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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鱈]蔚藍軌跡(全文完)

第六集 第六集 第十章

    神殿的教義裡有這麼一句話︰用我們所受的苦,去感化那些罪人吧!

    有多少神職人員相信這話,無從得知,但索格靈對此深信不疑,他就以這種苦行的日子,和海洛迪亞這面旗幟耗上了。

    除了吃飯就是睡覺,這比神殿裡的生活更令人煩悶,索格靈可以忍受,但其他人早已蠢蠢欲動了,老資格的塞亞更是首當其衝。

    他慈祥的面目,還有那龍鍾的聲音,足以讓他問路得出準確的答案,這裡是中區行政區,沒有任何飯店、餐館。

    中區的小島不大,半個小時基本就可以步行一圈了,這個小島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沒有架建起任何的橋樑。

    就算是在審訊期間也未曾被虧待過伙食的塞亞,實在忍不住了,他來到碼頭,發覺載送他們前來的那條船已經不見了。一問碼頭官員,才知道原來他們這條船在遠航過後,在不同部位都有了一些小故障,古道熱腸的海洛迪亞人怎麼可以旁觀呢,已經運往北區的船廠進行大修了。

    塞亞仍然沒有死心,他派遣幾個同樣和他一樣飢腸轆轆的年輕神職人員,到碼頭上去,試圖找出一條肯運載他們的船隻來,以便到別的島上採購一些食物回來。

    然而,叫他們失望的是,似乎海洛迪亞公爵對此早已做好準備,或許他們每一個人的樣貌都被繪畫了出來,分派到周邊,沒有人願意承載他們,說辭是:「噢,你們是來自神殿的貴賓呀,對不起啊,我們這條是平民船隻,除非有特別恩賜的資格,否則讓你們上船就是褻瀆了,我們不敢冒險啊」!

    在神殿的規則裡,神殿的成員只能坐神殿的船隻,假如上別的船,那需要繁瑣手續的,關鍵就是那條船得到了神的特別恩賜。

    大伙都暗暗有點痛恨神殿這些繁瑣的規章制度了,現在他們都被這些條條框框綁住了手腳。

    肉體的折磨,可以令你變得清醒;精神上的折磨,可以令你慢慢變得沮喪和頹廢!

    現在他們是進退兩難,留下,這種日子太難熬了,想走,船已經被人帶去「檢修」了。

    這樣可怕的日子整整持續子一個月,當初接待他們的兩位行政人員在失蹤多時後,再次出現了。面對那一雙雙飢餓而期盼的眼楮,那兩人面帶微笑,帶來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就是海洛迪亞公爵和特洛克大統領尚未回來,他們仍需繼續在銀珊瑚群島上等待;好消息是,中區附近一個小島上的貴族賓館最近建成,公爵大人來信吩咐,需要好好接待這群貴賓,他們將成為那個豪華賓館的第一批顧客。

    要不是長期受到神殿精神的熏陶和約束,聽完那個好消息之後,歌劇場的舞台上的帳篷間,恐怕立即就會響起一片驚人的歡呼聲。

    貴族賓館中,裝飾華美的室內佈置、亮麗的嶄新餐具、美麗的女侍從,還有那期盼已久的美食,統統來到了眼前,唯一的小缺陷就是,這裡只有酒,沒有水,不過美食當前,誰還去顧及這些小缺陷,況且這些都是上等的好酒。

    於是,在樂師們的悠揚音樂聲中,一群神殿的使者們痛快的吃喝著。開始時,索格靈還打算繼續對抗,不過當幾杯酒下到肚子後,自然就需要食物來填補胃的空虛,繼而,他也和其他同僚融為一體了。

    酒比想像中要烈,大伙都發現自己喝得有點多了。

    長達一個月的苦行僧生活後,忽然來到這麼一個奢華環境,過上這麼奢華的生活,人的心理防線自然而然便降低了許多。

    到了晚上,考驗他們的時刻來臨了,他們的房門被敲響,接著,一個漂亮的女信徒就會走進房裡,要求得到一個懺悔的機會。

    在孤男寡女的房間裡,美女呢喃的懺悔聲,還有那暖昧的燈光、身後那鬆軟的床……

    第一個晚上,接近三分之一的神職人員淪陷了,他們相互苦笑,卻心照不宣,有幾人還心不在焉到連飯前祈禱都忘記了。

    一日三餐都是美食,沒有水、沒有飲料,只有酒,這樣腐化的環境下,索格靈警覺了,他提出抗議,但無人理會他,甚至他的屬下們也目光閃爍,那位最年長的塞亞也出言勸說他,這也是神對我們的考驗,我們需要堅持!

    塞亞理所當然會這麼說,他衰老的僅僅是容貌和聲音,他的心依舊年輕,他已經被昨夜那位美麗的女信徒給俘虜了。

    索格靈只能無奈的留下來,但心裡更是警惕了,他想,這是一個充滿陷阱的地方,在魔鬼的誘惑前,神的僕人不應該有絲毫動搖。

    不過,擁有他這麼高覺悟的神職人員並不多,第二夜過後,超過一半人淪陷了,某些房間裡還發出了肆無忌憚的高亢呻吟聲。

    索格靈徹底憤怒了,第二天他召集眾人,在臨時會議桌前,其實也就是餐桌前,狠狠的訓斥了他們,他們的不堅定,是一種背叛,是一種恥辱!

    但,大伙看他的眼神都有點迷離了,持續的酒精刺激下,一些根深蒂固的觀念早已動搖,更何況他們不少人已經倒在了敵人的誘惑之下。所以,索格靈嚴厲的訓斥就像窗外吹過的風,轉眼就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這一夜過後,尚有定力堅持的,只有寥寥數人。

    而一個星期之後,餐桌前就只剩下索格靈了,他的同僚們乾脆不願意離開房間,直接在房間內用餐了。所有的神殿戒條,統統被他們拋到了腦後,穿過他們房門外的那條長廊,就能聽到他們歡快的笑聲。

    索格靈已經沒有力氣憤怒了,因為他的神經也漸漸暢遊進酒精的世界裡,他甚至想起了很多年來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假如當初沒有加入神殿的選撥,常常停泊在他們鄰船的那個大眼楮女孩,會接受他準備送出的小禮物嗎……

    他帶著這些世俗的念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隔壁那充滿誘惑力的呻吟聲就傳進耳朵裡,他嘗試要念誦一些經文來讓自己清醒,房門就敲響了。

    與昨晚不同的是,這次來了兩個,都很漂亮,然後她們柔柔的說著:「索格靈祭司大人,我們前來懺悔了!」

    作為神的僕人,不能拒絕世人的懺悔,索格靈只好把她們放了進來,她們柔和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的訴說著什麼,還有那哀怨的眼神、那若即若離的神態,彷彿在埋怨著自己什麼,一如當日鄰船那位大眼楮的女孩啊……

    這個夜晚,神殿在索格靈心中消失,他尋回了久違的慾望,以及追求已久的夢想。

    在第二天醒來時,他非但沒有感到任何的空虛失落,還感到無比的充實,彷彿在這一刻,他才重新尋回了生命的真諦。

    無謂的懺悔是不必要的,神在我的心中,寬容的他不會禁止人們正常的慾望!索格靈覺得自己的心靈看到了真正的陽光,他愉悅的在這份情慾中如魚得水。

    這樣如美夢一般的生活又持續了兩個星期,神職人員們發覺,美食依舊是美食,但這裡已經沒有酒了,只有水和飲料。

    於是,他們漸漸從美夢裡清醒了過來,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想起了如何去渡過未來。他們重新聚集在餐桌前,相互尷尬的對視著,在過去的幾天裡,他們都曾聽到過對方亢奮的叫嚷,聽到過那誘人的呻吟……

    還是老練的塞亞打破了沉默,他帶頭進行了飯前的祈禱儀式。在過去一段時間裡,大家幾乎都忘掉吃飯前還要進行這麼一段儀式了。

    或許,假若有誰提出,我們都相互懺悔一下最近所犯的過錯吧,那所有人都懺悔一遍後,他們心中那份罪惡感會降低許多,但,自己光明聖潔的一面是可以相互共享的,而自己黑暗罪孽的一面,還是隱藏在內心最深處會比較安全。

    就像這個美夢已經結束了一般,床上的美女也消失了。三天後,賓館前的露天花園裡,海洛迪亞公爵和特洛克大統領終於出現了,他們面帶笑容,一臉真誠的致歉︰這次外出公幹的時間太長了,讓貴賓們久等了!

    索格靈注視布魯菲德,這個令他「誤入歧途」,卻隱隱又找回一點真我的男子。無疑,這個神殿史上最大的異端是一個十分英俊的年輕人,他的笑容讓人感覺到親切,他的舉止神態令人感到舒服,那使人如沐春風的風度,讓人根本無法對他升起絲毫敵意。

    索格靈很想重重哼一聲來表示不滿,但他哼不出來,在他被攻陷之前,他還曾想過無數場景,例如,第一眼看到這個異端時,該如何去批判他。但,現在真看到了,他甚至不敢和對方對視,他感到有點憤怒,卻無能為力。

    和布魯菲德比起來,傳說中的異端副手特洛克的形象就遜色多了。站在布魯菲德旁邊,他就像一個站在貴族旁邊的莊稼漢,但他們兩人經過長期配合,一唱一和,絲毫不提眾人的尷尬,只說一些有趣的生活、地理話題,在花園中心的茶桌前,就像一群老朋友見面那樣,言笑甚歡。

    索格靈他們本是帶著神諭而來,要將布魯菲德和特洛克兩大異端帶回神殿審判的,但現在氣氛完全被對方主導了,變成了一個老朋友的聚會,竟然誰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妥。

    在這樣愉快的氣氛下,異端啊、神殿啊、罪孽啊這些敏感的字眼根本沒有人提起,大伙只談風月、地理,索格靈本以為臨別前布魯菲德一定會說點什麼,但他錯了,布魯菲德什麼也沒說,看向他的目光清澈得就像他倆之間只有純潔的友情。

    當夜,久違的美麗信徒又上門懺悔了,令這幫神職人員在得到歡愉之餘,還提醒了他們所有人,之前發生過的一切都是真的,並非他們的幻覺。

    隔天,特洛克私下密會了索格靈,這次私人談話的重點只有三個。

    第一、海洛迪亞大人和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相信現在你也可以明白了。

    第二、這批錢是賄賂你的,另外還有一箱子金幣,是讓你帶回去,去賄賂其他神殿高層的。

    第三、這是重點中的重點了,我們都不是異端,使用的都是神殿體系的法術,一定是有人搞錯了。

    密會結束時,雙方友好握手,達成共識--「我們都是神殿忠誠的一員,隔膜從未產生,存在的芥蒂和誤會可以冰釋」。

    之後的幾天,不少神職人員前來時的心願終於可以達成,他們參觀遊覽了繁華的銀珊瑚群島,吃遍了各種各樣的美食,證實了銀珊瑚的確正一步步成為世界的貿易中心。

    相比起前來時的冷冷清清,離去時的儀式就顯得隆重無比了。

    布魯菲德和特洛克親自領隊的銀珊瑚高層集體前來相送,引得碼頭上大量平民貿易商觀看。

    雙方領導人熱情的擁抱告別,再到告別一方那鮮亮的神殿旗幟,讓所有人都相信,神殿與偉大的海洛迪亞公爵仍舊在蜜月期之中,海洛迪亞公爵是一個可怕異端的這些無恥傳聞,自然不攻自破了。

    看著神殿的船隻漸漸遠去,特洛克低聲感歎道:「神殿那幫老爺真是收錢不辦事啊,比起約定的時間,他們提前三個月就派人來了。」

    布魯菲德笑道:「算不錯了,起碼派來的是一個可以對付的……這次再花點錢,又可以換來一年平靜的時光了。」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對了,我還交了封密信給索格靈,讓他轉交給神殿的大祭司。」

    特洛克眨了眨眼,說:「這些你不必告訴我的。」

    布魯菲德坦然笑道:「我不想我們之間留下什麼芥蒂……信件裡說的是,希望可以讓維斯特祭司前來銀珊瑚,監督我們這個神殿分部的工作,我們定將貢獻出更多的信仰!」

    特洛克頓時為之一震,是用金幣去換維斯特的自由嗎?這恐怕是一筆驚人的數目啊!對於如今的布魯菲德而言,維斯特恐怕已經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了吧,但他仍銘記著當年的那份情誼,冒著巨大的政治風險、付出相當的經濟代價,也要去為對方贖回自由嗎?

    維斯特,我的老朋友,不枉你曾付出了這麼多!你確實沒有看錯人啊……當年的那個小傢伙已經長大了,雖然仍舊充滿了野心,有時還不太磊落,但他人格中的閃光點卻從未因為風浪而泯滅,他的本心也從未因為榮華而變更,對於任何人給予他的恩典,他一直默默記住,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報答,他極少提起你,原來心中一直惦記著你啊……

    特洛克驚愕的神情慢慢變為了溫和的笑容,其中有欣慰,也有期望。

    布魯菲德與他相視一笑,說:「特洛克閣下,我知道今年你養了一窩小狗,最近都長得不錯,不過,不要用看它們的那種目光來看著我,好嗎?」

    「啊,大人言重了……」

    「……」

    對於難以預測的未來,未雨綢繆相當重要。

    而要對抗一個宗教,莫過於發展自己的宗教,這就是屬於布魯菲德最大的野心。

    現在,布魯菲德除了管理銀珊瑚的日常政務,平常更是研究紅土神殿帶來的那一船書籍,這裡面真是蘊含著一筆難以估量的財富,他相信假以時日,一定可以研究出一套全新的宗教思想出來。

    不過在此之前,他那套精神學共通理論,已經漸漸以銀珊瑚群島為核心,得到了大範圍的推廣,尤其是其中的海術。

    他本人就是最好的形象代言人,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海洛迪亞公爵是一個天才海術師,而由公爵閣下那裡流傳出來的海術,與平常所見的海術大有不同。

    這種新類型的海術更容易學、更親近平凡人,尤其是初級海術,只要你擁有精神力,基本上都可以使用。而初級海術的大範圍應用,不但大大降低了這一帶船隻在航海中的失事率,也大大提高了布魯菲德的聲望。

    在銀珊瑚群島這個海域內,布魯菲德這個名字是常常和海神聯繫在一塊的,甚至前者出現的頻率還高於後者。

    只有你一個人與眾不同,那你是異端:只有你們這一小群人與眾不同,那你始終是異端;但,當一大群人都與眾不同,整個區域的人都是如此的時侯,你就是這個潮流的引導者,你就是這一大群人的精神領袖,沒有人再會認為你是異端了!

    這種極為實用的普及型海術,迅速以銀珊瑚作為核心,形成驚人的潮流,往整個海洋擴散開了。

    而這種新型的精神力思考方式,也吸引到大量的精神學能人來到銀珊瑚,加入到海洛迪亞家族當中來。他們有些本來就是隱匿在海洋中的異端;有些是流浪於大海,不願歸附於神殿和貴族的浪人海術師;有些是脫離原本的家族,只為追逐更本質精神力量而來的精神學者……

    一個尚未建立起宗教之名,但已頗具潛力,漸有成為宗教勢頭的新教,正於銀珊瑚群島之中,迅速崛起。

    在布魯菲德的引導下,目前「新教」,或許說那個特殊的團體裡,提倡的教義比起神殿寬鬆許多,核心就是:神在每個人心中,他們不需要你膜拜,不需要你世俗的捐助,需要的,僅僅是你去弘揚他們正直、無私的精神……

    新教的教義,簡單明瞭,更適合整個海洋時代的發展需求,也更貼近民眾的心理。

    布魯菲德在想,是不是每一個宗教剛剛開始時,教義都是如此簡潔易懂的呢?只有當人越來越多,教義才越來越複雜,直至最後變得艱澀難懂,除了少數幾個宗教的掌權者,沒有人可以擁有最終解釋權,包括神在內……

    當新教的教徒,正以幾何級數增長時,布魯菲德卻迎來了他人生中一個罕見的大煩惱--萬里之外的艾莎來信了,信中第一句話,就足以將布魯菲德震撼得差點從座位上滑落到地。

    ~下期預告~

    艾莎的來信到底說了什麼,竟令布魯菲德震驚至此?

    伊格家族的驚變,令蕾尼與布魯菲德漸漸走近……

    法考爾金和雷丁進行第一次談判,談判地點就在銀珊瑚群島。為此,布魯菲德也開始著手他人生最大的一次冒險……


(第六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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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藍軌跡 第七集 (全文完) 作者:胡鱈

第七集 第一章


    窗外灰色的天空,彷彿就如布魯菲德灰色的心情,區別是,窗外的世界是平靜的,布魯菲德腦子裡正響起陣陣驚雷--艾莎來信中的第一句話就是︰親愛的布魯菲德,我們的兒子出生了!

    這是一個惡作劇?這是布魯菲德的第一個念頭。

    但,沒有人會這麼無聊,用七層魔法來封印一封信箋做惡作劇的,艾莎顯然不是一個無聊的人,不過這一刻,布魯菲德倒情願她是了……

    他閉上了雙眼,讓自己的呼吸重新變得平緩,並猜測了各種各樣最壞的可能,才重新睜眼,把信箋看下去。

    艾莎彷彿能猜測到布魯菲德此時的心情,信箋盡量用輕描淡寫的語調來陳述整件事︰右芒島的相聚,猶如我生命中最美麗的夜空,在璀璨的星辰下,你與我共同渡過了最美妙的時光。

    不過,海神似乎也想讓我這份驚喜得到延續,在右芒島歸來後的兩個月,我發覺自己懷孕了。

    無疑,知道這件事的剎那,我既感到無盡的幸福向我湧來,也感到無盡的恐俱將我包圍。

    但最後,親愛的布魯菲德,喜悅還是戰勝了恐懼,因為我知道今後的日子裡,我對你的相思將有了最好的寄托,那就是我們的孩子!

    這個孩子可以平安的出生,關鍵在於夏洛克,法考爾金的皇帝,那個與我無絲毫感情的丈夫。我必須設計一個小陰謀,讓他相信,這是他的孩子,他或許日後無愛,但不容傷害。

    風險與回報是呈正比的,凡事皆如此,親愛的布魯菲德,我決定鋌而走險,以換回我們孩子的安全。

    我設計灌醉了夏洛克,並把他騙到了我的床上,但要讓這一切變得無比真實,還得讓他清楚明白的感覺,我和他曾發生關係……

    先別急著嫉妒,我的布魯菲德,真正和夏洛克發生關係的,是我的侍女凱蒂。她在那個夜晚為了我,奉獻出了她的第一次,我得感激她!因為藥物和酒精的共同作用,夏洛克表現得很瘋狂,口中叫喚的,還是他一個男侍從的名字……

    原諒我吧,布魯菲德,但我必須親眼目睹整個過程,以免發生什麼遺漏的細節。

    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夏洛克第二天醒來,發覺自己赤身露體,床上還有一小片殷紅,然後我在床的另一邊,裝作含情脈脈,用複雜的神色看著他,他竟然罕見的表現出驚慌失措,就像一隻受驚的小鳥,手足無措的穿著衣服,避開我的目光,快步離去。然後,他剛逃出門外沒幾步,我就聽到了他的嘔吐聲……

    那天以後,他更逃避看到我了,不過我樂於如此,不久後,他聽到了我懷孕的消息。

    真是意外,他比我想像中要高興,顯然他也希望有後代,不過他喜歡的對象是無法為他做到這一點的。或許他想,這樣挺好的,一場不堪回首的噩夢之後,他能擁有自己的後代,不錯的回報!

    不過,他還是不敢多來見我,因為每次看到我萬他就會想起那個可怕的夜晚,然後就嘔吐不止,他表達關心的方式是,多來信。很可笑,對嗎?我和他的住所絕不超過五百公尺。

    好了,我們不多談這個可笑的男人了,還是談我們的孩子吧!

    我將他取名作海德斯,你喜歡這個名字嗎?他長得很像你,尤其是眼楮,不過他的笑容可是要比你燦爛得多了,感覺就像右芒島冬日的太陽,笑得人心裡暖烘烘的……

    看著看著,布魯菲德從驚訝變為冷靜,再從冷靜化作一絲絲喜悅,發自心底,連嘴角邊也浮現出了笑意。

    自己竟然有孩子了,還有了名字,叫海德斯,從發信的時間計算,現在兒子已經快兩個月……此刻正在做著什麼呢?熟睡的甜夢中,還是在哭泣中鬧床呢……

    他知道,在那個陰謀的過程裡,艾莎語調平淡得就像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其中的驚險,肯定是遠遠超乎常人想像的,因為這個陰謀一旦破產,付出的就是無數人的生命。

    布魯菲德心潮起伏,情難自已。

    他想念著艾莎,想念著他從未見過面的兒子,為那個從未經歷的可怕夜晚而後怕,然後再想起他十八年來的點點滴滴、走過的風風雨雨。

    推窗望去,一輪明月正從稠密的濃雲中跳出,為黑夜帶來潔白的光明,自死神之海遠方吹來的涼風,驅散了盛夏的煩躁,也減輕了心中的惆悵。

    他深吸一口氣,暗暗許諾:艾莎,我會將托瑪納變成我的後花園,那時,我們將一家團聚!

    時光在不知不覺中飛逝。

    這一年的冬天,來的要比往年早。

    但嚴寒的氣侯,絲毫沒有影響銀珊瑚政權高速前進的步伐,財政司送來的預測報告中提到,今年他們的財政總收入,有望與法考爾金去年的財政收入持平,逼近雷丁家族…

    特洛克在分析報告後面用紅字點評︰他們這場仗繼續打下去,用不了幾年,我們將成為大海裡最有錢的家族!

    經濟不但決定著政治,還決定了野心,海洛迪亞家族對外宣稱絕不成立正式海軍,這條規矩也漸漸被打破了。在布魯菲德默許下,治安管理隊裡的海上部隊,是越來越多了。

    實際上,這支所謂的海上治安隊,就是銀珊瑚的海軍部隊,他們擁有最先進的船隻、最先進的武器、最強悍的士兵……訓練的軍官斷言,他們的海軍可以媲美法考爾金、雷丁的任何正規軍團,士兵缺乏的,僅僅是實戰經驗罷了。

    而這年的冬天,富得流油的銀珊瑚海域周邊,聚集的海盜是日漸增多,伊琳海盜團在驚人的財富面前,對其他海盜團的震懾力是越來越弱了,不單普通的商隊,甚至連不少銀珊瑚群島上的家族,都被外海域的海盜搶奪過,其中以蕾尼的伊格家族損失最為慘重,他們的家族商隊在這個灰色的季節裡,竟然被搶了超過七次,擅長投機的伊格先生這次肯定頭髮都白了……這些附庸於海洛迪亞的家族和大量民間商會的求助信,堆滿了布魯菲德的辦公桌。

    這個時候,布魯菲德旗下的海軍上陣了,他們的軍官追求已久的實戰經驗就在眼前,這一次,布魯菲德放棄了縱容海盜,駕御海盜這一政策,直接出兵討伐!

    他寫封信告訴諾兒,你的手下一定有摻合其中吧?別否定!那好,現在是你們應該收斂一下的時候,請銘記曾經一同奮鬥的時刻、那無間的合作,希望今後也是如此……

    海洛迪亞海軍進行了為期近半年的外圍掃蕩,他們聽命於海洛迪亞,但掛出的旗號是商會聯合自衛隊,將外圍的海盜掃得一乾二淨,大大小小的海盜團有過百支消失在這次大型行動中,其中最著名的還有布魯菲德曾經邂逅過的午夜伯爵海盜團。倖存下來的,紛紛躲到更遠的地方,甚至遠航南方,改為搶奪野蠻人去了。

    這次軍事行動起到了兩個作用,一個是驅逐了海盜,震懾了諾兒海盜團這條所謂起保護作用的隱性項鏈,另一個便是銀珊瑚海域擴寬了。

    大海上沒有國界,國界永遠都是人畫上去的。國界擴寬,直接侵犯了野蠻人的利益,但野蠻人默許這種行為,因為紅土海域中部又發出了幾起叛亂,他們自顧不暇。

    海洛迪亞內部的軍方情緒十分高漲,希望家族可以進一步擴充海域,因為今天的他們已經完全擁有了這個實力。

    海軍高漲的情緒卻引來了布魯菲德的深思,他並不希望他的政權像金黃色的鬱金香一般燦爛,也如鬱金香一般短暫,他堅持,不插手其餘勢力範圍,才可以贏得寶貴的發展時間。

    他親自寫信給野蠻人的君主,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並無任何染指對方海域的野心,商會聯合自衛隊僅僅是為了打擊海盜,當然,這支部隊甚至是不受海洛迪亞管轄的……

    這個做法十分聰明!

    本來野蠻人內部已經有了初步決議,平定內亂後,就得給海洛迪亞政權一個深刻的教訓,既然你們的軍隊扮演商船來擴大地盤,那麼我們的軍隊就扮演成海盜來對抗好了。

    不過,布魯菲德謙恭的態度贏來了野蠻人高層的好感,避免了一場不必要的局部戰爭。

    同時,野蠻人也覺得太過放縱這些悔盜了,當年踏入紅土海域,他們確實立下過汗馬功勞,那麼現在,他們放肆了,銀珊瑚這個群島的銀行,可是有不少野蠻人皇室高層、貴族們的投資和存款的,些該死的海盜竟然往自己的口袋裡搶錢,那他們的罪惡已經掩蓋過往的功勞,是時候過河拆橋了……於是,野蠻人的戰艦沒停下來,平定叛亂後,炮口就指向了昔日的盟友--海盜。

    這對於紅土海域至銀珊瑚區域的大小海盜團而言,實在是一個如同末日一般的季節,但對於海洛迪亞政權而言,卻是一個重大的利多消息,他們的利潤會因此增加。

    在海盜事件過後,海洛迪亞政權的聲望更上層樓了,銀珊瑚群島已經成為了整個海洋最大的貨物集散地,造船、毛麻紡織、冶金、漁業、金融、加工等行業極為發達,各大家族裡無數的皇室貴族在這片群島上有自己的投資,銀珊瑚的銀行裡有他們的存款,這裡還成為了新興宗教的發源地、新思潮的起點,這裡有最先進的政治制度,是所有家族選擇談判時的最佳中立地點。

    銀珊瑚還擁有著寬鬆的法律,海洛迪亞的法律遠沒有其他勢力苛刻,除非你犯下的是人神共憤的罪行,不然最嚴重的莫過於放逐,永遠驅逐出銀珊瑚而已。

    突飛猛進的經濟和科技發展,令整個銀珊瑚一片欣欣向榮的繁榮景象,誰能想像這片群島在兩年前,還是一片看不到明天的土地。

    布魯菲德也曾為這一切而飄飄然過,但他很快就沉住氣,他知道,對比起周圍的每一個敵人,他還是太過弱小了,儘管他已擁有了最先進的海軍技術、最強悍的戰士、最先進的科技,但比起那些積累了幾百年的龐然大物,他還是如同風中之燭,一個不慎,他將被撲滅,永遠都不得翻身。

    智慧和謀略,是劣勢一方的基本策略,是以弱勝強的根本依靠,他小心翼翼的下著每一個重大決定,他不希望今天種下錯誤的種子,要在未來十年、二十年後奉還,甚至他的家族將要在未來數百年來償還,去品嚐其中的苦澀。

    布魯菲德想,我要建立的是一個真正的王朝,基石一定要穩,不然一陣風吹過,他這座名為海洛迪亞的大樓就將立即崩塌。

    特洛克很讚賞布魯菲德的沉著,他告訴布魯菲德︰「穩重對我們未來的幫助相當大,當銀珊瑚越來越強大以後,你的權威自然會受到各種各樣的挑戰,工業界、商界、議會、新興貴族等等,一定開始非議我們的政策、開始爭權奪利,穩重可以令我們提前為發生的一切做好準備!你瞧,最起碼現在,軍方那幫強勢的老爺,全在你的威望下,被壓制下去了,沒有過往穩定的積累,是無法達到這種效果的。」

    如果不曾起波瀾,那一定不是海洋;如果未曾有起伏,那一定不是命運。

    命運從來不會是一帆風順的,在銀珊瑚政權滿兩週歲的這個夏秋交接之際,一宗可怕的突發事件,打斷了布嗜蜘繚鉑勺所有計劃,他不得不暫時離開銀珊瑚,再次出航!

    事件的先兆,是海水大幅度退潮,而且一退就是接近三米,這是一個遠超往年的誇張數字,也意味著各個島嶼都露出了一大片積滿淤泥的土地。

    然後,紅土海域西北角遠方的珊瑚區,出現了詭異的現象,那裡的珊瑚瘋狂的長出了海面,形成了一大片珊瑚的森林,五光十色,斑斕一片。

    但,令布魯菲德頭疼的是,這片詭異的奇觀裡,本來是海洛迪亞和野蠻人談判的地點,疾速的退潮,加上珊瑚神經質的瘋長,將雙方的談判船隻都困在了裡面,只有小舢板可以逃離出來,向過往的商船求救!

    雙方的談判官員,一邊是蕾尼,另一邊是對布魯菲德非常欣賞的那位野蠻人大公。

    僅僅如此,就足以讓布魯菲德起航了,不單因為那位野蠻人大公,重點還是因為蕾尼。

    她已經成為他的左右手,他政治生涯裡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隨著年月的流逝,他們道不清說不明的情愫,已明朗了許多,但最後的那層砂紙,誰也沒有主動去捅破。

    收到第二封求救信後,布魯菲德的臉色就變了,他很慶幸自己第一時間就趕了出來。

    這封信來自那位野蠻人大公賈裡漢,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下,信件仍封印上了五重魔法封印,就足以說明事情的重要性。

    信箋的內容很簡單︰海洛迪亞公爵,我們的王儲殿下也在隊伍裡,請盡快,他的身體快撐不住了……

    該死的,一場普通的擴大貿易範圍的談判,野蠻人王儲沒事幹嘛跟隨前往呢?布魯菲德暗暗詛咒著,但這無法改變事實,那位高貴的王儲殿下或許需要積累外交經驗,然後跟隨他的親戚外出,接著就碰上了這該死的海上奇觀,或許還受了點傷什麼的,如果無法及時將他救出……

    布魯菲德不敢想下去了,他命令船隊全速前進,並派人前往諾兒裡求救。那個女海盜精通製作各種魔法道具,這類詭異的突發事件,說不定她可以幫上忙,儘管布魯菲德並不想欠她人情,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侯了。

    當來到這片珊瑚森林前,儘管已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布魯菲德還是被震撼了。

    那高聳出海面足有二十多米高的巨大珊瑚,已經石化,姿態各異的列在面前,密密麻麻的佈滿了眼前的一大片海域,一眼無法看到盡頭。

    盯久了它們,會令人情不自禁的一陣毛骨慷然,那珊瑚上的斑斕色彩彷彿可以鑽進你腦子裡,盤旋飛舞,令你頭暈腦脹。

    「這猙獰得就像魔鬼的新領地……」布魯菲德喃喃評價著,沿著船緣的繩梯,登上了舢板,他嘗試過用他的組合法術去探測這片珊瑚區,但很遺憾的是,裡面彷彿有另一種天然的庇護力量,抵消了他的精神探測,令他一無所獲。

    想在密集的珊瑚森林裡前進,小船是唯一選擇,布魯菲德已能想像野蠻人那些大船被夾在那片珊瑚森林深處,是怎樣一副模樣了。

    另外,大量的小型偵察船,也沿著珊瑚群的邊緣兩側駛去,他們的任務是拯救外圍的生還者,順便把這片大範圍珊瑚森林的全圖給勾勒出來。

    而布魯菲德的任務,是必須帶領這幾十條舢板,分成幾組深入到珊瑚森林中間去,把蕾尼、賈裡漢大公及那位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王儲殿下,給救出來。

    「海洛迪亞公爵,我是你忠實的擁護者,沒想到我竟然有幸與你一同執行任務,我覺得這是幸運女神在眷顧著我……」划槳的小伙子十分健談,看著自己的偶像就坐在身邊,嘴巴打開就無法再閉上了。

    隨著漸漸深入,珊瑚區裡霧氣越來越重,這大大降低了前方的能見度,緊隨布魯菲德身後的那條舢板已經好幾次撞上他們了,布魯菲德歎了口氣,釋放了一個光球到他們頭上三米多的虛空,這可以為四周帶來足夠的光明。

    公爵閣下的瞬間法術贏來了一片歡呼聲,沒有人喜歡在灰色的朦朧中前進,布魯菲德抿了抿唇,為了應付不可預測的未來,他本不想耗費任何精神力的。

    「海洛迪亞公爵,你還沒收學徒吧?你覺得我有成為你學徒的潛質嗎?老實說,你剛才那手光明術實在太漂亮了……」划槳的小伙子在歡呼過後又繼續向布魯菲德進行語言騷擾了。

    布魯菲德只能維持苦笑,太過平易近人,有時也未必是件好事。

    他回頭望了一眼另一位隨行的海術師索姆,索姆點了點頭,表示海術的警戒範圍內並無異樣,但忽然,他眉頭緊皺了起來,望向布魯菲德的眼楮裡滿是不可思議,顯然有超出他意想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緊接著,劃在最前方的舢板急停了下來,那領頭的海軍精英失聲驚叫道:「我的海神啊,這是什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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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第二章


驚變,在毫無先兆中忽然發生了!

    一條黑色巨蟒忽然將蛇頭探出了海面,單單露出海面的部分,就足有七八米,巨大的陰影迅速將他們籠罩。

    在所有人都尚未反應過來,那黑色巨蟒的血盆大口已俯衝而下,竟然將開路的那條舢板,連船帶人吞進了肚子。

    蛇頭扎進海裡驚起的波浪,就足以讓後面跟著的舢板左搖右擺至差點傾覆,就如同其船上人們恐俱至近乎崩潰的心情。

    「這是什麼怪物?」

    「天啊,我發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玩意!」

    「噢,這鬼地方可遠不如想像中安穩,亮出武器來!」

    「我們的海術師沒警示嗎?」

    「……」

    人心雖在嗡嗡的嘈雜聲中惶惶不安,但良好的訓練素質令他們雖驚慌,卻沒有人敢提出撤退這類建議。

    而那位在此刻倍受指責的索姆先生,面色已變得如紙般蒼白。作為一位七級海術師,他佈置的警戒範圍,竟然瞬間就被突破了,可見敵對生物的恐怖實力……

    提出撤退的是海洛迪亞公爵,他吼出了所有人的心裡話。

    「撤出這個區域,立即!我們進入這些鬼東西的地盤,被視為敵人了!」

    此時,布魯菲德的心中正一片震撼,剛才那黑色巨蟒浮出海面的剎那,他認出了那傢伙,它叫摩根黑蟒,是潛伏在深海中的一種龐然海獸,布魯菲德也只在圖鑒裡見過這可怕的生物,它們為什麼竟然跑上了淺海區呢?

    不過,這個問題得退一步考慮了,現在首先考慮的是生存,因為摩根黑蟒是群居類生物!

    在布魯菲德的吼聲中,又一條摩根黑蟒從舢板小隊的後方探出了頭,不過已有準備的布魯菲德已祭出了一個圓形光環,它外形如一個薄薄的盤子,但攻擊力卻好比鋸刀,疾速飛射了出去,那條摩根黑蟒的巨大腦袋頓時被切斷,噴射而出的鮮血,將下方的眾人噴了一臉,接著,那斷掉的蛇頭落入海面,驚起漫天水花,腥臭的氣味立即佈滿了整個空間。

    嗅覺難受的刺激加快了眾人划動木槳的頻率,毫無疑問,死神已來到了他們中間,閃亮的鐮刀正在他們之間劃來劃去。

    摩根黑蟒顯然與死神交情匪淺,並不願其失望而歸,又一條摩根黑蟒衝出了海面,這次是將船隊攔腰截成了兩段,緊跟著,是第四條、第五條、第六條摩根黑蟒從珊瑚群中的四面八方躍出,前奏尚未結束,高潮已經來臨……

    這證實了布魯菲德的推斷,摩根黑蟒這類群居類海獸,一旦襲敵,將不死不休!

    驚叫聲、慘叫聲、叫罵聲、怒嚷聲、海水的碰撞聲、摩根黑蟒死亡前的尖嘯聲混雜在一起,交匯成一曲並不動聽,但絕對震撼人心的交響曲。

    在這片混亂之中,布魯菲德已經忘了自己施展了多少個海術,屠了多少條摩根黑蟒,但湧出來的摩根黑蟒仍是源源不絕,布魯菲德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整個海洋裡的摩根黑蟒都集中到他們的腳下了。

    終於,在布魯菲德即將筋疲力盡時,他們這艘小舢板也在三條摩根黑蟒的合擊下被撞翻了,他連人帶船被撞飛上了半空,遠遠拋射往遠方,耳邊還能遙遙聽到不久前那個喋喋不休小伙子的慘叫聲。

    他在高空中勉力回頭看去,他們遇險地點已是迷霧一片,也不知是否能有倖存者逃出去。

    拋射的軌跡到了頂點,天空的明媚與下方血腥的迷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布魯菲德發覺自己的身體開始急速下墜,慌忙念誦起風系魔法的咒文--羽毛術,要不然撞上下方隨便一根珊瑚,那麼立即就可以到地獄裡和剛才的同伴會合了。

    急墜中的身體在一片黃光閃爍過後,終於滯了滯,整個身軀彷彿化作了羽毛,飄飄然的往下飄落。

    驚魂未定的布魯菲德,一邊為剛才的同伴默念「安魂曲」,一邊往下方觀察。

    在鷹眼術的幫助下,下面的迷霧僅僅散去了少許,但這樣的清晰度,已經足夠讓布魯菲德做出判斷了。

    在珊瑚群中心靠西南的方向,幾艘卡在珊瑚間的黑色巨艦,吸引了布魯菲德的注意,他心想,在與死神擦肩而過之後於有所收穫了!

    風系魔法裡的飛翔術在這個海洋時代裡已經失傳了,要不是布魯菲德在精神學上的天賦和勤奮,恐怕也不會學習這個基本沒什麼魔法師學習的羽毛術,因為在海洋時代,從高空跌下的機率能有多高呢?

    但,羽毛術對於在墜落中的人們,只能起到保護身體的作用,是無法飄落到自己所希望的落點的。

    布魯菲德只能一咬牙,用剩餘不多的精神力,斜斜朝著天空發動了一個小光球,飄落的軌跡頓時改變,朝那黑色巨艦飆射而去。

    布魯菲德被嚇了一跳,慌忙又重新念起羽毛術,將速度降緩下來。

    就這樣,他利用這兩個魔法的交替使用,終於歪歪斜斜的在最大那艘巨艦上著陸了,但巨量的精神力耗費,令他頓時昏死了過去,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希望這裡並沒有被海怪佔據……

    當布魯菲德再次睜開眼楮,朦朧中,首先看到的是蕾尼那張滿是關切的臉,還有她身後微黃的燈光,不過燈光很快被一張龐大的臉遮擋住了,依稀是野蠻人大公賈裡漢的醜臉。

    只聽賈裡漢喜道:「海洛迪亞公爵醒了,快點拿水來!」

    布魯菲德撐坐起來,蕾尼連忙用枕頭疊到他的後背,不過臉上的關切已迅速隱藏了起來,因為布魯菲德對她笑道︰「你哭過?」

    話出口後,布魯菲德才發覺自己的嗓子又沙又啞。

    賈裡漢代替了蕾尼回答︰「蕾尼小姐十分擔心你呢……來,先喝點水,公爵閣下。」

    布魯菲德將水灌入乾澀的喉嚨,感官慢慢恢復正常,一聲憤怒的咆哮忽然傳進耳裡,似乎就在不遠處的隔壁房間,他心中不禁疑惑。

    賈裡漢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怪異的聲音,也不解釋,反倒問:「公爵閣下,老實說,當我的瞭望員告訴我,你正從天而降時,我真是欣喜透了,但發現你落下的姿勢並不能保持平常的優雅,而且只有你一個人,我就知道,我們遇難團又增加一人了。」

    野蠻人大公說得直白有趣,布魯菲德不禁笑了,儘管笑得有點苦澀,他將他們前來時遇險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在此期間,隔壁又傳來了兩三次的咆哮聲。

    講述完畢後,布魯菲德也沒再應和他們的驚歎聲了,逕直問︰「王儲殿下呢,該不會是?」

    說著,他指了指隔壁咆哮聲傳來的方向。

    蕾尼、賈裡漢和他們身後的幾個內侍都默然不語。

    終於,還是賈裡漢沉重的點了點頭,低聲道:「公爵閣下猜得不錯,那正是我們的王儲殿下。」

    布魯菲德瞥了一眼蕾尼,蕾尼點點頭,以示賈裡漢並沒有說謊。

    「……」布魯菲德見氣氛忽然尷尬了起來,趕緊又道:「嗯,殿下的中氣很足……賈裡漢大公,能否告訴我,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如你所見,公爵閣下,我們在珊瑚區中友好的談判,進度順利,但忽然一夜過後,周圍都是這些猙獰且巨大的珊瑚,所有經得住風浪的船艦都被卡在了其中……」賈裡漢苦笑著說:「我們派子很多人出去探路,但很遺憾,沒有人可以歸來,彷彿整個大海裡所有可以找到的危險,此刻全都集中在這片珊瑚區,集中在我們周圍了……」

    賈裡漢顯然猶豫了一下,才道:「殿下,他身體有點小毛病,一直需要藥物壓制,但現在在這片珊瑚群之中……這幾天,藥物好像失去效果了。」

    布魯菲德見他言辭閃爍,只能道:「賈裡漢大公,我想見見王儲殿下,致上我的敬意和問候。」

    賈裡漢回頭和他的助手交換了一下眼色,終於還是點了點頭,說:「這邊請,海洛迪亞公爵。」

    船外的霧氣比先前更濃了,霧氣深處的遠方,不時遙遙傳來一兩聲刺耳的尖嘯聲,也不知是何種海獸所發,正好與房間裡王儲殿下的咆哮相互呼應。

    在過去的會晤中,賈裡漢曾對布魯菲德炫耀過,他們的王儲殿下是王國首屈一指的英俊年輕人。

    而此時,這位號稱最英俊的野蠻人就被捆綁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上,房間四個角都站著手握粗木棒的侍衛,就算向布魯菲德致禮時,仍如臨大敵盯著他們的王儲殿下。

    房間有一股臭味,布魯菲德望了望那張椅子的下方,那團團黃色的污穢說明王儲殿下大小便都在這座位上了。

    「嗷--」王儲殿下顯然對於布魯菲德無禮的注視非常不滿,又發出了一聲令人膽寒的咆哮聲,同時用力的掙扎著捆在他身上的牛筋,全身用力前傾,那雙微微凸出的眼楮似平要奪眶而出,射向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確定他的渴望不會變成現實後,才朝他微微躬身行禮,微笑道:「王儲殿下,布魯菲德.海洛迪亞在此向你致上最高的敬意。」

    他頓了頓,想必對方也不能回應,又接了一句:「殿下就如傳說中一般英俊!」

    王儲殿下對於這個讚美終於有反應了,又是用力的咆哮了一聲,震得眾人耳膜發痛,張牙舞爪的恐嚇著布魯菲德。

    賈裡漢覺得這樣的會面方式有點冷場,只能在布魯菲德身後苦笑道:「看來殿下對公爵閣下的誇獎很滿意,正回以他的問候。」

    看著充滿敵意的王儲殿下,布魯菲德終於笑了笑,雖在逆境中,賈裡漢大公仍然是個非常有趣的人。

    布魯菲德的右手往前一探,一團雪白的雲霧立即自他手中升騰而起,徐徐旋轉。

    他望向賈裡漢,以眼神詢問是否允許自己施放。

    賈裡漢忙微微躬身道:「有勞公爵閣下了。」

    在海洋裡,面前這位海洛迪亞公爵,已久負天才之名,他的出手,令在場眾人精神為之一振,王儲殿下的怪病,已成了目前他們心中最大的陰霾。

    布魯菲德手中的雲霧緩緩飛至王儲殿下的頭頂,徐徐盤旋了起來,房間頂部的吊燈彷彿在這個剎那也被漸漸隱去,整片頂部化作日月星辰,在陰晴圓缺間不斷變換著這片「天空」的背景,唯獨那雲霧,無論何種天氣,依舊盤旋,不疾不徐。

    這種彷彿硬生生開闢出一個天地的法術,看得在場眾人眼界大開之餘,也頗是震駭,這位海洛迪亞公爵,精神力到底到了什麼等級了?

    賈裡漢用眼神質詢了一下隊伍裡隨行的牧師,那牧師盯著頭上那高速變幻的星辰,茫然的搖了搖頭,表示從未見過這種法術,這絕不是白魔法裡的一種。

    對於此,賈裡漢反倒振奮了,在野蠻人的世界,從未有異端一說,能有用處的精神學說、法術、技能,那就是好的,管你有沒有遵從舊有的精神力學體系。

    布魯菲德眼角的餘光將賈裡漢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感歎,在某方面講,野蠻人的生活習慣和文明落後於人類,但正因為如此,他們才積極進取,從未放棄走上正確的道路……

    思索間,他的雙手輕輕揮舞,彷彿一個樂團指揮家的手,那團雲霧立即化作絲絲細雨,點點而下,但沒有一滴水珠可以將人打濕,那如珍珠白一般雨點,將聖潔的力量加持於王儲殿下的身上,有些悄然融入了他的身軀,有些卻被彈射開了,濺出繽紛的色彩。

    站在布魯菲德身後不遠處的蕾尼,神色複雜的注視著眼前這個背影。

    在第一封求救信裡,只提及她和賈裡漢在此,在布魯菲德並不知道野蠻人王儲在這裡的情況下仍能這麼快趕到,那只能說明,他一收到信就出發了。對於賈裡漢,布魯菲德一向有點不屑,認為野蠻人總是派一個鄉下大公來和他們談判……那,他第一時間出發,是為我而來嗎?

    這個念頭滾燙了少女的心靈,彷彿那背影的曲線,也柔和了許多,儘管身陷於險境,未來看起來並不樂觀,但這一刻,快樂和甜蜜無疑填滿了蕾尼的心湖。

    在蕩漾過的圈圈漣漪之中,全是那披星戴月的前塵,在神學院的第一次見面、第一次的陌生微笑,在海盜港灣裡的命懸一線,再到大海上的亡命天涯,然後是銀珊瑚群島上的日日夜夜……

    除了偶爾的虛偽,說一些自保的謊言,似乎他並沒有太大的過錯,甚至在這些年以後,看著他從一個少年成長至今,好像已無限接近於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但為何,我總忍不住去反對他、針對他呢?

    在周圍每一個人都為這個絢麗的法術震撼不已的時侯,蕾尼卻陷入了自己的少女心事當中,甚至那聖潔的雨滴、變幻的天空、賈裡漢大公,還有周圍所有人,都變得模糊,這個世界只剩下她和布魯菲德的存在……

    對啊,時間早已證明,他確實不是我以為的大奸大惡之人,為什麼我還會時常忍不住討厭他呢?是因為他總是一臉臭屁的樣子,總是以為我已傾心於他,還是因為他對我漫不經心的態度,總是認為自己可以凌駕於我之上……

    我愛上他了?

    這個念頭再一次躍上了蕾尼的腦海,但在過去,她總以為無比荒謬的想法,往往一閃而過,卻在如今這麼極端的環境下,終於認真思考了起來。在她身邊,追求者眾,但她總是不屑一顧,甚至沒有任何男子可以輕易引來她的情緒波動,包括她的父親在內,但往往布魯菲德一兩句口不擇言的玩笑,就能惹來她勃然大怒,恨不得將對方撕成碎片……

    我討厭他,難道並不是因為他的虛偽,而是忍受不了他對自己的若即若離,並沒有把自己真正放在心上……

    蕾尼小姐想著想著,忽然覺得那背影已變得無比柔和的曲線,又變得粗糙起來。

    在她這份少女的心事間,這場小雨也整整維持了十多分鐘,才漸漸停下。

    王儲殿下由瘋狂,變為平靜,直至入睡,四周的人不約而同的輕輕鬆了口氣,望向布魯菲德的目光裡,更是多了幾分崇敬。

    賈裡漢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王儲殿下偷偷溜出來隨行,假如出了什麼問題,他恐怕得負上最大的責任,他笑道:「公爵閣下,你的實力,遠在你盛名之上啊!」

    布魯菲德將那片原創天地的光華收了回來,化成三色的雲霧,縈繞在他的指間,那色彩的詭異斑斕,恐怕最出色的畫家也難以從調色板裡調出。

    他皺了皺眉,遠沒有他人的歡喜,迎向賈裡漢的目光,平靜道:「大公,我們得好好談談。」

    賈裡漢看看那斑斕的顏色,又看看布魯菲德冷峻的面色,心知肚明布魯菲德已經瞧出些什麼來了,只能汕汕一笑,恭謹道︰「公爵閣下,這是我的榮幸,這邊請!」

    當布魯菲德轉身走向門外,目光移過蕾尼時,不由得怔了怔,蕾尼此時凝視著自己,眼神罕有的熾熱,其中還帶著點憤慨,及一些他無法辨清的情懷。

    面對自己這位絕色助理,他繃緊的臉終於放鬆了,不合時宜的輕笑道:「怎麼了,蕾尼小姐,是不是忽然發現那舉世無雙的散靈術和我這英俊無匹的面龐襯得天衣無縫,你因此芳心大動了?」

    「布魯菲德,你是混蛋,一直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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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第三章

    在過去的時光裡,布魯菲德已經習慣了和蕾尼開這類無關痛癢的小玩笑,蕾尼從來表現出的,都是憤怒,而沒有怨忍,可今天蕾尼的反應,似平是後者,多少有點古怪。

    這令布魯菲德有點納悶,他想,蕾尼沒表現出平常的幽默感,或許是因為在這樣古怪的逆境之中,也或許是因為她處於女人的某種週期,無論是哪一種,我都應該體諒她的。

    於是,布魯菲德對蕾尼又笑了一笑,他自問笑得很溫柔,但情不自禁又流露出習慣的促狹,還眨了眨眼……

    蕾尼乾脆轉開了臉,她想,我真笨蛋,在前一刻還在憧憬著什麼,看來我猜對了,我在這混蛋心裡確實有著自己的位置,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席。

    賈裡漢看著布魯靡德和蕾尼低聲交流了兩句,但看兩人的神態,多半是在打情罵俏--英俊的公爵和他美麗的助理,如果他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那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賈裡漢的目光裡充滿了讚賞,顯然想到某個方向去了。

    他想,公爵雖然年輕,但一定經歷過風浪。瞧,公爵在逆境中仍風度翩翩地和伴侶談情,嘿嘿,說不定還提出了令人想入非非的要求,這是何等從容,這樣的風度,在王國裡恐怕也只有國王陛下才能做到……

    賈裡漢的心情不錯,起碼此刻如此,他覺得迷霧裡出現了一絲陽光,因為王儲殿下安穩下來了。

    但一走進會議室,只剩下他和布魯菲德兩人時,布魯菲德立即令他情緒回落了。

    「別急著高興,我親愛的賈裡漢大公!我們遇上麻煩了,王儲殿下的情況比我先前預料的還要複雜,我覺得你應該告訴我,殿下所患的到底是什麼病!」

    賈裡漢撫摸著自己粗糙且寬大的下巴,就準備支吾以對。

    布魯菲德的眼神卻咄咄逼人,說:「大公,我的那個小法術只能保證王儲殿下安睡十二個小時,令他因過分亢奮而變得疲憊的身軀,暫時得到休息,但在這次休息之後,我敢保證,他一定變得更兇猛的,而你到時再讓我施展同樣的法術,效果將大打折扣……」

    「我知道,我知道,公爵閣下,那叫法術抗性……」賈裡漢露出了苦笑,不過他還是堅決搖頭道:「不過我還是無法告訴你具體情況,親愛的公爵,因為這關係重大……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

    「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選擇諒解!」布魯菲德無奈的聳聳肩,他猜測,這或許關係到野蠻人王國裡的皇室尊嚴了,要不然到了這樣的地步,賈裡漢還要隱瞞呢!

    賈裡漢想緩和一下氣氛,笑道:「海洛迪亞公爵,相信你的船隊,或者我們王國的船隊,很快就能找到我們,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所有問題不都迎刃而解了嗎?」

    「但願如此,我的大公!」如此回答的時侯,布魯菲德腦海裡更多想到的是他那些一同進來搜索的不幸船員。

    那些兇猛的摩根黑蟒、那團團迷霧,還有霧氣背後那看不透的無數危機,在這樣的情況下,搜索隊想深入到珊瑚群的核心地帶裡找到他們,恐怕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野蠻人這艘巨型戰艦十分龐大,不過大多數人都被派出去求救或者探路了,遺憾的是,暫時還沒有一個人可以回來,所以,這次海洛迪亞和野蠻人談判雙方剩餘的總人數,現在加起來不到三十人。

    這是一個淒涼的數據,不過不幸中的大幸是,卡在姍瑚群中的幾條大船靠得十分近,裡面有足夠的清水和食物,足夠他們支撐好一段時間,當然,假如沒有任何變故的話。

    但,王儲殿下粗獷的咆哮完全停止以後,遠方傳來的尖嘯聲似乎少了壓制,變得頻密了許多。

    一位侍從的話或許很能代表他們大部分人的心聲:「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覺得這怪聲好像接近了很多。」

    在寂寥的迷霧世界裡,人心的恐慌漸漸往冰點靠攏,人們往壁爐裡投放的木柴越來越多,讓火越燒越旺,企圖從其中找回一些溫暖。

    在這三天裡,布魯菲德已經第十一次對王儲殿下施法了。

    王儲殿下每次醒來都變得更加瘋狂,法力的效果也越來越小,他沉睡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同時,綁在他身上的粗繩和牛筋也越來越多,甚至,賈裡漢還親自加了幾條鐵鏈。

    對於此,布魯菲德想,這個粗魯的大公是知情人,他明白事態有多嚴重,王儲殿下身體裡隱藏有駭人的力量,不過對事態幫助不大,這個火藥桶隨時要爆了……

    在巨艦頂層上的甲板,布魯菲德又嘗試了一次施法推測四周的地理和生物,但事實沒有為他帶來驚喜,他又一次失敗了,模擬出來的畫面模糊裡夾雜著漆黑,這片珊瑚區域就像忽然被眾神遺棄和詛咒了,眾神賜予人類的精神力,在這裡很多都無法正常使用。

    布魯菲德歎了口氣,來到圍欄邊,往外看去,海水已看不清顏色,周圍的霧氣似乎又濃了幾分,那越來越近的哀鳴聲,也不知是什麼生物所發生,呵,大概是尋找餐點來了,而我們正是那最美味的餐點……

    就在布魯菲德的心情正煩躁鬱悶的時侯,他忽然發覺了蕾尼,她此時坐在下一層長廊邊的走道上,長髮在霧氣中輕輕的飄動著,凝視著遠方,若有所思。

    這充滿了靜謐美感的畫面,似曾相識,勾起了布魯菲德內心一段美好的回憶,他想,兩年前,大概也是差不多這個時侯,自己也是在差不多的角度,遠遠遙望著蕾尼,然後漸漸走近……

    這樣的畫面可令瞬間變為永恆,永遠珍藏進記憶之中,不過這次不需要特洛克的督促,他已走向對方,他默默的想,兩年的時間不長不短,但足以讓碧海灣島嶼上的小草在枯榮之後,變為新的交易區,足以當初那些難民船隊上尚未出生的嬰孩,開始牙牙學語,也令本來在海洋裡默默無名的銀珊瑚變為了聞名世界的貿易群島,而自己,也從一個患得患失的神殿學員,變成了得到世人認同的海洛迪亞公爵……

    這個女子一直都陪伴在自己身邊,或許自以為太過熟悉,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交流的時間很多,但交心的時間卻很少,就算空閒下來的時侯,與她調笑也只為了輕鬆神經,很少顧及到她內心的想法……

    想到這,布魯菲德忽然有點慚愧,他自問是重視蕾尼,但這種重視似乎僅僅在於對方的能力能給予自己幫助,和對方的曖昧能給予自己精神上的滿足,而蕾尼真正的想法,似乎從來都是不重要的,無論是她家族遭遇到困難,還是她上次臥床整整一個星期的高燒,再到她有時莫名其妙的憤怒,自己從來都是輕描淡寫的安慰,沒怎麼放在心上……

    長期的忙碌忽然停止了下來,有這麼一個好處,可以令你檢討和審視自己,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缺乏與外界溝通的環境下。

    當布魯菲德帶著一份愧疚坐到蕾尼身邊時,蕾尼連頭也沒轉過來,彷彿知道會這樣坐在自己旁邊的,只會是布魯菲德,她淡淡的說:「怎麼了?平常這個時間,你應該是在看書的呀!」

    布魯菲德的心弦頓時被彈動了一下,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位美麗的女助理,就十分清楚他的生物時鐘,基本能掌握他什麼時候會幹點什麼……

    他抿了抿唇,才微笑道:「唉,一陣清風拂過,我心中為之一動,覺得冥冥之中彷彿正有什麼在等待著我,於是我推門而出,看到了你,我覺得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牽引著我,於是情不自禁來到了這裡……」

    蕾尼緩緩轉過了臉,凝視著布魯菲德,然後嘴角往上牽動,絕色女子的笑後彷彿將四周的霧氣也撥開了。

    布魯菲德正暗歎沒有女子可抵擋住迷人的甜言蜜語,心情大為好轉時,蕾尼的笑容卻忽然斂去,冷冷打斷道:「你這段句子去年勾引女伯爵的時侯已經用過了!」

    「啊……怪不得我說出來的時侯就覺得有點耳熟,不過你怎麼知道的?哦,對,那位伯爵是你的朋友……」布魯菲德覺得有點尷尬,但話說出口後,又覺得更尷尬了,於是他補充:「嗯,蕾尼小姐,我和那位女伯爵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純粹是精神上交流了一把!」

    「呵,與我無關,公爵閣下,你無需向我解釋的!」蕾尼聲音裡出現笑聲的時侯,臉上半點笑容也沒有。

    布魯菲德趕緊搖頭道:「不,不,蕾尼小姐,我是在公事上向你說明的,免得你誤會我這位正人君子上司。你知道,當時我如果用冰水去澆灌女伯爵那心頭上的熊熊烈焰,我們那宗生意就要搞砸了。唉,你也知道我長得有多迷人了,恰到好處的友誼表現就能贏來一位盟友,我為家族犧牲子、我啊……」

    蕾尼的嘴角為之牽動了一下,她想笑,不過忍住了,言不由衷的讚歎道:「哦,公爵閣下,你雖然很迷人,但守身如玉,是這個意思嗎?」

    布魯菲德點頭道:「確實如此,蕾尼小姐,你不也正是如此嗎?」

    蕾尼的臉頓時紅了,心想,布魯菲德的臉皮厚度還真是隨年月而增長啊!

    她有點享受這個讚美,但因為這個讚美是與對方綁定在一塊,就令這份享受無法盡情了。

    看出對方的心情有了明顯的好轉,布魯菲德說:「嗯,蕾尼,你們家族最近情況如何了?」

    這個問題令蕾尼不無驚詫的望向布魯菲德,除非是恰好看到相關報告,不然面前這個男子是極少對她伸出關懷之手的。

    布魯菲德疑惑道:「怎麼了?」

    「不,沒什麼,有點懷疑你是不是被海獸上身罷了。

    布魯菲德笑了,說:「我說蕾尼小姐,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我在你心中的形像是如此冷漠、如此不堪啊,不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蕾尼輕輕歎了口氣,說:「家族在海盜風波中受到的打擊不小,在此之後又決策錯誤了好幾次投資和買賣,現在父親、叔叔他們的壓力很大,在家族的會議桌上幾乎被孤立了……嗯,人生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他們為了家族奔波勞碌,到頭來家族裡卻罕有人會去感激他們,幾乎都在質疑他們……」

    看著蕾尼的秀眉微微皺起,銀珊瑚出名的女強人此時不經意流露出的全是疲憊,布魯菲德內心深處的那根弦不禁又被輕輕撥動了一下,他撫了撫下巴,說:「人生就像我們初學古神殿語的時侯,大多數人都難免會發錯音的,但僅因為一時的挫折就放棄,那人生肯定是不完整的,只有勇於面對,生命才能繼續……我就是這樣做的,要不然賈裡漢大公也不會誇獎我古神殿語說得好了,對不對?」

    蕾尼眸子深處閃過了思索,但聽著聽著,不由得撲哧一下笑了出來。賈裡漢大公對布魯菲德的誇獎,已經成為銀珊瑚裡一個著名的笑話了,上層裡的人物大多都知道,布魯菲德的古神殿語是出了名的爛,但在賈裡漢眼裡,布魯菲德卻是說得最好的!

    勇於自嘲,本來就是生命裡最大的一種勇氣,蕾尼轉頭看向布魯菲德,覺得眼前這張笑臉遠比先前幾天順眼了。

    布魯菲德繼續說道:「更何況,內政廳裡還有一條特別援助條例,將適用於你們伊格家族,大批資金的援助,想必能幫助你們走出危機的!」

    蕾尼皺了皺眉,思索道:「我們有這樣一條特別條例嗎?」

    布魯菲德笑道:「現在還沒有,等我回去就有了!所以,打起精神來吧,讓我們活著離開這個鬼地方!」

    蕾尼凝視布魯菲德的美目中,不由得閃過不易察覺的異彩,一股暖流湧上胸口,緩緩蔓延至全身,暖烘烘的一片,但在這種久違的感覺下,她卻咬了咬牙,說:「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忽然良心發現?這可不像你的個性啊,公爵閣下!」

    布魯菲德坦然迎上蕾尼的目光,微笑道:「蕾尼啊,別總是懷疑我有什麼不軌企圖嘛,這多傷害我啊!事實上,這些年過去了,我們共同渡過了許多啊,我們一同學習,一同面對死神,一同逃難,一同創業,共同劃出了一段絢麗的命運軌跡啊……」

    「唉,命運往往是不公平的,因為它可能逼迫著我們放棄很多東西,甚至喪失一些最寶貴的支撐。但,命運又往往是公平的,當我們失去了一些東西後,總會找到一些讓我們留住希望、留住夢想的東西。這種東西是一種精神,也可以稱呼它為關懷,或者愛。」

    「嗯,蕾尼,有一句話放在我心裡很多年了,一直沒對你說--謝謝你!你的微笑,對我一生都很重要!」

    這個剎那,暖流湧上了眼眶,彷彿正有什麼要奪眶而出,蕾尼覺得視野變得朦朧了起來,原來,我一直對他都很重要嗎?

    眼看布魯菲德的臉龐在朦朧中漸漸靠近,蕾尼很想避開那微張的唇下擔她的本能卻令她閉上了眼楮,在心湖裡倒映出潛意識裡無數次憧憬過的這一次初吻。

    但,在雙唇眼看就要印在一起的時侯,一陣腳步聲匆匆而來!

    來人遠遠就喊:「謝天謝地,公爵大人,你在這裡啊……啊,很抱歉,希望並沒有打擾到你們。」

    「你說呢?」布魯菲德一臉鬱悶的望向來人,這個笨蛋令本來屬於溫馨的時刻終結了,但這位侍從接下來的話,讓他暫時原諒了對方。

    「大人,出事了,海浪艦那邊回來的野蠻人侍衛……死了!」

    海浪艦是野蠻人這次出航的其中一艘巨艦,被巨型珊瑚卡在大約三十米以外的地方,裡面的貨艙裡放有大量檸檬。賈裡漢大公最喜歡的就是用檸檬來搾汁飲用,當他發現他們這艘巨艦的檸檬存量已經不足,便派出八人劃上幾條小舟齡把海浪艦那邊的檸檬搬一些回來。其實,這事四天前已經順利的辦過一次了,但這次不同,他們沒有帶回檸檬,事實上,回來的僅僅只有一個人,還身負重傷。

    當布魯菲德聽到侍從稟報,疾步跑到大廳時,那人就已經斷氣了。從他面上的表情看來,直到死亡前的一刻,他仍未從深深的恐俱裡走出。

    大廳裡所有人的臉色,都正向逝者的面色看齊。

    布魯菲德反倒沉住氣了,低聲問:「大公,怎麼回事?」

    賈裡漢探出手,將死者的雙眼合上,喃喃道:「亞挎是我手下著名的勇士,但令他害怕成這樣,想必他說的是真的……」

    一位身穿白衣的野蠻人牧師,為死者念誦起了安魂的咒文。

    布魯菲德盯著死者胸前那觸目驚心的爪痕,低聲道:「賈裡漢大公,你的勇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臨死前告訴我,那條船上有很多怪物,魚的腦袋,卻有人的手腳,他們遭到了那些怪物的襲擊,只有他一個人突圍跑了回來,那些怪物看樣子正向我們這條船移動……」

    一聲尖銳的慘叫打斷了賈裡漢的陳述,事實上,他的陳述是多餘的了,可怕的事實已經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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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第四章

    船首外的守衛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幾頭長相怪異的生物正俯身啃噬著死者的屍體,還有一頭怪物不停的顫動著腦袋,像是用力的嗅著什麼,明明布魯菲德他們就是離它不足三十米,它卻視而不見,彷彿單憑嗅覺行走,弓著身體,往大廳的方向走來。

    這是一幅詭異的畫面,怪物身長約兩米,螢光魚的腦袋,一身閃著微光的鱗片,如果不是還有著短短的四肢,真令人懷疑是不是暴漲百倍的螢光魚跑到了船上。

    眾人驚呆了,但長期培養出的素質,卻沒有讓他們之中任何人驚叫,但那急促的呼吸聲,紛亂得就像隨時準備斷氣的重病者,而這時,在這幾天裡不時成為他們夢魘一部分的尖叫聲,正漸漸向他們靠近。

    因為霧氣太重,船頂的瞭望員這時才發現大批的不明生物正在靠近,他慌忙快步跑下船樓,遠遠已在喊:「緊急情況--」

    但不幸的是,在他跑過船首二層的拐彎處時,那一頭站在大廳外的怪物,本來一臉的渾渾噩噩,忽然就一躍而起,快得就像一支離弦的箭,接著,一聲慘叫頓時從頭頂的前方甲板上傳來,淒厲得彷彿能戈小映濃霧,接著,是那啃噬的聲音,那令人心寒的聲音再次響起。

    如果說前面眾人的面色僅僅是很難看,那現在肯定變得如同雪白的紙張,短短幾秒鐘,就將人拉進了恐懼的深淵。

    「魚人,深海生物,喜群居,肉食性動物,嘿,好像還是古人類進化的一個分支……這玩意原來不是傳說,是真的存在的?」賈裡漢喃喃的說著。

    那位野蠻人牧師早已停止了安魂咒文,他的聲音有點顫抖,低聲問:「那根據記載,傳說這些怪物不是極少襲擊人類的嗎?」

    「嘿嘿,傳說?傳說它們還極少浮上海面呢!」賈裡漢乾笑著,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猜,因為深海裡發生了什麼危機,或者即將發生什麼危機,不單它們,不少高危海獸現在都躲進這片珊瑚森林裡,它們找不到弱小的生物充當食物,我們自然成為它們眼中最好的口糧了……」布魯菲德沉聲道。

    「口糧」這個詞又刺激了一下在場眾人的神經,尤其配合那源源不絕傳進耳朵裡的「喳喳」啃咬聲。

    布魯菲德調整了一下呼吸,否定了用法術將這些魚人全部幹掉的想法。先別說他的精神力正受到這個區域壓制,就是那迎面而來的危險氣息,可以讓他肯定這群魚人的數量十分龐大,看到的很可能僅僅是冰山一角,他無法保證在前赴後繼的魚人面前,還能全身而退。

    想到這,他沉聲道:「我們立即撤退吧,這條船恐怕要成為魚人的戰利品了!從船尾撤退,那裡還有一些舢板,撤到東南方那個巴掌形的巨型珊瑚那裡去,準備好攀爬工具,珊瑚約兩米高的地方,有一個珊瑚洞,面積不小,足夠讓大家暫時藏身。現在,立即行動,保護王儲殿下先走……」

    在人心最惶恐的時侯,人群裡傳出最堅定的聲音,往往會成為命令,這聲音的主人也隨之成為臨時的領導者。

    現在布魯菲德擔當起了這個角色,儘管這裡其實野蠻人多於人類,不過他不得不喧賓奪主了,因為賈裡漢已經明顯顫抖了,其實布魯菲德內心同樣恐慌,但總得有人去領導這事,不然他們都得死在這裡。

    在眾人輕手輕腳撤出大廳時,巨艦船首的甲板上,已經黑壓壓一片魚人,發出一陣陣刺耳至極點的嚎叫。這些怪物一個個顫動著腦袋,嗅著鼻子,緩步走近大廳。

    賈裡漢可是親眼見過這些怪物一旦發起攻擊,那動作有多靈敏的,趕緊加快了腳步,卻撞倒了一道小屏風,魚人們立即全部停止顫動腦袋,清一色將腦袋擺向賈裡漢的方向。

    幸好布魯菲德反應及時,將賈裡漢扶住,沒讓他發出第二下巨響。

    雙方的動作在這一剎那凝固了,不過魚人到底是深海生物,聽覺功能已經大幅度退化了,很快,它們又重新晃動起腦袋,尋找目標。大廳一側餐桌上豐盛的食物,終於可以給予它們暫時的滿足,不少魚人狂衝了過去,如狼似虎的吞噬了起來。

    布魯菲德輕聲道:「快走,這些食物肯定不符合我們這些客人的胃口,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的。」

    將賈裡漢重新扶好,在對方尚未表示感謝前,布魯菲德已道:「我知道這樣說有點失禮,不過賈裡漢大公,你真的要減肥了。」

    要不是情況特殊,蕾尼很可能會笑出聲來,但她接著又想,他是與眾不同的,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仍未失去風度……尚未褪去的甜蜜,又再一次湧上了蕾尼的心湖。

    相對比較幸運的是,王儲殿下沒在這種情況下驚醒過來,侍衛扛著他沿著繩梯下船,跳上舢板,頓時沉了一沉。布魯菲德盯著那吃水線,為之疑惑,看起來王儲殿下的體重並不在賈裡漢之下啊,和他的身形完全不成比例,莫非這也是這個王儲殿下秘密的一部分?

    幾條舢板滑向濃霧中的海洋,根據布魯菲德指示,朝那巴掌形的巨型珊瑚劃去,剩餘生存的人數,一共只有十三個了。

    賈裡漢全身上下已經被冷汗濕透了,他這時才恢復少許精神,低聲道:「海洛迪亞公爵,那個珊瑚洞安全嗎?」

    布魯菲德苦笑,這位大公在尋求心理安慰,在這個到處都是危機的小海域裡,哪裡還有安全的地方,但他還是回答道:「應該安全吧!」

    「哦,為什麼呢?賈裡漢顯然需要更多的安慰。

    布魯菲德一邊施法抹去他們沿途氣味的痕跡,一邊沉聲道:「最先出事的船艦是海浪艦,如果魚人直線過來奔襲我們,那應該是從側面長廊登上來,那裡還有可供攀爬的珊瑚

    ,但它們反而繞開珊瑚,從正面登船……那就很可能說明,它們討厭和珊瑚發生接觸,那我們躲進珊瑚的洞裡,生存係數就會大增!」

    說著說著,布魯菲德不禁牽了牽嘴角苦笑,這個猜測僅僅是胡說八道,頂多有點可能,絕不是很可能,但賈裡漢大公是野蠻人那邊的靈魂人物,他鎮定下來,對形勢是很有幫助的。

    賈裡漢沒看到布魯菲德苦笑的表情,似乎在漆黑中鬆了口氣,道:「那就好……海洛迪亞公爵,你縝密的心思、出色的表現,我一定會寫進我這次歷險的傳紀裡面去的!」

    鬼才稀罕!布魯菲德這麼想的時侯,口中卻是驚喜的回答:「這是我的榮幸,大公閣下!」

    篝火堆起來了,那是用鋒銳的寶劍將其中一條舢板肢解成木條、木片,無疑,舢板是用最上等的木材做成的,布魯菲德再用他最不擅長的魔法來點火,耗費了不少精神力,反正毫無疑問,這是一堆昂貴的篝火。

    珊瑚洞還算寬敞,容下他們十三人後,空間還是綽綽有餘,這令眾人不由得對布魯菲德致上崇敬的目光和讚美的言辭,這麼一處地方,竟然被他洞察,不愧是擁有天才之名的精神學大師。

    布魯菲德的臉難得紅了紅,這裡根本不是用什麼精神法術發現的,而是在過去幾天裡,他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角度,嘗試使用不同的法術去勘察這片區域,總是一無所獲,卻在一次正午霧氣稍薄的時侯,用望遠鏡看到了這裡。

    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儘管大家能通過讚美他而分散恐懼的心理,但他還是情願轉移到別的話題:「賈裡漢大公,清水喝得習慣嗎?」

    少了檸檬汁,這位野蠻人大公每次喝水都得皺皺眉頭,他苦笑道:「這令我想起童年的味道,嘿嘿。」

    想必大公童年時並沒有這種怪癖,這句自嘲的話語引來了一陣輕輕的笑聲,在不遠處仍是此起彼伏的魚人嚎叫聲中,笑聲更是難能可貴。

    蕾尼湊到布魯菲德耳邊,輕聲道:「你發覺了嗎?它們的叫聲好像和先前叫的不太一樣了。」

    「我說蕾尼小姐,你的耳朵比特洛克養的那群惡犬的耳朵還要靈敏呀,這都分辨出來了。」布魯菲德輕笑道,覺得耳朵癢癢的,蕾尼罕有這麼近和他說話的,要不是還有這麼多人在場,他一定惡作劇的轉過頭,來一次近距離接觸。

    「你……」

    趕在蕾尼發作之前,布魯菲德趕緊又低聲道:「我也發現了,這些叫聲在過去幾天以來,每當靠近一定的距離,聲音都會發生變化。我猜,它們在召喚同伴,表示這個地點安全吧……」

    「真是一個令人心寒的發現……」憂慮讓蕾尼暫時將不滿放到了一邊。

    幸好他們的聲音都很輕,沒人注意,不然肯定引起新一輪的恐慌。而賈裡漢也恢復了些許風采,正說著他過去一些風光的歷險往事,雖然沒幾個人相信他會是那些傳奇裡面的男主角,但並不妨礙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因為除此之外,現在也沒別的事好幹了。

    時間本正安靜的流逝,忽然,一查安分守己的王儲殿下猛地睜開雙眼,整個人蹦了起來,撞得洞頂凹下去一塊,他渾然不覺疼痛,雙目圓瞪,嗷嗷狂嚎,一時間,將遠處那些魚人的叫聲也壓了下去。

    這回槽糕了,比預計中醒覺的時候又提前了一個小時!布魯菲德心中如此暗叫時,咒文已飛快的從口中念誦而出,而負責看守王儲殿下的幾個侍衛早已經練就一身閃電身手,幾乎同時而起,撲向王儲殿下,免得他往外衝去。

    一時間,珊瑚洞內亂成一團,一個嘗試控制住王儲殿下腦袋轉動的侍衛還被咬掉了手臂的一塊肉,痛得那傢伙眉頭緊皺,淚水都流出來了,嘴唇卻抿緊,沒發出半絲痛哼,堆起的篝火被踏亂,彈起漫天的火星,沾上衣服,一時間洞內又是一陣陣焦糊味……

    眼看神勇的王儲殿下就要掙脫束縛,布魯菲德的咒文終於念誦完畢,聖潔的光點盈盈而下,讓狂暴狀態的王儲殿下重新回到睡眠狀態之中。布魯菲德在急促的呼吸中,不禁慶幸了一下,雖然王儲殿下醒來的時間越來越提前,但他念誦咒文的時間也越來越快了,這個怪物讓自己唸咒的語速起碼加快一倍。

    這場風波讓眾人的臉色重歸於難看,賈裡漢難得培養出的輕鬆氣氛,蕩然無存。看著亂糟糟的山洞,布魯菲德正要說一兩句話讓氣氛不那麼緊張,卻不禁皺起眉,因為不遠處的那些魚人嚎叫聲,完全停止了。

    正當他驚疑之間,那位野蠻人牧師也發覺了,低聲道:「魚人好像不叫了……」

    不少人立即打了個冷戰,剛才王儲殿下叫得這麼大聲,那些怪物該不會聽到了,立即跑過來襲擊我們吧?

    賈裡漢打了個眼色,一個侍衛立即大聲朝洞口方向叫道:「皮爾斯,外面什麼情況?」

    「匯報!一切正常!」那守在洞口負責值班的侍衛皮爾斯顯然也擔心發生什麼事,說話的尾音裡帶著一絲顫抖。

    賈裡漢立即加強了洞口的守衛,多派了三個侍衛和兩個侍從出去。事實上,對於他們的人數而言,考慮到輪值,布魯菲德覺得賈裡漢這個安排並不算合理,但這樣的突發危機下,也只能也聽由賈裡漢安排了。

    這是提心吊膽的一夜,清晨時王儲殿下又醒了一次,不過布魯菲德這次計算準確,讓他重新回到沉睡之中。

    魚人並沒有夜襲他們,那令人煩躁不安的嚎叫聲又開始繼續了,不過比起昨晚,似乎距離遠了許多,布魯菲德猜想,莫非可敬的王儲殿下的吼叫,把這些魚人給嚇退了……

    他為自己這個猜想而感到疑惑的是,王儲殿下的嗓音除了特別粗獷沙啞,嗓門也比較大之外,好像實在沒有別的特別之處了。

    能繼續存活,這就是最大的幸運,眾人的臉色相對好看了許多。

    賈裡漢將布魯菲德拉到一邊,低聲道:「公爵閣下,那些魚人好像後退了?」

    布魯菲德點點頭,說:「嗯,聽起來是這樣的……」

    他觀察了一下賈裡漢的神色,覺得對方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又道:「我覺得似乎和王儲殿下那洪亮的嗓音不無關係啊!」

    賈裡漢迎上布魯菲德的目光,毛絨絨的雙手交叉在一起,仍是欲言又止。

    布魯菲德只得繼續道:「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些該死的魚人再敢逼近我們的話,必要時就將殿下請到洞口叫醒,讓他吼幾聲,一切危機都解決了!」

    「這個……最好不要!」賈裡漢苦笑搖搖頭。

    「為什麼不呢,王儲殿下的聲音好比龐然海獸的咆哮,很管用啊!」

    「喂,公爵閣下,將殿下比喻成龐然海獸,這有點失禮啊!」賈裡漢一副惱怒的樣子,不過接著就忍不住笑了,笑容裡滿是苦澀。

    布魯菲德歎了口氣,沉聲道:「大公,都到了這種田地了,我們隨時都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回到海神的懷抱中去,你還需要顧忌什麼,隱瞞什麼呢?」

    賈裡漢咬了咬牙,低聲道:「好吧……」

    他將布魯菲德拉到洞口,讓值班的幾個侍衛退回洞內。

    確定沒有人可以偷聽到講話,賈裡漢才道:「在兩年多以前,王儲殿下一切還是正常的……唉,這事說起來,和公爵你也有點關係!」

    「和我有關係?」布魯菲德實在疑惑了。

    賈裡漢說:「對!貴家族的特洛克大人,在我們正式結盟之前,不是曾經前往我們的領地談判嗎?」

    「嗯,那時銀珊瑚領地上還沒有飄揚海洛迪亞的旗幟!」

    「我們全族都十分感謝特洛克大人將我們的聖物之一送了回來,這份恩情,我們將銘記於心!」

    「能為朋友找回失落的寶物,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布魯菲德微笑回應,心裡更疑惑了,那黃黃黑黑的珠子,野蠻人所謂的聖物,與王儲殿下有什麼關係,莫非……

    賈裡漢注視著布魯菲德的神色變化點頭苦笑道:「對,公爵閣下,你猜對了,我們的殿下把聖物不小心吞進了肚子裡,我們的牧師、術士花了很多工夫,依舊無法將聖物取出來……」

    說到這,賈裡漢一臉的痛心疾首,也不知是心痛他們的聖物多一點,還是心痛王儲殿下多一點。

    布魯菲德心想,你們「英俊」的王儲殿下為何會吞食聖物了?這其中一定有一個荒謬的故事吧……不過他對此興趣不大,問:「那麼,大公,殿下總需要排泄吧?」

    賈裡漢無奈道:「是的,當時我是特派專員之一,就為了等待殿下……那個,尋回聖物!」

    布魯菲德不禁笑了,他可以想像一批野蠻人貴族組成的高級隊伍,等著高貴的王儲殿下方便,然後圍著糞便仔細將聖物找出來的滑稽場面。

    賈裡漢歎了口氣,道:「唉,反正我們所有人都經過了不懈的努力,甚至我們的大術士還使用了天眼術……最後得出一個無奈的結論:聖物已經和殿下融為一體了!這是一個悲劇,公爵閣下!之後,殿下就開始發瘋了。他咬……咬傷了很多人,比任何一頭見過的猛獸都要可怕,我們出動了不少勇士才將他制服……」

    布魯菲德聽到這裡,心裡不禁非議了一下,看王儲殿下清醒時的狂態,估計是咬死了很多人吧……

    賈裡漢繼續道:「後來國王陛下親自去請求先知,得到先知賜予的藥方,配製出藥丸給予殿下服用,殿下的病情才得以控制,這大半年來已經很少發作了,就算偶爾發作,也遠遠不如前幾次發作時那般兇猛……但最近幾天,我看殿下那勢頭,似乎比起那時有過之而無不及,昨晚我偷偷觀察過捆綁在他身上的鐵鏈,竟然有了裂痕……公爵閣下,你是當代的精神學大家,請你務必幫幫殿下啊!」

    話畢,賈裡漢雙手交叉在肩前,對著布魯菲德單膝下跪,行的是野蠻人世界最隆重的懇求禮節。

    布魯菲德慌忙將大公扶起,心中暗罵,早猜到這個怪物兇猛,但沒料到竟然兇猛至吞了他們的聖物!現在局勢演變至不可收拾,你才告訴我?!若是早點告訴我,我定在王儲殿下身上下多重禁制了,現在再採取行動,王儲殿下的精神力抗性已經高到一個令人髮指的地步!該死的野蠻人、該死的聖物……

    他這樣想的時侯,臉上卻是正容道:「賈裡漢大公,這雖然是一道我從未遇到過的難題,但我定全力以赴,讓殿下重獲健康!」

    他頓了頓,擔心賈裡漢又裝出什麼姿態,便轉向另一個問題,道:「不過大公,在此之前,我們得先考慮食物和飲用水問題,我們臨時撤退,帶走的東西並不多啊……」

    賈裡漢說:「公爵,你的意思是?」

    布魯菲德將目光投向他們原先那艘黑色巨艦,在濃霧中,它只有一個淡淡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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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第五章

    由五個野蠻人組成的敢死隊,出發前來那艘巨艦搬運清水和食物了。

    布魯菲德本來也打算一同前去的,卻被賈裡漢給攔下來了,理由是為了安全著想,布魯菲德只能感謝他這番好意了。卻沒料到,賈裡漢心裡想的卻是,那些魚人的聲音明明已經遠去了,那裡基本安全,海洛迪亞公爵看起來身子孱弱,去了也搬運不了多少東西,還占舢板一個位置,倒不如將這個位置讓給健壯的侍衛……

    但幾個小時以後,賈裡漢就為這番想法而感到後悔了,因為他的侍衛並沒有回來,霧氣卻越漸稠密了。

    布魯菲德橫坐在洞外,心不在焉的把玩著手中的珊瑚片,緊緊盯著那漸漸被霧氣吞噬的黑色巨艦,眉頭不知不覺間皺了起來。

    蕾尼走到了他身邊,輕聲道:「霧比昨天更濃了……」

    布魯菲德點點頭,他明白蕾尼的意思,這個區域對他們精神力的壓制又強了幾分,如今的蕾尼已經是個及格的海術師,但在這個區域裡,她頂多只有平常百分之二十的精神力量……

    布魯菲德回頭看了一眼那位野蠻人牧師,只見那位先生同樣苦著臉,說不定情況比他們還要差,只不過找不到傾訴的對象。

    蕾尼額前的秀髮已經亂了,卻無心打理,慵懶的氣息裡,帶有一份令人心疼的憔悴。布魯菲德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誰知蕾尼俏臉一紅,竟將布魯菲德的手反握進她的柔荑中,卻不敢看向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稍稍愕了一下,接著溫柔一笑,手腕微轉,十指緊扣。珊瑚洞外,兩人輕輕依偎在一起,四周那淒清的霧氣,此刻彷彿變得溫馨了許多。

    往往越是惡劣的環境,越能醞釀出熾熱的情感。

    愁眉苦臉的賈裡漢,本正坐在洞口的另一邊眺望,但他發現布魯菲德他們的甜蜜時刻,那張老臉不自禁的舒展開了,輕手輕腳的走回到山洞裡面。

    到了下午的時侯,布魯菲德終於坐不住了,他覺得必須要到那艘巨艦走一趟了,不單因為那些失蹤的人員,更因為他們的水和食物是不足以支撐到明天。危險不小,但他這次說服了賈裡漢,他得親自涉險,取得足夠的清水和食物,以支撐到救援部隊到來。

    其實關於救援部隊,布魯菲德雖然一再宣稱,堅信他們遲早到來,但內心早已懷疑,救援的人在短時間內是無法進來了,這並不代表他絕望,他冥冥中有一種預感,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了,這個詭異的珊瑚區域,正成為眾神指定的「庇護區域」……

    稠密的霧氣分佈在四周的每一寸空間,那黑色巨艦上一片死寂,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布魯菲德他們幾個踏在甲板止的腳步聲。除了布魯菲德,隨行的還有四人,因情況特殊,那個地位崇高的野蠻人牧師也不得不隨行過來了,珊瑚洞那邊只剩下蕾尼、賈裡漢和王儲殿下三人。

    沿著側面長廊走進一天前離開的大廳,裡面已經一片狼藉,魚人綠色的糞便成為了這片狼藉中最噁心的點綴。

    那位野蠻人牧師放出了一個探測術,以探測四周的元素是否異樣,但那白色光芒微弱得好比燭光,似乎還是在狂風之中的燭光,左搖右擺得彷彿隨時就要熄滅。

    布魯菲德看著牧師那張毛絨絨的臉漲得通紅,只得在苦笑中也施放了一個探測術,整個大廳頓時被瑩瑩的白光包圍,接著一閃而過,化作漩渦狀的灰色氣體,回到布魯菲德的指尖。

    野蠻人牧師收起了他的法術,望向布魯菲德,有點敬慕也有點嫉妒,這個海洛迪亞公爵年紀未過二十,精神力竟然強大至此,他作為八級牧師,精神力已被壓制得施展不開大規模法術了,而公爵輕描淡寫就施展出了大範圍高級魔法,他到底是由什麼構造而成的……

    卻不知布魯菲德心裡暗暗叫苦,他儲存了一夜的精神力,一個小小的探測術,就近乎耗費了一半,而指尖那詭異的灰色氣流,也正說明情況槽糕透了……

    他沉聲道:「魚人的糞便帶有窒息元素,你們快用清水濕潤布條,綁在鼻子上!」

    眾人慌忙照做,當每個人的鼻子上都綁上濕布後,布魯菲德又對他們施展了一遍淨化術,大半精神力已耗去。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沉聲道:「繼續前進吧,小心那些糞便,別踩中了!」

    在巨艦的下層船艙裡,他們發現了早上前來搬運資源的同伴們的屍體,這五個倒霉的傢伙蜷縮成一團倒在地上,面色發綠,臉上還保留著死亡前的痛苦之色,這令他們這些倖存者們不禁心有慼慼。

    野蠻人牧師拉住了一個打算去檢查死者的侍衛,冷然道:「你不要命了,他們現在身體上的毒素好比魚人的糞便了!」

    這個說法實在欠缺對死者的尊重,但冷酷的現實就是如此,眾人小心翼翼的繞開這些屍體。

    布魯菲德靂剩佘不多的精神力將貨艙裡的資源檢測了一遍,喘氣道:「安全,立即搬運!」

    人手的嚴重緊缺,令布魯菲德也得成為搬運工的一份子了。眾人提心吊膽的扛著物資,從原路走回。

    當布魯菲德安然將物資放到舢板,正準備鬆一口氣的時侯,上方劇變已起。

    野蠻人牧師低吼道:「該死的,潘德,你踩中那些糞便了!」

    那些糞便看來非但包含有劇毒的元素,還是魚人佈置下的一種感應陷阱。話音未落,那久違了的魚人尖嘯聲,已從遠方呼嘯而來,飛速逼近!

    布魯菲德眉頭大皺,幾乎是毫不猶豫,取過雙槳,飛速就往前劃去,他的精神力已經見底了,不過體力還保存有一些,當上方傳來吼聲「公爵大人,你先走!」,他起碼已經劃出了十丈以外。

    這些聲音讓他覺得有些慚愧,但他立即把這些負面情緒壓到腦後,計算著魚人靠近的速度,野蠻人爬過長長的繩梯,踏上剩餘的兩條舢板,野蠻人牧師他們生存的可能性……

    但,答案令他打了個寒戰。果然,淒厲至極點的慘叫至後方傳來,他倉促的往後看去,逃得最遠的是那位牧師先生,可也不過是到了繩梯中間,就被飛撲而來的魚人咬住了腦袋,跌落進海裡。

    那撲通一下彈起的水花,彷彿同樣在布魯菲德的心湖裡飛濺而起,那是一絲絲刺骨的恐懼,因為巨艦船頭上也不知出現了多少魚人,一個個飛躍而下,如箭一般朝他飛射而來。

    布魯菲德雙手仍在划槳,口中飛快的念誦起庇護術,同時用力踢出兩腳,將一桶清水和一箱食物踢進海裡。

    點點螢光飄起,將小舢板包圍,這令布魯菲德的心裡稍稍一鬆,但僅僅剎那,他的心又重新緊張起來,那些物資的落水點,魚人瘋狂的包圍了下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就在布魯菲德幾米以外,四處顫動著它們的腦袋,用力嗅著什麼。

    布魯菲德想,它們大概是餓壞了,所以看到我這個難得一見的新鮮食物,才會如此群情洶湧,如狼似虎……

    舢板漸漸遠離它們,在離開珊瑚洞十米以外的地方,庇護術的螢光已經越來越淡了。

    布魯菲德隱約看到洞口站有人,也顧不上是否驚動後面那群怪物了,喊道:「快點把王儲殿下拉到洞口,快!」

    螢光在珊瑚洞下,終於完全散去,布魯菲德面上一片蒼白,他的精神力已經到了透支的階段,身後的海面再次洶湧澎湃,他知道庇護術消失之後,魚人再一次追上來了,現在只能祈求那個猜測是正確的,清醒時的王儲殿下對這些怪物有著難以估計的震懾力!

    蕾尼和賈裡漢已經將王儲殿下抬到了洞口,這兩個都不是做慣粗重功夫的人,這個過程不無狼狽,但沒有誰會有絲毫埋怨,只有布魯菲德一個人跑回來,不遠處的魚人還嚎叫不絕,他們大概也能猜到發生什麼事了!

    布魯菲德用堪稱狼狽不堪的姿勢爬上了珊瑚洞,也來不及喘一口氣,探手便指向王儲殿下,沉聲道:「鬆開王儲殿下的雙手,綁好腰,另一端鐵鏈綁到後面去,綁緊了,免得殿下走失!」

    在過去幾天裡,布魯菲德每次的任務都是要讓王儲殿下重新沉睡,但這一次,他是要喚醒對方。

    在布魯菲德念誦咒文間,賈裡漢也將鐵鏈另一端綁在了珊瑚洞內的某一處凸出處,心裡湧起了一陣荒謬:海洛迪亞公爵把高貴的王儲殿下當成是魔獸來使用了!

    身後的殺氣已經近在咫尺了,衝在最前面的魚人已經攀附到他們的珊瑚上,念完咒文的布魯菲德筋疲力盡,原地一個打滾,恰好避開了清醒過來的王儲殿下。

    魁梧的王儲殿下發出驚天咆哮,第一個來到洞口的魚人正好迎上他的怒氣,壓抑多日的王儲殿下終於找到了發洩的渠道,一探手就將那魚人抓到了手裡,也沒覺他花了什麼力氣,就這麼隨手一撕,那魚人甚至還沒來得及慘叫一聲,已被撕成了兩段,濺射出漫天的鮮血,一股濃烈的腥臭頓時佈滿了四周的空間。

    布魯菲德本以為那些魚人馬上就該退去了,誰知道珊瑚洞下面的魚人嚎叫仍是不絕,王儲殿下那瘋狂的英姿僅僅能震懾它們剎那,第二頭魚人已緊接著躍上了洞口,不過卻不敢攻擊王儲殿下,而是弓身搶過一團先前死掉同伴的內臟,放進嘴裡大嚼。

    王儲殿下似乎感到他的權威受到了挑撥,在一聲咆哮中,反手一掌,竟然將這魚人硬生生給扇飛了!

    這一刻,布魯菲德才對王儲殿下的力氣有了直觀的認識,正倒抽了一口涼氣,但接下來的一幕,這口涼氣就在口腔裡凝固住了,王儲殿下竟然對著那具魚人屍體啃咬了起來…

    可憐的蕾尼已經忍不住在一旁嘔吐了,布魯菲德和賈裡漢面面相覷。

    賈裡漢不無尷尬道:「嘿嘿,這些天,殿下吃得太清淡了,所以……」

    他想用他特有的幽默來打散這片血腥,誰知先噁心到自己,撫摸著胸前,強忍著沒吐出來,但也沒能把話講下去了。

    相對起來,布魯菲德看起來要比他們好過一點,他看著王儲殿下無分部位的啃咬,不由得接上道:「殿下的胃口真好啊……」

    這句在「嚓嚓」的啃咬聲中的評價,令蕾尼嘔吐得更厲害了。

    洞口的戰況已在瞬間到達高潮,濃烈的血腥味將魚人們吸引住了,它們前赴後繼的衝上珊瑚洞。

    神勇的王儲殿下當然不會袖手旁觀,他一邊進食,偶爾咆哮表示一下不滿,一邊攻擊敢於出現在他面前的魚人。

    此時,腥臭味更為濃烈了,也更一步刺激魚人們的神經,洞口的屍體開始層疊,有些被扇下珊瑚洞的,立即在下方引來新一輪的爭食風波。

    群魔亂舞中,彷彿地獄裡的場景就在眼前,令人驚歎,令人恐嗅……

    布魯菲德不知道這種瘋狂還會持續多少,但他希望這種瘋狂過後,命運能緊握在自己的手上,他沉聲道:「後退,免得殿下忽然把我們當成是攻擊目標,我需要冥想恢復精神力……」

    一個小時以後,布魯菲德從深沉的冥想中重新醒過來,他在洞內深處設置了一個小結界,對賈裡漢和蕾尼宣稱,這是為了保護他們,千萬不要出來。

    面對蕾尼關切的目光,布魯菲德回以溫柔的微笑,他轉頭走出了結界外。事實上,他設置這個結界,僅僅不想讓他們兩個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洞口的王儲殿下已經氣喘吁吁,他已經停止吃魚人了,大概是吃飽了,但卻沒有停止攻擊對方,不過無論他如何神勇,面對源源不斷的魚人,氣力已經開始衰竭了。更何況,布魯菲德認為,這位怪物殿下的力量是屬於爆發型的,一旦持久,他的戰鬥力就會逐漸下降,也就是說,假如自己什麼都不幹的話,王儲殿下將會倒下,他們都將死在這裡……

    鼻子聞到的是濃烈的血腥味和魚人身體特有的腐臭味,耳朵聽到的是山洞外魚人啃咬同伴屍體的卡擦聲,布魯菲德用刀片割開了衣服的隔層,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心中暗忖,真沒想到,還會有用到它的一天,或許,我的心靈早已不再高貴,但這一刻,我是用罪惡來行光明之事!

    冊子上的古文赫然是亡靈魔法,布魯菲德對於裡面的內容,在對比光明魔法的過程裡,也曾研究過,僅僅是記不住咒文罷了,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將這些咒文念誦出來,將面前這些死亡或者瀕臨死亡的魚人變為亡靈僕從!

    灰色的音符自他喉嚨深處裡一個接一個蹦出,一絲黑色的煙霧自他眉心散出,往前延伸而去。每往前一寸,煙霧就稠密一分,擴大一圈,當來到洞口時,已變為直徑足有兩米的柱體狀濃煙,不時變幻出一個個魔鬼的形狀。

    布魯菲德口中咒文不停,瞥了一眼前方,王儲殿下和魚人們都茫然不覺,更是放下心來,這股濃煙看來也只有他這位臨時亡靈法師才能看到的,而這種中級招魂術的一大優點是耗費精神力較少,以布魯菲德目前的狀態,完全可以支撐住一段時間。

    看著黑煙捲過之處,那些死去的魚人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布魯菲德驚喜之餘也覺一陣心寒,這種傳說中的亡靈魔法是真的!

    但有點遺憾的是,王儲殿下無分敵我,無差別攻擊任何視線範圍內的活動物體,布魯菲德生平第一個亡靈僕從才剛剛站起,就被他打成兩截,扔到了洞外,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同樣被他以各種暴力方式摧毀。

    不過,洞口層疊的屍體實在太多了,當這些早已經被死神收割掉生命的魚人紛紛站起,在王儲殿下應接不暇之際,搖搖晃晃的躍出洞外,一場血腥的交戰立即在洞外展開了。

    一次召喚了上百個亡靈僕從,布魯菲德只覺一陣腦漲,但他強控精神,立即讓自己恢復了過來,這似乎無關精神力的耗費,而是另一種負面的力量試圖注入他的精神海裡,布魯菲德心裡恍然,逆天之術,必然有某些負面效果出現,但他相信他可以在事後解決,況且現在的情況也不容他停止下來了。

    當這陣茫然稍過,他趕緊操控那團黑煙往外延伸而去。他的新晉亡靈僕從正和它們曾經的同類戰得如火如荼,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僕從,雖然動作緩慢,但不怕疼痛,也不會倒下,在這場戰鬥中大佔上風,現在珊瑚洞外的海面上,魚人的屍體是越來越多了……

    布魯菲德發覺他的視覺已經可以轉移到黑煙之上,煙霧所及的小範圍周邊,都成為他的視覺範圍,這種新鮮感成為了他精神上的推動力,隨著越來越多的死亡魚人加入到亡靈僕從的大軍之中,這片小海域漸漸演變成一個修羅的屠場。

    在此過程裡,布魯菲德也忘了自己的腦袋到底經歷多少次的漲痛,甚至到了後來,他也變得滿是暴戾的氣息,但常年的心靈修煉,還是讓他堅持了下來。

    等到倖存的魚人終於意識到這些復活同伴的危險和可怕,全部退去後,海面上已有差不多三百頭魚人亡靈僕從,它們兩目無神的望向珊瑚洞,洞口的王儲殿下正咆哮不止,而在王儲殿下背後的不遠處,布魯菲德正無比急促的呼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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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第六章

    魚人風波的三天後,布魯菲德經過多次的冥想,自問終於將亡靈魔法帶來的負面精神驅逐出腦海,但將來還有沒有負面影響,那就不得而知了。

    有了這麼多亡靈僕從作為守衛,這個珊瑚洞算是暫時安全了,但為了掩蕾尼和賈裡漢的耳目,布魯菲德還是讓它們躲在看不到的角落裡。

    至於王儲殿下,他重新回到深沉的睡眠中,令布魯菲德感到奧妙的是,他竟然與王儲建立起了一定的精神聯繫,準確來講,是主僕關係的精神聯繫,只要雙方距離不遠,布魯菲德就能影響王儲的行動和思想,但僅僅是影響,並非完全控制,布魯菲德想,這大概是長時間陷身於亡靈魔法中,野蠻人殿下也中標了,這或許是與他特殊的體質有關,也或許是與自己的精神力有關……

    起碼目前來講,這是件好事,布魯菲德已經不需要花大力氣,就能讓王子睡得像一頭死豬。

    之後的幾天,相對風平浪靜,期間布魯菲德還去巨艦那裡取了一次水和食物,乾脆直接使用了魚人亡靈僕從擔當搬運工,當然,為了不讓蕾尼和賈裡漢發現異樣,他在洞口是佈置下了結界的。

    但霧氣卻越來越濃了,到了今天,濃得仿如黑夜,如果遠離篝火,將伸手不見五指,而氣溫也在這天到達了最低點,他們幾人圍在篝火堆,身上圍了一圈棉被,仍是忍不住打哆嗦,矜持在寒冷這個強大的敵人面前,徹底敗下陣來,蕾尼小姐投入了布魯菲德的懷抱,兩個人一起在同一張棉被裡哆嗦,多少可以驅散一些寒意,而他們之間的第一次相擁,也因為這奇特的環境和異樣的氣溫,增添了一份不一樣的浪漫。

    比較礙眼的是篝火另一邊的賈裡漢大公,大公閣下完全沒有成為了礙眼事物的覺悟,還顫聲建議,可否坐到布魯菲德的另一邊,一起共度難關?

    布魯菲德並沒有拒絕他,但眼楮卻看向另一張棉被,那正蓋在熟睡的王儲殿下的身上。

    入夜後,風更冰寒了,洞外漆黑的世界就像魔鬼的血盆大口,遠方的魚人停止了哀嚎,而那些不知名的海獸們,在這個夜晚,也徹底終止了嘯鳴,只剩下呼嘯的風和篝火燃燒的 啪聲。

    布魯菲德和蕾尼呢喃細語,直至蕾尼小姐酣然入睡,他心中的不安已強烈至極點,但卻無能為力,在大自然的天威下,無論多麼強大的人類,也只能埋怨自身的渺小。

    賈裡漢大公已經蓋了三層棉被,他的理智最終還是成功控制住他,沒借助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王儲來取暖,他打了一會盹,又醒了過來,發覺布魯菲德正怔怔的看著篝火的火焰,便道︰「海洛迪亞大公,我覺得有些事情即將發生了……」

    「哦?」布魯菲德隨口應了一句。

    賈裡漢說︰「在我老家灰水島,在十多年前發生了一場地震,地震前夜,我就有這樣類似的奇怪感覺,說什麼都要離開島嶼,跑到船上去,結果,我和我的船遠遠逃走了,而沒過多久,灰水島地震了,把我老家給徹底震毀,很多族人都喪生於那場地震中……」

    「大公,那都過去了,不必難過……」布魯菲德頓了頓,他並不喜歡在這樣場合仍舊要安慰別人,又道︰「不過,大公,就算你現在有這樣的預感,我們也無處可逃了!」

    賈裡漢笑了笑,說︰「不,公爵閣下,這次不同!我覺得這裡比外面安全,如果我仍在外面,那我無論如何都要進來這片珊瑚區……」

    布魯菲德微笑道︰「大公,你的安慰是這寒夜裡最溫暖的暖流!」

    賈裡漢搖頭道︰「公爵,我並不是在自我安慰……不過這次的感覺實在太強烈了,說不定就算在這裡,我們也未必能逃過一劫啊!公爵,假如……假如我遭遇不幸……」

    布魯菲德打斷道︰「大公,不要說出不詳的話,尤其對象是自己!」

    賈裡漢卻堅持說下去︰「那麼我在銀珊瑚的投資,將來的收益,都將交給西島那位維尼子爵吧!」

    布魯菲德笑道︰「是那位美麗的女寡婦啊,大公也隱藏得真深,不過我得承認,你的眼光真不錯!」事實上,對於女性野蠻人,布魯菲德只能分辨出毛色不同而已,記憶中,那位女子爵,毛色還算是挺有光澤的。

    如果賈裡漢能洞察到布魯菲德心中所想,估計要求決鬥的手套就拋過去了,但他在這時,竟罕有的羞澀一笑,布魯菲德這才正容道︰「賈裡漢大公,我想我無法答應你的要求,將來你的投資收益,你還是親手交到維尼子爵手上吧!無論將會發生什麼,請答應我,活下去!我們都將活下去!」

    「……」

    清晨,布魯菲德忽然從半夢半醒的朦朧狀態裡脫離出來,緊挨著他的蕾尼仍在酣睡之中,對面的賈裡漢也敵不過睡魔,挨著一塊平整點的石珊瑚睡了過去,發出並不均勻的呼嚕聲。

    布魯菲德揉了揉眼楮,往洞外看去,立時為之震撼,濃霧竟然在一夜之間,完全消失了!遠處那艘巨艦,清晰的進入到視野中。

    他輕輕扳開蕾尼緊緊環抱住他腰部的手,脫離出了溫暖的被窩,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他縮了縮脖子,走到洞外,舉目看去,或許是前段時間一直是處處濃霧,如今這個世界看起來竟是如此的清晰,那奇形怪狀的石珊瑚,那暗藍色的海面……

    當布魯菲德抬頭望向天空時,他再一次被震撼了,最淘氣的孩子恐怕也畫不出這樣的天空,雲層一條條的平行分佈,就像被人用剪刀修剪過一樣,而雲層的背後,並不是原本天空的底色蔚藍,而是一種妖異的粉紅,這樣詭異的天空,令布魯菲德整整怔了幾秒,才恢復正常的思考能力。

    身後的呼嚕聲停下了,顯然賈裡漢也醒了,他似乎從布魯菲德的顫抖中的肩膀裡洞察到什麼,大聲問︰「公爵,發生什麼事了?」

    布魯菲德回頭苦笑︰「大公,出來看看吧,我保證你從未見過這樣的天空,你會懷疑末日是否已經到來!」

    不過賈裡漢大公沒有這樣的眼福了,他才剛剛站起來,整個珊瑚洞彷彿被什麼力量推動了一樣,竟然劇烈晃動了起來,他那略顯肥胖的身軀一屁股就坐倒了在地,而布魯菲德更狼狽,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摔進洞外的海水裡,他扶住邊緣,發覺並不單他們那根珊瑚,而是四周所有的巨型珊瑚,全部在劇烈的顫動著,整個世界,都被一股來自海底深處的巨大力量,推動得為之顫抖!

    布魯菲德搖搖晃晃的往洞內跑去,吼道︰「蕾尼,醒來!大公,快點將王儲殿下扛過來!我們集中在一起,希望我的法術能幫助我們渡過這一個難關!」

    就在布魯菲德的吼聲中,一道巨大的水柱已射出海面,直上高空,當布魯菲德感覺到水元素的瘋狂跳動,回頭看去時,第二道水珠已轟然射出,這次不但轟出了一頭不知名的龐然海獸,而且水已經變成了暗紅色!

    當他們四人圍城一團坐好時,那些水柱已經連環不絕的噴出,如同噴泉,顏色完全變成血腥的深紅!賈裡漢大公在顫抖中喃喃道︰「天啊,不會是海底火山爆發吧!請大力神庇佑我們,這僅僅是一場普通的海嘯!千萬不要是魔王火山爆發啊……」

    隨著海底力量的連續爆發,布魯菲德發覺一件相對幸運的事就是他的精神力也正逐漸回升,壓制他精神力的那股力量開始漸漸消失了,一層潔白的光圈將四人圍繞住,布魯菲德稍稍鬆口氣,望洞外望去,那片血腥的深紅完全佔據了視野,連綿不絕的噴射向天空,各種各樣的龐然海獸,見過的沒見過的生物,在血紅的世界裡穿插,發出死亡前的最後一聲哀嚎,不少混雜了熔岩的海水也打進了珊瑚洞口,瞬間將堅硬的石珊瑚融化,轉眼間,就將洞口擴大了不少。

    布魯菲德心想,如果他不要命的,現在施展亡靈魔法,恐怕很快就能組成一支龐然海獸亡靈軍團,這些高階的龐然海獸平常可真不是輕易一見的……接著他又轉念一想,這裡如果是庇護區域的話,情況已經如此慘烈,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如何呢,整個海洋都在猩紅中沸騰的畫面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額上也不禁滲出了冷汗。

    這時,蕾尼聽清了賈裡漢持續不斷的喃喃,不禁大聲問︰「大公,魔王火山是什麼?」因為外面的聲響越來越大了,她不得不提高聲量。

    賈裡漢大公的瞳孔裡滿是恐懼,口中回答道︰「不知道……從來沒有人知道它在哪裡,它每隔千年才爆發一次!」

    「只是傳說?」蕾尼想笑,卻未能笑出來。

    「我們運氣不壞,這些該死的魚人也想躲進來避難吧,正好把洞口塞住,擋住那些妄圖侵入這裡的熔岩!」賈裡漢大公將目光投向了另一邊,疑惑的驚歎著。

    布魯菲德心想,他的第一批亡靈僕從將全部犧牲於此,這樣也好,他的靈魂已經又一次蒙上了塵埃,這些邪惡的羈絆不必帶回塵俗中,也是好事一件!

    賈裡漢口中的愚蠢魚人擋住洞口,擋住了那片血腥的紅,洞內的篝火已經熄滅了,整個世界除了那層發出微亮光芒的保護膜,就是漆黑一片,整個世界彷彿都在晃動,爆裂聲、哀鳴聲、碰撞聲等等混雜的聲流仍持續不斷的傳進他們的耳朵裡,當世界晃動至極點時,布魯菲德打斷了賈裡漢的喃喃細語,低吼道︰「來了!」

    轟然一聲巨響,彷彿是魔鬼在你耳邊憤怒的咆哮,他們所在的那組巨型珊瑚,竟然被衝擊得四分五裂,一股激流自下方強力衝擊而來,將他們衝擊上了天際,然後在半空中,他們最後一個外圍保護層,那個珊瑚洞,也正式肢解!

    在潔白的庇護螢光裡,他們抬頭可以看見那彷彿被無數惡魔一同塗鴉過的天空,各種詭異顏色雜亂的交織在一起,低頭可以看見那沸騰的大海和仿如垃圾場一樣的珊瑚區,那些瘋狂的熔岩在海面上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瑰麗的猩紅之花!

    但尚未來得及再細看這一切瘋狂的壯麗,他們已高速跌落,蕾尼尚算鎮定,但一張俏臉已經變得煞白,而賈裡漢直接嗷嗷大叫了出來,以發洩內心的驚恐,只有布魯菲德繼續在念誦在咒文,在落入沸騰的大海前是「羽毛術」,在跌落大海後是「懸浮術」和「海息術」,這一系列法術明顯經過了組合、改良和強化,可以保證他們不至於沉入深海,同時能在海水裡暫時呼吸。

    看著海水中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漩渦,一片片令人心悸的猩紅,他們的懸掛起的心尚未放下,又是一股衝擊波自下方而來,再一次把他們衝上了雲霄,布魯菲德壓住慌亂,把先前的法術再次使用了一遍,如此幾個來回後,這套組合法術倒是越來越嫻熟了。

    賈裡漢大公也漸漸從驚恐中恢復了過來,他發現他們暫時來講,似乎是安全的,同時又能從這連續衝擊中找到了一絲畸形的樂趣,當再一次被衝上雲霄時,他忍不住大聲感歎道︰「天啊,海洛迪亞公爵,你他媽真是超級天才!假如你們銀珊瑚能設立一個海上樂園,將這個項目定為主打項目,我一定全力投資!」

    布魯菲德和蕾尼都苦中作樂的笑了,喜歡刺激的野蠻人當然會成為這個不知所謂的樂園的顧客,但這樣規模的娛樂項目,恐怕得找海神他老人家提供技術支援才行!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存在於四周的精神壓制,終於完全消失了!

    隨著時間的漸漸推移,衝擊波越來越弱,猩紅開始慢慢淡去,小部分海水開始恢復了原本的顏色,躁動的海面逐漸回復平靜,而布魯菲德已經完全筋疲力盡了,他現在的精神力已經超出了極限,腦袋疼得彷彿要裂開了,如果不是堅韌的意志在支持,恐怕現在已經變得和不遠處那頭龐然海神一樣,一同前往晉見海神去了。

    當瘋狂逐漸回歸平靜,他們也在那片珊瑚廢墟中找到了一大片木板,邊緣已經被灼燒得變焦了,也不知道是哪條巨艦的殘骸部分,但賈裡漢這位兼職木材商人卻看出了不同,讚道︰「是你們銀珊瑚船隻的木料啊,選料真的不錯,回去後我會入股你們的船廠的!」

    可以死裡逃生,他的心情燦爛得就像頭頂那片漸漸放晴、回復正常的天空,不過布魯菲德連答話的力氣也沒有了,雙手攀著木板的邊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木板承受不了這麼多人的重量,那麼昏睡中的王儲才有資格平躺了上去,其餘三人不得不攀附邊緣,在漸漸冰冷的海水裡隨波逐流。

    近距離看著王儲殿下那張「英俊」的野蠻人的臉,布魯菲德也不知他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如此一場浩劫中,他可以如此沉睡。

    時間又再開始默默流逝,在漂浮的過程裡,他們找到了另一片更大的木板,上面足以容納兩個的重量,出於女士優先的原則,作為一個優雅的紳士,布魯菲德卻當仁不讓的爬了出去,還毫不臉紅的讓一旁的蕾尼小姐幫忙推他一把,然後平躺在木板上感慨,實在累瘋了!

    瘋狂的一天來到尾聲,當夕陽佈滿天際時,不久前尚處於樂觀中的賈裡漢大公的情緒開始轉向了,他嘀咕著發出疑問︰「天啊,怎麼還沒有人來救我們?」

    「這樣的環境下,我們還能撐幾天啊?」

    「不會是這個世界都毀滅了吧,這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幾個?我的神,千萬不要,蕾尼小姐長得實在……哦,不,我的意思僅僅是,蕾尼小姐並不符合我的審美情趣而已……以後我的生活該怎麼辦啊……」

    「你們不要這麼難看的笑,我們家鄉真有一本怪誕小說,整個世界都毀滅了,就剩下這麼幾個人……」

    「……」

    賈裡漢大公令人無言的灰色幽默中,夕陽漸漸落下了最後一寸餘暉,令他們稍稍振奮的是,終於讓他們在廢墟裡發現了一塊足以支撐他們四人重量的大塊木板。

    清水和乾糧每個人身上都放有,其中以賈裡漢放了最多,他腰間甚至掛了好幾個袋子、皮囊,早已提前為一切劫難做好準備。

    但他們都知道,這些資源並不足以讓他們支撐多久。

    到了第二天,布魯菲德用海術推動這塊木板,在廢墟裡轉了半圈,除了找到一塊更大更結實的木板外,卻沒有發現其他有益的收穫,他使用了兩次探測術,方圓幾海里的範圍內,沒有任何船隻路過……

    他想,真糟糕,該不會是賈裡漢的大嘴巴不幸言中了吧,這個世界真的只剩下他們?

    當時間推移到第三天,連喋喋不休的賈裡漢大公也沉默了,節約口水也就是節約水源,而且他的情緒也越來越悲觀了。

    蕾尼小姐輕拍著布魯菲德的手背,以示安慰,布魯菲德投桃報李,指著不遠處一頭海獸的屍體說︰「其實我們也不用太擔心,當身上食物吃完了,我們還可以考慮它!」

    看著這頭發出濃烈腥臭的屍體,有可能成為自己未來腹中的食物,蕾尼差點就吐了出來,造成另一種食物浪費。

    期間王儲殿下又發作了一次,不過有了亡靈契約的壓制,布魯菲德很輕易就讓他重新回到原先的睡眠狀態中,連睡眠姿勢也沒有改變。

    到了第四天,又一次施放探測術,準備又一次失望的布魯菲德差點就從木板上跳了起來,他喜叫道︰「有船路過這片海域了!快把剩下的求救煙花取出來……」

    看著那條船正漸漸離開他的探測範圍,他急忙用海術推動木板,往對方離開的方向追去。

    這大概是海洋史上速度最為驚人的一塊木板,乘風破浪得就如同一支利箭,儘管另有魔法將他們吸在木板上,不至於被拋落海面,但賈裡漢還是緊張得一張抓住木板邊緣,另一隻按住王儲。

    唯一的兩組求救煙火先後射上了天空,布魯菲德只能期望對方能看到其中一組,要不然他擔心追到筋疲力盡時,才發現已經失去了對方的影蹤,那到時大海茫茫,處境將會變得相當尷尬了。

    或許命運之神覺得這幾天已經作弄他們足夠多了,這種不幸的猜想並沒有再次變為現實,在海上高速飛馳了近半個小時後,終於看到一艘大型的巡守艦也正往他們的方向駛來,那船上的旗幟,終於令眾人的提起的心完全放下了,旗幟那是諾兒.伊琳海盜團的徽章。

    當然,諾兒現在那個犯罪團伙已經註冊成了商會,很少再沾以前的業務了。

    一道纖瘦身影衝至船頭,大喊道︰「布魯菲德,是你們嗎?」

    布魯菲德也無暇計較諾兒的稱呼忽然變得如此親切了,看他們這艘巡守艦也變得破破爛爛了,想必在這些天裡為了尋找自己,吃了不少苦頭,要不是諾兒這個異端的存在,恐怕也無法在這場浩劫中撐過來。

    他揮著手,賈裡漢大公已經興奮的代替回應,用大嗓門吼道︰「對啊,快點準備酒和肉,還有檸檬,我身邊的公爵大人餓瘋了!」

    「……」

    當水手們七手八腳地用繩梯護送眾人來到甲板時,布魯菲德已經累得直直躺在甲板上,看著碧藍的天空,繃緊了幾天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了,相信此時,在自己身後虎視眈眈多日的死神,才正式悵然離去。

    諾兒笑瞇瞇的臉龐遮擋住了藍天,笑道︰「布魯菲德,上次我說我們聯婚一事,你考慮得怎麼樣啊?」

    布魯菲德苦笑道︰「美麗的諾兒小姐,你真會選擇時機啊!不過在討論這個之前,請先給我一杯熱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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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第七章

    這場大規模海嘯波及了整個海洋,有超過上百個島嶼,一夜之間變成煉獄,回到了起點,被抹去曾經的輝煌和存在過的痕跡,在這場災難中,單單貴族死亡人數,就超過了萬人,而如螻蟻一般生存於大海上的賤民們,死亡數字根本無法統計,但毫無疑問,這個只有神才知道的數字,一定是駭人聽聞。

    銀珊瑚在這場海嘯的邊緣地帶,受到的波及不大,但他們在外面的投資,就損失慘重了,不過在海洛迪亞的聯合議會上,特洛克認為,這場浩劫雖然令人難過,卻為家族的成長,進一步提供了空間……

    一些在銀珊瑚群島周邊的島嶼,現在入股成本低,但投資回報率極高,除非這樣千年難得一見的浩劫再來一次,要不然這是一宗穩賺不賠的生意,而急於籌集資金來救災的法考爾金、雷丁他們,直接就將一些災難被抹去主人名字的島嶼,賣給了海洛迪亞,如此一來,海洛迪亞既贏得了口碑,看起來他們就像用大量的金錢來援助周邊災區,同時也贏來領土的真正擴張,大量的衛星島嶼,已林立在銀珊瑚的外圍,最重要的收穫,還是影響力的無形擴張。

    令布魯菲德意想不到的是,新教在這場浩劫中,卻得到了更高速的發展,其自由的宗教思想甚至傳播到了遙遠的海域,不少來自遠方的貴族,甚至千里迢迢來到銀珊瑚,只為感受一下這裡濃郁的新教氛圍。

    布魯菲德毫不懷疑,只要如今他豎起牌子,門徒將迅速上升至一個驚人的數字,但他按捺住了這種衝動,神殿雖然已經腐朽,但勢力仍非常龐大,他們是絕對不能容忍一個掛牌存在的新教成立,在這個多事之秋,應該盡量減少不可預測的危機!

    阿穆遞給他的那份關於新教的秘密調查報告,讓他嚇了一跳,如果說,新教的思想和法術體系,是他撒下了一把種子,並沒有過多耕耘的話,那麼,一直以來,竟然有兩個人一直在暗中支持新教、發展新教,就像兩個忠實的園丁,為這些種子灌溉施肥……

    一個是女海盜團長諾兒,另一個竟然是特洛克!

    前者的注意力更集中在新教的法術體繫上,後者的重心放在思想體繫上了,他們不遺餘力的為新教思想添磚蓋瓦,去完善新教的教義。

    布魯菲德想,這很好,如果諾兒一早就暴露她是個可怕的異端,那麼特洛克祭司隱藏得真深,我以為他僅僅有一點異端的潛力,沒想到很多思想已經不落後於我了,這如果沒有十年以上的思想醞釀期,恐怕也無法做到。

    他忽然有點惡作劇的想,邀請他們兩個前來召開一個秘密會議,開心見誠的公開相互在新教發展中的身份,規範將來的發展方向,這個新教三巨頭聚首的會議,肯定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但這個想法尚未來得及行動,一個重大的事件發生了!

    因為這場浩劫的發生,雷丁和法考爾金非常有默契的暫停了那場名為王朝復興的戰爭,那場為銀珊瑚帶來無數財富的戰爭。

    有了停戰的意願,那麼坐下來友好談判的契機也隨之出現,法考爾金夏洛特皇帝的三十歲生日,盛邀各方豪門貴族,其中,就有了不久前還你死我活的雷丁家族,雷丁心領神會,他們皇帝親自回信,表示定當備厚禮,派出國會重要成員,也就是他的大兒子--未來雷丁的皇帝,代替他前來祝賀。

    對於此,海洛迪亞政權召開了多次內部會議,如果雷丁和法考爾金停戰,重開邊境貿易,那他們一項重要收入--貿易稅,勢必受到嚴重影響,有人無良的提出,一定要想辦法破壞他們停戰,讓戰火持續下去,但對於如何阻止兩家停戰,卻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這時侯,野蠻人皇室也發來了密函,竟然也是在表達同樣的意願。對於他們而言,強悍的鄰居重新恢復和平,是一個天大的壞消息,紅土海域他們遠遠未能完全消化,而現在又受到了災難的打擊,民心更為不穩,野蠻人皇帝甚至赤裸裸的提出,我們是真正的盟友,如果貴方能找到什麼好辦法的話,我們將全力支援!

    布魯菲德為之苦笑,對於如何巨無霸在浩劫之後繼續戰爭的話題,他覺得是毫無意義的,這幾乎是一個無法扭轉的趨勢,現在著眼點應該是放在貿易稅大幅度縮水後,銀珊瑚政權的重心該如何調整。

    但,艾莎的一份密信,讓布魯菲德有了更多的想法。

    艾莎在信中表示,藉著這個機會,希望布魯菲德能夠親自來看看他們的兒子,兒子開始蹣跚學步,而且越走越穩,同時告訴布魯菲德,夏洛克懷疑這個兒子是否自己所出了,而且疑心越來越重,因為,兒子長得一點也不像他,長久下去,他總有發現真相的一天,希望布魯菲德有好的辦法,解決這一切潛伏的危機……

    艾莎在信中濃烈的情感和深切的擔憂,撼動了布魯菲德的靈魂。

    他站在窗沿,凝視著死神之海,久久未能一言。

    忽然,一個駭人的想法跳進了他的腦海:假如雷丁的大王子在托瑪納上,殺死了夏洛克,那將會發生什麼呢?不,這個想法過於激進,會造成一場不輸於浩劫的災難,我應該可以想到更好的辦法……

    銀珊瑚外圍邊緣不起眼的一處海面,布魯菲德獨自坐在一葉孤舟上,船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祭品。

    每年這個時候,布魯菲德都會單獨來到這裡,除了悼念他的父母,或許也在悼念他曾遺棄掉的一些真我。

    他將一壺酒緩緩的倒入大海中,輕聲道:「父親,真的很抱歉,我沒能成為你以為的那個人……我的靈魂已經沾染了塵埃,而且一次又一次,我正逐漸辨認清自我,看清楚前方的航路,我從未放棄,我仍努力追求光明……」

    在障眼術的範圍內,誰也不知道他們的海洛迪亞公爵在裡面做過點什麼,但每次公爵將結界收起,他們都能看到布魯菲德疲憊、憔悴的臉龐,和他們認識中那位樂觀、光明的海洛迪亞判若兩人。

    在那蔚藍底色的巨艦上,頂帆之上飄舞著海洛迪亞的深藍旗幟,而銀珊瑚方向傳來了連續的十八下炮響,意味著這片群島的主人-布魯菲德.海洛迪亞,將正式遠航,前往托瑪納,為法考爾金的皇帝祝壽。

    在船首座的圍欄邊,布魯菲德仍未從先前的低落情緒裡走出,他沉聲道:「特洛克大人,維斯特祭司過幾天就將抵達銀珊瑚,我未能親自迎接,你記得為我致上歉意。他這幾年所承受的苦難,希望在這片自由的土地上,能得到最好的彌補!」

    特洛克默默的點了點頭,對於面前的布魯菲德,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接觸得越深,卻發覺自己曾以為的布魯菲德,不過是他的其中一面、他性格裡的冰山一角,他最真實的本源,似乎永遠都隱藏在層層外殼之下。

    布魯菲德頓了頓,又道:「對了,你聽過法考爾金皇帝生了個兒子嗎?」

    待洛克說:「叫海德斯,對嗎?夏洛克唯一的王子,剛出生不久就已經被冊立為王儲……據大海中的傳聞,他和皇帝夏洛克一點也不像!」

    「是的,因為他根本不是夏洛克生的!」布魯菲德平淡的笑了笑,手指輕輕敲擊了幾下雕花的圍欄。

    「……」特洛克沉默了,一絲埋藏在心底多時的猜測,此時正化為恐懼,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布魯菲德笑容弧度大了許多,又道:「因為,那是我的兒子!」

    特洛克儘管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布魯菲德話出口後,他那魁梧的身軀還是忍不住晃了晃,低吼道:「那麼,布魯菲德,你這麼一去,是打算……」

    布魯菲德抬起手,阻止特洛克把話說下去,平靜道:「特洛克大人,我或許有計劃,一個可能永遠都無法執行的計劃,但這些,我覺得你不應該去煩惱……嗯,假如我回不來了,銀珊瑚需要一個領導者,特洛克大人,我正式冊封你為侯爵,預備公爵,你將是我的繼承人,繼承海洛迪亞的姓氏,假如我不復存在,你就是新一任的海洛迪亞公爵,銀珊瑚的主人!」

    特洛克的雄軀又是一顫,他從布魯菲德話裡嗅到了一絲不祥的氣息。一旁已經有侍從托著蓋有紅色絨布的方盤,來到布魯菲德將紅布掀開,那是海洛迪亞族長的族譜和信物,儘管它們都是偽造的,但到了今天,沒有人會認為它們是虛假的。

    布魯菲德低聲道:「喂,特洛克,很多人在看著呢,做做樣子吧!」

    特洛克只能無奈的單膝跪下,由得布魯菲德將那白玉權杖輕輕敲擊在他頭頂--這畫面多少有點滑稽,年輕的公爵繼承人竟然是一個比公爵大了一倍多的中年人。

    但,所有人的神情都是肅穆的,即將遠行的官員和水手、前來送行的官員和貴族,全部行禮,以示見證了這個神聖的時刻!

    特洛克胸口彷彿被什麼塞住了,盯著面前這個從容的年輕人,他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難受,似平正有什麼要從眼眶裡逃出。

    他瞭解他和布魯菲德一路以來走過的旅程,從相互猜忌,到相互信任,到真正成為忘年交的摯友,他感受過這個年輕人過人的魄力,那超越這個時代的遠見、那瘋狂的野心、那令人沸騰的異端思想……但現在,這個年輕人竟然告訴自己,有可能要永遠消失在自己眼前了……

    布魯菲德笑道:「不要這麼激動,特洛克大人,我只是習慣煽情一點,營造出一些離別的氣氛罷了,並非真的生離死別!」

    他將一本冊子塞進了特洛克的手裡,正容道:「特洛克大人,這就是我的思想和法術體系,我們的新教,將來就靠你來發揚光大了!不必否認,我很感謝你一直以來在教義上的幫助!你的另一個重要同伴就是諾兒,不算驚訝吧,我也花了不少功夫才確定下來的!頌揚我們自由的思想吧,只要我們的思想仍在,我們將萬載不朽!」

    特洛克緊緊握住了那本書冊,暗想,這就是布魯菲德這個新教頭號異端一生所想的精華啊!

    臨別前,布魯菲德再次補充:「對了,這只是目錄,書籍是在中島圖書館的地下三層!」

    「……」

    托瑪納北岸碼頭,今天就好像過節一般,熱鬧非凡。

    無疑,又將有一位大人物將登陸托瑪納了,以夏洛克壽辰作為契機,托瑪納如今成為了海洋的臨時政治中心。

    因為今天登陸的這位大人物的特殊性和傳奇性,令除了皇室原來準備的迎賓隊列外,還多出了不少貴族和小姐們,他們只為一睹那位傳奇人物的風采,一個以未到弱冠之齡就已成為一方領袖,海洛迪亞這個偉大姓氏如今的主人、海洋上最強大的海術師、最博學的精神學者,傳聞還是那個影響力直逼神殿的新教幕後領袖……

    他英俊的容貌、優雅的舉止、廣闊的心胸、已在海洋上口碑相傳,而更有一個版本的傳說是,海洛迪亞公爵落魄時,曾經在法考爾金低層待過一段時間。

    一旦融入傳說,一切都將被極致的美化或醜化,海洛迪亞這位大人物無疑是前者,他幾乎就成了海洋上完美白皿洛錫,許多貴族小姐都瞪大了眼楮,盯著那漸漸靠近的豪華船艦,期待那個多次闖入夢鄉的影子真實的站在面前。

    「人真多啊……」布魯菲德往窗外望去,低聲歎道,他終於又回到了這片令他詛咒,令他成長,完全改變他人生軌跡的土地。

    「是啊,大人,聽說很多貴族早早就來到這裡占好位置,一睹你的風采呢!」索塔,布魯菲德的其中一個助理,因布魯菲德自知這次行程的凶險,並沒有帶阿穆隨行。

    布魯菲德站了起來,由得侍從們為他做最好的衣裝整理,默默凝視著窗外,心裡想,當年他第一次踏足這片土地的時侯,是一個無家可歸的賤民,恐懼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不知道當夜的晚餐在哪裡……而如今,他再次踏足這片土地,已經是萬眾期待的海洛迪亞公爵,無數人早早恭侯於此,只為一睹他的面目風采,命運的奇妙之處,大概盡在於此吧……

    當公爵的船艦正式泊岸,布魯菲德站於船頭甲板,向岸邊密集的人群揮手致意時,下方立時響起了異常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單就外形而言,海洛迪亞公爵確實沒有讓他們失望。

    城內響起了迎賓的禮炮,在禮炮的尾聲,迎賓的音樂由北城門外的樂隊響亮演奏。

    當布魯菲德保持迷人的微笑,緩緩由船道走下,看著下面一張張熟悉的,陌生的貴族臉龐,心裡忍不住又嘲諷的笑了,我說過,總有一天,你們都得仰望我的,我做到了……

    踏足在嶄新的紅地毯上,以虛偽的微笑和虛偽的客套,應對著掛有法考爾金黃金姓氏的皇室高階貴族,從容的應對著貴婦和小姐們灼熱的眼神,這令布魯菲德忽然有點半夢半醒的錯覺,這樣的場景,似平是很多年前,在托瑪納訓練營裡那張冰冷的床上,曾經出現過的畫面。

    在紅地毯兩邊整齊的迎賓隊伍裡,布魯菲德看到了許多熟悉的臉龐。

    卡爾先生,當年那位站在城樓下,將他挑選進托瑪納的人事選撥官員。呵,看他的服飾,如今已是皇室的一個小主管了吧!

    還有查瑪那老傢伙,在皇室的瘟疫裡,還曾自以為幽默扮鬼嚇唬過我,不過這老傢伙混得不錯啊,看服飾已經是皇室的大主管了。

    哈,還有德加爾先生,他站在隊伍的中後位置呢,看來混得還不如從前了。這是我第一次決鬥的男子,我記得他的存在,儘管他很猥褻,還想陷害我,但我已經不在乎他了,誰會和一個小指頭就能掐死的小人物計較呢,他不必縮起脖子,努力往後面躲的……

    布魯菲德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都感覺他彷彿在注視著自己,但就算是皇室主管級人物,尚未獲得貴族頭餃之前,此刻都得統統微微垂頭,在布魯菲德走過時,還得躬身致意。

    當布魯菲德在隊伍的末段,發現尤蘭塞恩時,才怔了怔。尤蘭塞恩代表了他最偏激的歲月,還有那最純粹的友誼,寒冬裡最溫暖的一道艷陽……

    尤蘭塞恩也正偷望著布魯菲德,但不敢多看,發現布魯菲德周圍這麼多大人物似乎也正望向自己,嚇得他連忙把頭垂下。

    布魯菲德笑了,笑意很溫暖,對身旁的法考爾金皇室成員低聲道:「我覺得和這位年輕人很投緣,可否指定他為我的臨時僕從?」

    到了如今的地位,布魯菲德已經不需要避嫌那段托瑪納的灰色過去了。

    那皇室成員忙道:「當然可以,這是他的榮幸,一會他將到公爵的行館報到!」

    「有勞了!」

    秋日的暖陽下,布魯菲德在盛大的迎賓隊列中,再一次踏進了托瑪納。

    布魯菲德在豪華的馬車上,有點失神的看著這一條條熟悉的街道和房屋,還有島嶼中央那座令人驚歎的雄偉海神像,那種朦朧感、那種彷彿夢中的錯覺,又再一次降臨。

    他想,呵,說不定我真的在一個夢中,隨時都會醒過來!然後,發覺自己仍在瑪麗斯姨媽那條小破船上,或者,是被幾個凶悍的衛兵喚醒,原來自己一直倒在托瑪納恢弘的城牆下,剛被瑪麗斯姨媽拋棄的我,竟然在城牆下躺了一夜,正準備接受被吊死的酷刑…

    哲人口中所謂頓悟「人生如夢」這個飄渺的境界,在剎那間降臨於布魯菲德的頭上。

    陪同的法考爾金皇室成員將布魯菲德從哲人境界里拉了出來:「海洛迪亞公爵,到了!」

    布魯菲德忙微笑回應,知道自己失神這麼久,有點失禮了,也自嘲自己竟然還能感受如此感性的時刻。

    安排海洛迪亞使節團居住的使館,竟然就是當年斯爾維亞家的大宅。在克蘭.斯爾維亞先生晉陞為公爵後,這裡被改建成了幾個使館,布魯菲德凝視著這個既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地方,想起了就在這裡與艾莎初遇,被她們作弄的場面。呵,那時的青澀不在,那時的單純不在了……就如同這裡的建築,雖有從前的影子,卻不同於從前了。

    布魯菲德輕輕感歎了一句:「時間在經歷過一道道顛沛流離的軌跡後,不經意間,就會穿插過曾經的轉折點。」

    法考爾金皇室成員聽得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應答,接著他發現布魯菲德的助理索塔先生已經取出筆記本在飛速記錄了,不由得暗讚,這傢伙倒是機靈,一記馬屁拍得不動聲色,卻勝似千言萬語,我算是學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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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第八章

    潔淨的茶點室中,布魯菲德和尤蘭塞恩重逢了!

    當布魯菲德揮退了所有的僕人,尤蘭塞恩明顯有點激動,想大步走上前,就像見到往日的兄弟般,來個熱情的擁抱,但他剛走了兩步,就停下來,很顯然,這種毫無禮儀可言的賤民擁抱禮,並不屬於貴族。

    布魯菲德發覺了尤蘭塞恩的拘謹,他主動對尤蘭塞恩行了一個大海賤民間的兄弟禮,用

    力擁了對方一下,還捶了捶對方的胸膛,笑道:「尤蘭塞恩,你長高了好多……沒旁人的時侯,不用這麼在乎那些見鬼的禮儀,來,坐吧!」

    在短暫的侷促過後,天性樂觀的尤蘭塞恩恢復了幾分往日的神彩,笑道:「天啊,布魯菲德,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聽到那些傳聞的時侯,還壓根不相信!沒想到你真的成為公爵了!還是海洛迪亞這個黃金姓氏……你小子一走就是幾年,害我擔心了很久……」

    「……」

    當話匣子重新打開,隔膜消除後,布魯菲德彷彿又找到了從前的感覺,他們說起了過去進入托瑪納的考核,說起了訓練營裡的生活,說起了後來皇宮瘟疫中的可怕遭遇……

    在爽朗的笑聲中,布魯菲德彷彿發覺了一件事,尤蘭塞恩總有一隻手始終是支撐在椅子的邊緣,雙腳也始終是繃得緊緊的,這是一個隨時都可以站起來,然後躬身的姿勢。

    這令布魯菲德多少有點不舒服,尤蘭塞恩雖然在大聲說笑,但心裡仍十分拘謹,好像擔心布魯菲德忽然翻臉,他也能立即請罪……

    布魯菲德苦澀一笑,莫非逝去的青春和友誼,就如同逝去的年華,一去不復返了嗎?但,他還是體涼了尤蘭塞恩的立場,對方在皇宮裡服務了幾年,心機不可能再像當年那般淺薄了。

    他問起了目前皇室的情況,以印證自己手中的情報。令他寬慰的是,尤蘭塞恩幾乎是毫無保留的告知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布魯菲德想,時間長河並非可以沖刷走一切,總有一些珍貴的東西,可以保留下來!

    眼看進宮參見法考爾金皇帝的時間快要到了,布魯菲德遞給了尤蘭塞恩一張銀珊瑚的免稅證,說:「尤蘭塞恩,這張證件,你可以交給你的家人,而你本人隨時可以申請退出法考爾金,銀珊瑚群島上,我還空出了大量的爵位!」

    布魯菲德拍了拍激動得嘴巴可以塞下一顆雞蛋的尤蘭塞恩,笑道:「你還是我指定的臨時僕從呢,走吧,要去見皇帝了!」

    「……」

    位於托瑪納西北面的法考爾金皇宮,那道潔白的高牆染上夕陽的餘暉,金燦燦的一片,彷彿就像法考爾金這個姓氏的光芒,但在布魯菲德心中,他覺得這個姓氏也正如同此時的天空,已至夕陽。

    他對這座輝煌的宮殿並不陌生,幾年前,他正是從這裡逃亡出去,開始了他新的生涯。

    當今法考爾金皇帝夏洛克竟然親自來到城門後的大廣場迎接,這個面子可謂不小。

    這位即將年滿三十的男子,已經有微微發福的跡象,白皙的皮膚、金色的短髮、有點木訥的神情、極為傳統的正裝,實在很像一個帶點傻氣的古板男子,但是布魯菲德先前已詳細瞭解過這個男人的資料,對方的凶狠和魄力,絲毫不在前幾任皇帝之下。

    夏洛克看到布魯菲德的容貌時,眼楮立即不易察覺的亮了亮,這被細心的布魯菲德看在眼裡,想起艾莎描述這位皇帝的「光輝」歷史,他忽然有點毛骨悚然。

    「聞名不如見面,海洛迪亞公爵,你的風采,那些傳說根本無法描述出一二啊!」夏洛克爽朗的笑道,嗓音出平意料的有磁性。

    「陛下謬讚,海洛迪亞向你致上最真摯的問候!願我們的友誼千載不變!」

    兩人都表現出了最為真摯的熱情,起碼表面看起來是如此。

    當夏洛克就像一位非常好客的主人,拉著布魯菲德就往宮內走去時,布魯菲德在心裡打了個冷戰,但他卻不敢掙脫對方的手,他想,很好,你這個變態的傢伙!很快你將失去一切!

    中宮響起了晚鐘,在雪白的長形餐桌前,夏洛克彬彬有禮的介紹了他的皇后和皇妃,表現出來的舉止神態,幾乎無絲毫破綻,但布魯菲德還是可以捕獲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

    介紹到艾莎皇后時,布魯菲德戴和她隔著餐桌對望著。艾莎的身段比過往豐滿了少許,那憔悴的神色看見布魯菲德時,立即閃過了明艷的光彩,但兩人很快就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法考爾金皇妃是一位比艾莎還要年輕的女子,那對明亮的大眼楮好奇的打量著布魯菲德,顯然海洛迪亞公爵的傳奇,她也多有耳聞。

    當夏洛克用平靜的語氣介紹到他唯一的兒子時,布魯菲德用力的抿了抿唇,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孩子,被一個中年侍女抱在手中,他也眨動著眼楮,打量著布魯菲德。

    布魯菲德心裡顫抖了一下,這就是我的兒子海德斯,已經一歲多了吧,我這個做父親的,也僅僅是第一次看見而已,這是我生平的遺憾,甚至算得上是一個恥辱!

    夏洛克顯然不喜歡這個孩子,讓人抱出來介紹,僅僅為了表示自己對布魯菲德的重視,他揮了揮手,又讓人將孩子抱出了華麗的飯廳。

    看著孩子的遠去,布魯菲德依依不捨的收回了目光。

    「公爵,來為我們的友誼乾杯!」夏洛克喚回了布魯菲德的恩緒,微笑舉杯道。

    「乾杯!」

    這一頓晚餐,表面氣氛融洽非常,但布魯菲德吃得沒滋沒味的,他相信坐在對面的艾莎也是如此,思念已久的愛人明明已經近在咫尺,偏偏又如天涯一般遙遠。

    兩人每次目光交錯而過時,都閃耀出奪目的火花,幸好這些火花無法化為實質,要不然綠帽王座的主人和藹的笑容恐怕立即就會變得如同魔鬼一般猙獰。

    晚餐後,夏洛克將布魯菲德領進了他豪華的茶點室,取出他珍藏的煙草,與布魯菲德一同品嚐。

    布魯菲德得承認,假如他今天才第一次看到夏洛克,並不知道他為人的話,他會對此人產生好感。當這個男人很有感情的笑起來的時侯,會和他平常那張木訥的臉產生強烈的反差,給人感覺充滿了魅力,不時會說出一些令你聽起來會覺得十分舒服的句子。

    「……富饒的石礦、鐵礦、橡膠、茶葉、水果、寶石……這些豐富的資源曾給一代代法考爾金的人們帶來了光榮、夢想、自信和財富,而托瑪納,就如同海神皇冠上最璀璨的寶石,浮出了海面,令世人炫目……但這一切,都漸漸在年華流逝中褪色,落後的制度決定我們正在緩慢的後退,我們改革的時間到了,銀珊瑚是我們的盟友,海洛迪亞政權充滿朝氣的政權體制值得我們學習,公爵日後在這方面,定當與我們多多交流啊……」

    「……讓未來歲月的人們,閱讀起我們今天的毫立,他們將會被我們的激情所感染,彷彿能觸摸到我們澎湃的熱血,震撼他們的心靈,為他們的血液帶來滾燙!」

    「……」

    夏洛克充滿激情的講述著他的野心,彷彿布魯菲德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不是一個剛剛才見面的公爵。這種語氣裡推心置腹的味道,差點將布魯菲德迷惑了,他也裝成一副激動的樣子,表示銀珊瑚不單是法考爾金的盟友,事實上還願意成為法考爾金的一份子,一定要為法考爾金未來偉大的改革,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布魯菲德在心裡嘲諷著,這個變態的傢伙實際上是在試探我的野心和能力,不過這並不要緊,因為在我眼中,你很快什麼都不是了!只要讓我辦到那件事……

    兩人熱烈的交談著,布魯菲德忽然發覺了一個異樣之處,今天的話遠比平常要多,有時說出的句子也遠比平常要張揚。他心中一凜,暗暗觀察四周,很快就發覺了問題,用來調節室內空氣的香爐裡飄出的裊裊輕煙,竟然包含有迷幻元素,裡面還有微量催發春情的元素,氣味極淡,可見用料之上乘,就是元素學大師,不仔細辨認的話,恐怕都無法發覺它們的存在。

    布魯菲德心中大罵,夏洛克的變態程度實在令人髮指,他不單要降低自己的心理防線,試探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還打算迷姦自己嗎?

    這個噁心的句子在他腦海裡冒出來時,他差點就失態打了個冷戰,他想,我好歹也是一方領主,難得他不擔心我日後惱羞成怒,不顧一切的報復嗎?

    繼而他又想起了艾莎過去所講,那些被夏洛克上過的男人,最後每一個都對他死心塌地,他對付男人,有一套可怕的手段……

    這個混蛋,竟然妄圖用身體去征服銀珊瑚的主人?極為猥褻的畫面自布魯菲德腦海裡一閃而過,令他大為反胃,他暗暗握了握拳頭,心想,那很好,我還沒找到一個完美的場合對付你,你倒先送上門來了!

    布魯菲德藉著一個話題告一段落的時侯,站起來笑道:「陛下,香爐的氣味很特別,令人心曠神怡,我很喜歡,可否容我去調大一點?」

    說罷,他向夏洛克躬了躬身,也不等夏洛克回答,就往香爐走去。

    茶點室裡兩位大人物談的都是不容傳進第三隻耳朵的內容,所以房間裡並沒有任何僕從在場,事實上也是夏洛克想施展手段,揮退了所有僕從,還早下了密令,假如房間裡出現任何異樣的聲響,都不礙闖入.

    看著布魯菲德的舉動,夏洛克先是怔了怔,接著眼楮亮了,那如同野獸一般渴求的目光,緊盯著布魯菲德的背影,當布魯菲德重新轉過身時,才恢復正常。

    卻不知布魯菲德不但調大火焰,還在香爐裡放進了他早已精心準備的藥粉。在珊瑚森林可以利用亡靈魔法影響野蠻人王儲的心神,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住對方一事,給予了他極大的啟發,後來回到銀珊瑚後,做了多次試驗,終於得到了一個令他欣喜的結論︰亡靈魔法對活人使用,也可以產生效果,前提是,那個活人已經處於迷亂狀態,本身的靈魂被壓制到一個角落,那麼黑暗元素就能乘虛而入,反客為主,影響甚至控制此人。

    放進香爐的藥粉,正是要夏洛克徹底迷亂!

    不久後,站在茶點室外的侍衛、僕從們,就聽到裡面發出了夏洛克狂亂的咆哮聲,但他們顯然已習以為常,連眼楮也沒眨一下。

    然而這一次,夏洛克的瘋狂似平比過往任何一次更強烈,更聲嘶力竭。

    侍衛長終於皺了皺眉,鼓起勇氣,輕敲房門,低聲問:「陛下,有什麼需要我為你效勞?」

    房間內,比夜空更要漆黑的濃煙,正團團包圍著夏洛克。煙霧中的夏洛克在狂叫中,拚命的掙扎著,但他的身上彷彿套上一個無形的枷鎖,任由他如何狂暴,也無法離開原地分毫。

    「陛下?」侍衛長在房間外第二次發問了。

    這時,布魯菲德已是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假如此時外面那個侍衛長推門而進,他的一切努力都將功虧一簣,過半的黑煙正漸漸湧進夏洛克的身體裡。

    侍衛長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側過頭,用眼神詢問副手的意見,但歷來和他並不和睦的副手,轉開了臉,裝作沒有看見。

    「陛下!」侍衛長一咬牙,將聲量提到最大,隨時要奪門而入。

    此時,黑暗元素僅僅是進入了大半,布魯菲德同樣是咬了咬牙,決心犧牲自己一時的榮譽,他無需偽裝,聲音已是喘息:「陛下,請不要這樣!不要啊……」

    這穿插在夏洛克粗暴的咆哮聲中,實在令人心領神會,侍衛長繃緊的臉終於一鬆,他瞪了一眼那副官,副官的嘴角稍稍歪了歪,一副早知道是這樣的表情,侍衛長哼了一聲,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又過了好一會,黑煙終於完全攻佔了夏洛克。布魯菲德雙手撐在膝蓋下,看著夏洛克以真正木訥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他愉快的笑了。

    忽然,布魯菲德抬起手,一巴掌將夏洛克扇倒在沙發上,笑道:「變態的陛下,現在是誰控制誰了?」

    接著,他揉了揉有點疼痛的手掌,笑罵道:「真該死,你的皮好厚!」

    用意念控制夏洛克自扇了幾巴掌後,他才滿意的道:「好了,陛下,帶我去看看你的皇后吧,屬於我的偷情時刻到了!」

    侍衛們看到夏洛克和布魯菲德走出茶點室,兩人都是面色蒼白,髮梢微濕,終於完全放下心來。

    當布魯菲德和夏洛克踏進艾莎所住的庭院,侍女的稟告令艾莎微微吃了一驚。要知道,夏洛克已經很久沒有主動來她這裡了,尤其還帶著一個外賓。

    但,更讓她吃驚的還在後面,夏洛克揮退了所有侍女,在溫暖的房間裡只剩下他們三人時,他竟然跪了下來!

    艾莎瞪大了眼楮時,布魯菲德已來到她身前,用力的封上她的櫻唇。

    這個世界瘋了!這是湧進艾莎腦海裡的第一個想法,她想掙脫布魯菲德的懷抱,弄清楚事實,但布魯菲德卻將她抱得更緊了,力氣大得彷彿要將她融入進他的身體裡,指尖劃過之處,更是將艾莎的衣衫給挑開了!

    我是在做夢嗎?當艾莎湧起這個想法時,布魯菲德已抱起她走向了那張柔軟的大床,這時艾莎終於有機會去看她那位名義上的丈夫,只見夏洛克叩首在地,彷彿就是一個最忠誠的奴僕!

    在夏洛克的面前,兩人上演了最激情的一幕,或許正是有這一個觀眾在場,他們的表現比任何一次都更要瘋狂,在肆無忌憚的熱吻中,將情慾一次又一次的推上高峰……

    當激情的暴雨停下後,兩人相擁在床邊,布魯菲德才在輕笑中,輕描淡寫的告訴艾莎這一切,而作為失敗者的一方,夏洛克竟然托著一個果盤,垂頭跪在床邊,侍侯著他們。

    艾莎十分愉快的笑了,她對自己說,毫無疑問,這是人生裡最愉快的一天,夏洛克這個混蛋成為了我愛人的奴僕……

    但,更令她愉快的事情還在後邊,布魯菲德將操控夏洛克的法術烙印進她的腦海裡,也就是說,她日後也可以像布魯菲德那般,在必要時,影響夏洛克的心神,暫時操控住夏洛克的一切行動。

    過去,你將我當作擺設的花瓶;今後,你將成為任由我擺佈的傀儡--艾莎冷冷的盯著夏洛克,這個美妙的想法迴旋於她腦海。

    為了表示最真摯的感謝,艾莎又一次對布魯菲德釋放了她最大的熱情……

    當這次瘋狂的幽會結束時,布魯菲德告訴艾莎,當控制的意念撤出夏洛克的腦海後,夏洛克會忘記被操控過程裡所發生的一切,那一段記憶會變得模糊至接近於空白!

    臨別前,布魯菲德看望了海德斯,這是海德斯出生以後,第一次被父親擁進懷裡,而布魯菲德在將他擁進懷裡的剎那,便已確定,這真是他的孩子,那血脈相連的感覺,是連神也無法偽造的。

    他默默對自己許下諾言:總有一天,你可隨時見到孩子的笑臉,而這一天,將不會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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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第九章

   在海洋時代裡,居住在島嶼上的人們,都有著這種共同的心態,他們終年被汪洋困在海岸之內,任何外來的資訊和刺激,都將放大無數倍,成為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的精神和物質內容。

    而布魯菲德這樣一位長期在外來資訊的傳說裡,多次佔領主角位置的人物,也就不難瞭解他會如此歡迎了。

    他在托瑪納這片土地上,無論走到哪裡,都能得到民間最熱烈的歡呼和掌聲,就連皇帝夏洛克,也將他視為新的心腹,他成為了皇宮的常客,法考爾金的寵兒。

    布魯菲德在托瑪納裡面整整待了半年,見證了夏洛克那個隆重的生日晚宴,見證了法考爾金和雷丁重新簽署和平協定。連行家們都跌破眼鏡的是,雙方邊境貿易竟然達成共識,只開放部分日用產品,而一些奢侈品和可以徵收高額貿易稅的特殊商品,都不在雙方的貿易範圍。

    這意味著,和平雖然降臨,但銀珊瑚的繁榮仍將繼續,因為大量的商品仍需從他們那裡通過。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布魯菲德還曾和雷丁的王子詳談了三個多小時,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密室裡交談過什麼,只知道自此以後,雷丁王子對海洛迪亞言聽計從。

    這一系列的大事都結束之後,布魯菲德仍樂不思蜀,毫無疑問,他有點得意忘形,而忽略了一個潛在已久,在黑角海域同樣擁有巨大影響力的敵人--神殿。

    當布魯菲德這天意氣風發離開皇宮時,他收到了一份來自神殿的邀請函,一封由教宗親自簽發的激請函。

    火焰海域,那裡擁有神殿最狂熱和虔誠的信徒,同時也是海洋各大神殿的總部,神殿最初的發源地。教宗竟然離開了火焰海域,從萬里之外來到黑角海域,真的是為了巡視各大神殿,然後恰好碰上自己在托瑪納,於是打算見一見嗎?

    這個想法令布魯菲德牽了牽嘴角,腐朽不堪的神殿,他們的領袖會是如何出色的人物?

    他們特地來對付我,能拿出什麼樣的手段呢?

    不過,世人很快都將知道神殿的教宗邀請我前去相聚,假如我不去,那對海洛迪亞的威望打擊,將是沉重的!神殿真有計劃要對付我,那維斯特祭司就不該放回來,應該留在那裡威脅我必須前往!但如果放回維斯特祭司,是為了讓我放鬆警惕呢?神殿的愚昧,注定了他們不會使用如此高明的心理戰……

    哼,或許整件事我都想得太過複雜了,說不定真相是,教宗僅僅是對我們銀珊瑚湧現的新教感覺到了威脅,請我協助他們鎮壓新教罷了。就算發現我是新教的幕後首腦,優先考慮的應該是招安……

    經過反覆思考權衡,布魯菲德還是決定啟程前往黑角神殿,他內心裡有一個偏激的想法在推動著他,他是新教的領袖,對於腐朽的舊勢力,應當無所畏懼……同時,還有一個陰暗的想法在輔助,必要時使用亡靈魔法,讓神殿教宗也變成傀儡,那一定是件相當美妙的事情……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他啟程前,分別發信給了特洛克和諾兒,還叮囑艾莎,假如發生什麼意外,那法考爾金就得做好與神殿翻臉的準備。

    黑角神殿,離托瑪納只有兩天的航程。在布魯菲德記憶中,紅土神殿已經是一處輝煌奢侈的所在,但與眼前的黑角神殿區相比,那裡簡直是個鄉下地方了。

    神殿區中央有一具體積絲毫不遜色於托瑪納的巨大海神像,而且保存得遠比托瑪納要完好,六角形的正殿奢華程度堪比法考爾金中央皇宮,不過這裡是用極盡的奢華來鋪墊出純白的聖潔。

    但,那廣場上的漆黑焚燒台多少有點刺目,破壞了這種和諧的聖潔格調,台上那根黑柱比紅土神殿那根大了不知幾倍,也不知燒死了多少異端,才能熏出這樣深沉的顏色……

    教宗的樣子就像壁畫裡面走出來的賢人,慈祥的微笑裡看不出有絲毫的敵對,這反而讓布魯菲德心裡凜了凜,更何況在他身邊兩側還各站著一列面容同樣和藹可親的老頭,當布魯菲德看清楚他們胸襟上的標誌時,連布魯菲德的定力,也為之一怔,這些人裡面不單有黑角、紅土的大主教和大祭司,甚至連翡翠海域和火焰海域等七大海域的大主教和大祭司,都全部在這裡了!

    在他們的身後,才輪到那些往日在神殿裡也難得一見的高階牧師和魔法師,以這個級別,還聚集出如此數量,足夠令任何正常人為之咋舌了。

    布魯菲德想,這次的面子可真夠大的了,由教宗帶領的所有神殿高層和高階精神力者,竟然聚集一堂,前來迎接我一人,呵,或者說,前來對付我一人,足以自豪於海洋世界了。

    面對這樣的陣勢,他心裡既湧起了豪情,更湧起了憂慮,作為一名名動天下的公爵,他選擇了最理智的開場白:「教宗閣下,如果我說我有東西落在船上想回頭拿,你會同意嗎?」

    「哈哈,海洛迪亞公爵真如傳說中一般風趣!」教宗慈祥得就像家裡的長輩,笑咪咪就拉著布魯菲德往殿裡走了。

    接著,布魯菲德身後的退路完全被那些大祭司和大主教們給封住了,彷彿真擔心他落下東西要往回走去。

    索塔已經一臉蒼白了,他可沒有布魯菲德那般從容,仍能談笑風生。能成為海洛迪亞其中一名助理,這點眼光還是有,這樣驚人的陣容,如果不是打算做點什麼,那是無法讓人相信的,但他和另外的護衛們,被神殿的侍衛友善的解除了武裝,請到另一邊的偏殿去了。

    在尚未搞清楚對方意圖之前,布魯菲德以和對方一樣親切的笑容,談論著天氣,談論著這場該死的災難,然後再談到神殿偉大的歷史和有趣的小典故。這群老傢伙隨便一個走出去,跺跺腳就可以讓一方海洋為之震動,但現在就像一群長輩看著最疼愛的晚輩回到家中一般,閒話著家常,絲毫不見不耐煩。

    到了正午用餐的時侯,布魯菲德名義上還是神殿的一員,還陪著大夥一起進行餐前的祈禱儀式,不過想起幾年前進行這個儀式時,身邊全是紅土神殿的學員,而現在全是大祭司、大主教來一起祈禱,布魯菲德不禁一陣自嘲,聽起來還不是照樣一堆嗡嗡的雜音,只要閉上眼楮,半點區別也沒有。

    然而,布魯菲德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同,那堆嗡嗡聲仍在繼續,但四周竟然湧起元素流動的力量,而且就像海洋上大型風暴來臨的波濤,一浪接著一浪,每一次的浪花或許並不大,但可以讓你感受到那源源不斷的澎湃力量,還有那深不可測的底蘊。

    布魯菲德猛地睜開了雙眼,教宗和大祭司等人仍在身邊,不過那慈祥的笑容如今看起來已變得無比的詭異,而且,他們明明站在自己的身側,但他卻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在他周圍的空間已經變得飄渺一片,就像整個世界重歸於混沌初開一般。

    布魯菲德緊緊守住心靈大門,將那些企圖湧入的懵懂意念拒之門外,同時心中不由得咒罵,還是料錯神殿了,他們竟然連任何最基本的談判都尚未展開,就直接發動攻擊了!

    而且,還選擇了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機……

    恐怕這個華麗聖潔的餐廳,早就佈置好了一切法陣前所需,連我和所有人的位置都計算好了,哼,他們不是一直認為餐前禱告是如何神聖的嗎?竟然借此機會來唸咒攻擊,真是無恥卑劣至極點!

    混沌的中心忽然一蕩,風就起來了,開始僅僅是柔和的輕風,輕柔得就像甜美的少女在你耳邊的呼吸,但風漸漸就大起來,不知不覺間,便猛烈至如同一把把鋒銳的利刃,切割在你的皮膚上,陣陣撕裂的疼痛!

    布魯菲德為之凜然,知道自己心神有剎那失守,有部分雜念已經湧入進他的腦海,竟然讓他感覺到了疼痛,儘管身體半點傷痕都沒有,但布魯菲德知道,假如這樣的劇痛持續下去,他在感覺中死亡,那麼現實中,他的身體將同樣死亡!

    他將自己的意念往外探出,就像一根細線,躲過四周狂暴的氣流,慢慢往外試探,當找到通往混沌之外的橋樑後,他突然就加大了精神力,細線化作巨大的光柱,往這個大型法陣轟去!

    混沌的世界立即為之大幅動盪,隱約還傳來了不少慘叫聲和倒地聲,那無窮無盡的狂風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布魯菲德眉宇間的喜色僅僅維持了一會,就消失了,眼看就要崩潰的大型法陣,竟然迅速回復了原樣,想必是在布魯菲德這波攻擊受傷的精神力者倒地後,立即有人填補了他們的位置。

    布魯菲德心中更寒,可見神殿這次要對付自己可謂志在必得,不單精英盡出,而且這個法陣沒有多次演練,是不可能達到這樣的熟練度的。

    當他正待發動第二次攻擊,那連往混沌之外的橋樑卻消失了,眼前一花,他竟然已經站在了一片無窮無盡的碧藍大海之上,頭頂是藍得不帶絲毫雜質的純淨天空,但這個世界卻美得一點也不真實,海洋竟然連半點波濤也沒有,彷彿只是在某幅唯美的畫卷之中。

    一陣混沌的意識向布魯菲德襲來,竟令他在剎那間懵懂了一下,他情不自禁的自問︰「我是在做夢嗎?」

    他低下了頭,腳尖只需輕輕一動,一圈圈的漣漪立即在腳下蕩漾開來,一直蔓延向遠方的盡頭,強烈的警兆這才在他心頭跳起︰不,我這是在神殿那群卑劣之徒的法陣中……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世界頓變,海洋瞬間變為黑色,一道紫紅的閃電劈下,繼而凝固在天際,成為這個「畫世界」的一部分,一頭接一頭的龐然海獸自黑色海洋中探出了頭顱,沖布魯菲德亮出了獠牙,那一聲接一聲的刺耳咆哮,迴響在天地之間,前一刻還是唯美的世界,這刻已經變成了末日地獄!

    但,任由這些海獸如何努力,卻難突進布魯菲德身邊一米範圍以內。布魯菲德乾脆閉上了眼楮,將精神力再一次往這片虛假的海洋世界外探去……

    教宗氣喘吁吁的坐倒在法陣之外,他自問從來沒有低估過布魯菲德這個可怕的異端,但這個異端的實力仍遠在他想像之上,一天過去了,他已經是第三次被替換下來,精神世界還受了點輕創。

    作為一名十一級祭司,他一直對自己的實力充滿了自信,但此時,他覺得在精神力的道路上,他根本看不到布魯菲德的背影,這個年輕的異端將所有同時代的人,都遠遠拋在身後了。

    「教宗陛下,受重傷、短期內無法使用精神力的人數已經增加到一百六十六人,死亡人數上升至十七,除了尚未上陣的大人們,其餘皆受輕傷,法陣核心的幻境已經第七十三次變化,法陣北角現在開始進行替換,裡斯大主教似乎已經陷入瘋狂,緊急治療宣告無效,他被暫時關押了起來……」教宗的助理戰戰慄栗的報告著最新的戰報,既為了教宗難看的面色,也為不遠處那團白光裡那個異端的可怕力量。

    教宗默默的歎了口氣,那張悴臉彷彿又蒼老了幾分,他輕聲道:「卡雲,異端的力量非但沒有被削弱,好像……反而越來越強了。我很懷疑,我們激發了他最大的潛能,讓他最原始的力量爆發了出來……」

    卡雲倒抽了一口涼氣,他也曾上陣,不過只能堅持十幾分鐘,就被這個異端的一次突然爆發給轟了下去,他很清楚這個異端的可怕,但如果說,那還不是他真正的力量,那,那麼……

    他無法再想像下去了,神殿這次出動了所有的強者,八級精神力以上的大人們就召集了超過四百人,這是神殿在這個時代的精華,使用的法陣據說還是海神的遺物之一--「眾神的寬恕」,這也無法將異端困殺的話,恐怕屬於神殿的時代就得結束了,而他們這些人,說不定都可能全部死在這裡……

    卡雲低聲道:「那……教宗陛下,那麼他的真實力量豈不是接近於神了嗎?」

    教宗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否定,還是表示不知道,但他茫然的眼神很快就恢復了清澈,平靜道:「就算他晉陞為神,我們就得屠神,他必須斃命於此!異端教派任由發展,再任由他自由前進,總有一天會抹去我們神殿的痕跡!」

    「早晚你死我活,那情願我們來選擇決鬥的場地……卡雲,你拿著這封信,立即回到火焰海域,這是我的最後一封遺書!假如我不幸殉教於此,這封遺書將與原先的遺書一同公佈!卡雲……守住火焰海域,說不定在未來,那裡將是神殿最後一方淨土,成為復興的希望所在!但我相信,神殿的精神,將永遠不滅!」

    「大人,如果勝算已不高,不如我們……」卡雲心神為之顫動。

    「不必多說了,哪怕只有一分希望,我們都必須堅持下去……你快去吧!」教宗慢慢閉上雙眼,進入冥想狀態。

    無疑,神殿這一任教宗在他一生裡犯下過無數昏庸的錯誤,但在他人生終結前,他是睿智和富有遠見的。

    這場無論是在新教教史上,還是在神殿教史上,都佔有極其重要地位的黑角神殿戰役裡,儘管對戰雙方的人數比例頗不協調,神殿出動近五百位精神力學大家,去伏擊布魯菲德一人,但最後的勝利者卻是布魯菲德,作為失敗一方的參戰者,除了提前離開的卡雲,其餘無一例外的全部死亡!

    這一場精神學歷史上最大的一次對決,成為了神殿由盛轉衰的轉折點,新教從此浮出海面,以一發不可收拾之勢,席捲向整片海洋!

    在日後布魯菲德的回憶錄裡,他也曾提到,神殿當時的教宗作出了一個危險的決定,而且,他只差一點點就成功了!很遺憾,神並沒有站在他們那邊……

    倖存的卡雲,不單成為了下一任教宗,也背負起了神殿復興的希望。他謹守前任教宗的遺志,穩穩守住了火焰海域,當新教的浪潮鋪天蓋地的覆蓋過其餘六大海域時,火焰海域成為了屬於神殿的最後一片淨土,直至那場慘絕人寰的神隕戰爭來臨之前……

    卡雲的事跡,也讓他成為了神殿史上的英雄,成就遠在他老師之上,而他後來的一句話,也成為了他一生最好的註解--「生逢海洛迪亞,雖成就了我,但卻是我一生最大的悲哀」!

    在神殿未來的教宗卡雲逃離約十天後,一道璀璨奪目的巨大光柱自黑角神殿的中心射出,直貫天空。而當光柱散去後,黑角神殿曾經金碧輝煌的一切,已經成為了過去,在那片廢墟的深處,布魯菲德緩緩步出,竟無驚無喜,一臉的平靜。

    在過去悠長的歲月裡,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從「眾神的寬恕」這個據說由神親自佈置的大型幻境裡走出的,他成為了第一人!

    在這個大型法陣中,這個恍如真實的大型幻境裡,他經歷了數之不盡的喜怒哀樂,每一種情感都曾填充滿他的心湖,然後再慢慢平伏,每一次他都差點萬劫不復,但都被他堅韌的挺了過來,直到心智變得完全麻木不仁……

    他心底晃過一絲明悟,莫非神的境界,就是完全失去人類的情感,那作為神,世界是否太過無趣了一點呢?

    布魯菲德一步一步的走出廢墟,感受著自靈魂深處湧起的澎湃力量,這是一份絕對可以藐視海洋所有人的力量,他感到一陣由衷的驚喜,並非來自這股舉世無匹的精神力量,而是他發覺,這個世界並沒有神的存在,要不然,以他如今晉陞至此的力量,所謂的神罰,恐怕早已經降臨!

    或許,神從來都是不存在的,那是智者編造出來的強大幻象,讓軟弱的世人可以從其中找到信仰,讓他們的精神找到寄托,讓他們可以在似水無定的命運面前找到勇氣,讓他們慢慢相信,命運,從來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碧藍的天空一塵不染,無盡的大海於天際盡頭,與天空交集出一個唯美的斜角。

    布魯菲德低頭望去,黑土神殿的島嶼周邊,已密密麻麻停滿了各式各樣的戰艦,上面飄舞的旗幟有海洛迪亞的、法考爾金的,甚至還有野蠻人的……

    在鷹眼術的幫助下,他還看到在海岸的近處,一艘模樣奇怪的「船隻」竟從海裡鑽出,安潔兒從其中探出了頭,緊張的朝著黑角神殿那座山峰眺望……

    呵,真沒想到這位神經質公主真的成功了,這就是潛水艇嗎?匆忙間開過來,一定還有很多地方尚未完善吧……

    微笑浮上了布魯菲德的臉龐,在人群中,他還找到了許多張熟悉的臉龐,特洛克、阿穆、艾莎、諾兒、尤蘭塞恩、海因姆、賈裡漢……呵,還有久違了的維斯特祭司……

    那些聞訊前來救援海洛迪亞公爵的人們,終於也從望遠鏡中發現了他的存在,不知誰發出了第一聲歡呼,繼而,這歡呼如漣漪般迅速傳開,人們振臂高呼,歡呼聲一浪緊接一浪,直至響徹天際,震盪了整片海洋。

    布魯菲德在微笑中揮手致意,他想,好吧,兌現宏願的時刻已經來臨,由今天開始,海洋世界,將成為我的私家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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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附記

    布魯菲德--新教的創始人,海洋史上最具爭議的傳奇。

    全名為布魯菲德.海洛迪亞。

    他出生於家族的海洋遷移途中,而那次家族的全族遷移,正是他父親傑斯路所發動的。

    傑斯路對布魯菲德的人生觀、世界觀,起著相當重要的影響。

    在海洋史上,關於此人的爭議也非常大,他原本僅僅是一位碌碌無為的年輕人,卻在一次重病之後,變得與眾不同,不但娶到了美麗的新娘,還憑一己之力,說服了族長和所有的長老,全族往北方遷移。

    因為,他相信,在北方的盡頭,那裡將是一片美麗的土地,而未來第一次踏足那裡的他們,毫無疑問將成為那裡的統治者。

    後來的事實證明,那並非一個美麗的謊言,但他們那個家族除了欠缺超長途的遠航實力之外,還欠缺著運氣。

    關於傑斯路的爭議非常多,在新教的教史裡,普遍認為那是神諭降臨,是神選擇了傑斯路,讓他成為布魯菲德的父親,所以他的後半生才會充滿了智慧……

    這一度成為了主流觀點,但後來另有人提出了一個怪誕的猜想,贏得了不少人的認同--傑斯路來自另一個世界,因為他的許多想法和觀點都遠遠領先了那個時代,後來的歷史也為他證明,他的大多數當時看起來相當荒誕的觀點,事實上是正確的。

    而,毫無爭議的是,傑斯路的確是布魯菲德生命裡最重要的一座燈塔。

    布魯菲德在他姨媽的船上,渡過了他的童年,在托瑪納的法考爾金家族裡,渡過了他的少年,再到後來因為政治風暴,在紅土神殿裡開始他的青年時光……一直都曾有人預言,他前途將無可限量!

    但,這些預言者恐怕也未能料到,布魯菲德最終的成就還遠在他們的猜想之上,他創立了新教,開闢出新大陸,成為了幾乎整個世界的主人……

    他的前半生光輝足以讓所有海洋上的人們為之炫目,讓籍籍無名的銀珊瑚群島,一躍變為閃耀世界的明星;將新類型的簡易法術,推廣到了全世界,讓海洋上的人們生存機率大增;讓新教的思想,成為了海洋上的新思潮,直到變為主導;推廣科技,重視人才,他領土上的人們生活富足,而銀珊瑚也成為了當時海洋世界裡最佳的居住點……

    在布魯菲德前半生的國策裡,一直奉行這麼一句話--「佔據領土,倒不如搞經濟實惠,後者損失小,獲利卻大」。

    但,在他的後半生,他親手將這條準則給推翻了。

    海洛迪亞政權極為強盛的經濟實力,還有那遠遠領先於世界的科技,將布魯菲德的野心徹底點燃,他已經不能滿足僅僅能影響世界,他希望直接成為這個世界的主人。

    長達三十年的戰爭開始了!

    海洛迪亞那先進的船隊所到之處,伴隨著的是新教的思想推廣,所以,這也是一場宗教戰爭!

    這場戰爭席捲了七大海域,布魯菲德的野心點燃了暴戾的火炬,在火光所到之處,海洋變成了血海!

    海洛迪亞從野蠻人手中收復了屬於人類的紅土海域,繼而又將戰火繼續燒進野蠻人的領土裡,讓屬於野蠻人的綠翼海域更換上海洛迪亞旗幟,凶悍的野蠻人竟然在他們皇帝的帶領下,主動向海洛迪亞低頭,這是一件很令人費解的事情,然而事實上,這位野蠻人皇帝,似乎一生都對布魯菲德言聽計從。

    但,一切尚未結束,黑角海域成為了他下一個目標,然後是雷丁的翡翠海域……

    整個海洋都在海洛迪亞旗幟下戰慄,到了這場宗教戰爭的末期,海洋上除了火焰海域仍在頑抗,其餘所有的地方,都被打上了海洛迪亞的印記。

    窮兵黷武讓布魯菲德的心得到充分快感之餘,也讓他的後半生越漸自大。

    在一篇野史裡曾有這樣一個小故事︰布魯菲德與他的情婦艾莎相處的一個清晨,艾莎朝他嚷道「神啊,這麼早你就起來工作了」,布魯菲德的回答是「親愛的,叫我布魯菲德就可以了」。

    布魯菲德的一生也是一部浪漫的情史,他的情人很多,從前法考爾金的皇后艾莎,到雷丁著名的妖艷外交官凱斐瑞小姐,再到重要助手蕾尼小姐、性感的女海盜諾兒、科研部部長安潔兒等等。

    他的每個女人都一口咬定,布魯菲德最愛的人,一定是自己!但,沒有人知道,布魯菲德的真愛到底是誰,甚至不少人認為,他從來沒有真正愛過一個女人,一直最令他心動的,僅僅只有他自己……

    不過,作為布魯菲德的女人,大多數都有著不錯的結局,除了凱斐瑞小姐,這位曾以艷名動天下的外交官,在戰火捲入翡翠海域時,死於忽然而來的戰火之中。這位生前在貴婦圈子裡四處誇耀海洛迪亞公爵是如何迷戀自己的女人,在她死後,布魯菲德卻沒有為她舉行任何的悼念僅式,甚至還立即收回了她在銀珊瑚的私人島嶼……

    而特洛克侯爵,這位曾有無數人預言,他退早會和布魯菲德翻臉,海洛迪亞的內部戰爭隨時會因為他而爆發的主角,卻安享了晚年。在他逝世後,布魯菲德為他舉行了無比盛大的悼念僅式,前後持續了整整一個月,甚至連前線的戰爭,也為此停下!在特洛克的聖墓,有海洛迪亞公爵親筆所題的墓碑銘--「亦師亦友,亦兄亦父」。

    無論布魯菲德有過何等功績,犯下過何等罪行,在他的生命裡,確實對海洋史上的政治、經濟、宗教、工商、金融、軍事、科學、語言、文化、藝術、醫療、工業、工程技術等等方方面面,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極大推動了海洋史的文明發展。

    他曾口出狂言:「如果這個世界尚未有神,那麼我將是第一個」

    他也曾留下過浪漫的詩句︰「在夜空之上,群星聚散之地,那裡藏有我最真摯的夢想」。

    他曾在戰火最激烈的時侯,在火焰海域的邊緣地帶,冷血的下令屠殺了十萬異教徒。

    他也曾在天災來臨時,慷慨的拿出大部分財富,去幫助大海上貧窮的人們。

    ……

    在布魯菲德七十六歲那年的冬天,他在托瑪納的皇宮裡渡過了他最後一夜。

    他提前為自己寫好了墓碑銘--「在天空的最深處,那裡是我的家園,那裡是白雲的故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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