還能撈個低階的貴族封號,對于一個一個多月前還無家可歸的大海賤民來說,這可真是一個充滿誘惑力的邀請啊……

但布魯菲德並不願意,他在生命最低谷的時候,曾被這個姓氏狠狠的愚弄過、侮辱過,是那一次的愚弄令他有了前進的動力,有了生命的野心,在他小小的心靈而言,他並不希望就此結束這種厭惡,他暗自覺得這種厭惡是動力的源泉,況且,他現在有了海術這個資本,他相信未來的某一天,他自然可以在人群當中傲立起來,無須去攀附斯爾維亞家的高枝。

“布魯菲德,侯爵大人在看著你呢。”侯爵夫人友善的提醒著,她的聲音靈動且悅耳,但隱隱透出一絲疑惑的味道,畢竟,布魯菲德沉默的時間也實在太久了。

布魯菲德深吸了一口氣,說:“侯爵大人,說實話,我很感動,十分感謝你的盛情邀請,但我今年才只有十四歲,對于這麼大一個家族的日常管理,我恐怕是難以應付的……”

侯爵微笑打斷了他,說:“孩子,年齡不是問題,你總不會認為馬上就要你接手大總管的職務吧,澤達離退休還有好幾年呢,你在這段時間里跟著他好好學,到時自然可以熟練的運籌一切了。”

布魯菲德覺得他被逼到了角落,眼角悄悄瞥過一旁聆聽的阿德拉女士,發現她的眼睛幾乎羨慕到快要掉下來了,如果她也可以發言,恐怕已經不顧儀態的對布魯菲德大吼道:“傻瓜,快點答應呀!你不想當,把這個位置讓給我好了!”

一陣清晨的海風從門外吹了進來,帶來一陣冰寒的涼意,布魯菲德不禁縮了縮脖子,又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擠出幾句話來回答:“侯爵大人,我需要學習的基本學問還有許多,可否容我結束預備成員的訓練營生涯後,再回答你這個問題呢?”

侯爵大人的笑容依舊溫和,但隱隱已帶上幾分尷尬,這已經是一個十分明顯的拒絕了,對于貴族而言,甚至拒絕得有點無禮。

布魯菲德雖然並不世故,但他立即從侯爵大人的表情里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再偷偷瞥了眼侯爵夫人,發覺對方面上的笑容凝固了,目光閃過慍怒,那微微上揚的眉毛,仿佛在說,好你個賤民,一個豪門的盛情邀請,一對貴族夫婦的登門慰問,最後換來的卻是你的無禮拒絕!千萬不要忘記,你的真正身份僅僅是一個賤民,一個本來屬于大海的賤民!

面對這樣的目光,布魯菲德心里反倒激起不少傲氣,他迎著門外吹來的又一道寒風,用力地挺了挺那軟弱下來的腰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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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一章(上)

布魯菲德的心情頗為忐忑不安,有點徬徨,甚至還有點恐慌,畢竟得罪了斯爾維亞家並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盡管他現在已經搬到了甲板上層,仿佛象征了身份的上升,周圍本來同等級的僕從和水手都投來羨慕的目光,但他絲毫也感覺不到一丁點安全感,他很擔心入夜後,漆黑中的角落就會鑽出一個陰影,把他包裹其中,然後他將混混沌沌的暈迷過去,到他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冰冷的海洋里掙扎,直至葬身大海……

忽然間,他懦弱的一面開始占了上風,他有點後悔拒絕這個豪門家庭,而且拒絕的言辭是這樣的不得體,但當他實在撐不住,投入進睡魔的懷抱,又再次平安無事地醒來,一旁侍候的阿德拉還是那麼謙恭,柔聲問候:“布魯菲德,你身體還很虛弱,再睡一會吧,或者,你想吃點什麼嗎?”

布魯菲德高傲的心立即重新活躍起來,他彬彬有禮地回應著阿德拉,心里那個高貴的靈魂再次膨脹,原來拒絕一個上層貴族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並沒有屈服在那貴族淫威之下,這一刻,布魯菲德重新為自己而感到深深的驕傲。

阿德拉女士去為他准備下午茶時,艾莎出現了,她臉色雖然還有點蒼白,但精神狀態看起來還算不錯,搬了張椅子到布魯菲德的床沿邊,一點也沒有避嫌,笑意盈盈的問:“你好點了嗎?”

布魯菲德心中卻是提高了警惕,小賤人對自己的態度已經完全不像是主僕了,這是因為她現在心里還在感激我,所以會對我友善一點,還是她已經故態複萌,又開始打算作弄我了?

“謝謝艾莎小姐關心,我已經好多了!”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還用肩膀撐起了上身,想坐起來答話。

艾莎笑道:“布魯菲德,你不用這麼拘謹和多禮了!”說話間,她伸手把布魯菲德按回到床上,身體尚在虛弱狀態的布魯菲德被她這麼突然一按,連抗拒的力氣也沒有,立即就被按回到床上,還因為角度問題,腦後門“膨”一下重重地撞到木板,痛得他直咧嘴。

艾莎滿是歉意地連聲說“對不起”,搶前將布魯菲德扶著重新躺好,看著布魯菲德揉著腦袋,滿臉都是痛苦的表情,不由得又笑道:“哈哈,你好笨哦!”

布魯菲德望向艾莎的眼神里更為戒備了,心想,好哇,你個小賤人原來是故意的,作弄完我之後還要嘲諷我……

想到這,他連忙又往床的內側縮了縮。

艾莎倒不在意布魯菲德的表情里又多了些什麼,見他如此動作,還以為他冷了,又滿是溫柔的探前了身子,將他身上的被子往里攏了攏,微笑道:“孱弱可不是男子漢的朋友呀,你要快點成長起來,生命可不能像大海中那些賤民那麼脆弱……”

布魯菲德根本沒聽清艾莎後面說什麼,單單前面那句話就再次把敵意點燃了,你這個小賤人竟然再次侮辱我,這一次還是侮辱著你的救命恩人,嘲諷他並不是個男子漢,哼,那你所認可的全身肌肉的男子漢軍官,在你掉進萬丈深淵時,他們還在懸崖上呵著白氣呢,看不起我這個大海賤民,對嗎,總有一天我會騎到你們斯爾維亞家頭上的,你將以最為謙卑的姿態仰視我……

艾莎見他怔怔的看著自己,仿佛若有所思,瞳孔時而收窄,時而擴大,眼球上還布上了血絲,不由得微笑問:“怎麼啦?你眼睛有點紅了……”

布魯菲德在心中重重地哼了一聲,幹脆閉上了眼睛,艾莎卻沒體諒他的心情,拖著椅子又坐前少許,溫言道:“困了就閉目養神吧,我陪你聊聊天。”

布魯菲德聞著那近在咫尺的幽香,一陣陣地撲進鼻子里,不禁想起在小賤人生命垂危時,曾幫她做過人工呼吸,她小嘴那柔軟之極的動人感,仿佛還在唇邊游蕩,想到這,他覺得臉上有點滾燙了。

這時,那陣幽香忽然濃鬱了許多,布魯菲德不由得打開一線眼縫,驚詫地發現艾莎那美麗的臉龐竟然已靠到他眼皮下,還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嚇得布魯菲德趕緊又重新把眼睛閉上,心中第一個想法是,天啊,難道她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艾莎咯咯輕笑:“喂,布魯菲德,你的臉忽然紅了,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也沒想……”布魯菲德趕緊回答,但話出口後才發現這樣的措辭實在太笨拙了。

果然,艾莎的笑聲更大了,她笑著說:“好啦,好啦,不管你想什麼了!對了,我們說點別的……你是個牧師吧,或者跟過牧師之類的生命職業者學藝?”

布魯菲德心里立即咯登了一下,又打開一線眼縫,偷偷瞄了瞄艾莎,發現她正在床沿邊托著下巴,近在咫尺地望著自己,神色並沒有什麼異樣,這令他稍稍輕松了一點,盡量平靜地回答道:“當然不是,為什麼這麼問呢?”

“不對呀,我記得我被海草纏得快要暈過去的時候,眼前似乎有亮光閃過的,還有,我覺得我靈魂快要脫離出身體的時候,有一股力量將我的靈魂給拉回來了……”艾莎回憶著,因為距離太近,布魯菲德滿鼻子都是她氣若幽蘭的芬芳氣息,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猿意馬。

但這關系到自己這個海術師身份是否會立即暴露,所以他不得不壓下那些令他神智慌亂的情緒,低聲說:“不會吧,當時我也沒看到什麼……”

他故作思考的想了想,又道:“這麼奇怪的事情,侯爵大人他們怎麼說?”

艾莎笑了笑,說:“沒有對他們說過啦,我聽人說過,人在臨死前會有許多錯覺,不過我那些感覺實在太真實了,所以先和你討論印証一下。”

布魯菲德重新閉上眼睛,其實是為了避免對方發覺自己眼神的游移,若無其事道:“沒有這樣的事啦,是艾莎小姐你想太多了,如果我有牧師的技能,也不用當一個小小的預備僕從了。”

“這倒是。”艾莎點頭認同,絲毫沒顧及布魯菲德那幼小的心靈。

不過布魯菲德這次倒沒有多計較,還加強了語氣,又道:“記得曾聽大海中的老船夫說過,人在頻鄰死亡之際,會看到聖潔的光華,或者別的什麼亮麗的事物,這是天神為我們世人打開上天堂的通道,如果不能及時回複呼吸,那麼那人的靈魂就會進入到那點點光華之中,回歸到星辰的懷抱!”

艾莎再次點了點頭,因為布魯菲德所說的確實是大海里的傳說,無須編造,已有模有樣。

布魯菲德見她靠回到椅子上,忙大大打了個呵欠,望著她用力眨了眨眼,提示對方如果問話已經完畢,可否立即離去呢,因為本人明顯精神不足。

誰知艾莎理解到什麼方向去了,臉竟然紅了紅,微微垂下了頭,纖指輕輕把玩著腰帶上的粉紅絲巾,那少女羞澀的動人神態,令布魯菲德不禁呆了呆,心想,小賤人毛病雖多,但不犯賤時,確實是個罕見的美女……

一些旖旎的畫面也隨著這個想法注入進他的腦海,他覺得喉嚨也幹澀起來,艾莎這時慢慢抬起了頭,恰好迎上布魯菲德呆呆望著自己的目光,她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深吸一口氣後,輕輕道:“布魯菲德,過去我曾作弄過你,真是對不起了,我艾莎.斯爾維亞在此向你鄭重道歉!”

布魯菲德有些意外艾莎的忽然道歉,但他認為擁有高貴靈魂的人,是可以寬容一個願意向己低頭的敵人,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溫言應對道:“艾莎小姐,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就往前看吧。”

艾莎得到了布魯菲德的原諒,不由得燦爛的笑了,那笑臉仿如盛開的鮮花,絢麗的彩虹,動人無比,布魯菲德的心又是一陣急跳。

她用力抿了抿嘴唇,又道:“那麼……那麼,對于你曾舍己救我的行為,我很想能好好報答你……嗯,怎麼說,我覺得我有點喜歡上你了……”

這是表白嗎?對于艾莎忽然而來的表白,布魯菲德的心跳動得更厲害了,他想,天啊,我高貴的品格竟然征服了一位真正的貴族少女?這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一件事情呀……

對于布魯菲德而言,此刻的心情就像窗外的景色,大海一望無際,天空晴朗得不帶一絲一毫的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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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下)

艾莎把這句話說出口後,馬上輕輕呼了口氣,像是胸口的壓力大減,她更是柔情地看著布魯菲德,發現他肩膀微微顫動了幾下,顯然情緒也在激動之中,這多少給予了她一些輕松感,畢竟對方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緊張,于是她微笑著繼續道:“所以呢,我想把你留在身邊,可以看著你,和你說說話……但是,我們的身份相差太遠了,一個上位貴族和一個大海賤民結合,會淪為整個世界的笑柄,嗯,我想了個好辦法,我鄭重提議,你當我的男寵好嗎……”

布魯菲德聽著聽著,臉色已經開始變了,原本驕傲的心情開始往另一個方向疾奔而去,聽到最後那句,外面的萬里晴空仿佛忽然響起了一個驚雷,震得他臉色發白,氣憤填膺,他嘴唇微微顫抖了起來,很想回應一兩句難聽的話,但胸口仿佛被什麼壓住了一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艾莎沒能清晰辨別出布魯菲德那細膩的感情,根本沒體會到他的憤怒,畢竟對于貴族而言,身邊收男寵、女寵,是最自然不過的一件時髦事情,甚至對于大海的賤民而言,能成為貴族的人寵,也是件無比幸運的事,畢竟那代表著可以告別驚濤駭浪的大海,從此安安穩穩地在陸地上生活了。

她繼續說著:“布魯菲德,請放心吧,上一次我向你提這個建議的時候,確實是在愚弄你,但這一次,我是真心真意向你發出邀請的,我會對你很好,比對薩魯比還要好!”

這樣的話就像一根大錘連續不斷而且重重地敲打在布魯菲德的胸口上,艾莎的語氣越誠懇,越認真,胸口上的痛楚就更劇烈,對于布魯菲德而言,萬里晴空的驚雷過後,接著是場罕見的暴風雨,擊落到他心靈的大海,狠狠鞭笞著他的靈魂。

這時,他怒極反笑,有點神經質的問:“薩魯比是誰,你的另一個男寵?”

艾莎絲毫沒感覺到布魯菲德內心那場狂暴的風雨,依舊微笑道:“當然不是,我還沒收過男寵呢!它是我可愛的大狗,毛發長長,整天喜歡打瞌睡,它就睡在我房間里,嘻嘻,如果到時你不喜歡它的話,我可以把它趕到外面去睡的!”

好哇,你竟然把我跟條狗放到天平兩邊了,我這個救命恩人在你心目中竟然和條狗的份量是差不多的嗎……布魯菲德氣憤得想暴跳起來,狠狠地抽這個賤人兩巴掌,但全身卻是不停地顫抖,連半分力氣也使不上來,喉嚨突然一甜,一口鮮血竟然噴了出來,染紅了雪白的被子,也染紅了布魯菲德蒼白的肌膚。

艾莎慌忙撲上前,掏出手絹為他輕輕拭去嘴角的鮮血,關切道:“你怎麼了?”

不過,她很快從布魯菲德激動的反應里找到了答案,嬌媚地笑道:“小傻瓜,就算以後可以天天跟我在一起,也不用激動成這樣啊!”

“噗”的一聲,布魯菲德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這一次,連艾莎的衣衫也染紅了,兩口鮮血噴出後,布魯菲德只覺胸口壓力大減,他急喘著氣,狠狠瞪著面前這個多次深深侮辱自己的女人,發現自己已能說話了,他沉聲道:“艾莎小姐,如果你真感激我救命之恩,可否讓我說一句放肆的話,並且擔保不會因此而怪罪我嗎?”

“當然,你說吧,決不怪罪你!”艾莎柔聲說著,探手輕輕撫著布魯菲德的頭發,眼中柔情無限。

這樣親暱的動作,令布魯菲德馬上聯想到,這個小賤人想必也是以這樣的動作來撫摸著她那條大狗的,他咬牙切齒地狠狠道:“既然艾莎小姐還念恩,那麼我就說了!艾莎,我操你這個被海妖蹂躪過的小賤人,你這坨海獸排出的糞便,大海棄兒的渣子,最好立即滾出我的視線,從此不再出現……”

面對布魯菲德口中連環噴出的大海賤民式髒話,艾莎驚呆了,她手上的動作也凝固了,好一會後才能反應過來,她呆呆望著布魯菲德,顯然還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在她的世界里,還從來沒有人用這麼難聽的言語罵過她。

“滾!”布魯菲德冷冷地重複這一個字。

艾莎的臉色終于“唰”一下變得蒼白,布魯菲德竟然拒絕了她的好意,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還深深地侮辱自己,她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哇一聲哭了出來,踉蹌地轉過身,無比慌張地往門外逃去,撞倒了兩張椅子,也撞倒了剛好來到門口的阿德拉女士,和她手上的餐點。

阿德拉女士何曾見過高高在上的艾莎小姐有過這樣的表情,也不由得口瞪目呆,轉頭望向房內,只見布魯菲德縮在被窩里輕輕顫抖著,一眼也沒有看過來,似乎對艾莎的掩面而去,根本吝于關注。


布魯菲德此刻的內心已經完全被仇恨給吞噬了,他恨透了艾莎,在他看來,艾莎這個小賤人一次又一次地踐踏著他那高貴的靈魂,而且一次比一次傷害得厲害……

在他的內心世界,仿佛正有一把利刃,狠狠地切割著他的心,那樣撕心的疼痛,令他咬緊了牙關,握緊了拳頭,連阿德拉女士的呼喚也置之不理。

其實布魯菲德幼小的心靈還沒理清楚自己真正想法,他只知道艾莎辜負了一個高貴靈魂的期望,在他自以為俘虜到一個貴族少女的芳心,最沾沾自喜時,竟然叭一下從飄飄然的半空中跌落了下來,這種傷害實在太大了,尤其是一個從未戀愛,卻又自以為被愛慕的男生。

布魯菲德的心靈遭遇如此沉重的打擊,身軀的顫抖中,腦袋也開始慢慢疼痛起來,接著這種疼痛蔓延到全身,整個骨架似乎要被硬生生拆開一般,整個靈魂仿佛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那一團團蔚藍火焰頓時嗖的一下,全部點燃了,這也給予了他被仇恨吞噬的心靈一絲喘息的空間,終于,布魯菲德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天啊,你發高燒了!”首先發現布魯菲德異樣的,是阿德拉女士,她的手被布魯菲德滾燙的額頭燙得反彈了回來,她驚訝得捂住了微微張開的嘴巴,燒得這麼嚴重,這是她從未見過的。

由于是她負責看管布魯菲德,一旦出現問題,她的責任就重大了,她趕緊狂奔出甲板走道,去叫喚那隨隊的醫生。

周圍嗡嗡的聲響中,布魯菲德意識漸漸醒轉了過來,他聽到四周正有人在爭論著什麼,想睜開眼看看,但眼皮卻沉沉的,任他怎麼努力也睜不開分毫,他心里不由得一陣恐慌,叫道,天啊,我要變成瞎子了?但這句話根本說不出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嘴巴同樣是沉沉的。

幸好腦海深處還有一團團蔚藍火焰在支持他了,不至于讓他在這麼詭異的事情面前崩潰,他連聲對自己說,冷靜,快冷靜下來。

慢慢,他聽清了那些爭吵聲,似乎來自隨船隊出發的幾個醫生。

一個說:“……這是嚴重風寒過後的發熱,該以熱症來看待,你這樣用藥完全是錯誤的!”

另一個卻說:“如果是風寒後的熱症,那潛伏期也未免太長了吧,依我看,這根本是他自身毛病,他很可能患過北海域的傳染病,沒有根治完畢,就加入了家族,恰好現在複發了,我們不該以熱症看待,當持續為他消炎……”

“……”

接下來,兩人就在病理上爭吵不休,聽得布魯菲德一陣乏味,腦袋再次昏昏沉沉,眼看再次入睡時,另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忽然加了進來,說:“我們從醫這麼久,什麼時候見過有人發燒燒成這樣,還能活著的?”

房間頓時因為這句話而變得一片安靜,那冷冰冰的聲音接著說:“我學過一點白魔法,看過不少這方面的書籍,記得里面曾有記載,像剛入門的生命或者靈魂職業者,他們在虛弱期間,情緒過分波動又沒處理好的話,他們的精神力會失控,從而造成身體嚴重升溫……”

前面一個醫生插入問:“你懷疑他是剛入門的靈魂職業者?”

另一個也問:“嚴重升溫?如何衡量?”

冷冰冰的聲音回答:“對,我是這樣懷疑。如何衡量,大概類似熱症,程度根據病人的精神力,來決定溫度的高低。”

先前一個醫生苦笑:“如果是這種情況,那已經遠遠超出我們可以治療的範疇了。”

另一個似乎也懂一點這方面的學問,冷笑說:“假如按你所說去推論,那麼燒成這樣,他的精神力大概是什麼程度?”

冷冰冰的聲音情緒一點也沒有波動,說:“可能跟我們黑角神殿的首席主教差不多吧。”

這樣的回答當然換來了一陣苦中作樂的嘲笑,剛入門的學徒級生命職業者,精神力和黑角首席主教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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