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採苓!采薇!”採綠驚喜的叫道,她們全是差不多歲數的家生丫頭,從六歲起便進了侯府,先是在嬤嬤處學規矩,後分到各房當差,一處吃一處睡過好幾年,交情自然非同一般。
三個女孩子手拉手坐到花架下石凳上,嘰嘰咕咕說了半日別來話語。 “採綠你可是一年比一年好看了,有什麼打算沒有。”採苓關切的問道。 三人中採苓略大幾天,一向以姐姐自居,管的事原比別人多些。
採綠抿嘴笑笑,“咱們這樣的家生子能有什麼打算,自然主子吩咐什麼,便是什麼。”靖寧侯府可是厚道人家,再不會刻薄下人的,大多是到了歲數便放出去了,由爹娘領回家配人。
“話是這麼說,”采薇年紀最小,生得最嬌俏,心眼也未免多一些,“可是自己的前程,終歸要自己去打算。家生子怎麼了,白姨娘,寧姨娘,不都是家生子。”三姑娘岳雪的生母白姨娘,五姑娘岳雯的生母寧姨娘,原來都是服侍岳培的通房丫頭,生下孩子後才抬了做姨娘。
做了姨娘,府中的份例便全都提了上去,凡衣、食、住、行、服侍的丫頭等都有定制,比尋常人家的正經奶奶**也不差什麼,綾羅裹體,穿金戴銀,自己日子舒服不說,要是得寵,還能提攜娘家人呢。 采薇頗有些羨慕的嘆了口氣。
採綠聞言細細瞅了瞅採苓、采薇的裝扮,不由暗暗嘆息。 採苓、采薇並沒有穿府中大丫頭的青緞背心,採苓穿著嬌媚的水紅,采薇則是艷麗的桃紅,這分明是通房丫頭的打扮。
三人本是無話不說的,採綠皺眉問道:“給了哪位爺?”採苓、采薇一起啐她:“作死的丫頭,胡說什麼!”臉紅得要滴出血來。
采薇絞著手中的帕子,“太夫人前日叫了我老子娘進去,誇了我好幾句,問願不願意服侍二公子。太夫人親自開口說,那是多大的體面,我們豈有不願意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跟蚊子哼哼似的。
採苓比她大方點,嘆道:“你也知道,我爹娘早去了,家裡現是哥**當家,若憑他們作主,還不知道要把我賣給誰呢!想想倒是依舊在府中好。”她自己願意了,靖寧侯府不過是賞她哥**幾十兩銀子罷了,她哥**銀錢到手,樂得眉開眼笑的,“姑娘好生服侍二爺,將來必是有造化的!”還指著她得了寵愛,生下兒女,好安富尊榮的做姨娘,家裡也可以跟著沾沾光。
採綠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沉默片刻,柔聲說道:“二爺是個好性子的。”岳霆沉靜穩重不愛發脾氣,也算是個好伺候的人吧。
采薇一臉嬌羞,“昨兒我給二爺做了個香囊,二爺誇我做的好,誇我心靈手巧呢。”想起英俊的岳霆,她目光有些痴痴的。
採苓笑笑,沒說話。 看二爺打發采蘋和采葛的利索勁兒,這位爺可不是好性子的。 也好,爺們儿主意正,將來哪怕娶了個厲害的奶奶進門,只要自己守本份不出錯,定能長長久久服侍下去。 退一步說,即便將來也被打發出去,只要服侍的盡心,也能有份豐厚妝奩,也能嫁個妥當人家,采蘋采葛就是例子。
采薇拉著採綠的手,親親熱熱問道:“採綠,你服侍的那位少爺,性子好不好?”採綠抿嘴笑笑,“極好。”安姑娘說什麼他都聽,你說這叫不叫性子好。
采薇深覺可惜,“他是外室子,身份上差了些。要不然……”要不然採綠也算終身有靠了。 性子好的爺們儿,難得啊。
採綠坐直身子,正色道:“主子的身份,是咱們能背地裡議論的?”采薇唬了一跳,陪笑道:“好姐姐,再不敢了。”採苓嘆了口氣,“你還不知道她麼,小孩兒脾氣,口沒遮攔。”永遠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不過人長得好,嬌美天真,太夫人喜歡她這樣的,單純直率,沒心機。
採綠神色認真,“少爺雖沒認回來,卻真真是侯爺的心頭肉一般,二爺也極疼愛這弟弟,往後這種混賬話切切不可再說。”
采薇連連答應。 見採綠臉色稍霽,采薇吃吃笑道:“看把姐姐心疼的。”神色極是曖昧。 採綠冷笑幾聲,“我爹已是求了侯爺,再過兩年我是要放出去的。”
採苓楞了楞,點頭道:“極是。你爹娘都能幹,必是為你打算好了。”採綠爹管著一個脂粉鋪子,一個吃食鋪子,都是極賺錢的,想必早已給採綠攢下嫁妝錢,將來尋個殷實厚道人家做正頭夫妻,自然強似在這府中伏低作小。
采薇卻頗覺不解,“出去做什麼?侯府何等富貴。”出去後憑你嫁給什麼人,也比不上侯府的少爺公子啊。 採綠冷笑道:“咱們三個自小在一處,什麼話不說?什麼事不做?跟你們我也照直說了:我別的不圖,只要我的兒女可以堂堂正正叫我'娘親'。”
采薇一時有些迷惘,是啊,自己若生下兒女,可是沒資格養的,孩子也不能叫自己做“母親”。 採苓啐道:“這妮子越發沒皮沒臉了,沒出閣的姑娘家,說的這叫什麼話。”三人笑鬧一場,也就各自散了,採綠又去內宅尋幾個舊日姐妹並教養嬤嬤敘了話,採苓采薇回到自己房中。
采薇自覺有些身份,對小丫頭們頤指氣使的,採苓卻是對誰都滿臉陪笑,很是平易近人。 采薇暗中拉著採苓跺腳,“姐姐!咱們是太夫人賞下來的,可跟她們不一樣!”採苓微笑拍拍她的手安撫,“莫急,日子長著呢。”初來乍到的,且耐耐性子再說。
晚上岳霆回來,采薇搶上去含羞帶怯的請安,採苓也跟在後面規規矩矩行了禮,岳霆看著這二人沉默半晌,簡短吩咐道:“今晚歇在西廂,採苓伺候。”太夫人給這兩個屋里人的時候說過,“一個穩重的,替你打點衣食住行;一個嬌俏的,替你解悶兒。”太夫人是一片好意。
采薇未免有些失望,自己生得嬌美可愛,又比採苓姐姐會打扮,怎麼二爺會看不上自己呢。 氣呼呼的一夜無眠,次日一天都撅著個小嘴,好在第二天晚上岳霆換了人,“采薇伺候。”采薇姑娘總算有了笑臉。
“姐姐,二爺他真是溫柔體貼呢,姐姐說是不是?”采薇拉著採苓求證,想知道岳霆是不是對她也很好。 採苓笑笑,親自把岳霆的衣服洗好熨好,親手掛在衣櫃中。
采薇滿心希望,“能長長久久過這樣日子多好。”採苓一邊熨著衣服,一邊提醒她,“二爺要是娶進奶奶來,可就不一樣了。”到時自己二人都歸新奶奶管。
“說是正給二爺相看媳婦兒呢,姐姐,咱們打聽打聽吧,二爺要娶哪家的姑娘?”采薇咬牙說道,總要知道他要娶誰吧。 採苓猶豫下,“怕是打聽不出來。”大家子說親,沒說定之前,不會露出風聲的。
采薇迅速盤算了一遍,“我親妹妹在夫人處當差,是個眼疾手快的;我姨母是管針線房的,在太夫人面前有些體面,也能派上用場。我娘在府裡幾十年,認識的人更多了。”採苓嘆口氣,“隨你吧,我看無用,任憑二爺娶了誰,都是一樣的。”
采薇跺腳著急,低聲吼道:“怎麼沒用?娶個賢惠的過來,咱們依舊能逍遙渡日,娶個嫉妒的過來,還有咱們站的地方麼?”採苓苦笑一聲,繼續幹活去了。 采薇回自家討主意,她娘說:“這不難,先慢慢打聽著。”
果然世僕耳朵尖力量大,過了沒兩日,采薇拉著採苓說悄悄話,一臉興奮,“夫人都快愁死了!原來給二爺說的是傅家大**,太夫人都相中了,就快定下來了,誰知侯爺不願意,這些時日夫人正愁呢。”
採苓有些納悶,這家不成,再尋別家便是,愁什麼? 采薇得意洋洋說道:“夫人都跟傅家提過親了!這會子再出點別的什麼,兩家還見面不見?”侯爺看不上傅家大**,實在是太英明了! 最好下一個侯爺還不許! 采薇笑彎了眼睛。
顧夫人確實是愁得要死。 這都跟魯夫人說好了,就等著岳霆上門拜見傅家太夫人了,這會子怎麼跟人家交待呀。 太夫人倒是好說話得很,聽說岳培不同意,笑咪咪點頭,“老大說不妥,那定是不妥。你費費心,再尋別家吧。”旁的不說,光上回來拜壽的姑娘中,家世顯赫才貌雙全的就有十好幾位,再看看別家姑娘好了。
顧夫人只好答應,“是,娘。”答應後自己實在愁的沒法子,拉著來給太夫人請安的弟媳婦李氏訴苦,“誰料到侯爺不答應,如何跟傅家交待。”李氏稀奇的看了她一眼,“大**不知道傅家的事?”傅家出了這樣的事,誰還敢跟他家結親,這還用愁?
顧夫人楞了楞,“傅家甚麼事?”她是個老實人,這些日子都沒敢出門,什麼也不知道。 李氏抿嘴笑道:“傅侯爺臨出征前那晚,整個六安侯府燈火通明,傅侯爺身邊的下人出出進進忙忙碌碌,拘進侯府十幾房家人,還有幾房人是連夜跑到城外拘回來的呢。”這些明火執仗的事,也瞞不了人。 “這十幾房家人當中,有兩房是傅家太夫人的陪房,一位姓盧,一位姓劉,都是已經告老在家的了。”
顧夫人想了半晌也沒想出來,為什麼六安侯府連夜訊問家人,傅家就不好意思提親事了? 李氏見她一臉茫然,只好把話挑明了,“傅侯爺一口氣往順天府尹處綁去了十幾房家人,連太夫人的陪房也不放過,告老在家的也不放過,為的是他們十幾年前一起盜竊案。順天府尹判的極重,有當堂打死的,有流放遼東的,既判的如此之重,可見當年那件案子不輕。”
顧夫人還是不明白。 李氏拿帕子掩住櫻唇,輕輕笑了笑,“大**,傅家太夫人如今重病在床呢。”再笨也聽出來了,做兒子的臨出征前發落家人,連母親的陪房也不放過,隨後母親便生了重病,這不是**齟唔是什麼。 天朝以孝治天下,親**間有了這樣的事,還好意思提親事呢,誰跟這樣的人家結親。
顧夫人總算了了一件心事。 輕鬆過後她又擔心起來,魯夫人向來跟她私交極好,家裡出了這樣的事,也不知魯夫人如何了? 還有傅家太夫人也是位極和氣的老人家,不知病情怎樣? 顧夫人多愁善感的,直牽腸掛肚了好半天——
第32章
傅家太夫人確實病得很重,魯夫人嘛,她其實心裡是高興的,雖然面上也要裝出一臉沉痛來,沒法子,婆婆病了,她再怎麼著也要裝裝樣子的。 傅深這番發作顯是為了當年冤枉譚瑛的那段往事,這自是令她不快,可是傅深除掉的全是太夫人心腹人等,這一番秋風掃落葉般的舉動,給魯夫人掃清了宅鬥道路上的絆腳石。
傅深臨出征前一晚回來發作折騰了一整夜,當晚太夫人便被氣得**昏倒;次日傅深根本沒回內宅直接走了,太夫人好不容易清醒過來,聞聽此信後又昏了過去。 她是傅深親娘,再怎麼氣急了氣狠了,終是不忍心告自己兒子忤逆,也不能跟外人訴說,這口氣,真是硬生生吞回到肚裡,如此一來,病勢日漸沉重。 原來壓在自己頭上的大石頭搬開了,原來壓在自己頭上的女人倒霉了,讓魯夫人如何不心喜。
傅深有三名良妾,全是太夫人娘家遠房侄女,晉國公府不知哪年哪月分出去的旁支;全是傅深和譚瑛新婚期間便抬進來的,已在這府中經營了二十餘年。 這三名良妾,和這三名良妾所出庶子,傅子濟、傅子濤、傅子潤,這些年來因有太夫人撐腰,在府中一直有些勢力,給魯夫人添過不少堵。 如今連這三房人都安靜下來了,整日夾著尾巴做人,讓魯夫人如何不心喜。
“娘,您千萬不要面帶笑容,千萬不要!”傅解意見魯夫人又是忍不住要笑,低聲在她耳邊叫道。 您做什麼呢,府裡剛剛母子反目,太夫人臥病在床,您做兒媳婦的按理只能在床前侍奉湯藥,這當兒萬不可說別的,做別的,不可再生出枝節。
魯夫人看看傅解意,她還真面色悲戚了,“乖女兒,連累你了。”顧夫人已是這些時日都不曾露面,顯是聽到風聲,有了芥蒂,岳家這門親事,怕是黃了。 解意已經十六歲,不小了,往後上哪兒給她尋岳霆這麼好的人才。 “兒啊,可惜了你的終身。”魯夫人眼淚快掉下來了。
傅解意皺皺眉頭。 女兒家只要家世好人才好,還愁尋不到好婆家? 京城十七八歲沒出閣的貴女多了,這不算什麼。 岳家的親事根本無關緊要,走了這家自會有下一家,沒準兒還會更好。 最重要的是六安侯府不能出事,家族,父兄,才是女孩兒最好的依靠。
“娘,您眼光放長遠一點,”傅解意嘆口氣,“這陣子匪患越鬧越厲害,朝中十幾名總兵官派出去,還沒一路是贏的呢。父親的處境艱難,戰事咱們幫不上忙,家裡總要安安生生的,不添亂。”要趕緊弄出一幅傅家母子和睦、兄友弟恭的景象,對太夫人要孝順有加,親嘗湯藥,親自侍疾;對庶子庶女也要假以顏色,眼下可不是打擊他們的時候!
“可是娘到了太夫人床前,總是忍不住要笑,”魯夫人眉毛彎彎,“她也有這一天!”原來太夫人多威風啊,她咳嗽一聲,整個傅家全跟著傷風;她跺跺腳,整個傅家便跟著發抖。 只要太夫人略有不快,傅深便會沖自己瞪起眼睛怒吼,“不能孝順母親,要你何用?!”
而自己只能伏地請罪,低聲下氣的乞求婆母大人息怒,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多少回? 實在記不清楚,只知道萱茂堂大廳的青磚,自己這侯夫人都快跪穿了。
這一切是因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傅深孝順。 如今傅深一反常態清算起陳年老賬,太夫人眼窩深陷,憔悴病弱,整個人委頓不堪,看著實在是過癮啊,過癮。
傅解意拿魯夫人沒法子,長長嘆了口氣,“娘您歇會子,或去看看子浩也好,我去服侍祖母。”魯夫人拉著她的手憐惜道:“委屈我兒了。”太夫人躺在病床上,脾氣依舊不好,依舊是難伺候難打發,誰去服侍她誰倒霉。
傅解意溫柔的笑笑,“哪會呢,娘。”告辭魯夫人出門,只帶了兩個貼身丫頭,緩步走向萱茂堂。 她小時候在母親的眼淚、祖母的挑剔下長大,心思原比尋常嫡女多幾分,耐性也比尋常嫡女多幾分,服侍太夫人這差事,難不倒她。 況且,有些話實在是不得不說了,再也拖不得。
傅解意進到萱茂堂,廊下十幾個丫頭低頭侍立,見了傅解意都忙忙的行禮,更有幾個有眼色的爭相打簾子,“大**請”。 傅解意穿過廳堂走入太夫人臥室,床邊一名溫婉美麗的中年女子忙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叫道“大**!”傅解意客客氣氣叫了聲“大姨娘”,這中年女子是傅子濟的生母,府中稱為大姨娘,一向在太夫人面前是得臉的,卻從不曾見她囂張過,傅解意若和大姨娘見了面,定是二人比著誰更客氣,誰更恭敬,誰更不動聲色。
大姨娘走過來低聲笑道:“太夫人精神略好了些,才服過藥睡下了。大**坐會子可好?”親自搬了把椅子放在床邊,請傅解意坐下。
既是來侍疾的,總要做個樣子。 傅解意一邊拿起濕帕子,輕輕為太夫人擦拭額頭,一邊溫柔問道:“添福姐姐和添壽姐姐呢?”怎麼貼身丫頭不在,姨娘在?
大姨娘微笑道:“添福和添壽,是太夫人命她們下去歇息了。太夫人說,想清靜清靜。”其實太夫人是不准人進來打擾的,不過,傅解意與眾不同,不敢攔她罷了。
傅解意頷首,“祖母最愛清靜。”二人再無別話,一個頻頻為祖母擦拭額頭,一個垂首立在床前默默無語。
傅解意跟魯夫人不同,她無比盼望太夫人能盡快康復,盡快一幅慈母相出現在眾人面前,眼含熱淚訴說對獨子傅深的思念、牽掛,如此一來,“六安侯府母子不和”“六安侯爺忤逆不孝”的傳言,不攻自破。
“父親在陝西,不知道怎樣了。”傅解意彷彿在自言自語一般,“人人都說西北虎沈邁厲害了得,縱橫陝西無敵手,也不知道父親遇上了他,能不能戰勝。”
“子浩還小,等他能撐起六安侯府,還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父親,家裡全指著您了。”傅解意哽咽起來,低下頭拭淚。
太夫人要清靜,來探病的庶子庶女們姨娘們全都不許進來,或是在廊下磕了頭便走了,或是孝心誠的廊下垂首侍立,等著或許能見上一面;魯夫人也來轉了一圈;連身子不好的傅子浩也來探視過祖母。 良久良久,太夫人都沒有醒過來。 大姨娘見天色已晚,陪笑對傅解意說道:“大**孝心可嘉,大家都是知道的,可也不能累壞了您,那豈不令太夫人心疼死?大**竟是去歇息會子再過來才好。”
傅解意尋思片刻,點頭道:“大姨娘說的有理。”退了出來。 今日來了一趟,竟沒和太夫人說上話! 傅解意心中未免怏怏。
太夫人眼開眼睛,淡然問道:“全走了?”大姨娘體貼周到的扶她坐了起來,回道:“是,聽您的令,都沒讓進來。”太夫人“哼”了一聲,沒讓進來? 魯氏、解意、子浩,還不是進來了? 這些個沒眼色的,越是想清靜清靜,他們越是來會跑過來煩人。
大姨娘在太夫人身邊多年,自是服侍得妥妥貼貼,洗漱過,用過一碗香噴噴的菜肉粥,又端了湯藥過來。
太夫人厭惡的一把推開,“聞見就想吐。”她這是心病好不好,喝湯藥有什麼用。 大姨娘苦勸一番也沒用,只好罷了。
“府中有什麼動靜?”太夫人倚在羅漢床上,淡淡問道。 聽大姨娘一一回明,太夫人點點頭,“是了,她也就這點子能為。”當年不就是看上她憨憨的,不精明?
像魯氏這樣的女子,傅深永遠不會多喜愛她,娶個這樣的兒媳婦,方才放心;若是像譚瑛那樣,成親前傅深便對她柔情深種,成親後又對她百般維護,那才讓人心裡難受。 自己費盡千辛萬苦養大的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還有天理麼。
大姨娘跪在地上給太夫人洗腳。 太夫人慈愛看看大姨娘,“麗兒,姑母當年答應過你的事,還是算數。”大姨娘抬起頭,一臉信賴的看著太夫人,“姑母待我恩重如山,我自是信得過姑母。”太夫人微微一笑,“不早了,服侍我睡下,你也回去歇著吧。添福添壽值夜便好。”大姨娘恭敬應了,服侍太夫人睡下後,喚了添福添壽來值夜,“好生警醒著,夜間要茶要水的,不可怠慢。”細細交待了,大姨娘才轉身離開。
大姨娘回到自己院子,傅子濟已是在院中轉來轉去的著急,見到她忙迎了上來,“您可算回來了。”母子二人進到屋中,傅子濟摒退侍女,低聲抱怨道:“您像丫頭一樣服侍她還要多久?兒子都心疼死了。”
大姨娘溫柔笑笑,“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差這麼幾天。”傅子濟咬牙道:“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沒準兒是騙您的。”這死老太婆,哄著大姨娘做了妾,又哄著大姨娘為她做牛做馬。
傅子濟扶著大姨娘坐下。 大姨娘拉著傅子濟的手,柔聲勸他,“濟兒莫急。娘心裡有數著呢,並不是聽了她一面之辭,便全部相信她。濟兒,她說的有一點沒錯,六安侯府老侯爺,你祖父,確實是庶子襲爵。”
傅子濟聽到“庶子襲爵”這幾個字,紅了眼睛,“您就是被她這麼騙到傅家做妾的!”好好的官家女孩,雖說家境中落,可也不至於低三下四的做妾吧。 為了“庶子襲爵”這鬼話,耽誤了大姨娘一輩子。
大姨娘柔柔的阻住他,“不是,濟兒,娘可不是被她這一句話騙來的。濟兒想想,娘又不傻,能由著她這樣的人騙?老侯爺是庶子襲爵不假,可那是六安侯府五名成年男丁全部戰死沙場,整個傅家只剩下一個年方十歲的庶子,聖上宏恩才讓他襲了爵的,這樣事情可不是年年有,娘哪至於為了這個,便甘心作妾。”
那是為了什麼? 傅子濟不懂了。 大姨娘幽幽嘆口氣,“濟兒,實在是你外祖父家當年已是山窮水盡了,連幅妝奩也湊不出,也說不上門當戶對的人家,娘想嫁人做正室,難啊。太夫人當年對我有幾分喜歡……”說到這兒大姨娘頓了一下,心中酸楚,喜歡? 可不是喜歡麼,伏低做小的,怎麼會不喜歡。
“娘知道她對兒媳婦不滿,也知道她兒子至為孝順,思來想去,狠狠心還是答應了下來。”大姨娘聲音有些淒苦,“不管怎麼說,進了傅家,也算是錦衣玉食吧。”只是太卑微了,太下賤了。
傅子濟呆了許久,恨恨道:“都是那死老太婆!”他想來想去,還是覺著太夫人最可惡。 雖說出了五服,她也是大姨娘的姑母,眼看著侄女窮困,不是該大大方方出手資助一幅妝奩,讓侄女堂堂正正出嫁? 可她貴為侯夫人,卻卑鄙無恥的藉機哄騙侄女到傅家做妾;到了傅家後,又把侄女當丫頭一樣使喚。 這該死的!
大姨娘伸手摀住他的嘴,“我的兒!低聲!”四處望瞭望,大姨娘心有餘悸的對傅子濟低聲說道:“你不知道她有多狠!濟兒,萬萬不可惹了她!咱們寧可小心謹慎服侍著,沒災沒禍的,也就知足了。”
就因為不喜歡兒媳婦,不喜歡兒子對媳婦好,她能對懷著孕的譚瑛下狠手! 何等的毒辣! “嫡孫?我才不在乎什麼嫡孫,庶子也能襲爵!”太夫人當年的狠話猶在耳邊,大姨娘念及往事,臉色慘白,“濟兒,府裡有子浩這嫡子,有子沐這庶長子,沒咱們什麼事,咱們什麼都不爭,只求自保,懂了麼,記住了麼?”傅子濟點點頭,“我自知比不過大哥。”
大姨娘欣慰的笑笑,“好孩子。”傅子濟有些心煩的說道:“這些時日我都不敢出門,外面風言風語的。您說,父親是怎麼了,突然發作這麼一通?”也做的太明顯了,好歹背晦一點啊。
大姨娘不欲多說,只交待傅子濟,“那便不出門罷。若出了門,一句話不許多說。”傅子濟答應了,囑咐大姨娘:“您好生歇息。”告辭走了。
“您說,父親是怎麼了,突然發作這麼一通?”大姨娘呆坐良久,想起傅子濟的問話,心中苦澀。 當年初入傅府,自己也頗為春風得意過一陣子,太夫人一句話,傅深便會撇下譚瑛,來陪著自己,自己也很快生下子濟,在傅家站住腳跟。 看看自己這得寵的如夫人,看看譚瑛那受冷落的世子夫人,當時真有洋洋自得之意。 傻啊,真是傻,在傅家這麼多年戰戰兢兢的過下來,還不如像譚瑛一樣,早早的離開呢。 在傅家一日日跟熬油似的,心都枯了。
當陽道。
“娘您真英明,”解語圍著譚瑛拍馬屁,“您挑的這個花樣真好看,真配我!”安汝紹在旁邊大聲表示不滿,“為什麼沒我的?”譚瑛端詳端詳新買的布匹,再端詳端詳一兒一女,柔聲道:“有,都有,每個人都有。”——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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