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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樹]-寂寞之歌


寂寞之歌21

高三上學期時的那一個社團迎新露營,跟往常一樣的舉辦在澄清湖青年活動中心。

   照理說高三的學長姐們是不需要到的,畢竟前途重要,待在家裡念書比較實際。

   但我是個不太實際的人,我承認,所以那一次的露營,我還是到了。


   結果社團裡一共約二十個高三的學生也去了一半。原來不太實際的人有那麼多。



   其實,我到了營地也沒在幫忙,純粹不想待在家裡面對死沉沉的白色桌燈,以及那

   些已經翻了又翻看了又看念了又念的教科書還有參考書,所以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

   理由,「正在露營的學弟妹們需要高三學長姐的照顧」,所以我在晚上七點多的時

   候到了營地。


   營火晚會正開始。



   看著那群圍在火堆旁唱歌跳舞的男男女女,我回想起自己高一高二的時候也一樣是

   那裡面的一員。而且還曾經為了追求一個同學,在營火晚會結束後邀請她一起去散

   步看月亮。很意外的她答應了,我的心跳從那一秒鐘開始加速。



   然後約定的時間一到,我在約好的第一個帳篷前面等她,結果她一共帶來了六男四

   女,兩個人的散步之約頓時變成一群人的散步之「團」。



   我的心跳差點在那一秒停止。



   當然啦,我後來還是很開心地跟她聊天,回到學校之後也常在下課時間到她的教室

   去找她,但沒幾天的時間,她已經是別人的女朋友。而他的男朋友就是那天晚上參

   與散步團的其中一個。我在猜想,他能追到她的原因,應該是他高一的時候就有摩

   托車。(眼紅)




   『你在聽什麼?』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學妹問我,她突然間出現,從後面拍著我

   的肩膀,我差點沒被嚇死!整個人跳起來,耳朵裡的耳機已經被扯掉了,手上的隨

   身聽差點掉進溝裡。



   「哇銬!」我大叫了一聲。

   『啊啊!抱歉抱歉,學長!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要嚇你的!』她急忙對我道歉

   。

   「沒關係沒關係,還好我心臟夠力。」

   『你沒事吧?』

   「我沒事。」深呼吸一口氣後,我定了定神,然後把耳機塞回耳朵。

   『你在聽什麼啊?』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拿下一個耳機交給她。


   「瑪麗亞凱莉。」我說。


   她把耳機塞到她的耳朵裡,然後坐在我旁邊。因為我的右耳裡面有耳機,所以我拿

   給她的是左耳的,故她坐的位置是我的右手邊。



   『那這首歌的歌名呢?』

   「Without you.」

   『這不是一個樂團唱過嗎?』

   「是啊,空中補給先唱的。」

   『那她為什麼還要唱?』

   「妳問我我問誰?」

   『你不知道的話幹嘛聽她的專輯?』她轉頭眨了眨眼睛問我。


   我轉頭看了看她,心裡有點覺得這學妹挺怪的,「妳去路邊吃牛肉麵都知道那碗麵

   怎麼做嗎?」我說。

   『不知道。』她搖搖頭。

   「那就對啦!吃牛肉麵不一定要知道怎麼做。聽音樂不一定要知道為什麼歌要換人

   唱吧?」

   『因為我不吃牛肉麵啊。』她說。


   我聽完愣了一下,原以為這個話題應該要結束了。沒想到她居然回我這句話。


   「好吧。那改豬腳麵線好了。」我隨口說說敷衍她。

   『我也不吃豬腳麵線。』她說


   我又轉頭看了看她,她用非常肯定而且堅定的眼神看著我,又補了一句『對,我不

   吃豬腳麵線。』彷彿她感覺到我對她的答案感到懷疑。


   「喔....好。我並沒有懷疑妳不吃豬腳麵線這件事,妳不用說兩次。」

   『好,我以為你懷疑我。』

   「我沒有懷疑妳。既然妳不吃牛肉麵,也不吃豬腳麵線,那換個排骨飯可以吧?」

   『我也不吃排骨飯。』



   哇銬!我是見鬼了嗎?這學妹怎麼這麼奇怪啊?


   「那妳到底吃啥長大的啊?」我感覺我的表情很扭曲。

   『你誤會了,學長。而且你不要這個表情看我,很醜。』

   我的眼睛頓時扁了起來,「誤會啥?」,我說,但是這時候,我有點想趕緊離開這

   個地方。


   『我吃素啦。』她說。

   「從出生到現在?」

   『對啊。』

   「喔。」我應了一聲,這下謎底全部都解開了。

   『所以,我不吃牛肉麵,也不吃豬腳麵線,也不吃排骨飯。』

   「哎呀!好啦好啦隨便啦!總之我不知道為什麼瑪麗亞凱莉要再唱空中補給的歌啦

   。」我有些煩躁的說。



   『別生氣嘛,學長。』

   「我沒生氣啊。」

   『有,你有生氣。』

   「我沒有。」

   『你有。』

   「妳.....!」我把耳機摘了下來,然後轉頭看她。對著她說「現在是晚會時間,妳

   怎麼在這裡?」我試圖要用學長的威信來把她送回營火旁。


   『我覺得那個不好玩啊。』

   「那妳來這裡跟我爭辯一些有的沒的就比較好玩?」


   她看了看營火晚會的那一群好像被什麼山神附身在鬼吼鬼叫的人之後,再轉頭看了

   看我,『確實是這裡比較好玩。』她說。


   「好吧。那拜託妳,別再問我怪問題了。」我把耳機放回我的右耳。

   『學長,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轉頭看了她一眼,『這是怪問題嗎?』她睜大眼睛問我。

   「不是怪問題。」

   『那你可以說嗎?』

   「吳子雲。」我說。

   『學長,你的名字真好聽。』

   「謝謝誇獎。媽媽會取。」

   『學長,我的名字也有個雲字。』

   「喔,好,恭喜妳。」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嗎?』

   「你可以說啊。」

   『我叫謝蓓雲。』

   「你好啊,謝學妹。」我伸出右手,她伸出右手握了一握。



   這是我跟蓓雲的第一次見面。

   那是個夏夜,耳邊有著營火晚會的歡呼聲,瑪麗亞凱莉的歌聲,還有蓓雲的笑聲。



   那年我高三,她高一。我們差了兩歲,教室差了兩棟那麼遠。















   - 待續 -














                           * 她是個很完美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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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22

謝蓓雲有個同學長得很可愛,個子很小很小,瘦瘦的身軀小小的骨架,頭髮也很短

   ,臉只有半張A4那麼大,但感覺她的眼睛卻好像佔了一半的面積,小鼻子小嘴巴,

   自然捲的鬢角刻意留長,造型看起來一整個日本氣息。


   本來我是知道她的名字的,但因為她實在長得很像娃娃,所以我後來幫她取了一個

   外號叫做日本芭比。她本來不太能接受,一直嚷著要叫她台灣芭比,然後我帶她去

   看了一些檳榔西施,跟她說那個才是台灣芭比,她就很感謝我並且很開心地接受了

   日本芭比這個外號。



   因為一樣都是樂隊裡的鐘琴手,也是同班同學,所以她們兩個的交情很好,簡直孟

   不離焦。我常看到她們手牽手一起在放學後來參加樂隊練習。活動中心後廣場總在

   下午放學後盤踞著兩種人,一種是來參加樂隊練習的學生,另一種則是三三兩兩為

   伴來散步,手裡一定會拿著扇子搧風的爺爺奶奶們。後廣場的空氣中迴盪著爺爺奶

   奶們的交談大笑聲,還有一大堆樂器的雜奏,有小喇叭、薩克斯風、法國號、拉管

   、黑管.....等等,那些聲音聽起來像是幾百個鍋碗瓢盆一起摔在地上。



   但是,大都只有她們兩個會練到天黑,其他的樂器手則都已經離開,那些爺爺奶奶

   也早就回家吃晚飯。活動中心後廣場只剩下兩部鐘琴在叮叮噹噹的敲打著,學校也

   只剩下後門是開著的,她們才願意騎上腳踏車離開。



   我常在離後廣場有一個操場那麼遠的圖書館裡聽見那最後的鐘琴聲,那幾乎是我高

   三那年夏夜華燈初上之時最忠實的伴奏。



   後來,夏天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十月中旬的傍晚走進學校裡散步的爺爺奶奶們手上

   已經沒有扇子了,我們才突然想起夏天已經要離開了,我們竟然還沒去墾丁。



   冒著聯考成績可能會如壯士一般一去不復返的危險,我還是參加了那個墾丁團。媽

   媽說我找死,爸爸說我心臟很大顆,外公外婆則是很狀況外地打電話來提醒我千萬

   小心別曬傷了。於是,十幾部機車,二十幾個人,不像聯誼一樣需要女孩子來抽鑰

   匙,你想坐誰的車,你就直接上他的車。


   說也奇怪,竟然沒有發生兩個女生同搶一部車;或是兩個男生都想載同一個女生的

   尷尬。所以,謝蓓雲上了我的車,日本芭比則讓另一個吹拉管的學弟載著。



   『我剛剛好怕有學姐或同學上了你的車耶。』在路上,謝蓓雲這麼跟我說。

   「為什麼啊?」

   『我想坐你的車啊,這麼簡單的原因還用問嗎?』

   「為什麼一定要坐我的車?」

   『因為我喜歡Jog啊。』她說。


   聽完,我看了看周遭的學弟妹們車子,確實只有我的車是Jog。


   「125cc的車子還蠻大的,比較好坐,妳怎麼會選Jog?」我好奇的問。

   『因為Jog好看啊。』

   「那給妳騎。」我故意逗她說。

   『好啊!你下車,你去給125cc的載。』她說。

   「哇銬!我隨口說說妳當真喔?」

   『我隨口應應你當真喔?』

   「.....」





   一路上的旅程比起以往的墾丁之行,多了許多的波折,學弟在出發前自信滿滿的訴

   說著跟他征戰多少沙場,輪下走過多少里程的50cc小機車,在剛抵達枋寮的時候就

   冒煙了。很帥的是他向附近的店家借了電話打回去報告他的爸媽說:「我替我們家

   的小機車找到了一塊非常優美的長眠地」,言下之意就是他一點都不想再把這部車

   騎回去修。



   另一個學弟則是衰到爆胎,身上帶的旅費花了一半在換他的輪子。



   經過南灣的時候,時間已經是中午,墾丁的太陽依舊像夏天剛到一樣的火辣,我們

   照慣例到墾丁的麥當勞吃午餐,然後再折返南灣開始下水。



   幾乎所有的男生都沒有帶長袖的衣服或是襯衫防曬傷,只有我有。相反的,幾乎所

   有女生都有帶長袖的衣服或襯衫防曬傷,只有謝蓓雲沒有。所以我們在玩水的時候

   ,謝蓓雲不是躲在有蔭的地方,就是除了頭之外,身體全都浸在水裡。


   看她玩得這麼小心翼翼,我覺得挺難過的,想一想自己是個男生,曬黑了也無所謂

   ,所以我把我印有NIKE大籃球圖樣的運動長T恤脫給她穿,自己則剩下一件短T恤。



   『那你怎麼辦呢?』謝蓓雲用著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問我,她甚至還沒接過我手上的

   衣服。

   「沒關係啦,我是男生,不怕曬。」

   『但是,太陽真的很大呀。』

   「沒關係啦,妳快點拿去穿。免得我改變主意。」

   『那我問你,如果妳曬傷怎麼辦?』

   「我不會曬傷啦!」

   『那如果曬傷了咧?』

   「我如果曬傷隨便妳好不好?」

   『我才不要你隨便我咧?如果你曬傷,我要替你剝那些脫皮,哈哈哈。』

   「好啦好啦。」

   『那如果你要拿回去穿,一定要來跟我拿喔!』

   「好啦好啦。」





   結果我曬傷了。而且還嚴重的脫皮。肩膀手臂額頭鼻子脖子後方還有臉頰,還有最

   痛的耳朵上方。

   回到家裡就開始感覺皮膚像是被熱水燙過一樣的刺痛,洗澡的時候我的臉揪得像顆

   包子,洗臉的時候鼻子跟額頭好像有千百隻螞蟻在咬,怎麼洗都洗不完。



   隔天星期一到學校時,我不敢到樂隊室去。我甚至希望我能像回教姑娘一樣把臉蒙

   著不讓別人看見。


   結果謝蓓雲跑到我的教室來,她沒讓我看見,只叫我們班的同學來跟我說「外面有

   人找你」。



   我一走出教室,她就一付贏了的表情對著我說:『你看吧。我就說你一定會曬傷的

   。』她指著我的臉。

   「又不是只有我曬傷,幾乎所有的男生都晒傷了啊!」我試圖多拉一些人來當墊背

   ,至少感覺起來我就沒那麼倒楣。


   『但是,跟我打賭的只有你啊!』她說。

   「好好好,妳贏了,可以了吧?」

   『那你跟我答應的事還算數嗎?』

   「阿咧!這已經很痛了,妳還要來剝皮喔?」我說著說著,害怕地退後了兩步。

   『誰要真的剝你的皮啊?很噁耶。』

   「那不然咧?」

   『這個藥拿去擦啦。很有效喔!』她遞給我一瓶藥,然後拍拍我的肩膀。



   「哇───────!」我痛的大叫。

   『啊啊!學長!抱歉啊,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的肩膀也有曬傷。』

   「沒關係沒關係,妳快離我遠一點!」

   『不好意思喔!你別恨我喔!』她說完,快步的離開三年級的教室。



   我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會在什麼樣的情形下發生變化?會不會就算是在非常普

   通的相處與交談當中也會出現微妙的反應呢?


   在我的曬傷因為擦她給的藥好了之後沒幾天,日本芭比在樂隊室裡偷偷交給我一張

   紙,她交給我之後很快地用右手食指堵在嘴巴上示意我別說出去,我看了看那張紙

   ,又看了看她,我完全不解那是什麼情況。



   『你看了就知道。別跟謝蓓雲說喔。』日本芭比在我的耳朵旁邊小聲的說。



   我打開紙條,看了一看,原來那是她跟謝蓓雲上課時偷傳的紙條。




   『現在才想起來要問妳,妳有拿藥給子雲學長了嗎?』很明顯的,這是日本芭比說

   的。

   『拿了啊。』

   『難怪,他看起來好像已經好了。』

   『是啊,那可是祖傳秘方呢!很有效吧?』

   『哪個祖傳?』

   『我也不知道........』

   『.....』

   『喂!我問妳喔,妳覺得子雲學長有女朋友嗎?』

   『妳說咧?看他那副笨樣,怎麼會有女朋友?』

   『那妳覺得,我如果跟他說我喜歡他,他會怎樣啊?』

   『他會打妳,然後跟妳說:妳是笨蛋嗎?在亂想什麼啊?』

   『真的嗎?妳是說真的嗎?妳覺得我會被他拒絕嗎?』

   『我怎麼知道?妳問我我問神啊?不過,我想問妳耶,謝笨雲。』

   『問就問,別叫我謝笨雲。』

   『妳為什麼喜歡他?』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不是喜歡....』

   『什麼感覺?』

   『去墾丁的前一天,我興奮地睡不著,我一直在想明天就能跟他一起出去玩,那種

   感覺好奇妙。我坐在他的Jog後面,看著他騎車時的背影,就有一種想抱著他,靠在

   他背上的感覺。我看到他因為把衣服借我,自己卻曬得脫皮,我就好難過....』

   『我覺得妳在發花癡了,謝笨雲.....』




   然後,看著這張揉得一團爛的紙條,我大概可以想像謝笨雲把紙條揉成球之後,丟

   向日本芭比的樣子。













  - 待續 -













                        * 她真的是個很完美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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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23

這件事我偷偷放在心裡當做秘密有兩個多月那麼久。偶爾日本芭比會再拿一些她們

   上課時偷傳的紙條交給我,只要上面有提到我的部份,她都會保留起來。而那兩個

   多月的時間,我開始因為功課還有聯考的壓力減少了去樂隊室閒晃的次數,但每次

   去我都有看到謝蓓雲,每次我都會跟她開玩笑地嘻鬧。


   而她喜歡我的這件事情,我一直放在心裡,對當時的我來說,那是一種驕傲。雖然

   我並不知道該驕傲什麼。但有時候跟她不小心的四目相接,我也會感覺到緊張,有

   時候看到她一個人在黃昏時側對太陽認真練習的表情,我也會突然生起一種好感,

   我喜歡看她翻動著樂譜的手指,想像那纖纖細長的手指在鋼琴的黑白鍵上面跳躍的

   樣子。


   她說她有學過幾年的鋼琴,但是後來家裡的鋼琴送人了,她也就沒有再碰。我曾經

   聽到她在學校活動中心後面的貴賓室旁的那架鋼琴上彈奏過一首曲子,我認得那是

   當時很紅的《東京愛情故事》的主題曲。只是她彈得七零八落的,我想應該是沒有

   譜的關係。



   其實日本芭比有問過我,是不是也喜歡謝蓓雲?我記得當時我給了她一個「那怎麼

   可能?」的表情,但或許是我的眼神不夠肯定,表情也演得不夠逼真,她伸出手指

   著我說:『子雲學長,你說謊。』



   但是,我真的說謊嗎?其實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不知道她那偶爾吸引我的目光和偶

   爾牽動我的心跳的某些舉動和畫面,是不是就是喜歡?





   冬天到了。我最怕的就是那種一大早就要離開溫暖被窩的感覺,好像在考驗身體對

   靈魂的忠誠度一樣。因為你的靈魂告訴你一定要起床念書,不然大學之路會跟你說

   Bye-bye,而你的身體會用抗議的語氣對著靈魂說「媽的,很冷耶!你有沒有良心

   ?」,所以,如果你起床了就是對不起身體,如果你沒起床就是對不起靈魂。而我

   每天總要天人交戰一次。每次鬧鐘鈴響時我都會看向窗外,我總會在心裡嚷嚷著「

   幹,太陽還沒上班咧!我就得起床開始念書。」那是凌晨五點的鈴響,當時我每天

   的第一次自修時間。



   我總要裹著厚厚的被子,拖著還沒醒過來的身體,到浴室去用冰冷的自來水澆醒自

   己臉上的五官神經,然後才能真正的睜開眼睛,穿上外套,坐到書桌前,拿出那天

   已經排定的進度,開始兩個小時的複習。


   當時我到學校的時間大概都是七點二十分左右,走到我的教室之前一定會經過樂隊

   室,所以我都習慣繞過去看看,然後利用樂隊準備升旗典禮伴奏的名義躲在裡面補

   眠。(除非當天有非常重要的考試)



   有一天,我記得是耶誕節的前幾天,謝蓓雲在樂隊室裡拿了一顆飯糰給我。她的左

   手提著鐘琴和敲鎚,正要到操場去準備升旗典禮,右手遞出那顆裹著熱氣的飯糰,

   『給你吃。』她說。



   「為什麼要給我吃?」

   『我多買了,吃不下,所以你幫我吃。』

   「妳是真的多買了還是有算到我肚子正餓著?」我摸著肚子對她說。

   『我是真的多買了。』

   「那好吧,謝謝妳。這個多少錢?」

   『不用錢,我請客。』她笑瞇瞇的說。

   「那妳也真小氣,請客就請個飯糰,沒有更體面的東西嗎?」

   『有啊。我可以請你看電影。』

   「喔?電影?這倒是非常體面。」

   『這表示你答應了嗎?』

   「答應啥?」

   『讓我請你看電影啊。』

   「喔?妳是說真的啊?」我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的。

   『真的啦。』

   「喔,OK啊!什麼時候?」

   『耶誕夜吧!二十四號晚上。』



   說完,她就跑開了,樂隊室裡剩下我一個人在啃著她給的飯糰。

   啃著啃著,我發現我被她給唬爛了。因為我在那顆飯糰裡吃到肉鬆,而她告訴過我

   她是個全素食者。


   跟她一起去看電影那天,高雄市的鬧區像是個大型的露天避難所。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人多到你很難往前走一步,每個人都想往同一個地方擠,感覺就像是在逃難。

   這天晚上的晚餐是在一家素食餐廳吃的,因為小時候跟外公外婆住,而他們信仰一

   貫道,所以跟著他們吃了十年的素食,過了許久之後再一次體會到正餐當中沒有肉

   類食物,倒也不覺得奇怪。



   「妳為什麼要吃素啊?」用餐時,我好奇的問。

   『因為我信佛教啊。』

   「妳全家都信嗎?」

   『呃.......說起來有點尷尬,我媽媽跟我信佛教,我爸爸跟我妹妹不信。』


   我聽了之後非常不解,「你們那是什麼家庭啊?」我可以感覺我的表情很怪。


   『我知道你一定會覺得很怪,但我們家走的是信仰自由主義,所以我們不會逼迫家

   人一定要跟著家庭信仰。』她很正經的說。

   「那我就好奇了,就像現在這樣,全家一起吃晚餐的時候,是分成兩桌吃?還是在

   煮的時候就分好素葷兩種廚具在做飯?」

   『都不是,我們自從信仰不同之後,就不再一起吃飯了。』

   「不再一起吃飯?」我再重複她的話一次以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對,我們不再一起吃飯。』


   我的下巴有點接不回來,她則是笑得很開心,『你有那麼吃驚嗎?』她說。


   「這還不吃驚?我都覺得你們根本不像是家人了。」

   『那不然像什麼?』

   「像房東跟房客啊。房東吃葷房客吃素,你吃你的我吃我的,而且還不一起吃。」

   『不會啊!我們都很習慣啊。』她笑著回答。

   「那問題來了!」

   『什麼問題?』

   「逢年過節的時候,總要回家鄉團聚吧?」

   『對啊。』

   「那個時候總該一起吃了吧?」

   『那個時候就分桌吃了啊。家裡會準備兩桌菜,吃素的到吃素的那桌,吃葷的就跟

   吃葷的一起。』

   「該不會跟我想的一樣吧..........」

   『對,就是跟你想的一樣,我們的家族一樣有一半吃素,一半吃葷。』

   「你們真是奇怪的家庭。在下甘拜下風。」我站起身來作了個揖,以表示我對她們

   家的敬佩。




   吃完飯之後,我們又投入那避難人潮裡,還好我們已經事先買好了票,不然今天應

   該是看不到電影了。

   其實我早就已經忘了我們到底看的是哪一部電影了,我只記得在電影播放這期間,

   我們很少交談。但我記得,我在電影播到一半的時候偷偷轉頭用餘光看著她的側臉

   ,她的眼睛閃耀著螢幕裡跳動的光芒,感覺像是有律動的眼皮眨呀眨的。


   我故意伸出右手觸碰她的左手,她的左手稍微動了一下,但是沒有移開。然後她轉

   頭看我,我想她似乎已經發現我是故意的,所以她靠近我,貼著我的耳朵,輕聲地

   跟我說:『專心看電影。』



   當時,我一整個傻住,像個白癡一樣坐在位置上發呆。但心裡卻在享受著她靠近我

   的時候那髮際飄來的香味。



   晚上十點多,我騎著Jog送她回家,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她家住在哪裡。她指著那排公

   寓其中一棟的五樓告訴我,『那間燈光有黃有白,外面還種了一些死不了的假花的

   就是我家了。』


   「好,晚安了。」我說。

   『謝謝你陪我看電影。』

   「我才要謝謝妳請客咧。」

   她掩著嘴巴笑了起來,『那下次還有機會嗎?』

   「我想應該有吧。」

   『那,學長,騎車回家小心一點喔。』

   「OK。Bye-bye。」



   然後,我看著她的背影走到公寓的門口,開了門,她回頭看了看我,然後走進去,

   然後把門關上。


   我還留在原地。


   她走到二樓,把頭探出樓梯間的窗戶,『耶誕節快樂。』她說。

   「耶誕節快樂。」我說。


   然後,她回頭,走到了三樓,又把頭探出樓梯間的窗戶。

   我還留在原地。


   『你幹嘛不走啊?』她說。

   「我在等妳進家門啊。」我說。


   然後,她回頭,走到了四樓,又把頭探出樓梯間的窗戶。

   我還留在原地。


   『你等一下。』她說。

   「喔。好。」我說。


   大概過了三十秒吧,她又把頭探出來,說了一句『接好』,然後就丟下一個紙團。

   但是因為紙團太輕,所以掉在離我還有兩公尺的距離。我把車子架好,然後把紙團

   拿起來,再抬頭看她的時候,她已經到了五樓。


   『別嚇一跳喔!』她說,然後呵呵的笑了幾聲。就消失在五樓樓梯間的窗戶,只露

   出一隻搖晃著說再見的手。



   我一個人站在路燈下,雙手因為騎車的關係而明顯地冰冷,我慢慢地打開那張紙團

   ,上面寫了幾個字,我看了,一種很溫暖又欣喜的感覺流遍全身。



   『子雲,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 待續 -















                       * 哼!女生追男生怎麼這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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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24

『然後你們就在一起了?』王小姐用手拖著下巴,用很陶醉的表情,淺淺的笑著

   問我。

   「妳幹嘛這個表情?」

   『我覺得很浪漫啊!這種純情的故事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了。』她很認真的說。

   「當時才只是兩個高中生互相喜歡而已,當然會很純情,不然妳覺得會多激情?」

   『說得也對,想當年戀愛的時候也是很純情的。明明都已經在一起了,看見對方還

   是會很緊張。』

   「是啊,我們後來見面的時候都會緊張。」

   『所以你們後來就在一起了?』

   「嗯,後來我每天到樂隊室的時候,就會有早餐吃。而我也會偶爾提早出門,到她

   家去接她上課,不過....」



   『不過什麼?』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非常短暫。」

   『為什麼呢?』

   「他的爸媽非常的嚴厲,我要到她家去接她上課,還得躲在角落不能被發現。」回

   想起當年像個小偷一樣地躲在她家巷子的轉角處,我搖搖頭,覺得很瞎的笑著說。

   『你曾經被他的爸媽罵過啊?』

   「不是罵過,是恐嚇。」說到這裡,回憶開始很清晰地在腦海中上演。













   謝蓓雲的爸爸是公務人員,至於是哪個單位的公務人員,我倒不是那麼清楚。而她

   的媽媽是一間國小的辦公室人員,說起來也是政府單位的約聘人員,像是會計那種

   類型的工作,但不是教師。


   我記得謝蓓雲告訴我她的媽媽已經知道我的存在的時候,是我們在一起沒多久以後

   ,那是一個氣溫很低的清晨,我在她們家的巷子轉角處跟她在說話,她的媽媽正好

   騎車經過。當時謝蓓雲沒發現,我當然也不可能知道從旁邊騎過去的人會是她媽媽

   ,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媽媽長什麼樣子。


   後來,她的媽媽像個間諜似地趁謝蓓雲不在家的時候把消息報告給總部裡的老大知

   道,這個老大其實就是他爸爸。

   他爸爸一開始可能還不覺得怎樣,因為畢竟當天她媽媽看到的情況,也只是我們兩

   個人在說話而已,任何情侶之間會有的動作我們都沒有做,所以她的媽媽因為證據

   薄弱,所以暫時無法確定我跟謝蓓雲的關係。



   直到一天下午放學後,我騎著機車載謝蓓雲到市場裡一家賣紅豆餅的小店舖買紅豆

   餅的時候,無巧不巧地被他的爸爸撞見。他的爸爸很恐怖地把車子停在馬路的對面

   觀察我們,那天晚上,謝蓓雲就開始被審問了。


   當然,謝蓓雲不會笨到去承認她已經交了男朋友,畢竟如果家人是反對的,那麼承

   認等於是找死。所以她只說我是社團的學長,只是好意載她到那家紅豆餅店買紅豆

   餅而已。但是她的媽媽加入戰局,問她為什麼都是同一個學長?巷子口的也是我,

   載謝蓓雲去買紅豆餅的也是我,如果真的沒什麼,為什麼走這麼近?



   如果這時謝蓓雲穩住氣,心平氣和地回答父母,後來的事情,我想就不會發生了。

   但謝蓓雲這時回錯了一句話,她說:「我們感情好不行嗎?」



   這天,謝蓓雲被罰跪著吃晚飯,跪著複習功課,還跪到睡覺時間到了才回到房間。

   隔天,我在巷子轉角處看見她的時候,她的步伐明顯地不穩。



   我載著她到學校,然後把車子停在學校外面。牽著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學校裡。就

   在我們快走到謝蓓雲的教室外面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我被後傳來。


   「前面那一個男同學!」


   我回頭,看見一個大約一百六十公分高的中年男子,他穿著白色的襯衫,打了一條

   藍色的領帶,黑色的褲子有一些直裁縫線條。正當我想回他「叫我嗎?」的時候,

   謝蓓雲突然說了一句:『....爸....爸....』


   「蓓雲,爸爸在處理事情,妳最好閉嘴啊!」那個男人用很嚴厲的語氣對著謝蓓雲

   說。


   「呃....伯父,你好。」我先是有禮貌的笑著向她的爸爸點頭敬禮。

   「不用好。我不需要你問好。」他的表情非常的嚴肅,我當時被嚇著了,心裡七上

   八下的亂七八糟。



   大概有十秒鐘的時間,我們三個人是一句話也沒說的站在學校的走廊中央,我一直

   看著她爸爸的眼睛,但她爸爸卻像是一個非常無禮的人在上下打量著我。


   「伯父,請問,有事嗎?」我依然笑笑的問他,我永遠記得媽媽教我要有禮貌。

   「有事嗎?你事情大條了!」他說這話的聲音還不小。

   「什麼事?」我收起了笑容。

   「你叫什麼名字?」

   「吳子雲。」我邊說,邊挺起胸膛頂出我繡在衣服上的名字。

   「學號咧?」

   「伯父,請問,你要我的學號做什麼?」

   「做什麼?我要告到你們校長那邊去!你們好好的學生不當,談什麼戀愛?尤其你

   !不長眼睛!連我的女兒你都敢碰?」他拿出紙筆抄寫著我的學號,而且他的每一

   個字都越說越大聲,越說越用力,謝蓓雲的班上同學都一個一個跑出教室來看了。


   「伯父,我沒有碰妳的女兒,我們是很正當地在交往。」我試圖心平氣和的說。

   「什麼交往?我有准你跟我女兒交往嗎?我有准我女兒跟你交往嗎?」

   「伯父,請你理性一點,我跟謝蓓雲的交往很單純,我也絕對不會有惡意。」

   「我管你單不單純!」他的表情讓我至今難忘,「我告訴你!我的女兒你配不上!」


   「伯父,請你說話留點分寸。我不認為我哪裡有做錯的地方要讓你這樣....」我的

   話都還沒說完,他立刻補了一句讓我怒火中燒的話。


   「我跟你留什麼分寸?你算什麼東西啊?」他說。



   這時,我的心中怒火已經快要無法控制。我轉頭看了看謝蓓雲,她的臉漲得很紅,

   雙頰已經滿是眼淚,眼神非常氣憤地看著她的爸爸。


   「蓓雲,我幫妳請假,妳跟我回家,我有帳要跟妳好好的算!」她的爸爸拉著她的

   手說。

   「姓吳的,你等著到校長室去!」他用很仇恨的眼神看著我說。



   只見謝蓓雲氣得全身發抖,她雙手握緊拳頭看著她的爸爸,然後像是用盡全身的力

   氣一樣說了一句話:『為什麼你要這樣....?』


   「我怎樣?我是為了妳好啊!高中生本來就應該念書,妳幹嘛跟這種不三不四的小

   流氓混在一起?」

   『你自己看一看,現在是誰比較像流氓?』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全身的力

   氣在說的。


   「蓓雲,注意妳的口氣!妳現在可是在跟爸爸說話!」

   『我叫謝蓓雲,這是我的學號,』她指著她制服上繡著學號的地方,『麻煩你,把

   我跟他的名字跟學號一起送到校長室。』她說。
















   「帥!」魏先生拍著手說,「這女孩子有個性!漂亮!」

   『我也覺得謝蓓雲這句話接得好,當時的情況,確實是他的爸爸比較像流氓。』王

   小姐也贊聲說。


   「其實說真的,我當時是很害怕的,但心裡頭又有一股氣脫不出,感覺很不好,旁

   邊又是謝蓓雲,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又不能讓她的父親難堪。」我說。

   『哈哈哈哈』,王小姐大笑著,『你不用讓他難堪,謝蓓雲已經讓她的父親很難堪

   了。』

   「是啊。」我也笑了起來。


   『那後來呢?』

   「後來事情鬧得挺大的,訓導主任跟教官還到場關心。旁邊圍觀的人一大票。」

   『謝蓓雲真的被她爸爸帶回家了嗎?』

   「對,後來她被帶回家了,而我被留在教官室,直到她的爸爸帶她走出學校大門,

   教官才放我回教室。」

   『那事情怎麼發展?你們兩個人的感情有沒有變化呢?』

   「後來,謝蓓雲寫了一封信給我....」我說。














   那幾天,我不敢打電話給謝蓓雲,也不敢到她家的巷子轉角等她。我曾經在距離校

   門口還有一百公尺的地方看見她被她的爸爸牽著手走進學校,我才知道她已經開始

   像個國小學童被父母親接送上下課。


   在學校的時候,我們依然會見面說話,那天發生的事情,我也盡量用許多大笑的表

   情去掩飾,我心想,別太在意,也別再想起了。過去就讓他過去吧。


   後來,大概過了幾個禮拜,農曆年就要到來。她偷偷地用外面的公共電話打給我,

   那是早上六點多。


   那天,我們整整約會了一整天。她要我帶她到很遠的地方去,越遠越好,最好讓她

   的爸媽都找不到她。於是,我沿著一號省道一直騎,就這樣騎到了台南。


   我們到底玩了多少地方我已經記不得了。我只知道我們那天大部份的時間都在迷路

   ,畢竟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要知道路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後來去了成大,是哪個校區我也不知道。時間大概是下午四點左右,我跟她手

   牽手走在一條長廊上。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了下來,抬頭看著天空,我不知道她在

   想什麼,我只感覺到她的手用力的握緊我的手。


   「妳怎麼了?」我低頭問。

   『沒什麼,我覺得有點冷。』

   「那,我脫外套給妳穿。」

   『不要!你脫掉外套你也會冷,我只要你抱我就好。』她說。


   然後,她輕輕地把她的雙手環在我的腰間,她的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胸前,我把我的

   外套打開,用我的外套還有雙手抱住她。張艾嘉導演曾經導過一部叫做「心動」的

   電影,裡頭梁詠琪跟金城武有一幕在雪地中相擁的畫面。對,就是那個畫面,那天

   我們的相擁很像那個畫面。


   後來,我偷偷地吻了她,我感覺我的嘴唇在發抖著,她的嘴唇也是。



   那天從台南再騎車回高雄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的八點了。對她來說,那是個會被罵

   的回家時間。我們學乖了,把車停在離她們家至少還有五百公尺以外的另一條巷子

   裡,我記得當時我還開玩笑的說,如果再被她的爸媽看到,我就替她的爸媽報名國

   安局特勤人員。


   『你快回家吧。已經很晚囉。』她說。

   「好,再沒幾天就過年了,如果妳有要回鄉下的話,別吃得太胖嘿。免得回來我抱

   不動妳。」

   『你覺得我很胖嗎?』

   「嗯....還好啦,」我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普通胖。」


   她沒說話,只是笑著打了我一下,我也笑著躲開她那一掌。

   但在我們的笑聲都漸漸地收起時,我從她的眼睛裡,看到很捨不得的眼淚。



   「妳怎麼了?妳怎麼了?妳別哭啊!」我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她。

   『沒...沒有,我沒事。』她說。

   「妳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別放心上啊,妳有什麼事都可以告訴我的。」

   『嗯嗯,我知道,我只是有點捨不得今天而已。能一整天都跟你在一起的機會,真

   的很少很少....』

   「別哭別哭,以後一樣會有機會的。」我認真的安慰著她。她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



   後來,她交給我一封信,要我回家再看。一定要回家再看。我甚至還記得她當時的

   表情,還有那種惹人憐愛的眼神。

   然後她吻了我一下,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長,直到她轉

   進另一條巷子,我才在腦海中那被拉長的影子中看見她的寂寞。















   - 待續 -















                    * 高三那年體會到的寂寞,原來來自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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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25

回家之後,我打開信。她寫道:




   『子雲:

   很短的愛情,對吧?我們的幸福好像才剛開始而已。

   現在是晚上的三點多,我很少這麼晚還沒睡的,除了我在佛光山曾經跟那裡可愛的

   師父們聊天喝茶之外,通常,現在我已經睡得很沉了。


   因為你跟我說過,所以我知道你不信神不信鬼,但我要跟你說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不管你信是不信,總之,我真的遇到了。

   我是個很虔誠的佛教徒,我虔誠的程度已經到了我向佛祖發願過我一定要剃度。但

   當那些可愛的師父們聽到我這麼發願時,他們都笑了。他們笑的原因不為別的,就

   為了我不可能剃度這件事。


   一位師父跟我說,我還有一段緣未了,而這段緣會讓我畢生難忘,甚至可能會放棄

   剃度的念頭。聽完之後,換我笑了,因為當時的我,根本不認為我會有什麼緣未了

   ,只要我想剃度,再怎麼難了的緣我都會了斷它。


   直到你的出現。


   你的出現真的讓我不知所措,在迎新露營的那天晚上第一次看見你,我就開始覺得

   心跳已經不歸我管轄,每一個有你在的場合我就會不停地注意你的動作,你每一個

   舉動跟笑容我都記得好清楚,像是有個快手在我的腦海中畫著你的樣子,一頁一頁

   的。


   我這才知道可愛的師父所說的緣竟是這麼地難斷,難怪當我說要剃度的時候,他們

   都笑了。


   跟你在一起,感覺真的很好。我們都在別無所求的時候遇見了對方,也用著別無所

   求的態度在喜愛著對方。你的別無所求讓我覺得很窩心,這讓我明白你對我的喜歡

   真的是很單純而且美麗的。


   但是,我還是要跟你說對不起。那天我的爸爸對你的失禮,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

   我不知道他們竟然是如此地反對我們的交往,那天我爸爸的態度讓你感到不舒服,

   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就快要過年了,你要好好的,開心的過年喔。要幫我多玩一些,因為我可能會一直

   被綁在父母親身邊,不像你,總是可以騎著車子到處跑。

   還有,再過幾個月就要聯考了,你要專心一點念書啦。不然考不到學校的話,我可

   是會笑你的。


   晚安了,我喜歡的你。

   有緣的話,我們一個月後學校再見。

                                                                   謝蓓雲  』






   後來,我在開學之後才發現她在信末的最後一句所寫的『有緣的話,我們一個月後

   學校再見』是唬爛我的。她的父母親動用了關係,很快地把她轉到別的學校去。我

   是在寒假過後,問過日本芭比才知道她已經離開本來的班級,至於轉到哪裡,日本

   芭比也說她不清楚。



   「所以,這個意思是什麼?」我對著日本芭比說。

   『什麼這個意思?』日本芭比不解的說。

   「我跟她呀。這是分手的意思嗎?」

   『子雲學長,說真的,我也不清楚耶。』

   「那我要怎麼求證呢?」

   『對不起,我幫不上忙,我們班沒有人知道她的電話。』日本芭比說。



   那陣子,我很失意。書也念不下,吃也吃不下,睡更是越來越少。我常常在翻來覆

   去中找到睡意,又在快要睡著的時候醒了過來,然後繼續翻來覆去。

   我回想那天她的父親指著我的鼻子說我算什麼東西的時候那副嘴臉,我就開始氣憤

   難平地搥打著枕頭,嘴裡髒話狂飆,腦袋一整個亂七八糟。邱吉跟周石和還有阿不

   拉當時常扮演著要聽我吐苦水的角色。



   「幹!把她爸爸call出來扁一頓啦!不然難消你心頭之恨。」邱吉說。

   「他爸爸只是站在保護女兒的角色上嘛,他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咧?不過要扁的話記

   得叫我。」周石和說。

   「哎呀,你們都很壞,開口閉口就是打人,學學我,我是和平主義者。」阿不拉說

   。


   「和平主義者咧!如果我們三個現在就扁你一頓,看你還會不會是和平主義者?」

   我說。

   「那我就去打他爸爸抵帳!都是她爸爸害我被打的。」阿不拉說。




   然後,一天晚上,我媽媽接到一通電話,她說是一個女孩子打來的,但當時我在洗

   澡,所以沒有能夠叫我聽。我媽媽說,那個女孩子說她是我的朋友,想要寄東西到

   我家來,所以向我媽問了地址。


   我問媽媽她的名字,媽媽說她姓謝,我一整個開心了起來。

   我又問媽媽她有沒有留電話,媽媽說沒有,我心想也對,如果她留了電話,我打過

   去是她爸爸接的,那我就吃不完兜著走。


   現在想想,很慶幸當時沒有詐騙集團,不然我媽媽就不可能把地址給她了。



   幾天之後,我收到一個包裹,還有一捲錄音帶。

   那上面的字跡確實是謝蓓雲的,我很開心地打開包裹,卻在放到音響裡播放之後後

   悔了。



   那捲錄音帶裡面是她自彈自唱的一首歌,而那首歌叫做《Without you》。



   「No I can''t forget this evening, or your face as you were leaving
     (無法忘記今晚,當你離開時的臉龐,)

     But I guess that''s just the way, the story goes
     (但我想那就是故事的過程。)

     You always smile but in your eyes, your sorrow shows
     (你總是微笑著,哀傷卻從眼裡流露,)

     Yes it shows.
     (是的,它流露著。)


     No I can''t forget tomorrow, when I think of all my sorrow
     (我無法忘記明天,當我想起我的哀痛)

     When I had you there, but then I let you go
     (當我擁有你,卻又讓你走了)

     And now it''s only fair, that I should let you know
     (而現在我只想誠實地讓你知道,)

     What you should know .
     (那些你該知道的。)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thout you
     (我無法活得下去,如果生命中沒有你,)

     I can''t live, I can''t give anymore
     (我無法活得下去,我已經不能給得再多。)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thout you
     (我無法活得下去,如果生命中沒有你,)

     I can''t give, I can''t give anymore
     (我不能再付出了,我已經不能給的再多。)


    Well I can''t forget this evening, or your face as you were leaving
    (無法忘記今晚,當你離開時的臉龐,)

    But I guess that''s just the way, the story goes
    (但我想,那就是故事的過程,)

    You always smile but in your eyes, your sorrow shows
    (你總是微笑著,哀傷卻從眼裡流露,)

    Yes it shows
    (是的,它流露著。)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thout you
    (我無法活得下去,如果生命中沒有你,)

    I can''t live, I can''t give any more
    (我無法活得下去,我已經不能給得再多。)

    I can''t live, if living is without you
    (我無法活得下去,如果生命中沒有你,)

    I can''t give, I can''t give anymore...... 」
    (我不能再付出了,我已經不能給的再多。)




   一整個晚上,我的音響不停地播著她的錄影帶。我的眼淚很輕易地被歌裡的每一個

   旋律和音符操縱著。我一面拿出她在過年前交給我的那封信,一面聽她唱給我聽的

   《without you》,我心裡那道自以為堅強的防線徹底的被撕裂。



   我終於發現她早就告訴我她沒有辦法再回到學校來的事實,在她給我的那封信的第

   一句話。

   從那天開始,我會在家裡沒有人時候偷偷地從爸爸的菸盒裡拿出幾根菸,然後在深

   夜裡躲在自己房間的窗戶邊,用打火機輕輕地點燃。


   雖然那時我還不會抽煙,但我想要那種感覺。那種白煙飄裊,月光流洩的空氣中,

   攪拌著我嘴裡吐出的煙,還有濃濃的寂寞的味道。














   - 待續 -













         * 當年的月光與星光,伴著我稀釋了多少寂寞,我已經數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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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26

第二次體會到愛情裡的寂寞,是在大學三年級的時候。


   她是班上跟系上公認的美女,能跟她在一起,有時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當時跟

   我一樣同時卯盡全力在追她的還有機械系與電子系的幾個同學,而且他們的作風甚

   至都比我要來得大膽,沒想到最後她竟然會選擇我。


   就讀電子系的R同學就是一個很敢行動的大個子男生。他曾經為了她,不知道是用什

   麼方法買通了當時負責管制學校裡廣播擴音系統的管理員,讓他利用一整個中午的

   休息吃飯時間播放他要送給她的歌曲,而且還附帶念了一首詩。


   只是比較爆笑的是,R同學播放歌曲的那天中午,她人根本還沒到學校來。所以所有

   的努力都白廢了,她根本就沒有聽到。不過,這也不能怪R同學,因為我相信他已經

   做好查詢她的課表的功課了,只是他千算萬算都不可能算到她當天早上第三四節的

   課臨時取消。



   另一個在機械系的Q同學作風更是大膽,他在我們班還在上課的時候衝進教室來,講

   台上的教授本也不以為意,以為是來旁聽或是遲到的學生,但後來定神一看才發現

   這位Q同學的穿著非常怪異。他全身上下都穿著白色的衣褲,甚至連鞋子都是,當你

   仔細地看清楚他那些白色衣褲上的花紋時,你會發現那不是花紋,而是一個個大約

   拳頭大的字,上面寫著:「劉郁萍,我愛你。」


   這位Q同學向教授借了兩分鐘,他說他說完話就走。教授笑著點點頭,他的表情就是

   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接著,Q同學走到劉郁萍的位置旁邊,拿出一封信,他說:「我的衣服跟褲子上一共

   寫了四十五次我愛妳,但我的心裡大概說了四十五萬次我愛妳,這是要給妳的信,

   我會等妳的回信的。再見。」



   說完,這位Q同學轉頭對著教授說聲謝謝。也對我們全班同學點點頭,然後就快步

   走出去。在他離開教室的那一剎那,全班都笑了起來。



   這時教授看著劉郁萍笑著問說,「劉郁萍,這個男生很有誠意耶!妳感覺如何啊?

   」說完,全班都轉頭看著劉郁萍。

   只見她微笑著看了看教授,再看了看那封情書,她說:『他寫在衣服上的字好醜。

   』



   這句話把全班都笑歪了,連她自己也摀著嘴巴大笑了起來。教授也笑著開玩笑說叫

   他回去練柳宗元書帖之後再來告白一次,他願意再給Q同學兩分鐘時間。不過,當時

   坐在旁邊的我心裡七上八下的,雖然我也被她的話給逗笑了,但我感覺到我的笑容

   並不誠實。



   是的。我跟她是同班同學,坐在離她兩個位置遠的距離。


   如前面所敘述的,她叫做劉郁萍,一個算是常見的名字。她有著高佻而且脫俗的外

   表,一雙很大的眼睛還有一身白皙的肌膚,很多同學當時都說她長得像陳德容,但

   我覺得她比陳德容更美麗。


   本來這種超正妹級的女孩子出現在我身邊時,我是連想都不敢想的。畢竟我會秤秤

   自己到底有幾兩重,我不會去做癩蛤蟆吃天鵝肉的傻事。所以當我在一年級剛開學

   第一次見到她時,我的心裡確實有過一陣驚呼:「哇!這妹好正!」,但隨即就告

   訴自己:「好吧!正歸正,別想太多,輪不到我。」


   後來,跟班上的同學比較熟稔之後,幾個男生開始票選班上跟系上的美女時,她的

   名字總是被第一個抬出來,「哇!這妹好正!」這句話,原來並不只出現在我心裡

   。


   不過,好像是老天爺要賜給我機會一樣,當某些學科要分組進行研究討論時,我跟

   她就像是被偷偷安排好的一樣編在同一組,又因為班上男生很少(40女9男),所以

   一組只分配到一個壯丁。



   從那天開始我就很期待每一次的分組討論,不管是上課時間或是課餘的同組相約到

   茶坊裡討論,我都會帶著很愉快的心情。也因為如此,我跟她之間越來越熟稔,我

   們開始一起吃飯,一起上課,放假的時候一起出去玩,漸漸地,我們無話不說,無

   話不談。不過,比較遺憾的是,我跟她沒什麼獨處的機會,通常都有一大堆人在旁

   邊。



   因為我買飲料的時候不會只買她的,吃飯的時候不會只幫她點,一起出去的時候都

   會再刻意地邀其他的同學,所以我對她的好感掩飾的還算成功。至少在大一的時候

   ,並沒有人看出來我對她有那麼點偷偷的喜歡。



   大一的新生剛進學校,通常哪一班有正妹出現都不會逃過學長們的法眼,所以當時

   要追求她的學長也不在少數,而且謠傳有學長為了她大打出手,我聽了雖然知道正

   常,但也覺得學長們過於不理性了。聽跟她比較要好的同學說,她高三時在補習班

   裡面就已經是非常搶手的女孩子,甚至搶手到很多其他補習班的男生為了她換到這

   個補習班來。還有男孩子為了她吵架打架,還打到頭破血流。


   我想這是動物的本能。公鹿們為了跟母鹿交配,通常都會決鬥個你死我活才能決定

   母鹿歸誰。不過,我自認沒有公鹿的戰鬥力,所以我不想加入戰局。而且我想她也

   不會認為自己是母鹿。



   後來因為媽媽的經濟壓力,我開始了解依靠家庭念完大學的美夢大概已經破滅了。

   媽媽的債務壓力讓她曾經打過一通讓我萬念俱灰的電話,她在電話裡忍著眼淚對我

   說:『子雲啊,你回來高雄吧,書不要念了,媽媽沒錢給你念書。』



   我還記得,這通電話掛掉之後,我坐在自己宿舍的床邊,傻了大概有一個小時之久

   ,我的心裡亂七八糟的,那是我上大學之後第一次覺得心情沮喪。



   後來,我決定半工半讀,再怎麼樣也要把書念完才行。於是我申請了從日間部轉到

   夜間部,大二開始,我上課的時間就再也看不到太陽了。



   這件事情我並沒有告訴班上的同學,就連感情最好的小P我也沒有說。我不喜歡面

   對那種生離的感覺,雖然都還在同一個地方,同一間學校,但原本好好的同班同學

   因為迫於無奈的原因被硬生生地剝離,那種感覺一樣不好受。



   「等到開學了,他們就自然地會知道了。」我在心裡對著自己說。



   我落寞地搬出了學校宿舍,先到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然後很快地找到了一個打

   工的工作,在7-11上大夜班。當時,我在心裡盤算著,大夜班的薪水一個月大概兩

   萬多。我一個月的生活費頂多一萬塊,再加上房租的支出,我至少一個月可以存到

   一萬元,那麼我的學費就有著落了。



   但是,很巧的,第一個發現我在7-11打工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劉郁萍。

   當時我在想,台中市至少有三百家7-11,為什麼她不到別家去買,偏偏走進這一家

   呢?


   『你怎麼會在這裡工作?』她很驚訝的問。

   「沒啦。暑假打工賺點錢嘛。」

   『那你開學怎麼辦?生理時鐘調得回來嗎?』

   「可以啦!沒問題!」我說了謊,我對她隱瞞了我已經轉夜間部的事實,而且我也

   不打算把生理時鐘調回來。



   她笑一笑,說了聲再見,然後就走出店門。



   接著,開始有其他的同學知道我在7-11打工,他們紛紛在出去夜遊或是無聊買宵夜

   吃的時候就會跑到店裡來找我。他們為什麼會知道?廢話,當然是劉郁萍說的。



   暑假很快地過了一半,所謂七夕情人節也就在這個時候到來。但是因為我還是個

   7-11菜鳥的關係,所以那天我並沒有排到假,我很準時的到店上班。

   那天的廣播電台像是被愛情瘟疫感染了一樣,每一個電台都在播放愛情歌曲,玩著

   告白call-in,我心裡暗自罵著髒話,但是嘴巴上還是吹著口哨,試圖掩飾一些情

   人節還要上班的寂寞感。



   這時劉郁萍走進店裡,我還記得時間是晚上兩點整。她穿得一身粉紅,頭髮特別去

   綁過,直落落的鬢髮在她走路的時候輕盈地往後飄。


   『情人節快樂呀!』她看著我,笑著說。














   - 待續 -












                     * 情人節還要上班的感覺,真是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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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27

「情人節快樂啊!妳剛去約會回來嗎?」我手裡拿著拖把,笑著問。

   『沒呀!我沒有去約會啊!』

   「怎麼可能?沒人約妳嗎?」

   『嘿嘿!』她詭譎的笑了笑,吐了吐舌頭。

   「一定是一堆人吧。那個R同學沒約你?」

   『沒啊。』

   「那個Q同學呢?他沒穿著告白衣來找妳嗎?」說著說著,我自己笑了起來。

   『也沒呀!』

   「妳騙人,明明就一堆人約妳。」

   『嘿嘿。』她又露出詭譎的笑。



   「看妳穿得一身粉紅就知道妳剛約會回來。」

   『就跟你說沒有咩。』

   「那妳幹嘛穿得這麼漂亮?」

   『姑娘我心情好,不行嗎?』

   「可以可以。妳說什麼都可以。」

   『跟你哈啦到我都忘了,我是來買東西的。外面還有人在等我呢。』


   聽她這麼一說,我把視線移到店外,果然有輛黑色的車子停著,裡面坐了一個男子

   。他正抽著煙,手裡拿著像是CD的歌詞在看。



   「喔?原來是正要出去啊?」說這話的時候,我突然有些難過。但我還是擠出了笑

   容。

   『你別亂想,那是我哥哥。』她在貨架上翻找著東西,然後轉頭對著我說。

   「哥哥?親哥哥?」

   『是啊!我才不玩那種什麼乾哥哥的遊戲。』



   聽完她的話,我本來漸漸烏雲罩頂的心情突然一片明朗。



   「所以,妳哥要帶妳去約會?」我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

   『我哥帶我去約什麼會啊?我們要回家啦。』

   「喔喔喔!哈哈哈!我亂說的啦。」我摸摸頭,傻笑著。



   然後,她拿東西到櫃檯準備結帳的時候,我交給她一張紙,那是我在上班無聊的時

   候寫的一首詩。


   「這給妳。」

   『這是啥?』

   「一首詩啦。我亂寫的,無聊咩。哈哈。」

   她看了看那首詩,然後瞇著眼笑了起來,『假裝?』,她抬頭看著我,然後唸著那

   首詩的名字。


   「對,假裝。」我說。



   我還記得那首詩是這樣寫的:



   「因為妳太美麗,讓我無法轉移視線,

     所以,我只好假裝月光比妳更美,

     然後寫詩讚頌月光。


     因為妳太像夢境,讓我無法清醒,

     所以,我只好假裝夢境比妳真實,

     然後捎信給我的真實。


     我的感性和我的理性開始玩著捉迷藏,因為妳的出現。

     我的理性當鬼,他總是比較愛強出頭。

     我的感性躲在膽怯背後,他只偶爾探出個頭。


     就算把天光月光星光都借來做顆鑽石給妳,我想都還是不夠的。

     因為妳在我眼裡的光芒,已經超越了這所有。


     這時,理性說:「冷靜點。」

     這時,感性說:「勇敢些。」


     而那封我自己寄給自己的真實,打開來看,卻是妳的夢境。」




   她看完,然後看了我一眼,有些臉紅的笑著,但她的笑並沒有露出牙齒。


   『確定要給我嗎?』她問。

   「是啊。確定給妳。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那只是一首詩,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看了看手裡的那首詩,然後抬頭說:『是啊。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那時候,行政院環保署還沒有實施不提供購物袋的政策。她拎著裝滿食物的購物袋

   ,走出店門口,然後又折回來說:『中秋節有沒有空?』


   「我不知道,我盡量排休看看,要幹嘛?」

   『烤肉啊。我們找一群同學烤肉去。』

   「喔!好啊。我排排看喔!」

   『好。對了,我剛剛一直要跟你說都忘了....』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什麼?」

   『就是你的額頭長了一顆青春痘。哈哈!』她說完,轉頭就走向那部黑色的車子,

   然後坐上去,關上門,伸出手來說拜拜。




   後來,開學過後沒多久,同學們都知道了我轉到夜間部的事情。一群比較好的同學

   很快地跑到7-11來找我,他們關心著問我為什麼要轉到夜間部呢?

   我只是很輕描淡寫地說,我想要自己半工半讀,不想造成家裡的負擔,對於家裡的

   經濟狀況,我則是選擇迴避不談。



   當然,這件事劉郁萍也知道,她是第一個到7-11問我的人。那天晚上是她在7-11裡

   待最久得的一次,甚至,外面的天空都已經快亮了,她還在陪我聊天。只是,相同

   的,我並沒有告訴她我家裡的經濟困境,我只是跟她說,賺錢供自己讀書的感覺很

   好,有一種紮實感。



   在新的夜間部班級裡,我的新同學們都很好相處,教授也跟日間部的幾乎相同,外

   聘的講師僅在少數。這讓我免去了許多課堂生態可能會造成我不太習慣的恐慌。畢

   竟我沒有在晚上才上課過,而且因為夜間部的同學大都有工作的關係,所以念夜間

   部的人必須要比念日間部的學生更懂得把握時間,相對地,感覺上夜間部的同學在

   處理事情與思想上都比較成熟。


   有時我回頭想一想,轉夜間部對我來說或許是件好事。至少我比同年齡的孩子更早

   接觸到所謂的現實。



   漸漸地在夜間部習慣了,我也開始平衡半夜上班,白天睡覺,晚上念書的生活。我

   在晚上十點半出門去上班,然後早上七點半左右離開7-11,吃過早餐看過一些書,

   大概中午時就躺下去睡覺,大約晚上七點多起床吃晚飯,然後看個書或看個電視就

   準備去上班。



   就這樣日復一日,很快地,中秋節到了。














   - 待續 -















               * 半工半讀對我來說,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段時間。*

                 * 它讓我學到凡事要靠自己,得到的都無愧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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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28

中秋節那天,我很順利的排到了休假,跟以前日間部的同學約好到學校旁邊的山上

   去烤肉。為了不把整座山給燒了,竟然還有同學帶了小瓶的滅火器?這個舉動真是

   把大家給笑翻了。


   烤肉對男生來說通常會分成兩種人,一種是從頭到尾都是你在烤;另一種就是從頭

   到尾都是你在吃。想當然爾後者一定是比較幸福,因為不用動手又可以吃到爽,大

   家都想當這種人。


   但是,當我看到那幾個女生被煙燻得咳咳叫,一邊揉著燻出眼淚的雙眼一邊拿著雞

   腿在不穩定的爐火中求生存,我就會覺得不太忍心。所以每一次有烤肉活動,我總

   會當第一種人。


   但是,當第一種人就會付出蠻大的代價,這代價還挺極端的。你不是吃不飽,就是

   吃太飽。當你開始有空吃的時候,或許東西都已經被嗑光了;也或許東西還剩非常

   多,但大都已經冷了或是沾了些灰塵。


   所以這次的烤肉也不例外,我的代價就是吃不飽,東西早在烤好的時候就已經被嗑

   光了。


   當大家收拾好東西,確實地把火苗給滅了,那瓶滅火器還好沒派上用場的時候,我

   們一行人決定續攤,到KTV去唱歌。



   「唱歌是OK啦。但是,我可以慢點去嗎?」我對著大家說。

   「為什麼?你要上班嗎?你不是說你休假?」同學問。

   「我是休假啊。只是剛剛我沒吃飽,我想先去吃點東西。」

   「KTV有得吃啊。」

   「我知道啦,但是.....那太貴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於是有同學嚷著說要請我,有同學說他可以去領錢請客,但在我的堅持之下,他們

   拗不過我,於是讓我先去夜市找東西吃,然後再到KTV跟他們會合。



   『我跟你去吧。』劉郁萍說。

   「不用啦,我只是吃個東西。」

   『沒關係啦,走。』


   她直接上了我的車,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笑著拍拍我的肩膀,我也就沒說話,往

   夜市的方向騎去。到了夜市,我點了一個蚵仔煎和一碗湯,她也點了一個蚵仔煎和

   一碗湯。我當時還問她是不是跟我一樣沒吃飽?她只是笑一笑,然後說:『我只是

   嘴饞。』



   當我吃完東西,正準備往KTV去的時候,經過了美術館,劉郁萍突然要我停車,『

   我們進去走走吧,吃太飽了!』她說。



   晚上十點多的美術館有好多情侶,就算不是情侶也有好多夫妻在散步。我停好車回

   頭的時候發現她已經走離我一段距離了,我趕緊跑過去。



   「妳走這麼快幹嘛?」

   『沒啊。我還慢慢走在等你呢。』

   「喔!妳會渴嗎?我去販賣機投些飲料來。」

   『不會,你要喝的話快去投吧。我在那顆大石頭那邊等你。』她指著大概兩百公尺

   遠的大石頭說。那顆大石頭旁邊有一盞探照燈,把那附近照得很亮。



   等我投完飲料的時候,她已經坐在那顆大石頭上。我拿出手中那瓶要給她的麥香紅

   茶,她看了一眼,接了過去,但沒有喝。


   我坐到她的旁邊,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的瞄她,她抬頭看著天空,然後頭一點一點的

   ,像在數著星星。


   「妳在數星星?」我問。

   『對啊,星星好少,一下子就數完了。』

   「妳應該去杉林溪,那裡的星星多到爆。」

   『真的嗎?』她轉頭看我,『杉林溪在哪裡?』

   「溪頭再往裡面走就是杉林溪。」

   『真的啊?我沒去過耶。我只去過溪頭。』

   「沒去過的話,要看很多星星也可以到清境農場啊,那裡也是一堆星星。」

   『清境農場又是在哪裡?』

   「合歡山附近,妳也沒去過啊?」

   『或許我有去過但不知道那是哪裡吧。』她吐吐舌頭笑著說。

   「如果妳覺得這些星星不夠看,妳還可以去台北,那裡有大號的星星。」

   『台北?你是說陽明山嗎?』

   「不不不,」我偷笑著,「我是說木柵,動物園裡有很大的猩猩。」


   『無聊!』她笑著打我的手,『誰在跟你說那種猩猩啊?』

   「我開玩笑的咩。不過,說真的,」我摸了摸她打我的地方,「我剛說的那些地方

   ,都有很多很多的星星,而且是多到爆喔。」

   『到底什麼是多到爆?那到底是多少?』

   「我不知道那有多少,但妳只要一抬頭,就通通都是,滿天的星星像是用碗裝著一

   樣....」


   我一面說一面觀察她的表情,她抬頭,看著天空,然後順著我的話開始想像.....



   「那碗像是倒過來的一個大碗,你躺在深夜裡已經不會再有來車的路上,柏油路對

   你來說頓時變成一張柔軟的黑色大床,月光像是天然的日光燈一樣明亮,在那月光

   的光暈之外,成千上萬顆星星包圍著它,那些星星像是會跳動一樣地對著你微笑,

   你會有一股衝動想伸手去撈,或是閉起一隻眼睛,用食指去點動每一顆星星.....」



   『你不要再說了....』她轉頭看著我,『如果你要繼續說的話,你就要負責。』

   話突然被打斷,我嚇了一跳,「負什麼責?」


   『負責帶我去啊。』她說。



   我看著她認真的眼睛,那剎那間我有一種心跳失去控制的感覺,「妳...妳願意的

   話,我很樂意啊。」我試著假裝鎮定的笑著說。


   『好啊。我很願意啊。什麼時候?』

   「只要我們兩個都有時間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帶妳去,」我深呼吸了一口氣,「不

   過....唯一的問題是....」

   『什麼問題?』

   「那些地方都很遠,而我只有摩托車。」

   『我哥哥有車啊!』她說。

   「喔?那就OK了。有車的話那些地方都可以輕易地到達。」我說。



   『子雲....』

   「嗯?」她突然叫我的名字,令我有些緊張。

   『我想問你....那首詩,真的只是一首詩嗎?』她用認真的眼神看著我,那一秒我

   幾乎不能呼吸,只能怔怔地看著她。


   「呃....妳覺得呢?」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所以我把問題回丟給她。

   『我不知道,只有你知道答案。』

   「那....妳希望那首詩是真的嗎?」

   『不,你不能這麼問我,因為那首詩的真假,只有你知道。』


   當時的氣氛讓我全身發抖,我覺得我的聲音也開始顫抖,我的腦袋緊張到我已經不

   能思考。看著她的表情和眼睛,我就快要淪陷了。



   「哎呀!」我跳了起來,拍拍屁股,「那只是一首詩啦,別想太多!」

   說完,我拍拍她的肩膀,「走吧,他們已經開始唱歌囉,再不去我們就沒歌唱了。」

   我勉強地笑著說。



   這時,她站起身來,也拍了拍她的褲子。

   我回過頭,先走了幾步,因為我不想讓她看到,我冷汗直流,緊張發抖的樣子。



   『這時,感性說....勇敢些。』她在我身後,輕輕地說出這句話。


   我感覺時間被凍結,周圍的事與物突然間都白芒芒一片。我只聽見我很深又很急的

   呼吸聲。我轉頭時只看見她明亮迷人的雙眼。



   然後,我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離她只有十公分距離的地方。

   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低下頭,她的氣息在我的周圍流轉,她呼吸急

   促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傳進我的耳朵。


   我閉上眼睛,輕輕地,在她微開的雙唇上,烙上我的愛情。













   - 待續 -













                         * 這時,感性說,勇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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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29

那天到KTV的時候,我跟她是手牽著手一起走進包廂的。每一個同學的反應都是先

   掉下巴,然後男生全部站起身來在我身上搥了幾拳,「厚!」他們說,「原來堅

   持要自己去外面吃的原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早就看得出來你們有問題了!」同學甲說。

   「就是咩!劉郁萍就不會陪我去吃飯!」同學乙抱怨著說。

   「如果你們要她陪你們吃飯,我可以借個三十分鐘沒關係。」我很開心的笑著說,

   還轉頭看看劉郁萍的反應。


   『現在就急著把我送出去?』她捏了捏我的手。

   「沒有沒有,現在不行。大家要借的話,等風頭過了再說。」我急忙解釋著。



   那天唱歌唱得很開心,散會的時候,同學們還很好心地說會幫我照顧她,免得我跟

   她因為上課的時間完全顛倒而有太陽與月亮相戀的遺憾。「子雲,你別擔心,我們

   會替你當守門員的,白天一定會懂夜的黑。」同學們開玩笑的說。當時的我,心裡

   漾著滿滿的幸福。我甚至把那份幸福,看做是老天爺給我的彌補,彌補我在大學這

   段求學路的坎坷。


   我跟劉郁萍可以見面的時間,除了晚餐之外,就只剩下她到7-11找我的半夜。每當

   我排到假期,我幾乎都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陪伴她。她家住在南投,所以我也曾經

   陪她一起回南投。聽說南投的水質好,空氣很清新,環境清幽氣候宜人,所以南投

   人普遍皮膚都很細緻,而且不容易老。



   我想,那些話是對的。因為劉郁萍的爸媽看起來都好年輕,而且身體硬朗,說話的

   聲音都很大。



   我跟她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個農曆年節,我還很主動的到他們家去拜年,因為7-11排

   到的休假日是在初五之後,所以我利用初二早上下班的時候,騎著機車,買好一些

   水果到他們家去拜年。從台中騎車到南投的路說起來好像很遠,但真的走過之後感

   覺還好,因為路上沒什麼需要翻山越嶺的地方,而且沿路還有些風景可以看。



   這天,我在他們家用午餐,他們全家人都到齊了。除了她的爸媽跟哥哥之外,那些

   伯姨叔舅的也都到了,所有的表哥表姐和一些小朋友們也在午餐開始之前趕到。午

   餐分成兩桌,大人們一桌,那些還沒長大和還沒結婚的一桌。


   當時,我是唯一一個不屬於他們家庭成員的人,所以說真的,坐在那裡吃飯真的很

   緊張,感覺也很尷尬。在那之前我一直說要先離開,因為晚上還要上班。但是劉媽

   媽和劉爸爸不停地留人,劉郁萍也說吃完飯再走也不遲,所以我才答應。



   沒想到,答應了之後是一連串可怕的開始。



   我開始被身家調查,開始被問東問西。他們的問題千奇百怪,五花八門,從我的爸

   媽在從事什麼工作,到我將來想從事什麼工作這些問題開始,問到我以後想要在哪

   裡定居,有沒有可能離開高雄之類的問題。這當中回答比較有困難的是他們問我為

   什麼會喜歡劉郁萍?我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坐在原地搔著頭想不出任何理由

   ,但眼前的每個人都在等待我的答案,我才很不好意思的回說:「她這麼完美的女

   孩子,人見人愛,喜歡她的理由用人類的腦子是沒辦法想得出來的,而我只是一個

   比較幸運的人而已。」



   可能是這個答案他們都滿意,所以劉郁萍的爸爸當場拿了一杯酒給我,他說:「希

   望你們能一直這樣安安穩穩的走下去。」我站起來接過酒杯,向她爸爸點頭道謝,

   這時她爸爸一口飲盡杯中物,我也怕失禮的趕緊跟進。但當時因為幾乎沒碰過酒的

   關係,那入喉後的灼熱與衝向腦門的勁道,我不由自主地「喔喔」叫了一聲。



   「這是什麼酒啊?」我甩甩頭,試圖保持清醒的問著。

   『我爸爸自己泡的藥酒,很衝喔。』劉郁萍拍拍我的肩膀,然後替我撫一撫背。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開心地大笑了起來,他們都調侃著我,要我回去多練練酒量,免

   得每次來都會被欺負。我在想,當時我的存在對他們來說,或許並不只是一個外人

   而已,而是一個佐證。他們每個人臉上的笑容與喜悅,都不是因為我的存在才有的

   ,而是他們經由我的存在,看見一個曾經還是襁褓嬰兒的小女孩,現在已經花樣年

   華的驕傲與成就感。



   在那之後整整一年的時間,我跟劉郁萍之間的感情一直維繫的很好,甚至隔年的農

   曆年節,我依然到他們家去拜年。唯一不同的是,我已經不需要再趕回台中去上

   7-11的大夜班,當時我換了一個白天的正職工作,我在一家廣告印刷公司當老闆的

   助理。



   這一年他們對我已經不再陌生,甚至許多她的親戚也曾經在台中的7-11裡碰過我,

   他們都說是碰巧走進我上班的門市,但我當時很想跟直接吐槽他們的唬爛功力,因

   為他們的碰巧都太假了,哪有人碰巧走進7-11會帶水果來給店職員吃的?


   第二次在他們家一起吃團圓飯的感覺比第一次更紮實,他們把我當做是家裡的一份

   子,很多的問候與親人互動之間的快樂在當時我跟母親之間的相處是無法找到的。

   前面我有提到過,母親因為經濟的壓力,那些年我跟她的關係一直處在沸騰點,難

   以降溫。我曾在他們家裡看見好多簡單卻又美麗的畫面,非常直接又強烈的衝撞我

   的心門,在那些畫面裡,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隱形的靈魂,在他們的互動當中看見

   我心底深處那些已經乾涸的幸福角落,而他們只是在我的身邊來回穿梭,我的眼神

   流動的每一吋都是他們的幸福,而我同時被感染了。



   那剎那間,我的寂寞感與幸福感同時快速地發芽,威力如排山倒海一般地來。


   這一年,他們談到了結婚這件事。在他們的眼裡,我和劉郁萍的感情已經像成熟的

   果實一樣可以收成,而感情的最終階段就是紅毯的那一端,那將是他們希望看到的

   。


   只是,當時的我並不敢去奢想這件事,就連一丁點閃過的念頭都沒有過。我跟劉郁

   萍的感情就算再怎麼穩定,在當時那個年紀與經濟能力來看,要走上結婚這條路,

   依然非常地漫長。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們,他們很開心的拍拍我的肩膀,讚許著我並沒有被愛衝昏頭

   。但他們卻也希望我能在學成之後盡快地去完成欠國家的兩年兵役,然後找到一個

   好的工作,他們才能把劉郁萍交給我。


   「趕快畢業,趕快退伍,趕快找個好工作,趕快存點錢,然後趕快把我的女兒帶走

   ,我不想她再回來煩我了。」她的爸爸端了一杯曾經讓我暈眩的藥酒給我,他的手

   披在我的肩膀,當著所有的人面前說著。



   當然,我們都知道他最後一句話是開玩笑的。但那卻是我最應該害怕的。因為除了

   那句話之外,前面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我盡力,伯父。」我接過酒杯,點點頭對他說。

   「好!應得好!我喜歡你這個小伙子!」他拉開天生的大嗓門,舉起了酒杯,然後

   一口飲盡。



   相同的灼熱感與勁道衝向腦門的感覺再一次地襲來,我依然不由自主地「喔喔」叫

   了一聲。但我已經知道那是藥酒了,所以我努力地站在原地,在心裡告訴自己:



   「或許,我真的該練練酒量了。」



   我回頭,看著劉郁萍,她也正看著我。

   只是,奇怪的是,我似乎從她的眼中,看見一種訊息,一種我無法確定的訊息。



   而那種訊息,像是在對我說..........『抱歉....』。














   - 待續 -














              * 在愛裡所說的抱歉,是對不起他(她),還是你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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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30

『抱歉?』王小姐像是被嚇著了一樣的。

   「是啊。抱歉。」

   『為什麼抱歉?該不會.....?』她說著,然後看了魏先生一眼,似乎想在魏先生

   眼中在尋找一種贊同的答案。


   「嗯,妳在想的是對的。」我說。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妳在想,該不會她已經不愛我了,對吧?」

   『不是,我在想,該不會她已經有了其他的對象。』王小姐說。

   「是啊。她是有了其他的對象,而且已經在一起了。」


   『不會吧!?』王小姐和魏先生異口同聲的說。

   「這世上沒什麼不會吧的事。很多事情就是因為你覺得不會吧,它就偏偏會發生。」

   『哇銬!這太不可思議了!』王小姐說著說著,摀了一下嘴巴,『抱歉抱歉,原諒

   我突然說了粗話。』


   「哈哈哈!」我大笑著,「沒關係,妳大可以放開任何拘節跟我談論這件事,我已

   經釋懷許久了,雖然當時我是髒話滿天飆。」

   『但是,當時你們的感情是那麼的穩定啊。甚至她的家人都已經非常喜歡而且接納

   你了,為什麼她還會劈腿呢?』王小姐提出了每個人都會提出的疑問。




   我輕輕地笑了一笑,又點上一根煙,「所以我才說,妳在想的是對的。」

   『我在想的是對的?我想了什麼是對的?』

   「妳想著她已經有了其他的對象,不是嗎?」

   『是啊。』

   「所以,我替妳下了一個結論,就是她已經不愛我了,不是嗎?」



   說到這裡,王小姐終於懂了。

















   對的,其實感情不就是這麼簡單的嗎?

   兩個人在相愛的時候會分開,那就是雙方都有必須反省的地方。但感情若在有人介

   入的時候結束,那第三者並不是必須成為眾矢之的的犯罪者,而是你很愛的(或是你

   自己)那個人,已經不再愛了。



   對。就是已經不愛了。所以你再怎麼想破頭,再怎麼去鑽牛角尖試圖找出那個被背

   叛的原因,都是沒有用的。因為答案就是那麼地明顯......


   已經不愛了!


   所以當時的我,其實已經很成熟的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並不怪那個第三者,我只

   怪劉郁萍為何要隱瞞我。甚至我後來反過來恨自己為什麼要成熟?



   「不愛了」這個事實被發現且成立的那一天,天氣他媽的好得很!跟其他愛情故事

   不一樣的,我沒有天空替我掉眼淚。


   當時電信開放民營,所以手機開始非常快速的流行。只是我還很窮的沒辦法使用手

   機,我只能用家裡的電話打到她的手機裡。


   「嗨,起床囉?」我還沒發現任何異狀的時候,一如往常的,我用很快樂的語氣問

   候著。

   『嗯,我已經起來了。』

   「那,我等等中午休息時間,去找妳一起吃飯好嗎?」

   『不,不要,我要出去了。』她有點緊張的說。


   這時,我才發現她所在的空間不是室內,而是在車上。


   「妳在外面啊?」

   『呃....嗯....』她見事情已經開始隱瞞不住,『嗯,是的,我在車上。』她說。

   「那.....妳要去哪裡啊?」

   『出去。』

   「出去?妳要去的地方不方便說嗎?」

   『我....我現在不方便跟你說話。』


   她話剛說完,我聽見「注意!注意,前方有闖紅燈超速照相,本路段限速....」的

   聲音,然後聽到「啪!」的一聲,那是車用測速器被突然間拔掉的聲音。


   原來,她不只在車上,還在一部自小客車車上。


   「妳....妳跟妳哥哥出去嗎?」我還傻傻的想替她找臺階下。

   『呃....我回去再打給你好嗎?』

   「妳不在妳哥哥車上嗎?」

   『我回去再打給你。』



   我的心開始亂,聲音開始顫抖,眼前的焦距開始模糊,「妳....妳連告訴我妳在妳

   哥哥車上都說不出來嗎...?」


   然後她開始低聲的哭,電話裡傳來的那汽車行駛中的風切聲漸漸地消失,然後我聽

   見開門的聲音,過了幾秒鐘,門被關上。很顯然的,開車的人已經下車了,而她仍

   然在車上。


   「好....」我開始不停地深呼吸,「妳,要不要,把事情,告訴我?」每一個逗號

   ,就是我的一次深呼吸。

   『....』她沒說話,只是不停地哭泣。

   「妳別哭啊。哭怎麼解決問題呢?」

   『我....』

   「我們之間有什麼問題嗎?妳要不要現在說?」

   『....』她又沒說話,哭聲越來越明顯,我感覺到她已經快控制不住她的眼淚。



   「還是,妳要不要請他載妳回來,我們,好好的,談一談?」我說這句話的時候,

   忍不住鼻酸,因為我竟然那麼沒有尊嚴地,要一個不知道何許人也的男人,把我的

   女朋友載回到我身邊。「我們談完了,妳要走也不遲,至少讓我知道我的死因吧。

   」我已經把所有尊嚴都踏在自己腳底了。


   『子雲........對不起.........』我能感覺到她很努力地說出這五個讓我心碎的

   字。

   「我他媽的不要妳的對不起啦!」我徹底地情緒崩潰,開始大聲對著話筒叫喊著,

   「我他媽的不要妳的對不起!妳聽到了沒有?聽到了沒有?」



   當時,我坐在書桌前,而書桌上有個鏡子,我看見鏡子裡的我滿臉通紅,雙眼佈滿

   了深紅色的血絲。我從沒有看過自己那麼可怕的臉。我每一次的深呼吸,鏡子裡的

   我就陪著我一次身體的起伏。



   接下來,是好久好久的沉默。劉郁萍的哭聲在電話那頭沒有停過。我的腦袋一片空

   白,我根本不知道我該說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聽到車門被開啟的聲音,然後關上,我知道那個載她走的男

   人回到了車上。



   『子雲....』她說。

   「嗯....」此時,我沒有任何氣力說什麼。

   『我晚上回去再找你說,好嗎?』

   「不用了....」我說,「妳好好的保重吧....希望,他能對妳好一點。」



   說完,我掛了電話,呆坐在椅子上。鏡子裡的我看起來很無神,像是三魂七魄被拿

   走了,只剩下軀殼。


   幾分鐘後,我打電話回到公司,向老闆報告,我下午可能沒辦法上班了。

   老闆問我原因,我不敢說是女朋友跟別人跑了,我只是笑一笑說,因為我的報告被

   教授退件,今天再不趕出來會被當掉。


   之後,我一共請了三天假,那三天我完全沒吃東西,我唯一有意識的時候是我打電

   話給老闆請假,要他原諒我的不敬業。他在第二天的時候知道了原因,然後安慰我

   說「這是人生的一部份」。他要我下個禮拜再去上班,但也希望我在下禮拜能夠正

   常一點。



   我在最後一天的那個晚上,跑到我學校的後山上,那是我無意中發現的地方,我還

   替它取了一個名字叫「雲深不知處」。


   我在雲深不知處坐到天亮。忍了三天的眼淚瞬間潰堤的感覺,是一整盒面紙也擦不

   完。我控制不住自己回想起跟她在一起時的快樂,我寫給她的詩,我第一次親吻她

   的地方,她的家人們對我的欣賞,她父親的大嗓門,還有那杯烈到受不了的藥酒。


   很多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在瞬間都變成廢話和泡影的時候,那種感覺只有一個字:

   「幹」。

   邱吉在電話裡也是一直重覆這個字。


   他說,我真的很值得同情,雖然他也跟我一樣在台中念書,只是他在台中的西邊,

   而我身在台中的東邊,但是,一樣都是一個人在這裡生活念書打拼,我遇到的可憐

   事偏偏就比他多。


   「你真的很衰耶。」之後,他取笑著我。但我從他的取笑當中,得到一種安慰的溫

   暖。



   後來,我便開始寫東西,劉郁萍給我的痛換來我無窮無盡的想法與靈感。

   我第一篇偷偷寫在網路上自己申請的網路硬碟空間裡的文章,就是在悼念我跟她之

   間的愛情。


   《雲深不知處的眼淚》,是那篇文章的篇名。



   而愛情的寂寞,是在寫完這篇之後,我才徹底的看透。

   而天空,依然沒有為我掉眼淚。












   - 待續 -













                           * 愛,本身就是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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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31

※ 寂寞,再見。


                      決定踏上旅途那天,我站在宿舍頂樓,

                      對著已經半斜的夕陽,說了一聲再見。

                      從那天開始,我要讓心去旅行,

                      雖然我無法離開工作陪它去,但我已經答應它,

                      決定放它一個長假。


                      畢竟,它累了好久了,從沒有休息過呢。


                      誰知它哪兒也沒去,它哪兒也沒去。

                      它只是走出我的身體,

                      然後轉過頭,怔怔地望著我,望著過去的時光。


                      我罵著它,怎麼不懂得放開啊?

                      但仔細地想一想,

                      我怎麼能怪它呢?

                      或許,只是或許,它就是和我一樣寂寞吧。


                      當你也寂寞,心也寂寞的時候,

                      那一段你與心對望的距離,

                      就是你旅行的終點了。













   《雲深不知處的眼淚》


   那原本以為早已穩固難以動搖的愛情,原來早就已經搖搖欲墜了。所有相愛的過程

   說穿了,也只是我一個人從頭到尾,躺在地獄裡作著身在天堂的夢而已。而妳振翅

   飛去的地方,並不在我們的生命藍圖裡。


   到底,我們在哪一條愛情的岔路上走錯了方向呢?


   我曾經帶妳來過的雲深不知處,原來它的星夜特別的璀璨,而我卻粗心地總在它的

   華麗優雅上演之前,就匆匆的帶妳離開。我輕輕地用指尖觸碰著在天空角落的那幾

   顆星,卻惹來了一身寂寞的流洩,夜裡吹來的風好淒涼。


   而妳,已經不在了。


   我好像是個不那麼負責的戀人吧,所以妳才選擇了離開。我從未把心中已經築起的

   那個世界端到妳的面前讓妳欣賞,像個解說員一樣仔仔細細地告訴妳這個世界會有

   多少妳的芬芳。當我用眼角的餘光搜尋到妳臉上的那一抹紅,而妳竟悄悄地轉頭靦

   腆微笑時,我便會輕柔地在妳的耳畔告訴妳:「這是我想送妳的幸福」。


   但我做了嗎?對不起,我沒有。

   若我真的做了,現在的妳,還依然在我身邊嗎?


   若這是一種錯誤,那麼,我的錯誤,便像是一輛誤點的火車,在第一站就已經不夠

   準時,接下來的每一站也都將會遲到了。而妳曾經在哪個站等我呢?是不是我的誤

   點,使得妳收拾起一地的落寞,安靜的離開月台?


   而........他....好嗎?我想問的是,他,對妳好嗎?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跟我類似的男孩子。我想知道他偶爾偷偷欣賞著妳的美麗的眼神

   是不是跟我很像。我想知道某些不經意的時刻,他是否會跟我一樣給妳很大的驚喜

   ,而他這麼做只是想看見妳的快樂。


   我想知道妳選擇的他是不是有我的影子。那麼至少我會比較開心,因為妳並不是因

   為他比我好。那麼至少我會比較放心,因為他至少會跟我一樣對妳好。


   在那之後還沒有接過妳的電話,我就快要忘了妳那甜甜軟軟卻極有穿透力的聲音,

   或許妳也覺得不應該打吧,兩個人在電話裡用沉默來哀悼彼此的痛苦與歉疚有什麼

   必要性的意義嗎?還是妳有那麼點期待我會拍拍胸脯,用笑著的聲音告訴妳「別擔

   心,我會好好的」嗎?


   別傻了,我不是什麼所謂的愛情健將,我所受的傷並不會如科幻片一般瞬間就癒合

   。我只是一個整晚聽著張學友的《慢慢》,把自己的痛苦和著張學友的歌聲一起蒸

   發在腦海裡的脆弱男子,在心裡吶喊著想吶喊的吶喊,在眼裡哭泣著想哭泣的哭泣

   。心碎了一地等待我去掃乾淨,而我只是蜷曲在不知名的角落舔舐著傷口,這時候

   我的無助顯得晶瑩剔透。


   所以我用失去妳的悲傷,在雲深不知處埋葬我愛情的眼淚。曾經告訴過我害怕深夜

   裡太過安靜的寂寞的妳,送了一個叫做愛情的寂寞的禮物給我,而且,送得....安

   安靜靜的。


   謝謝妳,我收下了,這份愛情的大禮。我想,這或許會是一種勳章,表揚著我曾經

   為了愛一個人而寂寞過。


   只是,我依然躺在地獄裡,而那身在天堂的夢,已經醒了。








   在那之後,租屋處的頂樓開始變成我一個人沉默的面對世界的地方,而「雲深不知

   處」所埋葬的眼淚與傷痛太多了,我再也沒能鼓起勇氣上去。曾經,我跟她在那裡

   說過許多可以讓自己溫暖一輩子的話,許多看似承諾的決定也一句一句的熨在心底

   ,但在她一句「對不起」之後,什麼都成了過去式了。


   跟她分手後的第三天的夜裡,我才在「雲深不知處」哭出來。那三天對我來說像是

   生命出現了斷層,儘管我再怎麼努力地回想那三天我到底做了什麼?答案依然都是

   一片空白,感覺像是我利用了那三天的時間暫時地離開世界,但是是什麼帶我走的

   呢?又帶我去了哪裡?我依然全無記憶。



   我何時開始進食的?我也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

   我甚至什麼時候洗過澡了?什麼時候出過門了?什麼時候把換洗的衣服放到投幣式

   洗衣機了?什麼時候把廁所洗乾淨了?房東什麼時候來收過房租了?垃圾什麼時候

   倒過了?......所有的事情,我完全沒有印象。



   我像個行屍一樣,對任何事都沒有知覺了。唯一我記得的,就是當時如潮水般一波

   波堆疊的情緒,而這些情緒鮮有,這些情緒別人與我分享不得。


   「啊,好深邃的寂寞啊。」我心裡如此吶喊著。



   我在與謝蓓雲分手之後認識了寂寞,然後在與劉郁萍分手之後了解了寂寞。

   那之後所做的一切的事情與動作,都會有寂寞的感覺與味道。一個人去吃飯的時候

   像是一個人在品嘗著寂寞,一群人去吃飯的時候,也像是你一個人在品嘗著寂寞。

   一個人在家裡看電視的時候,像是一個人在欣賞著寂寞,一家人在家裡看電視的時

   候,也像是一個人在欣賞著寂寞。


   於是,我初期的創作,感受大部份都是灰色的。那一篇篇的文章整齊地排列在我的

   網路硬碟裡,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個被冰封起來的情緒。偶爾寫了幾篇比較開朗或

   開心的文章,事後看的感覺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那幾篇的顏色在一片灰當中看來

   顯得格外刺眼。


   而我,似乎得了寂寞恐懼症,黑夜的來襲是寂寞的催化劑,我連上線,在BBS與聊天

   室裡尋找能夠稀釋我的寂寞的人,就算是說笑話也好,或是隨意聊也可以,只要能

   阻止我的寂寞像炸彈一樣的再爆炸,你要我做什麼去忘了寂寞都可以。


   可是,寂寞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我曾經在批踢踢BBS站上發表過一篇文章,我假裝自己是一個上班族,身上總有著辦

   公室白色日光燈的牢騷味,我期待這樣的假裝帶給我一種保護,我可以不必擔心自

   己的身份曝光,這樣我便可以放心地去寫我的寂寞。


   我寫道:


   「剛回到家,身上還裹著電影院裡歡樂的氣氛,奇怪的是,心情平靜的像沒有風吹

   過的湖水一樣。習慣性地點了一根煙,一個人坐在三人份的沙發上,眼前一瓶剛從

   冰箱裡拿出來的可樂,好像感覺到熱了,它開始換上水滴裝。


   我喝了一口,那味道很像寂寞。

   喝了第二口,那味道更像寂寞了。

   再喝第三口,可樂還在我的嘴裡,我看了看瓶身的標示,添加物上並沒有寫著寂寞

   幾公克啊。


   明天有個重要的稿件要交,我腦袋裡卻全都是稿件資料以外的東西。我甚至慶幸著

   公司還未上市上櫃,不然我或許會很市儈的擔心起自己今年的年終會不會少了那麼

   幾張配股。


   之前在日記板裡看過一篇別人的日記,我總覺得日記是一種不記名的秘密。只是這

   秘密本身不是秘密的重點,重點在保有這個秘密的人。


   他寫說,到餐館裡去,一個人吃飯,少了一個坐在對面的人,感覺很怪。而這時隔

   壁桌的客人或許正開心大笑地聊天著。


   又如果選擇外帶,把那漸漸涼了的食物帶回家,會有誰在等待著嗎?

   還是依然一個人咀嚼著寂寞呢?


   如果都將是寂寞,那內用跟外帶有什麼差異呢?


   我覺得他的立論點有些失準,畢竟寂寞不是選擇地點的才會引發的疾病。

   它總是靜靜地躺在你心裡,是你把它帶來帶去,不是它選擇像跟屁蟲一樣地一直跟

   著你。


   曾經有個女孩跟我說,她的寂寞感像是一種週期病,每隔一陣子就會發作,而且一

   一次比一次嚴重。那週期甚至比她的生理期更準確。若是兩個一起來,她會覺得世

   界像是被上帝關上了燈一樣的黑暗。


   而我曾經很愛她。


   不過,分手後許久,我才發現她愛上我是因為寂寞,離開我也是。

   但我總是很難分辨的出,到底一個人;不管是男人或女人,他(她)給你的那個擁抱

   ,是出自對你的喜歡,還是出自他(她)心裡寂寞呢?


   不夠聰明的人都要花很多時間才能看得清這些。偏偏這是沒有人能教導你,沒有書

   能查閱,甚至google也沒能搜尋的到的。


   所以,你寂寞嗎?

   如果也是,抽煙的人,請點上一根煙吧。讓我們一起燃燒寂寞。

   如果你不抽煙,那安慰一下自己,因為寂寞等會兒會靜靜地,再躺回你心裡。」




   當時,這篇文章得到了一些迴響,躲藏在螢幕背後的我,很高興自己的寂寞得已舒

   發,而且安全地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我在螢幕前偷偷地笑著,煙灰缸上正在綣繞

   著白煙的三毫克大衛杜夫,正在替我燃燒寂寞。



   愛情,也就從此之後,愛上寂寞了。


















   - 待續 -














                        * 愛情的寂寞,似乎永遠都最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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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32

當我把整張用印表機早就列印好準備給王小姐的《雲深不知處的眼淚》交給她的時

   候,她的表情是驚訝的。我大概可以了解那種驚訝,畢竟那已經是八年前的作品了

   ,要保留下來還真是不太容易的事。


   『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準備好了這樣的資料。』她又開心又驚奇的笑著說。

   「我知道你們大概會問到這個部份,所以我在昨晚特地把這份資料印出來,希望對

   這次的採訪有幫助。」我說。


   『真是太謝謝你了。』

   「不會,別這麼說。」

   『那我還想問,之後劉郁萍劉小姐就沒有再跟你見面了嗎?』

   「不,其實我們還是必須見面的。」

   『為什麼?』

   「沒多久之後,她跑到我夜間部的班級來找我,她說要把我送給她的東西歸還。」

   『你送了她很多東西嗎?』

   「不會,其實還好而已。只是一些很普通而且便宜的衣服,還有一條手錶和一條項

   鍊。」

   『你拿回那些東西也沒用吧。衣服你又不能穿,手錶項鍊你也不能戴。你該不會又

   拿去送人吧。』

   「你說的對,就算拿回那些東西,我確實是用不著。不過,如果手錶跟項鍊真的還

   給我了,我也不會再送別人,這樣不太好。」我說。

   『那,你有收她歸還的東西嗎?』



   「不,沒有。」我搖搖頭。

   『她沒有堅持要還?』

   「言下之意王小姐有堅持還東西給已經分手的男朋友過?」我偷笑著問。

   『是啊。我就不想留著嘛。劉郁萍劉小姐沒有堅持嗎?』

   「不,她也沒有堅持,」我又搖搖頭,「因為,我告訴她一句話。」

   『什麼話?』

   「我想要妳還的是我的心,妳還得了嗎?」



   『難怪她不堅持了,這話太恐怖了。』

   「恐怖?」我無法理解地看著王小姐,為什麼她會用這個形容詞呢?

   『是啊,恐怖啊。因為這話會讓女孩子覺得,我就必須這樣欠你一輩子了。』

   「這也是事實啊。」我點點頭,「愛情中互相虧欠的,本來就會欠一輩子。只是看

   你選擇用虧欠的心去面對這個人和這段感情,還是用感謝的心,去謝謝曾經跟你相

   愛而且一起走過一段人生旅途的人。」


   『原來如此,你說的很有道理。』

   「嗯,道理大家都明白,做得到比較難。」

   『後來還有聯絡嗎?』

   「沒有。在我退伍的一年之後,她結婚了。她透過當時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南投

   的同鄉打電話給我,但也不是要邀我去婚禮的。」

   『大概只是來告訴你這個訊息吧。』


   「不,我知道她想要我的祝福。」我說。


   聽到這裡,王小姐與魏先生互看了一眼。




   這時我看了看天空,王小姐和魏先生同時站起身來,太陽已經漸漸的掛在西邊準備

   下班。他們兩位也伸了伸懶腰,疏通一下坐了太久的筋骨。


   『這次的訪問,真的不太像是訪問,』她把《雲深不知處的眼淚》放進她的包包裡

   ,『我們好像是來聽故事的,好像來跟一個作家聊天的,你之前有過這樣的訪問經

   驗嗎?』王小姐問我。


   「如此的深入去談論到我的其中一部作品嗎?」

   『嗯。』她點頭。

   「沒有。通常都是一些罐頭問題,以及一些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你是說,類似為什麼會當作家?為什麼會走上這一途?突然間出名了有什麼感受

  ?點點點之類的嗎?』


   在她還在舉例的時候,我已經點頭如搗蒜地稱是了。


   『呵呵呵,那只是記者的工作,會有這樣的問題也是無可厚非的。』她說。

   「怎麼說呢?」

   『因為,我們都不是作家呀!我們怎麼去知道作家的感受呢?就像你不是記者,你

   怎麼去知道記者的感受呢?』

   「我也不是作家,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創作人而已。」我笑著糾正她對我的稱呼。


   『那我們也不是創作人啊,我們不明白創作人的感受呢。』

   「嗯,我了解妳的意思。」

   『還好今天總編要我們直接而且深入的跟你討論《寂寞之歌》這本書,不然,我們

   也可能會出現很多你所謂的罐頭問題。』她哈哈笑著。

   「罐頭問題對我來說已經習慣了。我比較不習慣的倒是妳今天跟我聊的話題。」

   『太陌生了嗎?』

   「是啊。沒有記者跟我這樣聊過。」


   這時,在一旁的魏先生指了指他自己,「我也有陪你聊。」他瞇著眼睛笑著說。


   「對對對,你也有陪我聊。」

   「而且,通常我們攝影記者大都拍完需要的照片就會離開了,但是....」他拍了拍

   我的肩膀,「你的故事真的很吸引人,所以我坐下來,聽到現在。」

   「謝謝。我的故事其實不吸引人,只是跟你們的故事不一樣,所以你們好奇了而已

   ,其實每個人都有故事,今天換做是你在說故事,我也會覺得吸引人。」

   「嗯,好像有道理。」魏先生點點頭說。



   「那麼,今天我的故事,有什麼比較難忘的嗎?」我看了看他們兩位。

   「你的朋友阿不拉,還有你的父母。」魏先生說。

   「妳呢?王小姐。」

   『你的劉郁萍,還有你的爸媽。』她說完又搖搖手,然後繼續說,「但其實你今天

   所說的每一段故事都很難忘,我真的很難從這當中去找出比較難忘的。」

   「嗯,她這麼說,我也感覺到了。」魏先生看了看王小姐一眼,也點頭說。


   「謝謝你們,我的故事有人有興趣,我真是開心。」

   『不會,你畢竟是個比較會製造故事的人。』

   「或許吧。我喜歡被人當做是故事,或是告訴別人一些故事。」

   『那,我把報導作完之後,該把雜誌寄到哪兒給你?』王小姐又拿出紙筆,要我寫

   上一個可以收到雜誌的地址。


   「那,就寄到橙色九月吧。那是我的咖啡館,我偶爾會到那裡去。」

   『那麼,地址呢?』

   「高雄市苓雅區中正二路56巷4號。」我一邊唸著,一邊把地址寫給她。



   『那麼,我最後想再請教你一個問題,吳先生。』王小姐接過寫有橙色九月地址的

   名片。

   「請說。」

   『你今天說了你父母親的寂寞,你朋友的寂寞,還有你的寂寞,我記得你在訪問一

   開始的時候,你說你寫這本書,是因為更上一層樓的寂寞,那麼,什麼是更上一層

   樓的寂寞呢?』


   我聽了這個問題之後,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對著王小姐笑了一笑

   。



   「當我決定把寂寞與人分享,卻發現寂寞是無法分享的時候,那份寂寞,便更上一

   層樓了。」



   王小姐看了看我,先是愣了一愣,然後她抿了抿嘴,對我點點頭說:

   『原來....《寂寞之歌》,就是你更上一層樓的寂寞啊....』



   我笑著點點頭,他們揮揮手之後轉頭離去,我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也目送高雄

   的黃昏。













   - END -














                    * 寂寞之歌,在每個人心中,都不停地重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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