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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郎》 作者:明月聽風( 全書完)

《尋郎》 作者:明月聽風( 全書完)

文案

一個沒有浪漫細胞的女人被月老通知要去把她的命定愛人帶回來,否則將孤苦終老。

可那死男人長啥樣?不知道。
什麼個性?不知道。
做什麼的?不知道。
不找行不行?當然不行。
認為凡事皆有邏輯的蘇小培這回是踢到鐵板了。

一句話:這是一個現代女心理學專家到古代和一位萌壯士談談戀愛破破案的故事。

內容標籤: 穿越時空


[ 本帖最後由 globe 於 2014-4-14 22: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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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好,我是月老。”

  蘇小培正擺弄手機撥號,給她那位熱心為她安排相親的姑媽彙報戰果,冷不防對面座位上坐下一個年輕男人,還親切地自報家門。
  
  蘇小培抬眼看他,皺起眉頭。

  不會吧,連著兩場還不夠,這算是第三場?

  電話通了,蘇小培把對面這男人放一邊,專心跟電話那頭的姑媽說話。 

  “報告大人,任務完成了。兩個男人都見過了,一個黑著臉很沒風度地走了,連賬都不付,還有一個咬著唇紅著眼眶彆彆扭扭地走的,只付了他自己點的那杯咖啡錢。”

  蘇小培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眼對面座位:“現在又來了一個,自稱姓嶽。姑媽,你要加場子好歹跟我說一聲。”

  “姓嶽?我沒有介紹姓嶽的呀。”蘇麗在電話那頭很驚訝,但隨即反應過來侄女剛才說的話了,她的嗓門不禁大了起來:“什麼叫黑著臉走了,什麼咬著唇紅著眼眶,你幹什麼了?又來了是不是?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總跟個刺蝟似的,女孩子就得有個女孩樣,要好好跟人說話,柔聲細氣,矜持有禮貌,你是不是又沒聽?”

  “這不能怪我啊。那個黑臉的,大爺似地說結婚後希望我也能繼續工作,因為他希望夫妻兩個經濟獨立,各自花各自的。我就問他一個月掙多少錢?然後我告訴他我掙得比他多。還有,有誰要嫁給他了嗎?接著我鼓勵他要努力工作,因為他的薪水數字真的沒什麼好驕傲的。”

  蘇麗在電話那頭撫額,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蘇小培繼續說:“第二場那個紅眼眶的每句話裡都要提到他媽。說他媽喜歡會做菜的,問我廚藝怎麼樣,又說他媽喜歡晨運,讓我最好每天能早起陪他媽去公園,然後說他媽每天晚上都要看電視,我不能跟她搶。他巴拉巴拉說了一堆,我就問他,我要是嫁給他媽了,他爸介意嗎?他馬上就瞪著眼睛擺出一副委屈樣,說我說話難聽。他說幾十句我才說一句,他裝柔弱給誰看啊?”

  蘇小培今年二十七了,按說這年紀長輩著急她能理解,讓她相親她也沒有要死要活地抵抗,可是能不能不要越介紹越奇葩,她也是有自尊心的。

  蘇小培說著話抬眼又看了看對面那個姓嶽的,她都說成這樣了,他應該識趣走人了吧?

  結果他沒有。他耐心地坐著等,觸碰到她的目光居然還客氣地對她微笑。蘇小培沒好氣,撇開眼不理他。

  電話裡蘇麗歎氣:“我跟介紹的那個朋友說說,這樣的確實是不太合適。”

  “對。姑媽你能理解就太好了。”蘇小培趁機說:“既然這樣,姑媽你再多理解一些,今晚對我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創傷,我有應激性精神障礙了,你讓我休息幾個月,這相親的事先緩緩。” 

  “什麼障礙?”蘇麗愣了愣,而後吼得天花板都要震了,“你少跟我擺這些詞,我看得精神病的得是那些跟你相親的男人才對。”

  “那我真是太內疚了,這也是心理創傷,我需要調整休養一下。”

  “你別想!你都躲了兩個月了。別找藉口!小培啊,你聽姑媽的,自己也長點心,不小了,你也給自己打算打算,拖下去就成高齡產婦了......”蘇麗差點沒捶心肝,真想現在這不聽話的侄女就在自己面前,她好搖著她的肩使勁勸。

  “停,停。”蘇小培腦袋大了。這瞧得上眼的男人影子都沒見著,怎麼就直接跳到生孩子去了?

  “還有你媽那邊,你也別老跟她對著幹。她都是為了你好......”

  得,又跳到她媽那去了。

  蘇小培皺起臉:“姑媽,你累了吧,快去喝口水休息休息,我掛了啊,你電話忙,我不能總占著線,拜拜哈,你讓你那邊介紹人的男人們都休息休息,最近就不用派他們來見我了。我剛換工作,也很忙的。啊,什麼,信號突然不太好了。啊,我這邊那個岳先生還沒有走呢,我先跟他聊聊,得掛了,我掛了啊。拜拜。”

  沒等蘇麗回話,蘇小培火速扣上手機。一抬眼,那個姓嶽的好整以暇地坐著,還在耐心地等著她。

  蘇小培沒興趣搭理他,既然不是姑媽派來相親的,那她沒必要浪費時間精力與他虛與委蛇。雖然姑媽每次都說她一點誠心都沒有,但天知道她真覺得她付出的耐心已經超出自己的想像了。 
  但這男人並不在意蘇小培的臉色,他甚至按住了蘇小培的帳單,阻止她離開。

  他說:“蘇小培,我是來通知你一件重要的事。請務必聽我說,這很重要。”

  重要的事?

  蘇小培心裡一動。目前在她生命裡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難道與那有關?

  她不動聲色,假裝不經意地擺弄手機,實則悄悄地拍下了對面這男人的照片。她有心理準備,她總是努力留下所有線索。

  “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她在照片資料上輸入了一個嶽字,等著那男人再次自報家門。

  “月老。”

  “嶽什麼?”蘇小培微皺眉頭,她聽錯了嗎?還是這人剛才看到她在相親,現在是過來調戲她的?

  “就是神話中主管人類姻緣的那個月老。”

  蘇小培扣上電話,確定這人確實是來調戲的。

  “我知道了。”她把電話丟進包裡,準備走人。“就是婚介交友網的業務員。”她平平板板,沒什麼表情。

  “不。”他倒是認真思索起來,“嚴格算起來,應該也是姻緣管理層面執行總監級別的。”

  還總監級別?她果然跟不上潮流的步子,不知道現在男人搭訕女人都換招數了。

  蘇小培一把搶過帳單,起身要走了。

  “蘇小培,7月13日傍晚7點13分,在梧桐路北口,發生了一場車禍。有兩輛車在你面前相撞,你還記不記得?”

  蘇小培頓住,她當然記得。

  7月13日是她父親的忌日,梧桐路是他遇害的地方。

  她當然記得。

  那天週五,她下了班特意去了那裡,她站在路口,看著父親當初倒下的地方,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正恍惚入神的時候,兩輛轎車在她兩米開外撞上了。

  這種事怎麼會忘?

  蘇小培轉身坐下,她要聽聽這人到底想說什麼。難道那場車禍與父親的死還能扯上關係?這麼多年,她都沒有找到關於兇手的有用線索。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

  那男人清了清嗓子,沒答話,卻說:“車禍造成兩個開車的一死一傷,事故責任判定死者那方闖紅燈負全責,但這不是我要告訴你的重點。重點是那個傷者。”

  蘇小培認真聽著,那傷者與那件事有什麼關係?

  “我下面的話請你一定要記清楚,他叫程江翌,現在在第一醫院2號樓25層VIP特護病房,你要去找他,越快越好。”

  “找他做什麼?”蘇小培習慣性地掏出小本把聽到的記了下來。

  “你要瞭解他,才能找到他。”

  蘇小培一愣:“他不是在病房嗎?”
  “他是在病房,可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那你說的找到他是什麼意思?”

  “你聽我說,這個世界不是只你眼前看到的這個世界。能量守恆,時空交錯,由兩個空間緊緊並貼運轉,才能維持永恆。”

  真是鬼扯談,蘇小培皺了皺眉頭。
  
  月老想了想,解釋道:“簡單地說,你可以想像兩個世界象八卦圖形一樣,由兩個部分拼接在一起轉運維持能量。”

  “是這樣嗎?”蘇小培開始覺得對面這人精神方面有些問題,這樣她反而耐心下來,“岳先生,你的這個理論太深奧,我不太能理解,你能說些淺顯又重點的內容嗎?”

  “這就是重點之一啊,很重點。”月老一臉無辜。“而且事情也不算太複雜,說白了就是程江翌是你命定的愛人,你們本該在7月13日那個時間完成你們的第一次邂逅,由此發展出感情。可是飛來橫禍,你們擦身而過,彼此錯過了。”

  啥?蘇小培一怔,但還是保持了鎮定。

  由於職業的關係,她見過不少妄想症患者,但面前的這個病人幻想出的內容實在是太有新意了。這麼無稽的話,他居然說得這麼誠懇,她仔細端詳著他的神情,心裡默默評估著他的病情。

  “那場車禍,他本該重傷身亡,只因為與你姻緣牽涉太深,未盡之事讓他命不能絕,所以吊著一口氣。可事故後果嚴重,他被能量撞擊到了另一個平行世界。前一段我忙著別人的Case,沒太注意,現在才看到。我原本想簡單處理,解除你們之間的牽扯,讓你們各過各的,重找緣分。但你們指間紅線綁得太緊,我沒辦法解開。我得說,我上任時間不長,這樣的狀況我是第一次遇到。那紅線我還不能剪斷,因為那樣你和他兩個人幾世姻緣都會毀掉,紅線受損後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重新長好並攀上有緣人,要重新綁上就更不容易。我這樣說,你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

  蘇小培點點頭,她合上了她的記事本。事情的嚴重性她是不知道,但作為一個有著執業資格的前心理醫生,她覺得眼前這人真的需要幫助。

  “月老先生,你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姻緣管理執行總監的?”

  月老瞪圓了眼睛,那無辜的表情又出來了:“你不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如果你不把他拉回來,那後果跟剪斷了紅線一樣糟糕。你們兩人都會幾世無依,感情無歸,孤老終身。無論你相親多少次,無論你怎麼努力,都不會有好姻緣,就算勉強結了婚,也一定是感情不和,生活不順,會很淒慘的。”

  “你確定我叫蘇小培嗎?”

  蘇小培的反問讓月老一愣:“你不是嗎?”他不會搞了個大烏龍吧?“可剛才你相親的時候,那男人確實叫你蘇小培。”

  蘇小培點點頭,看來這人並不認識她,他只是旁觀了相親而已。

  “7月13日,你在梧桐路車禍現場?”她又確認。

  “對啊。”月老認真答,“緣定的相遇,我是要記錄的,以免有什麼意外狀況發生。你看,象你們這一對的狀況,就是意外。”

  蘇小培點點頭,這人是在車禍那見過她,所以知道她那時的行蹤,這次又見到她,聽到她的名字,所以才來跟她說這些。只是不知道造成他妄想的刺激源是什麼。

  蘇小培翻她的包包,摸出一張名片遞給月老:“我已經不做心理醫生了,不過可以給你介紹別的醫生。你找他,他能夠幫你。你可以跟他好好聊聊他的姻緣了,他的命定愛人了,他的紅線了,沒關係,盡情聊。你說是我介紹的,他會給你打折扣的。”

  月老一呆,下意識地接了過去。

  “記得一定要去看醫生。”蘇小培抿抿嘴角,覺得自己仁至義盡了。她站起來,拿了帳單去收銀台,準備走人。

  月老似是沒想到她走得這麼決然,愣了一愣,但很快又追了上來。

  “蘇小培,你聽我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與程江翌之間的羈絆太深,只有你才能把他拉回來,你也必須把他拉回來,不然你真的會孤苦淒慘地自己過一輩子。啊,不對,如果紅線斷了,那就是幾輩子......”

  “謝謝你。”蘇小培付完賬走出咖啡廳,朝自己的車走去。

  “我很抱歉這麼晚才來通知你,我真的不知道情況會這樣,我沒遇到過象你這樣的案例,時間不多了,你要儘快去醫院看看程江翌,你得多瞭解他,不一定什麼時候你會被紅線的力量拉到那個世界去,如果你沒做好準備,你怎麼找他?”

  “謝謝你,月老先生。你辛苦了,別忘了給名片上的那個醫生打電話。”蘇小培一邊走一邊留心防備,確定這男人並沒有暴力攻擊她的意思,周圍也沒什麼異常動靜,然後她打開車門,飛快地坐了進去。

  一會說她把他拉回來,一會又說她會被拉過去,前言不搭後語,他的精神狀況確實讓人擔憂。

  月老追到車邊,大聲說:“如果你發現被拉過去了,別害怕,你會沒事的。只是別忘了,一定要把握機會找到他,把他帶回來。我現在還沒有找到太多資訊,等我把狀況再弄清楚些,我會告訴你的......你記住,快去醫院......別害怕,找到他......”

  蘇小培的車子已經開了起來,把這個神經病月老遠遠拋開。他的聲音被擋在了窗外,身後,再聽不清。
第二章

  蘇小培回了家,一夜無話。第二天周日,不用上班,不用相親,她在家裡宅了一天。她當然沒去什麼醫院,事實上,她壓根沒去想這事。

  之前做心理醫生的時候,她遇到過一個病人,那病人認為自己是宇宙生物的統領人,掌管著全宇宙的生死。今天這個只是月老而已,等級還不夠看的。

  所以她招架得住,醫院啊穿越啊,隨他去吧。

  蘇小培是獨居,家裡收拾得一般,到處堆的是書和各種檔案資料,她不愛做家事,對男人沒興趣,她覺得她的人生另有目的。

  她的沙發旁邊小櫃上擺著照片,書桌上也有,床頭櫃也有。照片全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沙發旁的這張照片裡她六歲,坐在父親的肩頭高舉著只粉紅色的氣球,母親依偎在父親身邊,小鳥依人,一臉幸福。而父親穿著一身警服,英挺帥氣,臉上笑容燦爛,一如他在她腦海中的模樣。

  蘇小培的父親叫蘇建安,是一名員警。當年他參與偵辦一樁連環殺人案,罪犯專門劫持殺害女警,連續犯案三起。警方束手無策,沒有辦法,最後設了一個圈套想引罪犯上勾,不料事情被罪犯識破,在現場著便衣蹲守監視的蘇建安被當場殺害。

  那一年,蘇小培十四歲。

  蘇小培很愛父親,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大,而兇手一直沒有落網更是讓她痛徹心扉,她發誓她要抓住兇手,她要將他繩之以法。

  蘇小培很小的時候是立志要當一名醫生,蘇建安很支持,也一直深信女兒能辦到。因為蘇小培很聰明,功課一向很好,拿下第一名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可蘇建安死後,蘇小培不想當醫生了,她要象父親一樣,做一名員警。

  這個志願遭到了母親李菲的強烈反對。她已經失去丈夫,無法接受失去女兒的可能性。對她來說,員警這個職業,代表的不是維護正義,不是追緝殺夫兇手,而是危險與死亡。

  所以蘇小培想報考警校這件事不可能成功,李菲甚至放下狠話,只要她還活著一天,蘇小培就別想去當員警。

  母女倆為此吵了好幾架,蘇小培對母親在為丈夫報仇這件事表現出的冷漠態度怨氣極重,她甚至搬到了姑媽家住以示對抗,母女兩人的關係鬧得很僵。

  不過後來先服軟的是蘇小培,她聽了姑媽的勸,搬了回去,也答應了母親,她不考警校了,她還是要做醫生。

  李菲那時的反應是抱著女兒放聲大哭,她卻不知道在女兒心裡卻是打著另一個主意--她是要做醫生,心理醫生。

  蘇小培很努力,她23歲就拿下了碩士學位,表現亮眼,得到了教授和相關人士的青睞,於是她得以參與了許多不同的相關課題研究,其中包括她自己很有興趣的犯罪心理,行為分析,微反應研究等等。

  她的目標很明確,她要借助專業知識打進刑偵圈,抓住殺害父親的兇手。當然這一點她沒有告訴母親,心理醫生這個職業于她而言,是個很好的掩護。

  但事情總有敗露的一天。因為蘇小培上報紙了。

  話說蘇小培一邊參與課題研究一邊在心理諮詢所上班,這個心理諮詢所與警方有許多合作,而蘇小培就以心理醫生身份,從犯罪心理角度多次協助警方辦案,參與罪犯心理分析及為警方提供心理治療輔導,她很積極,配合度高,且在不少案件偵辦中確實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所以她雖然年紀輕,卻開始有了些小名氣。

  一次她為一起謀殺案出庭做證,不巧這案子頗有影響力,引來各媒體關注,蘇小培的名字也由此上了報紙,甚至她走出法院的畫面也被拍了下來。媒體為了炒作,極力渲染了蘇小培在案件中的作用,並冠以“美女天才心理專家智破奇案”的聳動標題。

  而這個,被李菲看到了。

  這下子是捅到了馬蜂窩,李菲這才明白了為什麼女兒要自己搬出去住,原來是怕工作的事被她發現。她怒不可遏,將蘇小培一頓大罵。

  母女兩人大吵了一架。李菲堅持讓蘇小培從心理諮詢所辭職,換一個普通工作,蘇小培不從,兩人僵持了一段時間。

  最後李菲氣病了,姑媽蘇麗在中間使勁勸,蘇小培終於讓了步。她辭了職,改行去做了記者。母女關係這才緩和下來。

  只是李菲不知道,蘇小培這一回又玩的是陽奉陰違的把戲,她是去做記者了,可她跑的是刑偵線。也就是說,她換了個身份,繼續混在警匪圈裡。

  可惜這份工作做了才一年又露餡了。起因是蘇小培接到了疑犯的威脅信,對方恐嚇她不得再追查深究報導某案,否則讓她好看。那信好巧不巧地正好被來找蘇小培的李菲收到了。這一下非同小可,比在報紙上看到女兒辦案更讓李菲驚恐。

  不用說,這工作又幹不下去了。

  因為李菲說了,要是小培不換一份能讓她安心的工作她就死給她看。

  蘇小培當然不怕她這娘親大人真去尋死,是狠話還是真心她分得出來,但她還是妥協了,因為她覺得在她媽死之前,會先把她煩死。

  蘇小培提出回學校教書,以她的資歷混個教職那是很簡單的事,她的博士導師也一直希望她能夠回學校幫他。可李菲不同意,她覺得大學教書的工作不夠忙碌,而且還是混心理學這個圈子,那最終還是會走回老路。

  蘇小培的鬥爭又告失敗,最後是在姑媽的安排下,她進了一家出版社做編輯。主編是姑媽的老朋友,聽說來的是媒體爭相報導過的那個美女心理學家,非常高興。前一段影視劇炒紅了心理學,他正想借著這東風,做些與職場相關的心理學類書籍,包裝包裝就能成暢銷書,這下來了個有知名度的心理專家,還是個年輕的姑娘,很有炒作點,真是再好不過。

  姑媽與主編那是一拍即合,也幫蘇小培爭取了還算不錯的待遇,就這樣把她的賣身契定下了。

  蘇小培不以為然,她故意嫌棄編輯的薪水低工作累,惹得李菲又把她罵了一頓,說薪水高沒命花有屁用,又說工作累難道累得過你去跟罪犯拼命?

  蘇小培很想說她從來沒跟罪犯正面交鋒過,一根指頭都沒讓人碰過,但母親大人激動的反應讓她把話咽回來了。

  總之,蘇小培最後在這出版社呆了下來,她不氣餒,暫時的妥協她可以接受。況且她覺得主編對她的經歷經驗有興趣,對心理學方面的內容也有興趣,那假以時日,也許她有機會說服他做犯罪心理方面的書籍,到時候她又可以以此為由,繼續參與追查連環殺手。

  如今她到新單位不到三個月,工作不忙,平平順順,無驚無喜,倒是她親愛的娘親和姑媽大人,在她的婚姻大事上開足了火力。

  也許她們認為只要她嫁了人就會安分了。

  於是,相親,相親,還是相親。

  蘇小培不敢不去,因為李菲說了,如果她不乖乖配合去相親,她就搬來跟她住。

  這比死給她看,打斷她的腿的威脅更有效。

  蘇小培乖乖聽話,按時按點地去見男人。可相是相了,卻跟那些男人對不上眼,非但對不上眼,她還總能把人氣死。

  蘇小培覺得這不是她的錯,現在這年頭也不知是怎麼了,男人們智商不明情商不足,她也覺得頗是遺憾。

  蘇小培躺在床上,想著明天又要上班了。這三個月她什麼事也沒幹成,她沒有做圖書的經驗,也沒什麼興趣,所以效率真的不高。每週開會她都只能是聽聽,選題也不知道報什麼合適,湊合弄了兩個都沒通過。主編說明天會跟她談談,討論一下她的強項,好好利用上,做些好書出來。

  蘇小培歎口氣,確定鬧鐘已經定好,空調溫度適宜,爸媽在她的床頭照片裡笑得甜,她把自己埋在枕頭裡,忽然想到其實應該請那個神經病月老去與她媽聊聊,說說她的命定之人現在成了植物人,此生無望了,讓她別忙了,別安排相親了。這每星期一次活動真是挺累人的。

  她胡思亂想,然後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

  她忽然醒了。
  
  原因不明,但她覺得好象還在夢裡。

  有些冷,有微風吹過。她迷迷糊糊的,想拉拉被子,卻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沒躺著,是趴著的。

  她一驚,睜開了眼睛,卻差點摔落到地上,嚇得她一縮。

  不遠處,有一簇篝火,篝火前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

  穿著古裝。

  蘇小培眨眨眼,清醒過來了。

  頭頂月光皎潔,底下篝火熊熊,而她自己,正趴在一棵高高的樹上。

  穿著維尼熊兩件式套頭睡衣。

  蘇小培再眨了眨眼,悄悄轉頭四望。這是一片黑幽幽的樹林,涼風吹過,枝葉沙沙作響,卻聽不到其它動靜,除下篝火前那兩個人,似乎再無人煙。

  蘇小培冷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個夢真是太奇怪了。

  這時,那邊的兩個人說話了。

  “姑娘可好些了?”

  醇厚的年輕男性嗓音,很有磁性,頗有些動聽,但口音非常奇怪。

  “奴家好些了,多謝壯士搭救。”

  女的聲音也不錯,口音同樣奇怪。

  而且,“奴家”“壯士”,這些是什麼鬼?

  蘇小培皺了皺眉頭,她很自然地想起了那個妄想症患者月老的話。

  “如果你發現被拉過去了,別害怕,你會沒事的。”

  真是叉叉叉叉的!

  奴家穿越了啊!

  蘇小培想像了一下自己這樣說話,真想一腳踩到那個月老臉上。
  
  穿越個鬼!她可是個有學識的知識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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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蘇小培穩了穩心神,再看了看四周。

  凡事皆有邏輯,眼前這種情況一定有科學又合理的解釋。

  夢境?幻覺?

  可觸覺清晰,聽覺正常,她還能聞到樹林裡的植物和泥土氣味,話說這空氣還真是很清新。好吧,扯遠了,總之就是一切太過真實,細節完整,沒有缺口。

  蘇小培無法說服自己。

  她確認她的感知狀況正常且運轉良好。這應該不是夢,她也沒有幻覺。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遠處那一男一女還在說話。

  蘇小培一邊調整呼吸克制慌亂情緒,一邊豎著耳朵聽。那兩人說話幹乾巴巴文文縐縐口音奇怪,但蘇小培還是聽懂了。

  原來是這男的路過這山頭,撿到了這女的。這女的呢,兩個月前被山賊抓了去,把她囚了,她忍辱負重等待時機,終於等著了機會逃了出來。可是林深山險,她慌不擇路,所幸遇到了這位好心男人將她救下,男人還答應等天亮了就送她回家。

  蘇小培聽得這些,心裡更沒底了。好麼,這山裡還有山賊?她看了看那個落難的女人,似乎還在害怕,蜷著身子,小心翼翼,但她衣著整齊,儀容上比起自己來可強多了。

  蘇小培在樹上稍稍動了動,探頭看了看地面,這樹很高,要是摔下去了缺胳膊斷腿的事應該會發生吧?她趴著的這樹枝子不算粗壯,離樹杆也有些距離,以她的身手應該是攀不過去,攀過去了她也不知道怎麼能平安滾到樹下去。

  另外,她的腳冰涼的,沒有襪子沒有鞋,還有一件尷尬的事就是,她的睡衣下面,沒有穿內衣。

  蘇小培再看了看那個篝火前的落難女子,心中一歎,自己才更像是被山賊抓了逃出來了的吧?

  現在該怎麼辦? 

  她總不能就這樣趴在這裡等著夢醒,事實上,她現在的狀況看上去更像是等死。她的四肢僵硬,身上發冷,總覺得就快要趴不住了。

  難道真要試一試摔死是什麼滋味?

  摔死了能醒過來嗎?

  蘇小培閉了閉眼晴,試圖理清思緒。黑漆漆的山林,眼跟前僅有的兩個大活人,她必須抓住機會。

  還沒想好,忽然她聽到了那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姑娘?”

  問句。 

  聲音很近,就在她身下。

  蘇小培猛地睜開了眼,看到了原本在篝火前的男人不知何時到了樹下,正抬頭看她。

  她居然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而且,姑娘?這有什麼疑問嗎?她當然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她是個女的呀。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篝火方向,那個落難女人也往她這邊看,一臉驚異,想必是沒料到怎麼這邊樹上會有個人。

  好吧,跟那個女人比起來,自己的服飾是怪了一點,髮型也特殊了一點,她是短髮。

  “姑娘。”那年輕男人又叫了一聲,這次語氣是肯定的了,然後他問:“姑娘為何在此?”

  為何在此?

  這問題有難度有深度。

  蘇小培掩不住心有些慌,她該怎麼說?可她知道她必須說點什麼。無論這是夢裡還是幻覺還是她真的穿越了,眼前這兩個人是深山老林裡唯一能幫她的。

  她可不想摔死,也不想趴死在這。

  該怎麼稱呼他來著?對了。

  “壯士。”蘇小培開口了,聲音有些啞,她清了清嗓子,又叫了一聲:“壯士。”

  真是彆扭啊,改叫先生行不行?

  那男人點點頭,表示聽到,但沒有說話,卻在等著她往下說。

  蘇小培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背著篝火的光,那張臉看著頗有些正直。

  蘇小培雙唇合在一起,做好了“奴”字的發音準備,可是“奴家”這個詞比“壯士”更彆扭,她奴了半天沒奴出個家來,最後一咬牙,叫道:“壯士救命。”     
第四章

  救命?

  那年輕男子看了看蘇小培的處境,點點頭,不急不緩地回到火堆邊打開了包袱拿了件衣裳過來。

  蘇小培正疑惑他要幹嘛,那人卻是突然躍起在樹杆上用力一踹,大樹猛地一抖,蘇小培再抱不住樹枝,被這一腳踹了下來。

  “啊”的一聲尖叫,蘇小培正以為要摔掉半條命,卻是一晃眼的工夫,身上一緊,一抽,等反應過來,發現自己被那衣裳裹著卷到了地上。

  蘇小培落了地,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男子沒上前扶她,也沒抽回衣裳,就隔著兩步靜靜看著她。

  蘇小培想起自己單薄的睡衣和沒穿內衣的窘境,忙拉緊了那件寬大的衣裳將自己裹好。

  她站了起來,忍不住“哧”地吸了一口氣,赤腳站在泥地上,不但冷,而且被斷枝小石紮得疼。

  蘇小培站好了,道了句“多謝”。那男子見她無事,笑了笑,點點頭,率先回到火堆旁。

  蘇小培跟著他走了過去,找了個地方坐下了。她的對面,坐著那名落難女子,左手邊,坐著那個出手相助的“壯士”。

  蘇小培看了看這兩人,在心裡跟自己說見機行事。

  “姑娘為何落難在此?”問話的是那男子。他語氣平常,不驚不奇,好象平白無故在山上撿到兩個女人不是什麼怪事似的。

  蘇小培看了他兩眼,對他的問題還是沒有想到好答案。

  這時候再喊救命怕是沒用了。

  可兩雙眼睛盯著她呢,她不答不行。

  “我不記得了。”

  這話一出口,那兩人明顯一怔。

  蘇小培看了看他們的神情,有些拿不准這兩人是驚訝她的失憶還是她說話的方式。她蜷了蜷身子,放低了聲音,模仿著那落難女子的語氣,小小聲又說:“我有意識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樹上......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與其編一個無法圓的謊,不如把問題全推給記憶。

  她說的也算是實話,她確實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男子打量著她,沒說話。

  那個姑娘倒是看了看蘇小培,顯露出些同情:“姑娘記不得如何在此的?”

  蘇小培半垂著腦袋搖搖頭。

  “那姑娘姓甚名誰,也記不得了?”

  蘇小培繼續搖頭。

  那姑娘一歎,不問了。

  這時候那男子卻開口了:“那姑娘有何打算?”

  蘇小培發呆,她能有什麼打算?她還真沒有,她如今腦子空空,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三個人安靜了好一會,蘇小培終於開始問問題了:“請問,這裡是哪裡?”

  “天連山。”男子答,“因山脈綿連故得此名。下了山一直走,第一個鎮子,便是石頭鎮。天亮後在下會送唐姑娘到石頭鎮,她的家在那兒。”男子指了指那位落難姑娘,又問蘇小培:“姑娘從哪兒來,家鄉何處?”

  蘇小培搖搖頭,她明明說了她失憶了,他還問?她也只好再裝傻一次:“我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

  唐姑娘這時候道:“也許姑娘的家鄉是很遠的地方。”她頓了頓,小聲解釋這麼猜測的原因:“姑娘的口音,與我們不同。”

  蘇小培點頭,表示認同。

  那壯士倒是沒說話,既不大驚小怪,也不胡亂猜測,只是撥了撥火堆,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唐姑娘見蘇小培有應和她的猜測,於是繼續猜:“許是在哪家庵裡做了姑子,如今還俗出來,卻遇了禍事?”

  蘇小培正在想庵裡姑子是什麼意思,還俗一詞出來,她明白了。她摸了摸自己的短髮,很無奈。

  尼姑!

  好吧,起碼還俗了!

  還俗的尼姑髮型能有她的這麼時尚嗎?也許她的樣子是人家眼裡醜死了也說不定。

  蘇小培緊了緊身上的那件粗布衣裳,衣裳夠大,裹得住,希望剛才光線不太好,這個男人沒看清她身上睡衣的樣式和圖案。不然,就算是來自遠方的尼姑,穿著古怪的衣裳就算了,衣裳上面那個卡通小熊又算是怎麼回事?

  不過還好這之後那兩人都沒再說什麼。這唐姑娘的猜測是眼下情形最合理的解釋了。蘇小培自己沒異議,其他人當然也不會再說什麼。

  就這樣大家沉默下來,倒是蘇小培用她那彆扭的口音又問了問,得知如今是靖豐十三年,三月初六。

  蘇小培想了想,自己睡下的時候是8月26日,過了淩晨,就是8月27日,總之跟三月初六差得老遠。靖豐,靖豐又是什麼年號?這個她乾脆放棄想了,她的專長不是歷史,想這些還不如琢磨琢磨下面該怎麼辦。

  首先,她沒有錢,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她甚至不知道這個地方的錢長什麼樣。是銅板、銀子、金子?還是象電視裡說的什麼銀票?

  往遠了想,沒有錢,她就沒地方住,就得餓肚子。往近了想,她現在連身合適的衣服都沒有,還光著腳。

  另外,她說話跟大家不一樣,外形打扮也不一樣,她還沒有看到他們的文字,應該跟她知道的字是一樣的吧?她在心裡歎氣,如果融不進人群,她的生活也會是問題。

  現在糟糕的是,她不知道她能去哪裡。

  蘇小培看著火堆發呆。

  對面的唐姑娘已經不說話很久了,看她蜷著的姿勢,蘇小培覺得她睡著了。一個被山賊劫走又逃出來的姑娘,她的表現算是堅強。蘇小培接觸過不少這樣的案例,女方的遭遇不用說,死裡逃生這種事放在誰身上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心理問題。

  蘇小培忽地回過神來,這種時候她還想什麼別人的心理問題,自己的問題才是最糟糕的。

  不過也許她想太多了,說不定她睡一覺醒過來發現自己還在臥室的床上,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蘇小培胡思亂想,心一橫正想著乾脆真的試試睡一覺好了,一轉頭,發現那男子正盯著她的腳看,他手上也不知什麼時候摸出一把剪刀,正在剪手上的衣服。

  蘇小培看看自己的赤腳,再轉頭看看那男人。

  那男子看到蘇小培看他,說了句:“失禮了。”然後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不一會把幾塊粗布和一團針線遞了過來。

  蘇小培有些愣,那男子道:“姑娘腳上無鞋,如何下山?”

  “哦,哦。”蘇小培明白意思了。

  鞋子是做不了啦,粗布縫個襪子先湊合,總比光著腳強。

  她把布和針線接了過來,心裡對這男子是感激的。他的一件衣服給她穿了,現在又弄壞一件衣服給她做襪子,真是個好人。

  不但壯士,還紳士啊。

  “你叫什麼名字?”她隨口問問,問完了覺得哪裡不對,又改了口,“壯士尊姓大名?”

  她說完,心裡又歎,這麼說話真是彆扭啊。

  “鄙姓冉,冉非澤。”他應得是相當客套。

  蘇小培點點頭,注意力轉回那幾塊布上,擺來擺去,不知道從哪下手好。長這麼大,她只縫過一次扣子。

  不管了,縫了再說。

  她開始動手了,一邊動手一邊盤算,如果實在不行,就先跟著這冉非澤,看上去這人不錯,應該不會狠心丟下她這個無依無靠記不清事的落難女子吧?

  正琢磨這事怎麼開口,或者她就跟著他送這唐姑娘回家,先安頓好一個,再來安頓自己?

  “姑娘。”這時候冉非澤開口了。

  “啊?”蘇小培望過去,不知他要幹嘛。

  “還是我來吧。”

  來什麼?蘇小培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反應過來了,忙把布和針線還給人家。

  冉非澤也沒說什麼,安靜地把蘇小培縫成一團的線拆了,把布重新拼好,飛快縫了起來。蘇小培看著他熟練的動作,不禁汗顏。

  不一會,厚布襪弄好了。

  冉非澤遞過來,蘇小培道了謝趕緊套腳上。腳底的部分他還特意多縫了幾層布,相當結實。這下讓蘇小培更覺得在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之前,一定得跟著這個好人壯士才行。

  這時候冉非澤又說話了:“姑娘,明日我送唐姑娘回石頭鎮,姑娘是否一路?”

  “當然,當然。”蘇小培趕緊用力點頭。她注意到這人已經把“在下”這種謙稱改成“我”了,這是算熟人的意思了嗎?看起來是好的開始。

  “到了石頭鎮,姑娘可得好生為自己打算這日後如何安頓了。”

  蘇小培有些愣,這是在委婉要求自己不要纏著他?

  這種時候裝可憐就對了。

  “我無依無靠,什麼都不記得了,不知該怎麼安頓。”蘇小培那後半句“壯士收留我吧”這話沒說,因為她不知道這地方的風俗人情是怎麼樣的,這種素不相識撲上來傍個男人要求收留的事算不算太驚世駭俗,她還是多瞭解瞭解,觀察觀察,找好機會,留個後路。

  可冉非澤倒也坦白,他說:“我本該多相助些姑娘,只是有心無力,姑娘莫怪。我身無長物,實在不好照應姑娘。”

  啥?

  蘇小培琢磨了一會,問:“壯士的意思是說,身上沒錢了,沒辦法接濟我,是這意思嗎?”

  冉非澤眼露笑意,不見局促尷尬,回道:“姑娘的意思,也沒錯。”

  窮鬼!還挺坦然!

  蘇小培一時也不知給什麼反應才恰當,總之謝過人家,學著唐姑娘的語氣客套了幾句。

  她能怎麼辦呢?她決定睡覺。

  抱著膝蓋,蜷著身子,閉上了眼睛。反正她什麼都做不了,不如試試看一會醒過來能不能就回到她的臥室了。

  結果她真睡著了。雖然迷迷糊糊沒睡沉,但確實睡過去了。

  再睜開眼,還是那片樹林。

  面前的火堆已經熄滅,初晨陽光透過樹梢灑在地上,這景致對蘇小培來說有些陌生,她還從沒有在深山老林裡呆過。

  唐姑娘和冉非澤都已經站了起來四下走動,蘇小培心裡歎氣,伸了伸有些麻的腿,也站了起來,小心看了看身上古怪的寬大男式衣裝,沒走光沒露肉,她也動了動胳膊,活動活動。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她可是專業人士,很能克服不良情緒和心理障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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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事情遠比蘇小培想的要難。

  有些狀況,不是用心理素質就能克服的。

  比如象現在這樣走山路。

  蘇小培覺得自己的腳板底一定已經磨傷了,痛得她每踏下一步都是折磨。不止腳板底痛,她的兩條腿也快廢了。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山路這麼難走,而且似乎看不到盡頭。她喘著粗氣,拖著兩條快抬不起的沉重的腿,拼了命地努力跟上冉非澤的步子。

  冉非澤走在最前面。他背了一個大包袱,非常大,就像是背了一個超大的行李箱在身後,也虧得他高大魁梧,那大包袱沒把他壓沒了。只是那包袱體積份量,蘇小培光是看著就覺得自己的腿要抬不起來了。

  可冉非澤走得非常輕鬆。他甚至沒有吃早飯。他把僅有一塊餅子分給了蘇小培和那位唐姑娘,又把水袋裡的水分給她們喝。

  說實話蘇小培覺得那餅子很難吃,那水袋也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又被多少人喝過,但她知道這種時候是不能挑剔的,所以她把餅吃了,把水喝了。而冉非澤就這樣空著肚子領著她們兩個弱女子下山。

  一開始蘇小培還能跟上他們的腳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腳開始痛,腿也開始沉,慢慢落在了最後面。而那姓唐的那姑娘雖不是大步流星,但也是走得飛快。 

  只有蘇小培,拖著兩條腿挪步子。

  冉非澤沒有抱怨,他走一段,然後停下來等一等。倒是那唐姑娘顯出了著急,也對,人家虎口脫險,如今歸心似箭,沒想到卻被蘇小培給拖累了。

  蘇小培一句話也沒說,她咬著牙忍著痛拼了命地要跟上。就這樣從清晨一直走到了太陽正當頭,蘇小培也不知究竟是走了多長時間,她的腳實在是太痛了,路實在是太遠了,她走到後來簡直就象痛得沒了知覺似的。

  就在她以為今天得走死在這的時候,冉非澤宣佈,石頭鎮到了。

  石頭鎮雖然名叫石頭,但卻不是石頭砌出來的鎮子。在鎮頭立著的是幾座土房子。

  蘇小培看到了房子,終於有了荒山到人間的興奮感。但她不敢放鬆,因為她知道,以她現在的狀態,一鬆懈就會真的再也走不動了。

  唐姑娘走到這裡,顯得有些激動,最後更是按捺不住紅了眼眶,腳步卻是比蘇小培還慢了。蘇小培能理解她的心情,想安慰兩句,但她的殘腿折磨得她話得沒精神說了。

  最後三個人進了鎮子,唐姑娘領著冉非澤和蘇小培穿過幾條街,這走下來,一排排屋子倒是齊整,看著比鎮口那些強了許多,走沒多久,唐姑娘在一門前立住了。

  那門前一婦人抱了個瓦罐正準備進屋,看到他們,吃驚得張大了嘴,手中瓦罐咣鐺摔在了地上,人卻是向唐姑娘撲了過來。

  “蓮兒!”

  “娘!”

  原以為再不能相見的母女倆抱在一起哭成一團。這場面讓蘇小培真心替她們高興,卻也有些羡慕,她現在這狀況,也不知以後會如何。不想遠的,單就眼下,她腳痛腿痛快站不住,口渴肚餓眼還花。

  母女倆的哭聲引來了許多別的人,看到竟然是唐家的大閨女回來了,大家七嘴八舌地湧了過來。蘇小培也分不出各人的身份,只聽得眾人說唐姑娘命大,被山賊劫了還能活著回來巴拉巴拉的。

  說到這個那唐蓮低了頭不敢多說話,這不是什麼體面事,她也知道被山賊劫了這麼些日子,在父老鄉親們這裡指不定都傳了什麼,名聲怕是早就沒了,現在人多嘴雜,她低了頭,不敢多言語了。

  唐母心裡頭也是這樣的心思,女兒奇跡般地活著回來了,她心裡當然是高興的,但這段日子閒言碎語聽得多了,她也是相當警惕,此時忙扯開話題,問冉非澤和蘇小培是何人。

  唐蓮沒往細處說,只道在山上迷路,是冉非澤相救,將她送了回來。
  
  唐母聞言趕緊過來對著冉非澤連聲叫著恩公恩人的道謝,冉非澤應了兩句客套話。蘇小培在一旁真的是支撐不住了,她知道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古怪狼狽,也看到眾人看她的眼光充滿驚異,但這出頭鳥她真的不得不做了。

  “這位大姐。”是該叫大姐嗎?那婦人雖然看上去老氣些,但似乎年紀並不很大,蘇小培覺得她大概不到四十,叫大娘應該是太過了吧?

  可這聲大姐喊完,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刷了過來,冉非澤也對她側目。

  蘇小培不知道哪裡不對,但她決定裝沒看見,她清咳一聲,硬著頭皮說了下去:“恩公到現在,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吃呢。”

  她跟冉非澤是一起的,這些人給他水喝,給他飯吃,應該不會落下她吧?

  冉非澤看了她一眼,蘇小培目不斜視,繼續裝沒看見。

  唐母這時反應過來了,忙道:“真是禮數不周,恩公莫怪。快請進屋,我這就去備茶起灶。”

  唐母說著,轉身又跟左鄰右舍的招呼了幾句,眾人依依不捨地散開了,唐家母女這才將蘇小培和冉非澤請了進去。

  冉非澤也沒客氣,背著他的超大包袱進屋了。蘇小培忍著痛一瘸一拐地趕忙跟上。

  兩人在唐家堂屋裡坐下了。蘇小培看著這屋子還挺大,傢俱雖簡單但也乾乾淨淨,她不知道在這裡的居家環境該是怎樣,所以判斷不出這唐家家境怎樣。

  唐母手腳俐落地給冉非澤和蘇小培上了茶,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帶著女兒進屋了,顯然母女倆有許多話要說。

  蘇小培一口氣連喝了兩杯水,總算把嗓子的乾裂難受壓了下去。

  “大姐?”這時候冉非澤說話了。

  蘇小培一轉頭,正對上他帶笑的眼睛,還以為他是叫自己,看他的表情卻是反應過來了,四下無人,她也不怕丟人了,乾脆明著問:“那應該叫什麼?”

  “當是該如何稱呼。”冉非澤道。

  蘇小培愣了愣,他在糾正自己說話嗎?

  蘇小培一臉黑線,從善如流,改口道:“謝壯士指教。那唐姑娘的母親,當是該如何稱呼?”

  “當稱夫人。”
 
  “不是有錢人家的才稱呼夫人嗎?”

  冉非澤又看了她一眼,蘇小培看出來那眼神的意思是說她沒禮貌。他問:“何人這般教你?”

  蘇小培心虛地摸摸鼻子,好吧,她不但衣著古怪,還言語粗蠻,不是她的錯,都怪“尼姑庵”。

  “我都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冉非澤看了看她,沒說話。

  蘇小培想了想,繼續求指教:“壯士,那她為何不自稱奴家?”

  冉非澤看她的眼神更古怪了,但他還是丟下兩字:“年長。”

  “哦哦。”蘇小培明白了,長輩對小輩,就不用這種謙稱了嗎?她其實還有好多問題,但不敢再問了。

  這裡冉非澤卻是道:“姑娘有何打算?”

  “壯士不是沒錢嘛,我們先混口水喝,有頓飯飽,然後再從長計議。”

  冉非澤挑了挑眉,誰與誰要從長計議?

  蘇小培迎著他的目光,她知道冉非澤是說過他不能帶著她,她得自己想辦法安頓自己。可她無依無靠,還能有什麼辦法?這人是好人,有善心,有耐心,遇到她這樣的古怪事還很沉著,不會大驚小怪,依她目前狀況,先跟著他是最好的打算了。

  雖然他不樂意,但是,好人嘛,總會多些磨難的。

  她也是被逼無奈,阿彌陀佛。
第六章

  冉非澤沒回話。

  他挑完了眉毛看完了蘇小培,接著喝他的茶去了,似乎並沒當蘇小培的意思當回事。 

  蘇小培也沉得住氣,沒糾纏沒解釋,也喝茶。

  這時候屋外有人喊著:“唐老闆回來了呀。”

  又來人喊:“吳甲長來了。”

  原來那群想看熱鬧的好八卦的人都沒散盡,不好意思進屋來,只等在門前看看狀況。方才唐蓮回來,早有人跑去通知在外頭開鋪的唐家父子了。

  嚷嚷間屋門開了,蘇小培抬眼一看,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和一個十多歲的少年進了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花白鬍子的老者。

  唐蓮的母親唐李氏聽到動靜趕緊出來,眼睛通紅的,想來是哭過了一場。出來看到那男子便喊了聲“官人”,眼淚又下來了。

  唐蓮的父親名喚唐忠,此時他的臉色很難看。

  女兒兩個月前被山賊劫走,初時他著急心痛,又是報官又是張羅著左鄰右裡一同尋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女兒的影子沒見著,風言風語難聽話倒是湧了出來。唐忠是個好面子的,受不得這個,眼見女兒沒了蹤跡,又過了這許久,想來凶多吉少,心中悲痛,索性便當她死了。

  這陣子閒話終於是少了一些,他心裡才稍稍松了些,偶爾想到女兒遭遇,雖也難過,但也盼著這事情快過去,再沒人提起才好。沒想到,今日吃過午飯,才與兒子去了鋪子沒多會兒,卻是有鄰人奔來報信,說唐蓮活著回來了。

  唐忠心裡咯噔一下,說不上不歡喜,但女兒沒了清白唐家必會遭人指點的情景卻是馬上湧上心頭。他也不多說,忙關了鋪子讓帶著兒子唐松往家趕。

  唐李氏與唐忠在一旁說著女兒歸來一事,

  這幾人一進門,冉非澤便站了起來,蘇小培有樣學樣,也趕緊跟著站起。但她的腿實在是太痛,之前一直站著倒還好,現在坐下了再起來腿卻跟被碾過一樣,她痛得“哧”的吸氣,差點摔了。

  冉非澤托了她胳膊一把,將她拉直。

  唐忠聽得唐李氏說了情況,過來跟冉非澤道謝。先是抱拳喊了聲“冉兄弟”,道了謝,又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冉非澤也是一抱拳,應了聲“唐老闆”,又道只是舉手之勞,不必言謝等等客套話。

  又是乾巴巴文縐縐的對話,蘇小培在一旁聽著,直琢磨是不是古代裡的人一半精力都用在這些所謂客氣和禮數上了。

  正走神,唐忠轉向她這邊,一抱拳,問:“這位是?”

  蘇小培一陣緊張,學著冉非澤的樣子抱了個拳,道了聲:“唐老闆。”然後一屋子人又齊刷刷地瞪著她看,冉非澤沒特意看她,她卻是飛快瞧了他一眼,看到他嘴角上彎。

  糟糕了,她的禮數肯定又錯了。電視上是怎麼演的,是兩隻手擠在身側半蹲嗎?蘇小培腦子有點空,反正“奴家”她喊不出口,半蹲她也蹲不下來,乾脆也不管了,錯就錯,電視上還說什麼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呢!

  冉非澤似乎樂夠了,終於幫她救場。“這位姑娘也是山中偶遇,得了不記事的毛病,諸位莫怪。”

  大家都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就算心裡有什麼不悅也不好表現,於是相互又客套了一番,蘇小培老早就學了乖,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能不動作就不動作,當真是謹言慎行。 

  唐忠囑咐自家娘子給恩人備些吃食招呼,自己卻是帶著兒子和那老者進到里間去了。蘇小培瞄了一眼,猜想他們是去找唐蓮談話。她忽然有些擔憂,被劫持人質受解救後多數會產生應激反應,心理狀況等,也不知唐蓮會如何。

  她悄聲問冉非澤:“壯士,剛才他們談話,你可聽出來那老人家是誰?” 

  冉非澤看了看她,回道:“是甲長。” 

  “甲長是什麼?” 

  “十戶一甲,每甲均設有甲長。姑娘這些也不記得了吧?”

  十戶一甲,甲長,蘇小培琢磨了一下,猜想這是不是有點類似街道社區主任之類的。這時候聽得唐蓮在裡屋一聲哭喊:“爹。”接著是模糊的男子說話的聲音,聽不清楚。

  唐李氏聽了唐忠的囑咐,去了廚房給冉非澤蘇小培做吃的,這時沒陪在唐蓮的身邊,蘇小培很有點擔憂。

  等了好一會,裡頭的哭聲斷了,唐李氏也端出來兩碗面,冉非澤很有禮的謝過接下了,蘇小培也學他的樣子,謝過接了。唐李氏又匆匆再端了一碗進內屋去,唐蓮跟他們一樣,也沒吃飯呢。

  蘇小培餓壞了,她一邊豎著耳朵想聽聽裡屋的動靜,一邊大口吃面。冉非澤吃面都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不急不緩,斯斯文文。

  他的舉止真是跟他的高大身形和超大包袱不般配啊。蘇小培一邊想著一邊飛快的把面吃完了,連口麵湯都沒有留下。

  不一會唐李氏又出了來,小聲道:“多謝恩公,家中有事,不便久留恩公,招呼不周,恩公莫怪。”

  蘇小培歎口氣,幸好她之前厚著臉皮開口了,不然這頓飯都沒著落。

  冉非澤依舊客氣地還禮,謝過了唐家的這頓招待,然後告辭。蘇小培生怕自己被拋下,忙拽著他的大包袱一角,跟著他一起出來了。

  兩個人走到了街上,一前一後。冉非澤不說話,蘇小培也不說話,腿痛得受不了,但她咬著牙悶頭跟上他的腳程。

  冉非澤忽然停下了,蘇小培沒留意,差點一頭撞上他。他回過身來,從懷裡掏出個錢袋,抖了抖,將錢袋裡的錢倒到掌心上給蘇小培看。

  十來個銅板,蘇小培掃了一眼,沒數清具體數。

  冉非澤還是不說話,臉上卻是似笑非笑的神情。蘇小培皺眉頭,認真問:“這是壯士的所有財產嗎?”

  財產?冉非澤動動眉頭,回道:“這確是我身上所有的錢財了。”他等著看,看這古怪姑娘還能說啥。

  蘇小培盯著那些銅板,忽然問:“這裡錢是怎麼算的?”

  “啥?”這話他就真是不懂了。

  “嗯。”該怎麼解釋呢?蘇小培一轉頭,看到一旁有賣包子饅頭的,忙道:“就是,這些銅錢能買幾個包子?”

  冉非澤隨著她的目光一看,笑道:“在這鎮裡沒買過,別的城,差不多三個銅板一個饅頭,五個銅板一個包子。”

  蘇小培再仔細數了數冉非澤掌上的銅板,按便宜的算,三個銅板換一個饅頭,他這有十五個銅板,那就是五個饅頭,她吃少一點,一頓一個好了,他委屈一點,吃兩個好了,那這樣也不夠兩頓的。

  冉非澤真是有些失笑,他是沒見過有誰會這樣算錢銀的。她現在該知道,他真是照顧不了她了吧。

  “姑娘。”他喚了一聲,打算跟她說,在石頭鎮不遠有座庵廟,她若是真不知該去何方,他可以送她到那庵廟容身。可他話還沒說完,蘇小培卻是抬頭問:“壯士打算怎麼掙錢?”

  冉非澤啞然。

  這姑娘,年紀不小,頭髮衣著口音皆是古怪,說是不記事,卻連人情事故生計常事皆不清楚,看著明明是知書達禮的氣度,說出的話卻是粗莽無禮。她打算巴著自己不放,他知道,可她不笑不諂媚,這般一臉正經,認真嚴肅地耍賴皮,他倒是真沒見過。

  如何掙錢銀?

  冉非澤笑笑:“我有的是氣力,也會些手藝,求個溫飽不成問題。倒是姑娘,有何打算?”

  她一定是說她沒去處,沒錢銀,沒親人,因為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她會求他收留,而他會最後一次告訴她,他收留不了她,他只能送她到鎮子邊上的庵廟。

  結果蘇小培說的是:“我打算也出點力的,壯士去掙錢的時候,我可以幫壯士看行李。”

  冉非澤再一次啞然。看行李--這算出點力?

  “姑娘。”冉非澤決定把話說清楚,剛起了個頭,一旁卻有兩個人奔過,嘴裡嚷嚷著:“快去看看,抓到那賊子,能得賞銀五兩呢。”
  
  蘇小培一下有了精神,認真問:“壯士,你會武吧?”

  “會。”

  “抓過賊嗎?”

  “抓過。”

  “五兩銀子是多少?我是說,能買幾個饅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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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街上偶有人經過,有驚異的目光打量蘇小培。

  她短髮,身上垮垮的套著件寬大的男子外裳,腰帶亂七八糟的綁著,腳上沒有鞋,髒兮兮地厚布襪套著,腿上的褲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料子的。冉非澤知道那些打量她的人跟自己一樣,完全猜不到這般古怪的模樣的女子是哪裡冒出來的。

  她從哪裡冒出來的呢?他發現唐蓮後有防備周圍,並沒有山賊追來,他才選了那個地方生火過夜,但忽然聽到樹上有氣息動靜,他以為來了個高手,能無聲無息地逼近他們。但過去一察看,卻是個什麼本事都沒有的古怪女子,她甚至沒有穿肚兜,就算只就著月光,他都能看到薄薄衣物下的身體曲線。

  她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她怎麼靠近他們的?怎麼上的樹?

  現在她就這樣認真看著他,似乎真的想算一算,五兩銀子能活多久。

  冉非澤又想笑又想歎氣,他看了看她站也站不住的狼狽樣子,心裡明白她今天跟上他們腳程已是拼盡全力,怕是明日裡腿該抬不起來了。

  以她眼下的狀況,那庵廟怕是還得走上兩三個時辰,他看了看她的腳,想著她算計饅頭,忽地有些心軟。現在再逼著她走這麼長的路,怕她真是得撐不住了。

  “五兩銀子差不多是五千個銅錢。”他答。

  5000個銅板。蘇小培算了算,饅頭不好算了,換包子。5個銅板1包子,5000個銅板就是1000個包子,每頓5個包子,一天15個,哎,差不多兩個月。

  如果都吃饅頭,加上衣住行的費用,全都省著花,5兩銀子能撐兩個月嗎?

  “姑娘。”冉非澤喚道。看著她顰眉思慮,他竟然覺得她有些可憐了。

  “壯士,我們去捉賊換銀子吧。”

  “姑娘現下這般模樣,不被人當賊捉已是萬幸,如何捉賊?”

  蘇小培抿抿嘴,她說“我們”當然是客氣話,她又不會武,活蹦亂跳的時候都不能衝鋒上前捉賊,何況現在殘得只剩半條命的時候。她只是客套客套,其實是指望著冉非澤有本事能掙那五兩銀子。

  當然了,前提是他有本事。

  他把她踹下樹的那一腳是挺俐落的,用衣服裹著她落地那招式應該也不是誰都能辦到的吧?她對這種事見識少,但心裡是願意相信他有這捉賊本事。

  “姑娘,捉賊事小,倒是該先尋個落腳處安身。”

  “可是只有十五個銅板......”她真的很想鼓勵他去掙那五兩銀子。

  “姑娘跟我一路嗎?”冉非澤卻是一副沒太大興趣的模樣。

  蘇小培看著他的表情,歎口氣:“十五個銅板總比一個都沒有的強。”

  “姑娘所言甚是。”

  十五個銅板就能在她面前抬頭挺胸了,她真的是好慘。

  想當初,她在正常世界裡,那也是知識份子,專家人才,不敢說有什麼身份地位,但有求於她的人和事還是不少的,大家也都對她客客氣氣,她在收入上也一直不愁。

  現在可好,十五個銅板而已,五個饅頭而已......

  蘇小培沒了辦法,只能跟著冉非澤走。冉非澤走到一家酒樓前,讓蘇小培等著,他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出來,搖搖頭:“這家不收短工,我們尋下一處。”

  蘇小培點點頭,拖著殘腿跟著他繼續走。別說尋下一處,就是尋下N處她都不能反對。一連問了三家,都沒有好結果,蘇小培的心落到了穀底,她的腿真的要斷了,腳也一定爛掉了,她開始盤算,會不會今天她跟著窮鬼恩公壯士要露宿街頭了?

  正做好了最壞打算的心理建設,冉非澤又走進了一家酒鋪,酒鋪老闆跟他聊了幾句,又看了看門外角落的蘇小培,尋思了好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蘇小培精神一振,但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她等啊等,等了好一會冉非澤才聊完出來,他道:“這家的雜工正巧傷了腿沒法上工,缺人手,但他這沒多餘的屋子,只一間過去做柴房的屋子空著,你可願住下?”

  蘇小培飛快點頭:“壯士去哪我就去哪。”

  冉非澤動動眉頭,心裡又感歎一下這女子的大膽豪邁,而且是如此正色的大膽豪邁,還真是沒見過。

  就這樣,冉非澤領著蘇小培住進了後院柴房。

  柴房不大,稱不上多乾淨,裡面倒是沒有柴,堆了些雜物。這酒鋪老闆姓宋,他巴拉巴拉了吹噓了一通他這酒館的生意,又說他心腸好才收留他們,說他這不愁請不到雜工,接著說他這房子不錯,只是覺得放柴有些浪費,所以在院子裡搭了個棚子堆柴,將這屋子騰出來準備客房,給那些沒什麼錢銀又要住店的客人湊合的,但還沒弄好。如今他們既是求個安身處,就只有這間了。他說一會會送床板子過來,讓冉非澤自己搭床。

  這宋老闆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地瞄幾眼蘇小培。蘇小培躲在冉非澤的大包袱後頭,一邊聽一邊端詳著他的舉止表情。

  那宋老闆說完了,又跟冉非澤說他家雜工有兩日沒上工了,柴都一直沒劈,他讓冉非澤收拾好了就快幹活,他等著用柴呢。

  冉非澤答應了一聲,那宋老闆又看了蘇小培一眼,出去了。

  冉非澤待他走了,對蘇小培道:“莫介懷,他看你只是好奇,你的打扮委實是古怪了些。”

  “不,他的表情是不屑、藐視,他覺得我噁心。”

  冉非澤沒料到蘇小培會這麼說,愣了一愣。蘇小培倒是不想多說這些,她現在有緊急的事。

  “壯士,請問哪裡有茅廁?”

  冉非澤繼續愣,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有姑娘家問他茅廁。他清咳一聲,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在西南角。”

  “西南角是哪個角?”她真的挺急的。

  冉非澤指了個方向,蘇小培想大步邁出去,腿卻差點扭倒了,真是越來越痛,她不會殘廢吧?

  冉非澤實在看不下去了,無奈托著她的肘扶著她走,送到了茅廁外頭,又等了等她。

  蘇小培生平沒有見過這麼髒的廁所,噁心壞了,但也沒辦法,腿痛得她差點掉坑裡,也沒辦法,咬著牙火速上完,趕緊出了來,這才敢大口喘氣。

  冉非澤看著她的表情很是古怪,蘇小培看得懂,但她只能裝沒看見,穿越這種事,根本就是用來練臉皮的。

  這後半日,蘇小培哪都沒去,什麼都沒幹。冉非澤拼好了床板,擺在地上。這床沒有腿,真是只是床板而已。他還弄來了一張椅子,讓蘇小培坐。蘇小培坐下了,然後腿痛得真的再站不起來。她就這樣坐著,看冉非澤幹活。

  冉非澤幹活很麻利,他把柴房收拾好,就在院子裡劈起柴來。那沉重的斧子在他手裡像是沒什麼重量,劈裡啪啦地一通砍,很快棚子裡的柴被他劈了一半。

  中間宋老闆過來了,想看看冉非澤幹活怎麼樣。結果看他劈柴那架式,目瞪口呆了一會。蘇小培想,他大概沒料到有人砍柴會跟切豆腐一樣麻利。

  冉非澤把柴劈完了,打了水在院子裡擦洗了一下,然後進來跟蘇小培說他出去一趟。

  “去哪裡?”蘇小培對於自己這樣的腿殘被丟下有些緊張。

  “去看看那五兩銀子怎麼個掙法。”

  蘇小培眼睛一亮:“對,對,去掙那五兩銀子。”

  “太少了些,應該沒甚意思。”冉非澤居然一臉嫌棄。

  蘇小培無語了,十五個銅板的嫌五兩銀子少,這都什麼世道?

  “對賞銀來說,五兩銀子確是少的,不是個小賊,便是只求報信的懸賞,沒甚意思。我先去看看,隨便給你找些換洗衣裳來。”

  “好,好。”蘇小培完全沒意見,她對什麼都沒意見。

  冉非澤把她留下了,他的大包袱也留下了,這讓蘇小培有些安心。她稍稍一動腿就疼,所以除了坐著,別的事也幹不了,於是盯著那大包袱發呆,等著冉非澤回來。

  似乎等了許久,他終於回來了,拿著個小包袱,背著床被褥。蘇小培很吃驚:“你去哪里弄的?”

  “沒偷沒搶。”冉非澤把東西放下了。

  蘇小培正想問那五兩銀子怎麼樣了,結果他放了東西又出去了,這次是去取晚飯,這宋老闆收留他們,讓冉非澤做短工,卻是不給工錢,只管食宿。

  蘇小培很配合,有飯就趕緊吃,不管味道好壞,絕不挑食。兩個人用過飯,她終於找了機會問:“那五兩銀子的賊,怎麼樣的?”

  冉非澤笑:“你這般說話可不行,還是快些改了吧,省得到了外頭,你一說話旁人就嚇著。”

  “會改的,會改的。先說那五兩銀子。”蘇小培頭疼,說話和口音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改過來,先掙些錢傍身才是正事。

  冉非澤掏出張告示遞給蘇小培:“那賊子不好捉,官府也不指望普通百姓能如何,所以只是報信懸賞罷了。”

  他告示遞了一半,停下了,問:“你識字嗎?”

  蘇小培把告示搶過來,從牙縫裡擠出“識字”兩個字來。

  可告示一打開,傻眼了。

  文言文!

  字她倒是認識,應該說,大部分都認識,只是字體有些怪,所以有些字她不太敢確認,但最大的問題是,這告示寫的句子一截一截的,文縐縐加文縐縐再加文縐縐。

  蘇小培讀了近二十年的書,成績優異,學歷很高,英語法文都很溜,但她沒想過有一天會需要搞定文言文。

  她努力琢磨,覺得這上面是說有個採花賊流竄各地做案,奸殺了數名婦女,現在到了石頭鎮,若有知情者能將其行蹤報官,助官府成功抓到案犯,便得賞銀五兩。

  告示上寫了案犯特徵,還有畫像。蘇小培讀得費勁,乾脆問冉非澤告示是不是這個意思。

  冉非澤摸摸下巴,不解:“雖不全中,但也合之□。看來你確是識些字句,念過詩書,可怎地說話是這般腔調?”

  蘇小培不理他這話,又問:“這人做案的時間可有規律?受害者都是什麼類型?他的樣子是怎麼被記下的,有目擊者?每個案子都有目擊者?不然怎麼確認是同一個人幹的呢?他的作案手段是怎樣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連環凶案一定有共同特徵,是什麼?”

  冉非澤的下巴差點掉下來,這女子究竟是哪裡冒出來的?正常的婦道人家看到這種事早嚇壞了,她居然還一堆問題,她的用詞一貫的古怪,但他差不多聽懂了,而且他知道她問的問題不差。只是太多細節告示上沒寫,一般人看來也不用寫,大家只要知道案犯的特徵和模樣,只管報信就好了。

  這邊蘇小培還在琢磨:“這樣的連環案犯,確實不好抓啊,才給五兩銀子,會不會少了點?”

  得,又開始算起她的饅頭了。
第八章

  冉非澤耐下心來跟蘇小培解釋了一番。

  首先這個採花賊並不是確定已經來到石頭鎮,而是按他的行蹤路線,有可能到了這。

  注意,有可能而已。

  官府發的這個告示呢,只是讓百姓們留意周圍,發現可疑人士便立即上報,若是提供了有效線索,讓官府抓著了案犯,這才能得那五兩銀子。

  按說只是報個信便好,所以五兩銀子不算少。只是冉非澤覺得這個事沒什麼意思,因為案犯的行蹤不定,官府根本沒有頭緒,這種告示應該不止石頭鎮,肯定在周圍的城鎮裡都貼上了,這種情況下,抓個案犯跟撞大運似的,定數太低。

  這五兩銀子,根本只是紙面上的東西,看得到摸不著,其實還不如那種明確行蹤的大盜,對方武藝奇高,官府沒本事抓而求助江湖人士的那種賞金會更好拿。 

  蘇小培有些不信:“好拿嗎?知道人在哪了,那不是許多人都能去抓。”

  “許多人去抓,卻不定誰能抓到。”冉非澤還是那一副淡淡的表情,看起來像是頗有信心。

  “壯士遇到過這種事?”

  “當然。”

  “許多人去抓,最後壯士抓到了?”

  “當然。”

  “壯士武藝高超?”

  “相當不錯。”

  這正直的臉說這種狂妄的話,真是妥妥地散發著欠揍的氣質啊。

  蘇小培不介意,氣質什麼的是浮雲,以她現在的氣質,實在不能挑剔別人。

  “壯士都抓過什麼賊,說來聽聽?”讓她也長長見識,增加一些在這個世界生存的常識。

  “我說了你便能懂?”欠揍氣質頓然彌漫開來。

  “......”

  蘇小培無語,好半天道:“我不懂的再向壯士請教。”

  “那多累,這許多樁事呢,沒法這麼細說。”

  蘇小培不氣餒,又問:“壯士只說與人競爭捉賊中,自認最精彩的一次好了。”

  “嗯,這倒是好說。”冉非澤清清嗓子,開始說了:“那是在駱駝嶺,我要去捉那大魔頭趙晟知,結果一眾江湖人也在,非要一起湊熱鬧。”

  “嗯嗯。”蘇小培很配合地點點頭,問:“那你怎麼辦?”

  “當說如何處置的。”

  “好,好,那你是如何處置的?”聯手群雄大戰魔頭,臨勝關頭再出妙計,從眾人手裡奪下了大Boss,盡顯英雄氣概?

  “我給他們下了瀉藥,把他們全留在山下了,然後自己上了山,將那魔頭擒住。”

  “......”

  蘇小培愣了愣,反應了一會確認自己沒聽錯。

  “瀉藥?”

  “對。”壯士大人神色如常,“藥到人除,清靜了。”

  “......”

  蘇小培覺得自己得慎重評估分析這位恩公究竟是什麼人格了,這麼坦然的下黑手,真不是一般人啊。

  等了等,看冉非澤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蘇小培只得再問:“然後呢?”

  “沒了。”

  “沒了?不是自己上了山擒魔頭嗎?”

  “對。但那處沒甚花俏,你想知道精彩之處,那便是我用瀉藥解決了那些煩人的武林人士,那次行事最是簡單有效,我覺得甚好。”

  蘇小培無語了,好吧,他們想的重點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想了想,還是不死心:“那這個五兩銀子尋人的,我們也碰碰運氣吧。萬一就能抓到呢?有了銀子,總比現在這樣求人看臉色的強。” 

  冉非澤沒接這話,倒是把那個包袱丟了過來:“我沒錢銀可為姑娘置辦衣物,便去找唐姑娘借了兩身,姑娘先穿著吧,總比現下這般不合襯的男裳強。日後待姑娘有了錢銀,記得給唐姑娘還些。”

  這話說得,真是賬算得清清楚楚啊,為她借的,所以理應她來還錢,理是這個理,就是太不客套了。 

  蘇小培打開了包袱看了看,有衣服有鞋,似乎還有長得象肚兜之類的貼身衣物,倒是新嶄嶄,乾乾淨淨。一抬頭,冉非澤已經出了去,還順手為她關了門。

  蘇小培信他是個正人君子,雖然瀉藥有些破壞了他的形象,但在男女相處上,他倒一直是小心謹慎,與她保持著一定距離的。 

  於是蘇小培把包袱裡的衣服抖了出來,琢磨好了穿法,便開始換衣服。她的腿現在是稍一動就痛入心痱,這還真是個大麻煩。因為對古代衣物不熟,再加上腿腳不便,她費了挺長時間才穿戴好。

  屋裡沒鏡子,她也沒打算看一看現在是什麼形象,在這一點上她已經打算自暴自棄了。把她的維尼熊睡衣折好藏進小包袱裡,她這才喊了聲“好了”。

  冉非澤一直守在門口,聽到聲音推門進來。打量了一番換好裝的蘇小培,搖頭歎氣,怎麼換了正常女子的衣裳,她還是顯得不倫不類呢?

  他看了看她的腳,沒換鞋,厚皮襪還在腳上。“鞋試了嗎?”

  “彎不下腰來。”她老實坦白。

  冉非澤又看了看,沒說話,猶豫了半天,說道:“我倒是可以幫姑娘看看腳上的傷,只是......” 

  蘇小培明白了。 

  “壯士放寬心,我絕不會纏著壯士讓壯士負責的。”

  “嗯......”冉非澤覺得話還是說清楚明白的好。“我救助姑娘乃不得已為之,姑娘請不必介懷。”

  “明白,明白,壯士一片好心,迫不得已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絕不是壯士故意的,壯士放心,我絕不會哭著求壯士娶我的。”這話夠直白了嗎?

  “笑著求娶也不妥當。”他居然還要計較一下。

  “壯士放一百個心,我死都不會讓壯士娶我的。”這樣的保證夠力度了嗎?

  看來是夠了。冉非澤點了點頭,終於走了過來,蹲下捧起了蘇小培的腳。

  蘇小培臉騰地一下漲得通紅,這走了一天的路,她的腳髒成什麼樣子她是知道的,雖是盼著能夠得到幫助,但冉非澤捧起臭腳,她還是覺得非常尷尬和不好意思。

  但很快腳上巨痛傳來,她忍不住大叫,頓時把那份不好意思叫沒了。

  冉非澤停下動作,轉身去拿了剪子。蘇小培忍著淚,看著他把布襪剪開,她腳上磨了血泡,又是泥又是傷的,跟襪子粘在了一起。

  冉非澤打來了水,幫她把兩隻傷腳洗了。蘇小培痛得抱著腿抽抽,咬著唇終是把眼淚吞了回去。

  冉非澤又從他那個大包袱裡掏啊掏,掏出兩瓶藥來,一個粉一個膏,和在了一起,給蘇小培抹上了,再剪了兩條乾淨布巾,把兩隻腳包紮起來。他動作麻利,似對包紮很有經驗。

  蘇小培看著,再次慶倖自己流落到這鬼地方時是遇到了他,不然現在真不知是什麼處境了。

  冉非澤為她包好了腳,再碰碰她的小腿肚子,蘇小培一聲慘叫,抱著腿倒在床板上。

  冉非澤歎氣,再掏出一瓶藥酒:“姑娘自己先擦擦,一會我替姑娘活血推拿,不然之後幾日姑娘的腿怕是會很辛苦,落下病根也是不好。”

  他放下又出了去,把門關上了。

  蘇小培那個辛苦,又脫一次褲子,把腿抹了藥酒,再費勁地穿上。這一輪忙乎,又是痛又是喘。再把冉非澤叫了回來,她已經狼狽得沒脾氣了。

  結果這都不是最糟的。

  冉非澤開始給她捏腿推拿,那痛得簡直是慘絕人寰。

  蘇小培嗷嗷地叫,倒在床板上,下意識地掙扎著推拒冉非澤的手。

  眼淚這次是再忍不住,嘩嘩地往下流。蘇小培記憶裡,上一次她哭是她爸爸去世的時候。

  她嚎了半天,冉非澤終於是停了手,他一本正經問:“姑娘,點啞穴或是咬布巾子,你選哪一樣?”

  “啊?”蘇小培眨巴著淚眼,茫然不知他在說什麼。

  “姑娘叫聲不雅,這裡門薄壁疏,恐惹非議。” 

  “啊?”蘇小培繼續茫然。

  “啞穴或是咬布巾子,姑娘選一樣吧。”正義人士冉非澤繼續一本正經。

  蘇小培終於明白過來了,他叉叉的啊,她在她有限的26年多的生命裡真的沒有叫過床啊!

  “來布巾!”咬牙切齒咬牙切齒!

  腿很痛,心更痛,這個讓人絕望的世界啊!

  她不服氣!絕對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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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可這個世界讓她不服氣的事還很多。  

  比如上廁所,比如洗澡,比如刷牙......  

  這夜冉非澤自己在井裡打了水,然後在院子裡擦了個澡,那聲音聽得蘇小培直羡慕。她今天走了一天的路,又是泥又是汗,她真的很需要洗個澡洗個頭什麼的。  

  可她現在兩條腿腳真的廢了,整個人坐在床板上完全不敢亂動。讓她出去打水扛回屋來,這難度真是超出她目前的實力範圍。  

  但洗澡這種事不想還好,一開始想了就越想越覺得身上髒到不行,不洗一個簡直是不能忍了。  

  蘇小培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反正她都這樣了,也不差再厚臉皮一次。  

  於是等冉非澤清爽乾淨回來的時候,她說話了:“壯士,幫個忙,幫我打一桶水回來吧。”  

  “作甚?”  

  “沐浴。”  

  在這個世界女子對男子說這話很不得體吧?  

  沒關係,壯士對她應該也習慣了。蘇小培對自己說。  

  冉非澤的確沒有表現出太大驚小怪的神情,他只是看了看蘇小培的腿,沒說話。  

  “壯士你看,我確實腿腳不便,等我傷好了,我一定報答壯士,到時換我來幹活。”  

  大言不慚啊,冉非澤動了動臉皮,那表情明顯不信。就她露的那手縫襪子的本事,他還能指望她會幹啥活?  

  蘇小培沒繼續誇海口,反正話就是這麼個話,意思到了就好。  

  冉非澤終於還是出去了,不一會給蘇小培打來一桶水,又丟給她一塊布巾,然後再轉身出去了,並順手幫她關了屋門。  

  蘇小培挪啊挪,挪到桶邊,坐椅子上,脫衣服擦澡。  

  水很涼,但蘇小培還是擦得很高興。頭沒法洗,她也湊合著擦了擦。等都弄完了,跟打了一場仗一樣累。  

  喚了冉非澤進來,他悶不吭聲地幫她打掃收拾善後,蘇小培心裡著實是感激的,一個勁地道謝。  

  冉非澤沒什麼特別反應,只自顧自在包袱裡翻翻又出去了,忙乎了一會才又進屋,蘇小培疑惑了,問他:“壯士忙什麼?”  

  “漱口。”  

  蘇小培眼尖,看到他手上拿著長得象牙刷的玩意兒,頓時激動了:“牙刷!”  

  冉非澤莫名其妙,站定了看看手上物品,一臉疑問。  

  “壯士有牙刷?”  

  “人人皆用牙枝揩齒,姑娘不嗎?”  

  蘇小培張大嘴,愣半天,有點把“揩齒”聽成了“開始”,又覺得可能是“開齒”,最後只好小聲道:“我也想漱口。”  

  冉非澤淡定地把自己的牙枝和漱藥收好,冷靜回答:“這個就不便與姑娘使了。”  

  蘇小培當然是不會想用他的牙刷,但她驚奇于這世界古人居然有這玩意,又覺自己沒刷牙百般難受,但冉非澤似乎沒打算幫她解決這問題,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最後沒忍住,問:“這個牙枝也得銀子買嗎?”  

  “自然。”  

  “那,漱口的膏呢?”  

  “漱藥自然也是需錢銀換的。”  

  好吧,蘇小培閉了嘴,她沒錢,一個銅板都沒有,她沒資格刷牙。她用舌頭掃了掃自己的牙齒,心情非常糟糕。  

  冉非澤把東西收拾好,往門外走:“姑娘歇息吧,我就在門外。”  

  他是打算今天就在外頭坐一晚?  

  蘇小培雖情緒低落,但良心還是有的。  

  “壯士,這屋子能躺下兩個人。”打地鋪也比在外頭吹一晚的風強啊。  

  冉非澤想了想,留下了。  

  他把大包袱隔在他與蘇小培的中間,抖了塊大布面出來鋪地上,然後和衣躺了上去。蘇小培躺在床板上,身上蓋著冉非澤跟宋老闆要來的被子,睜眼無眠。  

  想翻身,腿痛。沒刷牙,渾身不舒服。以後的日子不知怎麼辦,壓力巨大。蘇小培沒有睡意,忍不住歎了口氣。  

  “姑娘。”冉非澤忽然說話:“離這鎮子不遠有處庵廟,數年前我曾經過,見那處還算不錯。出家人慈悲為懷,定也不會欺人。待姑娘腿腳好了,我便送姑娘過去安身吧。”  

  蘇小培苦笑,她莫名到了這世界,最後還真是做了尼姑嗎?  

  “壯士打算去哪裡?”  

  “四處走走。”  

  “走哪去?”  

  “想尋個人。”  

  蘇小培心一跳:“尋人?尋什麼人?”  

  “尋一個有資質的,收他做徒弟。”  

  四海為家收徒弟?聽起來真是又窮又慘的生活目標啊。蘇小培又歎氣。  

  “姑娘,並非我鐵石心腸,只是我一粗漢子,實在不方便帶著姑娘四處遊蕩。庵廟清靜,出家人心善,姑娘定是能好好安身的。”  

  蘇小培咬咬唇,決定臉皮得再厚一次,她道:“壯士,明日你受累,再去打聽打聽那個五兩銀子抓賊的事吧,也許我們真能有好運氣抓到他呢。我身無分文,就算去了庵廟,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寸步難行,連條後路都沒有了。若是能有些錢傍身,心裡也會踏實些,你說對不對?”  

  冉非澤倒是沒介意抓賊是他抓,銀子的事跟她又有什麼關係?他只想了想,答應了。  

  蘇小培聽到這聲應,心裡稍稍安穩了一些。最後終於挨不住疲倦,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她被屋外的動靜擾醒。聽了聽,卻是冉非澤正在外頭幹活。她爬了起來,兩條腿比昨天更痛了,但還能動彈。她弓著背貓著腰,老太婆一樣地移動。  

  打開門一看,冉非澤已經把外頭那個柴火大棚整理好了,柴全都劈好,擺得整整齊齊。她聽到他在院門那跟宋老闆說水缸的水他都打好了,院子和鋪子外頭也已經打掃乾淨。蘇小培暗歎,這壯士還真是賢慧。 

  一會冉非澤回了來,看到蘇小培起了,招呼了一聲。扶著她去了茅廁,又幫她打了水洗漱。  

  蘇小培洗好了臉,他遞過來一根削好的軟樹枝,蘇小培茫然看他,他道:“牙枝是沒錢銀買,柳枝卻是可以用的。”  

  “啊?”  

  “沒錢買牙枝的人家,都用嫩柳做牙枝揩齒。”  

  蘇小培瞪著那削了皮的軟樹枝,想像不到怎麼拿這個捅到嘴裡去。  

  “如何?”冉非澤問。  

  “不會用。”她老實答。  

  冉非澤給了她一個眼神,好象懷疑她長這麼大從來不刷牙一樣,這讓蘇小培很是不服氣。冉非澤把柳枝折成兩截,一截遞給她,一截拿手裡,示範給她看怎麼咬扁枝頭,枝纖維有點象刷子樣,然後又取了漱藥,接著示意了一下用這個枝頭來刷牙。  

  蘇小培很懷疑地看了看那個古代牙膏,小心聞了聞,沒什麼怪味道,看上去有些象中藥膏體,於是放了一半心,學著樣子把牙刷了。  

  揩齒模樣不雅,冉非澤很識趣的走開了。  

  蘇小培用柳枝左捅捅右捅捅,費勁地一顆顆牙齒仔細刷,雖然刷得很彆扭,雖然覺得肯定沒刷乾淨,但總比沒刷牙強。蘇小培用水多漱了幾次口,安慰自己。  

  冉非澤一會又回了來,給蘇小培拿來了早飯,那是米粥和饅頭,味道當然也說不上好。蘇小培一邊吃一邊聽著冉非澤交代話。  

  他說他把鋪子裡的活幹完了,現在出門去探探那捉賊的事,這種事他見得多了,應該希望不大,讓她別太放在心上,只管等他的消息好了。另外她的舉止打扮都不倫不類,別出門,容易招惹事非,他讓她在屋裡好好呆著。  

  蘇小培點頭:“我替壯士看行李。”  

  冉非澤面皮微動,看了看他的大包袱,真是頗有些心愛的包袱淪為人質的傷感,他沒說話,出門去了。

  蘇小培獨自坐在屋裡,心頭有些亂。她後面該怎麼辦?冉非澤那番話雖不嚴厲,但是意思很堅定,等她的腿腳好了,他就把她送走。  

  她應該怎麼辦呢?  

  到了尼姑庵,日子會好過一些嗎?  

  那個所謂的月老到底是真是假?她真的要找到那個男人才行嗎?找到了就能回去?  

  那男人叫什麼來著?姓程還是姓江?蘇小培歎氣,她那時候沒在意就沒好好記。  

  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得先掙點錢吧。身上有了錢,起碼能活下去,無論到哪裡,起碼還能給自己留條後路。  

  蘇小培想著,抓到賊拿到了銀子,她要先買支牙刷。  

  她心底懷著希望,等待著冉非澤的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在網上查了查資料,原來在古代就有用牙刷的。

以下是摘錄百度上的資訊,我挑了段簡單的:

中國最早的牙齒潔具是楊柳枝,在晚唐時期,那時都把楊柳枝泡在水裡,要用的時候,用牙齒咬開楊柳枝,裡面的楊柳纖維就會支出來,好像細小的木梳齒,很方便的牙刷。古語“晨嚼齒木”就是這個來源。

宋代,已有了類似牙膏的替代物,古人以茯苓等藥材煮成“古牙膏”,早起用來漱口。如果怕清洗不乾淨,便用手指代替現在的牙刷,在不然,就是先前說的楊柳枝,沾上古牙膏清理牙齒。

從古書記載來看,到了南宋,城裡已經有專門製作、銷售牙刷的店鋪。那時的牙刷是用骨、角、竹、木等材料,在頭部鑽毛孔兩行,上植馬尾。和現代的牙刷已經很接近了。

也有青鹽用布或者手指,在不然上面提到的古代牙刷,用這些蘸了,擦牙齒,然後用清水漱口。

百度出來還有不少,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我這文裡是架空,就不這麼考究了。
第十章

  等待的時光是難熬的,尤其象蘇小培現在這樣的“傷殘”人士,活動不方便,手邊無消遣,除了發呆她好象真的沒什麼可以做的事了。  

  屋門外頭時不時有些動靜,像是腳步聲之類的。  

  蘇小培有些緊張,不知道這裡的治安是個什麼狀況。不過依她才來了兩天就看到左一個被山賊劫的,右一個要緝匪的,恐怕這安全度相當有限。冉非澤不在了,她一個人還真是有些慌的。  

  正想著,外頭又有腳步聲,這次非常清楚,就停在屋門外。  

  蘇小培坐直了,直覺告訴她那不是冉非澤。  

  “多謝宋老闆。”外頭有軟軟的女聲,聽起來有些耳熟。  

  “姑娘自便吧。”  

  “奴家不會打擾太久。”卑謙又有禮。  

  “奴家”這詞一出,蘇小培頓時想起是誰了,唐蓮。  

  門外響著了敲門聲,蘇小培拖著兩條殘腿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正是唐蓮。  

  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見到蘇小培卻還是有禮笑了笑:“姑娘。”  

  “唐姑娘。”小培也趕緊跟她客氣著。  

  唐蓮道:“昨日恩公來尋我,說姑娘身上空無一物,頗是不便。昨日裡匆忙,沒找出太多衣裳來,真是對不住。”她舉了舉手裡的包袱,“今日我翻了翻,倒是又找了些衣裳和用品,給姑娘送了過來。”  

  蘇小培又是驚訝又是感激,趕緊把人給請進屋裡來。  

  唐蓮也沒客氣,進來看了看小破屋子,沒說什麼,倒是看到蘇小培腿腳不便,趕緊把她扶著坐下了。 

  蘇小培很不好意思,也招呼她坐,唐蓮猶豫了一下,坐在床板上了。  

  “姑娘可好些了?”唐蓮先開的口。  

  “好多了好多了。”  

  “可想起什麼來了?家住何方,有什麼親人?”  

  蘇小培搖搖頭。  

  唐蓮歎氣,安慰道:“姑娘莫著急,總會好的。”  

  蘇小培點點頭,連聲道謝。其實相對自己,她更擔心唐蓮一些。她劫後歸來,精神狀況看上去比昨日更糟,這表示她在家裡並沒有得到恰當的安慰和壓力舒解。  

  這世界的人情世故,文化禮俗以及社會人文等等都與現代社會不一樣,蘇小培知道她不能用原來那一套來判斷個人的精神及心理狀況,但以她有限的對古代文化的瞭解,女性在遇到這樣的事情時,會比現代女性承受更大的心理壓力和更沉重的恥辱感。  

  蘇小培在考慮怎麼與她聊一聊。  

  “唐姑娘是自小就在這鎮子住嗎?”她從唐蓮最熟悉的部分入手。主體是唐蓮,話題的可延展性也很大。  

  “嗯。”唐蓮點頭:“我娘就在這鎮子生的我,家裡鋪子于我幼時便有,我從未離開過這兒。”  

  蘇小培點點頭,笑笑:“姑娘與令堂長得很像。”  

  唐蓮說到母親,卻沒提父親與弟弟,蘇小培順著她的話繼續。  

  “長得很像?”唐蓮笑笑,“姑娘說話真有意思。我與我娘的模樣是挺象的,大家都這般說。”  

  唐蓮被蘇小培不動聲色的引著,說了好幾件她自己的事。她願意傾訴,這讓蘇小培稍稍放心。等唐蓮聊得放鬆了些,蘇小培慢慢把話題引向了她父親,唐蓮一開始對父親不願多說,蘇小培技巧地再繞開,聊了兩個話題再繞回來,這樣唐蓮終於透露了一些。  

  原來唐父一直看重兒子,對唐蓮的關心很少,昨日唐蓮回來後,他雖是說了幾句回來就好的話,但很快又責怪唐蓮太不小心,怎麼能讓自己發生這種事,又帶著甲長來的,當著別人的面,對女兒言詞頗是嚴厲。之後更是報了官,讓唐蓮與官府那邊好好說道那山賊到底藏身何處,她是怎麼跑出來的,讓官府趕緊上山捉人。  

  唐蓮說到這些,厭惡與反感的情緒明顯。蘇小培趁勢問:“那你都與官府說了?”  

  “我太害怕,那些都記不清了。”唐蓮垂下了眼睛。  

  記不清了?這種倒是正常的應激反應之一,但蘇小培覺是以唐蓮的狀況,不該有這種症狀。她沒往下問,卻把話題繞回自己身上,說她也是這樣,那天在樹上醒過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多虧遇上了冉壯士和唐蓮。  

  唐蓮也說到冉非澤,她說自己迷了路,又怕山賊追來,多虧遇到了冉非澤才順利回家。  

  蘇小培點點頭,又聊了幾句閒話,話題繞回山上,說那天早上醒過來冉非澤給她們吃的東西,唐蓮想了想,也想到那天的餅子,覺得蘇小培的形容挺有趣,點頭笑了。  

  蘇小培再問她:“姑娘再回憶回憶,被囚于山上時,都吃的哪些東西,那賊子住的地方,周圍有沒有樹啊河啊?”  

  唐蓮垂下眼,想了想,搖頭道:“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蘇小培沒逼問,也沒轉話題,只是靜靜等著唐蓮再說話。可是唐蓮已經沒有了談興,她站起來,準備走了。走之前忽然問:“姑娘今後有何打算?”  

  蘇小培笑笑:“我腿腳不便,又失了記憶,哪都去不了,得先養好了傷,再做打算。”  

  唐蓮點點頭:“那姑娘是會在這休養吧?我若得了空閒,再來探望姑娘。”  

  兩個人客氣了幾句,唐蓮走了。  

  蘇小培坐回椅子上,認真思考。她知道唐蓮說謊了,剛才談話的時候她對唐蓮做了測試,確定了她回憶反應的基線,她回憶小時候的事,回憶冉非澤等臉上的表情和視線都與她回憶山賊時不一樣。  

  她說不記得了,那是謊話。她記得發生過的事,甚至有可能知道山賊的行蹤,但她沒有說出來。其實關於這個蘇小培能理解,害怕報復、不願回想面對或是其它種種原因,受害人說謊不配合調查,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  

  唐蓮有明顯的心理創傷,她回家後壓力不減反增,蘇小培想幫助她。她是個善良的姑娘,蘇小培想幫她走出這個心理難關。一旦她克服了,也許她就能提供有效的線索,讓惡人被繩之以法。  

  蘇小培正想著,冉非澤回來了。  

  蘇小培倏地精神抖擻,目光熱切地看著他。  

  冉非澤失笑:“姑娘目光炯炯,仿似看著五兩紋銀。”  

  “要是能摸到就更好了。”  

  冉非澤搖頭:“怕是姑娘得失望了。這事正如我所料,鄰近各城各縣鎮都貼了告示,官府並不知曉這賊子會逃竄到各方,於是依著猜測的路線布控懸賞,落在石頭鎮被我等撿到的機率,著實太過渺茫。”  

  “他的特徵相貌是怎麼知道的?有目擊者?”  

  “這個我問了,差爺說,案犯前幾次犯事都未有人瞧見,他是慣案,一城落一案,手段兇殘,沒有失手,沒有活口,但在雲沙縣的那次,劉家小姐在自家閨房內遇襲,生死關頭,劉家小姐掙扎沖出屋外呼救,引來了幫手,那案犯逃脫。”  

  “也就是說,劉家小姐是唯一的倖存者和目擊證人?”  

  “依差爺的說辭,正是。差爺還說,之後案犯逃竄到甯安城再次犯案,得手後逃脫,依路線,是往這附近來了,於是官府在各城各縣懸賞,希望找到線索。”  

  蘇小培點點頭,問:“既是一城一案,沒有失手,沒有活口,那一定有什麼特殊的做案標記,官府才能確定這些案子是同一個人犯下的。”  

  “正是。”  

  “標記是什麼?”  

  “沒問。”冉非澤理所當然地答,“這些案宗機密,差爺可不是會隨便與人說的。你沒瞧見今日衙門門前那人流,全是去報信要領賞的,結果全是糊人的消息。我能跟差爺聊出這些來,已是不易。”  

  “可消息不全,怎麼抓人?盼著他大搖大擺地在渴望領到五兩銀子的百姓面前走過嗎?”  

  蘇小培的話讓冉非澤咳了咳,暗示了一下蘇小培自己才是那個亟盼著領五兩銀子的人。  

  蘇小培抿抿嘴,也不否認。她說:“壯士,凡是犯下連環案的,一定有其源頭。兇手一次次嘗試和練習,成熟作案手段,加強自信,他的手法和目標,皆有規律和線索可尋,要抓他,就必須追本溯源,從他的犯罪心理入手,知道他是誰,他為什麼這樣,他在想什麼,他要對什麼目標下手......”  

  蘇小培說到這,停了下來,看著冉非澤。  

  冉非澤正雙臂抱胸聽她說話,臉上是一知半解的表情。  

  “壯士,這賊我們還是能捉的,只是我們得再打探打探消息。”  

  “姑娘不記事了,腦子卻還是靈光的。”  

  蘇小培一怔,摸摸頭,打馬虎眼:“這個,發生的事不記得了,但本事還是有的。”  

  冉非澤又乾咳兩聲:“姑娘的本事,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蘇小培漲紅臉,知他指她的手拙腿廢,生活技能本事那就完全是個廢物。蘇小培不跟他計較這個,只道:“總而言之,壯士你不能就這樣放棄了,我們還是得加油,把賊子抓到。”  

  “加油?”蘇小培說話再古怪冉非澤都算能聽懂個□成,猜猜拼拼,對話也算順暢,這“加油”是什麼,他就真是不懂了。  

  “呃,那是,我們家鄉鼓勵人的話。”  

  “姑娘記事了?”  

  “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一些。”蘇小培覺得不能透露太多,要是他覺得她是神經病,把她丟下不管就糟了。  

  “壯士,那採花賊這麼可惡,絕不能放過他。想想那些被殺害的弱女子,一定要讓正義得以聲張。”蘇小培趕緊把話題再繞回來,這冉非澤是個頗有正義感的人,從這方面入手,一定得鼓動他參與這事。  

  “嗯,姑娘倒是好心腸。”  

  “那是那是。”  

  “若沒那五兩銀,姑娘還管這事嗎?”  

  “......”  

  蘇小培被噎得,最後擠出一句:“銀子與正義,同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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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這話倒是不假。”冉非澤話說得一本正經。

  蘇小培心想當然了,這人是能下瀉藥放倒一片好漢然後自己去搶功勞的主,論講求現實他不比自己差。只是這事費力不討好勝算不大又只有五兩銀子對他來說沒什麼誘惑力,她才只好轉個方向鼓動。

  “只是姑娘可知,懸賞是要提供案犯行蹤線索,我等沒任何線索可報,卻要求官府告訴我們這些個消息,官府可會答應?”

  蘇小培一怔,頓時被重重打擊了一下。對啊,這麼簡單的道理,她怎麼可能想不到?

  “反正姑娘的腿腳未好,我還不好現在就送姑娘走,閑著也是閑著,我就再去打探打探吧。”

  閑著也是閑著,這話說得,不過蘇小培沒心情提醒他身上只有十五個銅板的殘酷現實,她還驚訝於自己居然犯了個這麼低級幼稚的錯誤。

  冉非澤走了,屋子裡只剩下蘇小培一人。安靜讓她冷靜下來,一冷靜,她卻開始消沉了。

  打探案情這事確實不容易辦。蘇小培雖不清楚這裡官府辦案是個什麼規矩,但在現代,許多案件細節確實是不會對外批露的。別說是普通百姓,就是對媒體發佈消息也會有所保留。

  通緝令就是通緝令,要是有人跑到警局去,說警官啊,我看到了通緝令,我對這案子有興趣想參與,你把細節說給我聽聽,不然我不好去抓案犯啊。這種人,警方只一腳把他踢出門去是太客氣了吧?

  蘇小培忽然憂心起來,她是怎麼了?她怎麼會想到讓冉非澤去打聽案件細節呢?他還真去了,官府不會把他當成案犯同夥抓起來吧?

  蘇小培深呼吸幾口氣,她知道自己出問題了。

  在她生存的那個正常現代世界裡,她雖稱不上什麼天之驕女,但學業事業確實也是一帆風順風光無限的。父親遇害離世的那個磨難是激發她成功的一個動力,讓她走得更快更遠。她是教授門下最得意的門生,也是合作方最喜歡拿出來顯擺的年輕專家。所以無可否認,她是自傲的,硬氣的,挑剔的,以至於她長相不差收入不低但桃花運勢成績真的是慘不忍睹。

  可到了這裡,她相貌不佳,年紀大,身上沒錢沒本事,丟到街上她求份工作估計抱著別人大腿哭都沒人能理,當然她這臭脾氣估計也擠不出眼淚,她沒技能沒手藝,能怎麼活?

  幹粗話?她沒力氣,連走個山路都不如那唐蓮腿腳有力。

  劈柴什麼的更別想了。幹女紅?她太知道自己了,沒指望。廚藝?她會用微波爐,煤氣灶打開她也能煎個雞蛋煮個泡面什麼的。開鋪子算帳?她會用計算器,算盤這輩子沒摸過,帳本她也不會弄。

  湊合著嫁人求混口飯吃?她算了算,這年代的女人幾歲嫁人的?十三四?十五六?如果十四嫁人生子,她現在快二十七了,那她這年紀的女人,女兒都能嫁人生子了......

  所以,她可以當外婆了。

  這真是太可怕了。她就是個又老又醜的廢物啊,而且還是個女廢物。

  她想,冉非澤肯定是看得明白,送她去尼姑庵真的是最簡單最方便的解決之道了。

  還有,她來這裡已經兩天了,在那個正常的世界裡,她應該已經曠工兩天了。有人會給她打電話吧?找不到她,主編會告訴姑媽吧,那她媽媽也會知道,會著急,會尋找她。大家是不是已經報警了?她莫名失蹤,她媽媽怎麼辦呢?

  蘇小培非常難過。媽媽失去了丈夫,現在又要失去她了嗎?

  這些問題蘇小培以為自己一直沒多想,她很清楚在遇險和困境之下,人需要保持良好的心理狀態。她處理過這樣的案例,為災後人員做過心理輔導。

  好吧,她現在這樣的狀況,也算是遇災吧?

  重點就是,在遇到劫難困境之時,首要的心理自保原則--別想太多。

  有資料表明知識水準越高的人群其心理承受能力越差,原因是思維豐富的人在遭遇困境時會想得太多,考慮越多越容易陷入絕望,而“頭腦簡單”的人沒什麼想法,這樣反而能夠輕鬆一些,保持住求生狀態。

  這道理蘇小培懂,她覺得她的自我調適應該很不錯。但剛才她驚覺自己失去了常理推斷和對事情最簡單的判斷力,這說明什麼?

  兩個世界裡她的狀態反差還是給她形成了巨大的壓力,她正受到負面影響。

  這也難怪,穿越這種事,絕對超出了正常人所能想像的範疇。任何事故都在蘇小培的想像範圍內,穿越卻不是。

  她居然還想幫助唐蓮,其實她自己才是最需要幫助的那一個。

  蘇小培越想心越有些亂,她這時候也對那五兩銀子絕望了。冉非澤說得對,人人都拿著告示去報信想拿銀子,他能問到那些消息已是不易。正常的官差絕無可能向陌生人透露案情細節。懸賞要的,就是看到可疑之人去報個信而已。而這種事,只能靠天上掉餡餅好運氣砸到你了。

  蘇小培心裡鬱結,對五兩銀子絕望,就是對後路絕望了。她現在連衣服都靠別人接濟,連個牙刷都買不起,她還能到哪裡掙錢?真去了尼姑庵,又能活下去嗎?

  蘇小培發了好一會呆,然後她意識到自己越來越消極了。

  這真是非常不妙的信號。

  蘇小培調整呼吸,挺直了後背,抬高下巴,左右活動頭部,然後彎起了嘴角,拉動著臉上的肌肉,擺出開心振奮的姿態。這是具有治療效果的身體語言,啟動某種情感相聯繫的肌肉,啟動自主神經系統,這樣就會啟動並經歷相應的情感和精神活動。

  別想太多,她必須振作起來,保持判斷力和樂觀的精神狀態,她在這個世界的生活才剛剛開始。隨機應變,遇招拆招就好。

  正覺得精神正慢慢一點點湧進身體裡,屋門忽然開了,冉非澤走了進來,看到蘇小培挺直身體傻子似地咧著嘴嚇了一跳。

  蘇小培也嚇一跳,急忙收斂了動作,恢復正常。

  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

  “壯士回來了。”

  “嗯。”冉非澤吃驚的表情只一閃而過,很快又淡定如初了。

  “我在練功。”蘇小培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

  “嗯。”冉非澤的淡定讓蘇小培覺得自己瞎編的解釋真是幼稚又多餘。被人淡定地看成神經病這是得有多糗。

  “壯士辛苦了。”五兩銀子沒希望就算了,她做好心理建設了。

  “還好,總算沒辜負姑娘所托。”

  “啊?”這是什麼意思?

  蘇小培不敢抱希望。

  “有位捕快小兄弟答應幫我這忙,去打探案子的內裡細節了。石頭鎮這邊並沒有案子卷宗,他得去甯安城那找秦捕頭打聽,那地方是案犯最後犯事的地點,秦捕頭還留在那追查。捕快小兄弟說他快馬趕去,三日後定能給答覆。”

  蘇小培驚訝得瞪大眼:“小捕快小兄弟為什麼要幫你?”

  “他視我為英雄好漢,自然願意傾力相助。”

  蘇小培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不是吧?英雄好漢?

  可是,“就算那捕快願意幫忙,他跑去找那位捕頭,人家能把細節告訴他嗎?”

  “他說沒甚問題,他原本就是跟著秦捕頭辦差的,懸賞告示發往各城,他奉命到各城巡視,此番回去覆命,細探案件內裡,也是可以的。”

  可以嗎?蘇小培怎麼覺得這事這麼懸乎。

  “姑娘且寬心,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多等數日無妨。”

  閑著也是閑著......

  蘇小培無語了。

  “那,壯士究竟是怎麼說服捕快小兄弟來幫忙的?”她太好奇這英雄好漢的形象是怎麼樹立起來的?

  “我告訴他,我便是在駱駝嶺那擒住魔頭趙晟知的人物,那件事裡十多個江湖門派皆有參與,名聲很響,他自然是知道的。”

  蘇小培的下巴繼續往下掉。

  敢情他從眾門派手裡奪下大魔頭的事蹟還挺光輝的?他就這樣無恥地跟別人說我就是那誰誰誰,然後那捕快就信了?不但信了,還挺崇拜?

  蘇小培能夠想像冉非澤跟捕快吹牛皮的時候是多麼的正經臉,他這人一直是這副正經的模樣。

  蘇小培這時候忍不住再仔細看看他,這位壯士其實樣貌生得相當不錯啊,濃眉大眼,挺直鼻樑,厚薄適中的嘴唇,怎麼看都是個正直又正經的帥哥。

  正經帥哥臉皮厚,無恥得太治癒人心了。

  蘇小培忽然覺得精神力全回來了,能把捕快都忽悠動了,甭管這五兩銀子怎麼樣,未來的生活似乎還是很有希望的。

  這位壯士的存在,真是比心理輔導還管用。
第十二章

  蘇小培等了三天。

  其實應該說,日子又過去了三天。無所謂等不等,反正蘇小培沒什麼事可幹。

  她的腿腳好了許多,稱不上能健步如飛,但不再象老太婆一樣彎腰駝背挪步子了。她依然沒錢買牙刷,但每天早晚已經適應用柳枝刷牙了。
  
  冉非澤在地上劃拉著寫了“揩齒”兩字給她看,她終於知道這個詞不是“開齒”。

  她每天的作息時間健康得不象話,早上天剛亮就起,晚上吃過晚飯感覺沒多久就準備洗漱要睡了。宋老闆這裡雖然是酒館,可她偷偷看了一下,晚上來喝酒的人也不多。夜生活真是冷清啊。

  這裡沒有鐘錶,蘇小培對時間沒什麼概念,冉非澤倒是有跟她說現在是什麼什麼時辰了,但她沒聽懂,那時辰名字與幾點幾點對不上,只能看著天色亂猜。

  她問冉非澤怎麼知道是什麼時辰,他說外頭有打更的,能聽到。蘇小培也曾留心聽,可惜身處隱蔽的後院裡,聽不到。有一次她將將快睡著時,好象隱隱聽到,她還高興了一會。

  這三天裡,蘇小培學會了用皂莢洗頭洗澡,還有土槿樹葉,也有這用處。

  冉非澤的包袱裡兩種東西都有,蘇小培好奇,就厚著臉皮問他要了,一天換了一種。

  洗澡洗頭在這裡是麻煩事,要用皂莢或土槿樹葉在水裡搓啊搓,搓出泡沫水順滑了才能洗。洗完了她還要用清水再洗一遍。

  所以她洗澡是個大工程。不但佔用兩個大桶,還花費許多時間。

  她再一次打心底裡感激冉非澤,因為他能幫她要來兩個桶,還幫她打了水。幸好這時候的天氣熱,要是天冷需要燒水,她真不知該怎麼開口麻煩人家的好。

  話說她也不是懶,她覺得她的腿腳好了許多,也想自己去打水來著,但原來打水不但是個力氣活,還是個技術活。

  她在水井邊觀摩好了冉非澤打水的動作,就是把連著井繩的水桶丟進井裡去,然後一拉,滿滿一桶水就上來了,接著再把水倒在一邊等水的水桶裡就好。

  她有樣學樣,把水桶丟進去,聽到了撲通一聲,然後她就拉了上來,一邊拉一邊還想著這活挺簡單,她也可以表現一下自己不是吃閒飯的,以後幫冉非澤打水。

  結果水桶拉了上來一看,是空的。

  怎麼會這樣?

  蘇小培不服氣,再把桶丟了進去,撲通又一聲,確實是聽到了,再拉上來,還是空的。

  “你只把桶丟下去,桶浮在水面,如何盛水?”冉非澤在一旁看著這個笨蛋真的要看不下去了。

  他走過來,示範了一下。丟桶的時候手腕要甩,桶斜著進水,水的重量將桶壓了下去,這樣桶裡裝上了水,這才能打上。

  蘇小培趴在井邊琢磨半天,又試了幾次,終於有一次感覺到桶沉了下去。她大喜,等桶沉夠了,裝滿水,她卻發現她拉不起來了。

  Shit!一桶水居然這麼重?!  

  蘇小培咬牙拼命,結果沒拉住,水桶拉到一半終於又掉了回去。蘇小培的手被井繩磨得疼,臉上也火辣辣的。無地自容啊!

  她深吸口氣,再試一次,這次她趴井邊,肚子卡住,借這腰力往上拉。正吭哧吭哧努力著,井繩被只大掌握住了。

  冉非澤一臉真誠,對她說:“姑娘,從井裡打桶水不難,救個人上來卻是不易。姑娘還是安全為上,靠邊站吧。”

  什麼?蘇小培眨眨眼,回過味來了。

  這真是太侮辱人了。她打桶水不行,難道還會這麼笨掉下去?這種調侃人的話,他這麼有誠意地說出來是什麼意思?

  蘇小培原本就被打水失敗這種事弄得很有挫敗感,被他這麼一說心裡更是覺得不痛快。她忍了又忍,不敢發作。現在全靠這冉非澤賞口飯吃,她是真不敢對他擺臉色。

  不過之後冉非澤幫她把水打好,她自己躲在屋裡洗澡的時候,氣消了,也反省自己,如今不再似從前,她那種高高在上,自己牛叉了不起的心態真的要放下了,她明明是明白處境的,卻怎麼臨到頭沒控制好脾氣?

  反正自那之後,冉非澤就沒招呼過她打水。她為免不痛快,也沒硬往上湊。

  這三天裡,唐蓮又來看望了她一次。

  蘇小培與唐蓮這次聊得更好了一些,但能聊的內容還是比較淺。蘇小培知道不能心急,她很有耐心。這次唐蓮有提到唐父想將她送到鄰近的尼姑庵出家,她表現出了不樂意。蘇小培覺得這是唐蓮的一個進步,她願意把事情說出來,把情緒表露出來,對她自己很有好處。

  可再往下說,唐蓮卻又閉了嘴,而且對被劫持囚禁的過往還是一字不提。她倒是問了問蘇小培有沒有記起什麼,今後有什麼打算。蘇小培與她同命相憐,她說自己目前沒有更好的去處,冉壯士也是打算待她腿腳好了就送她去那座庵裡生活。

  唐蓮沒再說什麼,安慰了蘇小培幾句。

  唐蓮的存在對蘇小培來說非常重要。她在與唐蓮的聊天中排解和自己的情緒和壓力,能夠讓自己做一些有實際意義的思考,從這樣熟悉的對話場景裡蘇小培找回些自信。她甚至很想為唐蓮建一份檔案,記錄下她的狀況和每一次的談話進展。這樣有事可幹可以幫助她積極起來。

  可惜窮鬼壯士冉非澤沒有紙墨筆硯。當然不用說這些東西也是要錢銀買的,而宋老闆是個摳門至極的傢伙,居然不願給。

  蘇小培也不氣餒,其實對唐蓮的狀況,她還需要多做一些別的事,就是她需要更瞭解眼下這個社會文化裡人們的舉止行為、人際關係和階層、心態等等。這些與現代社會不一樣,人類的心理狀態當然也會不一樣。

  所以蘇小培想出去走走,她打算等腿腳再利索些就到酒館外面溜達溜達,長長見識。

  這天,蘇小培看著宋老闆給冉非澤安排了一堆苦力活,她在心底鄙視這人,不給工錢只管食宿還這麼拼命用人家,而冉非澤呢,毫無怨言,爽快答應,然後象吃豆腐一樣不費勁地飛快把活幹完了。

  宋老闆當然非常滿意,笑得是小鼻子小眼的,蘇小培覺得他都快愛上這壯士了,便宜又好用,各種好說話,這種勞工上哪裡找去?

  蘇小培心想她也不能落後,當然她不會象宋老闆這麼無恥的,她就是請求壯士先生陪她到外面轉一轉而已。她知道自己短頭髮加一身女裝不倫不類,拉上冉非澤就可以用他健壯的身軀替她擋一擋別人的白眼。

  正跟冉非澤說這事,剛忽悠兩句“今天天氣不錯,多走走有益身心健康”什麼的,就聽到外頭有人大聲說話的動靜,而後一個身穿捕快衣裳的年輕俊俏的小夥子沖了進來,興高采烈地大聲嚷嚷著:“大哥,我來了!”

  蘇小培第一反應就是這人就是被冉非澤忽悠的那個小捕快,人家真的找上門來了啊。第二反應是原來捕快的衣裳跟電視上的差不了太多。第三個反應是原來古代捕快也不全是壯漢,還是有賞心悅目的小白臉的。

  “大哥!”小白臉捕快看到冉非澤更激動了,一臉興奮,帶著絲毫無法掩飾的崇拜之情,“大哥,你托我辦的事我辦好了,三天,剛剛好!”

  這太邪乎了,對不對?這都叫上大哥了?蘇小培在一旁看著他們這兩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兄弟”相會,疑慮重重。

  她不得不懷疑啊,這是給小捕快下迷藥了?她相信如果可以,壯士先生是真的幹得出這事,而且還是從容地,可是這迷藥要迷也得迷個警長級別的吧,迷倒個小警員能辦成什麼事?

  “這位是......”小白臉捕快看到了一旁的蘇小培。“大......”一邊喊著“大”字,一邊目光在蘇小培和冉非澤身上掃了一圈,拖著長長的“大”字音終於落下,“大姐。”  

  蘇小培維持著臉上表情不動,淡定地點點頭。

  她嚴重懷疑,小白臉捕快原本是想叫“大嫂”的。

  大姐!  

  雖然“大姐”比“大嫂”強了百倍,可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啊。

  她才二十七而已!不對,差一點才滿二十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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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捕快對蘇小培沒啥興趣,他確認了蘇小培確實只是“大姐”,與冉非澤關係不甚緊密後,注意力就立馬全轉回到冉非澤身上了。

  宋老闆跟在捕快大人身後進來,看見這情景又驚又疑。他可是把冉非澤當苦力用的,尤其見他好說話,幹活快,沒有怨言還有一身好力氣,他真是抱著占冉非澤便宜的心來使喚他的,又不用給工錢,這勞力不用白不用啊。

  他敢這樣,也是瞧著冉非澤帶著一個古怪的女子,沒親沒故沒靠山,窮得連飯都吃不起。可沒曾想,這才幾日工夫,怎地跑出一個在衙門當差的兄弟來。

  “老闆,給我們在這院子置桌酒菜,我與大哥好好聊聊。”

  官差大人的話,宋老闆哪裡敢不聽,他快手快腳地在小院裡擺了張桌子,送上酒端上菜,本還想在一旁候著順便聽聽這裡頭的關係,結果捕快卻將他趕走,說是有官府要事相商,閒雜人等退散。

  宋老闆趕緊嚅嚅退了,臨走再看一眼冉非澤跟蘇小培。這兩個,究竟是什麼人物?

  很快這小後院裡就只剩下蘇小培他們三人,小捕快非常豪爽,給冉非澤和蘇小培都倒上了酒,招呼他們吃菜。

  他倒是不忙說正事,卻先五湖四海地聊了起來。

  蘇小培這才知道了,原來小白臉捕快有一個名符其實的名字,他叫白玉郎,今年十八。當捕快才三個月。  

  蘇小培一聽這個,已覺得對五兩銀不必抱希望,這當真是個小捕快啊,資質這麼淺,哪裡能在那什麼總捕頭面前說上話?

  可冉非澤卻是誇他:“白兄弟真是能幹,這一入公門便能跟在秦捕頭後頭辦事,可不是一般人。”

  這奉承話說得,過分嗎?蘇小培不動聲色地聽著。

  “嘿嘿,那是當然。”白玉郎顯然對冉非澤的話很是受用,“要是不能跟著金刀捕頭辦大案做大事,那當捕快有甚意思,我可不愛。”

  這口氣,果然跟冉非澤是一路人。

  “但是我可比不上大哥。”換白玉郎奉承冉非澤了,“大哥駱駝嶺一役,響震江湖,聞名天下,是真英雄。”

  這麼誇張,合適嗎?蘇小培一邊吃著她淪落到這世界後的第一頓大餐,一邊保持鎮定聽著。

  “大哥的這事蹟,我聽江湖朋友傳言幾十回,聽說書先生的故事十多遍,當真是心中仰慕。大哥快細細與我說說,那駱駝嶺上,究竟發生何事?”

  蘇小培掃了冉非澤一眼,心想人家小兄弟心裡把你捧為天神,你好意思說你下瀉葯毒害一眾好漢的事嗎?

  結果冉非澤沒說這個,他是從他獨自上了山開始說起的。說他是怎麼依林中痕跡尋找趙晟知下落,怎麼遭到趙晟知的伏擊,兩個人怎麼動了手,然後追逐了兩座山頭,花了一天的時間,最後他贏了。

  他說的算不得太精彩,因為這人就連說故事也是一本正經的樣子,沒故弄玄虛,沒用什麼太花俏的形容,也不刻意營造故事氣氛,但他說的非常順暢,中間有些許需要回憶的地方放慢了故事節奏,卻增加了真實感。

  蘇小培借機觀察,覺得他沒有編謊。只是打來打去的故事,她聽不出意思來。

  倒是白玉郎聽得那個投入,只恨不得自己當時就在,幫著一起擒下魔頭。他的這反應讓蘇小培覺得,整件事之所以有影響力,是因為這個叫趙晟知的人有影響力。

  “這人究竟有多魔頭?”她忍不住問。

  白玉郎吃驚地看她,好像她不知道趙晟知是多大的事兒似的。

  “凡是你能想像到的壞事,這人都幹過。”比起白玉郎,冉非澤真的顯得從容多了。

  “最重要的是,”白玉郎端正著臉色,嚴肅認真地對蘇小培說:“你能想像的武藝有多高強,他就有多高強。”

  “哦。”蘇小培沒好意思說她想像不到。她看了一眼冉非澤,那依此推理下去,這位壯士的武藝豈不是比“能想像的高強”還要高強?

  冉非澤抿抿嘴角,給了她一個“沒錯,我就是那麼高強”的表情。

  蘇小培把目光別開,能自信到讓人覺得不可信,這也是他的能耐了。但其實她是相信的,只是這人正經臭屁的樣子很讓人抵觸,真不想承認她相信。

  “對了,大哥,聽聞那時昆侖峨嵋武當十多個門派都在,都搶著要拿下那魔頭,最後你是怎麼壓制住他們的?”

  來了來了,這問題問得好。

  蘇小培覺得不能怪她幸災樂禍,這種心態是正常的。

  “他們吵吵嚷嚷個沒完,幾十號人窩在山下正事不幹,礙手礙腳,我便在他們飲水吃食裡放了瀉藥,待他們老實了,我便上山抓人去。”

  蘇小培點頭,看了看白玉郎,聽到了嗎?幻滅嗎?

  白玉郎顯然沒料到事情居然是這樣,他驚訝得張著嘴愣了一會,然後猛地一拍大腿:“大哥好手段!好膽識!好氣魄!”

  蘇小培差點被一口菜哽住。

  這人,怎麼是這反應?

  真想告訴他,壯士不僅會下瀉藥,還會下迷藥,小兄弟,你快查查自己中毒沒?

  蘇小培在駱駝嶺這事上沒什麼想法,武林啊功夫啊什麼的對她來說就像看電視劇,真實感相當薄弱,所以她聽到了也沒什麼大感觸。

  可白玉郎不一樣,他可是對武林飽含著滿滿的熱情,對各大事件、傳奇式的英雄如數家珍,於是聽到冉非澤在駱駝嶺居然用瀉藥放倒眾門派他是驚了一驚。

  這些武林大派吵吵嚷嚷聚在山下久久不攻,是因為那魔頭趙晟知武藝高強,誰家都想著讓別人先上去送死,自己在後面撿便宜,又或者都擔心自己先做了出頭鳥,別人在後面撿了自家便宜。

  總之利益關係沒談清楚,誰家都不願冒險和吃虧。

  而這冉非澤竟然敢撂倒了這些人獨自上山,那是何等膽識和氣魄!

  白玉郎一下熱血沖頂,猛地站了起來,舉起杯盈:“大哥,我敬你!”  

  蘇小培是感應不到白玉郎澎湃的內心,她倒是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那個大魔頭趙晟知,有賞銀嗎?”

  冉非澤點點頭。

  “多少?”

  “不算多,一千兩。”冉非澤答。

  蘇小培吸了一口氣:“一千兩?”那是五兩銀的兩百倍啊!

  冉非澤點頭。

  “你全花光了?”身上只剩下十五個銅板的貨,誰能想像當初曾經身懷一千兩白銀!

  冉非澤再點點頭。

  蘇小培再吸口氣,這敗家玩意啊,看他那沒什麼表情的表情,好像這一千兩他還真沒當回事似的。

  “大姐,你忒地俗氣!”白玉郎小捕快開口了,“錢財乃身外之物,有甚重要?”

  揮一揮手,小白臉表現得瀟灑豪邁。“吾等求的是伸張正義、為民除害。那趙晟知的身價,官府也就是意思意思弄個千兩銀,要知道,有本事能擒住他的,可不會稀罕這些個,稀罕的,可沒本事抓他。官府也是知道的,但既是懸賞,沒個價可不行,這才擺了個一千兩。當初趙晟知為這還殺了些官差以示不滿,說區區一千兩,侮了他的身份。”

  冉非澤喝酒,不說話。蘇小培也埋頭吃菜去,也不說話了。

  可白玉郎仍然澎湃中:“不說那些俗事了。”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冊子,用力拍在桌上:“大哥,這便是我跟師爺拿到的案宗。小弟與你一道,必能將那奸殺好姑娘的惡人擒住,懲惡揚善,鎮邪立威。我當了捕快三個月,這次終於有機會辦件大案了!”

  終於說到這個了嗎?

  蘇小培心中一喜,忙招呼:“小兄弟,你接著吃菜,我來看看。”伸手過去,想把那冊子從白玉郎掌下抽過來。

  結果白玉郎卻道:“婦道人家,莫添亂。大哥,給你看!”說著,雙手捧著那冊子,給冉非澤遞了過去。

  蘇小培的手僵在半空,心中只冒出一個詞:Shit!
第十四章

  “多謝兄弟。”冉非澤客氣接過那冊子,翻看起來。

  蘇小培眼巴巴地看著,身為“婦道人家”,她是不好搶了那冊子過來,於是告誡自己要按捺住脾氣,要有耐心。

  好在那白玉郎並沒有坐著幹吃菜,他是打聽好了詳情回來的,趁著冉非澤翻看的時候,他也在一旁細細說著。

  原來這連環案始於一年之前,康縣的一位姓陳大戶人家的小姐在自家閣樓遇害,不但是先奸後殺,還被剃光了頭髮。相陪護的貼身丫環被打破了頭,人事不省。

  第二天一早別的丫環來送水,這才發現屋內慘狀。陳老爺驚痛之下即刻報了官,並封鎖了家中大門,嚴查了案發當日出入的人等,可惜沒有線索。而那被打傷的丫環,也因傷勢過重,兩日後辭世。  

  這案是懸案,一直未解。

  “那小姐是怎麼死的?”蘇小培插_進來問了一句。

  “啊?”白玉郎正繪聲繪色地說著,見蘇小培聽得津津有味不算,還問究起細節,不覺一愣。

  “匕首,腹胸處連刺五刀刺死的。”冉非澤在案宗上已然看到,替他答了。

  “那丫環呢?”蘇小培又問。

  “是被屋裡的大花瓶砸破了頭。”白玉郎這回搶著答了。

  “那匕首是小姐屋裡的還是兇手帶來的?”

  “自然是兇手之物,小姐屋裡怎會有這種東西。”白玉郎一邊答一邊白了蘇小培一眼,婦道人家,果然無知。

  “那就是說,兇手殺了兩個人,先用屋裡的花瓶打倒了丫環,再用自己帶來的匕首脅迫小姐就範,奸_淫後將她殺害?”蘇小培皺眉頭:“他沒有都用匕首,舍簡求難了。”

  白玉郎聽得這話又一愣:“這個,就不知案犯是如何想的,許是他緊張了,被丫環發現時來不及掏匕首,便隨手拿了桌上的花瓶行兇。”

  蘇小培沒搭他這話,卻問:“小姐的閨房不容易進吧?”

  “當然。”白玉郎差點要撓頭了,這位大姐問的問題怎地都古裡古怪?小姐閨房置於家院後方,一般非親近的人不能隨意進出,更別提陌生男子了,這種事是人人都知道的好嗎?還需要問?

  “他只是把丫環打倒在地,並沒有侵犯她,是嗎?”蘇小培再問。

  “對。”白玉郎記得確實是如此。

  “小姐的屍體他是怎麼處理的?有沒有穿衣服?他是在床_上犯案還是屋裡別的地方?小姐的屍體是隨意丟棄還是他有整理擺放過?那個丫環呢?位置可曾挪動過?”

  蘇小培一連串的問題讓白玉郎驚得張大了嘴,這位大姐不但膽子大,還甚是豪邁,問起這種問題竟然絲毫不見羞意,她好奇的事情也太詭異了吧。

  她不羞,他倒是覺得對她說這些會臊。他撇開目光,清咳兩聲,轉移了話題:“當地的縣官和陳老爺都懷疑是家中下人雜役或是外頭來送貨的貨郎犯的事,只有他們才能混在府中,趁機窺清小姐居所下手。但逐一認真排查後,也沒有查出兇犯。這案子就此擱了下來。之後數月,在其它兩地又見同類凶案,案犯奸殺了待字閨中的小姐,削了她們的頭髮。這兩個案子沒有其他人遇害,案犯都是趁屋裡只有小姐一人時下手,待有人發現時,他已逃之夭夭。”

  蘇小培沒插話了,只皺著眉頭細想。

  冉非澤一邊聽一邊手裡不停翻看著卷宗,認真嚴肅。

  白玉郎於是接著說:“這三樁懸案一直壓著未解,後其中一姓葉的人家實在不服,便跑上城府申冤再報,盼著能有青天大老爺給死去的女兒一個公道。後這事就鬧大了,府尹大人一查,好幾樁案子竟一樣的狀況,一審一究,又翻出其它城縣的兩樁案來,這一共便是五樁案了。事情非同小可,府尹大人便商請秦捕頭赴各地追查究辦。事情原是無甚進展,但天網恢恢,在那雲沙縣,劉家小姐竟然死裡逃生,還記下了那兇犯的模樣,這才讓這連環案有了突破。只是惡人倡狂,有通緝懸賞告示,他還敢在那甯安城繼續犯案,真真是可惡之極。”

  “知道了他的相貌,可查出了身份?”蘇小培忽然問,她記得那通緝告示裡並沒有寫疑犯的名字。

  “並未查到身份。”

  “那削髮是在侵犯之前還是侵犯之後?”

  “啊?”這一問又把白玉郎問愣了。

  “不是說劉家小姐逃過一劫嗎?既然是能將劉家小姐的案子與其它案子並成連環案,那她一定也是遭削髮了,削髮就是這一連串案件中的標誌特徵,對不對?那劉家小姐遭削髮,是在之前還是之後?”

  蘇小培古怪的說話語言和奔放的內容讓白玉郎繼續愣,一會反應過來後,臉臊紅了。他不答,低頭吃菜。跟婦道人家討論這些個侵犯不侵犯的,事前還是事後的,他真是開不了口。

  他抬頭看了一眼冉非澤,真想問問大哥,能不能讓這個婦道人家離席,別阻著他哥倆商討擒賊大計。他滿腔熱忱投身捕快行列卻一直未有機會大顯身手,這次遇到大哥這樣的人物相助,簡直是千載難逢,揚名立威指日可待。可別最後毀在這古怪的婦道人家身上。

  可他看向冉非澤,蘇小培也在看。這小白臉警官彆彆扭扭,真是不如冉非澤一半靠譜。他不理她,她便找冉非澤要答案。

  冉非澤看了那卷宗,道:“雲沙縣的劉家小姐稱未曾遭難。”

  “所以削髮是在事前?劉家小姐趁他削髮之時逃脫出去呼喊,所以倖免於難?”蘇小培又問。

  “依卷中所言,確是如此。”冉非澤答了。

  白玉郎在一旁用力咳了兩聲,心裡頭用力喊著,大哥,婦道人家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切莫縱容,他嘴裡說著:“大哥,這裡酒菜一般,不如咱哥倆換個地方?”

  蘇小培瞪他:“你是來談案子,商量伸張正義的,還是來喝酒的?”想撇開她,那可不行。  

  這話把白玉郎噎得,礙于偶像冉非澤在場,卻又發作不得,只在心裡念叨:婦道人家,果真是婦道人家。

  冉非澤這時放下了冊子,伸手給白玉郎倒酒,問他:“小兄弟對追捕這賊子,有何想法?”

  白玉郎被蘇小培氣著,卻被冉非澤這麼一下撫得心裡舒坦了,大哥給自己倒酒,還以自己的意見為先,果然是大哥。

  他想到剛才自己被一句話就激得心呯呯跳,真是太不應該,這心是太輕_盈了些,不好,得學學大哥,多麼穩重。

  白玉郎輕咳兩聲,道:“我仔細問過了,這賊子專向富家姑娘下手,相貌倒不是全都上等,想來是看中對方家境。許是仇恨富家大戶,借此洩恨。”

  “仇富為何不劫財?”蘇小培插了一句。

  白玉郎又被噎住,心裡又不痛快了,婦道人家,沒見識沒禮數。

  蘇小培正拿了那冊子在翻,一堆文言文,看得她辛苦,正連蒙帶猜的琢磨意思,聽到白玉郎的話才下意識回了一句,她回完,抬頭看了白玉郎一眼,頓覺自己失言。

  這裡可不是現代,白玉郎也不是前來聽取心理專家分析的警官,自己這話插得不妙,相當失敗。她眼見白玉郎努力裝得無事,但表情已洩露了他的惱怒,不禁暗怪自己。

  “失財事小,失節事大。這賊子手段,可比劫財惡毒百倍。”冉非澤適時說話,解了這兩人僵局。

  白玉郎聞言精神一振,忙道:“大哥所言甚是,與我想的一般。”他得意地瞄了蘇小培一眼。蘇小培暗暗苦笑。
  
  “如今那賊子各處逃竄,但我們已布下天羅地網,莫說這附近幾城,就是再遠一些的地方也都發了懸賞通緝,想來那賊子無路可逃。只他多次做案,必是藝高大膽,不懼官差,但如今有大哥相助,此事定能妥當。我來與大哥商量,看看我們先去何處搜捕才好。”

  冉非澤道:“這賊子犯案的地點甚是散亂,似是隨意走到哪便在哪下手,無甚規律可遁。這樣胡亂遊走的賊子,除非他再次行兇,方能顯出蹤跡,不好猜啊。”

  “大哥說的是。”白玉郎一拍大_腿,“捕頭大人也是這般說。”

  這時蘇小培清咳兩聲,說道:“這兩日冉壯士倒是與我說了些這案子情形,他分析了不了,我覺得挺有道理的。”

  白玉郎本不想聽蘇小培說話,但她說是冉非澤分析出的道理,這下他有了興趣,忙問:“大哥,你都有甚想法,快指點指點小弟。”

  冉非澤看向蘇小培。

  蘇小培挺直了腰杆,這地方性別歧視現象嚴重,她要不“借嘴說話”,怕是沒機會說了。

  “冉壯士與我說,連環殺人案裡,越早發生的案子,兇手露出的破綻會越多,也越能暴露他的底細。因為連環案的兇手越犯案就越熟練,屢屢得手也會讓他更加自信。冉壯士說如今官府布下了天羅地網,他若再去這些地方追緝怕是浪費了力氣,所以還是該追查最初的案子,找出這兇犯的身份,瞭解他為何犯下這些事,這樣說不定就能預測出這兇犯的行動,將他抓_住。”

  白玉郎聽了這話,仔細一琢磨,猛地一拍大_腿:“大哥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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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冉非澤也沒辯解,只微微一笑,又看了蘇小培一眼。

  白玉郎又問了:“那依大哥看,此事該如何開始?”

  冉非澤談定自若,對蘇小培道:“姑娘聽了我那許多話,有何想法沒有?”

  蘇小培心裡大贊冉非澤果然容人識趣,忙抓緊機會道:“受壯士啟發,我也是覺得壯士說的那些很有些道理。兇手犯下的第一樁案是離真相最近的一次,比如犯案的地點離他的住處不太遠,熟悉的地方才會有安全感,膽子比較大,所以一開始他會選擇較近的地方犯案。官府可以在那附近盤查有沒有人見過他,也許能找到認識他的人。如果康縣那次不是他第一次作案,那需要再往下追查,看看附近城縣還有沒有更早期的案子沒有報的。”

  白玉郎原本見冉非澤讓蘇小培說話有些不樂意,但她說的這個卻也有些道理,於是他趕緊道:“這個我們自然有辦。畫像出來後,我們拿著畫像盤問了所有受害姑娘的人家,那些人家都沒有認出這人來,包括上上下下的家僕雜役也都沒有認得凶嫌的。因此我們也推斷此人有些武藝,可以輕鬆躍牆潛入家宅中犯案。”

  蘇小培點點頭,又繼續說:“從作案手法上看,這個案犯是憤怒型□犯,他使用暴力,削掉那些姑娘的頭髮,這是極羞辱受害者的舉動,他的目標有相同特徵,家境好,未婚,丫環對他來說不重要,不是他的目標,所以他用花瓶狠狠砸傷她,不管她的死活,他甚至沒有去察看她有沒有斷氣,別忘了那丫環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如果她沒有死,又能認出他來,對他來說是件很麻煩的事。他有時間再給她補一刀,或是用別的手段確保她的死亡,但他沒有。他把她打倒,就棄之不理,說明這丫環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他的目標是小姐。”

  “他犯下的六樁案,受害的全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白玉郎又說。

  “所以這個身份一定對他有著特殊意義。”蘇小培說著,“憤怒型□犯的心理動機是報復,他也許有受過不公平的對待。這類人格,通常還有暴力的前科。比如他特別容易動怒,與左鄰右裡發生過衝突,打人,虐待動物等等,他如果不是自己獨居山野,這些行為肯定有人知道。”蘇小培頓了頓,想想自己在這世界極其有限的觀察,唐蓮回來後,周圍鄰居都湧了過來,甲長什麼的也會來探視,這裡的鄰里關係應該是比現代更親近些,人們的言談也內斂些......

  她想了想,又說:“這些行為應該瞞不住,會受周圍人家的矚目。甚至如果他的暴力行徑嚴重,也許官府也會有他的案底。”

  她說到這,轉頭一看,白玉郎張著嘴皺著眉,一臉迷惑。蘇小培不禁也皺起眉,她的用詞又不對了嗎?她轉頭看了看冉非澤,他也在看白玉郎,見她望過來,握拳在唇邊輕咳兩聲:“姑娘繼續說。”

  繼續說?他們的表情實在太不認真嚴肅了。蘇小培真有些喪氣。

  那白玉郎開口問:“大姐剛才是說那人應該是個兇殘暴戾之人,常與人使氣鬥毆,被官府拘過?”

  “對,對。”蘇小培忙點頭。

  “哦。這就明白了。”白玉郎一臉恍然樣,又問:“大姐是哪裡人氏?”口音與他們不一般不說,說話遣詞用句也忒古怪,讓人聽了得靠猜的才明白。

  蘇小培抿緊嘴,不知如何答。雖然都是會嫌棄她古怪,但明顯冉非澤比這白玉郎好說話數倍。

  這時候冉非澤又替她解了圍,他說:“白兄弟,先別打岔,讓姑娘繼續說,我們速速將這賊子之事解決是正經。”

  “好,好。”只要冉非澤的話,白玉郎都覺得有理。這時他已經忽略了發表言論和見解的是那個他極看不上的婦道人家。

  蘇小培感激地看了冉非澤一眼,繼續道:“圈定了罪犯的類型,會比只有一張告示的範圍縮小許多,會好查一些。如果那康縣裡查不到這案犯,那就往周圍城縣再找找,這樣的人定是有人知道的。另外,案犯殺害被害人,全是用匕首嗎?”

  “對。”

  “匕首代表著絕對控制,在某種意義上說,它還代表著性。刺入這一動作本身就蘊含著許多性含義,在相關案例裡,有些生理機能有缺陷的殺人犯,會用匕首行兇來從中取得性快感。”

  蘇小培說著,又看到白玉郎那很受驚嚇的表情,她趕緊轉移話題,轉向冉非澤問:“頭髮呢,沒了頭髮對女子來說有什麼意義?”

  這次兩個男人都古怪地盯著她,蘇小培想了想,恍然,摸摸自己的短髮:“我這不算,我是說你們這的。”

  白玉郎又迷茫了,冉非澤低頭輕咳。

  蘇小培假裝看不到他們反應,又問:“在何種情況下,女子要剪了頭髮?”

  “削髮為尼。”白玉郎盯著蘇小培的短髮看,好象明白了什麼。

  蘇小培沒好氣,她不是尼姑好不好。

  她又看了看冉非澤,冉非澤補充:“寡婦也會將發剪短一截,以示對亡夫思念及忠貞。”

  “寡婦?”

  蘇小培想了想,還不能確定。  

  等了一會見沒人說話了,白玉郎乾脆問:“那現下我們要做的,就是先回到康縣那頭再仔細查查這人的身份?”

  蘇小培點頭,繼續說觀點,幫助他縮小範圍。

  “沒錯,找出他的身份,對抓到他有幫助。這冊子上面說他年過二十。我們可將搜查目標定在二十來歲,有暴力史。我是說,他常常打架鬥毆,性格暴戾,這裡的職業我不好判斷,但他的家庭狀況會有些問題,他母親也許是寡婦改嫁,帶著他嫁的。父親在他心目中有些份量,所以改嫁在他童年時期帶來陰影。比如他的繼父對他不好,他遭到過暴力對待,或者歧視和嘲笑。這些都會造成他的心理問題。他的家境不錯,所以他對進入大戶人家沒什麼壓力,他對錢財不看重,他尋求的就是心理上的快感。他憎恨女人。官府方面照著這個方向去查,也許會有收穫。”

  “大戶人家,寡婦再嫁,被人歧視的繼子?”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種設想。另外還有一種可能,他的殘暴個性一直潛伏著,表現出來的是回避型人格,自閉、孤僻、自卑,是別人眼中的老實人,但發生了一件對他影響重大的事,這件事讓他潛伏的殘暴個性爆發出來。”  

  白玉郎又在猜這大姐說的詞是啥意思了。

  蘇小培繼續說:“他憎恨女人,從他先削髮再殺人的順序來看,他是先羞辱她們,折磨她們的精神和肉體,再將她們推向死亡。削髮這件事對他意義重大。如果真有一件事能將他影響,那麼寡婦改嫁和出家為尼該是最大的可能。也許他喜歡上了一個姑娘,他童年不幸,沒有得到過愛,只有那姑娘對他友善,他想盡辦法對她好,他強迫自己扮演成她喜歡的類型,但這與他自己的天性背道而馳,這使他的精神長期陷入了緊張狀態,而他心裡充滿渴望,希望得到對方的認同和喜愛,但最後他沒有得到,而且也不可能得到,這時候他就爆發了。”

  “你是說他喜歡的姑娘出家為尼?”

  “對,而且是為了逃避他而出家為尼,絕望地沒有辦法回報他,出家為尼。這對他是致命的一擊。至此,他殘暴的一面就顯現了。”

  “那為何不是他喜歡的姑娘嫁與別人,他心懷怨恨,故盼著她成寡婦?”

  “那他就應該殺掉男人。從他犯案的情況看,他是有能力、可以做到這一點的,但他沒有。他殺害的是女人,他仇恨目標在女人身上。所以推斷,他渴望的那個姑娘出家了,對他來說,那姑娘的身心都奉獻給了他殺不死的人,她永遠不可能回來。他只能將這種憤怒和報復的情緒發洩在別的女人身上。他在證明他可以控制,他可以得到。”

  白玉郎聽得雲裡霧裡,又驚又疑,但蘇小培言之鑿鑿,卻是極有說服力。白玉郎將信將疑,又與冉非澤討論了幾句,將這些都記下了,打算回去依著這範圍再查。

  白玉郎走時,拉著冉非澤出去,小聲問:“大哥,這大姐是打哪兒來的?”

  “在山裡樹上撿的。”

  “啊!”白玉郎被驚到。  

  “那,大哥怎地與她一道?”

  “逢人落難,出手相助,乃大丈夫所為。”

  “大哥果然高風亮節。”小捕快對冉非澤的崇拜又高了幾分。“可大哥不怕她有古怪?”  

  “怕她有古怪?”冉非澤笑,“她不是一直古怪嗎?”

  “嗯,確是古怪。”白玉郎點頭,“那大哥不防著?”

  “那姑娘目光清亮,眉眼端正,防她作甚?”冉非澤道:“我走遍大江南北,見識過許多人,倒是得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世間人物,皆古怪。”  

  白玉郎張著嘴琢磨半天,一拍手掌:“大哥所言甚是。”

  冉非澤送走了白玉郎,回到後院屋裡,蘇小培正走來走去,有些忐忑。見他回來了,趕緊問:“壯士信我說的話吧?”  

  “且信無妨。”

  也是,他信不信都沒什麼損失。

  “那捕快小兄弟呢?”  

  “他會按姑娘說的去尋人。”

  “太好了。”蘇小培終於放下心頭大石。

  冉非澤看著,暗想這古怪姑娘對自己的判斷倒是相當自信。

  這時蘇小培又問了:“壯士,捕快若是按我說的範圍抓到了案犯,那五兩賞銀會給的吧?”

  冉非澤點點頭。

  “太好了。”蘇小培這下高興了。“壯士壯士,雖然我只是動了動嘴皮子,但那五兩賞銀,確有我的一份功勞,所以,我覺得,五兩銀我們該對半分。一人拿一半,這才公平!”
第十六章

  “好。”冉非澤絲毫沒有猶豫,爽快答應。  

  他這麼痛快,反倒讓蘇小培皺起臉來。  

  後悔啊,失策啊,早知道他這麼不在乎錢的就該說三七分好了,他三她七。  

  唉!  

  “姑娘若是嫌多,我多拿點也沒關係。”冉非澤客客氣氣,讓蘇小培真嘔。  

  誰嫌多了?怎麼可能!  

  蘇小培不理他,繼續翻那本案子卷宗,此時手上若有紙筆就好了,她有許多想法想記下來。  

  “壯士,你說,去問那白捕快要些紙筆過來,他能給嗎?”  

  啊?  

  冉非澤真是少有的一愣,還好臉上表情克制住了。  

  蘇小培還在說:“反正那紙筆是公家的,我是說,是衙門的,也不是拿他自家的東西,不拿白不拿,他能給吧?他這麼崇拜你,一定能給的。”  

  冉非澤沒看她,只說:“姑娘想要,便去問問白兄弟好了。”  

  “我問不一定能給了吧,壯士問才行。”  

  “恐怕這事與我不好辦。”  

  “為什麼?”  

  “為何,何故。”  

  “我在問你,你反問什麼?”  

  “我在教姑娘說話,姑娘若想在這裡安穩度日,言語當真是得修正修正,待我別後,旁人未必能容姑娘如此。”  

  這話真是擊中蘇小培,她頓時泄了氣。  

  “我有努力在學了。我是說,我當真是認真學的。”  

  “嗯。”冉非澤點點頭。  

  “唉。”蘇小培暗自歎氣。  

  過了一會,她反應過來了,哎,怎麼被冉非澤把話題繞開了呢?  

  “壯士。”  

  “作甚?”  

  “壯士為何不好去問白捕快要紙筆?”她覺得只要他開口,白玉郎能給他扛一箱子紙筆來。  

  “在下皮薄。”冉非澤淡定地答。  

  蘇小培反應了好一會,靠,在下這種詞都出來了,還皮薄!  

  算了算了,原來壯士先生也是要面子的,她明白了。  

  蘇小培再不提這事,轉轉悠悠,幫忙收拾起了桌子。這時宋老闆進了來,把冉非澤叫了出去,想必是問那白玉郎的事。  

  這宋老闆素來是看不上蘇小培,話都不願多與她說,蘇小培也不管,樂得清閒。她拿了那冊子,回屋裡仔細再琢磨去。  

  過了好一會,冉非澤又回來了。蘇小培這時把案情過得七七八八,更是堅定了心裡的想法,但她還有一個顧慮。  

  “壯士,你覺得,那白捕快靠得住嗎?他今日聽了我們說的,回去之後,官府的其他人真能聽他的安排,去那康縣探查案犯的身份嗎?他才當差三個月,會不會衙門裡的其他人覺得他資質淺,不理會他呢。” 

  “放心,他能成事。”  

  “為何?”看,她也是能說文縐縐的話的。  

  “因為他不是普通的小捕快,他是白家莊的六公子。”  

  “白家莊的六公子很有來頭?”  

  “白家莊是武林十大莊之一,名聲響亮。白玉郎是白家六公子,排名最末,甚得疼寵。若不是這身份,他又怎可能一入公門就隨秦捕頭辦案,又怎可能想去拿案子卷宗就能拿到?他帶回消息要求回康莊查案,就算旁人對他的說頭有所疑慮也不會太過阻攔。官差不派人查,白玉郎也能找到人手幫他查,當然了,於他而言,那是後著。他有辦法處理公門關係,你安心便是。”  

  這樣啊,可聽起來怎麼這麼懸乎,比冉非澤那什麼武藝高強到比想像中高強還高強更懸乎。  

  “他說他是白家莊六公子,壯士就信了?”  

  冉非澤笑:“我又不是他,當然不會這般信。”  

  嘿,這麼說來他也知道他對人家吹牛人家就信了是挺不地道的事嗎?  

  “那壯士是如何確認的?”  

  “我認得他。”  

  “啊?”那怎麼白玉郎一副剛認得冉大俠的模樣?  

  “六年前,我去過白家莊,那時他才十二,小毛頭一個,只一面之緣,他不記得我了,也是正常。” 

  “壯士去白家莊做什麼?嗯,我是說,何事?”  

  “去給他爹送件兵器,順便看看白家公子裡有沒有資質不錯能夠收來做徒弟的。”  

  啊,居然是去相看的。  

  “他爹那時候將他們兄弟六人叫了出來,與我見了一見,我記得他的模樣。那日我去衙門探消息,見得他站門口,耐心聽來報信的老漢編故事,我便知姑娘所托能達成了。白玉郎為人爽快,熱血心善,可惜性急毛躁,不是合適的徒弟人選。”  

  蘇小培好奇了:“壯士收徒,打算教他武藝嗎?”  

  “不,武藝倒是其次。我的手藝名聲,可比武藝強十倍。”  

  “哦。”聽上去應該很牛叉的樣子,但說話的這個人那種淡然的態度把這份牛叉硬生生的減弱了十倍,加上蘇小培對手藝武器這些真的沒什麼興趣,所以沒感覺。但既然聊開了,還是要捧場多問問的。  

  “壯士有何手藝?”  

  “兵器。”  

  “哦。”鑄造兵器很牛叉的話,應該能掙很多銀子的吧,可是他這麼窮。  

  蘇小培又想歎氣了,這位壯士先生真的是太特別了,他說的話她都是信的,但他的條件擺出來真的又讓人很不敢相信。  

  “壯士收女徒弟嗎?”她隨便問問,真的不是為自己打聽。  

  冉非澤掃了一眼過來,答:“能光膀子掄錘的就收。”  

  “......”  

  算了,當她沒問過。  

  這晚,蘇小培躺在簡陋的床板上,想起冉非澤說的收徒的事,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健壯的女漢子穿著比基尼掄錘的場面,不禁哈哈笑出聲來。  

  壯士的徒弟啊,壯士請保重!  

  蘇小培翻了身,想著她真的別想太多,只求那白家六公子什麼的,真能按她給的分析找出案犯的身份,找出身份,找到他的家庭,他們離那兇手就更近一步了。  

  雖然這麼想有點不厚道,但她希望她這邊追查的速度能比官府那樣大海撈針似的撒網發告示抓捕的速度快。  

  她需要這件事賺那點小銀子,更需要這件事增強自信,她必須好好地生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字數少點。原本想明天補些字數再更,但一看也到一段落了,馬上又要12點了,湊合湊合,又雙更了,於是我就更了。看雙更的份上,潛水的都出來透口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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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二天,蘇小培一早起來又捧著那本案子卷宗研究,有些細處不能確定意思的,便跑去請教正在幹活的冉非澤。  

  冉非澤走過許多地方,對各地的情況倒也瞭解,蘇小培又問了問他關於發生案情的幾個城縣的狀況,兩個人正討論著,白玉郎又跑來了。  

  這次他不用人帶,直接奔進了後院,看到正在劈柴的冉非澤,下巴差點掉下來。  

  英雄好漢居然還要劈柴?!  

  “大哥?”  

  冉非澤神情自若:“白兄弟來了,何事?”  

  白玉郎定了定神:“我昨日連夜裡將事由寫了信函,打算報予秦捕頭,我自個兒今日便出發,領人去康縣再探查探查。”  

  蘇小培看了一眼冉非澤,這人倒真是說對了,白玉郎辦事看起來還真是挺靠譜的啊。  

  “我過來,是想將信函給大哥瞧瞧,是不是這般,還有何處需多留心的,與大哥再商議商議。”  

  冉非澤接了信認真看了起來,蘇小培在一旁瞄了一眼,寫的居然也是文言文。  

  她歎氣,大夥兒明明說話都挺容易明白的,為什麼一寫起文字來,非得這麼麻煩?  

  她也不去偷看信了,乾脆趁這機會再問問白玉郎:“白兄弟,我與冉壯士商量了,有些地方還有些不明白的,想問問你。”  

  “大姐請說。”  

  “那受害的人家,房屋大小氣派是否都差不多?在當地是否都有些名氣?”  

  “這些有甚關係?”  

  “這些案子卷宗上沒有說,但這些情況也得注意注意,如果這些受害的人家裡還有些相似的地方,如家境居所條件,名聲,兄弟姐妹狀況什麼的,白兄弟追查的時候可以依據這些條件參考。就比如說,方才我問了壯士,這石頭鎮上就沒有什麼出眾的大戶人家,還有附近的三四個村和鎮,都是窮困的地方,這些條件,都不符合案犯的目標,官府的人力可以不必放在這裡。我對官府發懸賞告示的各地都不太熟,但白兄弟肯定是都知道的,按照案犯的作案規律,把目標定在有大戶的城縣,就合理多了。”  

  “大姐是說,象石頭鎮這般的,就不必加派人手了嗎?”  

  “對,對,我就是這意思。官府人手定是有限,放在那些目標合宜的城縣,更容易抓到案犯。”  

  蘇小培只恨這裡沒有互聯網,沒有電子地圖,也沒有犯案的檔案照片可看,犯罪現場及受害人資料等等也真是太有限了,她也不能坐個火車飛機就到各地去看看具體情況,不然她倒是可以推斷得更準確一些。 

  現在的情況,說起來她有些汗顏,還真是有些依直覺靠經驗。但依目前資料來看,石頭鎮這些窮地方,確實沒有那逃犯的作案目標。  

  “大姐這般便是不合適了。石頭鎮雖小雖窮,但誰又可保那案犯是如何想的?各地官差逼得這麼緊,一般人皆會以為小地方人手少,查巡不嚴,才更容易往小地方跑。再者說,不論窮富,官府保衛一方安寧是職責所在,不能因為這地方窮便放任這裡的百姓安危于不顧。象石頭鎮這般,人人皆知有此惡賊橫行,官府還不派人手過來,只靠本地那幾個官差,百姓心裡會如何想?百姓惶惶不得安生,為官者又怎能安心?大姐婦道人家,心狹思短,還是莫說這些話了。”  

  蘇小培被噎得一堵,一時還真是不知說什麼好。  

  白玉郎這話雖是不無道理,但弄得人心惶惶的,可不正是官府的懸賞告示嗎?你們官府到處宣傳這裡有個手段兇殘的奸殺犯,我們官府抓不到,大家來幫忙啊。這麼嚷嚷,百姓能不怕嗎?  

  但這些話蘇小培不敢說,她知道這不是爭辯這種事的時候。  

  她來到石頭鎮,除了在唐蓮家吃過一碗面,其它時候就全在這小酒館的後院裡呆著。她確是不太知道這鎮子的狀況,劫走唐蓮的那個山賊沒有抓到,估計這鎮裡百姓心裡還有刺,再被這懸賞嚇到,也是正常。 

  而更重要的是,蘇小培知道要取得白玉郎的信任,要讓他願意用自己的推斷來辦這件案子,她就必須“討好”他,與他爭辯絕不是好事。  

  所以婦道人家心狹思短這個評價她就這樣生受了。  

  “白兄弟說得沒錯,我考慮不周。”  

  白玉郎也不客氣,揮揮手道:“沒事沒事,大姐也是個聰明人,以後多學著點便是了。”  

  蘇小培點頭,她知道指望著在懸賞的這些城縣裡繼續追究細節定追捕區域目標的計畫肯定得泡湯了。 

  這時冉非澤已經看完了白玉郎的信。這信上很仔細寫了昨天他們討論的方案,說他先行到康縣調查,主要是豪門大戶娶過續弦且有帶子入門的,以及附近各城的尼姑庵廟等地,調查這些的理由及他的計畫安排都說了個明白。另外又交代了目前發佈懸賞告示的各地人手及安排不變。  

  冉非澤覺得沒什麼問題,與白玉郎又討論確認了幾句,這番討論是間接將白玉郎信裡的內容轉述了一遍,蘇小培聽得清楚,也覺白玉郎的心思還是相當有條理,心裡稍安。  

  白玉郎得了冉非澤的肯定非常高興。他說他回去就安排人快馬送信,自己也即刻帶人啟程。說著又掏了塊腰牌出來遞給冉非澤,道他與衙門那處都說好了,他不在,冉非澤有什麼需要或是有什麼新線索要告之他,拿著腰牌上衙門去說一聲就行,那頭會有人來報信給他。而他那頭若有什麼狀況差人來報信的,或是秦捕頭那邊差人來找,對方也是見到腰牌才會把消息給冉非澤。  

  冉非澤也不客氣,爽快接了。  

  白玉郎都交代好了,就此告辭。  

  蘇小培一看,這白玉郎年紀雖輕,還搞盲目崇拜,但做事情倒是考慮周到,有條有理,頗有些大家氣度。  

  冉非澤道:“可別小瞧了他,白家莊裡頭多的是人中龍鳳,白家六位公子個個不差,只是這老六對做捕快有興趣,不然,他這年歲,帶著白家莊的名頭,已能在江湖出人頭地了。”  

  “哦。”江湖什麼的,蘇小培還真是感覺挺虛幻的。  

  白玉郎走了,蘇小培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於是她把心思收回來,打算好好再琢磨一下唐蓮的狀況。

  心因性失憶症,這個唐蓮沒有。蘇小培知道她在這件事上說謊了,但更深一層,她還不好判斷。  

  畢竟唐蓮對她還是有所保留,雖然談話裡她一次比一次放鬆,但蘇小培還是察覺到她的警惕。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她就能放開了多說一些,可一旦話題繞回山賊和她所經歷的事,她就立即閉口不談。  

  她在應激反應這部分還好,恐懼和惡夢似乎沒有,起碼她自己沒有提過。蘇小培用自己夜不成眠和做過夢來引導話題,希望能有所引導,但唐蓮只是說她也睡不好,並沒有談及惡夢和其它不適。作為一個劫後重生的人,她確是相當堅強。  

  事實上,唐蓮對父親要送她去尼姑庵出家的不安和厭惡感更勝於她被擄走這件事。  

  如果在現代,如果唐蓮是她的病人,蘇小培能有更多的辦法來幫助她。但這裡是另一個世界,蘇小培對細緻的心理輔導還是有些吃力,畢竟大家思維不同,語言上的合拍也有問題。她還不能讓唐蓮察覺她正在做的事,如果她說我要進入你的內心,我在幫助你,估計唐蓮會嚇到,排斥甚至厭惡。  

  所以蘇小培的效率很低,她需要先瞭解,才能融入。  

  而融入的這件事是個學問,親善關係的建立不止需要相同的思想,還有契合的語言方式和肢體動作,這些蘇小培都沒有,她在學,她與唐蓮的幾次談話裡已經有所改善。  

  而對於劫持唐蓮的那個山賊,蘇小培向冉非澤打聽過。  

  冉非澤說這件事官府那邊還沒什麼動靜。在唐蓮之前,曾有一名被劫的受害者,被劫走□之後自盡了。樵夫在山上找到了那姑娘的屍體。之後山賊擄人的事就流傳開,但誰也沒見過。  

  後來過了好幾個月,唐蓮在鎮子暗巷裡被劫,她的鞋落在了巷子裡,她家人報了官,大家都以為她凶多吉少,沒料到最後她逃了出來,只可惜她對被劫之後的細節不記得了。而山賊也沒有再出現,眼下官府的注意力全在那邊連環殺人案的事情上,對這個山賊的案子倒是防得少了。  

  有人猜想唐蓮逃了出來而山賊卻毫無動靜,也許是他在山裡出了事,死了,這才讓唐蓮有了機會。更有大膽的猜是唐蓮把這人殺了,所以一時害怕,嚇得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些事情,蘇小培暗暗記在心裡。她打算慢慢來,一步一步解開唐蓮的心防。  

  這天唐蓮又來找她。對於唐蓮願意主動來找她,蘇小培一直覺得是件好事。一起在山上遇難被撿回來這種共同經歷對建立起她們之間的信任關係是有好處的。蘇小培想著這也許就是緣分,老天爺的安排。  

  唐蓮來找她的時候又是午後時分,酒鋪前頭沒什麼人,後院當然更沒有。  

  唐蓮喜歡這種時候來找蘇小培,因為清靜,不會遇到太多人。蘇小培也覺得這午後時分唐家也許沒看管太嚴,她能出來活動。  

  冉非澤出門去了,幫宋老闆送貨。  

  蘇小培覺得這樣很好,她可以跟唐蓮再好好聊一聊。可這次唐蓮心神不寧,蘇小培覺得她也許有話要跟她說。她不著急,適時的沉默在心理輔導裡也很重要,搶話有時會打斷對方的傾吐欲,蘇小培很有耐心,她在等待唐蓮主動開口。  

  唐蓮期期艾艾說了幾句不相關的,蘇小培都接了她的話,她在她臉上看到了掩飾的不安,她提到了尼姑庵,蘇小培在想她應該是對未來感到無望,她剛要開口,唐蓮卻忽然站起來,說家裡其實不讓她出門,她得趕緊回去了。  

  蘇小培知道她失去了這次機會,只能再等下次了。她把唐蓮送出了門外,回到後院時,她還在想唐蓮的話和表情,能讓她不安的事實在有太多種可能性。  

  蘇小培走到自己的柴房門口,正準備進去,忽然一隻大手從她背後伸了過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心跳驟停。  

  蘇小培嚇得頓時瞪圓了眼睛,她還沒來得及掙扎,卻覺後頸一痛,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嗯嗯,事情的轉折終於來了啊~~~~今天家裡停電,直到下午四五點才來電,所以白天一直沒有寫啊~~~~~繼續呼喚潛水夫們!!!!!
第18章

  顛簸、搖晃,胃腹部被用力頂著,作嘔的難受勁讓蘇小培慢慢醒了過來。  

  迷糊中她發現自己頭部朝下,正被人扛在肩上奔走著。  

  她被劫了。  

  這是她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作嘔的感覺越來越重,蘇小培努力睜大眼,卻什麼都看不到,她被裝在麻袋裡頭。  

  她聽到劫匪的腳步聲,踩著落葉與斷枝,沙沙的聲響,她還聽到了水聲。  

  她被劫到山裡了嗎?  

  她的心呯呯跳,冉非澤領她們下山的時候曾經也經過一條河,她記得。她們還在腳邊歇了歇腳,河水挺深,水流挺急,冉非澤在河邊接了點讓她們擦了擦手和臉,能精神一點。  

  她正想著,聽到水聲更近了,那劫匪停了下來,把她丟在了地上。  

  蘇小培咬著牙,雖然吃痛,但並未吭聲,她不想讓那人知道她醒了。  

  那人把她丟下後再沒動靜,蘇小培聽了聽,似乎沒有別的人了,只他一個,聽著腳步聲,像是往河邊去了。  

  蘇小培知道她必須自救。  

  如果她被帶到深山裡,那可就真的是逃也逃不掉了。她可不指望每次都能被好心壯士撿到。  

  她動了動腳,那麻袋的口並沒有系,只是把她套住了而已,她的手腳也都能動,於是她小心坐起來,不敢有太大的動靜,慢慢把麻布袋從身上脫了下來。  

  很順利。  

  沒人阻攔。  

  她把麻布袋剛脫下,還沒看清那劫匪在哪裡,卻聽見身後一聲氣急敗壞的咒駡,她沒聽清罵什麼,但應該是髒話。  

  是劫匪!  

  清晰的奔跑聲在她身後傳來,他正朝她沖過來,  

  近在咫尺!  

  情急之下,蘇小培只能依本能行動。她轉身把麻布袋狠狠一砸,正砸在那人的臉上,然後她撒開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大聲狂喊著“救命”。  

  可沒跑多遠,一個力道狠狠將她的頭髮抓住。  

  蘇小培“啊”的一聲痛叫,順著這力道轉身就是一腳,正中□。  

  這一腳拼足了力氣,對方痛得只喊出半聲便鬆開了手,抱著□彎下了腰,差點沒跪下。  

  蘇小培一氣呵成,雙掌朝他的兩隻耳朵那一拍,那人倒在地上。  

  蘇小培沒顧上看他,轉身繼續拼命跑。她聽到了身後惡狠狠的罵聲,那人爬了起來,沒放棄,繼續追了過來。  

  蘇小培不敢回頭看,她的心跳得厲害,她非常害怕,她現在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她朝著一大排的矮樹灌木雜草的方向跑,她希望能趕在那人抓到她之前先隱藏住蹤跡,多爭取些時間。  

  身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伴著粗俗不堪的罵聲。但對方追逐的速度是不如之前了,想來那一腳也是起了些作用,可這都改變不了他越追越近的事實。  

  蘇小培冷汗冒了下來,她努力睜大眼,集中注意力,目標就在前方,她撥開有大半人高的雜草,正要往裡鑽,那人卻是追了上來,一把按著她的肩就要往後拉。蘇小培反身過來用力甩了一巴掌,還沒看清那人長相,就被他惱羞成怒地用力一推。  

  這一推讓蘇小培失去了平衡。她踉踉蹌蹌地撲倒幾步,被推進了草叢那頭。那邊地勢不平,卻是個斜坡,蘇小培沒站穩,一腳踩在了一顆石頭上,這下是徹底跘了個跟頭,她摔倒在地,往下滾落,一路滾下去,竟是個頗高的河岸石坡。  

  蘇小培頓覺身子一輕,摔了下去。她失聲尖叫,腦袋一痛,已撲通砸進了水裡。  

  冰冷的河水猛地湧進了她的嘴裡耳朵裡,黑暗將她包裹起來,她的身體被河水撞擊著往前推,她的心被深深的恐懼淹沒著,她想掙扎,她記得自己是會游泳的,但入水裡頭部的那一下撞擊讓她頭暈腦漲,昏昏無力。她的四肢竟然不聽使喚。  

  她喘不上氣來,河水將她往黑暗裡拖得更深,她的肺要炸開,她非常痛苦,終於,黑暗將她徹底吞沒。

  也不知過了多久。  

  她忽然聽到了鈴聲。  

  她很恍惚,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聲音。  

  然後,她猛然醒了。  

  她忽地一下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在床上,她的床上。  

  蘇小培驚呆了。  

  熟悉的房間,舒適的床鋪,柔軟的被子。  

  鬧鐘還在“滴鈴鈴”地響個不停,她伸手將它拍掉,看到床頭櫃上爸媽的照片正對著她笑。  

  不是吧?蘇小培揉了揉臉。怎麼可能,竟然是個夢?  

  蘇小培跳下床,洗個澡,讓自己徹底清醒了起來,夢裡的場景依舊清晰,每個人的相貌,說話的聲音語氣,還有所有經歷過的事,甚至她在夢裡的情緒和思考,她全都記得。  

  蘇小培把自己打理好,出來看了看時間,8月27日,週一。  

  蘇小培抿緊嘴角,她周日晚上睡著了,醒來了是週一,沒什麼不對,日期相當正確,為什麼她會有這不真實的感覺?真的只是個夢?  

  夢是從大腦“說明性記憶”中提取素材的,雖然這些素材在夢中會被幻化、變妄想,但蘇小培還是認為石頭鎮的街市,那些人物裝束和語言,告示上的文言文,古代的牙刷牙膏,太真實了。  

  而且,她的這個夢時間跨度不短,場景連貫,沒有絲毫跳躍,時間都是一分鐘一分鐘在進行。那夢中每個人都有正常的反應,她甚至在進行深度的思考。所有的事情情節合理,邏輯清楚。  

  蘇小培打開電腦,把她的這個夢飛快記了下來。她隨手搜了搜,發現古代竟然真的有牙刷和牙膏,這是她從前完全不知道的事。  

  蘇小培困惑了。她發了好一會的呆,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發現她上班遲到了。  

  蘇小培這天上班上得稀裡糊塗,好在她在出版社裡一直都是混日子的狀態,所以也不惹人注意。上了半天班,蘇小培的真實感終於踏實了,於是她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  

  李菲在圖書館工作,接到女兒電話的時候語氣很不好,她還在為她週末相親的時候又把男方鬧得不愉快生氣,聽說女兒沒什麼事就是打電話聊兩句更是生氣她心思不在工作上,忍不住借題發揮批評了幾句。  

  蘇小培跟母親的關係一直都是這樣,每次說話和見面總是會不歡而散,但聽得母親沒事挑事地說她,蘇小培這次居然不算太反感了,這太真實了,她果然只是做了場夢而已。  

  蘇小培把手機放回桌子,她看著它,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把手機拿過來,打開了手機裡的相冊。有一張照片,她最新拍的,照片存檔名字是“嶽”。  

  蘇小培把照片點開,心跳頓停。  

  照片裡是咖啡屋的沙發座,那上面沒有人。  

  空的,空的沙發座。  

  那天跟她瞎說八道什麼他是月老她的命定愛人車禍被撞傷穿越了等著她一起穿越一起回來的那個年輕男人,不存在?!  

  蘇小培心有些慌,這種症狀對她來說應該不陌生,妄想、幻覺。  

  她在病人身上見過。  

  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生這種病。  

  這個月老真的不存在嗎?  

  蘇小培打了個電話:“師兄,我是小培。我週六的時候遇到一個有妄想症狀的人,我給了他你的名片,是個年輕男人,他有沒有找過你?”  

  對方回答沒有。蘇小培應付了兩句,把電話掛了。  

  蘇小培發了會呆,又撥了另一個電話,這電話是她的博士導師,汪丹教授。他不但是她的導師,還是她的心理醫生。  

  沒錯,心理醫生也需要心理醫生。  

  也許常人認為心理醫生自己就幹的是心理治療的工作,自己的心理問題自己能夠解決,他們完全能克制脾氣,舒緩壓力。其實不然。心理醫生比別的職業更多的接受了心理壓力和負面情緒,他們研究融入病態的心理和邪惡內心的同時,自己也在經受著負面的影響。  

  蘇小培父親過世時,警方那邊就有安排汪丹教授為她做過心理輔導,汪丹教授與警方一直有合作關係,她從那個時候起瞭解了心理學在犯罪領域裡的作用,所以當她不能報考警校時,她的第一志願就是心理學。

  碩士畢業後,蘇小培就進入汪教授的心理研究所工作,一邊繼續跟著教授攻讀博士學位,一邊工作。汪教授對她的事很瞭解,也給予了她許多幫助。  

  蘇小培給汪教授打了電話,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她想與他聊一聊。  

  汪教授一口答應了。  

  蘇小培心定了許多,她原本就想著就那個奇怪的夢找時間與教授談談,他比她高明許多,也許會有些想法,如今再加上她出現了幻覺,那就更該好好聊一聊了。  

  蘇小培利用下午的時間整理了一下她夢裡的內容,早上匆匆記錄,並不太細緻。這天總編原本是說要找她開會討論選題,但臨時出差去了,蘇小培樂得清閒。她在電腦裡把記錄內容再看了一遍,然後她愣了。 

  唐蓮,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人質情結,在某些條件下,被害者心理發生變化,對於犯罪者產生情感,甚至會反過來幫助犯罪者。她怎麼會忽略掉這個呢?  

  蘇小培把唐蓮的反應和前前後後的事再想了一遍,更加確定。沒錯,可她當時怎麼沒想到。她在那夢裡頭,判斷力真的是被狗吃了。  

  蘇小培一下午就在弄這些,她的檔案建好,存在U盤裡,等到下班,她飛快出了公司大樓,準備去赴汪教授的約。  

  一下樓,她又呆住了。  

  站在樓前面,一臉焦急瞪著樓門口的,正是那個自稱月老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修了一點。之前我在一本書上讀到因為國內的不規範,所以許多心理醫生並沒有強制性的接受心理輔導,所以我寫了一句不是所有心理醫生都要找心理醫生。但微博上一位叫“師小七要拼博”的讀者告訴我,現在國內大醫院都非常規範了,每個註冊行醫的心理醫生都會有一個固定的上級大夫負責心理疏導,基本上兩個星期就要和負責自己的上級大夫聊一聊,清空思路。所以我把原來我寫的那句刪掉了,免得誤導大家。另外之前也有一位“快樂讀網言”的讀者朋友對我寫的應激反應障礙治療方式提出了指點,我在這裡也一併感謝。前面這部分內容我也會抽空改一改的。我學識有限,寫文裡確實遇到許多問題,謝謝大家不嫌棄,還肯指導我,以後也請多多指教哈,感謝大家。今天又能雙更了!!!快快,鮮花和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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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蘇小培。”他也看到她了,大聲叫著。  

  蘇小培看看四周,人們聽到這聲喊也在看這個男人。  

  蘇小培皺起眉頭,不會吧,難道這人不是幻覺?  

  “蘇小培,你怎麼回來了呢?”月老性子急,不等蘇小培反應過來就沖上去一把將她拉到一邊。  

  “從哪回來?”蘇小培冷冷地故意問。  

  “穿越啊,你不是穿了嗎?這時間比我想像的還要早啊,我還以為得再過一段時間呢,結果你就穿過去了。可你回來的也太早了,你見到他了嗎?”  

  “見誰?”  

  “程江翌啊!”月老急得團團轉,“你沒見到他?”他看到蘇小培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沒見到。  

  “哎呀,我還以為你效率奇高,一下子就辦好了呢,結果你白過去了一趟啊。”他還在自說自話,蘇小培瞪著他沒理。  

  “等一下,等一下!”月老同志一驚一乍地,他瞪圓了眼睛,驚道:“難道你死了?”  

  “對,在你面前的是個魂。”  

  “哎呀,你不要開玩笑。”月老撓頭,“你這麼嚴肅地開玩笑怪可怕的。”  

  月老正要往下說,旁邊走過一個蘇小培的同事,嘻嘻笑道:“小培,你男朋友嗎?好帥哦。”  

  “呵呵。”月老被人誇了,不好意思地沖人家回了個笑臉。  

  那同事也不湊熱鬧,說完那句就揮手走了。  

  月老看看周圍沒人了,又開始說:“蘇小培,你穿過去之後,只有兩種情況能夠回來,一種就是你找到他了,另一種就是你死了。你在那邊經歷了什麼事?死了嗎?”  

  蘇小培皺眉,她掉落那河裡,死了嗎?  

  “哎呀,你也死得太快了些。”  

  滾蛋!這種欠揍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蘇小培,你到了哪邊,都見到什麼人了?你快告訴我。你這次回來,我這邊顯示他還在那邊,所以你失敗了呢。這麼說來,過不了多久你又會被拉過去了,趁現在還有機會,我幫你分析分析,不然回頭你又穿了,我就幫不了你了。”  

  什麼鬼?還要穿?!  

  蘇小培真是要氣死。她想了想:“那有不少人,一個一個數給你聽?”口氣真是沒法好起來。  

  月老撓頭:“也是哦,故事太長的話,我也沒時間聽這麼多。”  

  到底是誰沒時間?!  

  要不是蘇小培很想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真是早扭頭就走了。  

  “要不這樣,你就說說,你過去後第一個遇到的是什麼人?”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沒有程江翌嗎?他只比你早穿越一個多月,應該很好認啊。”  

  “沒有,兩個都是古代人,還嫌棄我說話口音怪。”  

  “怎麼會這樣?”月老一臉疑惑,他從口袋掏出個大螢幕手機似的機器,在上面劃拉劃拉地看,然後說:“你們的紅線還是綁得很緊啊,而且不是一般的緊,是超級緊的那種緊!”  

  Shit,繞口令嗎?  

  “所以你被拉過去,到達的地方應該離他不遠啊。你再想想,你見到的兩個人裡,肯定有一個跟他有關係的,也許那人能帶你找到他。”  

  帶她找到他?  

  蘇小培想了想,冉非澤打算送她去尼姑庵,那地方肯定沒什麼穿越過去的年輕男子。唐蓮呢?她雖然不敢確定,但她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她幫助山賊來劫自己的可能性是有的,如果說她把自己帶向某人......

  不會吧,那程江翌穿越過去不好好做人,當了山賊,成了□犯?  

  唐蓮一個多月前被劫的,程江翌一個多月前穿越的......  

  不會吧?  

  “你說我找到他,就能一起回來,這找到是個什麼概念?”  

  “什麼意思?”月老同志一臉茫然。  

  “就是我看到他了就算找到,還是我喊一聲程江翌他答應了算找到,還是怎樣算找到?找到了怎麼回來?手把手一起喊‘走’就行了嗎?”  

  “咦,你說的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月老繼續疑惑著,他想了想,笑了,“那個手把手一起喊‘走’就回來了,還挺好笑的。”  

  他說著說著真笑起來,然後看到蘇小培那嚴肅的表情又把笑憋了回去。他輕咳兩聲,端正了□。  

  “總之,現在我的工作備忘裡還沒有查到更詳細的說明,等我查到了,我會想辦法告訴你的。”  

  “你能稍微靠譜一些嗎?”  

  “哎,你這話說得,我也是一直在努力的好不好?”月老很不服氣,他接著跟她強調:“蘇小培,你趕緊去醫院看看程江翌去,你好歹要認得他的樣子,多瞭解他,這樣才好找人嘛。你跟他的紅線綁這麼緊,所以他離你一定不會太遠的。你遇到的人,如果不是他,就一定是能帶你找到他的,一定是有關係的。你在那邊也不用怕,反正死了你就回來了,大不了算休假,可以再去嘛。”  

  靠,這說的什麼話,他怎麼不試試看死一死是什麼滋味。  

  “還有嗎?”  

  “還有什麼?”月老同志又茫然了。  

  “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嗯,暫時沒想到了。”  

  蘇小培把手機掏出來,問:“你的名字,電話,給我留一個。”  

  “我是月老2238號,沒有名字,沒有電話。”  

  “2238號?”蘇小培一臉黑線,“有很多個月老?”  

  “是啊,不然怎麼忙得過來,我們一個Case要處理的事很多的。”  

  “被你們處理得,現在的離婚率這麼高。”蘇小培很不客氣地吐槽,“嫁不出去,娶不到老婆的也一大堆。是不是你們上崗前的培訓不到位,個個跟你似的不靠譜?”  

  月老一臉受辱:“我也是很努力的好吧,各人姻緣不好,一定有其各人的問題,不能怪罪別人,也不能怪月老。就是因為現在人的心態越來越自我了,才會出現這種狀況。蘇小培,別看你有命定之人,我可以給你洩漏一些,就算程江翌沒有車禍,就算你們命定中相遇,你們會發生感情,但你的脾性,他的脾性,你們相愛也會很辛苦。我都做好了一大堆的功課幫你們改進的,結果我辛苦準備好了,遇到這樣的事,做好的功課全白廢了,我也很嘔好不好。所以你也別埋怨,各人有各人的辛苦。”  

  蘇小培被他說得,竟然反駁不出什麼來。  

  “總之呢,一回生二回熟,你下次再回去就熟門熟路了哈,祝你一路順風。啊,對了,別忘了去之前到醫院去啊,上次你沒聽我的吧,不過不怪你,上次那時間真的太不合適了,太快了。我看到工作日志上的顯示也嚇了一跳。”  

  “我拍了你的照片,為什麼沒了?”  

  “我們是不會留下影像的。等你的Case結束了,我在你的記憶裡也會慢慢消失。剛才你那個同事看到我,回頭她就會忘了我的樣子,她只會記得好象有見過你跟一個男士說話,再過一會她就會完全忘了這事。你拍的照片裡沒有我,太正常了。”  

  蘇小培舉起手機,再給他拍一張。月老笑了笑,很俗氣地舉起剪刀手,擺了個Pose讓她拍。  

  “我什麼時候會再去?”蘇小培不想相信這種事,但她還是問了。  

  “不知道。”  

  “過去之後會落到哪裡?”  

  “不知道。”  

  “那你都知道什麼?”  

  “我就知道你會被拉過去,然後找到他就能回來。啊,不對,應該說,要麼找到,要麼死,就會回來。”月老一邊說還一邊點頭,加強了一下語氣。  

  真是叉叉的啊,他知道的還真是多。蘇小培真是氣。  

  “那我如果有問題要找你,怎麼辦?”  

  “你找不到我,我們幹這活的,有問題的人太多了,如果我們還開展諮詢服務,那正事真的不用幹了。你的Case呢,有新消息需要讓你知道的我會來通知你的,我沒出現就表示我這邊沒什麼進展,你就靠自己吧。隨其自然就好,你多努力,加油哈。”  

  這靠不住的月老還好意思鼓勵她?真是的,他自己還需要多努力加油吧!  

  談話結束了,月老揮揮手,轉身走進了人群。  

  蘇小培看著他的背影,他與一人擦身而過,不小心碰到,他沖那人點頭微笑,繼續走。蘇小培想著,這被碰到的人,是不是回頭也會忘了這月老呢?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機,照片上月老的圖像還在。  

  她把手機放進包裡,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上了車,啟動了車子,開出一段路後,遇紅燈,她停下了。她想了想,又把手機拿出來,那張照片裡,有樹,有街景,但是沒有了月老的身影。
第20章

  蘇小培去見了汪教授。  

  但要跟汪教授怎麼談,她這一路也猶豫了。原本是打算把事情和盤托出,那個不象夢的夢,以及她幻想出來的月老。  

  可是現在看來,月老確有其人,那夢境這件事確實是穿越?  

  蘇小培把車子停在研究所樓下的時候,終於做了決定,夢還是夢。她過來,就是尋求些正面力量。  

  汪教授見到小培很高興,問了問她現在的工作生活狀況。小培說一切都好,就是媽媽和姑媽一給她安排什麼相親,監督她的工作她就頭疼。 

  汪教授哈哈大笑:“做個小編輯是埋沒你了,什麼時候能回來,我這永遠都有你的位置。”  

  兩個人聊了會家常,汪教授的妻子給他送飯過來,早聽說小培要來,就給小培也帶了一份。小培看教授桌上一堆資料,知道他又要加班,心裡不由有些羡慕。這個地方才是她能有所發揮的地方,到了外面,她總有種使不上力氣的感覺。  

  師徒兩個一邊吃飯一邊聊,倒也很輕鬆。  

  蘇小培告訴教授做了一個夢,很真實。夢裡頭她到了一個陌生的古代世界,她沒有錢,說話也怪,還是個老女人,髮型也跟那兒的女人不一樣,大家都用很奇異的眼光看她。  

  “然後呢?”教授問。  

  “我在那裡做什麼都做不好,很沒有自信,變得不象我了。我做什麼都沒把握,甚至只是個心理診斷,我都沒做好。雖然是有客觀的原因,但我確實太失常了。”  

  “聽起來你在那裡完全一無是處。”  

  蘇小培點點頭:“我好象從來沒有這麼受打擊過。”  

  “那麼,在那裡,你絕望嗎?”  

  蘇小培想了想,搖頭:“不絕望。雖然很困難,可我還是想著要怎麼賺錢活下去,我學他們說話的口音,我還想用我的知識幫助他們。”  

  “那還有什麼問題呢?”教授笑了笑:“就算是在夢裡,你也應對得很好。小培,你有積極的一面,你的不自信在那樣的環境是很正常的反應。”  

  “我是努力在適應,可它對我的負責影響也挺大的。”  

  “那你就轉個方向,看看正面的。”  

  “正面的?”  

  教授笑了笑,起身去泡茶,蘇小培趕緊過去幫忙。  

  “小培,驕傲這個詞很微妙,有時候你可以理解成自信,有時候你可以理解成自負。在事情辦得好的時候別人會說那是自信的結果,事情沒辦好的時候卻會被說成是自負的結果,可是呢,事情源由和過程也許都是一樣的,同一個人,同一種判斷。那麼大家為什麼要用結果來分析這個人是自信還是自負呢?”  

  教授把茶泡好,小培幫著用託盤端到桌上來。  

  “小培,這個道理你一定懂。事實上,我們都知道,道理人人懂,只是很多時候這些思想被埋在意識深處,需要有人疏通引導出來,這就叫開解。我最欣賞你的一點,是你從來不會死用理論,我還記得你在學校的時候,老李對我評價你亂七八糟的應用。”  

  蘇小培想起那個喜歡吹鬍子瞪眼睛的李教授,不禁笑起來。  

  “小培,心理學是很特殊的科學,象藝術,沒有絕對的對錯,但耐人深思和尋味,你運用得很好,不要照搬教條,能解決問題的就是好方法。所以,這個讓你處在困境中的夢,你也可以靈活地看待。人有許多偏見,有許多想不開,是因為他們的環境使然,你到了一個一無所有的地方,卸下了身上所有光環,重新開始,你的心態,你的認識,你的交際狀況,那是給了你一個全新的世界,也許反過來,你會理解到更多東西。”  

  蘇小培一愣,點了點頭。沒有錯,這不過是再淺顯不過的道理。  

  “小培,無論那是不是夢,你都不必懷疑自己。”  

  汪教授意味深長,蘇小培頓然解開心頭困鎖,回家去了。  

  她把車子開到家樓下,想了想,掏出自己包裡的記事本看了看,又開出去了,她去了第一醫院。  

  醫院晚上的探病時間是到九點,蘇小培看了看表,還差五分鐘。她緊趕慢趕,趕到了月老說的2號樓25層,上去之後,有些傻眼,這一層安靜的不象話。一出電梯門,豪華的護士站就分外扎眼。  

  真是腐敗啊。  

  蘇小培剛走到護士站,就有一名護士站起來問她找誰。  

  蘇小培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然後說她是程江翌的朋友,她來探望他。她說這話的時候,暗想自己應該買束花或是手上拿點什麼禮,這樣顯得真實一些。  

  護士小姐並不對她的身份盤查,但是卻說:“你等一等,探望程先生的,都需要他的秘書放行才可以。我這就通知他。”  

  秘書?住個院還要秘書守門口嗎?  

  蘇小培心裡直打鼓,不是吧,她的這個所謂命定愛人,竟然這麼有排場的嗎?  

  護士小姐的電話撥出去,不一會從裡面病房走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金絲眼鏡,筆直的襯衫,衣冠楚楚。他出來看了一眼護士,護士指了指蘇小培,那人再看了看蘇小培,扶了扶眼鏡,走過來問:“小姐,請問你是?”  

  “我是程先生朋友的朋友,我朋友在外地,才剛聽說程先生的車禍事故,心裡有擔憂,就讓我趕緊過來探望一下,求個心安。”  

  眼鏡先生卻不打算全信,他又問:“小姐的朋友是哪一位?”  

  “他姓嶽,我受人所托,倒是沒特別仔細去問他跟程先生的過往交情,但他對程先生的病情很擔心,所以讓我跑一趟。這位先生對程先生的每一位朋友都瞭若指掌嗎?”蘇小培沉得住氣,她微笑,絲毫沒顯出說謊的跡象來,又暗示了這朋友說了你也可能不知道的意思。  

  可惜眼鏡先生也相當從容:“小姐的這位朋友倒是有心了,程總的朋友我也不是都認識,但情況是這樣的,有些記者總打著各種名義過來想偷拍程總的照片,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才要問一問,而且程總的狀況確實不適合見客,還請小姐體諒。小姐可以轉告那位元朋友,程總情況穩定,請他大可安心。”  

  “這樣啊,倒是我太唐突了,先生莫見怪。”蘇小培脫口而出的客套話倒是帶了些冉非澤的口吻,她自己彆扭了一下,然後又笑了笑,問了幾句程江翌的病情,那眼鏡先生也客套的應了,其實話說了跟沒說差不多。蘇小培觀察,應該是探不出更多消息來,於是道:“那我就不打擾了,我會轉告我朋友的,多謝。” 

  兩人相互打完招呼,蘇小培就轉身走了。進了電梯看到那個眼鏡先生還站在原地目送她,看來是要確定她真的走了,沒玩什麼花樣。  

  守衛得這麼森嚴,看來還真是個人物啊。  

  蘇小培回了家,打開電腦,上網搜程江翌這個名字,不搜不知道,原來還真的是個人物。  

  這人遭遇車禍入院的新聞居然滿螢幕都是。報導上都稱他一直昏迷狀態,沒有起色。新聞配的圖片是撞破頭的車子和醫院大門,果然是沒有真人照片啊。  

  蘇小培繼續看,原來這程江翌是No.C網路科技公司的創始人兼最大股東,這公司名字她聽說過,挺有名氣,當時她還想過誰起的這麼個怪名字,現在知道創始人是程江翌她倒是明白了,這分明是透著濃重著個人色彩的名字。再看公司狀況,程江翌居然不是CEO,反而主掌開發部,他個人開發出來的專利就有一百多項,媒體對他冠以“天才金童”的稱號。  

  蘇小培繼續搜,一頁一頁的翻看著,網上對這位元金童先生的報導多在公司成就和個人榮譽上,新產品的介紹也不少,顯然他雖不掛著CEO名頭卻比CEO出風頭。但是就這樣網上竟然沒有他的照片,唯一搜到的一張,是他的大頭像證件照,看上去像是從公司出入證上翻拍的。人模人樣,長得還不賴。  

  蘇小培看著這些資料,忽然壞心的想,程式開發,科技公司,哈哈哈,這傢伙穿到了古代,肯定比她還廢物。  

  蘇小培這夜裡睡覺有些忐忑,翻來覆去,她有些怕自己會不會一睡著了就又穿了。結果事實證明她多慮了,這一夜相當安穩,她醒過來的時候還在自己的臥室裡,床上。  

  蘇小培照舊去上班,主編出差未歸,組長給她安排了一些協助別的編輯做書的活,蘇小培不喜不惱,認真工作,混著日子,閒時還不忘再查查程江翌,翻一翻古代的知識。  

  一晃三天過去了,這天週四,蘇小培接到組長的通知,說主編明天回來,問蘇小培對選題方面有什麼新想法沒有,主編明天來公司就要跟她開討論會。  

  蘇小培應了,她倒是準備了一些想法,但她沒把握主編會喜歡。她對選題這種事還是挺茫然的,在她看來挺有意思的書在市場上卻都是滯銷貨,那些她覺得怎麼可能有人買的書卻創下了一波又一波的銷售記錄。 
  就拿公司裡做言情書系的小編輯來說,她就很喜歡塞書給蘇小培看,蘇小培一吐槽她編的書,她就喜滋滋的:“太好了,小培你看不上的,肯定會熱賣。”  

  這種歡樂地諷刺她的品味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好嗎?  

  不過蘇小培還是很誠懇地給了她建議:“嘉嘉啊,我跟你說,你可以跟你的作者說,穿越的職業寫來寫去都那幾樣,真的沒意思,你讓她們寫寫去了古代開牙刷店的,肯定嫌大錢。”  

  嘉嘉撇嘴不高興:“哎,小培你真壞心,想害我的作者不過稿是不是?走走,晚上一起烤肉,我來給你科普一下穿越知識。”  

  於是這晚蘇小培跟陳嘉嘉一起吃烤肉,聽她教導了一番各種穿越模式,生活技能和穿越之後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女主必然經歷,以及各種美貌英俊瀟灑腹黑邪氣的男主角們。  

  蘇小培哈哈大笑,聽得非常開心。她很喜歡嘉嘉,這是個單純又熱情的姑娘,她對她工作的熱愛真的很讓蘇小培羡慕。  

  可是這份開心並沒有能維持到第二天,因為當天晚上,蘇小培睡著之後,又穿越了。  

  蘇小培不知道是因為聽了穿越故事太多的緣故,還是主編第二天要找她開會的緣故,上次她穿過來,也是第二天要跟主編開會。這種巧合,讓她把主編定位為禍害真的不為過。  

  這次的穿越比上一次更糟。  

  蘇小培睡得正香,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四周很冷,冰冷的濕。  

  她在水裡!  

  蘇小培下意識地睜開眼,不小心張了嘴,冰冷的水湧進她嘴裡。她奮力揮動四肢,朝水面遊去。  

  一邊掙扎一邊試圖保持鎮定。  

  她穿越了?又穿了?  

  她鎮定不了,她好象要死了。  

  真是叉叉的,不會一穿過來就死,然後又穿回去了,然後又穿過來受死,然後又回去了......  

  蘇小培肺裡沒了空氣,要炸開了。她開始慌亂,四肢本能地揮動向上游著。  

  水面,空氣。  

  終於沖了出來,她大口大口地呼氣。  

  可事情還沒完。  

  水流很急,將她撞向前方,繼續將她拉進水裡。  

  她掙扎,用力撲騰著四肢,她感覺她沒什麼力氣了,於是大聲喊著救命。  

  一個人影在河邊掠過,蘇小培看不清楚,但她更用力地喊著。  

  “姑娘。”那個人影趕到離她最近的岸邊,蘇小培聽清他的聲音了,差點沒激動地要落淚。  

  “壯士。”  

  靠天靠地不如靠壯士啊!  

  如果有“最可靠大好青年”投票活動,她一定要給冉非澤投一票!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要回家過年,晚上才能回來,可能來不及寫更新了,先打聲招呼哈。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新的一年沒物件的找到好物件的,有物件的就多賺錢,還不能賺錢年紀的就學業有成,總之大家都開開心心,想有什麼有什麼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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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水流湍急,冉非澤並沒有盲目地下水救人,他幾個縱躍,趕到蘇小培的前面,翻掌一拍,將岸邊一棵大樹齊腰拍折。  

  大樹橫倒在水裡,蘇小培被水流帶著撞到樹杆上。  

  她顧不得疼,一把緊緊抱住大樹,大聲叫著:“壯士,救命!”  

  冉非澤踩著樹杆,足尖一點,躍到河中央,抓住蘇小培的胳膊,再飛快的躍回岸上。  

  蘇小培還沒來得及害怕冉非澤會不會沒抓穩讓她掉進河裡去,就已經雙腳踩在陸地上了。
 
    “姑娘可安好?”  

  蘇小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但她驚魂未定,身上又濕又冷,不禁簌簌發抖。  

  “姑娘?”冉非澤又喚她。  

  蘇小培雙臂環抱著自己,抬眼看他,看到他眼中的關切,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動。  

  “壯士。”她回了這一聲,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連聲音都抖得厲害。  

  冉非澤將她拉到林中中間,找了塊乾淨空曠的地方讓她坐下了。然後他周圍轉了一圈,不一會揀回來一堆枯枝。蘇小培這會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她看著冉非澤的動作,卻沒看清楚他是怎麼不一會就生出一堆火來的。  

  火堆在她面前熊熊燃燒著,她漸漸覺得溫暖起來。  

  “姑娘是發生了何事?”  

  “壯士是怎麼找到我的?”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問,問完了均一愣。  

  冉非澤笑笑,先答了:“我回到酒鋪後院,沒看到姑娘便知不妙。院中牆角簷頭有鞋印痕跡,想來是有人躍入院中,我便從那處跳了出去。那後邊是片暗巷,我在周圍轉了幾圈,又奔出些距離,也沒瞧見有何異樣之處,這便又返回去問了宋老闆。他說之前只唐姑娘來尋你說話,後見你送唐姑娘出來又回去,之後再無人進後院了。”  

  蘇小培點點頭,插話道:“我是送了唐姑娘出去,回來後剛要進屋,卻被人從身後捂了嘴打暈了。”她說到這想了起來,摸摸後頸,好象還真有些疼,可在現代的時候,卻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啊。她再看看身上,穿的還是被劫時的那身衣服。  

  她頓了一頓,接著說:“待我醒過來,發現自己被個麻布袋子套著,那劫我的人放下我去河邊喝水,我就趁機掙脫出來,但被他發現了,他追趕過來,推搡之下,我就掉進了河裡。”  

  “姑娘可曾瞧見他的模樣?”  

  蘇小培皺起眉頭仔細想,她用麻布袋砸他,回身踹他,但好象真是沒太注意他的臉,她想了想,想不起他長什麼樣,就搖了搖頭。  

  冉非澤又道:“我聽宋老闆那般一說,便又去找了唐姑娘,想問問她可曾留意到你有何不妥,或是後院裡可曾還有旁的人,可她說沒有。但她言語間顯慌亂,我又覺有異,想了想許是她憶起自己被劫經歷,於是我便上山尋你。鎮上的流言,都說山賊擄了人便劫到山中行害,我雖不知其蹤,但還是想上山看看。”  

  “壯士。”蘇小培差點沒撲過去握著他的手感激涕零,好人啊,他不但人好心善,還有著敏銳的直覺。要不然,她真得又死一回。  

  “姑娘莫慌。”冉非澤給火堆里加了些枯枝,讓火燒得更旺一些。“姑娘是個福大命大之人,我耽擱了那許多時候,本想著就算上得山來也難尋到,但無論如何還是看看,只沒想到剛走到附近就聽到姑娘的叫聲,這才能將姑娘救下。”  

  “壯士可曾看到什麼別的人?”  

  “沒有。”冉非澤知她所指,搖搖頭。“這周圍沒有旁的人了,也未見到別的異樣,若不是突然聽到姑娘叫聲,我就再往高處去了。”  

  蘇小培皺了眉頭,那她掉進水裡多久了?如果是剛下水再掙扎上來,那劫匪不會消失得這麼快。月老說她死了才回去的,那她再回來,時間過了多久?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發現竟然是太陽西斜了。  

  “姑娘。山賊如此囂張,我是不能容他。我將姑娘送回酒鋪安頓,再想辦法上山擒他。”  

  “壯士,你不是說過,天連山因山脈連綿得名,這山賊的巢穴要是容易找到,官府不是早就抓到人了嗎?”  

  “他久未出現,沒線索便罷,如今他剛剛劫了人,在這林中走動,定會留下些蛛絲馬跡。我先送姑娘回去,再來搜尋搜尋。”  

  “壯士。”蘇小培緊張地一把握住冉非澤的胳膊,“壯士別送我回去。”  

  “為何?”  

  “若是我已落水身亡,這事便好查許多。”  

  冉非澤挑挑眉。  

  “壯士,我落水後,嚇了一嚇,反倒是想起來了。”  

  “想起何事?”  

  “我名叫蘇小培,家鄉在遙遠的東方,我父親,他也是一名捕快。他有識人讀心的本事,他把這些本事都傳授給了我。我來這裡,是來尋人的。”  

  “那姑娘為何會在樹上?”  

  “我......”對啊,怎麼會在樹上?  

  “我那日路過這山裡,不料遇到野熊追擊,我情急之下,不知怎地就竄到了樹上,後來熊走了,我卻發現我下不來了,之後太過疲累,就在樹上睡著了。”  

  她說完,抬頭看了看冉非澤。  

  冉非澤也正看著她。事實上,冉非澤很想告訴她熊是會爬樹的,但她的眼神清澈,一如以往那般。冉非澤把話咽了回去。  

  她說謊了,他知道,但他沒有揭穿她。  

  “姑娘與我說這些,是因為這擒捕山賊之事姑娘心裡有主意了?”  

  蘇小培點頭,他果然是個聰明人。  

  “是的。壯士,我爸,我是說我爹教過我怎麼抓捕壞人,我知道要怎麼抓住這山賊。”  

  “姑娘請說。”  

  “這件事,也許跟唐姑娘有關。”  

  “唐姑娘不也是曾被山賊所害嗎?這事可是人人知曉。”  

  “對,所以,她病了,她控制不了自己。壯士,你信我,我有把握。壯士可知唐姑娘說她不記得山賊的居所。”  

  冉非澤點頭,這事他也打聽過。  

  蘇小培道,“所以,我不能回宋老闆那兒了,我必須讓大家都以為我死了。如果唐姑娘知道我死了,那對讓她想起山賊的事有幫助。”  

  是這樣?冉非澤將信將疑,他對於有人能記得從前現在,偏偏漏掉某些部分的事就不太信,現在蘇小培又說她死了唐蓮就能記起來了他更覺得很玄乎。  

  但也不知為何,蘇小培雖然古怪,但她的話還是有些說服力。他想想,也許這蘇姑娘是認為唐姑娘與她之間有些患難情誼,所以她若是被山賊害死了,那唐姑娘受了刺激突然想起事來也不一定。  

  “那姑娘打算居到何處?”  

  “我聽壯士安排。”蘇小培耍了個心眼,話說得客氣,實則是把難題丟給了冉非澤。  

  冉非澤笑:“姑娘憶回往事後,倒是更賴皮了些。”  

  蘇小培輕咳兩聲,裝模作樣:“壯士多多包涵。”  

  “好說,好說。那姑娘就且再等等。”  

  “等什麼?”  

  “等天色暗了,我才能將姑娘偷偷帶回鎮裡。不然,難道姑娘想就此躲在山中?”  

  蘇小培當然不想躲在山裡。天黑後,冉非澤背著她,悄悄潛回了石頭鎮。  

  沒錯,這次冉非澤沒避嫌,背著蘇小培回去的。  

  一來是因為蘇小培腳程慢耽誤事,二來他要施展輕功避人耳目,若是帶著蘇小培慢慢走,什麼都避不掉。
 
  蘇小培在他背上還問:“壯士從前是被姑娘逼婚過?”  

  “救了人,便招人愛慕,好生無奈。”  

  噗,真是好欠扁的口氣啊。  

  “壯士放心。”蘇小培的意思是自己不會賴他這個的。  

  “姑娘客氣。”這客套話還是讓人想扁他,壯士真是好本事。  

  蘇小培歎氣。她這是第二次來這世界了,這次的心理準備充分了許多。  

  她遇到的人,不是程江翌就是會帶她找到程江翌的,所以唐蓮也好,冉非澤也好,他們是要帶她找到那個山賊吧?  

  程江翌,你真的淪落成惡貫滿盈的山賊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沒想到出門前這章還給寫完了。字不多,湊合吧!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哈!!!!!!!!!!!!!!!!壯士帶著小培姑娘給大家拜年了!!!!!!!!!!!!!!!
第22章

  冉非澤偷偷將蘇小培背進了衙門。  

  石頭鎮是個小地方,衙門也不過是個三進院子,前面辦公,後面住人。鄉官和五名公差已是衙門裡的全部公職人員了。  

  這段日子因為鬧著那個懸賞捉拿案犯的事,所以城府上頭有兩名官差也在這衙門裡住著。大晚上的,衙門院裡忽然無聲無息落下兩個大活人,一敲門,將他們嚇了一大跳。  

  還沒將這兩人拿下好好審審,卻見其中那名漢子拿出個腰牌,說是白玉郎捕快所托。  

  一名叫劉響的中年捕快一看,確是,立時知道這便是冉非澤了。他聽白玉郎說了許多冉非澤的傳聞,心中也是仰慕,只他原以為這般人物定是有些年歲,沒料到這般年輕。  

  冉非澤見過了鄉官,又與幾位公差捕快大哥客套幾句,然後轉入了正題。  

  他指了指蘇小培,道這位姑娘被人所劫,他給救了回來,但劫人之匪沒了蹤影,他們過來報官,希望能想辦法佈局捉人。  

  幾個官差一聽竟是姑娘家被劫都打一激靈,忙道那奸殺女子的暴匪果真是到了石頭鎮。劉響還嚷嚷著趕緊差人出發去給白玉郎和秦捕頭報信。  

  蘇小培卻是搖頭道:“劫我的人,不是那個懸賞告示要捉拿的案犯。我猜,十有□是劫走唐蓮姑娘的那個山賊。”  

  大家面面相覷,有些不信。  

  “姑娘見著那賊子模樣了?”  

  蘇小培搖頭。  

  “那姑娘如何得知?”  

  “劫走我的人,與懸賞捉拿的連環殺人案犯行為模式完全不同,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大家繼續面面相覷,這話哪裡不太對?  

  好象聽懂了,又好象沒聽懂。  

  這個頭髮短短,打扮得不倫不類象個還俗姑子似的女子,說的話還真是古怪得緊。  

  “蘇姑娘的父親是位鼎鼎有名的捕頭,蘇姑娘受他親傳,學了不少本事。大人們且聽聽她的說頭如何。”冉非澤一開口,那口氣大得沒邊了。  

  鼎鼎有名的捕頭?她受親傳學了不少本事?  

  好吧,她是跟他說過幾句這類的話,但她的說法明顯保守許多。事情到了冉非澤嘴裡怎麼就變樣了?他說得肯定又確定,還一本正經相當含蓄的感覺,她自己差點都要信了。  

  蘇小培看了冉非澤一眼,他若無其事地對她笑笑,看在別人眼裡,還以為他在鼓勵這個婦道人家勇於表達自己的想法。  

  蘇小培咧咧嘴,笑不出來,她轉頭對那幾位官差說:“各位大人,我與冉壯士商議商議。”  

  她把冉非澤拉一邊,小聲說:“鼎鼎大名的捕頭?壯士話說得這麼滿,萬一最後事情沒辦妥怎麼辦?” 
  “那也是我被你矇騙,好生無奈。”  

  蘇小培背對著幾個官差,放心地把臉垮了下來。原來他的好生無奈是這樣的嗎?  

  好吧,不能再追究他的態度問題,不然這事沒完沒了。  

  “壯士,我是這麼打算的,麻煩壯士一會去唐家跑一趟,跟唐蓮姑娘說沒有找到我,也不知我去哪了,我這人古怪,走了也沒打招呼,你不想管了,來與她說一聲。然後讓幾位官差大人著便服,藏身在唐家外頭蹲守,看唐蓮姑娘這兩日會與何人接觸。她偷偷去找的男子,或是偷偷來找她的男子,十有□便是那山賊。”  

  “這是為何?”  

  “我死了,山賊沒有抓到姑娘,自然會再與她聯繫。你沒找到我,不管這事了,她也才敢放心與山賊接觸。唐蓮是唯一認得那山賊樣子的證人,我的死會讓她愧疚,有壓力,這樣你們抓到了人,審訊之時才能攻破她的心防。”  

  冉非澤微皺眉頭:“你確定這唐姑娘真與山賊劫你之事有關?她也是遭山賊劫持遇害,如今在這鎮上名聲大損,幾無容身之所,她又怎會幫那賊子行案?若是那惡人再來尋她,她不得高呼左右將他抓捕才是?”

  “壯士,你信我。”蘇小培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時間緊迫,如果不早點佈局,山賊已與唐蓮見過面,那他們蹲守能抓到人的機會就小了。  

  冉非澤想想,終於點頭:“好吧,且信你無妨。”  

  蘇小培大喜,又道:“那這些事,還得麻煩壯士與那些官差大人們說,我這婦道人家說話,總沒有壯士說話來得有份量。他們更願意聽你的。”  

  冉非澤知她說得在理,同樣的話他說與她說確實可信度差了一大截。更重要的是,她的這番驚天言論,他願信,別人卻未必。所以與其用她的說辭,還不如換他的那一套更管用些。  

  他點點頭,帶著蘇小培過來,對幾位官差道:“各位大人,蘇姑娘與在下道明她遭劫經歷,當真兇險萬分,但懸賞的兇犯喜富家千金貌美年輕女子,這與蘇姑娘確實大相徑庭。”  

  這話說得,雖是事實但也真是不中聽。蘇小培抿抿嘴,忽略這些,仔細看那幾個官差反應。  

  冉非澤繼續說:“在下曾在山上偶遇唐姑娘,將她救回,今日又是在山上將蘇姑娘救回。依在下看來,這凶嫌犯案之所與手段,倒真是更象劫走唐姑娘的那個。這山賊倡狂,屢屢犯案,姑娘羸弱,在下勢薄,此番還得靠大人們將他繩之以法,以安民心。”  

  蘇小培真想壯士先生鼓掌啊,又是分析,又是示弱,又是戴高帽的,這人也太會說話了吧。  

  幾個官差顯然也很受用,全都點頭。  

  冉非澤又道:“大人們既是願為民作主,在下也就心安了。蘇姑娘剛遭劫歸來,賊子妄動,正是尋他的好時候。方才在下與蘇姑娘謀了一計,大人們聽聽可否用?”  

  官差們自然是要聽的,於是冉非澤接著說:“蘇姑娘被這賊子追趕,失足落水,賊子以為她已斃命,這才令蘇姑娘逃過一劫。賊子沒逮著人,自然心有不甘,他必會再回鎮上打主意。唐蓮姑娘是從他手上逃脫的,他自然也是不甘心的,受這刺激,賊子很有可能會對唐姑娘再下手。求大人們受累,喬裝便服打扮,在唐家屋外盯梢,若是唐姑娘與可疑男子接觸,便將人擒回,許是會有收穫。”  

  鄉官聽了,點頭應聲:“這也有些道理。唐姑娘失蹤之時,我們搜尋多日也未得線索,如今只有如此一試了。”  

  冉非澤又道:“那唐姑娘沒了受劫時的記憶,許是記不得那惡人相貌,若是那惡人知曉這點,接近唐姑娘矇騙于她,恐唐姑娘也不會驚叫呼救,這還請大人們多多關切。唐姑娘如今這般境況,尋常男子不會與她接近,所以......”  

  他沒把話說死,劉響卻是明白了,介面道:“這個明白,凡有嫌疑的,我等都帶回來審一審便是。” 

  冉非澤點頭:“我會回山上再轉轉,那山賊剛擄人上山,該是會留下些痕跡,我去找找,也好有個佐證。”  

  如此這般,大傢伙又把細處再敲定了,分頭行事。  

  冉非澤去了唐家向唐蓮說了蘇小培失蹤的消息,唐蓮垂眼不安,認真謝過。冉非澤看她的神情,很難相信這事會與她有關。但他更好奇蘇小培的言之鑿鑿的自信從何而來。  

  官差位換好裝,漏夜潛在了唐家附近監視著。  

  鄉官將蘇小培安置在家中,由他娘子照應著,交代好了家人封口,勿走漏風聲。  

  冉非澤從唐家離開後就沒事人一樣回了宋老闆的小酒館。  

  這一夜很快過去,什麼都沒發生。  

  天一亮,冉非澤便跟宋老闆告了假,到山上去了。官差們認真監守,原以為會辛苦守個幾日才算罷,沒料到,才半日功夫事情就有了進展。  

  中午時分,各家吃過飯,該歇的歇了,該上工的上工了,唐家外頭靜悄悄的,沒什麼人。唐蓮忽然出了家門,拿了衣服到屋後井旁洗洗擦擦。不一會,一個貨郎挑著擔過來,看到唐蓮在,便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後在井旁停了下來,  

  唐蓮與他四目相望,然後她抱著盆,站起來挪到那貨郎身邊說話。  

  這個情況相當可疑。午間安靜無人,貨郎鮮少在這時候出來買賣,就算這時候出來賣貨,也沒見這貨郎吆喝,只挑著擔直奔井邊。而那唐蓮的神情也著實是古怪。  

  幾個官差雖猜不透這場景與山賊和被劫姑娘相見的聯繫,但可疑是著實可疑,於是一擁而上,將轉身欲逃的男子擒住,與唐蓮一併帶回了衙門。  

  這時冉非澤也回了來,他在山上河邊附近找到了一些腳印痕跡,還有一串一大一小似追逐過的足印,想來就是那劫人的山賊與蘇小培的。他把足印大小量好回來,比對了蘇小培和那個貨郎的鞋腳大小,倒是全一樣。  

  這下鄉官心裡有了底氣,馬上與劉響一起審那貨郎。  

  可貨郎一口咬定他是外地來賣貨的,路過井邊,看到有女子在,便想兜售些玩意兒出去。他並不知道什麼劫人不劫人的,之前也沒有見過唐蓮。他看到官差就跑,是因為官差們沒有穿官服,他以為是劫貨的惡人們。  

  而唐蓮慌張慌亂,卻也說在這之前,從未見過那貨郎,她過去與他說話,是想問問他都賣些什麼好玩意兒。  

  鄉官和劉響找不到什麼破綻,雖覺得這兩人都有些問題,但就是說不出哪裡不對來。他們不能僅憑腳印大小相符就給人定了罪。再者說,這山賊模樣,只唐蓮一人見過,可唐蓮早被嚇忘了,這事又如何辦?  

  蘇小培因為還在裝死,所以不能露面,她聽了冉非澤的轉述,問冉非澤那貨郎是否有古怪?比如象她這樣短髮,口音不一樣。  

  冉非澤一愣,蘇小培頓時松了一口氣,這人肯定不是程江翌。  

  她讓冉非澤與鄉官先別管那貨郎,先單獨審那唐蓮。  

  冉非澤按蘇小培說的,一口咬定唐蓮並沒有失憶,她記得山賊的樣子,記得山上發生的一切事情。  

  唐蓮搖頭,嘴硬否認。  

  冉非澤又說蘇小培無依無靠,只當唐蓮是唯一的朋友,最後卻也遭那山賊所害,死於非命,若唐蓮不能指認兇手,蘇小培黃泉之下又如何甘心。  

  這事是正正戳中唐蓮軟肋,她失聲痛哭,情緒崩潰。她絲毫沒有驚異于冉非澤昨晚才說蘇小培不見蹤影,今天卻說她死了。唐蓮的反應讓官差們都覺得詫異,她好象早已肯定蘇小培已不在人世。  

  但唐蓮痛哭歸痛哭,卻死也不願再開口。無論官差是嚇是哄,用盡手段,她都再不開口。  

  這個時候,唐蓮的家人鄰里趕到了衙門外頭,大家鬧了起來。  

  好好一個姑娘家,受了劫遭了難,雖然眾人閒話不少,但人心肉長,鄉里鄉親還是同情她的。如今無緣無故被官府拘了,連個說得過去的由頭都沒有,難不成跟個貨郎說了話,就成了惡人的幫兇?  

  唐蓮的母親哭暈在衙門外,眾鄰里見如此,越發義憤填膺,嚷得一聲大過一聲,更有男子們手持棍棒情緒激動。  

  鄉官雖是一方父母官,但這事確是有些說不過去,自然是鎮不住場面。眾官差眼見明明事情有異,偏偏說不出個道理來,事情鬧成這樣,實在是沒了辦法。最後鄉官重重一歎,說唯有放人一途。  

  這時候冉非澤卻說,還是再聽一聽蘇小培的想法。  

  再聽聽那個婦道人家的想法?  

  眾官差雖是存疑,但還是跟冉非澤一起入了後院鄉官家裡,找了蘇小培。  

  眼見唐蓮的狀況如此,冉非澤對蘇小培的判斷已確信了大半,他把事情與蘇小培細細一說,問她:“姑娘覺得該如何辦?”  

  蘇小培在後院等消息,本就把事情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如今看來是事到臨頭了,她抬眼看了看眾人神情,又看了看冉非澤,問:“壯士可信我?”  

  別人不重要,只要冉非澤站在她這一邊,她相信其它事情就都能搞定。  

  “信。”冉非澤只給了她一個字。  

  蘇小培笑了。  

  是“信”,不是“且信無妨”。  

  蘇小培站起身來,撫了撫身上布衣的褶子,深呼一口氣,挺了挺脊樑:“那麼,讓我來吧。我會讓她說出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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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讓她來就行?  

  鄉官有些不信。他們可是使出了各種手段皆是無果,之前冉非澤也是按著蘇小培說的方法去套了話,還是不行。現在讓她來?外面可是鬧翻了天,再不趕緊放人這事日後怕是不好了結。  

  鄉官下意識地看了看冉非澤,冉非澤也正轉頭看他。那眼神,讓鄉官不知怎地,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我帶姑娘過去。”  

  於是鄉官前面領路,冉非澤陪著蘇小培一起去了關押唐蓮的屋子外頭。  

  一路走他還一路與蘇小培說著現時的狀況:“這裡地方太小,平素無事,所以沒有設牢獄,有罪服刑的,是需得關到上邊應南縣的縣牢去。唐蓮已經知道她的親人鄰里在外頭鬧了,方才劉捕快用這事嚇她,說她若不交代,怎麼在親人面前抬頭云云。”他想了想,好象沒什麼漏了的。  

  此時眾人已在屋前站定,冉非澤問:“姑娘還需知道何事?”  

  蘇小培搖搖頭,卻說:“我要先見一見那個賣貨郎。”  

  貨郎和唐蓮關的不是一間屋子,於是鄉官把蘇小培領到了另一邊的一間小屋前。  

  大家站定了,蘇小培點點頭,鄉官上前打開了房門。  

  那貨郎見得房門打開便看了過來,見到站在門口的蘇小培一僵,但那驚訝慌亂之色很快掩了過去,他把頭扭向屋內,不再理會門口。  

  但蘇小培已看清他的樣貌和臉上的神情,她再點點頭,沒進屋,轉身向唐蓮的屋子走去。  

  鄉官很驚訝,但還是飛快把屋門鎖了跟上。  

  蘇小培正對冉非澤道:“他認得我,他嚇壞了。該是他沒錯。”  

  鄉官納悶,嚇壞了嗎?他怎麼沒覺得。於是忙道:“姑娘,光猜是不行的,我們還是得有真憑實據。”

  蘇小培點頭:“唐蓮姑娘就是人證。”  

  鄉官聽罷,連連搖頭,他真是沒什麼信心。  

  大家又在唐蓮門前站定,蘇小培忽然說:“煩請大人給備些熱水和杯子。”  

  鄉官不明所以,蘇小培解釋:“給唐蓮姑娘喝點熱水,能讓她冷靜一些。”  

  “冷靜?她冷靜不就越不肯說了嗎?”  

  “不,她越冷靜就越能想明白。有勞大人了。”  

  鄉官看了看冉非澤,答應了。轉身差人火速去取熱水來。  

  不一會水取來了,蘇小培把託盤接過,這才沖鄉官點了點頭。  

  鄉官把唐蓮的門打開了。  

  唐蓮低著頭,聽到了動靜也沒有看門口,她坐在一個破桌邊,盯著桌板發呆。  

  蘇小培走過去,把託盤放在了她的桌上。  

  唐蓮看了看水壺和杯子,皺起眉頭,慢慢把往上看,然後,她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你......” 

  “他告訴你我死了嗎?”蘇小培笑了笑,其實心裡也有些緊張,但她隱藏得很好。  

  唐蓮盯著她看,還沒從震驚中抽出身來。  

  蘇小培又笑:“你現在表情的複雜度,可以放進教科書裡去了。”  

  “啥?”唐蓮終於回過神來,說話怪怪地讓人聽不懂的,確實是蘇小培。  

  蘇小培沒回話,她與唐蓮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一會誰也沒動靜。  

  鄉官在一旁看著著急,想進去,卻被冉非澤拉住了。鄉官看了看他,冉非澤對他輕搖頭,鄉官歎口氣,終於沒動。  

  這時候蘇小培卻動了。她走到門口,把門關上了。  

  鄉官臉色一變,他可沒打算讓這兩人獨處。冉非澤輕拍他一下,阻止的他的呼喝。在門板要挨到門框時,他伸臂輕輕一擋,阻止了屋門緊閉。  

  蘇小培只是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好說話,她當然知道鄉官不放心,也明白冉非澤擋門的意思,門留了個縫,大家各退一步。  

  於是門就這樣掩著,蘇小培轉頭回到了桌邊,坐下了,坐在了唐蓮的對面。  

  唐蓮一直盯著她看,蘇小培給她倒了杯水,說道:“先喝杯水吧,定定神。我昨日是掉進水裡了,後來冉壯士上山,又把我救了。”  

  唐蓮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那人明明是告訴她,蘇小培落水後他盯了許久,她沉了下去再沒有起來,他才無奈離開的。  

  可這些她不能說,她一個字都不能漏了,也許蘇小培就是想這樣套她的話也不一定。  

  唐蓮喝了一杯熱水,心裡頭果然是踏實多了。蘇小培久久不語,她卻沉不住氣了,於是搶先說道:“他們換你來問我了嗎?可我什麼都不知道。之前被劫上山的那些事,我真的都想不起來了。我不知道那山賊長什麼樣。今日是我不好,我就是看到有貨郎過來,想買些小玩意兒。是我不好,我都這般了,不該還想著買胭脂水粉花兒的。可那貨郎我真不認得,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他。不論何人來問,問幾回,事實便是如此,我也只能這般答了。”  

  “你別著急。”蘇小培說:“我不是來問你這些的。我來,是想給你講個故事。”  

  “講故事?”  

  屋裡唐蓮和屋外的鄉官都詫異,就連冉非澤也不禁動了動眉頭。  

  “是的,我來講個故事。所以你不要著急,也不必害怕,再喝杯水,聽我慢慢說。”蘇小培的語調平穩又緩和,唐蓮下意識地照做了,她又喝了一杯水。  

  “這故事呢,是這樣的。”蘇小培看唐蓮喝完了水就看著她,專心在聽,於是往下說了。“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城,那個城的名字你會覺得很怪,叫做斯德哥爾摩。”  

  城名確實很怪,唐蓮皺了眉頭,不知道蘇小培到底想說什麼。  

  “有一天,有兩個兇狠的盜賊,打算去城裡最大的錢莊搶劫,可是他們的計畫失敗了。捕快們很快趕了過來,將他們包圍。於是這兩個盜賊就劫持了錢莊裡的四個職員,我是說,四個夥計。他們劫持了這四個夥計做人質,與捕快們僵持起來。夥計們很害怕,但他們逃不掉,他們在盜賊的手裡,呆了六天。這六天非常漫長,捕快們將這錢莊層層包圍,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夥計們救出來,將盜賊擒住。”  

  唐蓮低下頭,盯著手裡的杯子看。  

  “那兩個盜賊劫持著人質,在錢莊裡被困了六天,他們沒有退路,最後捕快們終於攻了進去,把他們都擒住了,四名夥計也都安然無恙。”  

  蘇小培說到停了一停,唐蓮沒抬頭,只說:“那當真是皆大歡喜。”  

  蘇小培點點頭,繼續說:“我要說的重點才剛剛開始。這件事過後,官府準備審訊那兩名盜賊,將他們判刑伏法,可大家都沒想到,都過了幾個月的時間了,那四位被綁架的夥計對那兩名盜賊卻還懷有同情和憐憫,他們拒絕幫助官府指認這兩名盜賊,甚至還為他們籌措錢銀,想幫他們開脫罪名。他們表示並不痛恨這兩名盜賊,甚至還說,盜賊並沒有傷害他們,對他們照顧有加,他們非常感激。他們反過來厭惡營救他們的捕快,厭惡將盜賊繩之以法的官府。最離奇的是,四名夥計中的一名女夥計還愛上了其中一個盜賊,還想與他成親。”  

  唐蓮聽到這臉色變了,她猛地抬頭,咬牙打斷蘇小培:“這個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姑娘,因為我被劫過,因為我今日與位貨郎說了話,你就編出這故事來,是欲加之罪嗎?”  

  “這不是我編的,這是真事。”蘇小培不慌不忙,繼續說,“大家都覺得這事太奇怪了,怎麼可能呢,被劫持的人明明受了傷害,怎麼可能會愛上加害於他們的人呢?於是有一些有學問的人就想探究緣由,後來他們發現,這是人性和情感,再正常不過的一種表現。”  

  蘇小培用手捂在心口處,加強了語氣:“這是自己無法控制的,自然而然發生的,這樣的心理反應,後來被稱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也叫人質情結。”  

  唐蓮張大了嘴,瞪圓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唐姑娘,我知道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我完全明白。”  

  唐蓮瞪著眼,開始搖頭。  

  “他把你劫上了山,你被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有人能救你。他當著你的面殺死了小動物,他讓你知道他也可以隨時取走你的性命。你知道前一個被他劫走的姑娘的下場,你很害怕,非常害怕。但他終究沒有殺你,他還給你吃的,對你微笑。他打你,姦污了你,卻也告訴你他不想打你,不想傷害你,他想你聽話。於是你聽話了,他真的不打你了,你覺得這算是種恩賜。他陪你說話,給你送吃的,你開始想,其實他真的不錯。”  

  唐蓮整個人呆住,眼淚盈滿眼眶:“你,你怎麼......知道......”  

  “那些日子裡,你的生活裡只有他,你發現你不再害怕他了,甚至在他丟下你離開之後你會想念,你希望他快點回來,因為你害怕一個人呆著,若是他在,反而會安心一些。時間過了這麼久,沒有人來救你,你也覺得,你不可能能回家了,那就留在那裡也不錯,是不是?甚至,沒有父親再呼喝你,你也不用怕他讓你嫁到外城做填房了,對不對?”  

  唐蓮咬了咬唇,尤在掙扎:“你,你不必用我跟你聊的事瞎編瞎猜。”  

  “唐姑娘,我想跟你說的是,這些感覺,這些心思,你的膽怯,你的服從,這些都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那時候有多絕望,我真的知道。人在那樣絕望的處境中,會有求生的本能,會自我安慰,他只要稍稍對你略施恩惠,你就會馬上接收,你自己都沒察覺,你忽略他的殘暴和惡行,放大他對你的好,這是你自己在對自己的鼓勵,你要活下去。”  

  唐蓮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他是好人,他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壞。”  

  “你活下來了,你愛上了他,你沒什麼錯,只是你的心,生病了。”
第24章  

  心,會生病?  

  唐蓮睜著淚眼,驚疑不定。  

  “唐姑娘,人生病的時候,就會迷糊,會做出一些平常自己不可能做的事。所以,這也沒什麼好自責的。你想討好他,聽他的話,但有時候你回想起這些,又覺得你對他的這份感覺無法啟齒,不能跟任何人說,是羞恥,是不是?”  

  唐蓮重重喘氣,這個古怪的姑娘是怎麼回事,她好像能看透她的心。  

  “唐姑娘,你看著我,對,看著我。你好好想一想,認真地想,你愛上他什麼?愛他劫持你之後沒有殺死你?還是愛他把你囚禁之後給你吃的沒讓你餓死?這不是我問你的問題,是你自己問自己的。你不需要回答,你在心裡有答案就好。你愛他什麼?”  

  唐蓮愣住,不由自主地隨著蘇小培的話去想,她歡喜他什麼?她歡喜他......她也不知道!可她沒法子,她只剩下他了,她與他的命綁在了一起。  

  “你覺得你與他命運聯繫在了一起,你必須聽從他,是不是?”  

  唐蓮的心跳得很快,她是會讀心術嗎?她知道她在想什麼?那她也見過他了嗎?她能知道他在想什麼嗎?她認得他的樣子嗎?  

  “我見過他,我當然也能指認他,可我與大人說好了,希望把這個機會留給你。畢竟,你才是要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的人。”  

  唐蓮忍不住咬唇,她在這裡生活下去?怎麼生活?經過這一番鬧,她更不可能呆得下去了。  

  “是他把你放回來的,是不是?他跟你說了一個能打動你的理由,讓你幫他在鎮子上找適合下手的姑娘。你答應了,你急於討好他,證明你對他的忠心。但是你回來後,卻不知道什麼樣的姑娘才合適,雖然他告訴過你怎樣才是安全的,怎樣動手不留痕跡,你們怎麼見面,怎麼互通消息,每一樣他都想好了。他甚至教你在家人和官府追問的時候,你就推說受了驚嚇不記事了。一切都還算順利,但你遲遲定不下目標。按說相識的姑娘最安全,知根知底,但你不忍心,不相識的你又沒膽子接觸。”  

  蘇小培說到這停了下來,她看著唐蓮。  

  唐蓮有些發抖,最後捂臉痛哭,她又是驚又是痛又是悲又是羞愧!她竟然都知道?!她怎麼會知道?!

  “可是你沒法向他交代,你很害怕,於是你想到了我。外來的,無依無靠,孤身一人,沒有過去,這樣一個人,消失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唐蓮的頭埋得更低,她確實是這樣想的。  

  “可你的良心還是不允許你這麼做。唐姑娘,我很高興你來找我,我知道你說謊了,你明明還記得,可你說你不記事了。唐姑娘,你不必懷疑,我沒有蒙你,我很肯定你沒有失憶。你知不知道,人在回憶的時候,會有一些表情,這些表情是無法控制的。那時我們聊了一些事,你在說起家裡和遇見冉壯士的時候,表情跟說到你不記得山賊的事是不一樣的。看,你現在在回想我們那時都說過了什麼嗎?”  

  唐蓮嚇一跳,她真的是在想那時候她們倆都說了什麼。  

  “真正的回憶和編出來的謊話,人的表情是不一樣。唐姑娘,那時候我總覺得你話裡透著猶豫與不安,我以為你是因為別的事,但我現在知道是為什麼了。你並不想把我交出去,無論會不會被人發現,無論是什麼結果,你並不想做幫兇。但他一定催促過你,你把我的事告訴過他,你說你再看看,但你知道一旦你跟他說過,我就會有危險,你在要不要警告我這件事上猶豫。”  

  唐蓮自嘲地苦笑,現在事情已經發生,無論之前她怎麼想,都變得不重要了。  

  “唐姑娘,你看,人是守禮,辯是非的,雖然你的心生病了,但它還是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她居然不怪她?  

  唐蓮太羞愧,終是忍不住開口:“可我確實打過那樣的主意。你說得對,你說得都對。他說他必須再找一個姑娘,這是破他命數的唯一辦法。他的命很苦,家破人亡,他沒落得生活無依,無論多努力都過不上好日子。結果有一天,他耳邊有個聲音,告訴他,原來他被邪魔纏身,必須得用女子的命祭魔,所以他才不得已那麼做的。我......他本該也用我祭的,可他對我......他說他歡喜我,他不忍心,他對我是真心的......可是他拖了這麼久沒有祭魔,他也會命不久矣......我,我不知道他這麼快就會動手的,我還想再拖一拖......” 

  “這不怪你,唐姑娘。如果我是你,我也會信他的。”  

  唐蓮眨眨眼淚,抹去淚水:“真的?”  

  蘇小培點點頭,對她微笑。  

  唐蓮盯著她看,覺得心裡舒服了許多。  

  蘇小培看著她稍稍放鬆的姿態,知道自己成功邁進了一大步。“如果我是你”——這是個假設,她當然不可能是她,但如果她是她,當然結果會一樣。這是在不說謊的狀況下拉近距離贏得認同的招數。  

  蘇小培再接著說:“唐姑娘,你可以再問問自己,你喜歡他什麼?”  

  唐蓮吸吸鼻子,深呼吸幾下,感覺更冷靜了一些。  

  蘇小培安靜了一會,又道:“那些喜歡和依賴的感覺,不會那麼快消失,但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你很勇敢。唐姑娘,你非常勇敢。你要知道,所有發生過的事,只是變成了你的記憶而已,只是一段記憶,它不能再傷害你。”  

  “只是記憶?”  

  “對,它過去了,只會是一段記憶。”  

  唐蓮沒說話,卻忍不住在心裡把這話念叨著。  

  蘇小培沒打擾她,她看著唐蓮的表情,等待著。  

  門外鄉官和後來的劉響聽著蘇小培這一通說居然把唐蓮的嘴撬開了,正激動,裡頭卻是安靜了下來。他倆這著急啊,蘇姑娘不趁熱打鐵,卻把話拐到另一頭去,錯過了時機可怎麼辦?要不是冉非澤攔著,他倆真恨不得自個兒沖進去接著審。  

  這時候,屋裡的蘇小培又說話了:“唐姑娘,現在你感覺好些了嗎?”  

  唐蓮點點頭。  

  蘇小培接著說了:“唐姑娘,你我雖為女兒身,婦道人家,可我們也是辯是非,明事理的。這也是為什麼你雖生了病,被他迷惑,但卻遲遲沒有幫助他行兇的原因。現在事情到了這一步,你做得很好。這鎮子若不是因為你,又哪能換得一方安寧?唐姑娘,你我都知道那貨郎是誰,你把劫你的人指認出來,能保住了多少姑娘的性命?我與冉壯士也會為你作證,你假意答應那賊子的要求,得以保命脫身,又使計讓我倆配合,這才得以將那賊子捉住,唐姑娘,你是這鎮子的大英雄。”  

  唐蓮呆住,鄉官聽得也呆住,這什麼狀況?怎地說著說著,幫兇變英雄了?  

  劉響一拍鄉官的肩,冉非澤也看了過來。鄉官咬咬牙,這唐蓮確是可憐的姑娘,雖差點誤入歧途,但人家受害的姑娘都沒說啥,沒苦主相告,他當然也不好說什麼,最重要的,是把那萬惡的賊子定了罪,切莫放過他才是。  

  若這樣能換得唐蓮的配合,願意指認那賊子,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鄉官很快想明白,點了點頭。  

  裡面蘇小培還在跟唐蓮說著話,冉非澤聽著聽著忍不住笑,這姑娘也著實是厲害,先是丟出個故事,唬得人一愣一愣的,這頭頭是道有根有據,好像是真知道發生過什麼。接著說我知道你說謊,你不必再耍花招,什麼我都知道。把人嚇住了,再來示好。我不怪你,我要是你也會這樣,所以我怎麼會怪你呢?我非但不怪你,我還可以幫你。你不是在這鎮子沒法呆嗎?你不是怕指認山賊後自己也會落下個幫兇罪名嗎?看,我都幫你想好了,你不是幫兇,你是大英雄。人人都該感激你,我幫你把路子都鋪好了,你只管往下走,你在這鎮子裡還愁名聲不好?  

  這種手段,別說一個弱女子,就怕是見多識廣的漢子也會被牽著鼻子走吧?  

  果然,再後頭的談話唐蓮節節退敗,被蘇小培誘著,把她被劫,劫到了山上哪裡,山賊是怎麼跟她說的,又是怎麼放了她,打算怎麼利用她再劫合適的女子等等都說了。  

  這個過程當然也沒那麼痛快,蘇小培一點一點的談,一番下來,竟也花了近一個時辰。  

  衙門外頭鬧得不可開交,幾個官差都要攔不住了,鄉官聽得蘇小培在裡面的進展,已有十足把握,於是出去安撫眾人,說唐蓮被帶回來是為了讓她指認劫她的凶嫌,並非謠傳的什麼同夥。之前攔眾鄉親時大聲呼喝嚷嚷唐蓮有嫌疑需好好審辦的差役也被鄉官當眾痛駡了一頓。  

  眾人情緒稍安,鄉官又道此事對姑娘家不易,指認凶嫌非常關鍵,大家勿再喧鬧,稍安勿躁,再多待些時候。  

  鄉官這一番說話,眾人終於不再鬧了。大家的討論重點終於從讓衙門放人轉為了唐蓮能不能成功把凶嫌指認出來的事情上。一會說她都不記事了,還能認出來嗎?一會又說她會不會太害怕不敢?有說這種事不體面,姑娘家做不到。又有說唐家姑娘是個好姑娘,定不會放任惡人再害人。大家議論紛紛,最後轉而鼓勵在衙門口等待的唐家人。  

  在眾人心裡,石頭鎮日後是否能得安寧,忽然之間似乎都系在了唐蓮身上。  

  後院裡,蘇小培終於與唐蓮說完了話。她走出來,看了看一直等在外頭的冉非澤、劉響與鄉官,沒等她說話,鄉官就急忙表態:“姑娘放心,姑娘與唐蓮姑娘所說的,只我們三人聽到。”  

  冉非澤和劉響都是外地的,這事本與他們無關,換言之,鎮子裡知道這事的,只是鄉官一人。  

  蘇小培點點頭。  

  鄉官又道:“只要唐蓮姑娘願意指認兇手,其它的事,本官絕不計較。”  

  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冉非澤沖她點點頭。  

  鄉官有些鬱悶,他雖是小官,但這鎮子卻是他管事的,這姑娘信不過他,還得跟別人確認?  

  蘇小培這時把門推開了,對鄉官道:“大人與唐姑娘說吧。” 

  鄉官挺了挺腰板,點頭,進去了。  

  鄉官與唐蓮把衙門外頭的事說了,他心裡頭相當清楚名聲對姑娘家的重要性,由他這父母官來為她正名,這事是再踏實不過。說完了這些,他問:“姑娘是否願指認那賊子?”  

  唐蓮看了看門外的蘇小培,蘇小培對她點點頭。  

  鄉官見此情景,又鬱悶了。他才是管事做主的好不好?  

  唐蓮深吸了氣,終於道:“我願指認,那個與我在井邊說話的賣貨郎,就是劫我的山賊。之前死在山裡的那位姑娘,也是他殺害的。”  

  之後的事,蘇小培覺得真可以用皆大歡喜來形容。  

  山賊伏法,唐蓮回家,而她雖然從這事裡沒賺到錢銀,但卻趁機向鄉官要了筆墨紙硯。  

  她喜滋滋地抱著不要錢的文房四寶回了酒鋪的柴房,這天晚上,趴在床板上記下了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一篇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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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蘇小培在這個世界記下的第一篇日誌是關於唐蓮的。她把唐蓮的症狀,與她的談話等內容都記了下來,再寫上了自己的分析診斷。

  蘇小培打算趁著那山賊羅平沒被押走之前,再去與他聊聊。這個罪犯的心理,她也有興趣想知道。

  就蘇小培看來,羅平是個非常狡猾又兇殘的人,很擅長利用人的心理,就他控制唐蓮的過程來看,他非常自信,也很有手段。能夠教會唐蓮假裝心因性失憶症來躲避官府的追查和親人的追問,這個就讓蘇小培覺得很高明。

  冉非澤和鄉官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不記事的情況,要麼全記得,要麼全不記得,還有中間一段不記得的?大家都覺得詭異,但又說不好哪裡不對,而且唐蓮是受害者,大家也全沒往她會撒謊騙人的方向去想。而一個山賊能夠想出這招數,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唐蓮還告訴蘇小培,羅平將她放下山之前,告訴她如果被人撞見他們在一起該怎麼應對,怎麼回答官府的問題等等。他在山上還一次次地與唐蓮練習過對答。蘇小培覺得這個案犯很有策略,很懂得在心理在行動上控制別人。所以蘇小培想與他聊聊,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月老不是說過,程江翌一定離她不遠,她過來遇到的人,如果不是他,那就一定是能帶她找到他的人。現在冉非澤和唐蓮帶她找到了羅平,那羅平是否又會提供她找到程江翌的線索呢?

  蘇小培想把這些事都記下來,但她的日誌工作遇到了一個大難題。

  她不會寫毛筆字。

  蘇小培讀小學的時候學校裡意思意思地開過書法課,但那種興趣課堂就是教些皮毛,蘇小培至今印象裡只記得怎麼抓筆而已。用慣了鍵盤電腦印表機,蘇小培這幾年除了在檔上簽名之外,好象很少有動筆寫字的時候,所以她的字寫得並不漂亮,更別說毛筆字了。

  第一張紙,蘇小培寫廢了。

  她瞪著那醜不拉嘰的一行字,真是打心底裡地鄙視啊。這麼醜的字,是誰寫出來的?醜就算了,還巨大。因為不會用毛筆,筆劃太粗,字賊大。

  這樣太費紙了,還寫得慢。

  她看了看坐在門口外頭削樹枝的冉非澤,那傢伙出去打水,回來看到她趴這寫字轉頭就出去了,難道婦道人家會寫字也能把他嚇著?

  嗯,蘇小培轉頭再看看自己寫的這些,不但寫得慢,還容易被人看到。

  這樣不好。這些記錄下來的東西,涉及隱私,是需要保密的。可她現在生活無依,又哪來的隱私可言。

  蘇小培想了想,在那張廢紙上又試著寫了幾筆,滿意了,最後決定改寫英文。

  保密性強,又不會比中文醜,還能寫快點。
  
  蘇小培把廢紙丟一邊,換張紙重新開始寫。寫著寫著,終於寫順了,她還找到了舒服點的握筆方式,寫的也快多了。一頓奮筆疾書,把想記的記得差不多,一轉頭,發現似乎夜已經深了。酒鋪前頭已經沒了喝酒喧鬧的動靜,而冉非澤也早已削完了樹枝,此時正在門口呆坐。

  “壯士?”蘇小培坐直了,喚他。

  “姑娘忙完了?”冉非澤轉頭回來看了看,見蘇小培起來了,他就進了屋。

  “我點著蠟,壯士不好睡?”蘇小培有些歉意,“我沒注意這麼晚了,我弄好了,壯士快歇息吧。”

  冉非澤遞過來一把截好段削好皮的柳枝,蘇小培忙接過了,這些是她的“牙刷”,冉非澤還記得幫她弄好,真是大好人。

  她喜滋滋地接過來,正想道謝,卻聽得冉非澤一聲輕咳,她抬眼一看,看見冉非澤一本正經的表情。

  嗯,她知道,他這是有話要說了。

  “姑娘寫字姿勢不雅,我不方便進屋,給旁人看到,也是不好,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啊?蘇小培一愣。

  姿勢不雅?

  她怎麼了?沒有桌子,她不就是趴在床板上寫了寫字嘛。

  等一下,趴著......

  蘇小培的臉騰地紅了,叉叉的,趴著怎麼了,趴著這種姿勢也是可以很正當很健康很純潔無瑕的好嗎?

  原來他被嚇到門外發呆是因為她趴著不雅?

  “謝壯士指教。”蘇小培咬牙應了,在這屋實在沒法呆,趕緊轉頭去翻找“牙膏”,然後拿著她的柳枝牙膏杯子奔出去刷牙去了。

  “哼,淫者自|淫。”一邊刷牙一邊吐槽冉非澤。

  好吧,其實他沒錯,他好心提醒她而已,可蘇小培還是忍不住又抱怨一遍:“淫者自|淫。”

  要不是沒桌子,她也不會這樣寫字啊,這種姿勢她也很累的好不好。

  蘇小培沒由來越想臉越紅。她正派又正直,不能被他帶歪了,明明沒事的,卻不小心想淫了。

  對,不能淫,全怪他。

  蘇小培忽然又想到一事,她叼著柳枝撒腿往屋裡沖,跑進去,正看到冉非澤拿著她那張隨手丟棄在一邊的書法大作在看,臉上還有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蘇小培一個箭步沖上去,劈手把那張廢紙奪了下來。

  冉非澤正經臉道:“姑娘寫完了得收拾,下回莫要如此吧。”

  蘇小培臉通紅,差點沒把柳枝咬斷。她悶頭把文房四寶都收拾了,放在屋角。然後默默轉身出去準備繼續刷牙。

  這時候冉非澤又說話了:“姑娘口嚼枝條,橫衝直撞,是為舉止不端,人前如此,失禮失態,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蘇小培一個踉蹌,差點把柳枝給吞了。這人,他是故意噎她的嗎?

  蘇小培橫著臉重重踏步去刷牙了,不回頭不理他,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象聽到了冉非澤的笑聲。

  等蘇小培洗漱好回來,冉非澤已經鋪好了他的地鋪,那個超大的包袱如同每一晚那般,橫在蘇小培的床板和他的地鋪之間。

  蘇小培把東西放好,繞過大包袱,坐在床板上。

  冉非澤出去了,把門關好。蘇小培脫了鞋,脫去外裳,鑽進被子裡。

  然後她聽到冉非澤在外頭洗漱的聲響,她把自己用被子裹好,閉上眼睛,培養睡意。

  過了好一會,她聽到冉非澤開門關門的聲響,然後是他放好了東西,躺在門後地鋪上的動靜。

       屋子裡安靜下來,蘇小培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她不一會就覺得困了。昨夜在鄉官家裡睡的,床比這裡舒服,她卻很不踏實,一整晚都覺得緊張。如今硬邦邦的床板,她卻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一會,她睡著了。
第二十六章

  蘇小培這一覺睡得沉,醒過來的時候有些恍惚,盯著髒兮兮的屋頂,過一會反應過來自己又穿越了。 

  門外傳來輕敲門聲,冉非澤小聲地喚她:“姑娘,該起了。”  

  蘇小培應了一聲,知道日頭起來了,這酒鋪的人該活動了。後院雖僻靜,但也有人會過來取柴搬雜物什麼的,她洗漱該不方便了。蘇小培爬起來,穿好衣服,拿好洗漱用具,打開門,門口擺著水和桶等物。而冉非澤在不遠處劈柴。  

  三月的早晨還有些涼意,陽光灑進院子,卻不見得暖。  

  蘇小培縮了縮手腳,蹲在角落刷牙洗漱,偷偷看了看冉非澤,他顯然幹了好一會活了,薄薄的單衣透著汗,見到蘇小培看他,他也看過來。  

  蘇小培有些窘,側了側身,用背擋著他的目光,加快洗漱的動作。刷牙有什麼好看的,壯士先生怎麼不說刷牙不雅,非禮勿視了?  

  蘇小培洗漱好,去了趟茅廁,屏了息進去,火速解決後逃跑一樣地出來。穿越最讓人難受的地方,就是享受不了現代化的馬桶吧。蘇小培苦著臉,忽然想到每個月大姨媽來的時候該怎麼辦?她算了算日子,要是在現代,也快來了,可是在這邊不知道時間會不會跟那邊一樣。  

  她垮著臉淨了手,回到屋裡,冉非澤正站著,捧著碗吃早飯。唯一的一張椅子上擺著兩隻碗,一碗裝著粥,一碗裝著四個饅頭和一些鹹菜。這些就是他們兩人的早飯了。  

  蘇小培呼口氣,對自己說沒餓肚子真不錯。跟以往一樣,她坐床板上,就著碗喝粥送鹹菜,再吃一個饅頭。  

  冉非澤毫不客氣地把餘下的饅頭全吃光了,不但吃得快,還吃得津津有味。蘇小培覺得,她在這個世界能撐下來,也許是因為冉非澤很樂觀,從來沒有表現出吃苦的樣子,這很有積極的影響吧。  

  待吃得差不多,蘇小培跟冉非澤說今天想去一趟衙門,跟那個山賊羅平聊一聊。她還想好了要是冉非澤問她聊什麼她怎麼答。  

  結果冉非澤不問,卻是說:“姑娘獨自出門不妥,去衙門尋賊人說話恐遭非議。”  

  蘇小培剛想說點什麼說服他,冉非澤卻還有後話:“待我幹完了活,午後陪姑娘去吧。”  

  蘇小培一聽,趕緊點頭。冉非澤陪她去那敢情好,她說話別人聽不懂的,還能讓他幫著補充幾句。  

  於是這一上午,冉非澤幹活,蘇小培又看了看她的日誌筆記,整理整理了思緒。可那幾頁紙也看不了太久,她把日誌收好,實在無聊,乾脆到院子裡看冉非澤。  

  冉非澤今天的工作是刷洗酒缸。  

  酒缸堆滿了院角,一個個有蘇小培齊腰高,還挺沉。冉非澤把它們擺開在院子中間,挑了水過來一個個的刷洗。蘇小培看了一會,覺得自己也能幹,於是過去,打算幫忙。  

  冉非澤初初看她過來,以為她有話要說,就停下來看著她。  

  蘇小培被他看得有些局促,想打退堂鼓,而後一想,她這吃閒飯的蒙他照顧,這麼多天卻從不幫忙貢獻勞力,真是羞愧啊。她這麼一想,趕緊卷起袖子,大聲道:“壯士,我來幫忙。”  

  冉非澤看她的架式有些愣:“姑娘,姑娘家裸膚露體舉止不端......”  

  他留著後半句沒說,蘇小培的下巴卻要掉下來了。不是吧,卷個袖子就行為不端?  

  “那,那姑娘家都不用幹活的嗎?”她看了看胳膊和袖子,皺著眉頭把袖子放下來了。  

  看,有些寬,幹活多不方便。  

  冉非澤沒說話,轉頭進屋去了,過了一會出來,手裡拿著兩根布繩。他示意蘇小培把胳膊抬起來,然後他幫著把她的袖口綁上。  

  “姑娘家要幹活,無外人在,怎樣都好,有人在的,束好袖口。這後院裡時常有人進出,姑娘露了胳膊,自然不好。”  

  “哦。”蘇小培心裡歎氣,綁著袖口也很不方便。不過算了,入鄉隨俗,她也不想被人說成有傷風化把她抓起來。  

  蘇小培拿了塊布巾學著冉非澤的樣子擦酒缸。酒缸裡面要洗乾淨,外面也得把污漬擦掉。冉非澤力氣大,單手拎起酒缸把裡面擦洗的水倒淨,然後拎著把外頭擦好了,擺到一邊。蘇小培拎不動,只能斜著推,把水推著倒沒了,缸外頭卻也沾上了泥,她再蹲著又擦一遍。冉非澤擦好四個缸,她才氣喘吁吁弄完一個。 

  冉非澤也不管她,當她在玩。蘇小培擦擦汗,心想在這掙個饅頭錢也不容易啊。  

  她開始擦第二個。往缸裡倒了水,擦淨了裡面,把水倒出來,再倒進水沖一遍,再把水倒出來,接著準備擦外面。本來還挺順利,可她把第二遍的水倒出來的時候,推著缸沒抓住,那缸咚地一下被推翻了,這麼不巧那頭有塊大石,蘇小培就聽得“哢”的一聲脆響,嚇得她心一抽。  

  趕緊費力把那缸扶正了查看,完了完了,好象有條裂紋,撞裂了!居然這樣就撞裂了!品質也太不過關了吧!  

  蘇小培欲哭無淚:“不會要讓我們賠吧?”  

  冉非澤把那缸拎起來了看了看,不動聲色飛快擦乾淨了,把它放到洗乾淨的缸堆裡去。  

  蘇小培張了大嘴,指著自己惹的禍,冉非澤沒等她說話,眨眨眼道:“許是許老闆自己弄裂的,誰知道呢。”  

  蘇小培呆住,可以這樣?  

  她趕緊把手收回來,不指了。又左右張望看看,這院子裡沒人進來,沒人看到。  

  “壯士英明。”  

  不是她無賴,要是還在現代,她弄壞別人東西肯定負責,可現在她身無分文,沒負責的本錢。再說了,那許老闆小氣巴拉,連張桌子也不給他們用,冉非澤這麼辛苦每天幹活,連點工錢不給,只管饅頭稀粥和些素菜,真是太摳門了。  

  嗯嗯,這麼一想,她心裡舒服多了。  

  “姑娘邊上坐著吧。”冉非澤沒收了她手上的布巾,開始趕人了。蘇小培撇撇嘴,坐到一邊的柴堆上,知道自己的勞動力被嫌棄了。  

  “我真的是想幫忙的。”她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辯解一下,真的不是來搗亂的,她剛才還成功的擦好了一個呢。  

  “嗯,姑娘好心,我明白。”那語氣聽著怎麼這麼沒誠意呢。  

  蘇小培抱著膝,歎口氣。  

  “姑娘莫慌,那酒缸之事,宋老闆就算發現也不能如何。”  

  “真的?”也對,他們確實沒錢,賠錢是沒有的。但她怕人家不再收留,趕他們走,或者克扣他們原本就很可憐的一日三餐。  

  “嗯,姑娘放心。你我均是身無長物,要賠也只有將姑娘賠過去,他是不敢要的。”  

  哇靠,什麼心態啊,為什麼是賠她過去,還不敢要?  

  “姑娘手無縛雞之力,幹不了活,宋老闆留下姑娘肯定是樁賠錢買賣。收做妻妾,姑娘底細不詳,年歲不小,無發無財,這般古怪,他哪裡敢要。”  

  聽聽,這都什麼話?要不要分析得這麼仔細。而且,她不是無發,她有發,就是短了點。  

  蘇小培摸摸頭髮,很不服氣。  

  “再者姑娘的名字,小賠,生意人家,這名不詳之兆,哪裡敢要?”  

  “壯士!”他還沒完了?  

  蘇小培鼓起臉:“壯士有所不知,小培是個好名字。當初我媽......我娘剛生下我的時候,我爹看了一個故事,叫花仙子,裡面有個姑娘,就叫小培。那個小培姑娘走遍天下,尋找一種叫做七色花的神物,她很勇敢,也很善良,最終她找到了那幸福之花,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本來是個給孩子看的故事,但我爹很喜歡,他說人啊,一生很長,幾十年裡,哪能都是一帆風順的,所以他希望我健康快樂,也能象那個小培姑娘一樣,不求那不切實際的平平順順,但是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坎坷,最後都能克服,找到幸福。所以我的名字,叫做小培。”  

  蘇小培說到父親,又有些難過,她親愛的爸爸是否又知道,她真的沒有平平順順,但她會努力做到他的希望,勇敢地面對這一切。  

  她眨眨眼睛,眨掉眼裡的濕意。“我媽媽不喜歡這個名字,她原本想給我起個雅字,叫蘇雅,說女孩子這樣的名字好,可我爸還是堅持要叫小培。他們倆為這個爭過好多次,最後是我爸贏了。”  

  她深吸口氣,轉頭看到冉非澤正直直看她,她回過神來,趕緊說:“我是說,我爹贏了。我們那裡,管爹叫爸爸,娘叫媽媽。”  

  “我聽懂了。”冉非澤點點頭。“姑娘這般說話,還是能猜到意思的。只是在外人跟前,姑娘說話還得多多留心。”  

  “知道了。”蘇小培訕訕應,她會記得努力修正的。她也知道冉非澤嘮叨這些是為她好,正想再說點什麼,院門處卻有人喚:“壯士。”  

  這聲音又軟又嬌,甜得有些刻意。蘇小培轉頭一看,看見一年輕姑娘挎著個竹籃,含羞帶笑,立在那處。  

  有情況!蘇小培不是個好八卦的人,但是冉非澤壯士的八卦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壯士。”那姑娘走進來,沖著冉非澤低身行禮,“壯士果真在此處,讓奴家好找。”  

  蘇小培終於知道年輕女子是該如何行禮的了,難怪她上次抱個拳大家都瞪她。  

  那姑娘沒注意小培在一旁,只認真與冉非澤說話:“壯士上次相助,奴家還未謝過,著實過意不去。壯士未留姓名,奴家欲謝卻不知何處尋人,所幸與壯士有緣,還真是尋見了。奴家也不知該如何謝好,只燒了些蹄膀,讓壯士下酒吃。”  

  她一邊說一邊走近了些,冉非澤卻是蹭蹭退了兩步,拱手道:“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不必謝。”  

  那姑娘紅著臉,聲音小了些:“壯士莫嫌棄,奴家除了燒些菜,真不知還能如何了。”說著,又上前兩步,想把籃子遞過來。  

  冉非澤蹭地再退一大步:“姑娘太客氣了,在下只是順手幫姑娘搬了柴,真是舉手之勞,姑娘莫客氣。在□上沾泥,就不近姑娘了。”  

  冉非澤這一大步差點踩到蘇小培,蘇小培跳起來一閃,卻終於被那姑娘看到了。  

  她有些驚訝,眨了眨眼。  

  蘇小培覺得冉非澤是故意的,她躲著看戲好好的,他故意踩她出來。她只好沖那明顯來表白示好的姑娘笑一笑,顯示自己的無辜。  

  “姑娘,這蹄膀恕在下不能收。”冉非澤繼續推拒著送上門的香噴噴的肉,還回頭看了蘇小培一眼,說:“我們吃素。”  

  什麼?誰跟誰吃素?  

  蘇小培心裡一歎,知道冉非澤是真心不敢收這禮。看看,這就是區別,她就是賠給別人別人都不敢要,換了他吧,只幫人搬了柴就有豔福上門了。蘇小培輕咳一聲,好吧,她受人幫助,也該回報。  

  “也買不起酒。”她用大實話幫腔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就是賴著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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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蘇小培一說這話,那姑娘的目光立即掃了過來。  

  原來冉非澤看了眼蘇小培,說了句“我們吃素”就讓那姑娘心裡咯噔一下。她送他吃食,他用別的姑娘來擋,這意思已是明顯,蘇小培再堵一句,那姑娘心裡就更不痛快了。  

  “這位師傅是?”送蹄膀的姑娘沒打算認輸,試探著問。她找冉非澤之時已是有打聽,聽說他除了救下唐蓮,還救了一位似剛還俗的姑子,現在看來,就是這位了。  

  師傅?蘇小培不太明白意思。但等半天沒見冉非澤幫忙答腔,只好自己答了:“我姓蘇。”  

  報的是俗家姓?蹄膀姑娘心思轉了一轉,欠身施禮喚了聲:“蘇姑娘。”接著又對著冉非澤那邊也欠了欠身,柔聲道:“奴家姓陳。”  

  蘇小培有些好笑,忍不住看了眼冉非澤。冉非澤也正轉頭看她,竟似有些埋怨。蘇小培回了個眼神,表示自己沒問她姓名,沒惹事,她是無辜的。  

  轉頭回來,見陳姑娘盯著她看,蘇小培趕緊有樣學樣,彆彆扭扭也回了個禮。  

  陳姑娘見了她的動作架式,不禁笑了:“姑娘是哪裡人?”  

  哪裡人?蘇小培被問住了,那些能跟冉非澤胡扯瞎掰的話,對著其他人她還真是不太敢說。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冉非澤,她要是答遙遠的東方合適嗎?  

  冉非澤掃她一眼,輕咳一聲,道:“蘇姑娘只是過路人,來歷不足道矣。”  

  對,她是不相關的人,打聽她的事多沒意思。蘇小培很配合地點頭。  

  陳姑娘其實對蘇小培來自哪裡沒什麼興趣,只是見她施禮得這般古怪,有些想確認她到底是不是姑子。姑子還俗,也挺稀奇的。  

  但見冉非澤幫蘇小培說話,陳姑娘心裡頭又是轉了一轉。先前打聽的時候,明明大家都說冉壯士沒家沒累,也沒聽說與姑娘有瓜葛。  

  這石頭鎮不大,幾乎是街裡街坊的都相互認識。有外人來,大家都會留心。冉非澤相貌堂堂,勤快能幹,早有好事人見著他便閒聊打探。冉非澤又好說話,與誰人都能聊上幾句,所以石頭鎮裡,大傢伙對他的印象都是極好。  

  陳姑娘受了冉非澤的幫助,心生好感,但女兒家矜持,不敢妄動,忍了幾日,特意打聽清楚了,這才來的。帶著吃食過來也是想先試探試探,若真有可能再做進一步打算。  

  可沒想到,這姑子與冉壯士的關係,似乎與大傢伙說的不太一樣。  

  “那個......”陳姑娘咬了咬唇,有些想打退堂鼓,又不太甘心。  

  鎮上男子,哪一個能有冉非澤這般舉止氣度的?再者兩人不期而遇,他體貼相助,陳姑娘覺得這真是緣分到了。  

  她躊躇一會,輕聲道:“我先前聽說,壯士救了一位姑子......我,是我考慮不周,既是吃素,回頭我弄些素菜來。”  

  還弄?蘇小培清楚地看到冉非澤的臉幾不可見地抽了一下,然後很鎮定地答:“謝姑娘費心,只我們不多日便要啟程,不敢勞煩姑娘。”  

  蘇小培在一旁背手點頭,心裡卻是有些著急了。如果這陳姑娘的熊熊愛火把冉非澤逼走了,那他們就等不到白玉郎查案的消息了,她肯定會被送到尼姑庵去,五兩銀子無望。她身無分文,怎麼活,怎麼尋找程江翌的下落?  

  眼見陳姑娘還要繼續努力,蘇小培一咬牙,站到了冉非澤的身前,對陳姑娘道:“姑娘,恕我無禮。冉壯士是想說,葷菜素菜都不能收。”  

  陳姑娘微張了嘴,有些驚訝。她是沒想到蘇小培能這樣說話,這當面給難看,確實是相當無禮的。  

  蘇小培皺了皺眉,轉頭看眼冉非澤,他顯然對她沒禮貌沒風度的事並不介意,對她的挺身而出還有些樂意。蘇小培心裡歎氣,有種自己中了圈套的感覺,這個冉非澤,真是太有城府了。  

  可是她話都開頭了,必須說下去,她得確保冉非澤不會轉頭就收拾包袱走人。  

  蘇小培清了清嗓子,試圖組織好語言:“姑娘,其實,我......我就老實說了吧。姑子什麼的......”她看了看陳姑娘的表情,心一橫,道:“我是說,姑娘一定能猜到,我是為了冉壯士還俗的。”  

  陳姑娘張大嘴,更驚訝了。她看看蘇小培,又看看冉非澤。冉非澤一臉自若,不辯解不反駁。陳姑娘的臉色刷地一下變白了。  

  蘇小培被自己說的話弄得很不自在,這麼噁心巴拉地,真不是她的風格。但話既然已經開了頭,她還是把剩下的也說出來了:“我和冉壯士,已定下名份了。要不在外行走,孤男寡女的終是不便,沒名份,我又怎會與他同居一室?”  

  陳姑娘震驚地看著蘇小培,臉上五顏六色。  

  蘇小培輕咳一聲,心裡對她說抱歉。  

  陳姑娘握緊食籃,再看一眼冉非澤,然後又是羞又是惱,快速迅猛地轉身走了。  

  蘇小培看著她背景消失的方向,頗有些不自在,冒充人家私定終身的老婆這種事還真是尷尬,她有些不好意思回頭看冉非澤。  

  可這時冉非澤卻開口了:“姑娘可知自己方才的話是何意?”  

  當然知道。蘇小培皺眉頭掃他一眼。  

  “前一句倒是不錯。為我還俗,這話說得甚有情意。”冉非澤一本正經,蘇小培卻直起雞皮疙瘩。還甚有情意,這男人不用這麼一副滿意認真的口吻說出來。  

  “但後一句,與我同居一室,卻是毫無廉恥傷風敗俗了。若是些極講究的地方,我們二人怕是要被五花大綁,關籠浸河,以正地方之禮。”  

  “不是說了有名份了嗎?”  

  “何人見證?私定終身,無媒無保無聘無禮,亦是有傷風化,失禮失節之舉。追究起來,當然也是可怒責之醜事。”  

  蘇小培眉頭皺更緊,這麼嚴重?比弄壞那酒缸還糟糕?  

  所以,她又闖禍了嗎?  

  “這石頭鎮,是那種講究的地方嗎?那個陳姑娘,會把這事說出去?”她其實還想像不到這事會有多嚴重,但古代的禮俗好象是挺誇張的。  

  蘇小培有些不安了,不會因為她撒的這個謊就惹來大麻煩吧?  

  要是冉非澤沒被姑娘纏得逃跑,卻被她招來的麻煩給趕跑了,她真是會一口老血吐出來。  

  “兩情相悅,又沒長輩,私定終身不算大事吧?”她盤算著,想弄明白這裡頭到底有些什麼講究。  

  “就算這樣不對,那他們這些外人也管不著吧?頂多是看不起而已,是吧?”  

  蘇小培糾結著,可冉非澤卻不答她,還背過身,她一著急,繞到他面前想追問,看到他表情,卻被氣半死:“你嚇唬我?!”  

  冉非澤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蘇小培真是噴火啊,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好不好?  

  冉非澤一邊笑一邊擺手:“我說的是實話。有些地方確會如此,姑娘當謹言慎行。”  

  她真是太不慎了!蘇小培被耍一記,氣乎乎地轉身進屋去了。  

  下午,冉非澤陪著她去了衙門。蘇小培被整得吃了教訓,當真是話不敢多,全由冉非澤幫她開口跟鄉官說明來由。反正冉非澤舌燦蓮花,還都是一本正經模式的,比她認真誠懇的粗俗無禮模式管用。  

  蘇小培豎著耳朵聽冉非澤忽悠,這人是人才,她是決心好好向他學一學的。  

  沒多會,蘇小培終於如願見了那個山賊羅平。因為有鄉官和冉非澤陪在一旁,那羅平倒也算合作,蘇小培問的他大部分都答了。作案的過程,其實羅平已向鄉官招認,他有些不明白蘇小培想幹嘛。蘇小培問完話,心裡也有疑慮,她覺得羅平與她之前分析的不太一樣。  

  蘇小培最後問了問羅平是否見過一名短髮的男子,三十來歲,口音和說話方式與她差不多,姓程。羅平答沒見過。蘇小培又問他是否聽說過這樣的人,羅平也答沒有。  

  蘇小培在整個談話中一直認真盯著他看,確認他並沒有說謊。  

  蘇小培很失望。  

  程江翌的行蹤,沒有線索。  

  蘇小培和冉非澤慢慢悠悠往酒鋪方向走,蘇小培情緒不高,一路無話。  

  “姑娘家在何處?”冉非澤見她沒精打采,倒是開口了。他對她的來歷,當然有好奇。  

  “遙遠的東方。”有一條龍就算了,後半句省略。蘇小培低著頭,繼續沒精神。  

  “姑娘要尋的那人,程姓男子,是何人?”  

  “是個很重要的人,比我早一個多月來這的。”蘇小培算了算,“差不多一月下半旬來的,壯士可曾見過?”  

  “不曾。姑娘這般的,我是第一次見到。”  

  “哦。”蘇小培歎氣,這人不太容易找,她有心理準備。  

  “姑娘為何找他?”  

  “找到他了,就能回家鄉了。”  

  “沒找到就回不去嗎?”  

  “嗯。”蘇小培點頭。  

  “為何?”冉非澤奇了,還有這麼古怪的事。  

  “嗯......”蘇小培想想該怎麼答,“我也不知道是誰定的規矩。”  

  “規矩啊。”冉非澤笑笑,“規矩倒是個煩人的玩意兒。”  

  蘇小培撇了他一眼,這人還真好意思說,也不知是誰成天在她耳邊說這不雅那不端的。  

  “壯士打算去哪?”換她問了。  

  “往北走。”  

  “壯士為何要收徒?”  

  “師門規矩,此生需得收徒,將本事傳下去。”  

  “哦。”蘇小培對這事沒什麼興趣,她就是隨口問問,心裡還在盤算著她下一步要怎麼辦。  

  “姑娘打算如何尋人?”  

  “不知道。”  

  “待白捕快查了案回來,我便打算離開石頭鎮了。姑娘是願意去庵廟,還是有想去的去處?”  

  蘇小培咬咬唇,她真的不想去什麼庵廟。她也不知怎麼地,就覺得跟著冉非澤比較安全踏實。可人家確實沒理由一直收留她。聽剛才的意思,他是好心能再送她一程。  

  “姑娘不必擔憂,庵廟佛門之地,慈悲為懷,若姑娘沒想好去處,無家可歸,庵廟能收留姑娘一陣。”

  蘇小培猛地站住了。  

  “壯士!”她忽然精神抖擻起來。  

  “何事?”  

  “壯士是說,沒處去,又窮又活不下去的人,會去寺廟求助嗎?”  

  “這是自然。”  

  “壯士!”蘇小培有些激動,她想她找到尋人的方向了。不過程江翌不會去尼姑庵求收留的。“壯士!我想去和尚廟!”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原本的臺詞和敘述有些不妥,修了修。謝謝KUMAKUMA的意見和提醒。
第二十八章

  饒是冉非澤再沉得住氣,也被蘇小培這話弄得臉要綠了。  

  “姑娘!”  

  “何事?”蘇小培學著他的語氣回話,腦子裡還在轉,這樣去找也許還不行,萬一時間上錯過呢,這麼多寺廟,她不可能一家家守著。  

  “謹言慎行!”  

  “我有啊。”蘇小培想好了,還是要留信,就算錯開了沒遇上,她留下資訊,程江翌看到後也能來找她。可她沒有固定地址,他能上哪找她呢?  

  蘇小培皺起眉頭尋思,一抬眼,看到冉非澤沒好氣正瞪她。  

  她忙擺手,很無辜:“我真有,我聽進去了,謹言慎行!我剛剛在衙門,廢話都沒多一句,而且我也有用壯士教的方式說話了。”  

  沒等冉非澤開口,她又著急問:“壯士,離這最近的和尚廟在哪裡?”  

  “姑娘!”冉非澤決定把話說清楚,“寺廟是有不少,上香禮佛食齋宿願皆可,但不收留女子......”他說到這,忽然反應過來了。“姑娘的意思,是姑娘欲尋的那人也如姑娘這般,恐無處容身,許會宿在寺廟?”  

  “對。”蘇小培點頭,“若是在寺廟裡沒找到他,我還想留信。壯士,你四處行走,若有人要找你,該怎麼辦?”  

  冉非澤動動眉頭,已經明白蘇小培的意思了。“有急事相尋,自然會留信相告。我於江湖中還有些舊識,消息會傳到各城聯絡之處,我到了地方,他們自會找到我。”  

  果然蘇小培接下這話頭:“壯士,你的各城聯絡之處,能不能也借我用一用?我若是沒找到人,就留個信,若是他能看到,就聯繫聯繫你的各城聯絡之處,這樣他就能找到我了。”  

  冉非澤沒回話,只邁開步子往酒鋪走。  

  蘇小培跟在後頭,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比她去投奔什麼尼姑庵靠譜。  

  且不說程江翌不可能跑到尼姑庵落腳,就是以找消息來說,她在外面奔走,接觸到其他人,找人的機會也比蹲在尼姑庵裡強。但蘇小培也知道,想要這樣,她得先說服冉非澤。  

  蘇小培一路想,很快跟著冉非澤回到了酒鋪。  

  上午洗好的酒缸還在院子角落堆著,蘇小培看到,想起今天來找冉非澤的那個陳姑娘,蘇小培心裡有了個想法。  

  “壯士。”  

  冉非澤進了屋正倒水喝,聽到招呼轉頭看她。  

  “壯士,我明白壯士在外行走,帶著我確有不便。可壯士你看,我確是有難處的。我要找的那個人,很重要,找到了他,我才能回家。壯士也知道,找人當然不能躲在一處乾等著,得四處打聽。所以如果我去了尼姑庵,雖能容身,但找人卻是沒希望了。壯士,我在這裡無依無靠,也不知還能相信誰。到了這裡,幸虧遇著壯士了,壯士好心,就帶著我一起走,我不會添麻煩的。我吃得少,也不挑剔,雖然幹不了力氣活,但洗洗衣服也是可以的......”  

  話說到這裡,卻被冉非澤打斷了:“姑娘洗的衣服......不太乾淨。”  

  蘇小培被噎了一下,確實,自己洗自己的衣服是她在這裡的幾天唯一做的事,但依賴於洗衣機和洗衣粉的她,用手搓出來的衣服,嗯,的確沒有冉非澤洗得乾淨。  

  蘇小培清了清嗓子,她當然沒那麼傻用她拙劣得可憐的家務技能來爭取跟他走的機會,其實她想說的重點在後面。  

  “壯士,我有識人辯心的本事,我願意教給壯士,以換能跟隨壯士的機會,壯士看如何?”  

  冉非澤摸摸下巴,倒是有些意外她出這招。  

  “識人辯心的本事?聽上去倒是不錯,姑娘且說說看。”  

  蘇小培呼口氣,道:“就比方說,今日來的那個陳姑娘,她對壯士的喜愛,是真心的。”  

  冉非澤輕笑:“這個倒不必姑娘相告,情意這事,我倒是能看出真偽。”  

  蘇小培點頭:“這倒也不錯,壯士確是能看得出來,陳姑娘的表情、語氣、姿態都很明顯。壯士又是個擅長觀察和感覺的人,能判斷確實不難。”  

  冉非澤又笑:“所以姑娘是不是該換個難一點的?”  

  “不換,我們還是說說陳姑娘。壯士想想,如果她是裝的呢?假如她來這別有目的,特意裝成對壯士心懷愛意。她今天的表情,說話的語氣,她的姿態,都不難偽裝。若是壯士有心,裝成對某人甚有情意的樣子去套話,對壯士來說也不會太難。”  

  冉非澤認真想了想,彎了嘴角,道:“這倒是。”  

  他還真是不客氣,連“我又怎會幹這事”的辯解都不來一下。  

  蘇小培也彎嘴角,繼續說:“所以,靠壯士這樣憑感覺來判定,並不能百分百準確。”  

  “姑娘是說,當不能算有十成把握?”  

  “對,不能算有十成把握。”  

  “那姑娘又是如何判定?”  

  “看她的眼睛。”蘇小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中內圈最黑的那個圓,叫做瞳孔。它的大小會隨著周圍環境光線的強弱而變化。周圍很亮的時候,瞳孔會變小,周圍變暗了,瞳孔會變大。這些大小變化是自然而然地發生,人自己無法控制。壯士明白我在說什麼嗎?瞳孔變大變小,人自己是不知道的,他完全不能偽裝。當人們看到感興趣的東西,喜愛的人,或者感覺興奮的時候,瞳孔就會變大。如果是厭惡、憎恨、排斥,瞳孔則會變小。”  

  冉非澤沒說話,只看著蘇小培。  

  “今日陳姑娘對壯士表達情意,與後來與我對話,眼睛瞳孔大小是有變化的,她對壯士,是真喜愛。看她的眼睛,就能知道她是不是在假裝喜歡。若有人裝作沒興趣,但瞳孔變大了,壯士便可知道他是在裝模作樣。”  

  冉非澤想了想,道:“姑娘說的倒是頭頭是道,只是陳姑娘在時我未留意,此刻也看不到了,怎知姑娘說的真假?”  

  “壯士剛才一直與我說話,位置沒有變過,周圍的光亮沒有變化,所以壯士的瞳孔大小,反應的是純粹的心理狀態。我之前說找人,說我無依無靠,壯士的瞳孔大小沒變化,但我現在說這識人辯心,說看眼睛辯真偽,壯士的瞳孔是變大了,壯士對這個話題更有興趣。我說的可對?”蘇小培抿抿嘴角,“壯士,我方才說,可辯知是否裝模作樣,並非虛張聲勢。”  

  冉非澤哈哈大笑,卻又道:“我是對這事頗有興趣,但我又瞧不見自個兒的眼睛,又怎知姑娘說的真假?”  

  蘇小培微皺眉頭,知道冉非澤是存心找毛病,但她也不是這麼容易被考倒的。  

  “壯士剛才笑了,壯士是否心情不錯?”  

  “是不錯。”冉非澤雙臂抱胸,姿態相當放鬆和愜意。  

  “那我試試,很快讓壯士生氣,如何?”  

  冉非澤笑了:“你打算如何讓我著惱?”  

  “不打不罵。”蘇小培背著手,自信滿滿。  

  冉非澤哈哈大笑:“那姑娘試試。”  

  “那請壯士按我說的做。”蘇小培擺擺手,“壯士請站直。”  

  冉非澤照做了。  

  “壯士握緊拳頭,用力。好,看著這門角,就是這。用力抿緊嘴,皺眉頭。很好。保持住,集中精神,我數十下。”  

  冉非澤不明所以,但照做了。  

  蘇小培數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十聲畢,她打了個響指。  

  “壯士,你覺得自己發怒了嗎?”  

  冉非澤舒口氣,全身放鬆下來,他轉過頭看著蘇小培,臉上有著驚訝。  

  “沒發生任何讓你生氣的事,但是你覺得自己發怒了,是不是?”蘇小培微笑:“壯士,你信我了嗎?”  

  “姑娘是如何辦到的?”  

  “壯士若是願意收留我,帶我上路,助我找人,我便把本事傳授給壯士。”  

  冉非澤微皺眉頭,他確實對這個相當好奇,但帶一個女子上路,也是相當麻煩的事。  

  “壯士,我雖幹活笨手笨腳,但我可以學的。我可以幫壯士洗衣做飯看行李。白捕快查案,也許不多久就會有消息,若是幸運的,我們最後找到罪犯,那我就能有二點五兩銀子,我可以負擔我自己的生活費用,我一找到人就會回家鄉去了,絕不多給壯士添麻煩。”  

  冉非澤還是沒鬆口,蘇小培又想起一樣:“我走路是走得慢了點,但多走走,就會快了。我不會耽誤壯士的。”這話說得有點心虛,帶上她行程當然會耽誤,但蘇小培也厚臉皮當不知道了。  

  “二點五兩銀子?”冉非澤開口了,卻是說這個。  

  “呃,這麼說不對?”蘇小培皺眉頭,“那就是......二兩半銀子。”  

  冉非澤笑起來。  

  “反正,我也會努力掙一些的,不拖累壯士。”  

  “若是白老六那頭沒消息呢?”冉非澤丟個難題過來,“我能等他,也有期限,若一直沒消息,我也是得離開的。又或者,他們已抓到罪犯,無需姑娘的推測,那銀子,也是沒有的。那時姑娘又打算如何?” 

  蘇小培靜了靜,歎氣:“壯士若能收留我,銀子這些,定有辦法的。我不會的,壯士教我便是。”說白了,冉非澤願意,其它的就不會是問題,他不願意,其它的全都是問題。  

  冉非澤摸摸下巴:“姑娘啊,你倒是真難為我了。你這本事,我還真想知道。帶上你,也當真是麻煩。”  

  蘇小培抿緊嘴角,滿懷希翼。  

  “這樣吧,此事交給老天決定。我再等十日,十日後。若是白老六沒消息,我便走了,若是白老六回來了,事情還真能掙上那銀子,我便將姑娘帶上,如何?這事算起來,也是五五開的勝算,公平公正。”
  總之就是碰運氣,那案犯要是被別人抓到了,他們就各走各的,要是是靠他們抓的,那他就帶上她。  

    蘇小培也知道目前沒什麼更好的說辭,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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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十天,不長不短。  

  蘇小培也知道,冉非澤是精明的,他不想這麼快做決定,想再觀察思考,所以找了這麼一個理由拖著。所謂賭一把運氣,其實局面還是由冉非澤自己掌控著。以白玉郎對他的信任和崇拜,銀子都是小事,到了最後,他們對案件有沒有幫助,話怎麼圓,還不是冉非澤說了算?  

  蘇小培分析過冉非澤這個人。他是有城府的,不象面上這麼簡單。他也非常自信,所以有些事他知道也許會招麻煩,但他還是會依自己的原則去做,比如說救助幫忙女子。他是個有計劃的人,並不是在隨心所欲的流浪,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有多少時間,有多少錢。那十五個銅板雖然可憐,但冉非澤並不為此困擾,他有生活的技能,那種不愁吃穿的泰然讓蘇小培甚至大膽地猜想這人要賺錢並不難。  

  他不挑剔,很樂觀,宋老闆虧待了他些他也絲毫沒有怨氣,豁達,表示著他能包容,況且從談吐與反應,蘇小培看出他是個有見識的人,她還沒在他臉上看到一驚一乍地表情來。最最重要的,他是一個善良的人,善良又不刻板。對她來說,依靠他真的是再合適沒有了。  

  所以這十天,蘇小培還是想努力努力,爭取讓冉非澤能下決心收留她。  

  她攛掇冉非澤在光線適宜的地方,跟宋老闆和店裡小二聊天,用無聊的話題和他們感興趣的話題來試試觀察瞳孔的反應。她等了大半天,明明看到冉非澤有跟人說話,卻不見他來跟她說結果,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來心理反應與眼睛變化的聯繫沒有,他悠哉地在院子裡幹活晃當,好象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蘇小培有些著急,於是去問冉非澤,結果冉非澤說宋老闆抱怨今天豬肉價漲了,小二說他被媳婦罵了,早飯也沒吃好。蘇小培皺眉頭,這麼無聊的事不用告訴她好不好。冉非澤還說個沒完,蘇小培眉頭皺更緊。

  終於他話鋒一轉,說他有特意認真地觀察了他們的眼睛。蘇小培屏氣,看他一臉興致盎然就知道他觀察到變化了,而且他一定覺得這事很有意思,如果他不承認,她要揭穿他。  

  可冉非澤說到這裡卻停下了,他盯著蘇小培看,然後哈哈大笑。  

  蘇小培臉綠了,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果然冉非澤笑道:“姑娘,你的眼睛變化真有意思。”  

  蘇小培氣結,她教他在別人身上做實驗,他卻來逗弄她。這壯士先生,真是無聊!  

  蘇小培沒掩飾自己氣惱的情緒,她知道這樣正合冉非澤的意,他逗弄她當然不會希望她面板板毫無反應,她生氣,讓他很開心。  

  冉非澤確實很開心,而蘇小培因為自己在刻意討好他,不由得自己跟自己生氣。  

  蘇小培每天還在記日誌,她要記錄下來在這個世界度過了多少時間,也記錄下每天觀察到的事情。每當她趴床上用不雅的姿勢寫字的時候,冉非澤就會躲到院子裡去,蘇小培不以為然,繼續寫自己的。  

  “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這種話,他說說,她就聽聽,如此罷了。  

  她又見了一次山賊羅平,她給羅平單獨記錄了一份日誌,她覺得羅平的一些手段是有人教導,但羅平對此不發一言。鄉官說,他們石頭鎮一向安寧,也許羅平是在別的地方與其它匪賊混過,學了這些惡事。但誰知道呢?  

  羅平被縣城來的官差押走了,石頭鎮裡歡慶了兩天。殺雞貼紅紙,家家祈禱平安。  

  蘇小培又見了唐蓮兩次,她的狀況倒是越來越好。蘇小培也見了唐蓮的母親,女兒失而復得之後又再次失而復得,對這位母親來說打擊也很大,但如今鎮上對唐蓮改觀,人人誇讚。羅平伏法,被押走的那天,還有人送雞和吃食來唐家,向唐家致謝。唐家的氣氛終於也好了起來。唐蓮告訴蘇小培,她父親終於不再想送她去出家了,他怕鄰里們對他議些不好的話。但唐蓮自己,卻想著過一段去鄰鎮的姨家,重新生活。  

  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與其自怨自艾,抱怨別人,不如振作起來為自己將來打算。蘇小培鼓勵唐蓮,所有心裡的不安和難過,都需要自己克服戰勝。她教了唐蓮一些自我調整的方法,唐蓮非常感激。  

  這一切冉非澤看在眼裡,卻沒說什麼。蘇小培心裡是佩服這人的,真的是相當沉得住氣。  

  於是,她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引發他的關注好奇,又對他耍了個花招。  

  那天天氣很好,天空蔚藍,陽光明媚,這南方小鎮,三月裡已經相當溫暖了。冉非澤出門為宋老闆送了趟貨,回來的時候大汗淋漓。蘇小培殷勤地給他遞了帕子擦汗,聊了聊外頭的天氣,說天真是好,然後又說了說了旁邊鋪子正賣的小玩意有趣,問冉非澤有沒有見過,東扯西扯,最後她跟冉非澤道:“這麼熱,壯士渴了吧。”  

  冉非澤點點頭。  

  “我跟宋老闆要了壺水,給壯士涼好了,壯士快喝吧。”  

  冉非澤不知她搞什麼鬼,但喝水確實是要的。他應了一聲,伸手去拿杯子。  

  杯子如以往一樣放在窗臺的託盤上,不同的是這次居然有黑紅藍三個顏色的杯子,以前的土陶杯不見了。冉非澤愣了一愣,伸手拿起了藍杯子。  

  杯子下面扣著一張紙條,冉非澤動動眉頭,回身看了蘇小培一眼,蘇小培對他笑笑。  

  冉非澤把紙條打開,上面歪歪扭扭地說了幾個字:我就知道你會拿這個。  

  冉非澤驚訝挑高眉,回頭再看一眼蘇小培,蘇小培還是笑。  

  冉非澤把其它兩個杯子翻開,下面還有紙條,他全打開,這兩張紙條寫的是:我就知道你不拿這個。 

  冉非澤是真的驚訝,拿著紙條看半天,又看看杯子,蘇小培心裡有些得意,頭昂得高高的。  

  冉非澤回頭,說道:“姑娘的字當真是醜。”  

  蘇小培的臉垮下來:“喂!”  

  真是討厭啊!  

  還有更討厭的。  

  “喂是何意?”他居然問?  

  裝模作樣!蘇小培撇嘴:“無意,就是我叫喚。”  

  冉非澤眼睛帶笑:“為何叫喚?”  

  “壯士明明好奇得要命,卻故意嫌棄我的字,我不高興。”  

  冉非澤又笑:“好奇是真,字醜也是真。”  

  蘇小培不說話。  

  冉非澤手握拳在唇邊清咳兩聲,光明正大地裝模作樣:“好吧,那姑娘且說說,姑娘怎猜到我會拿那杯子?”  

  “不是猜的。”  

  “也許我會拿別的。”  

  “你不會。”  

  “姑娘怎知?”  

  “壯士還沒答應收留我,我不能說。”蘇小培臉板板,乾巴巴地答。  

  冉非澤笑笑,倒了水,喝了,然後說道:“算起來,還只剩下兩日了。”  

  蘇小培抿緊嘴,沒吭聲。她知道還剩下兩天了,所以她才著急。  

  “不知道這兩日,白兄弟會否有消息捎來。”冉非澤像是在自言自語,蘇小培心裡悶悶的,這位壯士先生是跟她混熟了還是怎麼著,這麼愛逗人。她覺得他會收留她的,但他不鬆口,她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能放心。不對,該說十成十的把握。  

  蘇小培心裡歎氣,她要再想一招吊他胃口,他一定會答應的。  

  可沒等蘇小培出新招,事情終於有了轉機。  

  第二天,劉響跑來了酒鋪,興高采烈,臉漲得通紅,他大聲說,白玉郎那邊找到了那個連環案犯的家,查出了他的身份。那人叫馬征遠,原姓吳,幼時喪父,母親帶他改嫁後改了姓氏,他在繼父家中日子不好過,受了不少欺淩。而且,就是這麼巧,他繼父的小女兒,也就是他名分上的妹妹,一年前出家為尼了。這事鬧得大,馬征遠在家中和庵廟裡鬧過好幾場,最後離家出走,音訊全無,馬家也察覺了這繼子與女兒之間的事不光彩,於是不再認馬征遠為家人,家中老小全都封口,也無人出去尋他,全當他死了。  

  蘇小培聽得血直往臉上沖,高興壞了,差點要拉著冉非澤的胳膊晃,不過一掃到劉響和冉非澤的目光,頓然想起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姑娘莫要如此吧”這句話已經能自動在腦子裡想起了,她背著手,忍不住笑,心情非常好。  

  “那是不是有抓到這案犯的頭緒了?”蘇小培問著,想到五兩銀快入手,想到她有理由跟著冉非澤走,臉上的笑容無比燦爛。  

  “秦捕頭那頭有消息來,確是有些部署安排。”  

  “好,好。”蘇小培點頭,忍不住想確認,“劉大人,那什麼時候能把五兩賞銀髮下來?”  

  她說著這話,眼角看到冉非澤偷笑,她橫他一眼,厚臉皮怎麼了,錢銀是生計大事,當然得問。  

  可劉響撓頭:“老六和秦捕頭都沒說賞銀的事,但秦捕頭有令,請冉壯士和姑娘到甯安城一敘。”
第三十章  

  總捕頭要見他們?  

  蘇小培心裡一動,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她看了一眼冉非澤,冉非澤也正看向她。  

  無論去見這秦總捕頭是好是壞,但去了那甯安城,石頭鎮的尼姑庵再怎麼也得說拜拜了吧?  

  蘇小培沖冉非澤點點頭,她想去!無論是為五兩銀子還是為了能跟冉非澤繼續找人,去甯安城是個好選擇。  

  冉非澤也並不介意,他沖劉響一抱拳:“如此,我等便聽大人安排。”  

  “好,事不宜遲,秦大人催得緊,那冉壯士與蘇姑娘收拾收拾,我們一會便上路。”  

  “等一下。”蘇小培看事情這麼快就定了,可重點還沒有說到,她忍不住插話了,“劉大人,我們去是沒問題,但路費是大人負責的吧?”  

  劉響一怔,這話他是聽懂了,可官府找小民問話,小民要求官府出路費,這樣的事他第一次聽說。雖然于情於理這似乎沒什麼不對,可他辦這樣的差事並不多,還真沒遇到過,這一時間,真沒個心理準備。  

  劉響還未反應過來,卻聽冉非澤說了:“姑娘此言差矣,既是總捕頭大人請我們去的,這路途花費肯定早有安排,姑娘操這心,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哦,這樣啊。是我不好。大人有安排就好,不然我們身無分文,真是沒法上路呢。”  

  劉響繼續怔,這個這個,這兩人是在一唱一和吧?他被噎得真是說不出別的來。想了又想,終是道:“如此,那二位先收拾收拾,我去借倆馬車。”  

  劉響走了,蘇小培轉頭問冉非澤:“借馬車?所以他原本是沒安排的吧?”  

  冉非澤笑笑,卻道:“此去甯安城,途經兩處寺廟,姑娘不是要尋人留信?”  

  “啊?”蘇小培眼睛一亮。  

  “我去向宋老闆辭行,姑娘快些寫信吧。”冉非澤看見蘇小培瞪大眼睛高興的樣子,笑了笑,出去了。

  蘇小培是很興奮,聽冉非澤的意思,是確定了到了甯安城也不會丟下她,會帶著她一起找人了吧?她跳起來,動作飛快地鋪紙寫信,要寫什麼她早想好了,為避免有人冒充或是看到信後給她找不必要的麻煩,她要寫英文信,就告訴程江翌她與他來自同一個地方,然後讓他來找她,他們能夠一起回去。只有真的程江翌才能看懂這信,看懂了這信,就會來找她的。  

  她刷刷一口氣抄了五封同樣的。冉非澤進來了,她告訴他寫好了。  

  冉非澤要看一看,她遞過去,他掃了一眼,皺眉頭:“這寫的什麼?”  

  蘇小培將信的大意說了一遍,然後說這是他們家鄉的文字,只有她要找的人才能看懂。  

  “也好,省得麻煩。”冉非澤說道,然後要過紙筆,放在椅子上,也寫了五封信,信上寫了某個城的某山莊位置,然後又寫了一句話,請那山莊收留拿著這信來的人並通知他。  

  他寫得很快,字瀟灑有型,很漂亮。蘇小培看著,心中有種踏實的感覺,有壯士在,真是萬事好辦啊。

  半個時辰後,蘇小培抱著她的小包袱,靠著冉非澤的大包袱,坐在了簡陋的馬車上。  

  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坐馬車。說是馬車,其實更確切地說,就是一匹馬拉著三塊板子接上兩個輪子。蘇小培坐上去的時候還能聽到板子哢吱哢吱的聲響,馬一開跑,這車子便晃得厲害,蘇小培嚇得緊緊抱住包袱,很擔心這車子會不會跑一跑就散了架。  

  還好,一直到出了鎮子,跑上了官道,車子都還沒垮。蘇小培晃啊晃得晃習慣了,終於也放鬆下來,好奇地觀望著路邊的風景。  

  成片的老樹、綠油油的野草、遠處連綿不絕的山,清新的空氣,美麗的稻田,唱著她聽不懂的調兒的農家人在耕作......一切都是那麼的新奇。  

  蘇小培眼睛忙不過來。她能夠分辨各類電器的品牌標識,說出車子大樓的名字,卻認不得這些莊稼花草樹木的種類。  

  她離她的家,真的很遠了呢!  

  蘇小培忽然有了些傷感,馬車一直跑,跑了許久,久到蘇小培覺得腰酸背痛,頭暈腦漲。路邊的景致看來看去都那樣,她終於覺得又困又難受。  

  冉非澤和劉響是騎馬的,另一名捕快駕著馬車,三個大男人圍著,再加上馬車只是車板,並沒有車廂遮擋,蘇小培不好意思睡。她撐著總不自覺要閉上的眼睛,偷偷打著瞌睡。有時候腦袋撞上冉非澤的大包袱,她會驚醒過來,再撐一會。  

  車子走了半天,終於也有了休息的時候。冉非澤給蘇小培遞了水喝,她搖頭,她怕喝了水想上廁所。劉響他們可以鑽到路邊樹林裡去方便,她卻是不敢的。冉非澤見她拒絕,也不勸,倒是打開了他的大包袱掏啊掏,忽扯出一張毯子來,手一抖,毯子張開,將蘇小培裹住了。他把包袱口綁好,扯過毯子的一角,將蘇小培的腦袋也蓋住。  

  然後蘇小培聽到他低聲說:“睡一會吧。”  

  毯子將蘇小培與外界隔絕開來,她聽到劉響和另一捕快說話的聲音,聽到馬兒踏蹄的動靜,冉非澤似乎走開了,又走近,腳步聲不輕不重。蘇小培放鬆下來,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劉響吆喝著上路,馬車蹭地一下動了起來。蘇小培下意識地一驚,輕叫了聲:“壯士。” 

  “我不走遠,姑娘且安心。”  

  冉非澤很快應了她,蘇小培點點頭,又想起毯子裡他看不到,就出聲說了聲:“好。”  

  她太困了,馬車晃啊晃的,她靠著冉非澤的大包袱,終於睡沉了。  

  蘇小培睡了一路。晚上他們趕路沒睡驛站,直接在林裡露宿歇腳,那時候蘇小培反而是清醒著。三個大男人靠在火堆旁睡了,只她睜著眼坐那守夜,這情景有點怪,但她確實睡不著了。第二天上路,馬車一晃,她又開始噁心犯困,倒下睡了。這時候她才意識過來,她暈馬車!  

  坐慣了小轎車和飛機,她會暈馬車這種事不奇怪吧?她一邊忍著難受一邊努力睡。之前白玉郎往返一趟說需三日,蘇小培以為不會太遠,可這次她上路真是體會到了,因為她的破馬車太慢,這一趟足足是過了兩夜才到。  

  還有遺憾的事就是,冉非澤特意在路過寺廟時喊了停,把蘇小培叫了起來去寺廟裡頭轉了一圈。可程江翌的消息是零,寺廟裡沒人見過他,也沒人聽說過有這樣的人。冉非澤把蘇小培的信留下了,拜託廟裡的和尚幫忙留心,若見著相似的人,就問問,把信給他看。和尚們都答應了。  

  蘇小培被路程顛簸和尋人未果兩重打擊得精神萎靡,就算聽到冉非澤與劉響說到尋人的事,劉響答應幫忙留心,她也沒振奮起來。就這樣,她沒精打采地到了甯安城。  

  馬車直接開進了衙門。蘇小培被提前叫醒了,她喝了點水,揉了揉臉,但從冉非澤的表情看,她知道自己的樣子肯定挺糟。不過話說在這個世界裡,她早就放棄對外貌的計較了。  

  馬車停下,蘇小培原以為會馬上帶他們去見那秦總捕頭,可一個衙役過來,卻是領他們到了間廂房裡稍坐。劉響他們沒跟來,也沒再見人影。  

  冉非澤沒事人一樣在門口看了看,回來坐下了。  

  蘇小培問:“看到什麼了?”  

  “看到位臉色糟得跟鬼一般的女子。”  

  蘇小培撇嘴,知道他調侃自己。“壯士說謊,壯士哪裡見過真鬼?”  

  冉非澤哈哈笑,蘇小培不理他。她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的精神狀態見人不合適,於是趕緊在屋裡走了走,活動活動,然後動了動手掌,挺背抬胸面露微笑,做了幾輪之後,感覺振奮了不少。  

  冉非澤盯著她看,待她做完,問:“就如同能讓我莫名生氣一般,姑娘也能讓自己無端振作?”  

  “只是很小的一個手段。”蘇小培用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劃了一個意思是很小的手勢,“壯士願意收留我了,我慢慢教壯士。”剛閒扯幾句,門外忽拉拉捲進來一個人,蘇小培定晴一看,卻是白玉郎。  

  “冉叔!”白玉郎一進門就大聲喚。  

  蘇小培嚇一跳,這才多久沒見,冉非澤已經從哥變叔了?  

  白玉郎嘿嘿笑著,沖冉非澤抱拳施禮:“我那日在濟城遇到我二哥了,跟他聊起冉叔的事,他說起當年冉叔到過我家,我這才憶起。我們兄弟模樣長得像,冉叔定是認出我了,我先前不當不敬,冉叔莫怪。” 

  他老爹才是稱呼冉非澤兄弟的人,他也管冉非澤叫大哥,那是亂了輩分的。  

  冉非澤哈哈笑,白玉郎又道讓冉非澤喚他老六就好,兩人客套了幾句。  

  這時白玉郎又轉向蘇小培道:“大姐一路辛苦,秦捕頭查案去了,大姐稍坐,待秦捕頭回來會招人喚大姐去的。”  

  蘇小培點頭答應,被人喚大姐她還是覺得有些彆扭。尤其冉非澤都升級成叔了,她的輩分現在是差了一大截啊。  

  白玉郎又對冉非澤道他二哥托他帶了薄禮給冉非澤,讓冉非澤與他一道去看看。冉非澤看了一眼蘇小培,答應了,跟白玉郎出了去。  

  白玉郎領了冉非澤轉了幾個彎,到了他住的廂房,關上門,請冉非澤坐下了,沒拿出什麼禮物來,卻是問:“冉叔,你與這姑娘相處些日子,可曾發現她有何可疑之處?”  

  冉非澤挑了挑眉,似不意外白玉郎這般問。“怎麼,她事事猜中,秦捕頭疑心嗎?”  

  白玉郎點頭:“我按這姑娘說的查了,果真在濟城查到線索,與姑娘說的竟是一般無二。我趕緊報了捕頭大人,可大人畢竟見識比我廣些,他提了我個醒,若非認識知道,要猜得這般准,豈非天下奇人?冉叔與她萍水相逢,也並非知根知底,她出現的時機,正是我們布下天羅地網擒拿那案犯的緊要時候。這些都太過巧合,我們不敢妄下結論,故此請冉叔和那姑娘過來,秦大人想親自見一見,若是那姑娘與案犯有關,那便是多一條捉拿案犯的路子,若是無關,大人也欲見識見識高人。”  

  “老六,大人心裡,其實更相信蘇姑娘與那案犯有關聯吧?”  

  “冉叔,秦大人思慮,情理之中,有根有據,我是覺得甚有道理。大人也不會胡亂冤枉,定是會查了明白才下定論。如今只是想先見見。”白玉郎說到這,忽反應過來:“冉叔稱她蘇姑娘,她不是不記事了嗎?”  

  “後來又記起來了。”  

  白玉郎頓時一震:“看,又是這般巧,怎地這般容易又記起來了。”  

  冉非澤點點頭:“是很巧。”  

  白玉郎看冉非澤的表情,似對這事不以為然,不禁皺眉:“冉叔,你有所不知,大人原只是想見一見,查一查。可如今事情卻不那麼簡單了。昨夜裡,那淫賊又在甯安城裡犯案了,司馬家的大小姐今晨被發現死在了家中,衣裳不整,身中數刀,頭髮被削去。秦大人現時還在司馬家查探,我是聽說今天冉叔會到,先行回來的。” 

  又有命案?冉非澤也不禁動容。那賊子,確實太倡狂了!  

  “冉叔,蘇姑娘那,冉叔可有什麼疑心之處?”  

  “老六,你敬我一聲叔,有些事我便要與你好好說說。”  

  白玉郎一整面色,認真道:“冉叔請說。”  

  “你與我說這許多,你又怎知我確是你家故交冉非澤?”  

  “啊?”白玉郎萬沒料到會是這話,嚇一大跳。  

  “不過你運氣不錯,我確是那個冉非澤。”  

  白玉郎又是一愣,臉垮下來。叔啊叔,你是在戲弄我嗎?  

  “你身入公門,許多秘事不能外漏,這般行事委實不該,以後莫要如此吧。”  

  白玉郎臉繼續垮,這教訓的確實是,可究竟哪裡不對?  

  沒等他琢磨過來,冉非澤又說了:“依常人看來,蘇姑娘確是古怪,只是古怪歸古怪,我卻信她無害。老六,你聽聞不少傳言,定是聽過我的。我這人,行事叛逆,人人道不該的事,只我若覺歡喜,卻偏是要去做的。你們查你們的,該做的事便做,那案犯兇殘,你們定要將其擒住繩之以法,切莫錯過。只那蘇姑娘是我帶過來的,她的安危,我記在心上。”  

  白玉郎聽得明白,忙道:“冉叔放心,秦大人最是剛正不阿,並非胡亂猜疑,我做捕快,也是為伸張正義,定不會冤枉好人的。若那姑娘真有奇本事,來此助我們抓凶,也是好事。我們不會為求功勞栽髒陷害無辜。”  

  白玉郎義正辭嚴,冉非澤露出一臉安慰的樣,拍拍他的肩:“老六年輕有為,白莊主該甚是歡喜吧?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既是把話說完了,那老二給我的禮,且讓我看看。”  

  “啊?”白玉郎傻眼,這把話說開了,哪能不明白他是借送禮之由把冉非澤支過來單獨說話呢,開口問他要禮,他哪來的禮?  

  冉非澤若無其事地笑:“怎麼,沒禮嗎?真是讓我空歡喜啊。既是沒禮,那老六給我們備桌酒菜吃吃吧,一路勞頓,我們也該補補了。”  

  白玉郎臉又垮下來,這冉叔,還真是......  

  他沒話說,答應下來了。把冉非澤送回去後,跟衙役囑咐布酒菜,當然還得他自己掏腰包。把錢銀給出去了,卻忽然想到了哪裡不對。教訓他秘事不外漏,以後莫如此,可一開始哄他騙他套消息的,可不就是冉非澤自己嘛。  

  哼,這個不正經的叔。  

  同一時間,甯安城司馬家,司馬婉如握著她的劍,一臉寒霜走出家門。  

  司馬婉如的姐姐司馬婉清與青梅竹馬的常季成訂親,司馬婉如和其同門姐妹趕回來道賀送嫁,不料剛進家門,卻聽說姐姐昨夜遇害的消息。雖府尹和總捕頭親自來問詢查案,但誰人不知這抓賊的懸賞告示貼滿周圍數城,可至今也沒抓到人。靠官府?那些官差們走後,司馬婉如冷笑,她冷著臉,對家人說她要自己查,要血刃那兇手。司馬家沉浸在悲痛之中,沒人勸她。  

  司馬婉如安頓好同門師姐妹在家裡休息,自己出了家門,探消息去了。  

  是夜,秦捕頭忙完了這案子,見了劉響等人細細問話,然後吩咐下去,要見一見冉非澤和蘇小培。  

  司馬府裡,司馬婉如回了家,找了她的師姐妹。  

  “聽說,有一個古怪的還俗姑子今日進了城,她給官府透露了那惡賊的行蹤消息。”  

  “可官府至今都沒抓到人不是?”  

  “定是姑子狡猾,官府辦事磨磨嘰嘰,套不出話來。”  

  “師妹的意思?”  

  司馬婉如一抬眼,輕聲道:“若是她落在我手裡,我定能讓她老老實實供出那惡賊的下落。”  

  哢的一聲,輕巧的茶杯在她手中被捏碎:“我定要為姐姐報仇血恨!”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要入V,今天這章我多寫了點。看到有讀者朋友好奇,我說一說。那個肢體動作和表情改變情緒的原理,是精神和生理相互影響,當人有情緒反應時,身體會受到影響,比如生氣會臉紅什麼的,反過來,當你做一些情緒反應時才有的動作,比如高興地笑,振奮的樣子,具體與臉上的肌肉告訴你的神經系統你很高興,那麼這個反應也會影響到你。而那個冉非澤拿杯子的環節,是心理暗示。這個後面劇情裡也會再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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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正十六歲入衙門為役,習武研法,二十歲時終如願做了捕快。小捕快人微言輕,又苦又累,又險又窮,但秦德正從無怨言,他不收賄,不做假,認真辦差,沒錢沒勢,硬著憑著自己的本事坐上了府城總捕頭的位置。就秦德正看來,行惡當收惡報,絕不能放過姑息。

    那日白玉郎快馬奔來,說在石頭鎮遇上貴人相助,能破這連環懸案。他仔細聽得白玉郎說那冉非澤的過人之處,又聽得所問問題頭頭是道,有板有眼。秦德正並古板守舊之人,他屢屢破案也靠的是見機行事,常辟蹊徑。白玉郎這孩子雖是經驗少,但因著家世淵源,確是極有門道,所以秦德正左叮嚀右囑咐,聽得白玉郎確保無事,便把事情讓他辦了。沒想到這小子不但辦了,還真辦出了名堂,這馬征遠的底細竟然讓他查了個明明白白。

    白玉郎有功大喜,秦德正卻是心細如絲,仔細再究這追查過程,竟是有個古怪姑子從中指點,她只看那案宗,問明問題,便點出這案犯來頭。所述細節,竟與事實八九相符,這怎不讓秦德正大驚失色。

    這等本事,秦德正沒見過,但是這類同犯相告,故弄玄虛的事,他倒是見了不少。他有懷疑,這很正常。但他沒看出眼下這事對他們有何壞處,所以他也只是懷疑而已,他要見一見這女子,瞧一瞧那所謂高人冉非澤。只沒想慘案又現,他焦頭爛額,抽出空來聽劉響一述,說那女子在石頭鎮空口白牙的便指出凶嫌,誘出人證真言,秦德正又狐疑了。

    這女子,怕是真有些本事。

    秦德正決定試她一試。現在,他見到了蘇小培。

    短短的頭髮,彎翹又服帖的形狀,也不知是怎麼長的,用剪子剪定是不會這樣。五官端正,目光清明,並無半分邪侫之氣。

    秦德正看著她,她也直直看過來,這在女子身上,是極無禮的。但秦德正卻無反感。他想到白玉郎報給他的冉非澤所說的話,形容這女子的——古怪是古怪,卻是無害。

    秦德正轉眼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冉非澤,他一派輕鬆愜意,像是在作客。

    秦德正轉回目光,看著蘇小培,直截了當地問了:“姑娘說出了馬征遠的家境狀況和身邊發生的事,請問姑娘如何得知。”

    “靠推斷。”蘇小培端正坐著,小心說話,儘量不顯露她那些古怪的詞彙。

    “如何推斷?”秦德正步步緊逼地問。

    “根據那馬征遠的舉動和在案中留下的線索推斷。”蘇小培沒被嚇住,答得流利。

    “姑娘不識案犯,未到現場,只憑看看案宗便能說出案犯的身家來歷,這般推斷本事,我倒是聞所未聞。”

    這是在猜疑和挑剔了。

    蘇小培看了一眼冉非澤,他是囑咐過她要謹言慎行,但眼下這般狀況,她怕是又得“胡言亂語”了。

    冉非澤也在看她,道:“你就好好說說,說些能聽懂的。”

    蘇小培點點頭,轉過頭來,對秦德正道:“大人,這樣的推斷本事,大人經常能遇到。大人看,方才我看了冉壯士一眼,沒說話,但冉壯士卻知道我在顧慮什麼,我是說,知道我顧慮何事。所以他回答了我,讓我好好說。大人覺得這事不稀奇吧,但冉壯士剛才所用的,就是我所說的推斷。冉壯士知道我說話口音和方式古怪,也常告誡我需謹言慎行,所以當大人問問題,我三言兩語不能解釋清楚,只那一眼,他便能推斷我在想什麼。這是我的言行舉止在冉壯士的腦子裡留下了消息,他靠此推斷的。”

    她說到這,話題忽轉:“大人有沒有吃過糖?”

    秦德正被急拐彎的問題弄得一愣。蘇小培卻沒等他回答,她沒停頓,繼續往下說:“大人知道糖很甜,所以現在如若我說大人吃了很多糖,甜得發膩,而雖然大人沒吃糖,沒看見糖,但卻也能知道吃了糖甜得發膩是什麼滋味。這倒是大人的推斷,因為糖的滋味已經留在了大人的腦子裡。”

    秦德正被她說得,還真覺得嘴裡膩得慌,忙拿了水喝。

    蘇小培還在說:“大人破案,看到屍體頭上有傷,血流如注,就會推斷他被人打破了頭,雖然大人沒看到兇手動手,但這類行為動作在大人的腦海裡有,所以大人就能想像推理出是怎麼動手。大人看到傷處,能推斷有多痛,那是因為大人也受過傷,知道受傷痛苦的感受......”

    蘇小培話沒說完,冉非澤卻打斷她:“好了,大人定是明白了。”

    “哦。”蘇小培停了話,再總結一句:“有見識和經驗,便能推斷了。”

    秦德正盯著蘇小培看,又看看冉非澤。

    蘇小培一臉坦然,冉非澤一臉無辜。

    其實這長篇大論最後總結起來就是那一句見識和經驗足矣,但秦德正不得不承認,如果蘇小培只那麼說,其說服力遠沒有她這長篇大論來得有說服力。他確實覺得,雖然古怪,但非常有說服力。

    “姑娘年紀輕輕,見識和經驗從何而來?”秦德正也沒有這樣就被唬過去,他還要繼續問。

    “我有幸,得父親和師傅教導,學到不少。”

    秦德正又問:“聽聞姑娘令尊亦是捕頭,不知在哪兒當差?”

    冉非澤也看過來,蘇小培抿了抿嘴,回道:“他過世了。當年,有一連環殺手,專殺捕快,官府設了個套,想誘捕那案犯,我爹爹奉命監守擒人,不料那殺手識破圈套,將我爹爹殺害。之後,我便隨師傅研習本事,才得今日。大人,你定是還要問我來自何處,家鄉哪裡。我可以告訴大人的是,我所學本領教會我,象大人、冉壯士這般見多識廣,閱人無數的,皆有敏銳的洞察力和判斷力,要取得信任,便是不能說謊。我不想說謊,但我的家鄉太遠,許多事我不能說也說不清,只盼大人能信我。我來這裡只為尋人,尋到了,我便離開了。馬征遠這案子是正巧碰上,我既有這本事,自然也想出一份力。”

    她說到這,又看了看冉非澤,想了想,現在這氣氛形勢,五兩銀子的事,先不提罷。

    秦德正沒說話,思慮良久,他確是走南闖北,見過各色人,他有識人辯色的自信。他終是明白了為何白玉郎聽得那番言論就敢包下這事去查馬征遠來歷,也終是明白了為何劉響一口一個古怪卻還說這姑娘該是可信。她說的尋人,劉響也道途中冉非澤提過。

    秦德正再轉向冉非澤,這人名字他沒太深印象,但他做過的事卻是聽過不少,只白玉郎數了幾件,他便有原來是他幹的呀這種感覺。這個漢子,也是個人物。只是未見過本人,但如今相見,卻也是覺得可信。

    秦德正決定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保持警惕與姑且相信之間,並沒有矛盾。

    “昨夜裡甯安城再起慘案,城中大戶司馬府的大小姐遇害,這馬征遠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再次動手,姑娘怎麼看?”

    “不瞭解案情,沒任何看法。”蘇小培老老實實地答。

    秦德正盯著她瞧,心裡盤算了一會,終是決定告之案情:“司馬小姐的屍體是今晨在其閨房被發現的,身中一刀,正中心口,已亡故多時。她衣衫不整,頭髮被削去,做案手法,與之前幾例如出一轍。姑娘還想知道些什麼?”

    蘇小培皺起眉頭:“只刺了一刀?”

    秦德正也皺眉頭,嫌刺得少還是怎地?“這一刀快狠准,正中心口,足以致命。”

    “他在乎的不是致命,而是折磨。當然致命是最後的結果,但過程裡他變得這麼冷靜......”蘇小培覺得這事挺怪,越說越小聲,自言自語起來。

    秦德正等著她的話,她卻自己思索,不答話。秦德正看了眼冉非澤,他沒發表什麼猜測意見,卻是自己給自己倒了茶喝。

    秦德正目光再轉回蘇小培,卻見蘇小培忽對冉非澤說:“我也渴了。”

    “自己倒,大人定是不介意我們討杯茶喝。”冉非澤說完還沖秦德正笑笑。

    有冉非澤做示範,蘇小培當真大著膽子倒茶喝了,秦德正說不得什麼,他還真不是在乎茶,只是這女子被白玉郎說得如此神奇,怎地現在又沒話了?

    “大人,那司馬小姐衣衫不整是多不整?她被姦污了嗎?身上可有其它傷?”

    秦德正正想著,冷不防蘇小培丟出幾個問題,問得秦德正有些尷尬。與一女子討論衣衫和清白問題,他還真是沒有過的。而蘇小培的話說得粗俗無禮,弄得他頗不自在。

    “大人,那司馬小姐死時衣著如何?是否確認她曾遭賊子染指?身上各處,可還有傷?”

    冉非澤這時把這些問題重問了一遍,秦德正頓覺無礙,忙對著冉非澤答了:“我們趕到的時候,司馬家已將小姐的屍首擺在一旁,衣衫是整理過的,只是聽發現屍首的僕婦說的,小姐遇害,衣衫不整。但事關名聲,那僕婦也未多說。只那削髮一事,與先前凶案手段一致,已可知曉,就是那馬征遠所為。仵作在現場查看了屍首,身體各處,並無其它傷痕。”

    “沒有防禦性傷口?”蘇小培小聲嘀咕,沒大聲問。

    冉非澤卻說了:“這表示司馬小姐未曾掙扎?”

    秦德正也覺得哪裡不對了,可是這事也能說得過去:“如若點了穴,令小姐動彈不得,或是趁其不備,一刀斃命,未有掙扎痕跡,卻也合理。”

    “這樣太痛快了,不是之前作案的手段。”蘇小培終於肯定地道:“大人,我記得之前的案子,受害女子皆是落髮後再行姦污,之後身中數刀而亡。案犯使用恐嚇和暴力手段控制受害者,而不是點穴這樣令其不得動彈的方式。這從那個被落髮時逃脫出來的案例便可知,他沒有讓小姐動彈不得,他更喜歡她們能動而不敢動,他要的就是這個恐怕和折磨的過程。大人能否確定那小姐是否曾遭染指?”

    蘇小培用了冉非澤教的詞,然後接著說:“案犯改變了做案的手法,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假若司馬小姐被闖入的馬征遠嚇壞了,不敢動不敢掙扎,馬征遠順利削了她的發,也沒有打她,但他是否做了最後一步?這很重要,大人。他為何讓司馬小姐這麼痛快的一刀斃命而不是讓她在痛苦中挨了數刀慢慢死去,之前都發生了什麼事?”

    秦德正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他道:“今日看到小姐屍首和閨房中的狀況,便覺定是與前幾樁案一般。司馬老爺與府尹大人頗有交情,事關體面,故未曾讓婆子查看那些個。屍首也未抬回衙門,仵作只在司馬府上勘驗。”他頓了頓,呼口氣,“既是這般,我即刻找大人商議,明日一早,再帶人去司馬府查看。”

    “大人,如果方便,我也想去。”蘇小培大膽提了要求,看看冉非澤,又轉向秦德正,“有些事,我想問一問那發現屍首的僕婦。”

    冉非澤挑了眉,一臉不贊同地看蘇小培。秦德正也是一臉為難。

    蘇小培皺眉頭,看冉非澤的樣就知道這樣抛頭露面不合適。可有些事,也許她來問那些僕婦更合適,她人都到這了,不好好出份力衝刺這擒凶的最後一關就太說不過去了。

    蘇小培看著冉非澤,使勁看他。

    冉非澤咳了咳,最後被她盯得,終於對秦德正道:“大人,不知有否小一些的衙役衣裳,帶著帽子,蘇姑娘穿上,也能遮上一遮。”

    秦德正看看蘇小培,蘇小培也反應過來了,被人看出來是女扮男裝也比不倫不類還俗的姑子到處晃蕩的強。

    她趕緊點頭,沖秦德正大聲道:“麻煩大人了!”

    這夜,大家分頭行事。秦德正去找了府尹說明還有未查明之事,需明日再往司馬府,向府尹大人討個令。

    而蘇小培和冉非澤則被送到了附近的客棧休息,應蘇小培的要求,白玉郎過來跟他們細說了他在濟城查到的事,那馬征遠的來歷,家裡的情況是如何的。

    白玉郎說到他辦成的大事功勞,那是一個眉飛色舞,連演帶說地把他是如何跑了幾個城,費了多大的勁,終於有人認出馬征遠的畫像。又是如何找到馬家,馬家又是如何不認的,他又是如何使了手段,最後是先查到了馬家有小姐出家為尼,他又去了尼姑庵,先撬開了那馬家小姐的嘴,最後再攻破了馬家的防線,種種種種,全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他說個沒完,還帶反復重演和補充的,蘇小培已經不聽了,在一旁刷刷地寫日誌,記下這樁案子細節和馬征遠的人格分析。倒是冉非澤還很捧場,雖然蘇小培已經看出冉非澤聽得心不在焉,但他居然還能一邊應和一邊鼓勵,把白玉郎哄得那叫一個高興。

    狡猾,真是太狡猾了。

    蘇小培一邊寫日誌一邊腹誹,冷不防白玉郎忽然湊過來看:“大姐,你寫的啥?”

    蘇小培不理他,反正他看不懂。

    白玉郎確實看不懂英文,但他能辯美醜:“大姐,無論你寫得啥字,都好醜。你拿筆姿勢不對,夫子沒好好教你。”他一邊批評一邊還搖頭,一副不怪你,我知道全是夫子的錯的表情。

    冉非澤在那邊哈哈大笑,蘇小培臉黑到不行,這白家小兄弟是喝高了嗎?

    她揮揮手趕人:“去去,你們回房去。明日要早起。”

    “這便是我房間。”冉非澤笑著提醒她。

    “對!”白玉郎也湊熱鬧,“正人君子不入女子閨房。大姐,這是冉叔的屋子。”

    靠!蘇小培忽忽地收拾東西,心道你家冉叔跟我住了多久的閨房,現在來這套!她把寫了一半的東西收拾了,喊著:“我回閨房!”

    冉非澤哈哈大笑,回應他的,是蘇小培用力關門的聲音。

    同一個時間,司馬府裡,司馬婉如正在擦劍。她擦得很仔細,很認真,思緒卻不知飄到了哪裡。

    “小姐,歇息吧。”門外一僕婦喚著,司馬婉如一怔,似醒過來了,她盯著劍,冷冷地回了一聲:“嗯。”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入V第一更,我終於趕完了,先放到存稿箱,明天11點更吧。有看到問是不是入V三更,我想說我盡力,如果實在更不上後面也會補的。

    謝謝大家的支持!
第32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剛吃了早飯,秦德正就差人送來了一套差服。蘇小培換上了,對著鏡子照了照。

    鏡子很小,只照得頭臉,那衙役差服的帽子挺大,戴上了顯得她的臉更小了,她歎氣,怎麼還是覺得不倫不類呢,也不知道身上怎樣?

    蘇小培彆彆扭扭地走出去了,冉非澤正等在外頭,看到她便一直笑。

    “笑什麼?”她瞪眼。

    “無事。”他答,可臉上的笑擺明瞭卻不是那麼個意思。

    蘇小培乾瞪眼,最後實在沒信心,又問:“這樣行嗎?要不我再換回去。”

    冉非澤笑著擺手:“無事,無事,這比姑子強。”

    切,誰是姑子?蘇小培白他一眼。撫了撫身上的衣服,決定還是相信他,就這樣吧。

    沒一會,白玉郎來了,要領他們去衙門。他看到蘇小培也不禁笑,而後又道:“不錯,不錯,比姑子強。”

    蘇小培沒好氣,不搭理他們,只跟著上路了。

    去了衙門,見過府尹大人、總捕頭秦德正和其他幾位官差,大傢伙就一道去了司馬府。這次秦德正還帶上了位仵作和位婆子,官差們都嚴肅正經,一路沒人說話,蘇小培也不敢多言多看,只緊緊跟在冉非澤的身邊。

    司馬府昨夜裡就收到府尹的帖子,今天一早便在等。見浩浩蕩蕩來了一隊人,也不多客氣,請進了堂屋,細談來意。

    府尹與秦德正早商議清楚,因此話說得明白,案情細節還需再究,故需要再查看小姐屍首,看看屋裡狀況和問僕役些問題。

    司馬老爺面色不佳,但也願意配合,只叮嚀府尹,務必要將那惡賊擒住。兩邊又說了些話,司馬老爺便安排僕人準備,自己親自帶路,將官差們帶往司馬婉清生前的居所。

    甯安城是大城,所以司馬家是大城中的大戶。這個蘇小培昨夜裡已經補過了功課,稍有瞭解,如今真在院子裡走,見堂屋與小姐院落還有這麼一大段距離,才真是有了何為大戶的體會。

    司馬婉清和司馬婉如兩姐妹的院子相連,兩個均是兩進院,外頭是讀書玩耍接待之用,後院子才是安寢休息的。因司馬婉清喜靜,貼身丫頭未安置在屋外間住,只在隔壁小屋睡的,前夜裡如常安歇,未聽到什麼動靜。一大清早僕婦見小姐的丫頭小碧未來取熱水,便給送了過來,將小碧敲門喚起,轉頭卻見小姐的門虛掩,僕婦喚了兩聲,未見應,卻似乎聞到一股血腥臭味,僕婦推開門,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大小姐。

    司馬婉清的貼身丫環小碧這日是睡得遲了些,平日裡偷些懶也是無事,可這日偏她未起,小姐喪命,這把小碧嚇得是魂飛魄散,她是未聽到任何動靜,睡前也是把院門裡裡外外都查看過的,但如今出了事,大家自然是要怪她疏于照看,連小姐遭難都沒發現。

    蘇小培跟著秦德正在後院裡聽僕婦和丫環們說著案發時的情景。幾個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東拼西湊,七嘴八舌,唯恐惹禍上身。

    司馬婉清的屍首暫安置在前院廂房裡,布了堂,掛了白幔,氣氛壓抑。冉非澤跟著仵作和婆子去查看屍首。司馬夫人聽說婆子要驗身,覺得對死者羞辱,起初是不願,二小姐司馬婉如也是大怒喝斥,後府尹與司馬老爺低語好些話,司馬老爺這才喝止了自家夫人女兒,讓婆子上前。

    驗身這種事,冉非澤當然不會往前湊,他只在院子裡轉了轉,看看各屋內。後婆子出了來,道大小姐並未遭辱,司馬家頓覺松了口氣,保得尊嚴,聊以安慰,但一想人已喪命,那司馬夫人與司馬婉如又嗚嗚哭了一陣。

    冉非澤與仵作這時進了堂間,查看死者的臉面四肢,又看了換下的血衣。都看完了,他找了驗屍的婆子問了幾句,然後到後院找蘇小培。

    後院這邊秦德正已經不在,蘇小培正蹲在地上,跟一僕婦在角落低語聊天。冉非澤遠遠看到那僕婦正說得繪色繪聲,他就沒上前打擾。進了司馬婉清的屋子看了看,秦捕頭與白玉郎正在裡頭,一丫頭正在與他們把昨日說過的屋裡情形再說一次。

    白玉郎辦案時倒是穩重不少,一邊與丫頭應話一邊解釋恐有疏漏故再問再究,多麻煩了云云。丫頭哪敢嫌麻煩,把事情一遍一遍地說。

    待事情打聽完了,秦德正把丫頭打發走,自己站在屋中低頭深思。白玉郎見冉非澤看門框,忙過來招呼,跟他說那惡賊的手段,該是撬了門進來,再從門出去的。

    兩人正說著話,冉非澤轉眼卻見那司馬府的二小姐直直沖蘇小培過去了,冉非澤心裡一動,趕緊趕了過去。

    蘇小培剛與那僕婦說完話,就見方才進門時介紹說是二小姐的司馬婉如立在了面前。

    “你便是那個姑子嗎?”

    “我不是姑子。”蘇小培沒明白她什麼意思,只好挑確定的答。

    可司馬婉如沒理她的回答,又問:“你認識那惡賊?”

    蘇小培眉頭皺了起來:“我不認得什麼惡賊。”

    “說謊。”司馬婉如踏前一步,剛要喝問,忽地一個人影閃過來,擋在了她與蘇小培之間:“姑娘何事?”

    “壯士。”蘇小培鬆口氣,放鬆下來。“二小姐懷疑我認識惡賊。”

    “解釋清楚便好。”冉非澤淡淡地說,身形卻是未動。

    司馬婉如瞪著他,他身形高大,將蘇小培擋個嚴實,未穿差服,不明身份,司馬婉如抿抿嘴,轉身走了。可她並非就這麼算了,她去找了司馬老爺,如此這般的說了一輪。

    蘇小培看著她離開,忽然明白了,“原來如此。”

    冉非澤丟過來一個疑問的眼神,蘇小培忙道:“我推測出馬征遠的底細,所以大家懷疑我是同夥。我說昨日秦大人怎麼問那些,還以為是懷疑我的本事不行。原來我還有嫌疑。”

    冉非澤抿抿嘴:“你才知道?你不是挺聰慧的?”

    蘇小培訝然:“我從來沒被這樣懷疑過。”她被懷疑最多的,就是年紀太輕,專業本領到底行不行。沒人懷疑幫忙破案的心理學者是罪犯同黨的。

    蘇小培歎氣,覺得麻煩來了。

    麻煩果然來了,大家查畢,聚坐堂屋,司馬老爺要聽聽官差們都查到些什麼。

    府尹與秦捕頭低聲嘀咕兩句,而後對司馬老爺說了幾句場面話,曰他們回去將線索分析商議,儘快破案。

    司馬老爺點點頭,看了司馬婉如一眼,又道:“坊間盛傳有一女子向官府透露了惡賊底細,可是這位穿差服的姑娘?”

    府尹沒料到會提這事,愣了一愣,看了一眼秦捕頭,又看看蘇小培,點頭答道:“正是。”

    “既是識得惡賊,那擒賊之事大人如何盤算,還望能細說細說。”

    秦捕頭一抱拳,道:“蘇姑娘和冉壯士是我請來相助破案的能人,並非惡賊舊識。坊間傳言,不可信。惡賊行蹤,我等自當全力追查,定將他緝捕歸案。”

    司馬老爺皺眉:“並非舊識,卻能說出案犯底細,這等本事,倒真是能人了,那今日這姑娘來我府上查看問詢,可又看出什麼來?”

    秦捕頭又接過這話:“司馬老爺,事關重大,我等回到衙門自當好好商議,若有任何頭緒進展,定當及時相告。”

    司馬老爺卻是不肯就此放過:“並非老夫信不過官府,只是這惡賊逍遙多時,那懸賞告示在多城張貼,卻也未見結果,如此狀況,那惡賊還再度犯案,大人們也未說出個頭緒來,如今既有能人相助,何不說個一二,讓我等安心?”

    就蘇小培聽來,這話說得還算客氣。可在場的眾人臉色都不好看,秦捕頭和府尹大人相互看了看,然後秦捕頭向蘇小培看過來。

    蘇小培不知這眼神該怎麼接,是讓她說些什麼好圓圓場面還是讓她小心別開口,省得她的胡言亂語把事情弄更糟?

    這時候冉非澤說話了:“司馬老爺言重了,大人們竭盡所能全力破案,並未怠懈。我等昨日方到,傳言卻傳得如此倡狂,老爺請想,這會否惡賊轉移視線,有意為之?若人人皆誤會蘇姑娘身份,只顧防範盯她,疏忽了追捕惡賊,讓他有可趁之機,那不是正中惡人下懷?”

    秦捕頭也忙道:“正是。如今甯安城全城戒鎖,加緊搜捕,切莫讓惡賊有機可趁。蘇姑娘一直在衙門處,並非與外人接觸,各位大可放心。”這話說白了就是,就算這蘇姑娘有什麼古怪,我們的人都盯著她,她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司馬家的人聽了這些,相互看看,倒說不出什麼來了。司馬婉如看了爹爹一眼,問:“那各位大人們可查到什麼?”

    府尹給秦捕頭遞了個眼神,看來還是得說說,不然興師動眾來一趟,沒個交代就走,事情也不好看。秦捕頭清清嗓子:“惡賊撬門而入,奪門而出,大小姐被劫時許是熟睡中,未及呼救,未與惡賊掙打,頭髮被削去,衣衫不整,未被染指,一劍穿心而亡。”

    司馬家人瞪著看他,這些他們都知道,只是然後呢?

    秦捕頭又道:“我看小姐前院廂房中有劍,應是會武,她未掙扎呼救,屋中沒有迷香痕跡,小姐面色正常,口中未留氣息,也不似被人下藥,最大的可能,是當時被點穴制住,無法動彈......”秦捕頭說到這,想起蘇小培說的,這與之前案子的手段不符,他想了想,還是說了,“那惡賊先前動手極是殘酷,靠恐嚇威喝制止受害者的動靜,這次小姐會武卻無反抗......”秦捕頭想著該怎麼說,惡賊的手段變化了,他想做什麼?

    “說這些有何用?”司馬老爺大怒,“我家女兒遇害,現場未留下那賊人的痕跡線索,你們該想想這該如何抓人,琢磨我女兒受了哪些苦又是做甚!”

    秦捕頭啞然,現場未留下蛛絲螞跡,也沒人見過那賊人行蹤,他們當然不知道去哪抓人,他答不出來。

    蘇小培與冉非澤嘀咕幾句,冉非澤道:“司馬老爺稍安勿躁,秦大人所說便是案子關鍵。我看大小姐手掌手背,她不但會劍,她還會拳,且是認真研習,生了薄繭的。無論武藝精與不精,遇襲掙扎,人之常情。她未抵抗,是被制住,先不說那惡人武藝如何,只是做案手法與先前大有不同,這便是重要線索。大小姐的血衣上有破孔,兇手是隔著衣服將小姐刺死,小姐清白仍在。這便是說,兇手並未行那不軌惡念,這又是一處與以往不同。再者,刺傷穿透身體,若是匕首,必得全力沒刃而入,婆子查驗,小姐胸前未有淤痕,那即是說,不是匕首所傷,是劍。這又是與惡賊以往犯案手法不同......”

    冉非澤說得頭頭是道,可司馬老爺一抬手打斷他:“勿翻來覆去說這些,與以往不同,這線索有何用,那惡賊不使匕首換了劍,那他如今何處?”

    蘇小培又湊過來跟冉非澤嘀咕了幾句,冉非澤剛要說話,司馬婉如冷道:“蘇姑娘自己不會說話嗎?”

    蘇小培被噎得,她這不是看人多怯場嘛,想讓冉非澤來說會靠譜一點,而且他說得多好,那一條條的,把她都鎮住了,真是觀察入微,相當細心。他把她昨天說的觀點吸收了,確實是找到不少關鍵又有力的疑點。要不是司馬老爺打斷了,後面他就該說她的那部分了。

    如今被司馬婉如點了名,蘇小培一時之間倒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她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坐直了,看了看冉非澤。

    冉非澤道:“既是二小姐問了,你就好好說說吧,說些能聽懂的。”

    又來了,這話怎麼這麼耳熟。秦捕頭側目,說些能聽懂的,這話說得,讓他也想聽聽這蘇姑娘能說出些什麼來。司馬老爺的問題,不好答啊。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來了。

    對了,忘了說了,入V後評論超25字的可以送分,有需要送分的朋友請在評論後面寫明要積分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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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蘇小培顰眉思索了一會,開口了:“請問二小姐與大小姐,相貌生得像嗎?”她沒去看過屍體,不知道那大小姐的長相。

    司馬婉如一愣,讓她說話她反而問起問題來了?她心中不悅,但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不好發作,只硬板板答了:“像。”

    蘇小培點點頭,又道:“二小姐美麗大方,個性爽直,姐姐一定也是這般吧?”

    她不說正事,反倒拍起馬屁話起家常來了?

    眾人疑惑不解,司馬老爺有些不耐,但蘇小培軟聲細語,姿態放得低,又是誇讚自家女兒的,他心裡猶豫,且就忍下了。

    司馬婉如咬咬唇,冷冷答:“姐姐可比我好。”說完這話,似勾起傷心,最後那“好”字竟哽住了。

    司馬夫人握住她的手,把話頭接過去:“清兒溫柔體貼,身子羸弱些。如兒愛武,清兒也鬧著要學,可她身子不好,不能象如兒這般。如兒拜師學藝,清兒在家裡也常常研習,這幾年,身體倒也大好了些。”越說越傷心,司馬夫人的眼眶紅了。

    “說這些個做什麼?”司馬老爺終是沒忍不住,喝斥了自家夫人一句。

    司馬夫人被這一喝,閉口再不言。

    蘇小培也不介意,她點點頭,道:“司馬老爺,夫人,大小姐與二小姐相貌相似,身體狀況、個性和行為舉止卻是不同。如若丫環來報,說小姐生病了,你們也許最先想到的會是大小姐病了,因為她身體不好,可如若報的是小姐在外頭把人打了,你們最先想到的也許是二小姐幹的。”

    冉非澤輕咳了咳,舉例子說別人家小姐在外頭打架,真是不得當。

    蘇小培被他提醒,也知道話裡定是有什麼不好的,不過一時沒領悟哪不好,但她也很快把話轉開,繼續說:“也不知兩位小姐繡花做菜,哪個更拿手。可無論是什麼,當事情發生後,老爺夫人能夠用對女兒們的瞭解,來判斷這事誰做的。也許不百分百......我是說,也許十成十的準確,但是有根有據,有一定的把握。”

    司馬老爺皺著眉頭,有些鬧不清她說的這個跟案子有什麼關係。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假如,我是說假如,大小姐很渴望能像妹妹一般好好習武,但老爺夫人不同意,於是有天大小姐便離家了,根據大小姐離家前的行為舉止,老爺夫人在去往二小姐拜師學藝的途中就能找到她。而假如一個丫環說家裡母親重病,但府上規矩不准回家,有天這丫環不見了,老爺夫人派人到她家裡找,十之□就能找到,她只是想看看母親。”

    蘇小培話說得慢,語速音量充滿誘導,大家不覺都認真聽下去。

    “每一個人,做的事,說的話,都有可判斷的地方,他們要去的地方與他們心裡的欲念有關。小姐想習武,那去丫環家中是找不到她的,丫環想探望母親,那去二小姐拜師學藝的地方,也是找不到的。老爺、夫人,尋找惡賊的下落,與這道理是一樣的,我們得分清他是小姐還是丫環,才能判斷他要去哪裡,知道他要去哪裡,才能沿途佈局,截堵擒人。”

    屋子裡靜默,眾人都不說話,但大家都聽明白了,這話說得淺顯,但事情都是清楚明白。

    司馬老爺噎了一噎,最後道:“那如今知道他是誰了,姑娘和大人們又打算到哪裡擒他?”

    “不,我們不知道他是誰。”蘇小培清清楚楚地說:“方才秦大人與冉壯士所說的事,其實只是簡單的一條,殺害小姐的,不是那連環案犯。”

    這話驚了四座,大家動容驚訝。

    秦捕頭轉頭望了過來,他方才那話有這意思嗎?他可沒說過殺害司馬大小姐的不是馬征遠。

    蘇小培道:“以往的案子裡,罪犯兇殘,以羞侮□為目的,而大小姐這案子,一劍穿心,下手痛快,可以說,也許兇手並不想她太痛苦。大小姐會武,沒有掙扎抵抗,要麼是被制住了,要麼是她認識兇手,她不知道他會動手所以沒防備。方才秦大人與冉壯士說了許多此次兇手的舉動與以往案子不同的地方,我就不多談了。我只再說一點,聽僕婦說,發現小姐的時候,她的衣衫不整,但只是腰帶除去,衣襟拉開,半點肌膚都沒有露,所以實際上,衣衫真是只是不整而已,這說明,兇手並不想羞侮她,他要的,就是大小姐死而已。”

    司馬家的人目瞪口呆,官差們也是萬沒想到,她居然有這樣的猜測。

    “這次兇手,與那連環案犯不是同一人。唯一與連環案犯做的事一樣的,就是他削掉了小姐的頭髮。這一舉動,說明他想嫁禍。如今懸賞滿天飛,人人都知道有個殺人不眨眼的惡賊專挑富家小姐下手。至於案子的細節,應該也與有關我的傳言那樣——坊間盛傳。這兇手聽了一二,認為這是一個好時機,他只要照著這案犯的舉動,將小姐殺了,削了頭髮,弄亂衣衫,那人人都會以為是這連環案犯幹的,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脫身。只是削髮容易,□一個清清白白的弱女子卻不是誰都能下得了手,於是他學了表面功夫,他覺得這樣就可以瞞過去。”

    司馬老爺咬緊牙沒說話,他竟然覺得這個分析很有道理。可如若真是這樣,那就是說,並非那惡賊隨意挑選下手目標,而是針對他女兒來的?針對他司馬家來的?

    “你說的是真的?”司馬婉如抖著聲音問,雙手已握成拳頭。

    “關於這點,我敢打包票。”蘇小培的語氣堅定無比。“丫環想冒充小姐,換得了衣妝,學得了說話,卻掩不住骨子裡的氣度學識。罪犯想模仿罪犯,可以,但掩不住那顆犯罪的心,他們的欲念不一樣,他們能辦到的事就不一樣。”

    “所以,是另有其人?”司馬老爺終於開口。

    “確是。”秦捕頭這回答了,這蘇小培的話,他信了!

    “所以我們不能被他是連環案犯的假設矇騙了,一切,都得重新開始推想。”蘇小培趁熱打鐵。

    秦捕頭點頭,把話頭接了回來:“司馬老爺,家中僕役,往來人客,小姐平素交往的朋友,小姐是否與人有怨,貴府上是否與人交惡,凡是有可能涉及的,還請司馬老爺多想想。”

    “我的兒啊!”司馬夫人此時反應過來了,捂嘴又痛哭起來。司馬婉如扶著她,輕撫安慰。

    司馬老爺一時之間也想不到,眉頭緊鎖,心亂如麻。

    府尹出聲安慰,讓他們再好好回想,又即令司馬府禁閉起來,嚴查僕役和出入人等。秦捕頭他們幾個商議了幾句,決定先回衙門相議,司馬府上有任何消息再隨時通報。

    一隊人浩浩蕩蕩又回了去,司馬婉如盯著蘇小培的背影,咬了咬唇。

    蘇小培原以為回到了衙門秦捕頭他們得與自己和冉非澤好好談談案情,結果卻沒有。

    秦捕頭與府尹關起門自己開小會去了。這給蘇小培潑了潑冷水,她還滿腔熱情想快點破案呢,結果人家不理她了。

    冉非澤卻不介意,他是明白這官場裡頭自有門道,他與蘇小培是外人,府尹大人與總捕頭自然得好好再商量怎麼辦。他安慰蘇小培說這樣也好,他們可以先逛逛街市。

    “壯士有銀錢能逛?”她可是還記得他那十五個銅板。

    “沒錢銀也能逛,長長見識。”冉非澤一本正經答。

    蘇小培臉要黑,這人,是在說她沒見識?

    白玉郎湊過來,問:“大姐,是第一次進城吧?”

    蘇小培的臉這回是真黑了,硬板板地答:“是。”她還真是第一次進“城”!

    “冉叔說得對,沒錢銀,看看也好,長長見識,好歹甯安城也是個大城,許多玩意兒鄉下地方沒有。”

    真是熱心腸的小捕快啊,蘇小培都沒精神搭理他。

    最後街市是沒逛,兩個窮鬼加一個正經公務員回了客棧吃午飯。這是在冉非澤有意無意的用力暗示下,白玉郎小捕快掏的腰包。

    蘇小培很高興,跟著冉非澤一起占別人便宜她覺得真是舒爽開心。

    席上,被佔便宜的那人問她了:“大姐,你真那麼肯定殺了司馬大小姐的不是馬征遠?”

    “對。”蘇小培爽快答。

    “可如若猜錯了呢?”白玉郎被蘇小培白了一眼,改口道:“如若案犯一直沒逮到,司馬家怪罪下來說是大姐猜錯了呢?”

    嗯,這個可能性倒是有的。蘇小培看看冉非澤。

    冉非澤一點都不煩惱:“破案捉賊是官府本分,與我等小百姓何干?”

    能撇乾淨?蘇小培懷疑地看他。

    冉非澤咧著嘴笑:“我等小民只是出謀獻策,官差大人們是憑自個兒本事斷案擒賊,如若真要冤我們,我們就跑啊。”

    跑?這麼沒氣節沒擔當的!

    “冉叔!”白玉郎叫喚,很不贊同。

    冉非澤眨眨眼,沖蘇小培說:“包袱一背就可以走了,房錢都不用付,快得很。”

    “那得帶上我。”

    “那當然。”冉非澤完全當白玉郎不存在,“我帶姑娘來的,自然帶姑娘走。我們可先奔白家莊去,那有我故人撐腰,官差不能把我們如何。”

    白玉郎在一旁垮著臉。叔,故人之子就在一旁坐著好嗎?還幫你付了飯錢。

    蘇小培看著白玉郎那樣就好笑,哈哈哈笑出聲來:“太好了,就這麼辦。壯士真是仗義!”

    “那當然。”冉非澤一本正經,“待官差退了,該送姑娘去庵廟還是押在白家莊還人情那是後話。”

    “喂!”怎麼轉眼又變擠兌她了?蘇小培橫眉豎眼。

    “姑娘又叫喚了。”冉非澤還是正經臉,“不雅不妥,以後莫要如此吧。”

    哈哈哈哈,這回換白玉郎笑,蘇小培瞪他,又想瞪冉非澤,眼睛真是忙。

    三個人笑鬧了一陣,飯吃完了,秦捕頭卻是差人來喚,要找蘇小培和冉非澤去衙門議事。

    蘇小培三人又散著步到了隔壁衙門。蘇小培想著該是要商量怎麼追凶了,於是進門前端正了臉色,在心裡盤算了一遍這案子的細節。

    進了門去,秦德正果然一臉嚴肅,開門見山地說了,他與府尹大人商議過了,這案情確有蹊蹺,十之□便是蘇小培推測的那般,所以接下來,他們會調整探查的方向,兩個案子都得抓緊,他希望蘇小培能繼續參與,分析出更多線索來,幫助他們將兩個案犯都抓到。

    蘇小培點頭,正打算表表會好好幹的決心,冉非澤卻插話了:“大人,馬征遠一案,提供有用抓捕線索者賞五兩銀,如今雖未抓到,但我與蘇姑娘提供的線索可不止有效這麼簡單,如今再加上司馬府一案,兩案一併,賞銀的事還是再談談吧。”

    秦德正一呆,他一心撲在案子上,哪曾想過什麼銀子不銀子的俗物?但冉非澤這麼一提,他一想那也是應該,忙一口答應:“五兩賞銀自是會兌現,冉壯士請放心。”

    蘇小培大喜,可冉非澤卻一臉為難:“大人,提供線索五兩銀,如今,卻不是指一指人在哪裡這麼簡單,勞心勞力又費時,我與蘇姑娘本還有尋人要事,只是大人這邊奇案壓身,我等義不容辭,但俗人俗物,也是要住宿飲食,五兩銀,確是不合宜了。”

    秦德正又是一呆,他辦案行,討價還價還真不行,而且誰料到在談抓凶這麼嚴肅又正義的事情時候,會有人談錢這種俗物呢?

    蘇小培這邊卻是精神一振。

    坐地起價!壯士當真是太瀟灑了!人才!

    她趕緊正襟危坐,用力點頭。

    秦德正看看蘇小培,又看看冉非澤,無奈問:“那多少合適?”

    “十五兩。”

    “五十兩!”

    蘇小培和冉非澤同一時間答,但冉非澤說的數讓蘇小培差點沒把自己舌頭咬了。

    她開口前還猶豫了四分之一秒提價三倍會不會太過分,結果看看人家,直接往十倍喊的!

    果然是壯士!

    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開黑價還一臉正氣又坦然的樣,慶倖自己剛才因為不好意思所以聲音比較小,現在補救還來得及。

    她轉向秦捕頭,重複了一遍:“五十兩。”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三更完成!我真是壯士!
第34章

    秦德正還算鎮定,這五十兩報價雖出乎他的意料,但也沒讓他大驚失色,他想了想,道了聲“稍待”便出了去。

    蘇小培有些不安,這種事她沒什麼經驗,一向都是別人給她多少她就接受,不過她事業一帆風順,確實也沒人虧待過她。如今討價還價,秦捕頭卻走掉了,她趕緊湊過去低聲喚了聲“壯士”,打算先跟他商量好底價是多少,一會要是秦捕頭提了異議,他們兩人也好口徑一致。

    可冉非澤一點不著急:“姑娘莫慌,這甯安城可不是石頭鎮,官府富得流油,五十兩,他們出得起。捕頭大人臉皮薄,府尹大人急求結案,區區五十兩,斷不會拒絕的。”

    “哦。”蘇小培又坐直了。好,信他。

    就五十兩咬死不放鬆。

    過了一會,秦捕頭回來了。就如冉非澤所料,秦捕頭沒在錢上糾結浪費時間,一口答應了。說如若能順利捉到兩個案犯,把案子破了,就付他們五十兩。

    “如若只逮著一人呢?”冉非澤卻又說,“破了一個,就付一半吧,二十五兩。”

    秦捕頭一愣,但還是痛快答應了:“成。”他方才與府尹大人商議,府尹只求速破此案,花錢都是小事。

    冉非澤有了這話,滿意了。

    蘇小培佩服啊,那馬征遠原來是值五兩的,現在繞了個彎,變二十五兩了。原來討價還價是這麼玩的。

    秦捕頭咳了咳,把蘇小培的注意力引了回去。“蘇姑娘,我等已在城門各處設卡,官差們也會加緊城中的搜查,司馬府那邊,就等他們的消息,我也派了人喬裝打扮,盯好府門,看這兩日是否有可疑人等進出。”

    蘇小培點點頭。秦捕頭問:“姑娘這邊,有何打算?”

    “我打算,向秦大人建議,把馬征遠的懸賞告示全都撒了。”

    “撒了?”秦德正一愣,而後恍然,“姑娘不必擔心,姑娘與冉壯士的賞銀與這告示無關,無論是否旁人提供了緝凶線索,只要抓到人犯,姑娘和冉壯士都會拿到賞銀。”

    蘇小培也愣,這是想到哪裡去了?她笑笑,捕頭大人的思維方向還真是被冉非澤帶跑了。

    “大人,撒告示與賞銀無關。馬征遠這人,母親改嫁後,就再得不到關懷關注,他在繼父家中身份尷尬,其他兄弟姐妹都看他不起,僕人們也對他疏忽不敬。之後他戀上妹妹馬瑤,那是家中唯一對他表示關心的人,但這段感情不可能有結果,馬瑤迫於壓力,為了讓他死心,主動要求出家為尼。至此,馬征遠的精神世界就崩潰了。”

    這時冉非澤咳了兩聲,蘇小培反應過來,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說,馬征遠從未得到關懷,無人在心裡看重他,他好不容易有個希望,卻又破滅了。他想要的永遠得不到,這時候他就打算報復。白捕快說,馬征遠最後一次去見馬瑤時,說了一句‘你等著’,接著,他便開始了在各城犯案。”

    秦德正點點頭,這些他都知道。

    蘇小培接著說:“他犯案之後,人人驚恐,處處議論,他一下子得到了滿足。他得不到的女人,通過這樣的方式得到了,他懲罰了她。從前他飽受欺淩,現在人人怕他,他充滿了自信。這就是為何官府做了懸賞告示到處張貼他還敢繼續犯罪。他要的就是這個,這件事越張揚越好,大家越怕他越好。官府的懸賞,是在幫他宣揚,是在給他鼓勵。所以,懸賞告示必須從各城撒下來。”

    秦德正從來沒想到這一層,他斂眉深思。

    蘇小培又道:“司馬小姐的案子,那個兇手想嫁禍給馬征遠,這個意圖非常明顯。按理,如果這案子官府認定是馬征遠幹的,那官府該是加大對馬征遠的搜捕懸賞,可官府沒有,反過來,還把馬征遠的懸賞令給撒了。如果兇手隱藏得很好,從司馬府裡能得到消息,知道官府並沒有懷疑馬征遠這便罷了,可如果他不知道,那官府的這個舉動會讓他猜疑,刺激他,一旦他有所動作,露出馬腳,那我們找到他就更容易些。”

    秦德正覺得有理。他道:“府尹大人囑咐了司馬老爺有關案情切不可外露。今日我們在司馬府堂廳議事,也沒讓僕役下人們靠近,這事對外該是能瞞得住。若我們宣稱兇手便是馬征遠,讓那兇手放鬆警惕又如何?這樣,許是他更易露了馬腳。”

    “大人若是想讓真凶放鬆警惕,勢必得大肆宣揚兇手是馬征遠,如若消息傳入馬征遠耳裡,卻是會激怒他。他的光環,我是說,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了。有人冒充他,有人在搶奪他的榮譽,他為了證明自己,也許會使出更激烈的手段來證明,看,這才是我,我是獨一無二的。”

    這時候冉非澤插話了:“照姑娘這般說,如若撒了懸賞令,馬征遠覺得自個兒未受矚目,那他會否做出些更出格的事來引起注意?”

    蘇小培點點頭:“所以大人不但要撒懸賞令,還得發一道封口令。就說馬征遠一案,事關機密,不得再議。一旦發現,重罪處置。”她說完,皺皺眉,不知道這地方言論自由受到保護嗎?

    她看看冉非澤,冉非澤點點頭,說明這事可行,看來亂說話就抓起來還真有啊。

    冉非澤對秦德正道:“大人,光有令怕是還不夠妥當,派些人演出戲,把這事坐實了。讓官差們在酒樓裡吃酒論事,說到這案子便相互噤口,似有意無意道大人嚴令不可議,讓周圍人知道。小販平民間平日談話,也把這事傳下去。這樣,那馬征遠才會知道,無論他做什麼,他的事絕不可能再傳開。”

    秦德正看向蘇小培。蘇小培點頭:“冉壯士說得對。”沒有媒體的時代,也只能如此吧。

    “那馬征遠看無人再議他,又會如何?”

    “大人在澤城那邊再加派人手吧。”蘇小培道。白玉郎告訴她查到馬征遠的家人後便與當地官府做了通報,讓那頭嚴密監看,就蘇小培看來,這一步還得讓官府更加重視才行。

    “你是說,他會回家去?”

    “其實他終究會走到這一步,就算我們不做這些事,他最後也勢必會回去的,早晚而已。他最想威懾住的,最想報復的,並不是這些他不認識,無關緊要的人,在陌生人身上得到的滿足只是一時的。他最後會發現這些不足夠,他最想看到的,是那些真正傷害過他,讓他痛苦的人,在他面前象那些受害者一樣恐懼、哀求。”蘇小培道:“大人,我們做的,是把這一步提前了。沒有人再討論他的事,他風光不在,沒人幫他把他的威風傳頌回去,那他就得自己來了。”

    秦德正苦思,最後喃喃自語:“他犯案的這些城,確實是圍著澤城打轉。那懸賞令,在澤城也貼了。”

    蘇小培沒插話打擾他,秦德正認真想了好半天後,終是一抬眼,大聲道:“好,如此,就聽蘇姑娘的,先這麼辦!”

    三個人又討論了一些細節,而後秦德正把蘇小培和冉非澤請到了隔壁,與他議事的屋子隔了一道門。接著他把幾個親信,得力幹將叫了進來,自己與他們商議了此事,照著蘇小培說的意思如此這般的安排了下去。

    大家有驚訝的,有不解的,有覺得甚有道理的,討論得甚是熱鬧。蘇小培和冉非澤在隔壁屋子一邊聽著他們開會,一邊喝茶。

    冉非澤道:“大人雖需姑娘相助,但也需立官威,佈置安排,由大人自己親自操辦更妥當些。”

    蘇小培點頭,並不介意這些。她聽得外頭談得熱火朝天,部署有條不紊,心思已經轉到另一頭去了:“壯士,五十兩很多吧?”

    冉非澤笑了:“算是不少。”

    他拿著茶盅,斜睨著她笑:“十五兩,嗯?”

    蘇小培臉紅。

    “小家子氣。”他調侃她。

    蘇小培忙道:“我這不是不知道嘛,沒經驗。我是說,我經得事少,是該向壯士多學習。”

    “學習?”

    “是該向壯士多討教。”

    冉非澤咧著嘴笑。蘇小培也不介意,二十五兩呢,感謝他。

    “壯士,二十五兩能買得起牙刷吧?”

    “牙枝?那自然買得起。”冉非澤忍不住又笑了。

    這日事畢,冉非澤帶蘇小培上了街市,說要讓她饞饞眼。他帶她去了一家洗漱專賣店,裡面牙刷牙膏洗浴用品一應俱全。當然名稱與蘇小培知道的都不一樣,但蘇小培看得非常開心,這就是生活目標啊!

    她的目標居然變得這麼卑微了,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蘇小培一邊自嘲一邊算著價錢,這個要200錢,那個要300錢,這個80錢便宜,那個150錢看起來不算貴,這個居然800錢,快一兩銀子了,那個二兩銀,這算奢侈品嗎?

    蘇小培對這裡的錢銀還沒什麼概念,價格在腦子裡都得轉一遍才反應過來,是貴是便宜也不知道,但東西是她需要的,刷牙洗臉洗澡洗頭,她太想念現代的洗浴用品了。她看了半天,有些東西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也不好意思問,她決定記下這地方,等二十五兩銀到手就到這來消費她的古代第一筆錢。

    晃晃悠悠出去,看到冉非澤正站在街邊等她。

    冉非澤嫌她土包子進城一臉驚奇看貨品的樣太丟人,加上他是明知這姑娘只能看不能買,於是他就先出來,免遭店家白眼。不過這姑娘也確實不錯,他在外頭都能看到店家白眼犀利,她卻毫不理會,賴著不走慢慢看。想到這,冉非澤咧著嘴笑起來。

    笑什麼笑,蘇小培白他一眼,正要說話,眼角卻看到了什麼。她轉過頭,見街角一宅子大門那,司馬婉如正走出來。她沒有多停留,很快走到街上,然後進了對面一家酒樓,不一會,她與她的幾個師姐妹走出來,正朝著蘇小培和冉非澤的方向來。

    兩撥人很快在街邊擦身而過,司馬婉如見到冉非澤和蘇小培面色稍變,但沒有說話,只與師姐妹們一起快速離開。

    “她為何一臉心虛?”

    冉非澤沒答,倒是帶著蘇小培往司馬婉如出來的那宅子走,路過那大門,看到門邊“常府”二字。冉非澤道:“司馬大小姐的未婚夫婿,是姓常吧?”

    “對。”蘇小培也想到了。

    “姐姐亡故,妹妹到無緣姐夫家中拜會,失禮失節,她自然心虛。”

    “這樣不行嗎?”

    “當是兩家長輩交際,女兒家自是不好這般露面。”冉非澤摸摸下巴,“官府那頭,一直沒提到這常府吧?也不知,他們與司馬家除了那差一點就成了的姻親,還有何關係?”

    蘇小培當然也不知裡面的關係。他們回了衙門後,冉非澤找了秦捕頭說這事,秦捕頭記下了,與司馬家有關聯的,他們倒是都有計劃要好好查查。

    此後無事,蘇小培就回了客棧整理她的日誌,思考案情。

    是夜,蘇小培收拾好了東西,正打算休息,這時候房門卻被敲響了。她以為是冉非澤有事找,打開門一看,外頭站著的卻是司馬婉如。

    司馬婉如冷著臉,手裡拿著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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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蘇小培嚇了一跳,她定定神,剛想問有什麼事,司馬婉如卻開口了:“我來找姑娘敘敘話。”

    拿著劍來找她聊天?

    蘇小培皺眉頭,司馬婉如也不動,似乎就等著蘇小培請她進去。

    蘇小培想了想,側身讓她進來了。

    司馬婉如進了屋,直直坐到了桌邊的椅子上,半點沒客氣。

    蘇小培眉頭繼續皺,這大戶人家的小姐,這麼沒禮貌!她心裡也不太舒服,說了句:“你等等。”然後轉頭出去,去拍冉非澤的門。

    結果沒人應。

    蘇小培想起來了,晚飯的時候白玉郎有說晚上要帶冉非澤去見見他的捕快兄弟,大傢伙很想認識認識他的冉叔。這不會是出去鬼混了還沒回來吧。蘇小培轉念一想,下樓找了客棧小二,讓他給燒壺茶送到她的房間,又囑咐若是看到她隔壁的男客回來了,讓他來找她。

    小二一口應了,但對這外貌古怪的女子要讓男客深夜去找她,還敢對他這外人說,實在是有些看不起,這真是有些不要臉面了。但小二沒說啥,滿口答應,跑去泡茶了。

    蘇小培回了房間,司馬婉如還坐在那,但眉頭微皺,一臉不耐。

    “我讓小二燒壺茶,我們邊喝邊聊。”蘇小培解釋道,看了看她擺在桌上的劍,過去坐下了。

    司馬婉如沒說話,盯著她看半晌,忽道:“姑娘心虛什麼?”

    她心虛?蘇小培抿抿嘴,對司馬婉如完全沒好感。

    這時候小二送茶進來,替兩位姑娘擺了杯子,倒了茶,過程中好奇多看了司馬婉如兩眼。司馬婉如臉上沒什麼明顯的表情變化,蘇小培松了口氣。

    小二倒好茶,出去了,臨走把門帶上。

    這時候司馬婉如又說話了:“姑娘未做虧心事又何必怕我,我沒打算對姑娘如何,我過來找姑娘,這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了,不差小二那一個人證。姑娘放寬心,我只是來問問姑娘些話。”

    “司馬姑娘通常找人敘話,都會帶把劍?”蘇小培確實是放心許多,她反問,刻意用了與司馬婉如相似的語速語氣。

    司馬婉如看了一眼她手邊的劍,沒答這問題,卻是繼續問:“姑娘言之鑿鑿,說殺我姐姐的兇手並非那懸賞告示中的兇犯,我想問問姑娘,那依姑娘看,兇手會是何人?”

    “我知道的,今日在府上都說過了。”

    “可經過一日,姑娘難道沒有更精准的推斷?兇手會是何身份?為何殺我姐姐?動機如何?”

    蘇小培搖頭。

    司馬婉如咬咬牙,盯著她,又道:“姑娘不是能看透人的心思嗎?不是從那連環案犯的舉動裡便能知他的底細嗎?不知問問話就能知道那連環案犯沒殺我姐姐嗎?為何到了是誰殺我姐姐時,又不知了呢?殺我姐姐的兇犯,底細又是如何呢?姑娘推斷不出了嗎?”

    她越說語速越快,竟是激動起來。

    “司馬姑娘!”蘇小培喚她,打斷了她的話。

    她看著她紅紅的眼睛,緊繃的身體,忽然放軟了聲音問:“你回來後,一直沒休息嗎?”

    司馬婉如不答,板著臉瞪著蘇小培不說話。

    “相比那茫然不知所蹤不知何人的兇手,司馬姑娘更願相信殺害令姐的,是那個連環案犯嗎?這樣,起碼事情清清楚楚,不必總在心裡惦記著,不知仇家是誰,對不對?”蘇小培盯著司馬婉如的臉,“其實你覺得我的話有道理,但你不甘心,是不是?如若兇手另有其人......”

    蘇小培聲音放輕了,拖長了最後一個字,停下了。

    靜了一會,她又問:“司馬姑娘,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的?”

    司馬婉如別開眼,避開蘇小培的目光,過了一會問:“蘇姑娘,我爹爹今日找了人驗了,姐姐確是沒中毒。她沒呼救,沒有掙扎,那不是被人點了穴,便是認識的人,她沒有防備,對吧?”

    蘇小培沒答,反問:“姑娘心裡可想到什麼線索?”

    “我姐姐待人素來不錯,未與人交惡,人人都喜歡她。”

    “可姑娘拜師學藝,離家不是很久了嗎?也許這幾年令姐發生了一些事,姑娘並不知情。”

    “我走了三年,姐姐與我時常通信,她事事都與我說,未曾提起與人有怨。從小她就乖巧聽話,從不闖禍。”

    “那姑娘呢?”

    司馬婉如猛地抬眼。

    “姑娘闖禍嗎?”蘇小培問:“姑娘是否與人結怨?”

    司馬婉如瞪著她,半天擠出一句:“姑娘這話何意?”

    蘇小培注意到她說這話的時候,手握緊了劍。蘇小培靜了靜,又問她:“姑娘多大年紀了?”

    “將滿十八。”司馬婉如又垂了眼。

    “十八啊,不小了呢。”蘇小培琢磨著,在這個年代,十八未嫁,算大齡嗎?

    “那姑娘姐姐,十九二十了?”蘇小培問:“聽說司馬大小姐訂親的物件是青梅竹馬的常公子,怎麼拖這麼晚才準備成親?”

    司馬婉如瞪向蘇小培,“姑娘,這般婚嫁私事,姑娘如此相議,不覺得無禮嗎?”

    “哦。”蘇小培點點頭:“真抱歉。”其實就她看來,大晚上拿把劍上門問話才是真無禮。

    “姑娘對常公子瞭解多少?你與他也是青梅竹馬吧,就姑娘看來,他與你姐姐感情和睦嗎?”

    蘇小培這話都沒問完,司馬婉如已經跳了起來:“姑娘!我姐姐屍骨未寒,姑娘這話如何問得出口?”

    蘇小培往後靠了靠,仰頭看著她。

    司馬婉如吐口氣,稍稍和緩情緒,“姑娘說話當謹慎。”她一把抄起她的劍,像是打算走了,可卻又說:“姑娘,今日我去常府,只是想與常大哥說說我姐姐......還望姑娘莫要張揚。姐姐遭此不幸,還望姑娘顧念她的閨譽。”

    蘇小培點點頭。

    “請姑娘代為與冉壯士也招呼一句。”

蘇小培又點點頭。

    司馬婉如低下頭:“如此,打擾姑娘了。”

    她轉身要走,蘇小培卻叫住她:“司馬姑娘,我還有一個問題。”

    司馬婉如皺眉轉身。

    蘇小培問:“令姐之死,姑娘為何愧疚?”

    司馬婉如的臉色頓時一變,但很快又板起臉,昂了下巴,盯著蘇小培道:“我因事耽擱,遲了一日歸家。如若我早點回來,姐姐與我親近,那晚我們定是睡一鋪聊一夜的話,她不是孤身相處,也許......這事就不會發生了。”

    蘇小培沒說話,司馬婉如咬牙問:“姑娘還想知道什麼?”

    她想知道的還多著呢,不過現在不是問話的好機會了,蘇小培笑笑,客客氣氣答:“夜深了,姑娘回去一路小心。”

    “多謝姑娘。”司馬婉如冷著臉轉身走了。

    蘇小培沒起身送她,自己坐屋裡看著茶壺發呆,仔細把剛才的對話回想一遍。過了好一會,她跳起來,要去拿紙筆把想法記一記,門口卻傳來聲響。蘇小培一愣,直覺是冉非澤回來了,趕緊跑去開門,剛到門口,門被推開了,一股酒氣湧了進來,卻是一個醉漢。

    蘇小培不認識。

    司馬婉如走的時候,她沒起來鎖門,一時疏忽,沒想到卻會有人這樣闖進來。

    那醉漢看見蘇小培有些驚訝,嘴裡嘟囔著道:“怎麼是個姑子?”但很快又咧著嘴笑,反手把門一關,伸手一把摸上了蘇小培的臉:“姑子也好,剛還俗就想爺們疼了?”

    真噁心!蘇小培又驚又怒,一揮手打掉那人的臭爪,喝道:“你是誰?滾出我屋子!”

    那醉漢被打得有些疼,卻不走,還猛地抱過來,臭嘴往蘇小培臉上拱:“逗爺玩呢?來來,爺讓你舒坦。”

    蘇小培放聲大叫,用力將他推開:“滾,我叫人了!”她聲音很大,但沒聽到門外有人過來。

    醉漢被推到牆上,後背撞得生疼,這下是惱羞成怒,一巴掌揮了過來:“賤貨,敢打老子!”

    蘇小培這次有了防備,火速退了兩步躲,那醉漢被蘇小培躲開了更怒,罵了句髒話又撲過來。蘇小培比他更怒,她知這麼纏鬥她不是一個大漢的對手,於是果斷一腳就踹他□。醉漢萬沒想到一女子會出這種損招,正被踢中,慘叫一聲,抱著肚子下面蹲了下來。

    蘇小培踹完就開始尖叫,沖向門口大喊“救命”。

    剛進客棧門的冉非澤聽到聲音火速沖了進來,看到門打開,屋裡是抱著命|根子倒在地上嗷嗷叫的醉漢,和站在門口毫髮無傷放聲大叫的蘇小培。

    冉非澤愣住了。

    蘇小培見他來了,閉上了嘴。

    這時門週邊過來好些被蘇小培的“救命”喊過來的人,張頭探腦。

    屋裡醉漢這會緩過勁來了,手還抱著命|根子,卻沖蘇小培喊:“賤娘們,敢踢我!”

    冉非澤問:“怎麼回事?”

    “他闖進來欲非禮我。”蘇小培搓搓臉,噁心得想吐。

    “是這賤娘們叫我進來的。”

    “少他媽放屁,去你|媽|逼的。”蘇小培氣極,爆粗話。

    冉非澤扭頭看她:“何意?”

    “問候他母親。”

    冉非澤沒懂,但想來定不是什麼好話,也不問了。他邁前幾步,將那醉漢拎起來。醉漢大聲嚷嚷:“就是她叫我來的,小二哥可做證!”

    給蘇小培送茶的小二抖抖縮縮站出來,搖手道:“不,不,我就是隨口玩笑。”他在樓下與別的小二拿蘇小培說的叫隔壁男子去找她這話逗樂,話間是有些混話,這醉漢正好在那聽他們說,住的也是蘇小培隔壁,另一邊。聽了哈哈笑,說定是等他去。小二沒在意,當他也是逗笑,遂又笑了兩句,沒特意說蘇小培等的是跟她一起來的那位壯士。於是醉漢借著酒膽,借酒裝瘋,就上來了。一上來看門沒鎖,更覺得是這個意思,只沒想鬧成這樣。

    冉非澤聽了沒說話,蘇小培黑著一張臉,小二嚇得發抖,自抽兩個嘴巴,直道只是玩樂話,沒想這住客這般犯混。

    那醉漢這會子看情形不對,酒瘋也不敢鬧了。冉非澤拎起他來拖出去,又趕了眾人走,替蘇小培把門關上了。過了一會,他回來,敲了敲門,聽得蘇小培應,推開門一看,她正洗臉,用力搓得臉都紅了。

    冉非澤未動聲色,問她:“姑娘找我何事?”

    蘇小培氣還不順,還想踢那惡人兩腳,聞言也沒應。冉非澤走進來,找了椅子坐了。

    蘇小培搓夠了,用巾子用力甩盆裡。

    “姑娘可有受傷?”雖然看她很有精神,但還是關心她有沒有吃虧,但這事不得體不好直問,他換了個說法。

    “沒。”蘇小培轉過來,在他對面坐下了。

    冉非澤不再說什麼,耐心等她。

    “我覺得我真蠢,真是蠢斃了。”蘇小培冷靜下來,實在是有些難堪。這事雖是那醉漢的錯,但根由卻是她對外舉止言談不得體招惹的。在那些人心裡眼裡,她怕是又粗俗又不要臉吧?她覺得很有些難過。

    “姑娘為何找我?”冉非澤裝沒聽到她的自責。

    蘇小培揉揉臉:“司馬二小姐來找我,拿著劍,她凶巴巴的,我就有些慌,去找你,你沒在,我就想了個辦法,讓小二給送壺茶來,又叫他留心若是見你回來了,讓你來我這找我。我想讓小二看見司馬姑娘,好歹有個人證,她就不敢怎樣了,若還不行,你回來了,來找我,我也踏實些。”

    冉非澤給她倒杯茶。“司馬姑娘找你何事?”

    “也沒什麼,我想她大概主要目的是想讓我別把今日看到她從常府出來的事張揚出去,還讓我跟你說一聲。但她也說了一些別的,我們聊了聊,我是說,我們敘了一會話。”

    “姑娘可曾看出有何不妥?”

    蘇小培舒口氣,穩了穩心緒。“有的。我覺得,她姐姐的婚事有些問題。她們與常公子青梅竹馬,要訂親成親,不是該早點辦嗎?壯士,女子十八|九歲未婚,是不是年紀算不小了?”

    “確是。但十八|九才成親的,確也不少。”意思是,這個算不得疑點。

    “司馬二小姐很緊張,有些人一緊張,就用板臉冷酷來偽裝,但我知道她很緊張。她藏有秘密,她喜歡用反問句,這是躲閃和心虛的表現。尤其當我問她是否闖禍,她反問我這是何意。我問她姐姐與常公子青梅竹馬,為何這麼遲才成親,她反問我不覺得無禮嗎。我問她對常公子瞭解嗎,他與她姐姐感情如何,她反問我如何說得出口。”

    “姑娘的這些問題確實......”冉非澤想著怎麼形容,“嗯,不太合禮數。”

    蘇小培抿抿嘴,她覺得沒什麼的話在這裡總是不合禮數。想到跟小二說的話被他們那樣侮辱恥笑,她又覺得噁心起來。

    “姑娘覺得司馬姑娘有何不妥?”冉非澤拉回她的注意力。

    “我說了,她有秘密,所以她常用反問來躲避,而我剛才說的這三次反問,不但躲避,而且有攻擊性。她在用憤怒攻擊指責來拒絕回答,這三個問題刺中她了。這是關鍵。她疲倦、暴躁、掩飾,她很愧疚。”

    “愧疚?”

    蘇小培點頭:“這個我直接問她了,她說她耽擱了,晚回來一天,如果早回來她姐姐也許就不會死了。”

    冉非澤摸|摸下巴:“姑娘覺得她這話說謊了嗎?”

    “不好說。”

    冉非澤瞅她一眼,蘇小培聳聳肩:“我又不是微反應專家,我只懂些皮毛。”

    冉非澤撇眉,露出“又聽不懂了”的神情。

    蘇小培擺擺手,“就是我本事還不夠。但我知道,她非常希望我能相信她這句話。這意味著,就算這話她沒撒謊,這也不是全部的原因,這後頭還有事。”

    “姑娘。”冉非澤忽然說:“姑娘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何來蠢到斃之說?”

    蘇小培眨眨眼,察覺到他在安慰她。心頭覺得溫暖,蠢到斃這個詞他說出來怪怪的,她有些想笑。

    “不過,蠢到斃是哪個斃字?是蠢到極致之意吧?”

    蘇小培真笑了。

    “壯士幫我揍他了嗎?”

    沒頭沒腦來一句,冉非澤卻能聽懂。

    “嗯,揍了他好幾拳。他不敢還手,收拾包袱退房了。”

    “為何退?”

    “我在他面前把一杯子捏粉碎,他大概怕是要不滾我會捏別的吧?”

    蘇小培哈哈大笑,握了拳頭比劃著:“我真該多踢他兩腳,重重的!”

    “咳咳。”冉非澤清咳兩聲,正經臉。

    蘇小培斜睨他,這人又該說什麼此舉不雅姑娘莫要如此吧之類的話了?

    “姑娘。”他果然開口了。

    “做甚?!”蘇小培繼續斜睨他。

    “此舉不雅......”

    哼,她就知道。

    “可如若再遇上這類事,姑娘但用無妨。”

    咦?

    蘇小培愣頭看冉非澤,冉非澤沖她笑。
第36章

    冉非澤的笑容溫暖,蘇小培看著,不禁跟著他一起彎了嘴角。

    笑完了,由衷感慨。

    “壯士。”

    “做甚?”

    “我......幸虧遇到了壯士。不然,也不知如今流落何方。”

    冉非澤咧嘴笑:“姑娘知感恩惜福,我心甚慰。”

    蘇小培頓時僵了僵。這臭屁得,太破壞氣氛了。

    兩個人對坐著,看著對方無話,最後不由得又笑。

    “壯士今晚見了捕快們,可有何趣事?”蘇小培說話留心了用詞,她鬧了太多烏龍,真得檢討檢討了。

    “趣事倒是有的,不過姑娘不宜聽。”冉非澤道:“正經事也有,這倒是可以告之姑娘。”

    蘇小培黑線,那不宜聽的趣事,莫非這世界男人們聚一塊也會講葷段子?

    “好吧,正經事說來聽聽。”

    “今日晚些時候,司馬家二小姐的師姐妹們離開司馬家返回師門去了。”

    蘇小培有些驚訝:“這麼快?我們今天不是才看到她們一起逛街市。”

    “司馬二小姐怕就是借著與師姐妹出門的機會去的常府,帶師姐妹們逛了逛,又因家中喪事,請客離家也屬常事。不過方才姑娘說二小姐耽擱一日回府,這耽擱何事,倒是可以查查。”

    “查這個?”蘇小培想想,“那明日與秦大人說說,我們再去司馬府看看。”

    “明日去是無妨,但我覺還有一更好的辦法。”冉非澤道:“司馬二小姐的那幾個師姐妹離開司馬府,也是好事。她們走了半日,離不得太遠。我一會去找老六,讓他快馬加鞭追上。那幾個姑娘與二小姐一同回來,路上有何事,她們定是知道得清楚。從途中脫隊潛回,行案後再歸隊,與眾姐妹一起再歸家,這日程行蹤,倒也是瞞得過去。”

    “壯士懷疑二小姐?”

    “不亂懷疑。只未解這事,探究明白也是好的。”冉非澤道:“今日秦捕頭帶著捕快們還去了幾家與司馬府走得近的,當中包括了常府。常府為這親事做了許多準備,禮書已下,聘禮已過,就等著數日後拜堂。只沒想,如今拜堂之日要變成司馬大小姐的頭七。常府中各人在大小姐受害那晚均在家中,也未曾想到有何可疑之人。我與老六打聽了,常大公子與司馬大小姐的感情和睦,結親一事是他提的。父母樂見其成,於是兩家一商議便定下了,很快換了庚帖定下婚書。”

    “感情和睦為何要等大小姐十九二十了才提親?不是青梅竹馬嗎?中間還有何波折?大小姐和常公子在結親之前,是否還與旁人有瓜葛?”

    冉非澤笑笑,他也是問了同樣問題,所以,倒是知道。“定親是在三年半前,那時大小姐十六,正是適婚的年紀,可定下親事之後,常公子卻又改了態度,說是大丈夫以立業為重,再等等。兩家長輩雖有微辭,但親事已定,倒也心安,便半催半應著,這事便拖到如今。”

    “壯士,那常公子可會武?”蘇小培忽然問。

    “會。這甯安城中最大的武館,便是常家舅子羅奎的營生。常公子從小便跟著舅舅習武。司馬家的兩位小姐,也是由那羅家武館的師傅教導武藝,而後二小姐離家,拜在了明秀派門下。”

    冉非澤說完,等了等,看蘇小培沒說話,便問:“姑娘懷疑常公子?”

    “不亂懷疑,倒是想見一見他。主動求親,定下親事卻拖幾三年多,依壯士看可是怪事?”

    “是有些怪。不過聽說這常公子一表人才,有禮有義,凡識得他的都讚譽有加。這幾年他勤懇賣力,將家中幾個鋪子打理得蒸蒸日上。而這結親迎娶之事,也是他主動提的。”

    “所以他主動提親,然後拖延婚期,如今又主動定了成親,然後成親之前,未婚妻子喪命?”蘇小培歪歪腦袋,“我更想見見他。”

    “那我與秦大人說說。”

    “嗯,若是不必到常府見就更好。找個能敘話的,安靜的地方,單獨敘敘。”蘇小培對自己成功用上敘話這詞感到滿意。

    “姑娘。”

    “嗯?”

    “男女獨處,落人話柄。”

    “啊。”蘇小培恍然。“你是說秦大人不會安排,會瞧不起我,覺得我無恥?”

    “秦大人知姑娘所為,倒還好。只那常公子,怕是不肯赴約。但凡有講究的男子,自會忌諱這些個。聽說那常公子極為守禮,故有此一猜。”

    “哦。”蘇小培看看冉非澤。

    冉非澤笑:“我乃江湖粗人,太講究便沒法過了。”

    蘇小培用力點頭:“壯士別太講究的好,不然我也沒法過了。”

    兩個人又相視一笑。蘇小培道:“壯士可與秦大人說,讓秦大人約常公子,我在旁作陪。”

    冉非澤點點頭。

    蘇小培又道:“把司馬二小姐也約上吧,不同的時間,莫告訴他倆。與司馬姑娘就說是我約她聊聊凶嫌之事。我想瞧一瞧,司馬姑娘遇見常公子時,會發生何事。”

    冉非澤想想,又點點頭。

    “壯士,若我要猜常公子可能喜歡二小姐,但不知為何定親定成了大小姐,二小姐許是有情,傷心難過,於是離家避開此事。這樣算不算無禮?”

    “自然。”冉非澤點頭,“姐夫與小姨子動情,有傷風化,且又是喪事人家,關係微妙,若無證據,信口胡言便是大不敬。姑娘思維敏捷,但言辭之間,還需謹慎。”

    蘇小培看著冉非澤,這壯士先生分明跟她一般猜測,但確實說話比她謹慎多了。她暗自歎氣,若是在現代,這些人早被請到局裡頭喝茶協助調查了,什麼尖銳無禮的問題都早問完了,哪象這裡這樣。

    但入鄉隨俗,她還是早點學習適應的好。她也得多留心,在現代這類問題引來發怒反應也許是心虛,但在這裡也許是她太出格太無禮引來真怒,這些不同,她也得暗暗在心裡盤算計較。

    蘇小培點點頭,謝過冉非澤提醒,兩個人把待辦的細節商量好。冉非澤說他要出門去找秦大人和白玉郎說這些事,讓蘇小培關好門窗。他說他會囑咐好店家,不會再讓人輕忽她。

    囑咐又叮嚀,還查看了她屋裡短缺什麼,臨走又看了她的門,讓她當他面鎖好,他這才走。

    蘇小培把日誌補充記上,收拾好上了床。夜深人靜之時,心中再次感恩,幸好她遇到了冉壯士。算是她不幸的穿越旅程中的大幸吧。

    第二日一早,蘇小培與冉非澤吃過早飯,信步行至衙門。秦德正已經辦公多時,此刻正在院子裡叮嚀幾名捕快,見得蘇小培來了,忙招呼:“蘇姑娘,這位是顧捕頭。馬征遠的懸賞告示已經傳令下去全部撤下,顧捕頭今日出發,去濟城監護馬府及出家為尼的馬瑤。附近地域,也會加緊監查。”

    那顧捕頭沖蘇小培和冉非澤抱拳行禮,蘇小培忙學著冉非澤的樣子,也抱拳回了個禮。

    這回沒人嫌棄她的抱拳不得體,那顧捕頭還說聽得蘇姑娘料事如神今日得見實是有幸之類的場面話,蘇小培笑笑,哪裡哪裡地回了兩句便算罷。秦德正與顧捕頭又議了幾句,然後顧捕頭便吆喝手下那幾位準備出發。秦德正轉向蘇小培,問:“蘇姑娘還有何話需囑咐?”

    蘇小培點頭,她還真是差點漏掉了,幸而今日碰上了。她沖顧捕頭道:“請顧大人交代那馬瑤姑娘和馬府,若是見著馬征遠,切莫露出驚慌驚恐神情。”

    “這是何故?”

    “莫怕他,可保命。”

    “不懼他便能保命?”眾人將信將疑。

    蘇小培不想解釋太多,便道這說來話長,不好解釋,但這確實管用,讓顧捕頭務必將話帶到。

    顧捕頭看了看秦德正,見秦德正無異議,直點頭,便一口應了下來。翻身上馬,帶著幾個手下,拿著緝令,出發了。

    秦德正目送他們離去,便請了蘇小培進屋。幾人又一通敘話,首先是說白玉郎昨夜漏夜帶人去追那幾位明秀派的師姐妹,詢問相關司馬婉如的事。然後是邀約常家公子與司馬婉如問話一事,秦德正要與蘇小培確認細節如何辦。蘇小培昨夜裡已將事情想好,便如此這般的細說,秦捕頭點頭答應。派人著手安排。

    這日,該進行的調查衙門方面如火如荼地進行中,下午,蘇小培依舊扮成衙役模樣,與冉非澤、秦德正三人坐在茶樓裡等常君。蘇小培提議不要選常府也不要衙門,最後秦德正定下了這裡。樓上拐角的雅間環境不錯,僻靜安寧,對街的外窗可看到茶樓大門街景,雅間窗格看出去,還能看到樓梯動靜,蘇小培覺得地點真是相當不錯。

    等不多會,常君帶了位小廝上來。蘇小培從窗格往外看,注意到那小廝手中抱著劍。她詢問地看了一眼冉非澤,冉非澤輕聲與她道:“那是侍劍小童。習武者隨身佩劍,是為身份象徵。江湖上自不用說,高門大戶的公子也喜帶劍,一是用華麗裝飾的劍顯尊貴,二是帶著劍,顯自己會武多才。”

    蘇小培撇撇嘴,暗想那昨晚司馬婉如拿著劍來,她還錯想她的意圖了?

    常君進了雅間,拜會了秦德正,與冉非澤和蘇小培見了禮,然後將小廝支到門外等候,自己坐了下來。整個過程表現得體,端莊沉穩,加之他相貌端正,果然是副翩翩公子的架式。

    秦德正按與蘇小培商議的,問了常君幾個問題。包括是否聽司馬婉清提過什麼惱心事,有無發現她與人有怨,婚事籌辦情況如何,案發當晚他在何處,是否聽到過什麼可疑的消息等等。

    其實這些問題秦德正在常府時都已問過,蘇小培也知道,但看秦德正再問一遍,那常君也絲毫沒有不耐的表情,他微垂眼,語速平緩,認真答了。

    這微垂眼的舉動,今日冉非澤特意教了蘇小培,他說說話時直勾勾盯著別人看不太有禮,江湖或是鄉下粗人不講究,一般不在意,但在高門大戶,官宦人家裡,對不相熟的,或客套或講尊敬,是會垂眼簾答話。既不低了自己身份,又不會直盯著別人唐突。蘇小培當時就想,自己從來都是盯著別人看,原來她是粗人,一直在唐突別人啊。

    話說這個“有禮”舉動她是知道了,所以她現在不好觀察常君的眼神,也不能就此判斷常君在躲避掩飾。他說話平穩流暢,但這樣也是深思熟慮太有準備的表現。蘇小培依舊拿不准他是太講究禮數還是心裡有鬼將所有問題答案打好了腹稿。

    終於前面這些常例性問題都說完了,秦德正忽然閒聊似地問起常君相關司馬家姐妹的事,比如小時候一起相處的狀況,定親,姐姐體弱習武他會不會操心她受不住,妹妹離家姐姐是否與他嘮叨掛念,她們姐妹倆從小到大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特別的朋友等等。

    這是蘇小培特別要求的,關於問題的問法和內容也與秦德正交流過。常君的回答終於有了些變化。他不再對答如流,姐妹倆的事,他費了些時間思考,也會在意秦德正關切這些的用意。有些正經問題秦德正解釋這是為了多瞭解司馬家姐妹的狀況,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到線索。有些涉及私事的他就打哈哈蒙混,像是不經意問,不在意似的。蘇小培覺得秦德正果然是審訊的老手,相當有經驗。

    一番話下來,費了不少時候,而蘇小培心裡已有了些想法。這時候冉非澤倒茶,不小心茶壺磕到杯子,這是之前商量好的暗號,司馬婉如來了。

    於是秦德正開始談話收場,表示感謝常公子的相助等等。常君客氣了一番,起身準備走了。這時他終於不再客套微垂眼簾,而是直視了秦德正的眼睛,懇切認真:“大人,司馬姑娘冤死,若真凶不得懲,其魂豈能安?請大人務必將那惡賊擒住,讓司馬姑娘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秦德正抱拳,認真應了。這時雅間外頭常君的小廝驚訝喚了聲:“二小姐。”

    常君頓時微微一震,表情一變。這時門外的司馬婉如也看到了門口的小廝和屋內情景,頓時臉色也是顯了五味雜陳。兩個人目光一碰,司馬婉如迅速低了頭,常君也微垂了身,行了個禮,喚了聲:“婉如妹妹。”

    兩個人行過禮,錯身而過,常君回頭再看了司馬婉如一眼,而司馬婉如僵硬著身子,沒有回頭。

    常君帶著小廝走了,司馬婉如直直的坐著,看著蘇小培三人。她還是冷著臉,沒有帶下人,身上還帶著那把劍。

    秦德正還是用的那招,與司馬婉如扯了些原本就問過的問題。司馬婉如明顯顯出了不耐,並且對官府這幾天毫無追凶進展表示了不滿。蘇小培看出她跟那晚一樣,緊張戒備暴躁。

    冉非澤看了看司馬婉如的那把劍,忽然道:“司馬姑娘該換把劍了。”

    蘇小培認真一看,這劍看上去確實太樸實了,她是不識貨,但這劍與方才常君的劍想比,不象有錢人家用的。

    司馬婉如一愣。冉非澤道:“這劍身偏短偏窄,我雖未能掂它的份量,但一看便可知這是給十四五年紀的少年用的,姑娘如今年長,掌寬掌力皆已變化,它已不合用了,我瞧姑娘握著它,已是不合手,姑娘不想換一把嗎?”

    司馬婉如黑著臉,答:“說來議案論正事,如今卻扯這些個,這便是官府的辦案之法?大人們都沒事可做了?”

    秦德正忙把話頭接了過去。蘇小培和冉非澤交換了一個眼神,看,她又來了,攻擊性反問。

    司馬婉如的談話很快結束,因為她沒心情應付秦德正,並不象常君那般配合。她冷著臉走後,大家舒了一口氣。

    蘇小培道:“這會我要是說他們二人之間有情,不算無禮猜疑吧。”那相視的一眼,實在太過明顯。

    秦德正看了一眼冉非澤:“我會派人悄悄去查查那把劍。”

    冉非澤點點頭:“那劍於她該是舊物,習武之人,拿著不稱手的兵器著實不合常理。劍是舊劍,劍鞘倒是有新修的痕跡。大人可讓人暗地打聽打聽。”兩人議了兩句,又一起轉向蘇小培。

    蘇小培撐著下巴:“常公子說司馬姑娘冤死,但喚二小姐婉清妹妹,雖然這裡有敘話物件和語意的不同,但差別變化還是有對比的。他說到兩姐妹時,用了些含糊的詞,她們姐妹,大家,而不是婉清和她妹妹這樣的說法,在他心裡,並不把未婚妻子排在小姨子的前面。他也沒有使用過所有格,我的未婚妻子之類的話。”她說到這停了停,好吧,這個世界講究禮數,她剛才的話好象又亂用詞彙了。她乾脆問:“他應對的太過規矩,不象應對心愛女子死訊問詢的吧?”

    秦德正和冉非澤都皺了眉頭。秦德正道:“常公子持禮相應,按說合乎情理,但就心愛女子逝世,他的反應,確實太過講禮數了些。”之前在常府問話人人如此倒不覺得,此時單獨應談,卻是覺得常君太拘謹了些。

    “司馬二小姐對他的怨氣明顯,他們二人所述,定是有所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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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此後三天,案件的偵破工作並沒有太大的實質性進展。一輪排查下來,沒有比司馬婉如更可疑的人。

    司馬婉清為人和善,確是未與人結怨,司馬家和相關人等思忖數日都想不出有何人可能會害她。司馬家生意火紅,日子平順,也沒有什麼怨敵要怒到殺人女兒洩憤的。如此查來查去,為情害人便是唯一可能。

    秦捕頭為什麼覺得司馬婉如比常君更可疑呢?那是因為常君雖也有古怪,但他若對親事不滿,若想改娶司馬婉如,雖波折大些,雖臉面不好過,但鬧這改婚一事怎麼也比殺人強。況且這結親一事還是常君自己提出的,沒人逼他。而司馬府與常府兩家,關係向來不錯,也從未聽說兒女之間有什麼不愉快的。甚至也沒聽過常君對親事提出任何異議。

    這些都讓人覺得,就算常君對司馬婉如有情,那也不必採取殺掉司馬婉清這麼激烈的手段來解決婚事。而司馬婉如呢,她對常君有情,想嫁給他,但常君不願退親,兩家家長也都蒙在鼓裡,眼看姐姐嫁期將至,若想改變這一切,那殺掉姐姐,自己有機會取而代之想來是最大的可能。

    可人人皆道司馬家的兩姐妹感情深厚,姐妹倆無話不談,姐姐自小身子弱,妹妹甚至更疼姐姐一些。

    但蘇小培知道,一旦自己付出過許多,但最後沒有得到回報,心理反差造成強烈的精神刺激做出不可能的事,那也是有的。

    而關於司馬婉如的那把劍,冉非澤與一名捕快查到了消息。這劍是城郊的一個匠器鋪子所出,四年前賣的,因為制的時候偏窄偏小,太過秀氣,公子爺們都不愛,所以一直沒賣掉,放在鋪裡子許久,老闆印象特別深。

    “那是把好劍。”他看著冉非澤畫的圖,聽了他對劍的描述,馬上想了起來。“最後是常家公子買去的。他一眼就看中了,但來了三回才將它買去。我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這把劍是定情物?

    為了得到答案,秦捕頭當著司馬家兩老的面問了司馬婉如關於與常君感情之事,司馬兩老大吃一驚,喝斥秦捕頭的無禮和大膽妄想,而司馬婉如臉色未變,瞪著秦捕頭,冷冷地問:“大人覺得這個與我姐姐的死有關係?”

    最後這事不了了之,因為秦德正沒證據,就算這劍是常君送的又如何,能跟司馬婉清的死扯上什麼關係呢?司馬婉如的冷靜和應對也讓他們空手而歸。秦德正帶著蘇小培和冉非澤灰溜溜地回來了。

    但司馬婉如這樣的反應也讓大家覺得她更可疑。捕快們開會討論時,甚至都揣測出了司馬婉如如何向常君要求退親換人,常君不肯,而司馬婉如怒而遠走,常君為此傷心遂將婚事拖延數年,數年後婚禮還是要舉行,司馬婉如眼見要脅不成,便偷偷回來,轉而向姐姐提出要求,也許她這時候退而求其次,不再想換人,而是希望自己也能嫁,但沒想到一向感情很好的姐姐卻沒有同意。司馬婉如一怒之下,衝動下手,殺害姐姐後為掩蓋罪行,就削了她的發,假扮成是被馬征遠所殺。

    司馬婉如冷傲無禮,讓許多捕快都對其無甚好感,所以對她的懷疑一點都不吝嗇。這天傍晚時分,白玉郎趕了回來,帶回了一個重要消息,更讓大家覺得自己的揣測是正確的。

    白玉郎從司馬婉如的師姐妹那詢問到,她們入城的前一天,司馬婉如的劍不小心摔了,劍鞘摔傷,司馬婉如大為緊張,便拖延了行程,非要在當地找個匠器鋪子修劍。眾姐妹沒辦法,便自行遊玩。當天晚飯司馬婉如也沒與大傢伙一起吃,也不知何時回來的。第二天一早,才從房裡出來,與大家一起上路。而仔細回想,大家都還真是不能確定,那天晚上,也就是司馬婉清被害的那晚,司馬婉如是何時回來的?

    這一次,秦德正不敢再直接上門逼問了。什麼時候回的客棧?去了哪裡?這有太多的說辭可以編。況且,冉非澤已經看出那把劍鞘確是修過,所以,若是無更確切的證據,怕是上門也是無用。以司馬家和相關人等對司馬姐妹感情的認知度,也不會有人相信司馬婉如會是弑姐兇手。

    案子鎖定了凶嫌,卻陷進了苦局。

    監視常府的捕快們沒有看到什麼異常動靜,監視司馬府的捕快們也沒有查到什麼有用線索,其它地方,亦沒有突破。

    再過兩日,就是司馬婉清的頭七,司馬家上下氣氛悲抑,裡裡外外忙著喪事準備。府尹找了秦德正,施加壓力,讓他務必盡速破案。秦德正一籌莫展,叫來了蘇小培,問她怎麼看。

    “依大人們所見,常公子確實不必要用殺人來解決婚事,但常公子重禮好體面,退婚換親這種事,也是名聲不好吧?何況,兩家的長輩能同意嗎?他退了親,那司馬大小姐的閨譽怎麼辦?若妹妹與姐姐重情,那常公子這樣有負姐姐,妹妹又如何嫁得出去?”蘇小培這兩天也與冉非澤討論多次,請教了不少。“而司馬二小姐這邊,我還疑慮未解。”

    “何事?”

    “依我看,偷偷摸摸把人殺掉自己好取而代之,這不是司馬二小姐想要的。她的要求更高,更純粹。殺掉了姐姐,得到的不過是退而求其次的新郎,是因為姐姐沒了那人才娶的她,這不符合她的要求。”

    秦捕頭皺眉頭:“姑娘這推測,倒是覺得二小姐不是凶嫌?”

    “我只是說有疑慮,想不透。”

    “那姑娘可還有別的想法,現在事情膠著,倒是很難推進了。”

    秦捕頭這話剛說完,忽然外頭跑進個衙役報:“大人,常府老爺夫人和公子去給司馬家送喪禮,可司馬姑娘與常公子起了爭執,如今在司馬府花園處刀刃相見,僵持起來了。”

    秦捕頭一聽,火速帶著冉非澤、蘇小培和一干手下人趕了過去。

    蘇小培腳程慢,她跟冉非澤是最後到的,到那之後只見後花園烏央央站了好些人。下人們都被摒退了,只余家人圍在那,說是刀刃相見,其實是司馬婉如用劍指著常君而已。她劫持了他,逼在牆角。

    蘇小培一到,便聽得司馬婉如大聲喝著:“你扯謊!”

    “婉如,你信我。”常君顯然被她用劍抵在脖上已有段時間,額上透汗,面色發白。

    圍觀的眾人都不敢逼上去前去,司馬婉如的劍很利,常君的脖上已透了血絲。

    “婉如,莫胡鬧。”司馬夫人連哭帶叫。

    “他扯謊!”司馬婉如雙目赤紅,厲聲大叫。

    “二姑娘,君兒那晚確是在家中,他的小廝可做證。”常夫人也急得快站不住。

    “扯謊!”司馬婉如瞪著常君,久久平聲又擠出那麼一句。

    一時間大家又是汗又是叫,急得跺腳,但司馬婉如不為所動,她只盯著常君,說來說去就那麼一句——常君說謊了。

    蘇小培擠到秦德正身邊,秦德正已打聽了事由,見她過來忙相告:“二小姐見得常公子來,兩個人也不知怎地就到後花園敘話,結果爭執起來,二小姐質問常公子是否傷害了大小姐,常公子當然否認。二小姐又逼問他那晚身在何處,而後就嚷嚷常公子扯謊。”

    蘇小培皺眉頭,她這麼肯定他說謊了?

    “如若不是你殺害姐姐,為何你不敢說真話?”

    “我不會傷害你姐姐的,你知道,我不會做任何讓你傷心的事,我都要娶她了,我為何殺她?”

    “那你那晚在何處?”

    “在府中。”

    “扯謊!”司馬婉如的劍又壓了壓,常君的眉頭卻皺也不皺,只盯著司馬婉如看。

    “我不可能殺她。”他說。“我不會傷害她。我若是惹她不開心,你便會惱我,我拖了婚期,她心裡著急,向你抱怨,你便怪我不好,我收到信,就把婚期定了。你不歡喜的事,我不會做。我若傷她,我如何能再見你?我怎會如此?”

    這話當算是□裸的表白,周圍兩家人都驚訝,面面相覷,而後臉色均是複雜起來。

    “若不是你所為,你為何不說實話?”常君說成這樣,司馬婉如竟然還不肯信。

    “我句句實話。”常君已是答得無力,但仍一口咬定。

    “為何我不信?”司馬婉如說得悽楚,但卻讓人摸不著頭腦。她不信,她卻問別人為何。

    常君面露悲意,已是動容。“婉如......”

    “我不信你。”司馬婉如跟著魔似的。“你扯謊了,我能感覺到,你心虛。”

    “這是瘋魔了嗎?”司馬老爺大聲喝,“婉如,放下劍!”

    常君說不出話,向司馬婉如伸出手,似想安慰她。

    司馬婉如怒目而視,一咬牙,竟是舉手揮劍。大家齊齊大叫,可那劍竟不是砍向常君的,卻是向司馬婉如的脖子抹去。

    眾人離得遠,先前被司馬婉如喝在一段距離外,雖人人會武,卻是人人不敢妄動。如今事出突然,只來得及尖叫,但常君卻不然,他離司馬婉如只一劍身之遙,見她如此,竟然毫不猶豫撲過去伸手去抓劍身要攔,那一劍下去,抹不到司馬婉如的脖子卻怕是要砍了他的手。

    司馬婉如猛地一頓,燙手一般地鬆開劍,但劍也劃傷了常君的手掌,鮮紅的血卟卟湧了出來。

    這時人群裡沖出一年輕女子:“二姑娘,你莫要如此,那一晚,表哥當真沒有行惡,他沒來司馬府,他喝醉了,在鷺香酒樓。”

    司馬婉如被常君的血嚇得臉色大變,終是腳一軟癱坐在地上。那女子的聲音沖進耳裡,她轉過頭去,看到說話的常君的表妹羅靈兒,小時候也曾與她們姐妹一道玩耍,她認得她。

    “喝醉了啊......”司馬婉如扯出一個嘲諷的笑,“難怪,難怪......”

    眾人蜂擁而上,將常君帶開。司馬老爺一個耳光給女兒扇了過去:“你這逆子。”

    司馬婉如剛被娘拉起來,卻又被爹打得臉一歪,複又跌坐地上,她不哭不鬧,只怔怔看著常君。

    常君也不顧手上的傷,忙對司馬老爺喊:“莫怪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你也閉嘴。”常老爺對著兒子怒喝,這是不夠丟人還是怎地?

    鬧劇一場,眾人臉色均是難看,各自要帶兒女離開,秦捕頭卻是趕緊抓住機會問:“常公子那晚不在府內,在鷺香酒樓喝酒,又可有人證?”

    方才司馬婉如和常君鬧了那一出“表明心跡”,又露口原來之前說的不在場之事是偽證,眾人聽秦捕頭之問,均是一怔,明白這問題關係重大。常老爺瞪著自己兒子,喝問:“是怎麼回事?”

    事到如今常君也不好瞞,只得小聲道:“那日我心悶,便躲了小廝自個兒去酒樓喝酒,醉倒了,只是不知如何,待醒來天將亮,我在酒樓屋內,於是收拾回府,悄悄進了房。”

    秦捕頭不管眾人臉色,又問:“鷺香酒樓?常公子醉倒酒樓,可有人證?”他使了一個眼色,身旁一位捕快已經悄悄退出,飛快奔那鷺香酒樓而去,趕在他們與人對證之前先去查問。

    常君抿緊嘴不吭氣,常老爺大怒,喝道:“大人在問你話。”他也不待常君說話,又轉向秦捕頭:“他酒醉宿在那處,定有掌櫃小二看到,可以做證,大人自管去查。”

    這時羅靈兒低頭怯怯地小聲道:“我,我也可以證明的。我看表哥偷偷出門,就好奇跟了出去,看他一人喝悶酒便過去陪他飲了兩杯,他醉了,我......我在旁看顧了一晚......”

    她臉漲得通紅,眾人臉色又是難看。常君的舅舅羅奎喝罵女兒:“胡鬧!”

    無論有沒有發生什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一宵,這真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的事,女兒家名節毀透了。常君婚前鬧出這事來,難怪咬死都不敢認。常君與司馬婉如遙祝遙祝相望,前者羞愧難安,後者卻是慘白著臉冷笑。

    “爾等無知小輩!淨會闖禍!”常老爺氣得臉色鐵青,喝道:“我們回去!”一家人來慰喪,卻是鬧得如此醜事,家門不幸。

    “二小姐如何知曉常公子那日不在府中?”蘇小培問。

    秦德正皺眉瞪她一眼,他已經察覺到這裡面的把戲了。當眾鬧這一場,顏面雖不好看,但這兩個人的嫌疑都能洗脫。常君不在現場,有人證,而司馬婉如只消說她那晚偷偷跑到常府找常君,守一夜發現他未歸,這也可以摒除她行蹤上的可疑。

    這招真是高,一環扣上一環,鬧得這麼多人瞧見,日後他們官府還有什麼話說?所以蘇小培這一問,簡直就是給司馬婉如搭好了臺階,讓她順順當當地收場。秦德正心中著惱,暗怪蘇小培不懂事。

    可司馬婉如並不想秦德正猜想的那般答,她冷笑著開口:“如何知曉?我就是知曉,我問他行蹤,他扯謊,騙不過我。我就是能知道,他沒有說實話。”

    這話面意思很簡單,但眾人卻又分明察覺內裡似乎意猶未盡。可究竟是些什麼,卻又說不清道不明,徒覺感慨。

    常君望著司馬婉如,眼神又痛又傷。

    司馬婉如忽站起來,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

    常府大大小小眾人也不多言,拉上常君,也回府去了。

    司馬老爺壓根沒心情再說什麼,只揮手讓下人送客,將秦捕頭等一行人也趕了出去。

    秦捕頭回到衙門,背著手來來回回的踱步子,甚是煩惱。“蘇姑娘,你怎麼看?”司馬婉如竟然沒有利用這大好的機會,她是什麼意思?常君說謊了,她知道,但常君如今嫌疑已去,倒是司馬婉如自己的行蹤不清不楚的。可她話雖未說盡,但經這一事,他們官府又不好再說什麼,沒有真憑實據,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秦德正懷疑這裡頭仍有事,這幾日工夫,不知那司馬姑娘是否做了什麼安排。

    “種種跡象,他倆甚是可疑,這裡頭究竟還有什麼未想透的?”

    蘇小培搖頭,她也想不透,但她想與司馬婉如再聊一聊。她說了這想法,秦德正卻搖頭:“馬上就是頭七了,今日這一鬧,我們怕是不得其門而入。姑娘想與二小姐再敘,怕是得等上一段時日。”

    可時間拖越久,事情變數越大。秦德正當然也知道,他走來走去,越發煩躁,最後道:“我每日遞帖,再讓府尹大人幫忙,看看有無機會。”

    可過了兩日,司馬婉如的頭七也辦完了,司馬府卻一直沒讓司馬婉如露面,更不同意官府方面的人到府裡來。蘇小培每日過去,都被門房攔下了。

    但常君倒是與秦捕頭見了一面,之前鬧過一場,一些事他倒也不瞞了。原來當初他是極喜愛司馬婉如,眼看她的年紀快到適婚,他依著她的喜好,送了她一把劍,並與家裡說想娶司馬家的姑娘。家裡一口答應,他卻不知原來這事鬧了個烏龍,原來家裡與司馬府也正在試探結親之意,但目標是姐姐,如今他一開口,家中欣喜,就趕緊把親事定下了。這言語間陰錯陽差,他誤以為父母知曉他的心意,便耐心等待,不料等到的是他與司馬婉清訂親的消息。

    他在街市上被人恭喜才知鬧錯,急急先去找了司馬婉如解釋,他說他會與家中說明白,他要娶的是她。可司馬婉如卻說姐姐非常高興,她拉她說了一夜的話,原來司馬婉清心中有常君,只害羞一直未說,家中訂下親事,她欣喜若狂。司馬婉如告訴常君,若他退親,姐姐定會傷心,而退親的原因竟是換她做新娘,那她又有何顏面見姐姐?於是這件事,陰錯陽差,兩個人都相當痛苦。

    常君無法當沒事發生一般按婚期迎娶司馬婉清,於是找了藉口拖延。而司馬婉如不再見他,甚至見他遲遲不娶,便狠了心一走了之,拜師學藝去了。他心中思苦,悄悄給她去信,但她從來不回,後來突然來了一封,卻是與他說,他遲遲不娶,姐姐心中難過,姐姐難過,她亦傷心。他看了信,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也告破滅,他不願她難過,他還想見到她。於是他定下了婚期,準備做她的姐夫。只不料再見面時,卻是姐姐命喪黃泉,妹妹怒問他是如何相待。他事事據實以告,唯那晚行蹤說了謊。這謊很好說,府中安睡,人人不疑。偏偏他的謊,她卻能識破。

    蘇小培聽了這些,道:“如此,我更該見見司馬姑娘。”

    “姑娘可有打算?”

    “她那晚行蹤是個疑點,但若那晚她確是為了修情劍奔波,而姐姐慘死,心愛之人與其他女子酒醉共居一室,這種打擊之下,她沒到處嚷嚷她的行蹤也屬合理。如今她又知道了那個承諾會對她姐姐好不讓她傷心的男子,卻在姐姐慘死那晚有那經歷,而她自己心中還對他有情,無論怎麼說,她都很是受傷。這時候,該與她好好敘敘,若她是真凶,可以找出弱點攻破心房,若不是,也許我們也能知道是誰了。有些事,還需二小姐配合。”

    這日,從衙門出來,吃完晚飯,天色晚了,蘇小培又拉著冉非澤晃到司馬府去,門房看到她便苦笑,說老爺囑咐,誰也不讓進。且小姐這兩日都靜養,下人們都被趕開,客人就更是不會見了。

    蘇小培沒辦法,於是繞著府院牆轉,見一堵牆似乎矮一些,手癢癢想試試爬爬,她是沒指望真能爬進去,就是想攀一攀,可身旁那人用取笑的口吻道:“姑娘真是不高。”讓她相當不服氣,她還真認真爬起來。

    冉非澤哈哈大笑,不會武的短腿小矮子賊還想翻牆,真是挺逗樂的。

    蘇小培費半天勁沒上去,只得一扭動沖冉非澤喝:“光看不幫忙?”

    “男女授受不親。”冉非澤正經臉講大道理。

    “不幫忙我就真跟你算算咱倆之間那些授受不親的賬了。”

    話剛說完,眼前一花,腰間一緊,然後騰空而起,只一眨眼,便落到了宅院裡頭。

    冉非澤嘻笑:“我最怕別人跟我算帳了。”

    蘇小培瞪他,小聲讓他帶路,快躲開別人摸到司馬婉如的院子去。

    “姑娘腿短便罷,還不識路?”冉非澤不放過任何一個調笑她的機會。嘴上討人嫌,但辦事還是利索的,他帶著她停一停,走一走,躲一躲,還真順利到了司馬婉如的院子。

    內院中沒有人,院門關著,兩個僕婦在外院說了幾句話,進了外院的一間屋子,也不知是不是休息去了。冉非澤帶著蘇小培窺好動靜,便跳進了內院。

    左右一看,只一間屋子有光,按司馬婉清院子格局看,那間應該是司馬婉如的屋子。蘇小培沖冉非澤擺擺手,悄聲道:“我去敲門,壯士幫我把風。”

    冉非澤點頭,卻也悄聲問:“做賊好玩嗎?”

    蘇小培橫他一眼,貓著腰過去了。

    輕敲了敲門,門開了,一個女聲輕聲道:“請進。”

    蘇小培進去了。

    進去後一轉頭,呆住。

    司馬婉如一身僵硬,坐在床榻上。此刻正沖她拼命眨眼睛。

    司馬婉如在床上,在身後是誰?

    蘇小培沒來得及回頭,就聽到了關門的聲響,然後一把利刃

    作者有話要說:還以為今天這章一定能寫完這案子呢,結果還是沒有。下一章就一定可以了,抹汗~~~~~~~~~
第38章

    蘇小培僵住了。

    她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呯呯亂跳,她甚至感覺到了手掌驟涼。

    身後的利刃抵在她的腰間,帶來刺痛,再推進許些就要見血,再往裡,便會紮進她的腎裡。

    “姑娘。”蘇小培腦子一片空白,但她還是試圖說些什麼。“我不是一個人來的。”

    門外有人,在等她,這人若殺了她,也逃不出去。外頭的人等得久了,心知有異,也會進來查看。換言之,無論如何,她這會殺掉她並不會撈著什麼好處。

    蘇小培這話的意思很明顯,身後的人沒說話沒應聲,卻把利刃往前推了推。蘇小培痛得呲牙吸了口涼氣,不禁往前動了動。

    “姑娘,有話好好說,我們萬事好商量。”蘇小培壓低了聲音說。腰上的利刃沒再往裡刺,她只是想嚇嚇她,她還沒想好怎麼動手。可蘇小培不敢鬆氣,那人的猶豫,只在於殺掉她們後怎麼脫身,是殺了人跑,還是劫持她做人質跑。而要取她們性命,那是早晚的事。

    她與冉非澤和秦捕快討論出的一個設想就是,如若這事真跟常君有關,那司馬婉如若不是兇手,便會是下一個目標。

    所以蘇小培想早點見到司馬婉如,她想趁目前她的這個狀況打入她的內心,判斷她是否真凶,若不是,那她們可以聯手布一個局。只是沒想到,她來晚了,或者該說不算太晚,卻正正撞到了兇手的劍口上。

    “姑娘......”蘇小培想著該說些什麼,卻見司馬婉如一直沖她眨眼睛。

    她已經被劫持了,她還眨眼睛又是什麼意思?

    “姑娘,我不會武。”蘇小培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你剛才應門的聲音太小我也沒聽清,所以我不會找到你的。這樣吧,你把我放了,我把門外的人支開,你速速離去,我不會找你的,如何?我從未來過司馬府,也未見到司馬小姐,發生過什麼我都不知道,如何?”

    司馬婉如狠狠瞪她一眼,她這話是說得不仗義,但蘇小培顧不上理她。

    可身後還是沒聲音,只那利刃穩穩地抵著她,絲毫未放鬆。

    “姑娘,你放我進來,是以為來的是丫環,若不應門,怕丫環察覺屋內有異,報了別人,你就沒法悄悄離開了。可現在你瞧,你放錯人進來了,我是官差,我穿著差服,門外還有同僚兄弟相候,你殺了我,門外的兄弟等久了,自然會察覺不對勁,你如何離開?我很惜命的,你放了我,我沒看到你,不知道你是誰,我領了同僚離開,就說屋裡只有一丫環在打掃,司馬小姐不在。如何?我們走了,你做什麼都好,都可安心地悄無聲息地離去,誰也不知道你來過。就算......”她頓了頓,“就算司馬小姐死在了閨房,也只是再添一樁懸案而已。”

    司馬婉如惡狠狠瞪她,蘇小培仍不理。她聲音發抖,恐慌不已。“你是想著及閘外之人一拼也有機會?可你想想,真有十成十的把握嗎?跑掉是一回事,他會看到你的模樣,日後官府的追捕,多麻煩多危險。你求財而已,殺了官差事情就鬧大了。”

    司馬婉如還在瞪她,蘇小培讀懂了,那是在鄙視她蠢斃了的意思。可她現在必須蠢,她蠢一點,才會有活路。

    蘇小培停了一停,身後的人沒有動,利刃很穩,還抵在她腰間。蘇小培停了一會,壓低聲音繼續道:“殺了我,暴露行蹤,暴露身份,後患無窮,或者,放我出去,我幫你引開外面的人,給你留條活路,你選一樣吧。”

    “你當我是傻子嗎?”身後的人終於開了口,卻是男聲。

    蘇小培心裡一顫,終於知道司馬婉如眨眼的意思了,這不是姑娘,是個男人。那聲“進來”,是他尖了嗓子仿的。難怪聲音這麼輕這麼低。

    這時那男人捏著嗓子道:“放你出去,你便能喊人過來圍剿我,你當我傻嗎?”

    “我不會的,我若如此,你回來尋仇怎麼辦?我不想死。”蘇小培的聲音充滿驚恐。

    “去,讓你的同僚離開。”那人押著蘇小培的肩,把她扳著轉過身來,押到了門口。

    他捏著她的肩,捏著生疼,利刃在身後又壓進了些許,蘇小培痛得冒冷汗,卻不敢叫。那人壓低聲音在蘇小培耳邊道:“讓他回去,就說你要留在這說話。”

    “我讓他走了,你便不殺我嗎?”蘇小培討價還價。

    “讓他走和馬上死,你可以選一樣。”這種選擇題他倒是學得很快。

    蘇小培也很想答你當我傻子嗎?但她知道她得傻點,她得抓住這個機會。

    “我讓他走,別殺我。”她答得飛快。

    “別露臉,別有破綻,讓他走便成。若是讓他起了疑心我就要你的命。”

    “好,好。我照辦。”蘇小培很聽話,那人押著她,用匕首將她抵在門邊。

    蘇小培把門開了一點,喊道:“阿澤。”

    她的心呯呯跳,他能聽懂她的暗示吧?

    冉非澤很快從院子暗角裡走了出來,問:“何事?”

    “你先回去吧,司馬小姐要與我敘敘話,也不知說到何時呢,你別等了。”

    “那行,那我先走了。”冉非澤很爽快地沒多問,卻又說:“兄弟們還等著吃酒呢,我就不來接你了,你一會自己回去。”

    “好。”蘇小培覺得他是明白了。

    “他們讓你買的燒雞我來買好了,等你可等不到,他們要你買幾隻?”

    “一隻。”蘇小培答,感覺到身後的刀又逼進了些,忙道:“好了,不多說了,你快去吧。”她把門掩上,一隻大掌從她身後伸出來,當著她的面把門閂上了。

    而後那人探頭在門縫處瞄了一眼,似乎是在確定冉非澤走沒走,他做這些的時候,手上的匕首半點沒有離開她的腰際。

    外頭一切如常,他似乎安下心來,又押著她,慢慢走到了床邊。

    “坐下。”他說。

    蘇小培趕緊轉身坐下了。這一轉身,看到的是全身穿著夜行衣,頭上戴著黑巾遮了臉的大漢。

    她又吃了一驚,準備得這麼周全?他不怕她們認出來,也許還有活命機會?

    “別殺我,我不認得你,我不會喊也不會亂動,求大爺繞命。”蘇小培簌簌發抖。

    那人沒吭聲,猛地在蘇小培身上拍幾下,蘇小培只覺一痛一麻,竟然再也動彈不得。

    這是點穴?蘇小培心很慌,不知冉非澤打算怎麼救他們。

    那人瞪著蘇小培與司馬婉如看,似乎在考慮什麼,而後他又看了看房間,想了想,開始佈置。他把桌上的茶杯擺了兩隻出來,將壺裡的茶倒進兩隻杯裡,椅子拉了兩把出來。蘇小培看著,知道他想弄成兩個人喝茶說話的場景。

    而後他把司馬婉如放在床邊的劍拿過來,擺在了桌子上。佈置好了,他看了看,接著一把抽出了司馬婉如的劍,走過來,想讓蘇小培坐過去。

    蘇小培被點了穴動不了,於是那人拍開她的穴位,把劍橫在她的脖子上:“起來。”

    蘇小培全身還有些不適,她慢慢站了起來,腦子飛快地轉著。“這樣的事他們不會信的。”她說著,被那人押著一步一步走到桌邊椅子那,然後被他扳著轉過身,按坐在了椅子上。

    “何事?”那人想再點她的穴,卻被她這話勾了好奇,先問一問。

    “你想弄成司馬小姐將我殺害然後她自殺的假像來,這樣官府是不會信的。”

    “哦?”那人冷笑。

    “是真的,我來這,就是來開導二小姐的,又怎會讓她發怒殺了我呢?又怎會讓她自盡呢?”蘇小培語速不快,冷靜從容,她眨著眼睛,看著對方的雙眼,輕聲道:“如若這般,我與她會大吵大鬧,會掀桌子會掙扎,這屋子裡太整潔乾淨了。這樣的命案現場,不會有人信的。”

    那人不由自主盯著蘇小培的眼睛,蘇小培繼續慢慢地說:“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如果你要發怒殺人,必有前兆,大聲的喧鬧,推搡,掙扎。這茶壺擺得這麼好,應該弄翻它,杯子摔在地上,你想想,是不是這樣?”

    那人眨了眨眼睛,隨著蘇小培的聲音去想。

    “你仔細想想,應該可以做得更好的。你想想你曾經做過的事,上一次你與她說話是什麼時候?她是何神情?她說的話你記清了嗎?茶很香,溫熱可口,你聞到了嗎?茶香四溢,你覺得很好,你想想......”

    司馬婉如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蘇小培在幹嘛,說得什麼亂七八糟的,可那人居然沒有動手,他居然遲疑了。但蘇小培說得對,這麼幹潔整齊的環境,怎麼可能是她殺了她又要自殺呢?

    那蒙面人忽然皺起眉頭,蘇小培心裡一顫,心知自己失敗了。她正要放聲大叫,冉非澤為什麼還不來?她若這樣被殺死了,她做鬼都要再回來嚇唬他。

    明明他們說好了,明明說好的。

    蘇小培的這一聲沒來得及叫,蒙面人的劍也沒來得及向蘇小培刺下,屋頂忽地破了個洞,一片瓦向那蒙面人的頸後襲來,破空之聲淩厲,那蒙面人大驚,側身躲過,那瓦片哢地一聲,打在了蘇小培的椅背上。蘇小培連人帶椅被打翻在地上,那蒙面人再揮劍已是不及傷她。那人心一橫,竟然一甩手,利劍嗖地一聲,淩空直刺向坐在床沿動彈不得的司馬婉如。

    此時屋頂的冉非澤已然躍下。

    翻掌一轉,長臂一展,竟是貼著那劍就揮了過去,眨眼之間,劍就象自己遞進了他的掌中一般。腕間一轉,那輕巧的劍長了眼睛似的向蒙面人劈了過去。

    蒙面人甩劍之後就躍向屋頂欲逃,卻不料冉非澤身形如此之快,奪劍揮劍一氣呵成,蒙面人來不及躍,只得貓腰滾地躲閃。

    但他身形未穩,劍招又至,蒙面人心裡大驚,這等身手,怎會是公門小捕快?

    但他已來不及多想,滾地,躍起,向房門撲去,但劍已從容遞到他的身前,再撞上去就得以血喂刃,蒙面人急退,拔出匕首拍掌揮刃,卻見眼前一花,劍已搭在他的脖子上。

    蘇小培正躲在桌子下麵,看冉非澤果真如低調吹牛地那般有兩下子,松了口氣。她跟到床邊,圍著不會動彈的司馬婉如轉:“這個要怎麼辦,解穴是怎麼解的?”

    話音未落,一個杯子卟地飛過來,擦著蘇小培的胳膊過去,打在司馬婉如的胸口。

    司馬婉如一震,咳了兩聲,能動了。

    蘇小培撇眉毛望向冉非澤,他頭也沒回,伸指往前一點,那蒙面人也動彈不得了。

    蘇小培嘮嘮叨叨過去:“又不著急,你這樣砸東西很容易誤傷人。”

    “誰人傷了?”

    “沒人。”蘇小培撇嘴,又被他的臭屁噎著了。

    冉非澤笑笑:“你還道找二小姐佈局,現在可好,省工夫了。”

    “我快嚇死了好不好?”

    “怎會,姑娘喚阿澤時相當從容。”冉非澤笑得讓人想拍他,但他說完這句沒再調笑,只探手扯掉了蒙面人的黑巾。

    羅奎。

    蘇小培眨眨眼,與猜想的目標雖然有些近,但她沒料到是他。

    羅奎咬牙,一言不發。

    接下來怎麼辦?蘇小培看了一眼冉非澤,卻聽他轉頭對司馬婉如道:“煩請二小姐喚人去衙門報信,我是懶得奔走了。”說完,還四平八穩坐下了。

    這樣也行?蘇小培有樣學樣,也坐下了。

    司馬婉如死裡逃生,原本心中怒氣衝天,只恨不得親刃這賊子,如今被冉非澤一鬧,卻也不好發作,出去喚了人,回來欲審那羅奎,卻又被冉非澤支走。蘇小培與她換了個屋子,與她坐下細聊,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司馬婉如確是自責自愧,她覺得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自己造成的。她以為離開家就能對常君相忘,可卻一直拿著他送的劍捨不得放,她奔波修劍,跑了好幾處地方,夜深才回到客棧,她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做這蠢事,如果她不把這劍放在心上,早回來一天,姐姐就不會死。而她對情念念不忘,常君卻有佳人相伴沉醉酒鄉,她的姐姐卻在那個時候命喪黃泉,她自責不已,日日心如刀割夜不成眠。

    今日她收到一封信,信是塞在她的門下,信上說入夜來訪,告之真凶。要求把所有人都支開,否則真相永不出現。司馬婉如這幾日心情不好,本就趕開下人求清靜,現在再支開下人獨處,也絲毫沒人懷疑。她拿著劍等報料人到,她也想過這事蹊蹺,但事關姐姐,她一時暈頭,完全沒有細想,於是惡人趁她不備時闖入,點了她的穴,正要佈置屋內擺設,卻聽到了敲門聲響。

    後面的事蘇小培就都知道了,羅奎以為是下人,不放進來怕是招來更多的人,他不能解開司馬婉如的穴位,怕這烈子女子真會拼死也要大叫喊人,於是他尖了聲音,模仿了一句女聲“進來”,竟也學得象。蘇小培沒在意,竟就這樣踏了進去。

    秦捕頭很快派人趕到,話不多說,現場審了左右,問了話,然後將羅奎押了回去。

    冉非澤帶著蘇小培也回去。“你在屋裡,與那人亂七八糟說那些是何意?”

    什麼?蘇小培正琢磨事,被他一問,還反應過來了。

    “你怎麼這麼久才進來?”

    “不能破門而入,這樣他有足夠時候傷人。我在外頭窺得他在佈置,便上了屋頂伺機而動。”

    “不是我拖了些時間給你爭取了機會?”

    “倒是沒有。我那會已能動手,只你嘀嘀咕咕說那些,我也想聽聽你是要如何,迷魂術?”

    蘇小培皺起臉:“失敗了。”

    作者有話要說:寫著寫著沒狀態了,還得再琢磨下。

    社區通知明天停電一天,如果晚上趕得及就更,我盡力,若碼不完就停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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