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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正十六歲入衙門為役,習武研法,二十歲時終如願做了捕快。小捕快人微言輕,又苦又累,又險又窮,但秦德正從無怨言,他不收賄,不做假,認真辦差,沒錢沒勢,硬著憑著自己的本事坐上了府城總捕頭的位置。就秦德正看來,行惡當收惡報,絕不能放過姑息。
那日白玉郎快馬奔來,說在石頭鎮遇上貴人相助,能破這連環懸案。他仔細聽得白玉郎說那冉非澤的過人之處,又聽得所問問題頭頭是道,有板有眼。秦德正並古板守舊之人,他屢屢破案也靠的是見機行事,常辟蹊徑。白玉郎這孩子雖是經驗少,但因著家世淵源,確是極有門道,所以秦德正左叮嚀右囑咐,聽得白玉郎確保無事,便把事情讓他辦了。沒想到這小子不但辦了,還真辦出了名堂,這馬征遠的底細竟然讓他查了個明明白白。
白玉郎有功大喜,秦德正卻是心細如絲,仔細再究這追查過程,竟是有個古怪姑子從中指點,她只看那案宗,問明問題,便點出這案犯來頭。所述細節,竟與事實八九相符,這怎不讓秦德正大驚失色。
這等本事,秦德正沒見過,但是這類同犯相告,故弄玄虛的事,他倒是見了不少。他有懷疑,這很正常。但他沒看出眼下這事對他們有何壞處,所以他也只是懷疑而已,他要見一見這女子,瞧一瞧那所謂高人冉非澤。只沒想慘案又現,他焦頭爛額,抽出空來聽劉響一述,說那女子在石頭鎮空口白牙的便指出凶嫌,誘出人證真言,秦德正又狐疑了。
這女子,怕是真有些本事。
秦德正決定試她一試。現在,他見到了蘇小培。
短短的頭髮,彎翹又服帖的形狀,也不知是怎麼長的,用剪子剪定是不會這樣。五官端正,目光清明,並無半分邪侫之氣。
秦德正看著她,她也直直看過來,這在女子身上,是極無禮的。但秦德正卻無反感。他想到白玉郎報給他的冉非澤所說的話,形容這女子的——古怪是古怪,卻是無害。
秦德正轉眼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冉非澤,他一派輕鬆愜意,像是在作客。
秦德正轉回目光,看著蘇小培,直截了當地問了:“姑娘說出了馬征遠的家境狀況和身邊發生的事,請問姑娘如何得知。”
“靠推斷。”蘇小培端正坐著,小心說話,儘量不顯露她那些古怪的詞彙。
“如何推斷?”秦德正步步緊逼地問。
“根據那馬征遠的舉動和在案中留下的線索推斷。”蘇小培沒被嚇住,答得流利。
“姑娘不識案犯,未到現場,只憑看看案宗便能說出案犯的身家來歷,這般推斷本事,我倒是聞所未聞。”
這是在猜疑和挑剔了。
蘇小培看了一眼冉非澤,他是囑咐過她要謹言慎行,但眼下這般狀況,她怕是又得“胡言亂語”了。
冉非澤也在看她,道:“你就好好說說,說些能聽懂的。”
蘇小培點點頭,轉過頭來,對秦德正道:“大人,這樣的推斷本事,大人經常能遇到。大人看,方才我看了冉壯士一眼,沒說話,但冉壯士卻知道我在顧慮什麼,我是說,知道我顧慮何事。所以他回答了我,讓我好好說。大人覺得這事不稀奇吧,但冉壯士剛才所用的,就是我所說的推斷。冉壯士知道我說話口音和方式古怪,也常告誡我需謹言慎行,所以當大人問問題,我三言兩語不能解釋清楚,只那一眼,他便能推斷我在想什麼。這是我的言行舉止在冉壯士的腦子裡留下了消息,他靠此推斷的。”
她說到這,話題忽轉:“大人有沒有吃過糖?”
秦德正被急拐彎的問題弄得一愣。蘇小培卻沒等他回答,她沒停頓,繼續往下說:“大人知道糖很甜,所以現在如若我說大人吃了很多糖,甜得發膩,而雖然大人沒吃糖,沒看見糖,但卻也能知道吃了糖甜得發膩是什麼滋味。這倒是大人的推斷,因為糖的滋味已經留在了大人的腦子裡。”
秦德正被她說得,還真覺得嘴裡膩得慌,忙拿了水喝。
蘇小培還在說:“大人破案,看到屍體頭上有傷,血流如注,就會推斷他被人打破了頭,雖然大人沒看到兇手動手,但這類行為動作在大人的腦海裡有,所以大人就能想像推理出是怎麼動手。大人看到傷處,能推斷有多痛,那是因為大人也受過傷,知道受傷痛苦的感受......”
蘇小培話沒說完,冉非澤卻打斷她:“好了,大人定是明白了。”
“哦。”蘇小培停了話,再總結一句:“有見識和經驗,便能推斷了。”
秦德正盯著蘇小培看,又看看冉非澤。
蘇小培一臉坦然,冉非澤一臉無辜。
其實這長篇大論最後總結起來就是那一句見識和經驗足矣,但秦德正不得不承認,如果蘇小培只那麼說,其說服力遠沒有她這長篇大論來得有說服力。他確實覺得,雖然古怪,但非常有說服力。
“姑娘年紀輕輕,見識和經驗從何而來?”秦德正也沒有這樣就被唬過去,他還要繼續問。
“我有幸,得父親和師傅教導,學到不少。”
秦德正又問:“聽聞姑娘令尊亦是捕頭,不知在哪兒當差?”
冉非澤也看過來,蘇小培抿了抿嘴,回道:“他過世了。當年,有一連環殺手,專殺捕快,官府設了個套,想誘捕那案犯,我爹爹奉命監守擒人,不料那殺手識破圈套,將我爹爹殺害。之後,我便隨師傅研習本事,才得今日。大人,你定是還要問我來自何處,家鄉哪裡。我可以告訴大人的是,我所學本領教會我,象大人、冉壯士這般見多識廣,閱人無數的,皆有敏銳的洞察力和判斷力,要取得信任,便是不能說謊。我不想說謊,但我的家鄉太遠,許多事我不能說也說不清,只盼大人能信我。我來這裡只為尋人,尋到了,我便離開了。馬征遠這案子是正巧碰上,我既有這本事,自然也想出一份力。”
她說到這,又看了看冉非澤,想了想,現在這氣氛形勢,五兩銀子的事,先不提罷。
秦德正沒說話,思慮良久,他確是走南闖北,見過各色人,他有識人辯色的自信。他終是明白了為何白玉郎聽得那番言論就敢包下這事去查馬征遠來歷,也終是明白了為何劉響一口一個古怪卻還說這姑娘該是可信。她說的尋人,劉響也道途中冉非澤提過。
秦德正再轉向冉非澤,這人名字他沒太深印象,但他做過的事卻是聽過不少,只白玉郎數了幾件,他便有原來是他幹的呀這種感覺。這個漢子,也是個人物。只是未見過本人,但如今相見,卻也是覺得可信。
秦德正決定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保持警惕與姑且相信之間,並沒有矛盾。
“昨夜裡甯安城再起慘案,城中大戶司馬府的大小姐遇害,這馬征遠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再次動手,姑娘怎麼看?”
“不瞭解案情,沒任何看法。”蘇小培老老實實地答。
秦德正盯著她瞧,心裡盤算了一會,終是決定告之案情:“司馬小姐的屍體是今晨在其閨房被發現的,身中一刀,正中心口,已亡故多時。她衣衫不整,頭髮被削去,做案手法,與之前幾例如出一轍。姑娘還想知道些什麼?”
蘇小培皺起眉頭:“只刺了一刀?”
秦德正也皺眉頭,嫌刺得少還是怎地?“這一刀快狠准,正中心口,足以致命。”
“他在乎的不是致命,而是折磨。當然致命是最後的結果,但過程裡他變得這麼冷靜......”蘇小培覺得這事挺怪,越說越小聲,自言自語起來。
秦德正等著她的話,她卻自己思索,不答話。秦德正看了眼冉非澤,他沒發表什麼猜測意見,卻是自己給自己倒了茶喝。
秦德正目光再轉回蘇小培,卻見蘇小培忽對冉非澤說:“我也渴了。”
“自己倒,大人定是不介意我們討杯茶喝。”冉非澤說完還沖秦德正笑笑。
有冉非澤做示範,蘇小培當真大著膽子倒茶喝了,秦德正說不得什麼,他還真不是在乎茶,只是這女子被白玉郎說得如此神奇,怎地現在又沒話了?
“大人,那司馬小姐衣衫不整是多不整?她被姦污了嗎?身上可有其它傷?”
秦德正正想著,冷不防蘇小培丟出幾個問題,問得秦德正有些尷尬。與一女子討論衣衫和清白問題,他還真是沒有過的。而蘇小培的話說得粗俗無禮,弄得他頗不自在。
“大人,那司馬小姐死時衣著如何?是否確認她曾遭賊子染指?身上各處,可還有傷?”
冉非澤這時把這些問題重問了一遍,秦德正頓覺無礙,忙對著冉非澤答了:“我們趕到的時候,司馬家已將小姐的屍首擺在一旁,衣衫是整理過的,只是聽發現屍首的僕婦說的,小姐遇害,衣衫不整。但事關名聲,那僕婦也未多說。只那削髮一事,與先前凶案手段一致,已可知曉,就是那馬征遠所為。仵作在現場查看了屍首,身體各處,並無其它傷痕。”
“沒有防禦性傷口?”蘇小培小聲嘀咕,沒大聲問。
冉非澤卻說了:“這表示司馬小姐未曾掙扎?”
秦德正也覺得哪裡不對了,可是這事也能說得過去:“如若點了穴,令小姐動彈不得,或是趁其不備,一刀斃命,未有掙扎痕跡,卻也合理。”
“這樣太痛快了,不是之前作案的手段。”蘇小培終於肯定地道:“大人,我記得之前的案子,受害女子皆是落髮後再行姦污,之後身中數刀而亡。案犯使用恐嚇和暴力手段控制受害者,而不是點穴這樣令其不得動彈的方式。這從那個被落髮時逃脫出來的案例便可知,他沒有讓小姐動彈不得,他更喜歡她們能動而不敢動,他要的就是這個恐怕和折磨的過程。大人能否確定那小姐是否曾遭染指?”
蘇小培用了冉非澤教的詞,然後接著說:“案犯改變了做案的手法,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假若司馬小姐被闖入的馬征遠嚇壞了,不敢動不敢掙扎,馬征遠順利削了她的發,也沒有打她,但他是否做了最後一步?這很重要,大人。他為何讓司馬小姐這麼痛快的一刀斃命而不是讓她在痛苦中挨了數刀慢慢死去,之前都發生了什麼事?”
秦德正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他道:“今日看到小姐屍首和閨房中的狀況,便覺定是與前幾樁案一般。司馬老爺與府尹大人頗有交情,事關體面,故未曾讓婆子查看那些個。屍首也未抬回衙門,仵作只在司馬府上勘驗。”他頓了頓,呼口氣,“既是這般,我即刻找大人商議,明日一早,再帶人去司馬府查看。”
“大人,如果方便,我也想去。”蘇小培大膽提了要求,看看冉非澤,又轉向秦德正,“有些事,我想問一問那發現屍首的僕婦。”
冉非澤挑了眉,一臉不贊同地看蘇小培。秦德正也是一臉為難。
蘇小培皺眉頭,看冉非澤的樣就知道這樣抛頭露面不合適。可有些事,也許她來問那些僕婦更合適,她人都到這了,不好好出份力衝刺這擒凶的最後一關就太說不過去了。
蘇小培看著冉非澤,使勁看他。
冉非澤咳了咳,最後被她盯得,終於對秦德正道:“大人,不知有否小一些的衙役衣裳,帶著帽子,蘇姑娘穿上,也能遮上一遮。”
秦德正看看蘇小培,蘇小培也反應過來了,被人看出來是女扮男裝也比不倫不類還俗的姑子到處晃蕩的強。
她趕緊點頭,沖秦德正大聲道:“麻煩大人了!”
這夜,大家分頭行事。秦德正去找了府尹說明還有未查明之事,需明日再往司馬府,向府尹大人討個令。
而蘇小培和冉非澤則被送到了附近的客棧休息,應蘇小培的要求,白玉郎過來跟他們細說了他在濟城查到的事,那馬征遠的來歷,家裡的情況是如何的。
白玉郎說到他辦成的大事功勞,那是一個眉飛色舞,連演帶說地把他是如何跑了幾個城,費了多大的勁,終於有人認出馬征遠的畫像。又是如何找到馬家,馬家又是如何不認的,他又是如何使了手段,最後是先查到了馬家有小姐出家為尼,他又去了尼姑庵,先撬開了那馬家小姐的嘴,最後再攻破了馬家的防線,種種種種,全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他說個沒完,還帶反復重演和補充的,蘇小培已經不聽了,在一旁刷刷地寫日誌,記下這樁案子細節和馬征遠的人格分析。倒是冉非澤還很捧場,雖然蘇小培已經看出冉非澤聽得心不在焉,但他居然還能一邊應和一邊鼓勵,把白玉郎哄得那叫一個高興。
狡猾,真是太狡猾了。
蘇小培一邊寫日誌一邊腹誹,冷不防白玉郎忽然湊過來看:“大姐,你寫的啥?”
蘇小培不理他,反正他看不懂。
白玉郎確實看不懂英文,但他能辯美醜:“大姐,無論你寫得啥字,都好醜。你拿筆姿勢不對,夫子沒好好教你。”他一邊批評一邊還搖頭,一副不怪你,我知道全是夫子的錯的表情。
冉非澤在那邊哈哈大笑,蘇小培臉黑到不行,這白家小兄弟是喝高了嗎?
她揮揮手趕人:“去去,你們回房去。明日要早起。”
“這便是我房間。”冉非澤笑著提醒她。
“對!”白玉郎也湊熱鬧,“正人君子不入女子閨房。大姐,這是冉叔的屋子。”
靠!蘇小培忽忽地收拾東西,心道你家冉叔跟我住了多久的閨房,現在來這套!她把寫了一半的東西收拾了,喊著:“我回閨房!”
冉非澤哈哈大笑,回應他的,是蘇小培用力關門的聲音。
同一個時間,司馬府裡,司馬婉如正在擦劍。她擦得很仔細,很認真,思緒卻不知飄到了哪裡。
“小姐,歇息吧。”門外一僕婦喚著,司馬婉如一怔,似醒過來了,她盯著劍,冷冷地回了一聲:“嗯。”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入V第一更,我終於趕完了,先放到存稿箱,明天11點更吧。有看到問是不是入V三更,我想說我盡力,如果實在更不上後面也會補的。
謝謝大家的支持!
第32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剛吃了早飯,秦德正就差人送來了一套差服。蘇小培換上了,對著鏡子照了照。
鏡子很小,只照得頭臉,那衙役差服的帽子挺大,戴上了顯得她的臉更小了,她歎氣,怎麼還是覺得不倫不類呢,也不知道身上怎樣?
蘇小培彆彆扭扭地走出去了,冉非澤正等在外頭,看到她便一直笑。
“笑什麼?”她瞪眼。
“無事。”他答,可臉上的笑擺明瞭卻不是那麼個意思。
蘇小培乾瞪眼,最後實在沒信心,又問:“這樣行嗎?要不我再換回去。”
冉非澤笑著擺手:“無事,無事,這比姑子強。”
切,誰是姑子?蘇小培白他一眼。撫了撫身上的衣服,決定還是相信他,就這樣吧。
沒一會,白玉郎來了,要領他們去衙門。他看到蘇小培也不禁笑,而後又道:“不錯,不錯,比姑子強。”
蘇小培沒好氣,不搭理他們,只跟著上路了。
去了衙門,見過府尹大人、總捕頭秦德正和其他幾位官差,大傢伙就一道去了司馬府。這次秦德正還帶上了位仵作和位婆子,官差們都嚴肅正經,一路沒人說話,蘇小培也不敢多言多看,只緊緊跟在冉非澤的身邊。
司馬府昨夜裡就收到府尹的帖子,今天一早便在等。見浩浩蕩蕩來了一隊人,也不多客氣,請進了堂屋,細談來意。
府尹與秦德正早商議清楚,因此話說得明白,案情細節還需再究,故需要再查看小姐屍首,看看屋裡狀況和問僕役些問題。
司馬老爺面色不佳,但也願意配合,只叮嚀府尹,務必要將那惡賊擒住。兩邊又說了些話,司馬老爺便安排僕人準備,自己親自帶路,將官差們帶往司馬婉清生前的居所。
甯安城是大城,所以司馬家是大城中的大戶。這個蘇小培昨夜裡已經補過了功課,稍有瞭解,如今真在院子裡走,見堂屋與小姐院落還有這麼一大段距離,才真是有了何為大戶的體會。
司馬婉清和司馬婉如兩姐妹的院子相連,兩個均是兩進院,外頭是讀書玩耍接待之用,後院子才是安寢休息的。因司馬婉清喜靜,貼身丫頭未安置在屋外間住,只在隔壁小屋睡的,前夜裡如常安歇,未聽到什麼動靜。一大清早僕婦見小姐的丫頭小碧未來取熱水,便給送了過來,將小碧敲門喚起,轉頭卻見小姐的門虛掩,僕婦喚了兩聲,未見應,卻似乎聞到一股血腥臭味,僕婦推開門,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大小姐。
司馬婉清的貼身丫環小碧這日是睡得遲了些,平日裡偷些懶也是無事,可這日偏她未起,小姐喪命,這把小碧嚇得是魂飛魄散,她是未聽到任何動靜,睡前也是把院門裡裡外外都查看過的,但如今出了事,大家自然是要怪她疏于照看,連小姐遭難都沒發現。
蘇小培跟著秦德正在後院裡聽僕婦和丫環們說著案發時的情景。幾個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東拼西湊,七嘴八舌,唯恐惹禍上身。
司馬婉清的屍首暫安置在前院廂房裡,布了堂,掛了白幔,氣氛壓抑。冉非澤跟著仵作和婆子去查看屍首。司馬夫人聽說婆子要驗身,覺得對死者羞辱,起初是不願,二小姐司馬婉如也是大怒喝斥,後府尹與司馬老爺低語好些話,司馬老爺這才喝止了自家夫人女兒,讓婆子上前。
驗身這種事,冉非澤當然不會往前湊,他只在院子裡轉了轉,看看各屋內。後婆子出了來,道大小姐並未遭辱,司馬家頓覺松了口氣,保得尊嚴,聊以安慰,但一想人已喪命,那司馬夫人與司馬婉如又嗚嗚哭了一陣。
冉非澤與仵作這時進了堂間,查看死者的臉面四肢,又看了換下的血衣。都看完了,他找了驗屍的婆子問了幾句,然後到後院找蘇小培。
後院這邊秦德正已經不在,蘇小培正蹲在地上,跟一僕婦在角落低語聊天。冉非澤遠遠看到那僕婦正說得繪色繪聲,他就沒上前打擾。進了司馬婉清的屋子看了看,秦捕頭與白玉郎正在裡頭,一丫頭正在與他們把昨日說過的屋裡情形再說一次。
白玉郎辦案時倒是穩重不少,一邊與丫頭應話一邊解釋恐有疏漏故再問再究,多麻煩了云云。丫頭哪敢嫌麻煩,把事情一遍一遍地說。
待事情打聽完了,秦德正把丫頭打發走,自己站在屋中低頭深思。白玉郎見冉非澤看門框,忙過來招呼,跟他說那惡賊的手段,該是撬了門進來,再從門出去的。
兩人正說著話,冉非澤轉眼卻見那司馬府的二小姐直直沖蘇小培過去了,冉非澤心裡一動,趕緊趕了過去。
蘇小培剛與那僕婦說完話,就見方才進門時介紹說是二小姐的司馬婉如立在了面前。
“你便是那個姑子嗎?”
“我不是姑子。”蘇小培沒明白她什麼意思,只好挑確定的答。
可司馬婉如沒理她的回答,又問:“你認識那惡賊?”
蘇小培眉頭皺了起來:“我不認得什麼惡賊。”
“說謊。”司馬婉如踏前一步,剛要喝問,忽地一個人影閃過來,擋在了她與蘇小培之間:“姑娘何事?”
“壯士。”蘇小培鬆口氣,放鬆下來。“二小姐懷疑我認識惡賊。”
“解釋清楚便好。”冉非澤淡淡地說,身形卻是未動。
司馬婉如瞪著他,他身形高大,將蘇小培擋個嚴實,未穿差服,不明身份,司馬婉如抿抿嘴,轉身走了。可她並非就這麼算了,她去找了司馬老爺,如此這般的說了一輪。
蘇小培看著她離開,忽然明白了,“原來如此。”
冉非澤丟過來一個疑問的眼神,蘇小培忙道:“我推測出馬征遠的底細,所以大家懷疑我是同夥。我說昨日秦大人怎麼問那些,還以為是懷疑我的本事不行。原來我還有嫌疑。”
冉非澤抿抿嘴:“你才知道?你不是挺聰慧的?”
蘇小培訝然:“我從來沒被這樣懷疑過。”她被懷疑最多的,就是年紀太輕,專業本領到底行不行。沒人懷疑幫忙破案的心理學者是罪犯同黨的。
蘇小培歎氣,覺得麻煩來了。
麻煩果然來了,大家查畢,聚坐堂屋,司馬老爺要聽聽官差們都查到些什麼。
府尹與秦捕頭低聲嘀咕兩句,而後對司馬老爺說了幾句場面話,曰他們回去將線索分析商議,儘快破案。
司馬老爺點點頭,看了司馬婉如一眼,又道:“坊間盛傳有一女子向官府透露了惡賊底細,可是這位穿差服的姑娘?”
府尹沒料到會提這事,愣了一愣,看了一眼秦捕頭,又看看蘇小培,點頭答道:“正是。”
“既是識得惡賊,那擒賊之事大人如何盤算,還望能細說細說。”
秦捕頭一抱拳,道:“蘇姑娘和冉壯士是我請來相助破案的能人,並非惡賊舊識。坊間傳言,不可信。惡賊行蹤,我等自當全力追查,定將他緝捕歸案。”
司馬老爺皺眉:“並非舊識,卻能說出案犯底細,這等本事,倒真是能人了,那今日這姑娘來我府上查看問詢,可又看出什麼來?”
秦捕頭又接過這話:“司馬老爺,事關重大,我等回到衙門自當好好商議,若有任何頭緒進展,定當及時相告。”
司馬老爺卻是不肯就此放過:“並非老夫信不過官府,只是這惡賊逍遙多時,那懸賞告示在多城張貼,卻也未見結果,如此狀況,那惡賊還再度犯案,大人們也未說出個頭緒來,如今既有能人相助,何不說個一二,讓我等安心?”
就蘇小培聽來,這話說得還算客氣。可在場的眾人臉色都不好看,秦捕頭和府尹大人相互看了看,然後秦捕頭向蘇小培看過來。
蘇小培不知這眼神該怎麼接,是讓她說些什麼好圓圓場面還是讓她小心別開口,省得她的胡言亂語把事情弄更糟?
這時候冉非澤說話了:“司馬老爺言重了,大人們竭盡所能全力破案,並未怠懈。我等昨日方到,傳言卻傳得如此倡狂,老爺請想,這會否惡賊轉移視線,有意為之?若人人皆誤會蘇姑娘身份,只顧防範盯她,疏忽了追捕惡賊,讓他有可趁之機,那不是正中惡人下懷?”
秦捕頭也忙道:“正是。如今甯安城全城戒鎖,加緊搜捕,切莫讓惡賊有機可趁。蘇姑娘一直在衙門處,並非與外人接觸,各位大可放心。”這話說白了就是,就算這蘇姑娘有什麼古怪,我們的人都盯著她,她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司馬家的人聽了這些,相互看看,倒說不出什麼來了。司馬婉如看了爹爹一眼,問:“那各位大人們可查到什麼?”
府尹給秦捕頭遞了個眼神,看來還是得說說,不然興師動眾來一趟,沒個交代就走,事情也不好看。秦捕頭清清嗓子:“惡賊撬門而入,奪門而出,大小姐被劫時許是熟睡中,未及呼救,未與惡賊掙打,頭髮被削去,衣衫不整,未被染指,一劍穿心而亡。”
司馬家人瞪著看他,這些他們都知道,只是然後呢?
秦捕頭又道:“我看小姐前院廂房中有劍,應是會武,她未掙扎呼救,屋中沒有迷香痕跡,小姐面色正常,口中未留氣息,也不似被人下藥,最大的可能,是當時被點穴制住,無法動彈......”秦捕頭說到這,想起蘇小培說的,這與之前案子的手段不符,他想了想,還是說了,“那惡賊先前動手極是殘酷,靠恐嚇威喝制止受害者的動靜,這次小姐會武卻無反抗......”秦捕頭想著該怎麼說,惡賊的手段變化了,他想做什麼?
“說這些有何用?”司馬老爺大怒,“我家女兒遇害,現場未留下那賊人的痕跡線索,你們該想想這該如何抓人,琢磨我女兒受了哪些苦又是做甚!”
秦捕頭啞然,現場未留下蛛絲螞跡,也沒人見過那賊人行蹤,他們當然不知道去哪抓人,他答不出來。
蘇小培與冉非澤嘀咕幾句,冉非澤道:“司馬老爺稍安勿躁,秦大人所說便是案子關鍵。我看大小姐手掌手背,她不但會劍,她還會拳,且是認真研習,生了薄繭的。無論武藝精與不精,遇襲掙扎,人之常情。她未抵抗,是被制住,先不說那惡人武藝如何,只是做案手法與先前大有不同,這便是重要線索。大小姐的血衣上有破孔,兇手是隔著衣服將小姐刺死,小姐清白仍在。這便是說,兇手並未行那不軌惡念,這又是一處與以往不同。再者,刺傷穿透身體,若是匕首,必得全力沒刃而入,婆子查驗,小姐胸前未有淤痕,那即是說,不是匕首所傷,是劍。這又是與惡賊以往犯案手法不同......”
冉非澤說得頭頭是道,可司馬老爺一抬手打斷他:“勿翻來覆去說這些,與以往不同,這線索有何用,那惡賊不使匕首換了劍,那他如今何處?”
蘇小培又湊過來跟冉非澤嘀咕了幾句,冉非澤剛要說話,司馬婉如冷道:“蘇姑娘自己不會說話嗎?”
蘇小培被噎得,她這不是看人多怯場嘛,想讓冉非澤來說會靠譜一點,而且他說得多好,那一條條的,把她都鎮住了,真是觀察入微,相當細心。他把她昨天說的觀點吸收了,確實是找到不少關鍵又有力的疑點。要不是司馬老爺打斷了,後面他就該說她的那部分了。
如今被司馬婉如點了名,蘇小培一時之間倒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她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坐直了,看了看冉非澤。
冉非澤道:“既是二小姐問了,你就好好說說吧,說些能聽懂的。”
又來了,這話怎麼這麼耳熟。秦捕頭側目,說些能聽懂的,這話說得,讓他也想聽聽這蘇姑娘能說出些什麼來。司馬老爺的問題,不好答啊。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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