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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樹] B棟11樓

[藤井樹] B棟11樓


在動筆前的「B棟11樓」----- [03/01/11]

   一個特別的節日,一通電話,一餐豐盛的晚餐,一群好久不見的朋友,這四句話可

   以構成什麼樣的畫面?我想,每個人所想到的都不一樣。


   大談相識當年的青春往事,毫不客氣的嘻笑著朋友的糗事,忘不掉曾經令自己,也

   也令朋友們感動心悸的故事,問問彼此生活的近況與埋藏已久的心事,空氣中充滿

   著一種有溫度的快樂,當下的氣氛總會讓自己有一種直接的感觸:



   「友情歷久一樣濃,這句話應該是真的吧。」




   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吧,當我們都長大了以後。每個曾經朝夕相處的朋友,

   那些許久之前攜手共進的伙伴,一個個都變成一個代號,一支號碼,更感嘆的是,

   自己還時常忘記去打電話問候曾經的他和她,忙碌變成了最誠實的謊話。


   有時會在朋友的聊天當中聽到,那個誰誰誰真是個有心人,每一次的相聚,他永遠

   是那根針,那條線,在你我之間穿梭著,不時把我們繫起來。


   當這樣的話傳進自己耳朵的時候,總會不禁泛起一陣愧疚。

   「啊!為什麼有心人不是我?」




   無憂無慮的生活漸漸的被時間推遠,現實生活很快的佔據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

   間,就算是學生也一樣,這個時代確實為每一個人帶來了許多的無奈。

   似乎自己未來的生活已經被定型了一樣,就算你倔強著不前進,這世界由不得你。


   所以,當有心人把那些陳年老友一個個串起來的時候,總會是我們的脆弱氾濫的時

   候。


   「友情歷久一樣濃。」,這句話無時無刻不在被證明著。



   大概是受到這樣的氣氛感染吧。在某個跟一群好久不見的朋友一起泡茶聊天的聚會

   當中,我得到很多感觸。好多陳年的往事被幾個記性好的朋友翻出來討論,像一幕

   幕的影像在腦海中上演,不管當時的事件是快樂的還是悲傷的,時間雖然沖淡了當

   時情緒的濃度,卻更加深了此刻心情的感觸。



   「他被她打了一巴掌之後,竟然還笑得出來!?」

   「笑是因為我決定要讓她難看。」

   「我在那個很機車的國文老師的抽屜裡放了一個假大便,她應該到現在還沒有查出

     那是誰放的。」

   「銬!那個假大便是你放的喔!她以為是我放的,還打電話去我家問我媽我是不是

     心裡有過傷害什麼的....」



   我好喜歡聽這些話,尤其是滲雜著彼此笑聲的時候。像一杯香純的紅茶,再加上濃

   郁的鮮乳一樣的甘醇。


   很可惜的是,這一杯奶茶不可能買得到,品嚐的機會也是少之又少。

   為了保存這一份甜香,我別無他法,只能用文字記下它。



   寫「B棟11樓」,對我來說其實可以說是一種突破,也可以說是一項測驗。

   我不能說這個突破是絕對好的,因為這也是我的第一次。我更不能說這一項測驗我

   可以拿到好分數,因為分數不是我打的。


   但在動筆寫「B棟11樓」之前,我做了很多功課,比起之前所有的作品,「B棟

   11樓」可以說是工程浩大。


   因為裡面牽涉了許多我從未接觸的事情,憑空想像對一部作品來說是大不敬。所以

   我到處請教,能問就問,有課就上,沒課就買書,許多沒去過的地方,也都必須實

   地去走過一次。


   當然,我的功課還沒做完,因為我不知道在創作的過程中,我還需要什麼樣的資料

   ,我只能把握手中現有的,然後在創作的過程當中,盡全力去挖掘。


   很多朋友知道我在寫「B棟11樓」時都笑說「光聽你說主要的故事結構,我大概

   就可以猜測這棟建築物的雄偉,光是地基就得耗費一番功夫吧。」


   聽完,我總是笑一笑,同時感謝他們給我的支持。




   這是我第一次把一部作品當工作來做,而我的老闆是所有看這一部作品的人。

   你們或許沒辦法想像,我有多麼希望這一部作品可以讓你們覺得「好」。但是,難

   就難在這個「好」字。


   在網路上創作的時間已經邁入第四年,回頭想想一九九九年時,懵懵懂懂的自己,

   對創作一無所知,心裡只有一股傻勁:「我要把這個故事寫完」。


   當然,這股傻勁是讓我不斷創作的動力之一,我很慶幸自己有創作的續航力,但當

   我開始慢慢的接受「創作已經不只是生活,更是責任」的時候,本著自己對創作的

   熱忱與初衷,現在的我,應該重視的已經不只是續航力而已,更要告訴自己,我是

   一艘船,而我該航向哪裡。



   「B棟11樓」必須是一部不同以往的作品,我給自己這樣的期望。

   我期待著這一趟航程是順利的,更期待航向不會有所偏移。





   記得曾有許多人問過我:「你最喜歡自己哪一部作品?」

   我總是這麼回答的:「我不敢喜歡自己的作品,但我會努力讓自己去喜歡自己的每

   一個下一部作品。」



   我對「B棟11樓」有很大的期待,但這一份期待對我來說是恐怖的。

   因為,我很想很想喜歡它。



   各位老闆,現在,我要開始打地基了。

   不久之後,歡迎你們來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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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1) -----  [03/01/11]

   阿居是個男孩子,很不像話的男孩子。


   阿居姓水,一個很特別很特別的姓,他的全名叫做水泮居,一個活像建商廣告的

   名字。


   阿居說,他的爸爸知道他的媽媽懷了他的時候,就為了取他的名字而煩惱了共二

   百八十天,一種超級嚴重的首胎妄想症,讓他的爸爸在那九個多月的時間裡剛好

   瘦了二十八公斤。



   還好,水爸爸當年胖得有點不像話。



   水爸爸是個國中老師,一臉文人至聖的模樣,稍帶福態的身軀,讓他看起來有點

   像神仙。他寫得一手好書法,左鄰右舍在年節期間都會請他揮毫幾張。


   水媽媽是個文盲,國小只念了半個學期,注音符號沒知道幾個,但是卻有著非常

   非常不可思議的日文能力,也燒得一手很讚的菜。


   當她看見自己的老公為了孩子的名字日漸消瘦,她很乾脆的說了一句話,也因為

   那句話,脾氣特好的水爸爸第一次跟水媽媽吵架。



   水媽媽說,我懷他二百八十天,你瘦了二十八公斤,那就叫他水二八啊!








   「水二八?聽起來有點像某一個戰役的名字。」

   我第一次聽到這名字,就是這麼回應阿居的。



   阿居的名字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就這樣當了無名國民近半年。

   那半年裡,水爸水媽是這樣叫阿居的。



   「水水水水水水水......」






   後來,也就是阿居出生後約半年,水爸爸在水媽媽懷孕期間因為教師荒,自願請

   調到南部的請調書核准了,他們家從宜蘭搬到高雄,住在左營的蓮池潭附近。



   「我爸說,搬到高雄的第一天晚上,我盯著蓮池潭看了好久好久,終於讓他知道

     我該取什麼名字了。」



   阿居說,水姓源自浙江,在清朝的時候最多,水爸爸的爺爺以前是清朝的某地方小

   官,水爸爸對這事兒有著不知作何解釋的某種情結,所以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

   是回到浙江去看看。



   遺憾的是,水媽媽在阿居高三的時候過世了,水爸爸受了很大的打擊,身體狀況一

   天比一天差,幾個月後,水爸爸也走了。





   水家搬到高雄的時候,剛好住在我家隔壁,我跟阿居從小一起玩到大,我們上同一

   所小學,同一所國中。


   後來,我家搬到較靠近市區的地方,阿居送給我一顆石頭,上面是他用書法寫的字

   ,他說,水爸爸每天都跟他一起寫兩個小時的書法,這是他第一個書法作品,送給

   他最好的朋友。



   前面說過,他是個很不像樣的男孩子,他的不像樣,是你們永遠都無法預測的。


   他用書法,在石頭上寫了三個字,三個英文字。

   「Wish you well」。





   在大學聯考的前一天,阿居打電話給我,說要來找我,電話裡他的聲音是低沉的。

   我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

   當他騎著腳踏車在我家樓下出現的時候,他的表情是痛苦的,他說他要找人聊聊天

   ,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這樣。



   我以為他會流淚,但他說水媽媽不准他哭。



   水媽媽的死,對阿居來說,像是身體裡的器官當中,突然被挖走了肺,她的過世,

   讓阿居開始天天呼吸困難。


   後來,我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同是大一新生,且同住在一間宿舍裡,一連好幾天

   ,阿居都沒有來上課。


   一天晚上,阿居從高雄打了一通長途電話給我,電話裡的聲音是低沉的,我第二次

   聽到他這樣,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回到台北之後,他找我聊天,在學校宿舍外面的草坪上。原來,不見他人的這幾天

   ,阿居一直待在高雄處理水爸爸的後事。



   水爸爸的死,對阿居來說,像是身體裡的器官當中,又突然被挖走了肝。




   「為什麼被挖走的不是心?」

   我毫不客氣的問他,因為我覺得如果是我,我會如心已死一般的痛苦。


   「因為爸爸走之前,叫我要留著一顆善良的心,善心之人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日有

     所增。」



   那晚,阿居哭得很慘,像是把這輩子所有的眼淚都哭盡,還預約了下輩子的一樣。








   真的,阿居是個很善良的男孩子,我可以打包票,這輩子我的生命中將不會再有人

   比他更善良。


   水爸爸走後,阿居開始自食其力,直到今年我們將升大三,他從來沒停止過打工的

   動作。

   麥當勞,加油站,7-11,送報生.....這些工作讓他可以不愁自己的學費,但卻必

   需愁生活費。


   但他的善良,卻寧可讓自己三餐泡麵,他也要每個月到孤兒院去當義工,買禮物送

   小朋友。


   有時約他一起去逛街,目的是要知道他喜歡什麼,在能力範圍內可以送給他,但他

   卻時常自掏腰包,花100元買一條殘障人士在賣的青箭口香糖。



   有一次,我跟他走在西門町,他第一次開口向我借錢,投了100元到那個趴在地上

   ,缺了手腳的乞討者的小盆子裡。



   「借錢作善事,就沒有意義了。」我拿出100元給他,嚷嚷著說。

   「但是你想想,錢我還有得借,我也有雙手雙腳去賺,但是他呢?」






   我跟阿居常聊到我們的夢想,因為我常告訴他,身無分文沒關係,因為夢想是最大

   的財富。



   「我想在陽明山上買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我說。

   「我想去洛杉磯陪著湖人隊東征西戰,看完整季的NBA球賽。」我說。

   「我想到義大利,到德國,我想在他們的無限速道路上狂飆法拉利。」我說。

   「我想有一個對我來說百分百的女孩,我的心,我的肺,我的所有都可以無條件給

     她。」還是我說。



   阿居只是聽,從來沒有說過他的夢想。

   直到那天晚上,阿居重拾他已經荒廢了好幾年的毛筆,在一張白色宣紙上寫下了那

   一句話,我才知道,一個人的夢想,原來跟自己心裡最深處的願望息息相關,所以

   那些我說出來的,我想去做的,都只是一些普通的事情而已。









   「我想回浙江,帶著我的爸爸媽媽。」
















   這是阿居,我的好朋友。












   -待續-










              * 原來一個人的夢想,與他心裡最深處的願望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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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2) -----  [03/01/11]

   凡是認識阿居的人,一定都會對他口中常提到的三個人印象深刻,即使沒見過,

   也會充滿好奇,會希望在將來的某一天能和這些傳說中的人物見上一面,甚至認

   識一場。


   阿居常在其他的朋友面前說:「你一定要認識他,對你一生受用不盡。」,當他

   講完這三個人某些事蹟之後。



   第一個是我,我本身沒什麼好說的,認識我也沒什麼受用不盡的,所以就跳過去

   吧。


   第二個是他的初戀情人,沒有人知道她的全名,包括我在內也一樣,所有聽過他

   提起的人都只知道她的小名。對阿居來說,她的小名比她的全名還要神聖,還要

   高不可攀。曾經我對阿居嚴刑逼供過她的名字,呵癢彈耳朵藤條打腳底板等等招

   式都試過,他就是不說。



   阿居的初戀情人叫做彧子。每次阿居講到她,總會拿出紙筆向人解釋。「不要亂念

   ,這個字不念『或』,這個字跟『玉』同音,跟我一起念一遍,彧 ─── 子。」

   然後在場的人就會跟著他一起「彧 ─── 子」。



   他跟彧子的故事有好幾段,每一段都讓人印象深刻。

   其中有一段,在阿居講完故事的同時,也逼出了我的眼淚,我這輩子第一次聽故事

   聽到哭,就是阿居的傑作。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不再叫她彧子,改叫她水彧姑娘,雖然我也沒見過她。

   會叫水彧姑娘顧名思義是替她冠了阿居的姓,阿居起先是反對的,因為他覺得這稱

   呼不經女孩子同意等於是吃豆腐,但後來他拿我沒輒的情形下,聽著聽著也習慣了。



   水彧姑娘跟阿居其實並沒有在一起,到底是什麼原因,阿居總是以一句「緣份造弄」

   帶過。從阿居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來緣份是被冤枉的,就算真是緣份讓這兩個有情

   人不能終成眷屬,我想阿居一定是允許緣份這麼做的人。


   阿居的朋友都看過水彧姑娘,但都只是他皮夾裡那張照片。照片裡的阿居跟水彧姑

   娘兩個人像是剛認識的朋友一樣分站在照片的兩邊,中間是一棵樹,兩人身後一片

   茵紅色,像是某種植物的花瓣散了一地。


   水彧姑娘長得好漂亮,細眉鳳眼,像深山的清晨裡,一澗清流潺潺地滑過白色的溪

   石的景色一樣,讓人不禁駐足細賞。



   阿居說,現在除了用照片來思念她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方法再見到她。我問阿居

   為什麼不去找她?阿居只是搖搖頭,然後說「找得到的話,我早就找了。」


   阿居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水彧姑娘並沒有多說什麼,阿居知道他們即將分開,

   所以送了一顆石頭給她,上面只寫了「居」字,阿居希望水彧姑娘永遠都不要忘記

   他。


   而水彧姑娘給了阿居一封信,但嚴格說起來只是一張寫了兩行字的紙。

   「日日思君不見君,只願君心似我心。」



   這是北宋李之儀的《卜算子》,原文應該是: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這首詞是阿居告訴水彧姑娘的,在他們認識的第一天晚上。

   這部份又是另一段故事了,改天叫阿居來告訴你們。



   我跟阿居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可是我從不知道水彧姑娘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但每當我看到阿居在書桌前看著她的照片時,我就替他覺得惋惜,或許水彧姑娘真

   的是阿居這一生中的唯一吧。










   講完了水彧姑娘,接下來就是皓廷了。




   皓廷姓韋,三個字寫起來很好看,雖然不是什麼少見的名字,但是這個「韋」姓替

   這名字加了好幾分。


   「請不要把我的姓念成「偉」音,正確的讀音是二聲,謝謝。」

   他非常介意別人把韋字念成三聲。



   皓廷是我大一時的室友,是個課業全能,體育滿分的大男生。通常這種人大部份都

   只在小說裡才會出現,但當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扣籃的時候,我差點跪下來當場拜他

   當師傅,只見他拿著球往我走過來,一臉很不好意思的說:「別驚訝,這個籃球場

   因為曾經地層下陷的關係,所以它不到三百零五公分,其實只有兩百九十五公分。」


   一個身高一八四,體重七十的斯文大男生,功課又好,體育又棒,講話又溫柔,那

   他到底有什麼缺點?

   其實沒什麼缺點,除了有點小孤僻,不太喜歡說話之外,大概就是他不修邊幅的性

   情。


   他永遠沒辦法理解為什麼參加迎新派對或者是同學的生日餐會時一定要穿著華麗,

   就算沒有華麗的衣服至少也得儀容整齊。所以他常常短褲涼鞋的打扮參加迎新,或

   是破牛仔褲加一雙夾指扁拖鞋就到錢櫃唱歌了。


   「你沒有比較像樣的打扮嗎?」有一次在去錢櫃唱歌的路上,我不得其解的問他。

   他說「有啊,我打籃球的時候一定會很認真的穿上球衣跟球鞋。」



   有一次跟台北護理學院聯誼的時候,他本來是背心,七分褲,灰色襪子外加一雙涼

   鞋就準備要出發了,他這一身打扮連不是非常重視門面的阿居都看不下去了,臨出

   發前二十分鐘把他拖回宿舍重新「裝潢」過。


   這次裝潢的成果不錯,只是皓廷的運氣差了點,抽到他鑰匙的女孩是個身高只有一

   百五十六的小女生。兩個人相差近三十公分的距離,讓這個女孩坐在皓廷的機車後

   座看起來像隻小無尾熊。



   小無尾熊其實長得很可愛,而且是可愛到不行的那一種。我說的是那個女孩子,而

   不是木柵動物園裡那幾隻。


   小無尾熊有個跟她可愛的長像完全不配的名字,叫做李睿華。

   她很喜歡腦筋好,又會運動的男生,而且重點是她夢想嫁給一個律師,因為她曾經

   看過一部電影「造雨人」,是敘述一名剛接觸法律工作的年輕律師盧比•拜洛接下

   了一個連知名律師都不願意碰的老婦人委託的保險訴訟案,另外又與一名飽受丈夫

   虐待的年輕女子墜入情網的故事。



   小無尾熊說她一直在等待生命中的盧比•拜洛,她覺得念法律的男孩子是最有魅力

   的,所以之前醫學系的男生,機械電子工程類系的男孩子邀約的聯誼她一點興趣也

   沒有。直到我們系上約了她。



   阿居、皓廷跟我雖然都是法律系的學生,但我們一點都不覺得法律系有魅力到哪裡

   去。



   她很喜歡皓廷,而且愛到幾乎要嫁給他的地步。

   但他們在一起沒有幾個月的時間,睿華就決定離開皓廷。因為在睿華生日那天,耶

   誕夜的前夕,十二月二十三號,睿華一個人在宿舍門口等皓廷來接她,從中午到晚

   上。




   『他愛籃球勝過任何東西,為了籃球,他賠上命也覺得不打緊。』

   睿華在電話裡傷心的說著,這天她一共打電話到宿舍裡來一共有六通。很不幸的六

   通都是我接的。



   「我讓她等了十七次,一共五十九個小時。」

   皓廷說這句話的時候,手上抱著籃球,在只有攝氏十三度左右的寒冬裡,滴著汗,

   也低著頭說著。



   你說他不在乎睿華嗎?

   我想不盡然,因為他連十七次,五十九個小時都記得很清楚,只是他無法擺脫對籃

   球的熱愛罷了。













   -待續-














      * 生命中,每一個曾經出現的人對我們來說都意義深遠,只是怕你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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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3) -----  [03/01/11]

   那個時候,我們才大一。

   大一這兩個字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尷尬的名詞。我們不敢說是自己是大學生,

   因為高中時期的日子才剛過去,太多的青春印象與時間留下的味道都是朱筆黑墨

   染雲宣的深刻,所以我們都認為自己是實習者,實習著所謂的大學生活。



   一間寢室住四個人,除了阿居,皓廷跟我之外,還有一個哲學系的老同學。

   為什麼會稱呼他為老同學?因為他大我們四歲,服完了兵役又當了一年的業務員

   之後,才決定奮發向上考大學。


   老同學的名字叫做孫亞勳,是屏東縣林邊鄉人。他說他是家中的長孫,爺爺奶奶

   很高興,堅持要替他取名字,兩個老人家還跑到附近的國小去請教校長,說一個

   小孩子該取什麼樣的名字才能為孫家帶來蓬勃之氣,結果他這輩子第一個名字,

   叫做「孫滿堂」,笑翻了我跟皓廷,阿居三個人。



   後來陸陸續續,孫家一直有小嬰兒誕生,有點驚人的是,亞勳的三舅媽一口氣替

   孫家生了三胞胎,孫爺爺孫奶奶見情況不對,趕緊去把「孫滿堂」這個名字改掉

   在亞勳用了「滿堂」這個名字五年多之後。但有些事情邪門得緊,在亞勳改名字

   之後,他的小舅媽很不幸的流產了。



   亞勳退伍之後,一個人到台中賣起了車子,當時景氣不算差,亞勳也存了一筆錢

   。有一天,亞勳認識了一位補習班職員,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在走進他

   的公司沒多久,就訂下了一部新車,而且相當瀟灑的要亞勳在交辦事項結束,牌

   照領完之後,把車開到補習班去交給她。



   「她真是帥呆了!第一眼就深深的吸引住我。」

   亞勳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閃著光茫。



   就因為這樣,亞勳天天騎著他的偉士牌,故意到她公司附近的快餐店吃午飯。後

   來更是很乾脆的辭掉業務的工作,到她的補習班去補習。



   「她跟我打賭,如果我可以考上國立大學,她就願意開始跟我約會。」

   亞勳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還是閃著光茫。


   「所以,我可以考上這裡,是她給我的動力。」

   「那你跟她有開始約會嗎?」

   「有,我們交往了三個多禮拜。」

   「三個多禮拜?!」


   我跟皓廷,阿居三個人同時驚呼,這樣的時間真是短得讓人驚訝。



   「後來我才知道,她一點都不喜歡我,跟我在一起,只是因為寂寞。」




   我沒有談過戀愛,所以我不明白因為寂寞而跟另一個人戀愛的感覺到底像什麼?

   我很用心的在揣摩,如果我是因為寂寞而去跟一個女孩子相處,那大概就像我的

   家教學生一樣吧。


   我的家教學生是個功課很好的女孩子,因為父母親都忙於工作,不放心讓她一個

   人在家裡,所以請我去陪她作功課。而她才高一。

   她叫做周妤萍,通常我都叫她妤萍。她不太會跟我說話,課業上也沒什麼問題。

   雖然偶爾會拿個題目來問我,但總是在我講解不到一半的時候,她就會說一聲「

   我會了。」,然後又埋首在她的題目中。



   如果我因為寂寞而戀愛,那大概就像妤萍因為一個人在家太無聊,所以請我陪伴

   她一樣吧。










   時間輾轉,一個學期就快要過去了。

   我們之間最快陷入愛情裡的皓廷,在學期結束前的幾個禮拜失去了睿華。



   那一陣子,皓廷總是最晚回到寢室的人,卻也是最早離開的。

   亞勳知道皓廷為什麼難過,幾次想跟皓廷聊聊天,但皓廷總是對他笑一笑,說了聲

   謝謝,就背起背包,帶著籃球,很快的離開我們的視線。



   一間寢室四個人,皓廷的低迷情緒看在我們眼裡,就像是受在背上的傷一樣,平時

   不會看見它,但只要一個不小心碰到,會讓你全身上下都很不對勁。



   睿華離開皓廷之後,皓廷整個人都變了。籃球對皓廷來說,已經從喜愛變成了依賴

   ,而且這樣的依賴很深很深,像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必須聽著媽媽的心跳聲才得

   以平靜一樣。



   我們看著皓廷桌上那本「暗夜哭聲」從上個星期一擺到這個星期三,看著他的刑法

   總則翻開第四十二頁,到過了一星期之後還是在第四十二頁,看到他床上的棉被就

   可以知道他有沒有回來睡覺,看著他一下課就不見人影,餐廳裡也不曾出現過他的

   身影,亞勳,阿居跟我都全然無計可施,只能看著他一天一天的憔悴。



   想找到皓廷其實並不難,只要你到籃球場去就可以看見他。

   他把所有的體力都用在球場上,三對三的鬥牛賽,他可以不斷的贏球,從日正當中

   到夕陽西斜,籃球不曾離開過他的手上。


   系隊的學長來到寢室好幾次,要請他加入系隊,我們每一次的轉告,得到的答案都

   是「不想去」,校隊的學長也來到班上好幾次,要他加入校隊,我們每一次的轉

   告,得到的答案都是「沒興趣」。





   阿居問我,是什麼樣的依賴讓皓廷可以為了籃球廢寢忘食?

   我不了解愛情,也不曾為了什麼而廢寢忘食,所以我只能搖搖頭的回答阿居。



   亞勳說,讓皓廷廢寢忘食的不是籃球,而是睿華。

   這句話讓我跟阿居有了一點頭緒,我們跑到台北護理學院去找睿華,把皓廷的情形

   一字不漏的告訴她。



   『本來我以為我喜歡的,是一個愛運動的男孩子,但後來我想清楚了,我愛的,是

     一個愛運動,但是更愛我的男孩子。』

   睿華很認真的說著,眼神中有形容不出的堅定。



   「一點情面都不留嗎?」阿居急著問她。

   『感情事談的是相愛,不是留著情面,卻又帶著傷害。』

   「我覺得,皓廷很愛妳,他並沒有犯下什麼濤天大錯,只是放不開對籃球的熱愛而

     已。」

   我說著,卻感覺到語氣中參著一絲顫抖。


   『哪天他放不開的,是對我的熱愛的時候再說吧。』






   面對這一次「庭外和解」的失敗,我跟阿居都很喪氣。

   阿居說他不懂,如果真的相愛,為什麼不能多一些包容,卻只想到要分開?對於阿

   居的問題,我有著同樣深的疑惑。




   我一直以為,兩個人相愛,愛屋及烏這件事會自然的成立。或許我們都為睿華考慮

   的太少,而皓廷的難過我們又看得太多,所以一旦無法跳脫出來看,這件事就沒辦

   法有一個公平的結果。














   有一天,我們在念完了隔天要小考的民法總則,而亞勳則拼命的研究著他哲學系必

   修的Logic時,回頭看了一下皓廷的位置,深夜一點四十幾分,他還是沒有回

   來。


   我們決定到籃球場去找他,不管如何,不管他領情與否,我們都要跟他談一談。




   完全沒有燈光的籃球場,傳來陣陣的籃球拍打聲,一個敏捷快速卻顯得孤單的身影

   ,在這座寂靜的城市中,有著不知如何形容的對比。



   「我們今天去見了睿華,跟她聊了一個下午。」

   阿居跟我站在球場旁邊,他的這句話引起了皓廷的注意。原本任我們怎麼叫,也只

   是簡單嗨個兩句的皓廷,終於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找她做什麼?」

   「救你。」我看著皓廷,故意冷冷的說著。

   「救我?」

   「對,我們不能再看著你繼續這樣下去。」

   「我沒怎麼樣,上課照上,從沒翹過一堂課,我正常的很。」

   「是嗎?明天考什麼你知道嗎?」

   「....唔.....」



   皓廷沒有說話,他走了幾步路,把地上的球撿了起來。



   「她.....好嗎?」

   「我們不知道她到底好不好,但很明顯的,沒有你這麼糟。」

   「是嗎....?那就好,至少她比我快樂。」

   「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的難過,我們不能幫什麼,至少我們可以聽。」

   阿居拉住皓廷的手,激動的說著。




   靜了幾分鐘,我們三個人沒有人再說話,深夜裡的籃球場好安靜,我彷彿可以聽

   見皓廷心中正在翻湧的痛苦。



   終於,他癱軟了下來,跌坐在球場中央。

   像是累了好久好久沒有休息的人一樣,他痛苦的疲憊在顫抖中宣洩,他軟弱的堅強

   在淚水中崩潰。








   「我好想她........」

   皓廷哭著說。


   淚水在球場中央炸開,滾燙的訴說著再也掩飾不住的悲哀。


















   -待續-


















                        * 有緣份牽手,就別輕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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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4)

   事情好像就這樣過去了吧。皓廷與睿華之間的事。


   我跟阿居雖然身為局外人,但我們都有一種不知道結局為何的感覺,卻又好像早

   就已經出現結局了,只是我們還在等待著期待中的結局。像一滴晶瑩的水珠,我

   們都看見它掉到平靜的湖面上了,卻沒有惹起漣漪片片一般。像一碗泡好的麵,

   我們都知道打開蓋子之後會怎麼樣,但其實並沒有看見碗裡冒出裹著香味的白煙。


   所以,期末考結束了,寒假來臨了,農曆年的腳步也慢慢的接近了。



   可能是千禧年的關係吧。

   那一年台灣每一個角落都像是換了裝扮一樣,就拿首善之都來說吧。

   台北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很大的變化,但走在路上會發現一些會讓人感到驚奇

   的畫面。


   仁愛路上的安全島步道乾淨了很多,幾條重要幹道路旁的行道樹也都經過了修剪

   ,捷運站裡的廣告招牌也不一樣了,就連一些公車站牌都不知不覺的換上了新的。






   皓廷似乎漸漸走出失去睿華的陰霾,我跟阿居都替他感到高興。

   1999年的寒假,我們算是最晚離開學校宿舍的學生了。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本

   來不習慣台北這種繁華炫目生活的我們,竟然選擇了在台北渡過農曆除夕。




   為了這一點,父母親都不太諒解我們的任性。當然,阿居除外。因為水爸爸跟水

   媽媽已經不在了。




   皓廷的老家在雲林,一個充滿了純樸氣味的地方。

   除夕這樣的時節,通常都是所有家族成員回家吃團圓飯的時候。當皓廷一通電話

   打回家,告訴他的爸媽他將會留在台北過除夕的消息,所有的親朋好友輪流勸說

   他。


   他的大姨婆帶了十大箱的柳丁,說他不回家過除夕就不給他吃。他的三舅公在自

   己的果園裡採了一整車的橘子,說他不回家過除夕就沒他的份。他的小表妹才五

   歲,抓起電話就哭,喊著「皓廷哥哥回來好不好?帶我去抓蝴蝶。」。他的爸媽

   很嚴肅的要他馬上回家,多晚都沒關係。他的外婆使出親情戰術,說外婆很想你

   ,回來看看外婆好嗎?



   皓廷徹底的輸了,在電話這一端拼命點著頭說好。他掛了電話,聳肩無奈的對著

   我們說:


   「兄弟,我對不起你們。」

   「怎啦?拗不過親情攻勢,被擊潰啦?」

   阿居笑著說,但笑容裡滲了一絲羨慕。


   「是啊,所有的防守都沒用,尤其是小表妹跟外婆的聲音。她們不需要說什麼,

     只要一出聲,我有再大的決心也沒用。」

   「我們陪你去搭車吧。明天就是除夕了,今天人一定很多。」

   我拍拍皓廷的肩膀,示意著他這一趟一定會很辛苦。


   「沒關係的,必須擠車回家,才有過年的味道。」





   我們兩台機車,從新生南路出發,左轉忠孝東路,皓廷要搭火車回到雲林,再從

   雲林轉車回到他的家鄉古坑。


   在路上,皓廷很有精神的介紹著他的老家,他說古坑是一個神奇的地方,不管你

   是台北人還是高雄人,是宜蘭人還是台東人,只要你到過古坑,你就會覺得那是

   你的家鄉。


   「村子裡,就像一個大家庭,今天你家沒有煮中飯,你可以到隔壁家去吃。」

   我不知道皓廷在說這話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但我聽得出來,他的聲音裡,有一種

   說不出來的喜悅與驕傲。



   「我想,你們要把我的份一起玩掉了。」

   皓廷要進剪票口之前,回頭對著我們說。


   「那有什麼問題!我跟子學什麼不會,玩倒是不需要別人教。」

   阿居很得意的說著。


   「到家打個電話給我們吧。不管多晚都沒關係,反正我跟阿居是打算不睡了。」

   「好,你們好好玩,我走了。」


   皓廷人高馬大,走路的速度奇快,一下子就消失在盡頭,我們在人群當中,只看見

   他伸出手對我們揮著說再見。





   「子學,只剩下我們相依為命了。」

   阿居苦笑著。


   「是啊,只剩下我們了。」

   「時間還早,我們去打球吧。我們真的要練習一下,總不能每次打三對三,我們就

     只靠皓廷在贏球吧。」



   我對著阿居點點頭,然後抬頭看了一下電子時刻表。一班往高雄的火車再三分鐘之

   後就要離開月台了。


   雖然我的心情是輕鬆的,表情也是帶著微笑的。但自出生到現在十八年來,第一次

   在外地過年,總會有那麼一點害怕,又有那麼一點興奮與期待。



   我想,人都是這樣的吧。

   決定了某一件事情之後,就得去割捨那必須面對的失去。


   我決定了留在台北過年,就必須去割捨那一份對高雄的依戀,對家人的想念。台北

   不是不好,只是它終究不是我的家。


   騎車的時候,我開始在想著,如果古坑真的如皓廷所說的一樣,不管你是哪裡人,

   一旦到了古坑,就會有一種回家的感覺,那依我現在對高雄的想念,是不是也可以

   在古坑得到思鄉之苦的解脫呢?



   轉了一個彎,我們的學校到了。

   我跟在阿居後面,校警很客氣的對我們點點頭,我跟阿居異口同聲的說了聲「謝謝

   你,辛苦了。」,而他也回了一句「不客氣,新年快樂。」。



   學校裡還有一些僑生們,他們三三倆倆的聚在一起聊天喝茶。趁阿居到樓上拿球的

   時候,我問了問他們是哪裡來的僑生,在台灣還習慣嗎?


   他們都是從韓國來的,相較於韓國的寒冷,台灣的冬天對他們來說像是開了冷氣的

   房間。他們笑我穿得很多,我只能苦笑以對。



   「你們想念韓國嗎?」

   我問了一個不知道適不適當的問題,期待著他們給我一個驚訝的答案。


   「Yes,We do.」

   他們連想都沒有想,三個人同時對我說。



   這是一個讓我驚訝的答案嗎?我想不是。

   但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問題所得到的答案,不管是Yes還是No,我想都會讓人感

   到驚訝吧。




   突然心裡頭一陣酸,我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





   爸媽人在高雄,他們好嗎?

   外公外婆也在高雄,他們好嗎?

   舅媽姑姑阿姨嬸嬸也都在高雄,他們好嗎?






   阿居把球拿下來了,大聲喊著我的名字。

   我看著他的背影往球場的方向跑去,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我無法體會阿居的心情,甚至連揣摩都沾不上一點邊。我在想,沒有了爸媽之後的

   他,到底是怎麼撐過來的?


   阿居不是沒有親戚,只是那些親戚沒有一個肯對阿居付出一點關心。

   他們在乎的只有錢,只有利。



   我在感嘆著,也只能感嘆吧。

   阿居的堅強與孤單,相較於皓廷和我的家庭幸福,真是天壤之別。










   幾天之後,我們收到了皓廷從雲林寄來的東西。是用箱子裝的。

   裡面有很多柳丁跟橘子,還有用保溫壺裝盛著的,切好的年糕。



   箱底有一封信,只有寥寥幾句話,卻熨上了我跟阿居滿心的溫暖。






   子學,阿居:


   好玩嗎?這幾天的台北。

   我這幾天跑了好多地方拜年,吃了好多東西,昨天秤了體重,胖了三公斤,這數字

   有點嚇人。

   我怕你們在台北沒東西吃餓死,趕緊寄點東西給你們。

   別怕,那是我們家自己種的,味道很甜喔。


                                                                      皓廷











   是啊,是啊,味道真的很甜,我們在宿舍裡,兩個晚上就把那些東西都嗑光了。




   這就是人生嗎?

   幾顆橘子柳丁,幾塊年糕下肚,換來心中暢快的滿足,這就是人生嗎?


   阿居說,這是幸福,一種短暫卻完美的幸福,他要我別把人生想得太美好。



   或許吧,或許吧。

   人生太美好,也是會讓人感到害怕的。


















   -待續-
















              * 人生與幸福的定義,不可能是狹窄,也不可能是複雜的。*

            * 當下感覺到的生命意義,只有你才能體會它對生命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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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5)

   像是忘了關掉的水龍頭一樣,時間不斷不斷的流逝著;只是時間不像水庫那樣有

   刻度,有管理人員在看顧,它再怎麼流逝,再怎麼被浪費,我想除了自知時間有

   限或生命即將終結的人之外,是不會有任何人有感覺的。



   我們升上大二之後,我就沒有和皓廷他們住在同一間宿舍裡了。原因不是別的,

   就是因為宿舍抽籤。認識我久一點的人就會知道,我的籤運是世界級的糟糕。


   每一次抽籤,我一定是籤王。

   大一的時候,同寢室四個人,晚上經常提議買宵夜,輪流兩字對我們說像甲骨文一

   樣難懂,所以我們每次都抽籤決定,籤王去買。


   除了皓廷跟亞勳各買過一次之外,我從來沒有離開過籤王的位置。


   「幹!!又是我!!」

   相信我,如果你不斷的當籤王,你也會罵出髒話來。反正,我的籤運從來沒有好過

   ,再贅述只是傷心而已。




   亞勳跟我一樣沒有抽到宿舍,我們便一起搬到學校附近的一棟學宿裡面去。


   那是一棟專門租給學生住的公寓,在一條闢徑頗深的巷子裡,公寓的一樓是兩間店

   面,一間是7-11,一間是全家;對面的一樓是一家洗衣店,聽說也是房東開的,而

   房東就住在洗衣店樓上。


   我想他光是賺學生的錢就賺飽了。



   房東把每個樓層都分隔為七間套房,最大的那一間有十一坪大,最小的是五坪。每

   個樓層都有兩台飲水機,每間房間也都有附一支室內電話。


   我跟亞勳剛搬進去的時候,生活的挺不習慣。大概是因為男生宿舍住久了,一但在

   宿舍走廊上遇到同樓層的女孩子,在擦身而過的同時,臉上的表情都不知道該怎麼

   擺。


   更糟糕的是,我跟亞勳住在最頂樓的五樓,七間房間裡,有五間是女孩子住的。她

   們不是夜貓族,就是熱門音樂的愛好者。一個多月的觀察下來,住在5A,5C,5D

   這三間房的女孩子都已經有男朋友了,而那個住在5B的女孩,有很嚴重的失眠症。



   亞勳住在5E,我住在5F,雖然編號是隔壁,但其實我們的中間隔了一間5G。

   我不知道為什麼E不會在F旁邊,每次回到宿舍看見門牌,念起來總會覺得怪怪的。


   直到那一年的耶誕節,我跟亞勳住在那兒已經有近四個月的時間,我們從來沒有看

   過那個住在5G的女孩子。



   「好一棟神奇的學生公寓。」阿居跟皓廷來找我們的時候,都會這麼說。










   記得那一年是二千年,九月,我們升大二。

   皓廷為了生活找了家教的工作,雖然我的家境讓我不需要去煩惱錢的問題,但我還

   是陪著他一起去家教中心,我想感受一下拿到第一份薪水到底是什麼感覺。


   阿居則在我公寓樓下的7-11找到計時工讀生的工作,他每天除了上課之外,就是窩

   在7-11裡面,星期六日放假的時候,他就到孤兒院去當義工。



   我接到的第一個家教,是一個剛升國二的小男生。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沒能記得他的名字。因為他的名字很難寫,很難念,我只記得

   他的名字裡有個「蒯」,所以我都叫他小蒯。


   這個字的念法跟「快」差不多,只是蒯必須念三聲。



   他的程度很差,而且是差到不行那種。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成績單,差點沒腦溢血。




   小蒯的爸爸是水泥工,媽媽在自助餐廳幫別人炒菜。每天早上四點鐘,小蒯的媽媽

   就要出門去幫老闆開店,洗菜,炒菜,準備給要到工業區上班的人吃早餐。



   自助餐廳開在工業區入口的附近,那裡大型車輛來來往往二十四小時沒有間斷。


   「那些大貨車像抓狂一樣橫衝直撞,好幾次都差點就被撞死。」

   小蒯的媽媽每次說到這裡,我就替她捏一把冷汗。



   小蒯的爸爸待在營建公司已經有十幾年了,經濟越來越不景氣的關係,公司接不到

   工程,收入越來越少,本來一個月還有八、九萬塊的收入,一下子縮了一半。



   第一次到小蒯家,他的爸媽就講一大堆給我聽。本來小蒯還有一個弟弟,但是因為

   小時候生病疏於注意,兩歲就死了。



   他的父母親要我注意他每一科的功課,不惜加注鐘點費也要我教到他會為止。

   這一對辛苦為了孩子的父母,低聲下氣的對我請求,除了認真教小蒯功課之外,我

   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所以,第一次上課的時候,我想先了解一下他在想些什麼。

   我問他,「小蒯,對你來說,什麼事情最好玩?」,第一次,他沒有回答,只是用

   一種「麻煩你有點新意好嗎?你嘛幫幫忙....」這種老成的眼神看我,然後又很虛

   偽敷衍的笑一笑。


   第二次我問他一樣的問題,是在上第二次課的時候,他一樣沒有回答,而我會問他

   同樣問題的原因,是因為我交付給他練習的功課,他一片空白的還給我。


   第三次我問他一樣的問題,且多補上一句「如果你告訴我,我送你一個獎品。」,

   試圖誘惑他告訴我他的想法,結果他給的回應,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你們也只不過是大學生而已,能送出什麼好東西來?」




   後來我才知道,我是小蒯第四個家教老師,前面的三個女孩子,都是被他氣走的。

   最久,最有耐心的一個,撐了一個學期,終於引咎辭職。


   我可以了解那幾個家教老師的心情,畢竟教導一個學生,花了時間精神陪伴,無非

   是想看著他們在成績上有進步,這樣才有工作上的成就感,賺不賺家教費,就顯得

   不是那麼重要了。



   就這樣過了四個月,阿居皓廷跟亞勳都給我拍拍手,他們說我打破了紀錄,終於站

   上撐最久的家教老師的王位。



   在好友們拉炮慶祝買披薩狂歡的同時,小蒯的成績還是一樣亂七八糟。

   撐最久是我教小蒯的目的嗎?那個海鮮總匯披薩真是食之無味。




   他每一張考卷都是不及格的分數,小蒯的媽媽每一次拿考卷給我的時候,都會對我

   說同一句話。


   「林老師,麻煩你多費心了。」


   本來我都還會回應一句「這是應該的,您別客氣。」,但後來,我連回這句話的臉

   都沒有。




   有一天深夜,很冷,一月天的台北,氣溫低得好像要結霜一樣。

   因為肚子餓到不行,又睏,為了期末考又不能睡,阿居跟皓廷貪圖我那台暖爐,也

   跑到我這裡住。



   「幹!!又是我!!」

   已經買宵夜買了一年半的我,我的籤王運仍然持續著。



   我帶著滿肚子怨氣,在深夜三點多,騎著機車要去買永和豆漿。催緊油門的右手已

   經被風吹到沒有知覺了,包在口袋裡的左手卻暖得要命。


   一個東張西望,在福和橋上,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走著。



   「小蒯?你這麼晚怎麼還在外面?」

   停下機車,我先回頭看看會不會有車子撞上來。


   昏黃的燈光中,我看見小蒯的臉上,很清楚的有好幾道血痕。

   他的頭髮被剪得亂七八糟的,還剪禿了兩塊。


   「小蒯!你怎麼了!」

   我心一急,抓著他直問。

   他慢慢轉頭看我,眼神有說不出的恐怖。



   「子學老師,我問你,對你來說,什麼事情最好玩?」



   我心一驚,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我不知道一個才國二的小男生,為什麼會有這麼可

   怕的眼神?


   我趕緊把他載回家,一路上,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想當然爾,小蒯的爸媽一定擔心到了極點。失蹤不到四十八小時的報案,只能協助

   ,還不到受理調查的範圍。




   經過媽媽的一陣詢問,小蒯終於說出他的遭遇。




   小蒯被搶劫了,還被打了一頓。原兇是他的同班同學,為了一個同班的女孩子。


   他的同學本來就是小混混,很久以前就喜歡那個女孩,戲劇化的是,那個女孩子喜

   歡小蒯。


   這種傷害性的三角情節在國中生心態不成熟的情況下,經常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對方以為只要小蒯消失,那個女孩就會喜歡上自己。


   小蒯在學校時,一天到晚被他的同學欺負,不是作弄他讓他出糗,就是要他去買飲

   料請客。


   我終於知道小蒯為什麼不念書的原因。

   因為他的同學警告他,如果小蒯的成績比他好,他就要給他好看。


   是什麼樣的家庭教育出這麼失敗的孩子?是什麼樣的父母縱容這樣幼稚無知幾近廢

   物的孩子?當我把這件事情告訴皓廷他們,皓廷很意外的冷靜思考著,反而平時比

   較冷靜的阿居氣得亂七八糟。



   「後來怎麼樣了?」

   皓廷冷靜的口吻問著。


   「小蒯的爸媽決定要把小蒯轉學。」我說,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不提出告訴嗎?我們可以去找學長幫他啊!操他媽的!這些鱉三俗辣,一定要給

     他們一點教訓!」

   阿居氣得滿臉通紅。


   「他的爸媽不想惹麻煩,轉學是最快,也是最能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喝了一口熱咖啡,順便暖著自己的手。



   「喂喂喂!子學,別忘了,我們是法律系的耶,一定要給那個俗辣知道法律的公權

     力量有多大。」

   阿居氣到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是啊。我們是法律系的學生,But so what?憑我們的力量要扭轉這個病態社會的

   頹勢,根本是想太多。




   亞勳當過兵,他很直接的說了一句話。

   「那個俗辣只要到兵營裡面,就知道什麼叫好死了。」

   亞勳說的是台語,好死兩個字聽來特別有感覺,特別爽快。





   直到天亮,我們都還在討論小蒯的事情。

   阿居決定要去找學長幫忙,也要去說服小蒯的媽媽提出告訴。這不是公訴罪,要打

   官司一定要有控方才行。



   但我的心思並不在告與不告上面,因為我一直想著小蒯最後說的一句話,我很擔心

   ,他的思想已經有很大的偏差。




   「對我來說,最好玩的事情,就是看著他被車撞死。」

   小蒯的眼神,透露出他深深的仇恨。














   -待續-















                     * 教育,是當下父母必須永遠學習的一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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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6)

   當然,那個該死的小混混並沒有被車撞死,他依然繼續存在這世界上浪費空氣與食

   物。但比較欣慰的是,這件事情傳到學校裡面,訓導處及輔導室的老師都很積極的

   解決這件事情。



   那天早上我們考完了期末考,一夜沒睡的我們昏昏沉沉的趕到小蒯的學校,訓導主

   任看見我們四個人陪著蒯爸蒯媽一起來,以為我們是來討公道的。


   「我們已經把事情原委及經過全都仔細的告訴對方的家長了,事情好好解決就好,

     不需要再使用暴力了。」

   他好聲好氣的對著我們說,似乎在安撫我們的情緒。


   「不,不是的,主任,我們只是來關心一下事情的處理情況,我是小蒯的家教,他

     們是我的同學,我們不是來打架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擔心你們年輕人血氣方剛。」



   說完,我們直接走進訓導處,看見小蒯坐在主任的位置旁邊,戴著帽子,帽底後腦

   勺的地方,露出白皙的皮膚,如果我沒猜錯,小蒯已經把頭髮給理光了;他臉上的

   兩道傷痕,用白色的紗布貼著,微微透出暗紅的碘酒色。



   而那個該死的俗辣坐在離他約有十公尺的距離,俗辣的父母站在他的旁邊,一看就

   知道那果然是教出這種小孩子的料。


   那個媽媽一身五顏六色的穿著,讓我還一度以為她是學藝術的,崇拜十九世紀印象

   派畫家高更,用色之大膽令人驚訝,那條青黃不分的圍巾是她的代表作,她身上散

   發的香水味,讓人懷疑那瓶香水到底過期了多久?濃妝豔抹的五官,讓我有點無法

   分辨那到底是她的眼睛還是鼻孔,妝抹的亂七八糟活像被鬼打了一頓。


   那個爸爸就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除了那嚇死人的大油肚幾乎要撐破他的褲頭,不怎

   麼像樣的西裝裡配著一件黑白相間的襯衫,還有他那不怎麼管用的大腦及長在屁眼

   旁邊的眼睛之外,真的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為什麼會說他的大腦不管用,眼睛長在屁眼旁邊呢?

   因為他的大屁股靠在柱子上,嘴裡叼著香煙,而柱子上面貼有一張二十五公分平方

   ,衛生署發給的禁煙貼紙。所以他不是白痴看不懂國字,就是眼睛長在屁眼旁邊。


   這些話,我在嘴裡暗暗的唸著,在我旁邊的阿居拼命點頭附和,一旁的亞勳更是豎

   起大姆指稱讚。


   但站在我前面的皓廷卻只是回頭看著我,然後搖搖頭,眼神像是在對著我說「解決

   問題不需要損及自己的格調與口德。」



   我確實是罵得過火了,而且我承認罵的時候真的很爽,但同時我也在接收到皓廷眼

   神裡的訊息時發現,同樣的一件事情,同樣的年紀,為什麼處理事情的態度及方法

   有這麼大的不同?


   在那一刻,我發覺我跟皓廷的距離很遙遠。

   並不是朋友之間的感情疏離,而是一種個性與成熟度上的距離。



   接著,蒯爸爸跟蒯媽媽要對方的父母先提出解決的方法,他們不想先說出任何要求

   ,其實我聽得出來,相信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出來,蒯爸爸跟蒯媽媽只是想要一個有

   誠意的道歉,並且希望對方保證自己的孩子不會再欺負小蒯。


   但是對方並沒有。


   那個被鬼打到的媽媽一點都沒有想道歉的意思,她首先站了起來,並且非常無禮的

   說:

   「孩子在學校裡有小誤會小衝突難免,夫妻每天同枕同被的都會吵架了何況是小孩

     子,你的囝仔被我的囝仔打傷了,我就叫他給你說聲對不起嘛。」


   這段操著超級標準的台語加上令人髮指的內容,我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在我身旁的阿居,握緊的拳頭發出了幾聲關節響。


   「這位太太,我們只需要妳拿出誠意說句道歉,妳這麼說,我實在感受不到妳的誠

     意。」

   蒯媽媽心平氣靜的回應她。


   「什麼意?誠意是什麼?你拿給我看。」眼睛長在屁眼旁邊的男人說話了,口氣像

   是蒯媽媽欠他好幾萬。


   接著,他從西裝裡拿出一疊鈔票丟在桌上,「這是我家的誠意啦,要拿去不要拉倒

   啦!」



   說完,他拉著自己的兒子跟太太轉頭就走,走到訓導處門口的時候,還敲了一下他

   兒子的頭說「幹恁娘咧!麻雀打到一半你在喊救命,等打死人了再告訴我啦!」




   我已經被徹底的打敗,被眼前這一連串的畫面打敗。

   前後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我看見一對教育失敗的家長,一個教育失敗的孩子,一個

   教育失敗的家庭,以及他們可以想見的教育失敗的未來。


   這還需要什麼深刻省思嗎?

   校方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們事情的經過,他們身為父母,就應該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學

   校裡有多麼的幼稚囂張跋扈而且過份,這孩子的個性不旦危害到同學朋友伙伴,更

   會對他的將來造成很大的影響。


   套一句亞勳的話:「軍中與社會可不吃他這一套!」


   但我們看見的,是一對不懂得什麼是對錯的家長,不懂得怎麼教育他們的孩子,自

   己的孩子在學校打傷了同學,長期恐嚇威脅同學,他們的反應居然只是丟下五萬塊

   ,而對自己的孩子卻完全沒有責罰,面對受害者家長,更是一點愧歉之心都沒有。



   我不禁要問,造成這種悲哀的事件不斷發生的到底是什麼?又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才可以消弭這些人的劣根性?


   是更多的受害者嗎?是更多無知悲哀的事情不斷的發生嗎?還是直到有一天自己也

   嚐到了苦果才懂得改過呢?



   我想,就算到我死的那一天我也得不到答案,這種悲哀也是一種循環,而且它將生

   生不息。




   事情好像就這樣被處理「結束」了,那個俗辣被訓導處立刻簽發一張大過兩支的懲

   處公告貼在公佈欄,這樣的動作像是昭告天下行惡必有罰責,但我們四個人都一致

   的認為,這只是一個形式,打人的俗辣如果害怕兩支大過加注其身,他就不會打人

   了。


   但真的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了,學校不可能找幾個大漢扁他一頓,好讓他記取絕對

   的教訓。



   蒯爸爸並沒有收那五萬塊,他在離開訓導處之前,把五萬塊教給了訓導主任,請他

   把錢捐給慈善機構。而小蒯也立刻決定,他要離開這待了一年半的學校,他二年級

   的下學期,將會在另一個學校重新開始。



   走出訓導處,走廊很單調的延伸著,冬天的太陽和煦但沒有溫度,冷風迎面的感覺

   比太陽照在臉上的感覺更強烈。

   很巧的,下課鐘聲響起,學生像勤奮的工蜂一樣一群一群的跑出教室,原本寧靜的

   校園頓時像一座大型的菜市場。


   我們走在蒯爸蒯媽的後面,他們緊緊的摟著小蒯。阿居跟皓廷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天氣冷的關係,阿居冰冷的手碰觸到我的臉,感覺像冰刃一樣割過每一個毛細孔。



   「希望小蒯到了新學校之後,會有新生活,新氣象。」

   阿居說著,他樂於助人的個性讓他的臉看起來永遠是那麼善良。


   「我也希望,不過,我更希望他到了新學校之後,也要有個新成績。」

   我語重心長的說著,身為我的第一個家教學生,小蒯著實讓我吃了好大一碗挫折羹

   湯。



   走著走著經過了福利社,曾經也經歷過在福利社裡搶買新鮮麵包的日子,現在看來

   卻像是百貨公司在跳樓大拍賣。


   福利社裡跑出幾個小男生,那是小蒯的同學,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問著小蒯的情況

   ,比較調皮的還脫下他的帽子摸摸他的光頭。


   他的人緣其實很好,每個同學都很關心他。

   只是這一個轉學的決定,或許是這一段緣份的結束吧。



   皓廷卻不這麼想,他覺得好同學好朋友可以永遠,這一段時間的分離,說不定可以

   更拉緊他們彼此的距離。


   可是,永遠不是很遠嗎?拉緊彼此的距離有這麼容易嗎?

   這又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我最近越來越會亂想。




   那天之後,緊接著就是寒假及新年。

   兩千零一年的開始,因為小蒯的事情,我對許多事情開始有了許多不一樣的看法,

   我把這樣的心情告訴我爸,他說「這是好現象,這表示會獨立思考的你,會有與眾

   不同的成長。」


   但,我需要的不是與眾不同,我只需要我所有的看法或問題,可以很快的得到一個

   答案。




   那年的一月十二號,星期五,小蒯打電話給我,跟我要了我的地址,他說要寄給我

   一個禮物,還明言不讓我當面去拿。


   一月十二號既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他的生日,離農曆新年也還有十一天,我真不

   知道他要拿什麼給我。


   後來,我在十七號那天下午,收到一封快遞信。

   裡面歪七扭八的字體寫著:

   「國文:66   英文:61  數學:60   (其他都不及格....)

     老師,這是我上國中以來第一次有三科及格的成績,我才苦讀五天就考這樣了喔

     ,下次我一定會考更好的。

                                                                      小蒯」






   啊....好大的一碗挫折羹湯,好大又好甜的一碗挫折羹湯。













   -待續-













        * 付出的時候不需要想著收穫,因為在收穫的同時,會有更大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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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7)

「子學,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念法律?」

   這已經是我第三萬七千五百四十六次被別人問到這個問題了。



   兩千零一年的一開始,還是冷颼颼的冬天,我莫名其妙的起了個大早,揉揉眼睛往

   窗外看出去,高雄的清晨竟然是白色的。


   「啊....如果高雄會下雪,那會怎麼樣呢?」

   我自言自語的咕噥著。




   那一天是一月二十三號,我家裡來了一大群人。

   除了遠在亞特蘭大念研究所,忙到沒能趕回來的表姐之外,北中南東各處親戚,整

   個家族的人全都到齊了。從早到晚,就聽見我家的門鈴聲不停響,就看我媽我爸客

   廳院子大門的來回跑,門一開就是「恭喜!恭喜!」的互相拜年,親戚們的車子停

   滿了我家門前。



   我對這一年的印象很深刻,這一年的農曆年來得特別早,一月二十三號就是除夕了

   。因為前一年的新年已經耍過一次任性,堅持要待在台北過年的關係,所以今年我

   特別早回到高雄的老家。



   剛處理完小蒯的事情,我心裡面有一種踏實的感覺,雖然感慨著部份家庭教育的失

   敗,但小蒯的成績好轉對我來說,就像是領到一個大紅包。




   說到紅包,我就會想到這一年吃團圓飯的時候,可能是親友們有整整兩年沒見到我

   的關係吧,所以對我的關心特別多,飯桌上大家討論的都是我。

   我的身高,我的體重,我的髮型,甚至我的近視深度,等到這些問題都得到了一個

   滿意的答案,也經過一番的比較跟討論之後,就開始問到我的生活,我的學校,我

   的感情,甚至我的零用錢。



   到後來,每個長輩都一付「這孩子一個人在台北生活,真可憐。」的表情,好像中

   學老師在洗腦式的教導我們大陸同胞有多麼水深火熱一樣。




   「子學,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念法律?」

   問這個問題的,是爸爸的三哥,我的三伯。



   這已經是我第三萬七千五百四十六次被別人問到這個問題了,而這一次似乎也不會

   是最後一次。

   其實這個問題有一個很官方的答案,「我媽說的。」只要有人問到這個問題,我通

   常都只回答這四個字,「我媽說的。」



   所以這一次的答案沒有例外的必要,我依然是回答「我媽說的。」在說的同時,我

   還刻意把眼神飄向我媽,請她給我一點附和。


   我爸跟我媽只是笑一笑。



   「那我這麼問好了,子學,你現在就快進入大二下學期,這一年半的時間裡,法律

     對你來說是什麼?或是,你認為什麼是法律?」

   三伯很正經的問出這個問題,飯桌上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等待我的答案,除了那

   幾個拼命玩電動玩具的表堂弟妹之外。




   「就是秩序。一代法學大師古斯塔夫•拉德布魯赫在《法學導論》這一本書裡面提

     到:“ 所有的秩序,無論是從生命的多樣性裡發現的,還是我們即將努力建立的

     ,都可以說是一種法律。”也就是說,為求每一個生命體系,不管是人類,生物

     ,企業,宗教等等在某個特定區域裡公平存在,也就是在法制地區裡公平存在而

     訂定了一些法則以遵守或是懲戒。」



   說完這一段,我喝了一口我媽最拿手的雞湯。



   「但這些已經成文的法則,在我們法律系學生來說叫做法條,其實都是人規範的,

     所以三伯,你問我什麼是法律,我只能跟你說,你所存在的世界就是法律,否則

     它不會有秩序。我不知道學校裡或社會上的教授專家怎麼想,可是我認為,法律

     就是人,人就是法律。」

   說完,我的雞湯也見底了。我媽拿過我的碗,幫我又盛了滿,好像在獎勵我剛剛的

   那一番解說。




   聽完我的回答,三伯很開心的笑著。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不過,團圓

   飯過後發紅包的時間,他給我的紅包是最大包的。





   其實,要一個才接觸法律一年半的學生要來回答什麼是法律這個問題,就像是要一

   個剛學會開車不久的人,你卻要求他參加比賽一樣。或許他在場上不會有太糟糕的

   表現,但我想結果絕對不會是讓所有人滿意的。


   不過,當初媽媽堅持要我念法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任何的反抗,聯考結

   束之後,看著志願卡上前十個志願滿滿的都是法律系,我就知道我跟法律已經脫不

   了關係。





   「你為什麼要念法律?」這個問題,我也問過阿居跟皓廷,甚至也問過班上其他的

   同學,其實有很多人都是因為「家人」而選擇了法律,真正因為興趣而進法律系念

   書的人少之又少。


   這或許是教育體制錯誤及傳統思想根深柢固的遺毒吧,學生念書只為了考試,根本

   忘了學習永遠是為了自己,家長則把「老師、醫生、律師」當作是永遠的金飯碗,

   為了不讓孩子將來餓著肚子,他們便規定孩子要念什麼科系,像高速公路交流道規

   定車輛要從哪裡上去一樣,你可以選擇叛離的逆向,但會不會收到生命的紅單,就

   必須看運氣了。



   阿居因為不知道要填什麼系,又不喜歡地理歷史那些較死板的科系,所以填了法律

   。皓廷則是跟我一樣上了交流道,因為沒有逆向所以進了法律系。


   進法律系那一天,我對法律系還沒有什麼感覺,直到開始背法條那一天,我突然很

   羨慕阿居當時可以自由選擇系所,因為背法條很痛苦。阿居則開始後悔他填了法律

   系。


   「其實,我應該去念中文的,我多麼傾慕中文系女孩的氣質啊。」

   手裡拿著刑法分則,阿居朝著窗外說喊著。


   「我寧願去背左傳跟文心雕龍,我寧願去了解李商隱的憂鬱,陶淵明的神經病,我

     也不要看見刑法,不要看見民法,不要走進滿是法律味道的教室。」

   阿居幾乎要崩潰,面對著刑法分則,我想每個人都會崩潰。


   「等等,陶淵明什麼時候患了神經病?」

   我很好奇的問著。


   「桃花源記不是寫《「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嗎?怎麼可能躲

     秦政躲到問出「今是何世?」這句話,他是躲了多久,活了幾百歲嗎?還不知有

     漢耶,太扯了啦,陶淵明太會幻想了,所以我認為他有神經病。」

   阿居很認真的向我跟皓廷解釋著他對陶淵明的看法,我跟皓廷則聽得有點霧煞煞。



   因為我們三人都了解念法律的痛苦,所以當時同寢室的亞勳便成了我們拿來消遣且

   安慰自己的對象。因為我們都覺得,比起法律,哲學系實在是好念多了。


   但直到有一天,亞勳以一個問題紮紮實實的暗示了我們哲學系的痛苦時,我們總算

   是願意承認,其實每個系都有痛苦之處。


   「子學,我問你,你是誰?」

   亞勳轉著原子筆,淺笑著問我。


   「我?我是林子學啊。」

   「你真的是林子學嗎?林子學就是你嗎?」

   「我當然是啊。」

   「為什麼你是林子學?」

   「我..!」

   「為什麼林子學就是你?你如何確定你是林子學?」

   「我.....我有身分證啊!」

   「如果沒有身分證這種東西,你還是林子學嗎?」

   「我...!」

   「林子學要用身份證來解釋嗎?你剛剛不是確定你是林子學?」



   亞勳這麼一問之後,我開始知道哲學系不但不好念,而且念久了有發瘋之虞。










   紅包發完之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數著紅包裡的鈔票,再加上我的家教薪水,到

   底夠不夠我買一部手提電腦?


   腦子不知道為什麼的突然一個岔神,我想起了一個月前,也就是兩千年的耶誕節晚

   上,有個人給了法律系一個很特別的定義。







   『謝謝你。』

   滿身酒味的她,意識很清楚的對我說著。手裡拿著我遞給她的信,另一隻手在身上

   每一個口袋尋找著。


   「不謝,只是我發現這不是給我的信,可能是房東放錯信箱了,本來要放回妳的信

     箱裡,可是妳信箱滿了,塞不進去,門縫也一樣,所以我先放在我那,希望妳別

     見怪。」

   『不會,我還要謝謝你,而且你沒說我還沒想到,為什麼5G會5F跟5E之間,

     房東這麼排序真的很奇怪。』

   「妳是不是有點醉啊?」

   『醉?沒有,我清醒得很。』

   「真的嗎?可是妳已經在身上找很久了耶,妳是不是在找鑰匙啊?」

   『嗯,奇怪....到底放哪去了?』

   「在門上,妳早就插在上面了。」





   耶誕節那天晚上,我在走廊上的飲水機那兒泡著咖啡,一陣聽來蹬跺不穩的腳步聲

   停在我的房門旁邊。


   原來是那個住在5G的女孩。


   我突然想起當天在我的5F信箱裡收到一封要給「徐藝君」的信,我本以為是以前

   的舊房客的名字。


   後來瞥見5G的信箱裡,塞滿了寫著徐藝君三個字的信及帳單,我才知道原來這個

   我搬來四個月卻沒見過面的隔壁舍友,大名原來是這樣的。


   我企圖把擺錯的信放到她的信箱裡,但很明顯的,信已經塞不進去了。

   我把她的信全都拿出來,想塞在她的門縫底下,卻發現她的門縫塞著厚厚的布。





   『啊...原來鑰匙在這....難怪找不到。』

   「妳好像有點醉,還是快休息吧,晚安。」


   我苦笑著說,端著咖啡要回到我的房間。


   『你住我隔壁啊?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叫林子學。」

   『什麼系的啊?』

   「法律系,二年級。」

   『法律系啊....』醉意撐開了她的雙眼皮,我發覺她的睫毛很長很長。『那個沒什

     麼良心的系啊....』


   這是她給法律系的特別定義,我覺得挺好奇。

   正當我想問她為什麼的時候,她說「你為什麼要念法律?」。



   喔....這是第三萬七千五百四十五次......













   -待續-














                * 其實我認為,議員,首長與政客才是真正的金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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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8)

   當然,前面我已經說得很清楚,這樣的問題,即使問我十萬次也一樣,答案並不

   會因為提問的對象而有所改變。


   「我媽說的。」

   『你媽說的?』

   「對,我媽說的。」

   『那如果你媽叫你娶我呢?』

   「啊?!什麼?」


   眼前這個女孩子,我只跟她說了幾句話,交給她一堆帳單跟信件,提醒了她鑰匙正

   插在她的門上,儘管她稍有姿色,但一身酒味加上有點怪異的穿著,已經構成了讓

   我轉身就走的條件。


   對於這個怪異的問題,我說實話,聽來挺反感的,因為她的表情有一種『哇銬!你

   都幾歲了,還這麼聽媽媽的安排....?』的感覺,本來我是打算問個清楚,她說這

   話是什麼意思?但想想幾分鐘前才剛認識,禮貌還是要顧著。



   「妳喝醉了嗎?」

   『沒有,我清醒得很。』

   「那就好,晚安。」

   我轉頭就要離開,她又叫住了我。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林子學,我剛剛已經說過了。」

   『什麼系的啊?』

   「法律系....二年級...」

   『法律系啊....』

   「妳醉了。」

   『不,沒有,我清醒得很。』

   「喔,那就好,晚安。」



   我轉過頭,她一樣叫我,我知道她已經醉了,所以我沒理她。



   那天晚上,亞勳玩到很晚才回來,他帶了宵夜來敲我的門,說他跟哲學系學會的人

   在Friday吃完晚飯之後,就跑到PUB去玩,跳了一個晚上的舞,腿軟腰痠

   ,四肢無力,因為PUB音樂持續轟炸的關係,耳朵還有輕微的耳鳴。


   當時我躺在床上,他把宵夜打開,拿了報紙墊底,一陣陣滷味的香味撲鼻而來。


   「跳舞真的很累,看學會裡的學長姐,學弟妹拼命的搖擺著身體,再感覺到自己的

     氣喘噓噓,真不得不承認,跟你們比起來,我真的老了,四年的差距,從體力上

     可以看得出來。」

   說完,亞勳打了一個嗝,空氣中滷味的味道裡,立刻混雜了濃濃的啤酒味。




   「亞勳,你喝酒?」

   「是啊,喝了好多,肚子很脹。」

   他在我的小茶几附近爬著,我不知道他在找什麼。



   「你在找啥?」

   「筷子,我在找筷子。」

   「筷子在你手上。」


   他看看自己手上的筷子,啊的一聲,然後是一陣傻笑。


   「這讓我想起以前當兵的時候,那時我是參三,也就是作戰,我每天有打不完的報

     告,有做不完的簡報資料,有被長官挑剔不完的吹毛求疵。」

   他拉開筷子套,夾了一片高麗菜。


   「但我只要想到晚上加班的時候,會有收假的弟兄帶回滷味給我,我就很高興,那

     一整天的辛苦都會因為滷味而忘記。」

   那一片高麗菜在他的嘴裡,像是山珍海味一樣的可口,他的表情告訴我,有食如此

   ,夫復何求?


   不過,那天晚上的亞勳其實是醉了,因為他吃了第二口的滷味之後,就開始唱歌,

   唱著唱著,還在原地轉圈圈,然後就直接衝進廁所,「噁」了一聲之後,我的房間

   裡就不只是滷味跟酒嗝味了。



   亞勳比我想像中還要重,他的酒量也是嚇人的多,食量更是驚人,我不知道是不是

   酒精有麻醉效果的關係,他的視準度明顯的降低了,因為他完全沒有吐在馬桶裡,

   而是吐在地板上,而且從地上那一大灘穢物來看,那晚的Friday他有吃幾條

   蝦子。


   我試圖把他扶回他的房間,但是他不太安份,直說他沒有醉,不需要我扶。

   我在他面前比了一個三,他回答四,我搖頭,堅持要扶他回去,他說再給他一次機

   會,我又比了一個三,他一樣回答四,還誇獎我的手指頭很長。



   我懷疑他到底怎麼回來的?因為他醉得挺徹底的,我把他扛回他的房間,然後喘噓

   噓的走回我的房間。



   那天晚上,這兩個喝醉的人把我累慘了,其中一個帶來了滷味,我卻一口都沒吃到

   ,還害我得在半夜洗廁所。


   我把廁所的小窗打開,試圖讓空氣流通來吹散一點嘔吐的氣味,但我發現那氣味已

   經蔓延到我的房間裡,於是我跑到樓下7-11,阿居是那晚的大夜班,我買了芳香

   劑,順便請阿居喝了一瓶可樂。


   「耶誕節他們喝啤酒,我們乾可樂,乾杯!!」



   幾口可樂下肚之後,我立刻就後悔了,因為我買的是曲線瓶,它比罐裝的可樂要辣

   得多,頓時間感覺到喉嚨一陣強烈的刺激,像吃了哇沙米一樣。



   「阿居,這真是個美妙的耶誕節,我看了一整天的書,到半夜還要洗廁所,而你不

     但去了孤兒院,還得上班,我想,應該沒多少人的耶誕節過得這麼特別的了。」

   「想得那麼痛苦幹嘛?快樂的事情還有很多。」



   是嗎?快樂的事情還有很多嗎?怎麼我一下子全想不起來我曾在何時快樂過?






   「阿居,你如何體會快樂?」



   這個突然間衝口而出的問題,我自己也有些訝異。

   我從來沒有想過「快樂如何體會」這個問題,更沒有想過會去問別人,因為我一直

   覺得快樂本身不需要定義,體會了也不需言喻。


   但現在想一想,或許我正值思想的成長期吧,很多以前沒有想過的事,都會在這個

   時期變成一種看似杞人憂天,又深覺重要的問題。



   「皓廷的籃球,是他的快樂,所以他在球場上所流下的每一滴汗,都是他的快樂;

     孤兒院裡小朋友的笑容,是我的快樂,所以我在孤兒院裡看見的每一個笑容,都

     是我的快樂。」


   這是阿居當時給我的回答,我一直記得很清楚。

   大概是我沒有料想到阿居會給我具體的答案,所以我對他的回答感到無比的震撼。



   回到我的房間之後,我把阿居的話寫在一張紙上,然後貼在我床頭。





   「皓廷的籃球,是他的快樂;孤兒院裡小朋友的笑容,是阿居的快樂。

     那.....我的呢?」



   我的呢?我的快樂是什麼?

   我沒有特別熱衷的興趣,沒有特別喜愛的東西,沒有特別拿手的專長,甚至連偶像

   或影歌星都沒有特別欣賞的。



   我身在比皓廷富裕,比阿居幸福的家庭裡,我不需要像亞勳一樣先當兵,先工作賺

   錢,才有能力來念大學,我騎的機車是近七萬塊的重型125,我的手機是比同學

   們貴上三倍的Ⅴ3688,我穿的一件牛仔褲可以買同學的兩條。





   我所有的一切都讓人稱羨,但我卻沒有得到讓自己也羨慕的快樂。

   這問題杞人憂天嗎?或許吧!當自己欲求不滿也好,當自己自尋煩惱也罷,突然我

   發現自己是個可悲的人,因為我不懂得,快樂竟然是那麼簡單。






   時間是晚上的三點四十分,我在5F號房。

   隔壁傳來一陣鋼琴聲,輕輕的,帶著一絲的哀傷,那不是音樂CD,因為聲音時明

   時斷,那是一首沒聽過的歌,我只聽懂了幾句歌詞。



   「耶誕節,是白色的,

     你吻我,我不快樂。

     就今天,你說再見,

     懷裡殘留你的溫柔,而你走遠。」




   如果這真是一首歌,我想寫這首歌的人,也不快樂吧。














   - 待續 -













                           * 快樂,一直在悲傷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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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9)

   大二的下學期,系上傳來一個消息。系籃球隊裡有兩個三年級的學長慘遭三二(三分

   之二的學分不及格。),被退學了,他們需要幾位新血加入。



   不需要懷疑,皓廷當然,也絕對是他們的第一人選,所以剛開學的那一陣子,系隊

   的學長時常來找他,威脅是沒有,利誘的方法卻層出不窮,吃的從披薩,雞排,章

   魚小丸子,玩的到六福村的折價卷,錢櫃唱歌不用錢,實用的課堂筆記更讓皓廷的

   桌上活像是個小型法學的圖書館。



   「真不知道學長們給我這麼多筆記要幹嘛,系上有在賣共筆啊。」

   ※ 註:共筆,指的是共同筆記。某些學校法律系會收集學生筆記,然後印製販賣。


   「這樣你就不需要花錢買啦,學長們對你真好。」

   阿居很羨慕的說著。但我很清楚得看見皓廷有多麼不想到系隊去。



   我跟阿居也覺得奇怪,皓廷不想去,學長們為什麼要這麼死巴著他不放?

   後來我們才知道,系隊隊長,也就是我們大三的學長,對系隊有很深的歸屬感,對

   贏球有更深的企圖。


   所以皓廷之於他們,就像是諸葛亮之於劉備,三顧茅廬不成,四顧五顧六顧也一定

   要顧著。




   「我打籃球,是想為自己贏球,是為了自己快樂,我不想為某個特定的隊伍打球。

     但是學長們又那麼....」

   皓廷很懊惱的說著,他在自己的堅持與學長們的盛情之間,始終難以下一個決定。



   直到開學後的第三個禮拜,我跟皓廷,還有阿居,在籃球場上遇上了系隊隊長,而

   我們也是那天才知道他叫莊仁傑。


   他跟其他兩個系隊的學長,狠狠的修理了我們三個。皓廷在場上不斷的進攻,雖然

   偶有突破,但大都被學長們防了下來。


   我們一共交手三場,如果以網球的術語來說,他們直落三把我們給作了。


   那天打得很辛苦,也很難過,我跟阿居了解系隊與皓廷之間的糾纏,但也是因為我

   們的球技不夠好,才拖累了皓廷。



   我想,那必定是皓廷開始打球以來最大的恥辱吧!雖然皓廷沒有說過,但我相信以

   他的球技,要連輸三場實在是一件難事。


   可是,輸球那一天晚上,本來約好一起吃飯的皓廷失約了。直到接近十一點,皓廷

   才滿身汗的回到宿舍裡。




   「十九場,每場打六分,我只贏了一次。」

   他抱著籃球,微笑的說著。「剛剛我跟學長一對一,他真的很厲害,我不得不佩服

   他,不但把我狠狠的慘電,還說了一句讓我最折服的話。」



   「什麼話?」

   我跟阿居好奇的問著。



   「攻擊再怎麼厲害,一定會有失常的時候,在籃球場上,只有防守不會失常。」

   皓廷說這句話時候,一副很感動的表情。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皓廷在輸球之後還會笑的,看來他受到的刺激不小。




   「所以我決定要加入系籃,還有你們,你們也要加入。」

   「我們?為什麼我們也要?」

   我跟阿居異口同聲。


   「學長說,他需要你們。」







   就這樣,我們進了系籃隊,而且認識了兩個新朋友,是我們系隊的經理。

   一個是黃美涵,還有蕭以惠。



   『請叫我流川以惠,謝謝。』

   她很有精神的介紹她自己,在我們跟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所有人聽見她的自我介

   紹都是一頭霧水,因為在系隊成員的名單上,並沒有人姓流川。後來才知道她因為

   喜歡灌籃高手裡的流川楓,所以二話不說,馬上替自己冠了夫姓。


   比較有趣的是,她的老公不只一個。

   有時候她叫做以惠克魯斯,那是她看見湯姆克魯斯的海報或電影的時候。

   如果你聽見她喊著小木木,那你就必須叫她木村以惠。


   「小木木?虧她想得出來....」

   阿居一副快發燒的樣子,用手摸著額頭。


   「阿居,快別這麼說,你該慶幸她不喜歡基諾李維。」

   一旁的人聽見我這麼說,笑倒一地,這時以惠丟來一顆籃球。



   至於另一個經理黃美涵,我們對她就不太了解了,只知道她很喜歡狗,而且她說她

   的狗喜歡看新聞。


   『我的狗叫做TVBS。』

   她在自我介紹的時候,說了這麼一句話。大家聽完之後互看了兩秒,然後笑倒在地。


   我個人對狗是敬謝不敏,因為我被狗咬過。

   但我聽過很多挺酷的狗名字,像是耐吉啦,保齡球啦,白色的狗取名叫小黑的。就

   是沒聽過把狗取名TVBS的。



   『因為牠只在我看TVBS新聞的時候,才會跑到電視機前面,當我轉到其他台時

     ,牠就會低頭,或是離開。』

   一天,我問她為什麼要把狗取名TVBS時,她這麼回答我。


   「不會很難叫嗎?挺繞口的。」

   『不會啊,叫久了就習慣了。』



   這就是我們系隊上的兩個經理,很怪,但也很有趣。





   那是兩千零一年的三月,我們大二。

   參加系上練球才一個多禮拜,系際盃就來臨了。


   那天早上,學長叫我跟阿居,皓廷到系辦去,發給我們一套球衣。


   「身著球衣,系上榮譽,好好珍惜,記得要洗。」

   學長一面念著這詩不像詩,話不像話的東西,一面打開塑膠袋套,一件一件的發給

   我們。



   「謝謝學長,謝謝系上,竭盡所能,為系爭光。」

   阿居不知道去哪裡學來這一串,我跟皓廷聽完都覺得奇怪,這孩子不知道哪根筋不

   對了。




   第一場比賽印象深刻,對手是電子系,因為是那一年第一場系際盃比賽的關係,到

   場觀賽的人很多,班上的同學也全都到場了。


   在比賽前十分鐘,皓廷說要離開一下,然後就看他快步跑走,學長問我他去哪裡,

   一副要急得要內出血一樣。


   過了幾分鐘,皓廷回來了。學長問他是不是去大便,他笑了一笑,說:「不,那是

   一件比大便更爽快的事。」



   學長沒聽懂,我跟阿居也是一頭霧水。



   哨聲響起,校隊裁判進場,先發球員進場,跳球者走進中場跳球圈裡,其他的隊員

   一個挨一個的防著。


   我跟阿居坐在場邊,以我們的球技,先發球員名單不會有我們的名字。

   這時美涵跟以惠在一旁大喊著「法律加油!」,頓時間,我的體內似乎不斷的在分

   泌著腎上腺素,手臂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雙掌不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裁判在中線上把球往上拋,皓廷「嘿」了一聲 ,球撥到了學長的手中。




   記時器開始跳動,計錄員開始動作,體育館開始沸騰,這所有的開始都是因為....



   比賽開始。















   - 待續 -














                      * 筆者言:籃球,我最愛的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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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10)

   烘乾機左三圈,右三圈的旋轉著,發出低鳴的轟轟聲,我盯著衣服在裡面翻轉,看

   久了有點頭暈。



   忘了是第幾次到公寓對面的自助洗衣店洗衣服了,只記得每次來都沒有人,但角落

   裡倒是都有一隻灰白相間的貓,牠大概把這裡當做是牠家了吧。




   「為什麼烘乾機使用半小時要二十塊?為什麼那麼貴?」

   手裡拿著衣物香片,我自言自語的說著。


   『因為這裡是台北,什麼都貴。』

   突然有個聲音在我身後說著,是個女孩。

   『好久不見。』她說。

   我回頭,眼前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原來是她,住在5G的徐藝君。



   「喔!嗨!是妳啊。」

   『四月天,清新爽朗的午后,一個人在洗衣店裡洗衣服,不覺得太浪費美好時光?』

   「如果明天不需要期中考,那才真的叫做美好時光。」

   『期中考也可以是美好時光,看你怎麼想而已。』

   「那很抱歉,我沒辦法把期中考當作美好時光。」



   她聽完,對我微微一笑,打開手裡的袋子,把衣服丟進洗衣機,投了硬幣,洗衣機

   便開始作動。


   『那天,我看了你的比賽,你打得很好。』

   「喔?真的?謝謝誇獎,我不知道妳對籃球也有興趣。」

   『我不是對籃球有興趣。』

   「那....妳對籃球場有興趣?」

   『你在說什麼?』

   「不,沒事,我隨口掰了一句冷話,原諒我沒什麼幽默感。」

   『沒關係,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有幽默感的人。』

   「是嗎?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雖然彼此不太熟,但妳也不需要這麼誠實。」

   『好吧!你好幽默!哈哈哈!』空氣裡的溫度隨著她扮假的笑聲頓時下降了幾度。


   「四月天,清新爽朗的午后,妳跑到洗衣店來洗衣服,不覺得太浪費美好時光?」

   『美好時光就是用來浪費的,時間不會因為美好與否而停止或走得慢一點。』


   我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她洗衣機上顯示的剩餘時間,五十二分鐘。


   「妳要用烘乾機嗎?」

   『要。』

   「妳要用多久?」

   『四十塊,一個小時吧。』

   「那恭喜妳,妳還有一小時又五十二分鐘的美好時光可以浪費。」

   『不,如果我可以活到七十歲,那我還有五十一年的時間可以浪費。』

   「我們一定要這樣說話嗎?」

   『怎樣說話?』

   「這樣!」我右手的食指在我跟她之間不斷的來回指著,「對話有點像日劇,有點不

    太正常這樣!」


   『那,不像日劇,而且很正常的對話應該要怎樣?』

   「應該要像第二次見面的人一樣,很客氣,很有禮貌,不太熟識這樣。」

   『嗨,林同學,好巧,你也來洗衣服啊?四月天,清新爽朗的午后,一個人在洗衣店

     裡洗衣服,不覺得太浪費美好時光?』

   「一定要加上後面那一大串嗎?」

   『不一定。』

   「那就別加。」

   『可是我加了,來不及了,你快點用第二次見面,很客氣,很有禮貌,不太熟識的樣

     子回應我啊。』

   「我的衣服乾了。」



   我回頭打開烘乾機,收拾著我的衣服,因為我有一件五顏六色的花內褲,我怕被看

   見,所以我用球衣包起來,收進袋子裡。


   『你沒禮貌,你沒有理我。』

   「哎呀!徐同學,好巧,妳也來洗衣服啊?四月天,清新爽朗的午后,妳跑到洗衣

     店來洗衣服,不覺得太浪費美好時光?妳可以不用回應我了,我的衣服乾了,先

     走了,慢洗慢洗。」

   『好吧,那慢走了,林同學。』

   「再見再見,後會有期。」





   那天晚上,我正在猛K國際公法,然後有人敲門,我咬著筆,從門孔看出去,是她

   ,徐藝君。


   我開了門之後,她從背後拿出一件....我的....。


   『內褲。』

   「啊!」

   『你的內褲。』

   「啊啊啊!」

   『你只會啊嗎?這不應該是看到自己內褲的表情,你該不會連自己的內褲都不認識

     吧。』


   我好難為情,頓時覺得整顆頭都是燙的,從耳根到背脊都是熱的,身體好像有幾百

   隻蟲在爬一樣。


   「不好意思....」

   『下次要用球衣包花內褲,別忘了連白色內褲一起包。』

   「啊!」

   『又是啊!講到內褲你只會啊?』

   「喔,不,不,不是的,我...」

   『我在烘衣機裡看見的,我想那應該是你的,本來下午就要拿給你,但是我出去買東

     西了。』

   「謝...謝謝。」

   『不謝,晚安。』



   她很自然的走回她的房間,我則是呆在房門口好一會兒。

   這是很丟臉的事情,丟臉的程度永遠無法用文字來形容。




   你們現在在看的是第十集的B棟11樓,是不是跟第九集完全沒有銜接上的感覺?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現在要開始告訴你們跟電子系比賽的結果。



   上半場,先發的五個人打滿,沒有換人下來,皓廷跟仁傑學長兩個人幾乎要包辦了

   所有的得分,我們以三十三比二十五暫時領先八分。


   下半場開始,皓廷跟仁傑學長都留在場下,那是我第一次打正規賽,緊張的心臟像

   要跳出來一樣。


   在場邊看球,跟在場上打球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當你坐在場邊替自己的隊友加油時,你會很希望每個出手的球都進,如果球彈出籃

   框,你會感覺到可惜。

   但當你在場上打球,不停的在半場裡尋找空檔,等到你的隊友把球傳給你的時候,

   你連投球都會覺得手軟,就更不用說球沒進的時候會感到可惜了。



   在場上,緊張的心情控制了你的四肢,你會不停的發抖,甚至會有「別把球傳給我」

   的念頭。


   皓廷跟仁傑學長不在場上的結果,電子系慢慢的追上分數。

   當我已經可以稍微分心看看記分板上的分數的時候,僅僅三分,我們僅僅領先了三

   分。



   已經不太能記起當時我身體的顫抖有多厲害,也已經不記得我到底在場上打了多久

   ,又投了多少球。


   我只記得其中一位學長拐傷了腳,皓廷上場接替,我以為要下場的是我,但仁傑學

   長向我比了一個手勢,他要我留在場上。


   「學長說你守得很好,要你死命守住六號。」

   皓廷跑到我旁邊,拍拍我的屁股,很快的說完這一串話。


   我聽完,回頭看著六號,汗把他的黑色球衣貼在他的身上,他屈膝,雙手撐在腿上

   ,不停的喘氣。



   當我第一球命中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那是個三分球。

   我只記得眼前有隻大手遮住我的視線,然後胸口和手臂襲來一陣疼痛感,對手黏溼

   的黑色球衣跟我身上的水藍色球衣相互的磨擦著。


   哨音響起,球「唰」的一聲往籃網底部衝去,裁判用他的右手拍打著左手背部,表

   示打手犯規。


   加罰,我沒有投進。我只感覺到體育館裡所有人都在盯著我,我的身體不再顫抖,

   但我的手使不上力。



   電子系搶到籃板球,他們發動了快攻。

   我的眼前一個黑影閃過,眼裡殘留著一個白色的「6」,他運球,我拼命在背後追

   趕著。


   他沒有發現我在身後,我伸出手,抄球。但我笨,球撥遠了,還跌了一跤。

   皓廷撿起球,喊了一聲「跑」,我站起身來,看見四道藍色的身影往前場衝去。



   這一次的反快攻由皓廷主導,他不是後衛,但他卻做得很好。

   正當法律系的加油團扯著喉嚨歡呼的時候,我聽見場邊學長在喊著「一分鐘!最後

   一分鐘!」



   電子系急了,因為他們還落後兩分。

   又是一次快攻,黑色六號很快速的運球衝向前場,這一次他學乖了,他回頭看著我

   ,怕我又一次偷了他的球。


   球鞋在木地板上「吱吱」的叫著,我們的回防很快,他們的快攻失敗了。

   黑色六號慢下了他的速度,他運著球在三分線上徘徊。


   我知道,他要拖掉攻擊時間,在最後幾秒鐘得分把比數扳平,然後守住我們最後一

   次攻勢,讓賽延長。



   但我沒料到他並不想讓比賽延長,在幾次的傳球之後,電子系再一次把球導回三分

   線。





   他等在那裡,學長要我死命守住的黑色六號。













   - 待續 -















                     * 三分球,永遠是天空中最美麗的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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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11)

   六十比五十五,是那場比賽的比數。

   六十是我們,五十五是電子系。



   等在三分線的黑色六號,在接到隊友的傳球之後,沒有任何猶豫,在三分線後跳

   起,球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


   我盡了全力去封阻他,但球已經出手。距離終場還有三十三秒。


   球沒進,碰到了籃框邊緣,彈了很遠。皓廷撥到籃板球,卻沒有能夠搶下來,球

   滾到底線,被電子系拿走。


   球被傳回黑色六號手上,他抱著球,深深的喘了一口氣,說了一句「穩下來」,他

   們又重新發動一次攻擊,時間一秒一秒的消逝。


   又是內外交替的導球,電子系隊的跑位很確實,球在他們五個球員手上不斷的來回

   傳遞,對於所剩無多的時間,他們反而冷靜。


   同樣的企圖,同樣的導球路線,黑色六號再一次回到四十五度角的三分線外,我一

   個不小心沒跟上腳步,他已經接獲隊友的傳球。



   然後,我感覺我的右手心碰到了球,又感覺我的腳快速的落地,球在我的眼前,我

   伸手把它撈回來。




   「漂亮啊!子學!超級大火鍋!」

   「快攻!快攻!」

   我聽見學長的吶喊,看見在場邊的他們不停的揮動雙手要我快攻。



   皓廷跑到前場,向我示意把球傳給他。

   他帶著球過了中場,我跟在他的後面,電子系五個球員都已經回防,我的隊友們也

   很快的跟上。


   「八、七、六、五.....」

   體育館裡所有的人都在倒數,禁區裡頭一團亂,我看不見皓廷,只看見幾個電子系

   的球員舉高了手包圍著他。


   還有三秒,球突然傳到我的手上。

   我不會形容那種感覺,我只能說,最後一球,我竟然投得很輕鬆。



   然後聽見法律系的啦啦隊呼聲震天,裁判哨音尖銳且刺耳的持續了三秒鐘。



   比賽結束,六十比五十五,學長說,那是五年來第一次贏了電子系。




   美涵在球場邊高興的紅了眼眶,以惠則興奮的拉住皓廷,像個瘋婆子似的不斷尖叫

   ,我好像還活在幾分鐘前的球場上,一種像是在夢中的感覺。


   「子學,守得好,守得太好了。」

   仁傑學長把毛巾披在我頭上,遞了一瓶寶礦力水得給我。


   「謝謝學長,我只是盡力。」

   「法律系就是需要你的盡力。」


   看著學長的眼睛,我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子學,你打得太好了,真的沒話說。」

   阿居拍著我的屁股,很興奮的說著,他今天沒有上場,但他卻滿身是汗,我想他一

   定比在場上的任何一個人都緊張吧。



   在一陣喧鬧聲中,我看見一個很熟悉的身影,同時,阿居也看見了。

   她一個人站在場外,個頭小小的,但頭髮長了。


   「原來皓廷在開賽前離開球場,就是為了打電話給她啊。」

   我跟阿居都搓著下巴,一副原來如此的說著。



   一年沒見了,整整一年沒見了,睿華還是一樣可愛,但我想她應該永遠都不會再長

   高了。



   我跟阿居沒有走過去向她打招呼,只是遠遠的揮了揮手,因為皓廷好不容易把她找

   來了,我們不希望去當電燈泡。


   那天賽後,除了陪睿華去約會的皓廷之外,系隊所有人都到時時樂去吃了一頓,以

   惠帶了她的男朋友,而美涵則抱著鼎鼎大名的TVBS赴會。



   在吃飯的時候,我跟阿居對以惠的男朋友有同樣的感覺,我們都覺得他像某個人,

   只是一時間說不上來。


   「不像湯姆克魯斯。」

   「嗯,也不像那個小木木。」

   「基諾李維就甭提了。」


   後來我們終於看出來,以惠的男朋友很像流川楓,我們說的是髮型。

   但仁傑學長比我們更快看出他這個特點,他舉杯向著以惠的男朋友說:


   「流川先生,以惠在系隊裡很努力,我們很感激她,在這裡我代表系隊,向你跟以

     惠說聲謝謝。」

   「喔!隊長,你太客氣了,這是不需要謝的,啊!對了,還有,我姓陳。」

   「喔,是是是,原來你姓陳啊,流川先生。」




   那晚美涵很可憐,她只喝了一杯飲料。因為那天是她固定吃素的日子,我忘了是初

   一還是十五,我只記得她不太高興的坐在位置上,因為她的TVBS不能帶進餐廳

   裡。


   「沒關係啦,外面沒有人在看TVBS,牠不會亂跑啦。」

   我試圖安慰她,讓她開心點,但她的表情很直接的告訴我『你還是閉嘴吧』。



   吃完飯後,提議要到錢櫃唱歌續攤的流川以惠,並沒有得到大家的支持,但當她後

   來又補了一句「我男朋友要請客」的時候,所有人都拍手叫好,還有學長主動向流

   川先生要了張名片。



   我跟阿居不好意思讓流川先生請客,所以我們沒有跟。大家都離開之後,阿居打電

   話給皓廷,那時皓廷正在跟睿華吃飯。阿居告訴他今晚不回宿舍,要到我那兒去睡

   ,問他要不要來?皓廷說他不能確定,但接近十二點的時候,皓廷在樓下按了我的

   門鈴。



   我跟阿居還有皓廷,雖然是同班同學,雖然時常見面,但我離開學校宿舍之後,就

   很少像這樣三個人共處一室,喝著飲料,吃著點心,漫談心事。



   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跟好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不只是一種熟悉,更是一種親

   近,不管說什麼話都好,因為他們一定可以懂你的心情。


   那天晚上是皓廷跟睿華分手一年多以來第一次見面,我跟阿居都很好奇,他們到底

   能不能再續前緣?



   「睿華說你很厲害,子學,她說她一直看不出來你這麼會打籃球。」

   皓廷拍拍手說。


   「再怎麼厲害也沒有得分超過二十分的你厲害啊。」

   「哎呀,現在不是講得分多少的時候,重點是睿華跟你,OK?」

   阿居拍了拍桌子,對於皓廷賣的關子,他比誰都緊張。




   但是那天晚上,皓廷沒有告訴我們關於跟睿華再見面之後的結果,他只是不斷的用

   一句話來回答我們所有的逼問:


   「現在還不是時候,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跟阿居都不懂這話的意思,到底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跟睿華重新來過?還是現在還

   不是時候告訴我們關於睿華的事。



   那晚,皓廷跟阿居都睡在地板上,我們在昏暗的小夜燈光線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

   著,似乎話題永遠不會停止。


   直到三人說好不再講話,要好好睡覺的同時,皓廷終於說出了他跟睿華的結果。



   「她已經有了新的男朋友了。」


   聽完,阿居跟我只是互道了一聲晚安,然後就沒有再說話。






   那天,我在籃球場上的成績,三分球投二中二,三個籃板,四次助攻,得分六分,

   犯規兩次,火鍋一記。






   隔天我醒來之後,阿居跟皓廷已經離開。

   我迷迷糊糊的要摸到廁所去梳洗,卻在桌上摸掉了一塊重物,撿起來一看,是一顆

   比拳頭大一點的石頭,上面寫著:






                      「子學,皓廷:

                              情誼永誌,永誌情誼。

                                                水泮G題」



   我說過,他是個不像話的男孩子。

   所以他用字母G字代替了居字。






   這顆石頭現在還在我們的客廳裡。

   我會說「我們的客廳」,是因為現在的我們已經住在一起。升大三的日子,二千零

   一年的九月。

   阿居跟皓廷沒有抽中宿舍,倒是亞勳抽中了,而我依然走籤王運。


   我們搬進了離學校有段距離,但環境很幽雅的一座社區,社區的名字叫做「翠風郡」

   ,共有ABCDE五棟公寓大樓,每棟都是十八樓高。



   我們住在B棟11樓,那是一間三房兩廳,雙衛浴的公寓,最棒的是,我們有個很

   大的陽台。






   而大二的下學期,日子像吹過的風一樣飛快的過去了。

   我們以五分之差贏了電子系之後,遇上了化工系,同樣的比數,同樣的差距,唯一

   不同的是,拿五十五分的是我們。



   至於那個徐藝君,偶爾會在洗衣店遇到。

   那一次之後,我就很小心烘乾機裡會不會有漏拿的衣服。但再怎麼小心似乎都已經

   彌補不了第一次的疏忽。




   『內褲!』

   「啊啊啊!」


   她時常這麼跟我玩,我很困擾。
















    - 待續 -


















              * 內褲!  啊啊啊!  內褲內褲內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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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12)

   要介紹我們的「翠風郡」之前,得先介紹我們的房東。

   要介紹我們的房東之前,得先說明一下我們是怎麼遇到她的。



   她是一個會上BBS的阿嬤。

   是的,你沒看錯,她是一個會上BBS的阿嬤。BBS我想不需要解釋吧,就是電

   子佈告欄,一種網路資源的取擷工具。



   這事讓我細說從頭吧。

   那天下午,我跟皓廷,阿居在舊宿舍裡上BBS,我們先到租屋板去登廣告,內容

   是這樣子的:



   「我們是三個法律系即將升上大三的學生,男的,公的,帶把的。

     我們不抽煙,不喝酒,麻將看不懂,所以我們只玩大老二。

     我們沒有開PARTY的習慣,也沒有那種閒時間,平常除了看看書,打打籃球

     ,租幾部VCD回來看之外,沒有其他不良嗜好。

     我們都渴望有女朋友,但我們似乎註定是光棍的命運,所以我們不會帶女孩子回

     家,想亂來也沒搭。


     因為學校宿舍不足的關係,加上籤運霹靂爛,所以我們被迫到校外租屋,渡過剩

     餘兩年的大學生活。

     因為一住就是兩年,所以我們有些小小的要求,我們需要一間三房兩廳雙衛的房

     子,最好是大樓式的公寓,超過五樓的話請給我們電梯,高於十樓的話請給我們

     夜景。


     如果真的沒有夜景也沒關係,不要有夜總會就可以。


     我們的預算是每個月一萬到一萬五之間,看在我們是學生的份上,求求各位房東

     大人們算我們便宜一點。(要包含管理費唷。)


     我們會準時交租,而且房子會保持乾淨,鑑於許多瓦斯爆炸事件,我們會小心使

     用並且用完關閉,因為我們不想炸死自己。


     如果各位房東大人手上有這樣的空屋要出租,請與我們連絡,或是寄mail到我的

     信箱,我們會盡快回信,在此先說聲謝謝。


     我們的電話是  林子學 0930-xxxxxx

                   水泮居 0939-xxxxxx

                   韋皓廷 0937-xxxxxx。                                    」






   我承認,這篇廣告是我寫的,但我本來是要寫得很正經的,但是阿居這個不太像話

   的孩子,硬是要我把什麼「男的,公的,帶把的」啦、「夜景跟夜總會」啦、「瓦

   斯氣爆炸死自己」啦等等這些東西寫進去,他說這樣比較有特色,別人看完才會覺

   得開心,才會很快的回應。



   過了沒多久,就有人打電話給阿居,不過他不是打來說要租房子給我們的,而是打

   來問阿居的名字是不是真的叫做水泮居,我跟皓廷都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同時在站上的幾個同學及學長看見我們的留言,丟水球過來問候,他們異口同聲的

   說這一篇廣告真的很讚,但也異口同聲的說不會有人理我們。



   果不其然,那通打來問阿居名字的電話之後,就沒有任何回音了。

   我們等了兩天了,也買了報紙找了兩天了,所有租屋網站都找過了,自認為廣告很

   有特色的阿居也被我們阿魯巴了。



   直到第三天下午,我們收到一封mail,我們從站上查詢了一下來信者的資料,

   性別欄顯示♀,ID是elisawong,上站次數一千餘次,文章發表總數卻

   接近一萬篇。



   她的mail內容是這樣的:


   「Hi!三位小朋友:

     我看到你們得廣告感覺美力阿貓司得,狠好狠好,我剛好有房子是空得,便宜珠

     給你們好了,看到信得話丟信號彈給我,我會一直在站上啦。」




   我們三個看完mail,都覺得有點頭暈,這封錯字一堆,夾雜不明詞意的mail

   ,到底是什麼來歷?



   於是我們回到使用者名單,找到了elisawong,我想她信中所言的信號彈

   ,應該就是我們所想的水球了吧。



   阿居跟皓廷坐在我旁邊,我丟出第一個水球給她。



   「妳好,我們是三個法律系的學生,收到妳的信,來跟妳詳談。」

   『你們不是要珠房子?』

   「是的,請問小姐妳的房子在哪裡,租金多少錢?」

   『我不會講地方,我也不資道路名,我們約地方見面,我帶你們去看。』



   這是我們跟elisawong在網路上的交談,非常簡短,而且直接切入重點,

   速度之快,我們都非常訝異。儘管我們三個都覺得非常可疑,但心想三個大男生一

   起去的話,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於是我們約在學校門口,並且向她要手機號碼,但她就是不給,堅持要我們告訴她

   我們的穿著,她會來認我們。


   拗不過她,我們只好告訴elisawong,只要認明一個身穿大紅色T恤,T

   恤上印了一個白色愛心,配上深色牛仔褲的男生就好。


   這個人是阿居,愛心T恤是他當義工時孤兒院送他的。



   我們站在學校門口,心裡其實是非常不安的,我們在想,為什麼她不直接打電話給

   我們?又為什麼她不給我們手機號碼?會不會是什麼詐騙集團的把戲?我們不斷提

   醒自己要小心,要冷靜,隨時要應變。



   但半個小時之後,出現在阿居眼前的,是一個頭髮白了一半的阿嬤。



   「我就是那個elisawong,是不是你們三個要租房子啊?」




   我們三個當場傻眼,除了傻笑說是之外,幾乎沒辦法反應過來。

   後來她上了一部很大的休旅車,叫我們也上車,但我們堅持要騎機車跟在後面就好。



   之後,看房子跟談價錢的過程就不再贅述了。

   她給了我們一間有電梯,有夜景,有中庭花園,也有停車位跟大陽台的房子,因為

   用的是自來瓦斯,所以我們不必擔心會被炸死,而後頭也沒有夜總會,所以我們不

   必擔心晚上睡覺會有鬼找你聊天。



   後來我們知道,在「翠風郡」裡,共有四間房子是這位王阿嬤的,她把自己三個兒

   子孝敬她的錢,拿來買了房子保值,她租給我們的B棟11樓只是她其中一間房子

   而已。



   我們看了房子,真的非常滿意,但滿意的背後就是金錢的壓力,我們不知道這樣的

   一間房子,到底一個月要租多少錢?


   「我不缺錢,把房子租出去也只是不想讓它空著,你們出價我就租,隨便你們出。」

   談到價錢之後,王阿嬤這麼說,她的笑容很慈靄,感覺很親切。



   所以租金的問題,她不要我們當場給她一個答案,她只給了我們一個帳號,從當月

   開始,我們匯進去多少錢,就是每個月的租金。



   哇銬!怎麼有這麼好康的事?

   我們三個心裡雖然高興,但卻帶著強烈的不安,我是個不弄清楚確實狀況不會輕易

   下決定的人,於是我很客氣,也很直接的問了阿嬤一個問題。



   「阿嬤,我們只是學生,我們沒有受騙的本錢,我知道這樣質疑妳是非常不禮貌的

     ,但是能否跟妳真正的確定一下,這件在我們眼中好康到不行的事情,真如妳所

     說的我們出多少就租多少這麼單純嗎?」


   阿嬤又是笑一笑,瞇著眼睛告訴我說,


   「就是這麼單純,三位小朋友,這件事就是這麼單純。」



   「遇到好人」是我們三個當下的感覺,儘管有些出乎意料,我們還是高興。


   阿嬤還帶我們看了社區裡的休閒中心,裡面有桌球,撞球,圖書室,只差沒有游泳

   池跟網球場而已。



   就這樣,我們住進了「翠風郡」的B棟11樓,門牌上清楚且古意的木紋字刻著

   「翠風郡B棟11樓之1號」。



   我們一直對阿嬤會上BBS感到不可思議,她說是她的孫女教她的,因為平常也沒

   事做,她會去上成人英文班,去學太極拳,在家的話,上網就是她排遣無聊的活動

   。


   「我還會上kimo查東西,還會用電腦看DVD咧!」

   她很得意的炫耀著,我們三個笑得亂七八糟。



   後來阿居問她到底什麼是「美力阿貓司得」?

   唉...原來是「very amused」.....(很有趣的)














   -待續-














                       * 這世界上,好人還是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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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13)

   故事走到現在,終於要開始進入重點了。

   我還有阿居,皓廷三個人的大學生活,從住到「翠風郡B棟11樓之1號」開始

   ,就像是一家電影院一樣,每過一陣子,就上映不一樣的強檔院線片。


   所謂強檔院線片的意思,就是不管類型為何,不管劇情深淺,不管卡司強弱,不

   管角色由誰扮演,都肯定可以海撈一筆票房收入的電影。

   這些電影當然包括了動作片,驚悚片,劇情片,懸疑片,文藝愛情片....等等,

   而我們所在的B棟11樓,就真的像這些片子一樣,每過一陣子,就上映一部,

   而且精彩萬分,臨場感十足。



   先說說我們的B棟11樓吧。

   門牌號碼之所以會有「翠風郡B棟11樓之1號」,是因為我們的對面,也就是

   電梯門打開之後左轉那一間,是「翠風郡B棟11樓之2號」。



   那裡住了三個女孩,跟我們是同校的同學,一樣都要升大三。

   我們剛搬進來的時候,曾經看過一個女孩從對面的門裡走出來。


   那天中午,阿居去打工,我跟皓廷正在努力的想辦法把沙發從電梯裡頭弄出去,因

   為沙發有些長,也有些肥,所以角度挺難控制,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我們完全不

   能出去,因為我們都被沙發關在電梯裡。



   「你聽過有人曾經被關在電梯裡面,而且是因為一張沙發嗎?」

   我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問著皓廷。


   「沒有,就算有也不會講給別人聽吧。」

   「對喔....這麼丟臉的事情...」

   「快想個辦法吧,我們一直被關在這裡也不行吧。」


   話說完,電梯門關起來了,我們回到了一樓。

   「子學,我突然覺得奇怪,我們剛剛怎麼把沙發抬進來的?」

   「耶....我忘了....」

   「除非外頭有一個人幫我們搬,否則我們會一直被關在這裡。」


   原本奢望著到一樓的時候,能麻煩按電梯的人幫我們把沙發搬開,但電梯門打開一

   看,外面沒有人,再從電梯裡鏡子的倒影裡看見,原來按電梯的是兩個小朋友。


   「小朋友,不好意思,哥哥們在搬東西,等等就好了唷,你先搭另一部好不好?」

   我很稚聲的對著那小朋友說,沒想到他們卻討論起來了,


   「你看,他們被沙發關在電梯裡了。」

   「笨蛋,智商很低喔....」


   電梯門關上,我按了十一樓,皓廷跟我對看了一眼,我們被兩個三四歲的小朋友罵

   智商很低,苦笑了很久。


   電梯又回到十一樓,我聽見一陣關門聲,待電梯門打開之後,我看見住在對面的其

   中一位女孩,正站在電梯門口。


   「呃....」

   「呃....」

   我跟皓廷都沒有說話,那女孩看著我們,又看了看沙發。


   『你們....要搬出來..』


   她話還沒說完,電梯門就關上了。

   我們又回到了一樓,那兩個小朋友還在那裡。


   「你看,他們還關在裡面耶。」

   「喂,我媽媽說不能玩電梯喔....」


   我不想說我跟皓廷當時的心情,所幸電梯門又關上了,我們又回到十一樓。

   想當然爾,那位女孩還在那裡,對於我們還被關在電梯裡面的情況,似乎一點都

   不吃驚。


   「小姐,能不能....麻煩妳...」

   『你們搬不出來嗎?』

   「不,不是,我們出不去就沒辦法搬。」

   『要我幫忙嗎?』

   「是的,我們要把卡在最裡面的角給抬起來,這樣才能挪出一點空間讓我們其中一

     個人出去,我們需要一個人在外面幫忙把另一個角給扶住。」

   『好啊,你們搬,我幫你們扶。』



   就這樣折騰了好一會兒,沙發跟人都平安的離開了電梯,我們終於不需要再被那兩

   個小朋友罵智商低。



   「小姐,真是謝謝妳。」

   『不客氣,你們剛搬來嗎?』

   「是啊,今天才搬進來。」


   她看了看我們,然後微笑著說。

   『這房東人很好,你們應該見過了吧。』

   「是啊,見過了,她是我見過最帥氣的阿嬤,妳也是向她租房子的嗎?」

   『嗯....算是吧,她確實是個很帥氣的阿嬤。』


   我們隨口聊了幾句之後,她進了電梯,我們把那智商很低的沙發搬回我們的房子裡

   ,並且約好,這件丟臉的事絕對不能讓阿居知道,不然一定會引來一陣狂笑。



   這件丟臉的事我們隱瞞得很好,並且在B棟11樓住了一陣子之後,我們便時常看

   見住在對面的三個女孩。因為學校上課的時間相同,所以當我們正要出門上課的時

   候,她們也同時打開了門。



   我們兩戶的門相距大概有五公尺,所以時常是五公尺這一端的我們,看著五公尺那

   一端的她們,五公尺這一端說了一句早安,五公尺那一端會回應一句早安。


   兩部電梯正好在五公尺的中央,有時候她們會先按了電梯,才開始穿鞋子綁鞋帶,

   等到電梯來了,還沒有綁好鞋帶的人,會一拖一拐的進了電梯,再蹲下去把鞋帶綁

   好。

   進了電梯之後,她們總是按一樓,而我們總是按地下二樓。

   一樓到了之後,總會有兩個女孩走出電梯,並且回頭對我們說聲學校見。跟著我們

   一起到地下二樓的女孩,她自己騎機車上課,而且是一部偉士牌。



   三位女孩當中,最先回應那一句早安的,叫做楊婉如,她個頭小小的,頭髮短短的

   ,長得很可愛,說話的聲音像小孩。

   那一個總是在按了電梯之後才開始綁鞋帶的女孩,叫做蘇涓妮,她是頭髮最長的一

   個,每一次她綁鞋帶的時候,我總會忍不住看著她那一頭長髮隨著身體前傾而一泓

   泓的垂下,對我來說,她的長髮是不可名狀的美麗。


   至於那一個騎著偉士牌上課的女孩,叫做王艾莉,她也就是那天幫我們搬沙發的女

   孩,皓廷跟阿居都說她是三個女孩當中最漂亮的,看起來也似乎是最聰明的,對她

   ,我不否認我跟皓廷他們也一樣有著好感,但每次我看著她的眼睛說話的時候,我

   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在偉士牌的背影漸漸遠去之後,會看見這外表的堅

   強其實只是讓外人習慣的一個樣。


   我們三個跟她們三個相處的還算不錯,一個禮拜大概會有兩三次機會在電梯裡遇見

   ,或是在同一時間出門上學。時間慢慢的久了,彼此的熟悉也就慢慢的多了。



   因為彼此的系所有點距離的關係,所以在學校裡不會很常碰面。婉如是會計系的,

   涓妮是企管系的,而王艾莉則在中文系。

   如果我們在學校裡頭遇見,可以的話會一起吃午餐,不行的話也會一同走一段路。

   她們知道我們是法律系籃球隊,所以她們偶爾會來看我們練球,但婉如的身邊一定

   都會有一個護花使者,聽說他是剛進學校一年級的學弟,很單純,很乖,第一次追

   求女孩子,他以無比的勇氣與毅力追求三年級的婉如,大家都非常欽佩。


   當然啦,他還沒追到,現在看來只是像隻跟屁蟲而已。



   「學長,聽說婉如住在你們隔壁!」、「學長,你知道婉如她們住處的電話嗎?」

   、「學長,婉如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學長,她都會來看你們打球,她喜歡籃

   球嗎?」


   這是那個學弟會跑來問我們的問題,從他的問題可以看出兩點。

   第一、他真的很單純,很乖,第一次追求女孩子。

   第二、他要追到婉如很難。



   我也沒有追過女孩子,所以這兩點不是我歸納的,是皓廷,但我卻有很深的同感。



   後來婉如被一個生物系同年級的男生給追走了,聽說那個男孩子從出現到追到婉如

   只花了四天的時間。

   這個消息傳到學弟耳裡,自然有如晴天之霹靂,雨天之雷鳴,他怎麼消沉我倒是沒

   有深刻的了解,只聽說他好幾次要辦理休學,嘴裡嚷著要離開學校這個傷心地。


   他跟婉如的故事,就像是我所說的文藝愛情片,只是這部片子感覺有點太短,自然

   沒有受到高度重視。



   但真正強檔的文藝愛情片,卻在他們之後緊接著上演。

   阿居的水彧姑娘,在這時候出現了。












   -待續-














                      * 阿居的水彧姑娘,在這時候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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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14)

   要由我來告訴你們阿居跟水彧姑娘的故事,說真的有點吃力,因為我不是阿居,

   而且阿居又不是非常清楚的交代所有跟水彧姑娘相處的過程,所以我只能憑自己

   的一些記憶,以及我在他們兩人的故事中所得到的感動,盡可能一點一滴的講給

   你們聽。



   之前我說過,沒有人知道彧子的全名,所以我們只能彧子彧子的叫她。

   但又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彧子本人,所以我們叫她的名字感覺也挺奇怪的。


   夏天吧,我想,應該是夏天吧。

   充滿陽光與熱情的季節,也彷彿把每一天都注滿了希望。我猜測阿居跟彧子相遇的

   季節,就是這讓人無法拒絕的夏天。



   她是個年長了阿居將近三歲的女孩,而他們相遇那一年,阿居才將滿二十一歲。

   聽阿居對她的形容,我跟皓廷時常聽到流下口水來,因為即使沒有聽過她的聲音,

   沒有看過她的眼神與表情,在阿居的形容當中,我彷彿可以真切的感受到,原來這

   世界上還有如此體貼,而且又溫柔嫻麗的女孩。



   「我無法不去注意她,無法不把眼光停在她的視線上,我感覺她好像隨時準備好她

     的笑容,去迎接每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

   我對這一段形容詞有特別的印象,因為當阿居正在說著這段話的時候,我正拿著彧

   子姑娘的照片,雖然我跟她沒見過面,但就算是照片,你也可以感受到她準備好的

   笑容。


   可以這麼說吧,彧子很輕易的讓阿居感受到戀愛的滋味。



   阿居和彧子是在一次義工服務裡相遇的,那是某個基金會為孤兒院舉辦的三天兩夜

   的活動,阿居跟彧子都是自願帶隊的義工輔導員,而他們相遇的第一天晚上,他正

   在準備書法學習的教材及範本。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身後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阿居回頭一看,是那個讓他神魂顛倒的女孩。


   『這是什麼詩啊?』

   「這是一首詞,北宋的李之儀的卜算子。」

   『你寫得好漂亮,可以教我嗎?』

   這是彧子跟阿居剛認識時的對話,似乎可以從這句話裡面感覺到彧子當時的興奮,

   以及臉上無法抵抗的笑容。



   「我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她站在我身邊看著我笑,我聞到一陣陣她身上的香味,原

     本氣定神閒的寫著書法,那時卻連心跳都控制不住。」

   阿居說著,右手緊揪著左胸前的衣服。


   「後來,我故作鎮定的笑了一笑,開始告訴她書法的入門知識。」





   「中國字是由象形、形聲、會意、指事、假借、轉注六種方式所組成的,因此在表

     現上就有很多種不一樣的形態,但書法本身重視的是單字的運韻與成幅的氣性,

     下筆時,一撇要有一撇的氣韻,一橫要有一橫的闊度,一豎要有一豎的剛毅,一

     點要有一點頓道。」

   阿居定下心神,向水彧解說著。


   『你對書法這麼了解,怪不得你寫得這麼好。』

   「不,這是我爸爸教我寫書法的時候,每天都會告訴我的話,聽著聽著就背起來了

     ,一直到現在都忘不掉。」

   『那你父親的書法一定更不得了了。』

   「是啊,在我的眼中,他的書法永遠是第一的。」

   『真的嗎?那我可以請他教我嗎?』

   「我相信他一定很樂意教妳,只是已經沒機會了。」

   『為什麼?』



   彧子當然不知道水爸爸早已經離開,所以當她得到阿居的答案時,臉上的笑容頓時

   被滿滿的歉意取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不不不!沒關係!我不介意的,而且如果我爸爸知道有這麼一個美女要請他教書

     法,他一定樂歪了。」

   阿居試圖以開玩笑的方式化解彧子的歉疚。


   『你叫什麼名字呢?』彧子低頭問著。

   「我的名字不好說,我寫給妳看。」他用毛筆沾了沾墨,在紙上寫了水泮居三個字

   ,彧子看了直呼好聽,阿居告訴她這名字是水爸爸取的,彧子更是高興。


   「那妳的名字呢?」

   『我?我有兩個名字。』

   「兩個名字?為什麼有兩個名字?」

   『一個在這裡用的,一個在另一個地方用的。』

   「另一個地方?聽起來很神秘的感覺。」



   彧子把阿居的毛筆借了過去,在紙上寫了「彧子」兩字。

   『我的家人都這麼叫我,我的名字裡有個彧字,你就這麼叫我好了。』

   「好,彧子,現在開始上書法第一課,就是寫好自己的名字。」



   那天晚上,時間好像為他們停止一樣,阿居說,兩個人聊到聽見清晨的鳥叫,才

   赫然發現一夜沒睡,而那天的活動在早上七點半就要開始了。



   我其實很羨慕這樣的感覺,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像是植物有了光,有了空氣,有了

   水就很自然的會滋長一樣。阿居跟彧子就像是戀琴人遇上了天籟琴,只有戀琴人聽

   得懂天籟琴的深深琴韻,也只有天籟琴願意為戀琴人吹彈一曲。



   那一次活動結束後,彧子親手作了一張卡片給阿居,上面用書法字體寫著:


   『阿居:

     獻醜了,我用這三天來所學的書法,為這一次活動留下一個難得而且完美的紀念

     ,我第一次在卡片裡用書法寫字,很難看,你不要見怪唷。

     我從來沒有學過書法,因為我在「另一個地方」念小學,而那裡的小學是不教書

     法的,看到這裡你有沒有很高興?因為我這輩子第一個書法老師就是你,雖然你

     比我小,但我還是要叫你一聲老師。


     相信我,我對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儘管水伯父的書法在你心中是永遠的第一,但在我心中,你的書法才是永遠的第

     一。

                                                                      彧子 』





   當時彧子要一個小朋友把這張卡片交給阿居,所以當阿居看到這張卡片的時候,彧

   子已經離開活動地點了。


   聽到這裡,我都會忍不住去想像如果我是阿居,如果我是彧子。

   因為我想去體會阿居心裡的快樂,喜悅,那種來自一個自己深深喜歡的那個人的感

   覺,也想去了解當阿居知道彧子已經離開的時候有多麼的遺憾。而彧子對阿居又是

   怎麼樣的情感?才會讓她為阿居寫下這樣的一張卡片,附上濃濃的溫情。




   只是,很可惜的,阿居沒能留下彧子的聯絡方式,而這張唯一能紀念的卡片,阿居

   把它放在背包裡,而背包也在那晚回台北的火車上,被小偷整包給拿走了。


   「我太累了,一上了火車就睡著了,沒想到我的背包卻被偷了。」



   當時,阿居非常生氣的跑到火車站內,在公佈及尋找遺失物品的公告欄上,用很大

   的字寫下了:


   「給所有在火車上偷東西的混蛋:

     今天晚上七點半,有一輛由高雄發車開往台北的莒光號,如果你在第十一車第二

     十三號座位偷走了一個藍黑相間的背包,那裡面所有的東西你全都拿走沒關係,

     但我只求你把那一張寫著水泮居收的卡片還給我。

     如果你看到這個留言,請把卡片寄到台北縣...........,水泮居收。

     期盼你還有點良心....」




   當然,這個方法是失敗了。因為完全不知道小偷在哪裡下車的,就算小偷也在台北

   下車好了,他也不一定會回到車站裡看見這篇留言。



   等了好一陣子,卡片沒有出現在我們B棟11樓的信箱裡,阿居那一陣子的心情非

   常非常的差。




   但卻有一天,阿居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他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過了約莫一分鐘,我跟皓廷都被他的叫聲嚇著。



   原來他的手機裡,有一通帶著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以及一封簡訊。


   『我是玉子,好久不見。』













   -待續-













                          * 像必須要走完的緣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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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15)

   本來就不太對勁的阿居,在那通簡訊之後,他就更不對勁了。

   有一陣子,阿居好像迷上戰鬥機模型,一連幾天,只要一有空閒的時間,他都在

   跟那隻戰鬥機搏鬥。



   直到前幾天,我們B棟11樓的信箱裡,躺著一封信,收信人是水泮居,寄信人

   的名字卻用英文表示。那封信很薄很薄,從郵戳上看得出來是國際快遞。



   「阿居,有你的信。」

   我把信遞給他,他很快的接了過去,卻在拆信之後,開始沉沉的默然。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跟皓廷好奇的問他。


   「就前一陣子,我跟你借衣服,借錢,還有摩托車時的事。」

   「哇銬!那你也太會藏了吧!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你戀愛的事連說都沒有說。」

   「我們根本沒有戀愛。」阿居苦笑著說,「根本,沒有戀愛。」



   我跟皓廷也沉默了,拍拍他的背,以無聲的支持給他最大的安慰。











   他跟彧子再一次相遇的感覺,連我這個局外人都可以感受到那一股快樂與興奮。

   雖然當時我完全不知道彧子的存在,只是猜測到,阿居這反常的舉動,是為了某一

   個女孩子。



   阿居很難得的向我借了白色襯衫,還有一條EDWIN的牛仔褲,為了讓他約會更

   順利,我還拿了一件絨布格子背心借他。


   「你剛剛在叫什麼?被鬼嚇到喔?」

   皓廷好奇的問著。


   「是啊,而且像開竅了似的,還跟我借衣服。」

   「沒,沒事,我收到一個訊息,現在有個很重要的約會,我馬上就要出門去。」

   「喔?女孩子嗎?哇銬!水泮居戀愛了耶!」

   「別亂講,我跟她只是朋友,互相欣賞的朋友。」

   聽皓廷這麼一說,阿居其實挺爽的。



   我借了阿居一點錢,還有我的摩托車,我記得那天是星期六,下午的台北沒有下雨

   ,陽光小氣的只露出那麼一點點。


   阿居跟彧子相約在捷運北投站的出口,因為彧子說她沒有上去過陽明山。

   阿居是個不太出門到處玩的人,基本上是個路癡,所以他們在北投附近迷路了好一

   下子才找到上山的路。

   阿居說彧子帶了相機,沿路東拍西拍,就是沒有想到要兩個人一起拍,為了這點,

   他在騎車的時候還懊惱了好久。

   後來在遊客休憩地中心吃東西的時候,剩下最後一張底片,彧子選了中心裡那一大

   幅櫻花照當背景。那是他們第一張,也是唯一一張的合照。



   他們在陽明山上待到了晚上,阿居很遜腳的問路人該怎麼到文化大學後面賞夜景,

   只是他沒想到週末的賞景點像是台灣最高的夜市一樣,人很多,路邊車子停得亂七

   八糟。


   彧子問阿居有沒有興趣一起去泡溫泉?這問題讓阿居嚇了好大一跳,但這也不能怪

   他,如果一個美女問我有沒有興趣一起泡溫泉,我也會嚇一跳。


   但他們真的一起去泡溫泉了,只是阿居泡的是男湯,彧子泡的是女湯。

   我問阿居,在那樣的夏夜裡泡溫泉是什麼感覺?他只說了一句話:「很燙。」



   很晚了,週六夜裡的台北像睡不著的孩子,阿居帶著彧子從陽明山上下來,以時速

   三十左右的速度,慢慢的要回彧子的住處,不過他又不小心迷路了一會兒,來到了

   大安森林公園。


   天知道他到底是真迷路還是假迷路?不過,迷路到大安森林公園之後還會停下來散

   步的迷路,這就心知肚明了。



   「那一次沒留下妳的電話,我苦惱了很久。」

   走在彧子的旁邊,阿居摸了摸鼻子說著。


   『那你苦惱的程度一定沒有比我多,因為我苦惱到跑回基金會去找你的資料,才找

     到你的電話。』

   「唉呀!我怎麼沒想到...」

   『可見你不夠苦惱。』

   「苦惱的程度是這麼比的嗎?」

   『我不知道,但是拼命一直想找到對方的程度,大概就是這麼比的了。』


   阿居看了看彧子,沒有說話,彧子從包包裡拿出名片,那是一張用書法字體寫的名

   片,但只有「彧子」兩字,卻沒有電話跟地址。


   『沒見面這一陣子,我每天都在練習書法,這是我寫得最好看的一張,當是最後的

     禮物送給你了。』

   「最後的禮物?」

   『明天早上,我就要離開台灣,回到另一個地方了。』

   「另一個地方?那到底是什麼地方?」

   『我本來的家,我長大的地方。』

   「為什麼不告....」

   『阿居,我很抱歉,很多事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說了也來不及,你一定不相信我

     真的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只希望能早一點遇見你。』

   「彧子....」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做完,你可以幫我嗎?』

   「可以。」

   『孤兒院的漢漢,你知道嗎?』

   「知道。」

   『我欠他一隻模型戰鬥機,幫我做給他,好嗎?』

   「好。」



   那天晚上,彧子自己走出了大安森林公園,叫了一輛計程車,她跟阿居的緣份,就

   只剩下汽車後座窗子裡伸出的那隻手所揮動的再見。


   阿居很匆忙的回來,說他要再借我的摩托一天,然後衝進他的房間裡。過了一會兒

   ,他又衝了出來,拿了鑰匙,連再見也沒說又出門了。


   那天晚上,他沒有回來睡。



   阿居說他在彧子的住處外面等到天亮,只是為了拿一顆石頭給她,那上面有他寫的

   「居」字,並且告訴彧子,要記得寫信給他。




   前幾天,我們B棟11樓的信箱裡,躺著一封信,收信人是水泮居,寄信人的名字

   卻用英文表示。那封信很薄很薄,從郵戳上看得出來是國際快遞。



   「寄信人MATSUMOTO TAMAGO?這是什麼?」

   我很好奇的問阿居,但阿居沒有回答。


   這個MATSUMOTO TAMAGO寄給了阿居一張照片,沒有任何一句留言。






   在這之前,阿居已經把戰鬥機拿給了孤兒院的小朋友漢漢,漢漢告訴他,他等戰鬥

   機等了很久,而且還有樣東西要跟阿居交換。


   「那是一封信...」,阿居說,這時他已經掩飾不住那深沉的感傷,眼眶紅了一片,

   「原來彧子早就把信準備好了....」



   說到這裡,阿居拿出那一封信,上面只寫了兩句話:


                『日日思君不見君,只願君心似我心。

                                                   HOSINO TAMAGO.』




   「HOSINO TAMAGO 是日本名字的羅馬拼音,意思是星野玉子。」

   阿居輕輕的說。


   「而MATSUMOTO TAMAGO....卻是松本玉子....」



   我看見阿居的淚水滴在手背上,同時也感覺到一陣鼻酸。













   -待續-













       * 你一定不相信,我真的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只希望能早一點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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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16)

   這是阿居在B棟11樓所上演的第一部強檔院線片,女主角彧子以命運的安排作為

   這一部片的Ending,沒有煽情的不道而別,沒有激動的纏綿悱惻,沒有極端

   的生離死別。


   但就因為這一些沒有,所以就更沒有與生命的安排妥協的空間。




   「啊,不怕相思苦,只怕妳傷痛,怨只怨人在風中,聚散都不由我;啊,不怕我孤

     獨,只怕妳寂寞,無處說離愁。」


   門是關著的,好幾個學校沒課的早上,張學友的《秋意濃》從阿居的房門縫裡像忘

   了關上的水龍頭一樣滲出來,與透過窗櫺掉在地板上的陽光形成一種強烈的情緒對

   比;通常這樣的好天氣,都會聽見阿居大聲的喊著:


   「多麼好的天氣啊!」,接著拉開窗簾,回頭說道,「這真是帶小朋友打球爬山的

     好日子!」


   窗簾拉是拉開了,只是那是皓廷跟我拉的。孤兒院的小朋友也沒有去爬山打球,因

   為他們的居哥哥在房間裡唱失戀的歌。



   這情況很熟悉是吧?!

   好像在大一上即將結束時,某位現任系籃隊主力也曾經為了愛情這檔事沉寂了好一

   段時間,最後還是靠兩個好朋友一拉一拔才慢慢的從失戀的深淵裡爬起來;那跌撞

   過後的傷因為時間慢慢的痊癒,那曾經燦爛的笑容也因為逐漸的看開而重揚迷人的

   唇角。


   「至少我走過來了。」皓廷經不住我的虧言虧語,「請看看我迷人的陽光笑容。」

   他僵硬的笑開了嘴,幸好沒有流下口水,否則遠遠看去一定活像個白癡。



   先是皓廷,再是阿居,我身邊最好的朋友一個一個淪陷愛情的國度裡,他們像是扣

   著盾甲,舉著銀劍,騎著戰馬急欲攻下城池的戰士,卻往往沒想到愛情城堡當中不

   是只有溫柔與美麗而已。


   我聽過一場演講,那是個心理學教授主講的,題目是「青春期的美麗與哀愁」。

   演講當中提及了所有與青少年有關的生活、情感、家庭、友誼、課業與青春期對未

   來的影響,尤其在情感與友誼上著墨甚甚。


   那位教授說:「當你在乎對方的存在,不論是同儕好友還是異性伴侶,都像是在下

   一盤不能輸的棋,或許你會知道你的每一個攻守都是關鍵,但你可能會忽略你的對

   手不只是對方,還有你自己。」


   所以我回過頭來看皓廷,看阿居,我似乎在他們的傷痛上看見愛情的陷阱,而且陷

   阱本身沒有傷害性,因為讓自己受傷的是所謂的在乎。


   睿華不愛皓廷嗎?當然愛,而且愛得很多。

   彧子不愛阿居嗎?當然愛,而且愛得很多。

   而皓廷呢?阿居呢?他們不愛她們嗎?當然愛,而且愛得很多。


   但愛得多沒有效果,因為這盤棋有對手,他們的盾甲銀劍戰馬或許都派上了用場,

   但最後卻輸給了自己。



   彧...喔,不!是玉子,玉子早在日本有婚約的事情,她選擇了不對阿居坦白,是

   因為阿居讓她看見了前所未有的美麗與期待;我似乎可以了解這樣的心情,更可以

   去想像當玉子搭上飛機離開台灣的時候,她有多麼不希望將在目的地接她的人,會

   是一個有權利把戒指套在她手上的人。



   所以,阿居痛了,玉子也痛了。要怪孤兒院辦的活動嗎?還是學了十幾年的書法?

   要怪那首該死的卜算子嗎?還是詛咒在日本的那位松本先生他家死光光?


   什麼都怪不得的時候,就怪命運吧,就怪天吧。

   只有命運不會反駁你,只有天不會因此而生氣。



   怪完了之後呢?就開始反省。

   反省為什麼會這樣?情況為什麼不被控制?事情為什麼這麼演進?是自己做的不夠

   多?對方配合的不夠徹底?是時間點的錯誤導致最後的傷心?還是根本就是命?


   然後又忘了自己在反省,繼續怪天怪地怪命運。




   「我不是在搞笑,我是在把自己的看法講給你們聽!」

   我很認真的對阿居和皓廷說,但他們的眼神告訴我,我根本就是在胡謅。



   好吧,隨便,胡謅也好,認真也罷。我只想問,問一個幾乎每個人都會想的問題,

   就是「愛情既然那麼多刺,又何必去碰呢?」


   是啊!明知是多刺的,又去碰,碰了受傷又喊痛,痛了又說自己錯,錯了再忘又去

   碰,碰了受傷又喊痛,痛了又說自己錯。


   錯了又錯,一錯再錯。

   這樣的循環無聊得緊,而且戲碼如出一轍,只要有對象就可以演,不需要導演編劇

   燈光製片,也不需要美工創意特效總監,只要記得演「錯」事就好了。



   難怪中國娃娃的唱片會賣嘛。「大錯特錯不要來,污辱我的美.....」






   如果說到這裡你已經被我說服,那你就錯了。因為那教授在即將結束演講前說了一

   句讓我印象深刻的話:


   「世上情愛萬萬千,不屑一顧枉為人。」



   因為這句話,讓他在散場之後被大批的聽眾包圍,還有人請他當青少年家庭問題調

   解師,我數度想突圍都沒辦法接近他一步。


   直到最後,我在停車場孤注一擲的等待他的出現,他吃力的提著一個手提包走來,

   那手提包沉沉的,我想大概是聽眾送的禮物吧。



   「教授,不好意思,耽誤你一分鐘的時間,有個問題請教你。」

   我衝上前去,小心翼翼的說著。


   「請說。」

   「美國詩人麥克利許說:『詩本身並非有所意指,存在就是它的意義。』,那麼愛

     呢?愛的存在意義是什麼?」


   聽完,教授看了我一眼,然後笑了一笑,回答了一個讓我思考了很久的答案。


   「孩子,這個手提包很重,幫我提一下。」

   他把手提包遞給我,我右手接過,但有些吃力,於是我用雙手提著。


   「教授,你還沒有告訴我答案呢!」

   隨著教授走著走著,他似乎沒打算告訴我,他不停的往某輛高級轎車走去。

   接著,他打開後行李廂,要我把手提包放進去。他關上了行李廂,對我笑了一笑,

   然後進了車子,發動了引擎,將車子倒退到我旁邊。



   「孩子,我已經告訴你答案了。」

   「教授,你在開玩笑嗎?」

   「不,我沒有在開玩笑,」他推了推眼鏡,「你的右手提不起手提包,左手會幫忙

     提。」





   他說了再見,踩了油門,我看著車影漸漸離去。教授的答案我聽得一頭霧水,努力

   的思考其中的意義,但許久我仍無法得到答案。




   直到她的出現,我才開始有些明白,右手提不起的東西,左手會幫忙提。














   -待續-














                    * 「世上情愛萬萬千,不屑一顧枉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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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17)

   周妤萍是我的第二個家教學生,之前我已經說過,她是個功課很好的小女生,只

   是她的父母親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所以請個家教來陪她。


   「不是要請女孩子嗎?」

   當家教中心通知我到妤萍家上課時,我其實是一頭霧水的。


   「周先生自己打電話來又說要男孩子了,而且指名要你。」

   「指名要我?為什麼?」

   「天曉得。」

   「天曉得?」



   就這樣,我被一個天曉得的指名安排到妤萍家擔任她第七任家教老師。是的,你沒

   看錯,第七任,七,Seven。

   中華民國總統從民國三十七年到現在也才歷經十任總統,妤萍的家教就換了七任,

   這不禁讓我回想起我的第一個家教學生小蒯,他也是換了三個家教老師,第四個才

   是我。



   「林同學,我跟你們系上的李教授是高中同學,他向我推薦,你是個很不錯的家教

     人選,聽說你還為了一個家教學生所遭到的暴力事件出面處理是嗎?」


   原來周先生指名我擔任妤萍家教的原因,是因為我的少年事件處理法理論的指導老

   師推薦的,我不知道老師到底跟周先生說了什麼,我只知道我的鐘點費比以前多了

   很多。


   只是周先生真的很忙,他只是匆匆的見我一面,向我介紹妤萍之後,又匆匆的離開

   家。



   第一次見到妤萍的時候,其實我是很緊張的。除了她是一個女孩子之外,大部份都

   是我自己的問題,因為我沒有跟女孩子單獨相處很長的時間過,我很擔心自己的言

   行失當或表現很差。


   『老師你好,請問貴姓?』

   她問候的聲音平順,恰到好處,好像是見新家教的經驗豐富所致。


   「我姓林,叫林子學,妳不需要叫我老師,叫我子學也可以。」

   『不好意思,我不習慣直接叫家教老師名字,我還是叫你林大哥吧。』

   她有些勉為其難的說著,我看見她的苦笑。


   「沒關係,沒關係。」

   我試著讓她感覺自在些,同時也讓自己自在些。


   『林大哥,在你告訴我你的原則之前,我可以先說說我的原則嗎?』

   果然是有經驗的家教學生,跟家教相處到已經有原則出現了。


   『第一,我的功課不需要家教擔心,也不需要父母擔心,所以你不需要安排進度教

     我什麼,我會自己念書。第二,我不需要任何期考禮物。第三,每天晚上八點半

     到九點是我練鋼琴的時間,這段時間請不要吵我。第四,我不需要任何笑話或故

     事來消遣念書的無聊與寂寞。以上四點,林大哥清楚了嗎?』

   「清楚,而且嘆為觀止,這些原則是妳本來就堅持的嗎?」

   『不是,到第三個家教老師才有的。』

   「每換一個家教,妳就重新告訴他一次?」

   『是的。』

   「我想妳大可以用妳的電腦和印表機,」我指著她的電腦桌說,「把這四點清清楚

     楚的打出來,並且選擇十六或十八的字體大小,印出一張美麗的家教原則,另加

     護褙增加其精美的程度,每換一個家教,妳就可以省些口舌之述。」

   聽了我說的話,她有些訝異的看著我。


   「這是良心建議,不是開玩笑的,如果妳總是一開始就把自己跟家教老師的距離拉

     遠的話,那這張家教原則可以幫妳很大的忙,距離會更遠。」


   她沒有說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我。


   「妤萍吧?」我在紙上寫下她的名字,「這麼寫對嗎?」

   『嗯。』

   「妳先不需要感到不好意思或是不自在,我沒有挖苦妳的意思。我絕對同意妳的原

     則,我一一說給妳聽。」

   我拉過椅子,也示意請她坐下來。


   「剛剛妳爸媽已經有拿妳的成績單給我看過了,憑良心說,要我來教妳不如請妳來

     教我要好一點,我高中時成績都不一定比妳好。」

   『....』

   「我也不會買任何妳所謂的期考禮物給妳,說實話,我從不知道要買給女孩子的禮

     物該買些什麼東西,所以妳的原則讓我省了很多麻煩事。」

   她抿嘴笑了一笑。


   「我每個星期一、三、四、五的晚上六點半來到妳家,就算都沒有教妳什麼,光坐

     兩個小時也夠累了,妳願意給我半個小時的時間活動活動,我還得謝謝妳。」

   她笑的更開了,我發現她的眼睛很漂亮。


   「最後,請妳一定要接受我的感謝,因為笑話跟故事都是我最最最不擅長的,妳要

     我說笑話給妳聽,還不如叫我去爬樹會比較容易一點。」

   『林大哥,你沒有原則要告訴我嗎?』

   「有,在告訴妳原則之前,能不能先問妳一個問題?」

   『請說。』

   「為什麼一定要練鋼琴?」

   『因為我愛鋼琴,』她像變了個人似的說著,『如果不是為了不讓爸媽失望,我什

     麼都不想學,只想學鋼琴。』

   「為什麼不告訴爸媽妳的想法?」

   『我說了,但爸爸說彈鋼琴不能當飯吃,就算世界上著名的鋼琴家千萬個,也不一

     定會出現在我們家,更何況鋼琴家是萬中選一的,菁英中的菁英,所以他要我認

     真念書,鋼琴當成是消遣興趣,會比苦學更好。』

   「妳覺得彈鋼琴苦嗎?」

   『不會,一點都不苦。』

   「好,我告訴妳我的原則,那就是妳在彈鋼琴的時候,我要坐在旁邊欣賞,可以嗎?」



   第一次跟妤萍的相處,在一個融洽的氣氛下落幕,在我要離開的同時,周先生也正

   好回來,他看見妤萍跟在我的後面要送我出門口,很驚訝的說道:


   「妤萍十三歲就請家教了,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她會送老師離開的。」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表示我跟妤萍的相處很成功,但我知道在妤萍眼中,我至少跟之

   前六位家教老師是不一樣的。


   帶著有些驕傲的心情,我離開了妤萍家,慢慢進入秋天的晚風,淺淺的涼。


   我騎著車子,一個人在回B棟11樓的路上,突然又想起教授所說的「右手提不起

   手提包,左手會幫忙提。」這句話,我又開始陷入思緒當中。


   在上一集的最後我說了,我遇見一個她,讓我開始慢慢體會這句話的涵意,但如果

   你們以為讓我開始體會到這涵意的女孩是妤萍的話,那你們就大錯特錯了。妤萍只

   是個十五剛過,十六未滿的小女孩,就算她的身高和身材都不像十五六歲的小女生

   ,但她終究是小女生。



   她家住在離妤萍家不遠的地方,幾乎每天晚上,我都會在那個路口看見她。那是個

   賣鹹酥雞的路邊攤,每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記得我只是隨意的買過一次,我就對這個路邊攤印象深刻。除了東西好吃,老闆待

   人和善之外,還有個漂亮的女兒,每天晚上都會幫他的忙之外,就是老闆只有一隻

   右手,他的左手只有一半。


   『車禍意外撞斷了我爸爸的左手』,一次我冒眛的問她,『所以我是我爸爸的左手

     ,我可以減輕他右手的負擔。』




   記得上次我問教授「愛的存在定義是什麼?」,見到這麼一個如此接近答案的實例

   ,讓我開始慢慢了解....


   「因為我在你身邊,所以我願意為你分擔辛苦,也因為你的存在,所以我的辛苦,

     也會有你為我分擔。」



   已故的印度詩人,第一位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的東方人泰戈爾在千言詩《漂鳥集》裡

   寫過這樣的一句話:


   「愛啊,我得以見你,因為你來時手中燃燒著的痛苦之燈,並且知道你也是有如置

     身天堂的快樂。」



   所以我想,即使這鹹酥雞攤的老闆因為失去了左手而畢生帶著痛苦,因為愛,他的

   女兒也同時讓他感受到有如置身天堂的快樂。


   不過不管我想的是不是全然正確,那都不是重點了。突然我懷疑教授是不是天上的

   神仙,即使我對神鬼之說非常不屑,但他所說的真的讓我有不知如何形容的貼切。



   「世上情愛萬萬千,不屑一顧枉為人。」














   -待續-













             * 愛有時也會失敗,是我們都無法將其當真理來接受的事實。*

                              * 《漂鳥集》亦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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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18)

   再一次碰到徐藝君,是在學校的餐廳裡。距離上一次見到她,好像已經有幾個月的

   時間了,我還記得她一個人靠在投幣式洗衣機旁邊,似乎在心煩著什麼,從她的眼

   神中你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心事很多很多,多到像一顆化膿的青春痘,隨便一擠就

   會爆開。


   好,我知道我形容的很噁心,但很貼切不是?


   我走到她的旁邊,「嘿!七月天,熱得要死的午后,一個人在洗衣店裡洗衣服,不

   覺得熱到發燙?」我說。


   『是你啊,內褲。』青春痘被我這麼一打招呼,她終於回過神了。

   「我叫林子學,不叫內褲。」

   『喔,我知道了,內褲。』

   「妳好像在想事情,想得很入神,連我進來了都不知道,心情不好嗎?」

   她看了我一眼,『是不怎麼好。』她咬著指甲說。


   「也難怪,這麼熱的七月天,就算你一動也不動,皮膚依然會像崩裂的水壩一樣,

     汗水會迫不及待的流出來,心情會好得起來才怪。」

   『我不是因為氣溫的關係影響心情的,』她撩了一下短衣袖,『是因為一件很低級

     的事。』她又咬著指甲說。



   低級的事?我很直覺的想到可以被歸類為低級事的地方去,但越想越不可能,她應

   該不會是個會看A片的女孩,更何況看A片不會心情不好,更不會讓自己心事多的

   跟化膿的青春痘一樣。



   一個不小心脫口而出,「是因為A片嗎?青春痘...啊!」我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

   『什麼青春痘?』她當然不得甚解。

   「不,我是說,好熱,好熱喔。」隨著我的乾笑,有兩滴汗水從我的頰邊滑到下巴

   ,然後像個勇敢的跳水選手一樣,想都不想的就往地上砸去。


   這時烘乾機嘟嘟作響,想必是她的衣服烘乾了。


   「這麼熱的天氣,衣服晒半天就乾了,還有太陽的味道,自然的好,為什麼還要

     烘乾?」我很快的轉移話題。

   『太陽的味道?』她問。

   「是啊,太陽的味道,我也知道這名詞很奇怪,但那是我媽說的。」

   『你媽說的?』

   「嗯,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就告訴我了,我印象很深刻。」

   『你好像很聽你媽的話。』

   「我....」突然間,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我想,太陽的味道不適合在我的衣服上出現。』

   她說,並且伸手提起放在地上的衣籃。

   她收好了衣服轉身就要離開,我再一次從她的眼神當中看見她深深的愁思,「喂。」

   我叫她,她回頭。


   「妳好像有心事,需要找人說說嗎?」明知這是在擠那顆青春痘,明知或許會弄髒

   自己的手,但我還是問了她,沒有理由。


   她只是看看我,然後淺淺的笑了一笑,那勉強牽動的嘴角,像是千百斤重一般,只

   能稍稍揚起那一秒。




   這是幾個月前,我還住在那神奇的學生公寓時遇到的徐藝君。





   幾個月之後,我已經住在B棟11樓,不知道她是不是還住在神奇公寓。


   學校餐廳裡,她一個人坐在可以容納十個人的位置上,很專注的盯著TVBS整點

   新聞,我沒有非常注意到新聞在播什麼,只隱約記得我們的阿扁總統又被罵了,理

   由是九二一已經兩年有餘了,災區重建的進度似不是盡如民意。


   「嗨,青春痘。」我一時沒記得改口,沒想到幾個月前一個臨時的稱呼到現在我居

   然還記得?!


   「呃...我是說,嗨!徐同學。」我有些尷尬的笑著,放下我手上的餐盤,餐盤上的

   雞腿較重,我的手有些失去平衡。


   『喔,是你啊,內褲,好久不見了。』

   「既然妳堅持叫我內褲,那好吧,妳介意讓一件內褲坐在妳旁邊嗎?」

   『請坐啊,內褲。』

   說完,她張嘴開始狂笑,而且持續了好一下子,附近的同學都投以「看到鬼」的眼

   光。

   我可笑不出來,說實話。你眼看著一個人已經把內褲當做你的名字,而你卻只能怪

   自己當初一個疏忽導致晚節不保,還笑的出來的話我佩服你。


   「笑歸笑,別噎著了。」

   『不好意思,失態失態。』她的回答還帶著笑聲。

   「沒關係,從第一次見到妳到現在,妳一直都在失態,我已經以為這是妳的常態。」

   『第一次不算,那次我喝多了。』

   「沒關係,我不會把妳的糗態說給別人聽的。」

   『糗態?』她似乎有些緊張,『什麼糗態?快告訴我。』

   「沒事,沒事。」


   我有些後悔選擇坐在她的旁邊,我只是抱著一種好久不見的心態來找個伴一起吃飯

   的。

   過了一會兒,我試著打破稍稍僵化的氣氛。


   「十一月天,微寒秋濃的午時,一個人在餐廳裡吃飯,不覺得太浪費美好時光?」

   『你有些笨,』她扁著眼皮說,『管他是不是微寒,管他秋意濃或不濃,午時的餐

     廳裡,你不吃飯還能幹嘛?』


   「呃....」我有些尷尬的結巴著。「妳都這麼....嗯....誠實?」

   『沒關係,你可以說我直接還有尖銳,我不會介意的。』

   「好吧,直尖小姐,很抱歉打擾妳吃飯了,我還是到別桌去吃好了。」

   『直尖小姐?』

   我站起身,端起我的餐盤,「直接與尖銳的簡稱。」我說。



   起身後,我四處環顧著,在大電視機旁邊找到一個位置,那是個兩人座位,我回頭

   向她微笑點頭,並且快步離開。


   其實,我不是不高興,也沒什麼好不高興的,只是我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平時還

   好,吃飯的時候很可能影響胃口。


   換過位置果然不太一樣,吃起飯來「雙快」的感覺很好。

   「雙快」是阿居教我的,前一陣子,本來我還以為是筷子,後來他告訴我,「雙快」

   是指「快樂」還有「快速」。


   就在我要啃完那支雞腿的時候,徐藝君走到我的旁邊。


   『林同學。』她第一次沒叫我內褲,我竟然有些感動。

   「嗯?」因為嘴裡有雞腿肉,我不方便開口。

   『你知道什麼是ZHR嗎?』


   ZHR?是一種重型機車的名字嗎?我只是這麼想,但我沒回答,只是搖頭。


   『你想知道嗎?』

   我很快的吞掉最後一口雞腿肉,「知道有什麼好處嗎?」我問。

   『沒什麼好處,只是知道了。』

   「那我這麼問好了。」我靈機一動,想到了另一個問法。

   「我知道了這個ZHR,妳就不會那麼直尖嗎?」





   我記得那一天是二千零一年的十一月十八日。

   她說,這天是她的生日,她想找個不是很討厭的人一起吃晚飯。我問她不討厭我嗎

   ?她說還沒到討厭的地步。


   不知道為什麼,我答應了跟她一起吃晚飯的約定,而且是我請客。

   我問她為什麼不找同學朋友?她說她在台北沒有朋友,同學們也都跟她有距離。聽

   她這麼一說,我有那麼一點了解了;雖然不是常見到她,但每一次見到她,她都是

   一個人的。





   『ZHR是一種平均數,叫做天頂平均數,它用在計算流星雨。』走出餐廳的時候

   ,她認真的說著,秋末的台北正午,陽光對於探出頭瞧瞧地球有些吝嗇。


   『它是由雲量修正係數,極限星等修正係數,輻射點的天頂距修正係數,還有時段

     觀測流星數四項相乘,再除以觀測時間,而這個觀測時間,必須是有效的觀測時

     間,也就是說,若觀測時間一小時,你一共低頭或離開觀測點五次,那你就得減

     去那些時間。』

   她說得很仔細,我卻聽的有些吃力,對於這些沒有研究的東西,我一點都不了解。


   「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不知道,只是直覺你會認真的聽完,即使你沒聽懂,你也不會排斥去聽。』

   「我是真的沒聽懂。」

   『沒關係,聽了就好。』她轉頭對我笑著說,『聽了就好。』



   那一瞬間,我以為是天使在對我微笑,直到校鐘叮噹響。












   -待續-















                         * 我以為,是天使在對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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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棟11樓 (19)

   她要我留下手機號碼給她以防萬一,她說她常常跟別人約好,但卻又被別人放鴿子

   ,所以她堅持要我把電話給她。


   我從書包裡拿出筆,卻找不到空白的紙,我問她有沒有帶紙,她說沒有,我本來要

   把課本的扉頁撕下一角來寫,但她說撕法律書會倒楣,拿走被撕掉的部份會更倒楣

   ,我問她從哪裡聽來的,她沒告訴我。


   「不然我寫在桌上好了,妳要打電話給我就來這裡看。」

   『你有毛病嗎?誰會為了打一通電話從理學院走到這裡啊?』

   「那,妳告訴我妳的號碼,我打給妳,就會有顯示號碼了。」

   『不要,我還不想給你電話。』


   嗯?不想給我電話?不想給我電話為什麼還要約我一起吃飯?


   「不想給我電話的意思是?」我以為她的話中另有話意,所以我帶著深深的疑惑,

   並且禮貌的問著。

   『就是你不會有我的電話的意思。』

   「妳用的是龜毛電信嗎?」

   『什麼?什麼信?』

   「Nothing!Nothing!那,我寫在妳的手上好了。」

   『不要。』


   男人跟女人在僵持一件事情的時候,往往理智的一方看起來總是弱勢了些。因為我

   是理智的,而且我沒有跟女人僵持的天份,所以我明顯的弱勢。

   最後,我跑到櫃台去向歐巴桑要了一張餐巾紙,把名字跟電話抄給她。

   她很滿意的帶著笑離開,還不忘說拜拜。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堅持不給我電話,也不知道她為什麼一定要我用紙寫給她我的

   電話,但我回想了一下,從認識她到現在,雖然沒聊過幾次,但她給我的感覺一直

   是怪怪的,所以,這應該也是她怪的一部份吧。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餐廳的角落,我回頭看著已經被啃完的雞腿,突然覺得好像沒

   有吃飽。


   我走出餐廳,些許冷風吹來,十一月天的台北有些微寒,因為三點才有課,我心想

   回到B棟去睡個覺,或是看點書。


   我走過學校的文學院,在長廊間看見有人在排練歌舞,大概有十幾個女孩。因為她

   們都穿著火辣,該低的胸都夠低了,該叉的裙子都夠叉了,所以圍觀的男性多過女

   性。


   很快的,我在這一群圍觀的男士當中發現了亞勳和阿居,但他們沒有發現我。這也

   難怪,要他們把眼睛拔離那一群辣妹身上絕對有技術上的困難。


   這時我聽見音樂聲響起,一個清柔卻明亮的聲音從那群女孩當中傳出:

   『注意節拍!身體盡量伸展,別因為旁邊有男生在看就放不開。』


   她這話一說完,周圍的男生引起了一陣小騷動。


   『注意了!一、二、三、四、左邊、右邊、左邊、右邊、一、二、三、四、回到原

     點、再來一次!一、二、三、四、二、二、三.........』



   我看得入神,而且有一種不知怎麼形容的感覺,但是我沒辦法欺騙自己,她的每一

   個動作,每一個轉身都像是一件藝術品,我看著她眼神中的專注,竟然有點....


   原來她是住在我們對面的三個女孩之一,就是那個每天騎偉士牌上課的王艾莉。


   這時亞勳發現了我,拉著阿居走到我身邊。

   「子學,聽阿居說,那個穿紅色衣服的女孩住在你們對面?」亞勳語帶興奮的問著。

   「是啊,你想認識啊?」

   「此女只有天上有,輕易放棄是小狗,只要是男人都想認識好嗎?」



   「他一直叫我幫他,但這事我幫不上忙,說漂亮是真的漂亮,但還是純欣賞就好。」

   阿居拍著亞勳的胸脯說。


   「我可以搬到你們的B棟11樓嗎?」亞勳的口水有點要突破防守的感覺。

   「還是算了吧。」我說,「這一群圍觀的男人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已經被她吸走

     了,你還要跟別人搶嗎?」



   我笑著說,但心裡卻感到一陣空虛。

   或許我就是那三分之二的其中一個吧,只是我不明白那無法形容的感覺是什麼,只

   覺得有點怪。



   這時手機響了,顯示的卻是私人號碼。



   『喂,是我,徐藝君。』

   「喔,是妳啊,妳不用上課嗎?怎麼現在就打來了?」

   『教授臨時請假,不過三點半還有課。』

   「喔,那表示下午茶泡湯了。」

   『下午茶?呵呵,你在約我嗎?』

   「沒有沒有,別誤會,打給我有什麼事?」

   『有兩件事要跟你說。』

   「什麼?」

   『第一件事,今天晚上六點半,我在公館的玫瑰唱片門口等你。』

   「玫瑰唱片門口?為什麼不約在校門口?」

   『哎呀,玫瑰唱片門口就是了啦。』

   「喔,妳高興就好。」

   『第二件事......』

   「什麼啊?」

   『我不知道你對看辣妹跳舞有興趣。』



   嗯!?

   我像是被電擊一樣,嚇了一跳,四顧著人群,卻沒有發現她在哪裡。


   『我在你的左後上方。』

   我轉頭往她所說的方向,我看見她站在四樓,手伸向窗外向我招手。


   「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在這裡上課啊,碰巧看到你。』

   「我必須解釋一下,我不是喜歡看辣妹跳舞,我只是...」

   『只是什麼?』

   「我只是路過而已。」

   『是嗎?這一小段路你花了好久的時間還沒走完呢。』

   「哎呀,總之我不是喜歡看辣妹跳舞啦,她們身材好歸身材好,但我欣賞的不是身

     材好嗎?」

   『那你欣賞的是什麼?』

   「妳問這幹嘛?手機很貴,而且我們一定要這樣面對面,距離四樓之隔的聊天嗎?」

   『你先說啊,你欣賞的是什麼?』


   我答不出話來,因為我從沒有想過我到底欣賞女孩子什麼?這或許也就是我從沒有

   談過戀愛的原因吧。

   我不知道該欣賞什麼,就沒辦法進一步的喜歡她什麼,既然沒有辦法知道喜歡她什

   麼,怎麼可能戀愛呢?


   「我不知道耶....」

   『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沒有答案可以告訴妳,頂多只能說,我看見女孩子笑,我會很開

     心。」

   『笑?』

   「是啊,笑,妳剛剛要離開餐廳的時候,妳的笑就讓我很開心。」

   『真的嗎?』

   「是啦,妳到底問這些幹嘛?這就是妳要說的第二件事情嗎?」

   『對啊,我說完了,晚上六點半見,拜拜。』


   她掛了電話,在窗口向我揮揮手。

   我回頭,亞勳跟阿居的眼睛還黏在王艾莉身上,現場三分之二的男人的眼睛也一樣

   ,我覺得有點睏,看了看時間,離三點的上課時間不到兩個小時,我心想,那就到

   保健中心去借個床躺一下好了。




   對了,說到保健中心,讓我想起我在高中的時候,有一次高燒嚴重,老師已經通知

   爸媽來帶我回家,要同學先送我到保健室去休息。

   到了保健室之後,校護替我量了體溫,那是我有生以來發燒最高溫,39.9度。說真

   的,我有一種「不如歸去」的感覺。

   偏偏那天保健室的生意特別好,沒有空的床位,校護要我打草蓆睡在地上,我輕聲

   的說了聲「謝謝,不用了。」,她又說要幫我叫救護車,我也婉拒了她。然後被同

   學攙扶著走回教室。



   我同學在扶我回教室的路上不斷的抱怨著,

   「鋪草蓆睡地上?哪有人這樣的,是不是算準了如果你掛了就直接捲起來比較快?」


   我聽了笑個不停,但因為發燒全身上下每一處都痠痛,所以我越是笑,就越覺得身

   體像要爆炸了一樣。


   事後我懷疑我同學想用笑話謀殺我。




   回到教室之後,我在一陣精神混沌當中睡著,沒多久就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我是個很帥的帥哥,不管是功課還是體育方面都是頂尖的優秀,全校的女孩

   子都想跟我談戀愛,每節下課教室的窗外就擠滿了要拿情書給我的女同學。


   然後隔壁的同學鉛筆盒掉到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我輕易的被吵醒了,很想朝他

   的後腦勺扁下去。

   但是我沒有,因為當時我如果出手打他,我會比他更痛。所以我只是瞪了他一眼,

   無奈的趴下,然後很快的又睡著。









   陰沉的天色,傍晚時分,我騎著車子在路上奔馳,沒多久開始下雨,不大不小的,

   我撐著騎到一座公園旁邊,看見一個涼亭,我停下車,跑進涼亭躲雨。


   結果不躲還好,一躲雨就更大,路上的人車漸漸變少,路燈也亮了起來,蚊子在我

   身邊來回飛,想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大快朵頤一番。

   然後有個女孩子拿著傘走進涼亭,還牽著一條小黃狗。

   她看了我一眼,然後笑了一笑,問了我一聲:


   『你被雨困住了?』

   「是啊,早知道就不躲雨了,越躲下得越大。」

   『如果我跟你說,這場雨可能要三個小時才會停,你怎麼辦?』

   「妳姓中嗎?」

   『什麼意思?』

   「中央氣象台啊。妳說三個小時就三個小時,哪那麼準的?」

   『那我們來賭一賭,三小時之後我再來找你,如果雨停了,我就親你一下,如果雨

     還繼續下著,你就要親我的狗一下。』

   「妳親我一下?妳沒說錯?」

   『我沒說錯,就是親你一下。』

   「妳真要這麼賭?雨很可能停耶,妳很可能要親我一下耶。」

   『不,最後的結果一定是你親我的狗一下。』



   後來我看了看手錶,時間還早,反正也沒什麼事,賭就賭,只要不是賭錢就好,輸

   了頂多親條狗,除了衛生問題之外沒什麼損失。


   然後我等了三個小時,雨也停了。我心想,她真的會服輸嗎?

   她依約走進涼亭,這一次她沒有牽狗。從她心有不甘的眼神我知道她非常的不服

   ,但願賭服輸,我相信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然後,隔壁的同學鉛筆盒又掉了.....














   -待續-














                      * 筆者云:白日夢做太多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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