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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縝】武當宋青書 ( 連載中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回憶

    張三豐端坐在這自己親手搭建起來的小木屋中,微風徐來,頷下長長胡須隨風而動,神色緬懷,姿態若仙。

    天外萬里無雲,晴空朗朗,可是出行的好天氣。

    但張三豐只是一動不動的坐著,唯有清風不斷,吹動衣襟。

    當年…華山之巔…

    楊過大俠方登五絕之位,號為西狂,長袖飄飄,何等的風姿綽約,何等的絕世鋒芒,何等的意氣飛揚?

    那個時候,自己才十四歲吧…

    他閉著眼楮,仔細去回想著那個在玉女峰的低吟晚風中痛哭流涕的少女面容,那是他一生見過的最美風景。==絕美到他一想起來,便立刻低下頭來,不敢正視前方。

    然而,張三豐似乎絲毫不能記起,那個少女的臉龐到底是瓜子臉,還是鵝蛋臉…

    她的鼻子是筆挺的麼,還是微微翹起的…

    她的眼楮是雙眼皮呢,還是單眼皮…

    她的嘴巴是下唇厚些,還是上唇厚些…

    她的耳朵是喜歡藏在發絲後頭呢,還是露了出來,盈盈秀氣,溫潤如珠…

    時間…果然是可以磨滅很多很多的。==但是,心中牽掛著的那縷情愫,姿態永存。

    張三豐閉著眼楮,微微搖頭,嘴角掛起恆久不落的一絲笑意。

    後來呢,覺遠師傅教授自己學習九陽神功,都只是當作強身健體的法子來練,不知不覺。\\\\\\幾年的時光,一晃而過。

    再次見到她時,她地臉上已然帶上了風塵,盡管現在他記不起來少女的模樣,但是那伸出右手撩撥發絲的絕美神態,卻深深鐫刻在他的心中,至今不化。

    飄泊很苦吧?

    少年見到她時,已然咧開大嘴笑了起來。听到她脆聲稱自己作“張兄弟”,將一對伸足展拳的鐵羅漢交給他時。他又忍不住的想笑,想放聲大笑----他…能再見到她,實在太開心了。雖然他知道,少女上少林,並不是為了找他,而是要找那個蓋世英雄,那個一舉擊殺了蒙古大汗的神雕大俠。

    她嘴角抿著笑意,緩緩走過來了。

    嫣然搖動,冷香飄過。

    他瞬間失神。

    盡管已經記不清面容,但當年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張三豐都能回憶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後,一個有著清澈眸子地瘦削男子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少年的胸口涌動著一股怒氣。在男子將恩師逼到狼狽不堪的時候,他愈發怒了,踏上一步,運起從鐵羅漢上學到的招數,強行架住男子的掌力,身子一晃,氣血翻騰。

    但始終有一股意念支撐著他。一路斗下來,竟是越使越順一場大戰,昆侖三聖銳氣受挫,飄然遠去。

    而後覺遠大師護著他和她兩人,逃出少林。

    縮在鐵桶之中,瞧著對方明亮的眸子。宛如一泓秋水。那是他一生之中最為寧靜的時刻。

    對自己有著養育之恩。相處了十幾年的覺遠大師,在放下鐵桶那一刻,呼呼喘氣,油盡燈枯。

    那一刻,張

    峨嵋派創立之初,他便听到了消息,甚至還收到請柬,看著請柬上秀氣娟麗的字跡,他闔上雙目,嘆一口氣,棄掌用劍,飄然遠走。

    那一年,她四十歲,他三十六歲。

    此後,他們便再未見過,一面也未曾見過。

    浪跡天涯。

    他的劍,恍若王摩詰之畫,詩情畫意,矯若游龍。

    忽忽十年,鐘石子品評天下劍術名家,他手中的真武劍,與她的倚天劍,俱是天下第一。

    真武劍固然及不上倚天鋒芒,由此也可窺出端倪,他的修為,已在她之上了。

    在峨嵋山下徘徊三日三夜,看著峨嵋弟子來來往往,他嘆一口氣,轉回當年悟通九陽地武當山石洞,靜坐三日,而後倚天長吟。

    他五十二歲這年,束發出家,自號三豐,創派武當。

    不兩日,觀三峰神秀,故自號三豐。

    武當張三豐,首徒宋遠橋,次徒俞蓮舟,大貓小貓三兩只,卻始終無人敢惹。

    然則,忽忽三十年間,武當聲威,隱然與少林並駕齊驅。

    也就是他三十年後,當他收到十幾歲的小徒弟遞來的箋紙後,打開看著那娟秀的字跡,卻知道,這字跡,不是她的。胸腔里仿佛有什麼碎了,淋灕了一地。

    峨嵋派掌門郭襄辭世,風陵師太接管掌門之位。

    他白眉一顫。

    風陵…風陵。

    武當山縞素三日。

    屈指數來,西風背盡,忽忽三十年,又已過了。

    多少流年虛度啊……

    時光就這樣偷偷的換到現在了……

    不知不覺,日已西斜,金陽透出霞光陣陣,透過朵朵浮雲,投射下來,一時間,後山地兩間小木屋前,紅紫小花,青黃草坪,兔走蟲飛,恍如仙境。

    張三豐雙手置于雙膝之上,微闔雙目,神態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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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療傷

    百余年來,未逢敵手,縱威震中州,笑傲江湖,也不過蕭索寂寞,長劍空利。

    張三豐念及往事悠悠,輕輕一嘆,屈指暗數,不知不覺,流年又自偷換。門外晚霞彩彩,明艷無雙,金色的余暉照將下來,為萬物都鍍上一層朦朦的輝光。

    武當山的景色,始終美的緊呀。

    一振衣袖,張三豐站起身來,往屋外小徑走去。沿著小徑,至分叉處,一路向上,穿林過坪,不多時便至開闊之處,有飛鳥相還,巨石橫空。張三豐深吸一口氣,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驀地騰空而起,緩緩縱到巨石之上,一攬衣襟,俯身坐下。偶有金光溢出的雲海翻翻滾滾,驟爾凝成一條騰龍,伸爪屈首,齜牙咧嘴。又忽地凝成一只大虎,氣勢洶洶,作勢欲撲。

    張三豐抱膝而坐,看得有趣,忍不住哈哈一笑。太陽漸漸落下山去,茫茫雲海也自散去,張三豐見那一輪紅日究竟落下,不由悵然若失。

    天色向晚,月牙兒在天邊升起,孤零零的,微微透著紫色的夜空靜如沙洗,卻無多少星星,只有寥寥數顆,東懸一顆,西掛一顆。晚風習習,吹得張三豐白發散亂開來,簪落一旁。老人的嘴角噙著笑意,目光湛然若神。

    身後緇衣的儒生俯下身來,屈膝跪倒,恭恭敬敬的向張三豐磕了三個頭。黃衫地女子則是福了一福。神色全然不同往日地冷漠。極是恭敬。

    但張三豐只是閉著眼,微微笑著,他全以神遇,早已覺出這兩人蹤跡。然而,現在他的全幅注意力,卻是集中在這第三人的身上。

    張三豐轉過頭來,目光凝在躺在地上、青衫裹身的男子,眉目間依稀從前。但卻沾染風塵,更為稜角分明。

    張三豐腦中驀地轟的一下,嘴唇微微顫抖。

    他心中的喜悅實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驀地張開口來,一口罡氣吐出,清嘯如龍,悠悠傳開。

    這一聲嘯,威勢並不如何盛大,但卻清越激昂。仿佛一條大龍在夜空之中張牙舞爪,雖說不上囂張跋扈,卻是生機勃勃。

    除去張翠山遠游。其余六俠俱在武當山上,他們內功深厚,聞得師尊嘯聲,猛地從入定中醒來,臉上俱露笑意。

    宋遠橋睜開雙眼,先是點點頭,撫須笑笑,繼而閉眼盤膝。打坐練功,潛心太極功中。

    在俞蓮舟听來,卻是另一種意思,他微微皺眉,但不到片刻,便舒展開來,雙手叉腰。\\\\\\運氣丹田。悠悠嘯出聲來,與張三豐清嘯之聲相合。一如龍吟,一如虎嘯,聲勢殊不弱之。而這聲嘯在俞岱岩听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他熱淚盈眶,掙扎著走到門前,不顧雙腿殘疾,筋脈糾結,半跪下來,對著山頂連連叩頭。

    張松溪悠悠然的坐起身來,在屋里轉悠一圈,臉上劃過一道微笑,喃喃自語了兩句,神情一派淡然。

    殷梨亭則是手撫長劍,驀地拔出劍來,寒芒閃過,一劍橫空,鋒芒絕世,圓轉如意,這套太極劍術精微奧妙,但由殷梨亭使來,卻是不枝不蔓,顯然頗得真髓。==

    莫聲谷哈哈大笑,走出房來,一套拳腳打開,山奔海立,虎虎生威,一時三刻不到,便使完一套拳,而後五指箕張,又使一套掌法,堂堂正正,大開大闔。

    一聲長嘯,六人各有所悟,各有所得。張三豐卻是听得青書氣息緩而慢,深而長,顯然修為大漲,心中喜悅之余,又听他驀地急吸兩口長氣,呼吸紊亂起來。張三豐心頭不由一跳,他怎地躺在地上?走上兩步,伸手搭在青書脈上。==

    張三豐悚然而驚,這孩子,莫不是受了重傷?

    百脈俱損,或枯或榮,俱在一念之間。

    一手搭在青書脈上,精純到極點的真氣輸入青書體內,這道真氣與青書體內內力同出一脈,本是極是相合,療傷勢必事半功倍。但這時青書體內真氣亂撞,不受指揮,張三豐真氣方入他體內,便是被反震地身子一晃。

    望著緊皺眉頭昏迷著的宋青書,張三豐眼中漸漸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這孩子的“純陽無極功”大圓滿了?那……誰能傷他到這種地步?

    張三豐抬起頭來,深深看了一眼將他送來的兩人,一人緇衣儒衫,眉目疏朗,長須飄飄,步伐輕而沉穩,目光潤而湛然,顯然是個了不得的高手。咦,他看起來,很是面熟,不知在何處見過。眼楮移到黃衫女子身上,饒是張三豐百年修為,也是忍不住驚艷了一把,細細查之,卻見她眼神溫潤,氣息悠長,若非張三豐百年內功,幾不可聞。這個女子,也是一流高手!

    緇衣的儒生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道︰“晚輩劉基,見過張真人。”黃衫女子也是福了一福道︰“古墓傳人,問張真人萬安。”

    前邊的劉基在張三豐看來,倒還無所謂。後邊出場地這位黃衫女子,四字“古墓傳人”,卻不由的令張三豐側目看之,想到光明頂上見到的兩位,他不由開口問道︰“你是楊大俠地傳人?”

    楊汐晴直視張三豐和藹眼神,微微笑道︰“小女子誠然姓楊,雙名汐晴。潮汐之汐,晴空之晴。”

    張三豐念叨了兩句,笑道︰“原來是神雕俠後人……汐晴,汐晴。好名字,好名字。”話鋒一轉,伸手一指躺著的宋青書,問道︰“我這青書孩兒……”

    劉伯溫道︰“公子他強悟雙推勢,百脈俱損,昏迷至今,已有三日。\\\\\\”

    張三豐一驚,說道︰“他竟練了太極十三勢麼?”劉伯溫更是驚訝,道︰“難道不是真人傳與公子的麼?”張三豐一拂長袖,斥道︰“胡鬧,胡鬧。這孩子也忒膽大了,還沒學會走就想學跑,他修成化勢了麼?雲勢渾成,他又有幾分火候?”瞧他模樣,竟是破天荒的動了怒。

    劉伯溫唯唯諾諾,楊汐晴卻道︰“青書他說他已融成化勢,雲勢連綿,也被他悟通,唯余雙推勢交匯陰陽,始終不得其解。\\\\\\”

    張三豐又是一驚,問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楊汐晴點點頭道︰“是啊。”她天真爛漫,幾番出手雖辣,卻都是听他人安排。這時面對這天下第一的高手,便純然沒有劉伯溫的惴惴之感。

    張三豐搖頭苦笑,嘆道︰“這孩子修成這等武功,也不知是福是禍。”伸袖一攬,將青書抱起,往小木屋中走去。劉伯溫和楊汐晴隨他而來。張三豐將青書放在床上,對劉伯溫道︰“劉先生,你幫我扶好他,五心向天。”劉伯溫忙上前去,將青書扶成盤膝而坐,五心向天的姿勢。

    張三豐點點頭道︰“多謝。”劉伯溫被這一聲謝給叫得不知所措,往日里地隨機應變,機智巧辯都全然不見,只撓著頭呆呆立在一旁。

    張三豐雙手抵在青書背上,深吸一口氣,闔上雙目,輸入自己錘煉了百年的精純真氣。

    兩道精純內力四處游走,將青書散亂在各處經脈的真氣收攏起來,恍如兩道巨大洪流,轟然刷下,將青書的奇經百脈都梳理了一遍。

    宋青書微微呻吟一聲,顯然頗為痛苦。楊汐晴目露擔心之色,欲要上前,卻被劉伯溫攔住。

    劉伯溫想得不錯,青書的“純陽無極功”修煉到這個地步,如今走火入魔,“純陽無極功”平日里溫溫潤潤,可一旦失控起來,卻如洪水猛獸,唯有修煉同源同脈內功的張三豐能制得住他。

    放眼天下,內力上壓過青書的人,已然不多。若求無失,還是到武當山求張三豐相求來得保險。

    張三豐行功三刻,內力到處,青書體內真氣如逢春風,頃刻融入張三豐兩道內力之中。這兩道內力從大椎穴起,經任督二脈,入奇經八脈,而後又返任脈,由上而下,納入青書丹田。

    看著徒孫緊皺地眉頭,張三豐拭去額頭地微微汗漬,嘆道︰“他內傷好了大半,但經脈創傷卻非一時可好,還需靜養半月。”說著側目望向劉伯溫,目光如電,沉聲道︰“光明頂上,老道所見者,可是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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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遠橋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萬物之宗,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居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

    清脆的朗朗讀書聲,悠悠回響在武當後山的小木屋里,卻是一部張三豐親手所書的《道德經》。

    一遍一遍,從第一句的“道可道,非常道。”到最後一句“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身著淡色黃衫的女子在字里行間,將願景翻來覆去的讀了無數遍。==

    張三豐背負雙手,立于門外,衣襟悄悄在風中擺動,眼前床邊的女子,仿和當年在少室山拔劍起舞的她,完全重合。當年,她也是這樣穿著一身淡色黃衫呢。

    這一夜的內力療傷,固然是讓張三豐頗感疲累,但他心憂徒孫,卻並未小睡片刻,想到青書神志受創,道心失守,卻不如讓人讀道家典籍與他听,在句句經典的浩如煙海的書山之中,只消有一句話能提點到他,那他的傷勢,也就基本全部恢復了。

    楊汐晴遂為此讀書之人。劉伯溫則下山安排一應事物。

    每日清晨前來送飯的小道童老遠就听出不對來了,似乎不對啊,這全然不是祖師爺的聲音啊,听起來清脆悅耳,如一串鈴鐺一樣響個不停,是個女子的聲音吧。\\\\\\想到這里,道童眼中迷惑之色一閃而過。帶著好奇心,提著飯籃一路而上。

    不多時便到了後山,道童兒見到祖師爺負手而立,站在小木屋門口定定出神,一陣陣悠揚的讀書之聲從屋中傳出,久久不散。

    道童兒的到來。如何瞞得過張三豐,他深深嘆一口氣,轉身拂袖道︰“你去喚掌門上山來。我有話對他說。”

    道童兒將盛有飯菜的籃子放下,偷偷往木屋里瞥了一眼。張三豐如何不知他這些小動作,也只是付之一笑罷了。

    僅僅是一個背影,道童便瞬間失神。呆呆愣愣的就要下山。張三豐搖頭一笑,嘆道︰“小心山路濕滑。”

    道童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張三豐卻及時扶住他,頗為揶揄地瞧了他一眼。道童心中發虛,飛快的往山下跑去,就要去喚宋遠橋上山。

    張三豐微微搖頭,默神一查。耗損的內力已回復的七七八八了。當今之世,純陽無極功修為之深,莫有及張三豐者也。

    ------------分割線-----宋遠橋自修太極功以來,功力日深,內氣愈厚,融融泄泄,純陽無極功已近圓滿之境。武當九陽他稍嫌霸道,修為雖不及純陽功深厚,但兩門神功相輔相成。他丹田氤氳紫氣。如何又弱得了。

    每日五更天時,他便起得床來,靜坐蒲團之上,打坐煉氣。而後天微亮時,登上金頂,吞吐罡氣。而後回房小坐片刻,修習儒家養身之道,一口浩然正氣渾渾然。泊泊然。至午時時。在于練功房中乘盛陽之勢,修純陽之氣。半個時辰之後,方能用飯。再申時三刻,又登金頂之上,不觀晚霞陣陣,只隨意而坐,一呼一吸,合于自然。于是內氣不知不覺間,日益精進。太極之理與天地相合,宋遠橋此舉微合于天地化生之道,每日里內力進益雖不甚大,卻勝在持久,七年來日復一日,功力較之之前,委實深厚了一倍有余。

    放眼天下,能做他對手的人,實在不多了。

    張三豐雖是暗贊這徒兒武功愈高,已不下當年叱 江湖的陽頂天。但看在眼里,卻是大自嘆息,這般以苦修神功以求忘卻痛苦,又豈是解脫之道?心中不放,縱你如何跳脫,始終掙扎不出這副桎梏。

    今日清晨,他方從金頂下來,沾了一身露水,正要換衣,卻听得院落大門被人叩響,道童恭恭敬敬地道︰“掌門大老爺,祖師爺有請上山。”

    宋遠橋一愣,師傅平時才召了自己上山一次,怎地又有吩咐麼?

    換好衣服,輕嘆一聲,對著銅鏡好生整理一番,方才上山。卻不是他太修邊幅,而是有段時間張三豐實在看不過他頹廢模樣,將他召上後山,狠狠的訓了一頓。說你這模樣,誰看了都說是大街上的乞丐,哪里是堂堂武當的掌門?我武當派的臉面,都給你丟得盡了。

    這些話,宋遠橋知道是師傅一片苦心,刺激自己,也不過付諸一笑。然而張三豐最後一句卻給他極大觸動。他還記得當時師傅淡然的臉色陡然痛惜起來︰“莫不是我才創下數十年的武當,就要敗在你地手里麼?”

    張三豐說的雖輕,卻令宋遠橋再不敢怠慢片刻,每日勤于事務,精修武功,兢兢業業,武當雖不說是做了什麼威震天下的大事,卻也蒸蒸日上。\\\\\\

    腰間的長劍,他是半刻都不敢放下的。這是武當“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訓令,縱然莫聲谷拳腳尤要精于劍術,但也是不敢讓張三豐賜下地長劍離身片刻。便是睡覺時,也是將劍置于床邊觸手可及處。

    宋遠橋步履節奏分明,一步一步,沿著山路輕輕走著。\\\\\\

    身為武當掌門,聲望隆于江湖廟堂之上,在一般江湖人看來,幾乎是神話般的人物。但他又何嘗不是一個普通人?何嘗不冀望著一家團圓,和和美美?

    但是,他是武當掌門,是宋遠橋,便注定了這一生,對于武當,他要付出的比對于妻、子要多的太多。

    自己沒有時間陪伴妻兒,年輕時候闖蕩江湖,肆意豪情;中年的時候擔當掌門,戰戰兢兢。便是兒子提早出世的時候,他也在紫霄宮中接客,還是張翠山一把拉住給宋遠橋通報消息的道童,問明情況,偷偷離席,連夜下山,在山下不由分說的便扯了一名穩婆上山。==

    宋遠橋依舊淡定從容的笑著,拱手致意,可誰知道他心中到底有多焦急?送走客人之後,他快步趕回院中,嬰兒地啼哭之聲,婦人地私語之聲,已經讓他松了一口氣。

    他放不下身段趕來的原因,很簡單,也很讓人忍不住想罵娘。

    客既遠至,便不能失了禮數,教他卷入我武當門內之事。

    禮數……

    武當七俠都是暗自不滿,心中只道,禮數,咱們江湖中人,講那麼多禮數作甚?

    你生個兒子,也是武當門內之事……?

    他何嘗不是負疚在心?但是,身為武當掌門,他有他一貫以來的原則,堅持著眾人所不理解的所謂禮數,也只會一肩承擔下去。

    江湖人皆稱,武當宋掌門待人謙和有禮,有君子之風,門下弟子亦皆是名門子弟,武當天下大派,與少林並駕齊驅,果不虛傳。

    但誰知道呢,這樣一個名聲的背後,這樣的一個微笑背後,有著怎樣的辛苦?

    自宋遠橋擔任掌門以來,二十二年,除去兒子失蹤之後的那幾月,著實是未敢有一刻懈怠。

    一頭青絲,已化作兩鬢斑白。

    看起來謙和沖淡、臉上常常掛著微笑地宋大俠,其實,心里很苦,很苦。

    宋遠橋步履看似不快,卻是快極。不到片刻便近山頂。他心中也有一個疑惑,這個女子地聲音,從何而來?咦,剛才還是《道德經》,現在又是《莊子》了。

    這些典籍,他都能倒背如流。自小張三豐便傳授于他,要他熟記于心。便是張翠山的道學根基,都是由宋遠橋一手扎下。

    但到後來,宋遠橋卻是偏向儒家地,更多一些。而張翠山,則依舊徘徊著,道或非道。

    故而翠山之學,與三豐最近。張三豐尤喜張翠山,有此原因。

    宋遠橋依舊邁著步子,一起一落之間,便是丈余。比之之前那個道童,快了不知凡幾。

    張三豐見到這個正恭恭敬敬一絲不苟施禮的徒兒,輕嘆一聲,扶起他,嘆道︰“遠橋,真苦了你了。”

    宋遠橋道︰“不苦,不苦的。”話音未落,眼神已不自覺的被小木屋中搖搖晃晃走出的青衫男子所吸引。

    這是發自血脈,發自骨髓的顫栗。

    青衫的男子,跪下,恭恭敬敬的磕頭。

    這是父親教授他的禮數,他一直不喜歡,一直不認同。

    一個,一個。

    宋遠橋恍若夢中,跌跌撞撞走到他面前,伸手攙住他的手臂,感受到血脈強有力的跳動,他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父子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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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姻緣?

    朦朦的秋雨洗過的清晨里,高樹悲風固然是從未斷絕,木葉也自瀟瀟落了一地,秋的泥土里有著別樣的芬芳,不知是零落成泥的朵朵純白花瓣,還是深埋地下的粒粒種子。這一片看似蕭疏卻暗藏生機的土壤上,青書伸手踢足,長拳短打,如行雲流水,讓人賞心悅目,但其目的卻不過是簡簡單單的舒展筋骨,活絡血脈罷了。

    青書使得是一套武當長拳,是武當派的入門功夫,自三歲起便學了,浸淫十八年之久,可說是功力深湛,體悟極精。一拳一腳伸展開來,無不含納“太極”之理,四兩撥千斤之意綿綿不絕,使到一招“七星手”時,周身已然結成一層太極氣圈,罡氣凝而不溢,但有落葉加于其身,則被氣圈一彈,絲毫不能粘他衣襟。

    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

    這是武學的上乘境界,當今之世,能為此者不過寥寥數人也。

    修為到了這個境地,則躋身絕頂高手之位。

    張三豐隨意束著頭發,輕輕散步至此,含笑點頭,這孩子以弱冠之齡修到這個地步,豈是天縱之才能形容一二的?

    一套簡簡單單的武當長拳使來,卻是不亞于當世任何的絕頂功夫。\\\\\\

    只因“太極”無處不在,衍生萬物,能化腐朽為神奇。何況,張三豐手創的武當長拳,又豈是腐朽之拳?雖說拳招簡簡單單,但卻精微奧妙,寓意深遠。如那趙爵爺使得秘傳“太祖長拳”一般,唯有“入門”的人能領悟到妙處,使出來雖說招式一般,但卻博大精深,與其他“未入門”者相比。相去何止道里計!

    宋遠橋提著飯籃,全然沒有往日那般掌門威儀、儒雅風度,只嘴角含笑,疾步上山。

    “青書,你娘親手為你炖的雞湯,快來喝了!”宋遠橋一手背負。\\\\\\臉上笑意綻開,擠出道道皺紋,運氣揚聲。青書聞聲,當即停下拳腳,拭了拭額頭微微汗漬,走到父親面前,笑道︰“爹。我身子來早便好了,娘還花這力氣作甚。只是有些事兒還是想不通而已。”話雖這麼說,仍是端起甕來一飲而盡,抹了抹嘴,笑道︰“娘的手藝還是這麼好。”宋遠橋滿臉慈愛的看著兒子,只含笑不語。

    青書曾無數次的設想過與父母親相逢的場景。卻沒料到是這種局面。若是宋遠橋打他罵他,甚至是不認他,他都做好了心理準備。然則相見之後,父親卻只是緊緊攥住他地手臂,微微顫抖著,半晌才吐出四個字︰“回來就好!”宋遠橋甚至問都沒有問他這些年都在哪兒,都在做些什麼。

    然而,青書還是與他一一說了,畢竟都上山了。還瞞這瞞那的。不孝順不說,也顯得矯情了,但宋遠橋听了卻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張三豐倒是一臉沉思,似是在細數平生人物,想想看誰有這般能耐,能令武功大成的徒孫這般盛贊。

    青書卻是在暗恨劉伯溫自作主張,將他送上武當山來。然則劉伯溫卻見機得快,在送他上山的那個晚上便溜之大吉。青書一肚子火沒處消。但武當山上風景秀美,和張三豐、宋遠橋處了兩日。又在一日夜里見到母親,母親抱著他的頭痛哭失聲,說了好一會兒話,他一肚子火也就消了。

    張三豐同宋遠橋商量,既然那灰衣人放言說若宋青書在和他比武之前泄露身份,便上武當大開殺戒,雖說張三豐他是鐵定打不過的,但武當派這許多人,死了十個八個,也是不好地。故而除了山上的武當六俠,見了這位闊別已久的師佷之外,其余人等,卻是毫不知情。

    但是,總會有例外的。

    听完青書述說往事,俞蓮舟面沉如水,未曾說話,張松溪卻是忍不住大罵了青書一頓,俞岱岩也是面色不渝,莫聲谷和殷梨亭卻是不好說話,他二人和這師佷感情素來甚篤,對他堅持自己原則,也並沒多大反感,只道若換了自己,也會如此。

    青書卻知道諸位師叔都是極為關心自己,張松溪和他當年常博弈為樂,無論輸贏,都是笑嘻嘻的,抑且任何大場面都應付自如,無論氣度智謀,都素為青書所欽服。然則這原本氣度雍容的四師叔卻破口大罵,直斥他為子不孝。宋遠橋卻是含笑阻住四師弟,搖了搖頭。

    其實在宋遠橋心里,始終覺得有愧于兒子,沒有盡到一個當父親的責任。自他出生起便沒好好管教他,除了教授他武功,督促他讀書之外,許多時候,幾乎都沒時間去同他說說話。反而是與兒子一塊兒練功地殷梨亭、莫聲谷二人,對他多有照顧。

    既然一開始沒有當一個好父親,那麼,現在便讓我好好補償他吧。

    他斷然決定,將掌門之位傳于二弟俞蓮舟,儀式便在明年的四月初七,張三豐壽誕之日舉行。而現今,俞蓮舟已然行使掌門之權,代替宋遠橋發號施令。==

    宋遠橋一直是個好掌門,素來為武當上下人等所愛戴,但現在,他卻決意去做一個好父親。青書听到俞蓮舟月夜上山,在小木屋中和他徹夜長談,說到這事的時候,忍不住鼻子發酸,眼中一顫,險些就流出淚來。

    父子親情,是一個很玄妙的東西,血肉相連,卻又看不到、摸不著。並不分什麼先來後到、前世今生的。

    听得青書說自個兒身子好了,宋遠橋儒衫一動,伸出手來,搭在青書腕脈,半晌方才吐出口氣,笑道︰“也算你小子命大,楊姑娘讀了不下千遍的道家典籍,總算把你給喚醒了。”他端方君子,素來不苟言笑,此刻語出“小子”,委實是破天荒地破天荒了。

    青書心下微微感動,往那舍新建的小木屋中望去,楊汐晴正聚精會神讀著一部道藏,神色極為專注,仿佛有一層朦朦的輝光鍍在她臉上,倍加聖潔。

    他知道她為什麼要讀道藏。是那日晚上張三豐所說的一句話說,或許會有某些句子,甚至是某個字,能讓他猛然頓悟。

    所以,她就這樣的讀著道藏,一字一句,盡管或許並不怎麼明白其中的微言大義。雖然她精修九陰真經,但武經畢竟是武經,與道家經典所闡意思全然不同。

    他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強烈的欲望,想要去捧起屋中女子的臉頰,俯首吻下去。早在古墓便耳鬢廝磨,肌膚相親,如何不讓他心生波瀾?然而他與甦若雨卻是並未有過任何身體上的接觸。他並不渴望,也沒有動過一次心,要和甦若雨如何如何。

    這兩位女子,都是絕色佳人,婀娜多姿,任一位都能讓世間男子大動食指,大流口水。然而青書卻單單對楊汐晴有過這種念頭。

    下流麼?非也……

    所以說,男人在某些時候,都是用下半身思考地動物。其實大部分地男性同胞們,貌似都屬于這個範疇之內。柳氏的某位聖賢自是巋然不動,但青書顯然沒有學他的意圖。

    這個某些時候呢,是指在長時間的相處的前提之下的。

    難道這就是“緣分”?他心里如是想道。

    宋遠橋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又看了看屋內的黃衫女子,先是忍不住點了點頭,後又搖首輕嘆。兒子長大啦,我也老了……

    其實,他早長大了……

    青書足下微動,卻又生生止住,暗自斥道︰“她天真爛漫,宛然一個涉世不深地孩童,跟她說這些,沒得污了她耳朵。”遂和父親談笑兩句,偷偷下山瞧了瞧母親,說了會話,便又上得後山了。畢竟,後山乃是張三豐閉關之處,人所不常至,能避耳目,況且有天下第一高手在此,料也無人敢來。

    這一日天未亮時,張三豐為青書講解了陰陽化生之道後,微微乏了,便自打坐入定。青書百無聊賴,舒展了一番筋骨,透窗看了看天色,瞧今兒天氣顯然會甚好,便想去看看日出。原要拉著楊汐晴一塊兒去地,但想到佳人似乎應當還在睡夢之中,便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大步登上峰頂,他伸了一個懶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神清氣爽,忍不住縱聲長嘯。一輪金陽破雲而出,普照萬物。

    一個嬌脆女聲驀然響起︰“你也喜歡看日出麼?”

    ps︰舅舅病了,他女兒高三,沒時間,只有我去醫院陪他,然後買了火車票,只有現在更了,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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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章 金頂

    一輪太陽破雲而出,冉冉升起,萬道金蛇四散開來,天地一片澄澈。

    青書听得這嬌脆女聲,不由一怔。

    轉過頭去,陽光普照之處,少女身著淡藍綢衫,一雙眉毛秀氣的彎在眸上,挺直的鼻子鋪陳下來,飽滿的唇微微張開著,露出銀白的貝齒,那黑白分明的眼楮,正定定的凝望著他,不由讓青書稍稍失神。而尤為讓人心動的,是那用盤鳳簪隨意扎起的一頭烏黑長發都掩蓋不住的耳,那根簪子,青書記得很清楚,是母親用過的;少女圓潤如珠的耳垂縴塵不染,更襯得她清麗絕倫。他心里騰起一股異樣感覺,也說不上是什麼,只是久久的,久久的縈繞不散,揮之不去。

    武當金頂之上,日出破曉,空靈動人。

    少女秀麗的臉龐由鎮定而失神,由失神而微亂,而後,卻是驀然甜甜一笑,雙手十分乖巧的放在腰前,福了一福,大大方方的道︰“小妹周芷若,宋師哥安好。”青書“咦”的一聲,他確是沒想到會見到這位似乎是命中注定宿緣的女子,不由又是微微失神,頓了一頓,念頭數轉,眼楮瞥到周芷若頭上簪子,一抹奇異的微笑劃上嘴角︰“周師妹好。”

    周芷若微感奇怪,依她所見,這位素未謀面的宋師哥行蹤已成天下之謎,直至今日,少林、武當、峨嵋、崆峒這四派都仍在派人尋找于他,而自己一語道破他身份,他必然會大為驚奇,出言相詢,然則眼前這個男子卻是鎮定如恆,嘴角依舊掛著莫名笑意,絲毫不以之為杵。.君-子-堂

    青書再不說話,只笑吟吟的打量著她,眼神不斷游移,看起來似乎頗是無禮。實則卻不含絲毫雜質,只是單純的欣賞目光。周芷若被他看的微微慌亂,臉色一紅,忍不住道︰“宋師哥,你、你…”青書依舊笑著,白皙而英俊的面龐上笑意盎然,卻只是不語。

    周芷若咬了咬嘴唇。她似乎不大喜歡這種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覺,微感嗔怒,但一轉念間,這一點點的怒氣,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無邊無垠。

    漆黑的眼珠一個輪轉,周芷若跳上兩步,輕躍三尺。落在青書身前,笑吟吟一個拱手,道︰“師哥,小妹多謝了。”兩人近在咫尺,呼吸可聞,青書頗為享受的聞了聞少女發間香味,笑道︰“謝什麼?既是師兄妹。何須這般客氣。”周芷若瞧他動作,似是頗有輕薄之意,不由又是嗔怒。但抬頭望見對方一泓秋水般地眸子,又是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隔了好一會兒。周芷若方移開雙目,雙頰通紅,也不知是被這冉冉升起的太陽曬成這般,還是另有緣故。她定了定神,道︰“滅絕師太將小妹從漁家領出,並接了小妹父親至峨嵋山頤養天年,直至家父離世,方送小妹來武當拜師。太師傅與師太座談半個多時辰。先前只談些武當、峨嵋舊事。後來卻是听師太說起一樁事,而後對小妹說了這麼一句話︰孩子。你可識得武當宋青書?,小妹雖然魯鈍,但也猜到,小妹能有今日,全憑師兄所賜。”

    青書撫掌笑道︰“不錯,不錯。小小年紀,能有此縝密心思,難能可貴不說,將來卻不知哪個男子要受苦了。”周芷若听出言外之意,臉又一紅,低著頭道︰“故而小妹欲親見師兄一面,以表謝意。”

    青書搖頭笑道︰“你我原本有緣,謝意倒是不必了。”他這一句“你我原本有緣,謝意倒是不必了。”,听在周芷若耳中,卻又是另一番意思。周芷若曲解其中意思,不免誤會這位師兄有調戲之意,不由惱怒起來,但又不好發作,方要“哼”一聲以表不滿,卻見青書微一振袖,轉過頭去,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吸進,青書運功三匝,肺腑一片清新涼爽。他百脈俱損,內功雖未倒退,但真氣卻多有損耗,非三月之功不能盡復,故而也就呆在這武當山上,寸步不離,一則能與親人朝夕相處,一則又能避禍世外,更能得當世第一的高手指點武功。想到此處,青書卻不由的後悔起來,早變通一番,便能早與父母相見,如今雖說父母倍加疼愛自己,但總覺得受之有愧,心中內疚久不能消,唯能寄望于後,好生贍養兩位高堂,才是正道。

    周芷若這一聲“哼”沒來得及問出口,卻听青書問道︰“師妹,你是從我娘那里得到的消息麼?你之所來,想必是想問清楚,當年我如何令滅絕師太那般驕狂之人領你入峨嵋,又轉送武當的,是吧?”周芷若一怔,心中不由驚駭,自入武當以來,她心思便從未被人猜到過,便是張無忌那般聰明,與她日夜相處,也是難能窺測一二。其余人等,更是難能猜出了。武當山上,周芷若八面玲瓏,哪方也不得罪,凡人與她相談,都如沐春風。畢竟武當少女弟子,男弟子卻何其之多?于她有意者多不勝數,卻始終不得寸進,由此也可見這女子手段委實厲害,便是張松溪,也是著實忌憚了三分。還好,還好,她入了武當。

    周芷若向來便覺得,自己謀定而後動,表情隨時變化,掩藏心思,能看出端倪的,必然是當世少之又少、了不起地智謀之士。然而眼前這個清秀白皙的男子,卻將她的心思,明明白白,一清二楚的道了出來。如何不讓她驚訝?听多了諸位師叔夸贊這位師兄聰敏博學,她一直不很服氣,自以為憑自己才知,並不弱他多少。誰說女子不如男?但今日卻是生平第一次被人道破她心思,卻讓她有一種被人扒光了的感覺,臉上紅燙,低下頭去,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盈盈笑道︰“師兄,你可說錯了呢。小妹的來意,其實是想問問,師兄這些年可過得好麼,那位黃衫的姐姐,可是……宋夫人?”

    ps:課程表是這樣的,星期一,上午一二節,微觀,三四節,英語視听說,下午五六七節,財管晚上無課

    星期二,上午一二節,財管上機,三四節,大英,下午五六節,體育,晚上八九十節,貨銀。

    星期三,上午一二節無課,三四節英語視听說,下午五六節,數理統計。晚上八九十節,管理學

    星期四,上午一二節大英,三四節數理統計,下午五六七節國際經貿學,晚上無課,故而今日到網吧,弄了大概兩個小時,兩千三百字左右,實在寫不出來,u拷回來,在別人電腦上發這章。

    星期五,上午一二三節,馬克思(很痛苦,真地),下午五六七節,宏觀經濟學(英文的,糨糊),晚上無課,但基本有個講座(不去拿不到應有的該類學分績點,60個學分績點畢業)。

    這就是我們的課表了,真的沒騙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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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一章 命運

    青書身子一震,回首笑道:“師妹說笑了,楊姑娘古墓傳人,冰清玉潔,可莫敗她清譽。宋某一介莽夫,怎配得上她如霜之姿。”他和楊汐晴雖在私下互呼姓名,但不知為何,此刻卻是絲毫不敢逾禮,只稱她作楊姑娘。他這話卻是說的正兒八經,周芷若仔細看了看青書表情,見他一臉嚴肅,嘴上雖笑,神態卻嚴,不由稍稍點頭,微微抿嘴,笑道:“師哥太過謙了,若你是莽夫,普天之下,豈不全都是下九流?”青書一怔,不料周芷若竟是這般贊譽于他,抑且瞧她神色目光,更是出乎真心,絕無半分挖苦諷刺之態。他只覺這清明世道陡然顛倒過來,變得渾濁不堪來。這原本應該對自己棄若鄙履,不屑一顧的女子,怎地卻似乎于己頗有傾慕之意?

    周芷若見他不說話,忽而歎道:“師兄,咱們一直這樣站著說話麼?”

    青書一怔,俄爾笑道:“哦,那便坐下。”周芷若嘻嘻一笑,伸袖一拂,一股氣勁螺旋湧出,蕩開落葉塵埃,這塊巨石登時為之一清,雖不說光滑如鏡,但看起來也十分乾淨。只這一手,青書便知,她的內功,已然極為逼近“餓虎跳澗”的境界了,只是內力不足,難以沖上。若是有張無忌那般渾厚內勁,打破玄關不過旦夕之事。

    兩人當即坐下,青書望著周芷若笑笑:“這手內功漂亮的緊哪!”他抬頭望了望天,努努嘴,又看向遠方。周芷若明他意指武當內勁雖柔,卻屬純陽,而她剛剛的氣勁卻偏陰,顯然並非武當內功。要知未得師尊允許,濫學他派武學,乃是門派大忌,輕則狠狠罰上一頓。重則盡廢武功。然則周芷若神色泰然。並不慌張,反而曼聲道:“這門內功乃是峨嵋的滅絕師太所授,號稱有易筋鍛骨之效。師哥,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吧。”

    青書回過頭來,咧嘴笑笑:“好聰明,好聰明。”周芷若索性也不同他打啞謎,單刀直入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你又為什麼托滅絕師太教我武功,又讓我拜在武當?”在她看來,眼前這個優秀到無可匹敵的男子當年托滅絕師太領她出漁家,卻又讓她轉拜武當?難道是他以前便認得自己。並且……

    然而,他一失蹤便是七年,現在忽然出現在武當山上,又為什麼不來找自己?

    周芷若心中又是希望又是害怕。又是興奮又是微帶些哀傷。少女心思本來就變幻多端,尤其周芷若這類聰明而富心計之輩,當真說是長了七竅玲瓏心也不為過。

    青書定定瞧著山下村舍的嫋嫋炊煙,一些人家已在做著早膳,他頗為玩味的弄著衣角,也不抬頭。漫不經心的道:“七年之前,我會算命,也知道人地命運。你信麼?”周芷若瞪大雙目。問道:“我地命運是什麼?”青書聽她此話,頗有些不可思議,失笑道:“你信?”周芷若堅定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我就信。”

    好像一顆石子被投入平滑如鏡的湖水里,青書心里蕩開一層一層的漣漪,即奇怪不已,又感動舒心。他原以為此話一出,這要強的女子定然拂袖而去。認為自己在耍她。不料卻是這般結局。他輕輕歎一口氣:“可惜,現在不會算了。”

    周芷若一愣。道:“為什麼?”青書歎道:“不會了就是不會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周芷若半晌不語,青書道:“一個人,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一定會有不滿意的地方,也就一定會去想辦法改變。而當他成功的改變了他地命運時,也同時改變了別人的。你……懂麼?”周芷若茫然的搖了搖頭,俄頃又點了點頭。

    她出神的望著天空,忽而定定望著青書,一字一句地道:“你早知道我,對不對?”青書歎道:“不錯,早就知道了。如雷貫耳,行了?”周芷若臉上驀地站出甜甜笑容,眼睛里迷亂的神色驟轉清明,嘴里喃喃道:“我才不去想你為什麼早知道我,為什麼要托滅絕師太教我武功,又為什麼要我拜入武當……反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的。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的。”

    青書怔忡半晌,怎麼看周芷若怎麼像那深閨懷春的麗娘小姐,但自己顯然不是那晃晃悠悠的柳夢梅。他張了張口,方欲說話,卻忽地肩上微微一沉,周芷若一顆榛首已然靠了上來,她雙頰染上兩抹緋紅,神色稍顯迷亂,在初陽地照射之下,當真是明豔無雙,清麗動人。

    這一下真是突如其來,饒是青書七年前便領悟“勁在意先”的上乘境界,也是沒給躲開。非是他避之不及,卻是一點點的潛意識和虛榮心在作祟。他和楊、蘇二人一直是守之以禮,除去切磋武功地小心翼翼碰過幾次,便連牽手都沒有過。這時周芷若這麼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靠將上來,青書又不是道學君子,猶豫之下,自然而然的便呆立不動了。

    初生的太陽並不如何盛大,光線十分柔和的投在兩人身上。感覺到周芷若身上傳來的絲絲**香氣,青書固然是心曠神怡,卻也有一個聲音在他心底想起:“我在做什麼?這、這…怎會如此?”

    望著遠山上漸漸稀薄的霧氣,不知怎地,他清醒過來,躲開周芷若伸過來的纖手,使個柔勁,站起身來,假作伸展腰肢,緩解疲累,嘴中卻道:“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周芷若武功雖是不弱,但如何能發現這當世地絕頂高手使地小把戲,只道是青書重傷未愈,是真的乏了,柔聲道:“師兄,你身子還好麼?”

    青書大是頭大,他尋思著該如何措辭與周芷若說清楚,但瞧對方臉色緋紅地模樣,又是說不出口,心中只道:“無怪當年的老爹說女人最麻煩,還不如娶一個回家傳宗接代直接了事。”

    雖說不致慌亂之境,青書咳嗽兩聲,鎮定下來,說道:“你不想知道七年前,我看到的你的未來是什麼麼?”

    周芷若一怔,緋紅之色漸漸褪去,湧上的卻是好奇神色,她俯身坐下,仰頭看著青書,笑道:“你且說說看嘍。”青書松出一口長氣,大是釋然。


[ 本帖最後由 grjhjane 於 2011-10-20 15:3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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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二章 儒劍

這一日清晨,一改前幾日淅淅瀝瀝的朦朦雨季,陽光如雪般融融泄泄的灑向大地,縱是深秋之季,也是朝氣蓬勃。

    青書也是坐下,斟酌了一會兒,沉吟道︰“若當今世上,並沒有我宋青書這一號人,我五師叔會自刎以謝天下,無忌師弟會身中玄冥神掌寒毒,而你,會在四年前家破人亡,你父親被亂箭射死。你則會被去少林求醫的太師傅和無忌師弟所救,帶回武當。而後轉投峨嵋,拜在滅絕師太門下,成為她的得意門生。”

    周芷若微微一怔,道︰“就這樣?”她听來簡單,但腦中一轉,細想片刻,暗道原先的漢水之畔的一片漁家,烽火之下,現今已成廢墟,不由暗暗心驚。與此同時,青書卻是嘆一口氣,道︰“無忌師弟會被帶往蝴蝶谷求醫,你會在峨嵋學劍,然後數年之後,無忌師弟會有一連串的奇遇,身登天下絕頂高手之位。而與此同時,你會隨著六大派一同圍攻光明頂,無忌則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而後坐上明教教主的寶座。而你,或許會成為教主夫人吧。”

    周芷若瞪大雙目,站起身來,斷然道︰“不可能!”

    青書失笑道︰“命運原本就是未知,有什麼可能不可能。我看到的,的確如此。只是,現在我卻看不到了。”周芷若低頭沉思,回味著青書的話,半晌才喃喃道︰“你說的命運,之所以改變,究其根本,是因為你在看它。”青書長嘆一聲︰“或許,我壓根就不應該去看它…只是,便算是不去看、不去想,世事無常,變幻莫測,誰能肯定就一定會那樣?或許我看到的,原本一直就存在于我的臆想之中。有一天一個臆想實現了,另一個卻沒有實現。這又算什麼?”

    “莊生曉夢迷蝴蝶,可笑啊可笑,他在似夢非夢之間徘徊,卻始終不明白,這一場人生,原就一場夢麼?說到底,在享受于現實的人們眼里,他是個臆想狂。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而在沉浸于虛幻的人們眼里,他還是個瘋子。我卻明白。他不過是一個苦苦追尋夢與非夢的可憐人而已。而你,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中,我稍能肯定的一個而已。”

    “你。不過是這芸芸眾生之中,我稍能肯定的一個而已。”

    淡漠傲然地口氣,讓周芷若十分不滿,她坐下身來,想要惱怒的看著青書,但不知為何,在眼前這男子面前,她始終怒不起來。或許。她本就不擅憤怒,而就如那杜麗娘一般,幽居深閨。臆想著即將到來的柳夢梅。哦,或許,即便是沒有柳夢梅,也會有張夢梅,李夢梅,王夢梅吧……

    “而原來的我,若非……”說道這里,青書迷離神色忽轉清明。看了一眼周芷若。嘴上劃過無所謂的笑意︰“我麼,也不過是這紛紛擾擾的世事的一個匆匆看客而已。生下,成長,變老,死去。”

    周芷若听到“生下,成長,變老,死去。”八字,一顆芳心好似被一只無形大手緊緊攥住,半晌透不過氣來。她想要握住青書的手,仿佛要握住那根滔滔塵世中的救命稻草一樣。然則,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隔了一道永遠都難跨過地萬丈深淵。她頗有些無助的看著青書,但卻不得不承認,生命地確是脆弱的不堪一擊,任你滔天權勢,蓋世武功,也敵不過漫漫時間的侵襲,說到底,沒有人會勝,大家都是掙扎在塵世地螻蟻,強大與否,不過是這螻蟻大小問題而已。她心里涌上一陣悲哀,縱然是自負聰明,自以為武功高強,那又如何?

    青書瞧她神色,呵呵一笑,語氣空靈︰“你相信今生來世麼?”周芷若神色迷茫,搖了搖頭。==青書漫不經心的笑笑︰“我從前也不信,可現在麼,卻是拿不準了。”周芷若道︰“為什麼?”青書站起身來,一振衣袖,悠悠清嘯傳開,溢出勃勃生機。他回首一笑,臉上洋溢著的,盡是蓬勃朝氣。卻听他笑道︰“我是從來世來的,幾百年後,將有艦船大炮,百丈高樓,會有能飛速代步的機械,會有浩如煙海的各國書籍,而我,就是來自那個時候……”這一番話憋在他心里已經有二十一年之久,說之不出,幾次三番,他都想對甦若雨或是劉伯溫吐露真言,卻始終沒有這個勇氣,今日或是借了朝陽之勢吧,想也沒想,便這樣說了出來。

    周芷若听得入神,忽然問道︰“真的麼?”青書笑笑︰“你信?”周芷若轉過頭來,眼楮雪亮,點點頭,一字一句的道︰“恩,我信。”

    青書心里忽然涌起一陣感動,他似乎不願在這個話題多作糾纏,頗為自嘲地一笑道︰“自這一世降生以來,我還保留著原來的記憶。所以一出生,就能修煉內功,就能通覽道藏,就能看棋譜,玩琴弦。武當山上度過這一十四年,怡情山水,縱意聲樂,時而彈琴一曲,時而手談一局,可謂十分逍遙。”頓了一頓,他眼神深遠起來,一字一句的道︰“可是,我知道,那並不是真正地我。”

    周芷若奇道︰“真正的你?”青書笑道︰“前一世我鋒芒太露,不懂收斂,故有身死之噩,二十來歲便早夭,而今重生,卻又收斂太過,自始至終,都未找回真我。以前麼,真正的我,會用權謀手段,會使詭詐伎倆,會通貨有無,會游走東西。有大筆的金錢,聚斂散兵游勇,為我所用,而後做更大的生意,以天地為棋局,眾生為棋子,下這一盤棋。又豈以逍遙無待為樂?”周芷若心中震驚,久久不能言語,半晌之後,方道︰“你欲競逐天下,身登九五?”

    青書哈哈一笑︰“皇帝輪流坐,明年到我家。怎麼就不能?周師妹,今兒談性甚濃,也不妨說了。離開武當的七年,我固然思念父親母親,也思念太師傅和六位師叔。但,這七年來。卻是我過得最為開心的一段時光,無拘無束,百兩黃金起家,東西走商,浪跡天涯,雖處暗而如明晝,縱身晦而若磊落。而至如今,家資百萬,富甲天下。更有四千精兵,橫陳甦杭。還有文臣武將,謀主軍師,更有兵書戰策無數。百家經典,武林絕學,傳而光大,然後將軍百戰,蕩平天下,又有何不可?”

    周芷若愈發震驚,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從眼前這個俊朗到似乎不食煙火地男子口中說出,對方竟仿佛沒事人一般。談笑自若。她睜大眼楮,滿是不可思議,但片刻之後。嘴角卻又劃上一道莫名笑意,淺笑盈盈,一雙妙目仿佛含了滿湖春水,波光粼粼,勾魂攝魄。

    青書卻不注意她表情如何,又道︰“至于登臨九五,傲世天下,與博弈地樂趣相比。不過一粟之于滄海罷了。”說到此處。眉梢眼角,盡是豪興飛揚。

    周芷若淺淺笑道︰“師兄原來打的不是還我河山地主意。卻是要享受這之間的樂趣。哈哈。”青書一怔,隨即便明白,這聰明的女子,已然給他提出了最大地一個問題----要師出有名。

    只是這篇征討的檄文,交給誰來寫呢?他微微皺眉,周芷若卻笑道︰“小妹不才,舞文弄墨的功夫也還要得,師兄來年若有意,便來武當接我下山,好麼?”

    這一語雙關,竟似有托付終生之意,青書听得大皺眉頭,誰說和聰明人說話省事了?一個不小心就要入套,真是……彼其娘之!

    “我手下正缺師妹這般人才,來年若然起事,定然上山求爹爹放師妹下山助我。”青書笑吟吟的道。周芷若依舊淺淺笑著,剛剛她不過稍作試探而已,看看這位師兄應對能力到底如何,听他如此說,當即盈盈一福,笑道︰“小妹敢不從命。”

    青書再細細打量一會眼前這個女子,心中滿是贊嘆,見對方眼中也是欣賞之色,目光交接,相視片刻,都是齊齊笑出聲來。不同的是,青書是哈哈一笑,隨即不語;周芷若則是抿嘴輕笑,笑不露齒。

    再說了會話,周芷若瞧天色不早,當即站起身來,笑道︰“師哥,天已大亮,小妹去練功場練劍了。”青書微一擺袖,笑道︰“咱們一塊兒下山吧。”周芷若一笑,雙手牽著兩根流甦,走的兩步,前邊一方大石,便跳了過去,好像是心情甚好,少女好玩的天性終究顯現出來,偶爾蹦跳一兩下,看得青書即微微搖頭,又連連點頭。

    畢竟方才一番話,兩人都未如何隱瞞,直來直往。朋友之間貴在交心,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完成了最關鍵的步驟。青書也自奇怪,便是于楊汐晴、甦若雨兩位紅顏知己,都只是極為隱晦的提到,瞧對方神色不對,便立馬住口。但今日卻是幾乎沒有瞞周芷若,一吐為快,心中著實暢快不少。

    兩人邊走邊說,時間過得飛快,周芷若言語得體,青書只覺身心放松,頗為舒適。

    不知不覺,便至後山小屋之處,周芷若瞧了瞧天色,“哎呀”一聲,回眸嫣然一笑道︰“師哥,小妹該去練劍了。”說著步伐展開,又忽地停下,對著青書遙遙斂衽一禮,轉身而去。

    她奔走之間甚是急促,皆因宋遠橋答應,今日傳她三招“太極劍”劍訣,若是去得晚了,只怕會讓師傅不悅。耳旁呼地風起,周芷若抬眼望去,卻見一張猙獰可怖的臉孔映入眼簾,不由驚呼一聲,足下一亂,腳尖被一塊石頭拌著,身子前傾,便要摔下去。

    腰間忽然出現一只大手,熱乎乎地,周芷若面紅耳赤,緊接著手肘一麻,一股大力傳來,周芷若登時立定。她又羞又怒,喝道︰“何方賊子,敢擅闖武當?”“鏗”的一聲拔出劍來,轉過頭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砍。

    腰部乃是古代女子大忌,雖不如上三寸和下三寸那般重要,但也是隨意摸不得的。周芷若被人摟住縴腰,若是武當山地男人知道了,那個摟腰的人,只怕會被唾沫淹死,亂刀砍死,人山壓死……

    一襲青影晃來晃去,周芷若卻是砍之不到。她驀地長劍一緊,卻是被對方伸出右手兩指夾住。而那青衫客的左手卻是伸到臉上,將面皮緩緩剝下,看得周芷若心驚肉跳。

    露出來的是一張白皙俊朗的臉龐,嘴角泛著苦笑。青書欠了欠身,苦笑道︰“周師妹,冒犯了。”

    周芷若見是他,一顆芳心跳得愈發快了,她面紅耳赤,小聲道︰“還不松開。把劍還我。”青書松開長劍,又自戴上面具。周芷若奇道︰“你、你怎地戴上這麼難看的面具?”

    青書自然不會拘泥于方才的尷尬。只笑道︰“我忽起興致,去看看咱師弟師妹練到什麼程度了。不如就由我陪你走這一遭,爹爹看到我。說不定還多傳你幾手呢。”周芷若本知道這師兄武功極高,但卻沒想到他武功之高,更高過宋遠橋。听他此語,不由暗道,他或是有什麼疑惑了吧,太師傅這兩日山間采集露水寶果與他療傷,一時回不來,故而唯有下山解惑。當即欣然點頭。

    不多時。便至紫霄宮畔,演武場中。

    宋遠橋一身寬袍,廣袖如雲。姿態端重,目光掃過場中習劍的弟子,波瀾不驚。他雖已決意傳掌門之位于俞蓮舟,但這督導練功,卻是武當七俠份內之事,今日正輪到他當值演武場。驀地,他忽然一驚,一個熟悉地青影並著周芷若一同從山間小道下來。他倆似乎說了兩句話。周芷若便走了過來。宋遠橋目光古怪,開口道︰“芷若……”

    周芷若似笑非笑的說︰“師傅。師娘每日忙忙碌碌的進出廚房,親自炖湯煨肉,我早猜出來啦。”宋遠橋怔忡半晌,驀地笑著點了一下周芷若額頭,搖首嘆道︰“這小丫頭片子,這什麼都瞞不過你。”目光卻已投到那襲青影之上,滿是慈愛。周芷若含笑不語,心道︰“看來師傅真地改變不少呢,天下果無不是之父母。”想到這里,卻又是念及幾年前逝去的父親,心中微微傷感。

    宋遠橋見兒子難得起了興致下山,有意露一手功夫,哈哈一笑,揚聲道︰“眾弟子何在?”正在練劍練拳的弟子都是停下來,卻不管額頭上滲出的絲絲汗漬,大聲回道︰“回掌門,武當弟子在此!”

    宋遠橋一掃往日儒風莊嚴,只朗聲笑道︰“不時,我將使一路劍法,你等好生瞧著,能看懂幾成,便觀諸位資質悟性了。”武當眾弟子都是大為驚訝,掌門從不輕易施展功夫,今日卻是如何回事?但驚訝過後,卻是大為興奮,武當掌門施展出來的劍術,豈是泛泛?說不得就是武當的鎮派絕技太極劍術,須得好好觀摩,學到一兩招,便終生受用不盡。

    話音方落,眾人便覺眼前劍光一閃,宋遠橋騰挪躍起,一柄長劍脫鞘而出,正是象征著武當掌門身份地“真武劍”。“真武劍”乃是取地心火脈伸出的一塊鐵石鍛造而成,無論是合以“武當九陽功”,還是“純陽無極功”,都有事半功倍之效。這一柄劍伴隨張三豐五十余年,從來未逢敵手。終于宋遠橋三十二歲那年傳予他,這一年,也正是青書出世地這一年。

    宋遠橋左手捏個劍訣,右手一橫長劍,緩緩劃上一個圈,擺個白鶴亮翅地架子。眾弟子都是迷惑不已,這麼慢騰騰的一招劍,能有何用?便是以周芷若之資,也是難能領悟。青書卻是看得連連點頭,父親這一手劍法出招用招收招,無不合“太極”之意。看來自“太極拳劍”出世,武當一派,當威震江湖,壓過少林一頭了。

    南少林地紅葉,自己足以當之。北少林三渡的“金剛伏魔圈”固然厲害,又怎擋得住武當七俠的“真武七截陣”?便是只派三俠出戰,連成陣勢,也未必輸了。宋遠橋、俞蓮舟一身修為之厚,都已迫近三渡的水準,遠遠拋下諸師弟一程。俞岱岩一身功夫怪且堂堂,用來雖敵不過人家,卻能有鉗制之效,合以真武七截陣,倒也不難。張翠山更兼“和氏帖”,煌煌之風,自宋、俞二人之下,無人能敵,雖限于年歲,內力不足,但三數年後,七俠之中,必定以翠山第

    卻說宋遠橋一套劍術使來,如冉冉初陽,和煦春風,不枝不蔓,以美人喻之,則堪比絕代佳人。雖遠不及殷六一曲絕舞光明頂那般濃麗,卻是清淡瑩潤,墨玉謙謙,威力也自大了許多。

    青書大為贊嘆,姜還是老得辣,若無無窮無盡的內力支撐,單以劍術修為上的體悟而言,自己與宋遠橋相較,似乎還稍差那麼一些,但武學境界上,卻勝過他爹了。畢竟自身體悟的“造勢”“攬勢”,可是極為了不得的法訣。

    可以這麼說,宋遠橋一手太極劍,經數年苦修,已得了張三豐七成法意了。

    但是,青書卻看得出來,宋遠橋此時施展地劍術,卻並非太極劍術,其中縱然充斥太極之意,但更多的,卻是屬于宋遠橋自己的東西。

    謙厚穩重,寓意沖淡。

    能有“寓意”地境界,宋遠橋已然躋身當世超一流高手之境,舉手投足,自有意蘊其中。

    不錯,少林有“七十二絕技”,並非達摩老祖一人之功,有好一些都是後人手創,寓自身之意于其中,往往心與境合的使來,便能生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大能來。不然,你換別人去使一使“黯然銷魂掌”,和楊過傷心之時一比,當真不啻雲泥。

    一招一式,看似一板一眼,卻更如行雲流水,使來即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卻讓好多人都是雲里霧里。唯有一些悟性聰穎的弟子,仿佛看出了些什麼。

    卻見宋遠橋深吸一口氣,口中吐出長長一縷白氣,左拳右劍收將回來,緩緩放下。

    寂靜半晌,輕輕的拍手聲響起,諸弟子這才反應過來,場中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諸弟子交頭接耳,有的互談心得,有的卻是極贊掌門高技。

    宋遠橋听得那聲輕輕地拍手聲,嘴角已然蕩起笑意,他知道,兒子看懂了自己地劍術,一套武當絕劍也即將出世。

    “就叫它儒劍吧。”宋遠橋還在想著,青書的聲音就已響在耳邊。

    早有弟子問這套劍法是太師傅創地哪套武功,怎地全然沒見過。宋遠橋微微一笑,緩緩道︰“這是為師手創的一套劍術……就叫它儒劍吧。”

    儒者誠然有守成固執之虞,但最重要的,卻是還是一個“仁”字。

    青書曾不屑自身“儒俠”身份,如今卻是覺得,是自己配不上這個稱號,儒者大仁,而這個“仁”字,父親顯然做的比自己好的太多。

    宋遠橋自青書被人送上山,心中便已然隱隱猜到,這幾年失蹤,固然有原則問題其中,但不想被自己管教著,想必也是原因之一,心中歉然之下,卻始終說不出口。

    如今,父子二人,卻是再無隔閡。宋遠橋自不會刻意要求兒子去做一名儒者,青書也自放開手腳,天地任其馳騁。

    武當儒劍,今朝問世江湖。

    ps︰應該是昨天了…汗,英文月比賽,完了之後就碼了這六千字,敬請笑納。明兒還有個勞什子黨課,會盡量碼,呃,呃,大家諒解一下,一定,一定會補完章節。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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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三章 五行

四象之後,分明五行。羅貫中思前想後,仿五行之勢,改建五大營,每營八百人眾。只是這一營之長,卻始終沒有人選。

    山谷之中,雖說是與世隔絕,地方寬敞,抑且冬暖夏涼,不遠處林中亦不乏走獸飛禽,蔬果肉類,一應俱全,極為適合練兵。但這一幫子大漢聚在一塊,軍令又極是分明,也不時會鬧出點事兒。

    今兒是三營的陳七六和五營的施全忠大打一場,明兒又是一營和四營群毆。羅貫中嚴懲之下,又自懷柔,才將情形緩下。只是大伙兒固然都服這位年輕統帥,但各自恩怨卻仍是不能罷休,大多雖是罷休,但那一小撮的幾十人,明爭不成,卻只暗斗,羅貫中焦頭爛額,頗感獨木難支,但卻正在這時,他一月之前送出的那封書信,終于有了回音。

    “貫中兄長如唔,聞明主出世,小弟五人不勝之喜,即日出發,兄且稍候,弟等不日趕到。”誠然,“藏劍琴仙”王禪等人,得羅貫中書信,已然飛奔而來。

    戰馬嘶嘶,馬棚里的,皆是青書偷偷從四方各地運來的良馬,而這馬棚綿延數里,一眼望不到盡頭,是羅貫中下令伐了一大片樹林,方有這等規模,里頭有八千匹匹整,身披堅甲,刀槍難入。這“嵩陽鐵騎”,若是無馬無冑,豈敢號稱“鐵騎”?

    這十六位馬夫是秦明秦俊兄弟推薦來的,大多來自北方,也有兩個來自雲南。更有幾個西域胡人,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人都能或多或少地與馬匹溝通,抑且深通馬匹習性,更是擅長算術,每日分工,清點馬匹,喂食送水。

    這一日清點馬匹,一個胡人卻是發現少了十七騎。立即上報羅貫中。羅貫中當即下令集合,四千人每兩百兩百一對,橫四十縱五十,東西南北中,不多時便站齊,羅貫中一眼掃去,便瞧出二營後方幾個缺口,四營那邊也是少了數人,他忍不住拍案而起,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颯颯帥旗之下。一眾軍士都是噤若寒蟬。他們來參軍很簡單,第一,這是漢人的軍隊,對得起祖宗;第二,跟著老大,雖然苦了點,但是餐餐管飽,哪里去找這等好事?

    這群人本是彪悍之民,雖說對主帥事事言听計從,但市井小民。胸襟最過狹小,一點點買菜砍價的事兒,都能記恨老半天,何況是打架斗毆?當真是口口聲聲欲殺之而後快了。當然,說是那麼說,最多痛打一頓。殺是不敢的。上邊的羅將軍知道了,可是沒有飯吃,要砍腦袋的大事。

    故而羅貫中當空一聲大吼,竟是無人敢說上半句話。

    羅貫中恨恨的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來,橫眼掃了一眼身後親兵,道聲︰“備馬!”一個體型壯碩的士兵當即牽了一匹駿馬上前,是上好地大宛良駒。日行千里。疾似追風,快如閃電。他最近通讀《武穆遺書》。于岳飛用兵之道深有體會,智術也多有進步,料想這處山谷雖說地處隱蔽,但谷外卻一馬平川,真正能藏著斗毆的地方,唯有西面那處小林子中。

    “這群家伙一股子痞勁,真他媽的難管!”羅貫中罵罵咧咧,縱馬飛奔,身後跟著親兵隊的十六人,這十六人是劉伯溫從各地運商部隊中挑選的武藝精良者,武學雖說不上十分精湛,但卻老于江湖,實戰經驗極是豐富。

    一路往西,不顧欣賞黃紅交接的草木楓葉,不多時便奔出山谷,至正西面的小林中。

    羅貫中揚手一揮,示意眾人下馬,嘴角帶著冷酷笑意,他早已嚴令,同室操戈者,杖刑三十。這一小撮人幾度三番違令,依令……當斬。

    不殺上幾個人,真彼其娘之以為老子好欺負。羅貫中練兵數月,原本逍遙塵世的心態完全收起,漸漸變得冷酷起來,縱是他本不想殺。

    才方下馬,走得數丈,卻听一個粗啞聲音吼道︰“他媽的,爺幾個打架,你們想架梁?”

    如泉水叮咚般的琴聲悠揚傳來,羅貫中聞得此聲,先是一怔,臉上涌現出淡淡喜色來。.君-子-堂他抬眼望去,卻見那二營地李進上前,一臉凶神惡煞,揚了揚刀,似是恐嚇。王禪橫琴微笑,胡辛則是慢騰騰的抱劍上前,不發一語,其余三人,則各自懶懶散散的看著天,把玩著手中兵器。

    王禪依舊微微笑著,听李進語出如此,不由搖頭笑道︰“仁兄,打打殺殺總歸不好,何不讓在下撫琴一曲,以娛尊耳?”李進“呸”的一聲,但這一聲“呸”還未說完,卻見王禪鏗鏗兩下撥弦,如春水泛漪,撩撥心神。

    李進一怔,四營的一人卻是吐了口痰,罵道︰“他媽的,李進你婆婆媽媽的是不是男人?要打就打,有人礙著,殺了就是。”說著抽出腰刀,跳下馬來,大步走了上前。

    王禪自顧自的彈著古琴,眼中卻是寒光一閃,萬軻抬頭呵呵一笑,對廖相文笑道︰“老廖,人要殺咱呢。”廖相文名中雖佔了個“文”字,本身卻和這個字沒有半毛錢關系。他眼中也是掠過一道寒光,冷哼一聲。

    琴聲如水拂過,這幾個逃出打架之人坐下馬匹卻漸漸不安起來,或是昂首長嘶,或是不住跺腳,顯然亢奮異常。

    李進吐口唾沫在手上,罵罵咧咧道︰“他媽的,是你們逼老子的。”幾步上前,揚手便是一刀劈去,眼見就要劈中王禪。而四營地那個顧七,也是冷笑一聲,一刀砍向廖相文。

    這兩人算是慣犯,一身蠻力也大,雖說並無忠誠問題。但羅貫中卻是屢教不改,可說是提到就讓羅某人頭皮發炸之人。此刻羅貫中卻是冷笑,讓我生死兄弟來教訓教訓你們,也算是給我這做哥哥的出口閑氣。

    胡辛鬼魅般跨上一步,卻見寒光一閃,他手中鐵劍已然出鞘,也不知挽了幾個劍花,再看時已然架在李進脖頸之上。而那一邊,廖相文一聲冷哼。兩根手指夾住來刀,巧力一扭,顧七一柄彎刀飛出老遠, 啷一聲,落在地上。

    其余十人都是大駭,紛紛催動坐下戰馬上前,按著羅貫中所傳陣術,結成五行小陣,往祁連山五杰處攻去。

    羅貫中冷冷注視,心中卻道︰“這幾個崽子雖不听話。但這小陣大陣,倒是演練的不錯。”他瞧這十人陣法森嚴,心中不由一軟,殺意也就慢慢褪了。王禪哈哈一笑,琴聲鏗地奏起,那十人都是耳膜震動,坐不穩來,險些便一跤摔倒。

    萬軻身如疾風,飄身上前,呼呼數掌連拍。將這幾人一一拍下馬來,登時將他們給摔個七葷八素。“五虎斷門刀”傳人彭經添哈哈一笑,縱上前來,一刀一個,將這幾個兵痞腰帶紛紛挑斷。他素喜惡作劇,這一下弄得這十人都是忙不迭捂住下體。生怕有秋光乍泄。給“敵營”地某人看到,豈不是顏面大落?

    王禪抿嘴一笑,琴聲陡止,揚聲道︰“對面林中的十六位朋友,出來見見吧。”加上羅貫中,這邊總共十七人,只是羅貫中習慣性收斂氣息,腳步又極輕。卻是沒被王禪听出。

    祁連山六杰之中。除羅貫中外,王禪內力最厚。故而羅貫中等人方一下馬,便被他听到,而後細數腳步,卻是有十六個功夫不弱的人物,他心中固然又驚又喜,大哥軍中這許多高手,大事也不很難成。

    當然,他腦中地大事,不過是割據一方城池,有糧有水罷了。

    但青書之志,卻是天下。

    羅貫中哈哈大笑︰“五位兄弟,可想死我了!”走過林去,輪番熊抱。

    六人兄弟重逢,喜不自勝,那十二人卻是戰戰兢兢,主帥在此,哪輪得到他們說話?

    羅貫中稍稍敘舊,便哼一聲道︰“顧七,李進,你二人真是好大地膽子!”

    李進和顧七相視一眼,驀地齊齊跪下,恭恭敬敬的說︰“屬下知錯。”

    羅貫中听到這句“屬下知錯”,氣就不打一處來,冷笑兩聲,道︰“知不知錯,關老子何事,自有人來管你。”

    鬧事的十二人都是一怔,卻听羅貫中笑吟吟的對身後五位兄弟說道︰“相文千斤錘厚重端方,可為當中土營,即第五營長官;胡辛劍術鋒銳,可掌西方庚金,為金營,即一營之長;萬軻空空如如,當掌木營,即二營之首;經添性情火熱,可為火營----四營長官;而辰奇你行雲流水,不做那水營之長,何人能當?”

    五人不料一來便被委以重任,驚喜之余,又覺惶惶不安,王禪思前想後,道︰“不稟告主公麼?對了,這般久了,卻未見主公尊顏,不知大駕何在?”

    羅貫中笑道︰“這四千之眾,乃是我之嵩陽鐵騎,主公全權委任,無需請示。更何況,眾兄弟隨我出生入死三數年,我還不知諸位之能麼?無論將才武功,我軍中都無有及者,他們有不服的,拉出來比試比試就知道了。”

    五人這才放下心來,六人一邊敘舊,一邊徐徐而走,不多時便至山谷。卻是未曾注意,一簇灌木叢中,渾身被冷汗浸濕地矮胖老者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目光陰冷,蹣跚著去了。

    而這期間,羅貫中已然交代了那祁連山的青衫老者,其實便是自家主公。

    看著五人驚訝表情,羅貫中呵呵一笑道︰“還有,主公更喜歡別人稱他公子,哈哈,千萬別弄錯了。”

    想到兄弟六人再度齊聚,羅貫中驀然又想起,似乎在此不遠處,那處茅草屋中奮筆疾書地儒生。如此臂助,不以之臂助,豈不浪費?

    ps︰很慚愧地說,今天上課了,外出了,請客了……沒辦法,答應人家的,欠下三章,明天盡量兩章,下周估計能補齊(主要是期中考到了……時間還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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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四章 互博

縱是山頂颯颯風響,卻依舊是雲煙飄渺,這霧海滔滔之中,一老一少腳下盤根不動,雙手互成陰陽,正是後世極為流行的“太極推手”。

    這一老一少,自然便是張三豐和宋青書了。

    兩人推手不絕,你來我往間蘊含真力。“太極十三勢”乃是張三豐首創,自是早就精通,卻見他掌指間威勢極盛,仿佛雷厲風行,山呼海嘯,卻又綿綿然不肯斷絕,正是合“托勢”之穩如泰山,以及“撲勢”之震如雷霆的一推。這看似輕柔的推手,實則威力極大,便是一流高手踫上,也是動輒筋斷骨折,內力盡廢。但對于絕頂高手之間的較技,卻頂多輕傷而已。

    畢竟,張三豐還是不放心這徒孫傷勢,青書這經脈之傷忽而復發,便不好治了。這幾日他取山間清露,潺潺活水,以他耗一年之功,取無數珍貴草藥制成的“活骨丹”為引,終而將青書經脈傷勢療好,靜養數日,已然恢復舊觀,內力更是精純些許。

    這幾日間,青書不斷向張三豐請教武學,張三豐將雙推勢中的種種妙處一一示範出來,諸如一拳之間,勁力陰陽浩蕩,絕然不同成昆駁雜;指掌劃出,身前空氣上下分行。至于抽刀斷水分流,指書堅石之上,種種不可思議之能,似乎都足以毀天滅地,只是青書只能望洋興嘆。只是心中更清楚一件事,太師傅的武功修為,絕對不是當世任何人能比擬的。即便是少林紅葉,洞庭老妖,以及那灰衣人,都絕然不是他對手。便是古往今來,也少有人及。

    雙推勢之後,更有廣闊天空,只是青書難窺堂奧而已。

    這陰陽化生,天人合一地最上乘境界,他始終難能領悟;明明只有一步之遙。卻究竟跨不出去。而在他親眼目睹張三豐玄奇手段之後,更感這一步之難,實難于登天爾!

    兩人右手搭著,青書微闔雙目,覺出張三豐輕輕推來,知道怠慢不得,當即也是默運玄功,使出“太極十三勢”中“化勢”,足尖一動,小臂微微內縮。海納百川,來勁登時被他無影無蹤的“化”去。說是“化”,實是將這奔騰大勁引入地下。兩人所站之地卻是一塊傲骨橫絕的大石,青書這一引,這堅硬無比的大石之上,竟是裂出一條細不可見的縫隙來。

    一縮之後,必定引伸。這是天地間最簡單不過的道理,可是卻少有人能認清。便仿佛悍龍潛爪,猛虎收牙一般,為的都是之後的反擊。烏龜遇襲時將頭縮進。反擊時卻是快捷無倫的伸出;毒蛇吞咬之前也必深藏草中;漢高祖數戰數敗,養全項羽鋒芒,一舉挫之,剛極易折,楚霸王終究自刎烏江。

    “故而天地之間,陰陽之道。陰不可久。陽不可久,盈不可久,虛不可久;孤陰不生,孤陽不長,無至清之水,亦無至濁之魂,善惡全攻本一體,陰陽相克卻相生。青書。你懂了麼?”張三豐驀地停下推手。一拂廣袖,徐徐說道。

    青書點了點頭。卻苦笑兩聲︰“懂是懂了,也明白雙推之理,存于陰陽,只是卻不知從何說起,從何用起。”張三豐皺了一會兒眉,他于“太極十三勢”早就心中通透,只是通透歸通透,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當真是徒弟也急,師傅更急。他反復踱步,驀地笑道︰“青書,我與你看一門手段,是由雙推勢中衍變出來,有趣地緊。”

    青書大奇,笑道︰“不知是什麼功夫,徒孫拭目以待,哈哈。”說著真的擦了擦眼,已顯適才話語中拭目二字,而後一臉期待的看著張三豐。

    張三豐見他動作,失笑道︰“好個兔崽子,看招!”一擺大袖,伸拳劃個半圈,而後直直捶去,正是太極拳中的上步搬欄捶。這一捶若是擊的實了,天都得被捅個大窟窿,便給青書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硬接,足尖內縮,滴溜溜的一轉,梯雲縱身法連環七轉,頃刻間便在三丈之外,足尖點在大石邊緣一角,迎風而立。

    青書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太師傅,接招!”“倚天屠龍功”長拳短打,“至”字訣堂堂正正,攻向張三豐上三路要害。

    張三豐哈哈一笑,喝聲︰“好!”足下不動,左手斜揮,右拳直搗,登時將這一個“至”字搗的七零八落。卻見張三豐深吸一口氣,左臂內屈,驀爾斜指上天,伸拳為掌,直直拍下,正是“震天鐵掌”中的一招“江流石不轉”。與此同時,右手卻是晃悠悠的斜拍而出,空中突然響起 里啪啦的一陣脆響,正是“擘天掌”中地一招“青山不改”。

    青書被打得措手不及,手腳齊出,使盡渾身解數,方才將張三豐這一招給接住,身不由己的退後三步,一臉震駭之色,脫口道︰“左右互博!”

    張三豐一怔,而後便笑吟吟的道︰“嘗到厲害了?嘖嘖,左右互博,這名兒不錯。”說話間左拳右掌,又攻了過來,這幾下兔起鸛落,招式綿綿如流水,卻猛烈異常,但張三豐卻留了五分力,然則青書竭盡全力,仍是擋之不住,斗到第三十二招上,額頭被張三豐輕輕一拍,心頭不由微微失落。

    張三豐袖手在旁,笑道︰“這便是十二年前,老道自雙推勢中衍變出的一門手段,可還入得宋少俠法眼麼?”青書驚之又驚,這不是老頑童周伯通的絕學麼?天……左右互博,不就相當于兩個張三豐合力相攻?

    他愕然半晌,幾次想要開口,卻都不知從何說起。定了定神。方道︰“太師傅,怎不曾聞爹爹說道武當有這等神功?”張三豐含笑不語,搖了搖頭︰“神功?我瞧卻是雞肋。”

    青書听得一怔,俄頃便明白過來,張三豐說的明明白白,這是“雙推勢”中衍變出來的神通,也就是說,不通太極至理,不曉“勢”者。.壓根就不能窺其堂奧。可是,天下有幾人有這等修為?宋遠橋等武當七俠,自然是學不了了。

    而張三豐一身武功似海,本就天下第一,無人能敵,兩個張三豐,一個張三豐,跟人打都是贏,又有什麼區別?

    雞肋,真是大大地雞肋。

    但是。于張三豐固然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然則對于自己……

    還沒待他想完,張三豐便笑吟吟的說道︰“剛剛老道使得,不過旁支左道,雖也通康莊,卻不是正道。太極之理,陰陽之道,方乃我武當玄術,青書,你可莫要想歪。”說到此處。張三豐神色一肅,道︰“你走的一直是我武當大道,固然一帆風順,如今遭遇瓶頸,卻也應該有此一劫,原該靜待流光。豐富閱歷。而後觸類旁通,一朝頓悟。然則有灰衣之劫迫在眉睫,事急從權,卻是不妨走一走旁門左道。”

    青書大喜道︰“我能學這門功夫麼?”

    張三豐輕啐一口,斥道︰“武當地功夫,武當弟子來學,有什麼能不能的!”青書撓了撓頭,訕笑道︰“徒孫以為這神通太難。怕是學不會。”老頑童創下的左右互博術。也就郭靖、小龍女學會,艱難可見一斑。故而青書有此一問。

    張三豐卻是肅然道︰“學武若少了向上之心,便再容易的功夫,也極難學會。”青書道︰“徒孫明白了。”張三豐神色一緩,道︰“你修我玄門道法,腦中清明,學什麼不是手到擒來?這門功夫……嗯,左右互博雖說是從雙推勢中衍變開來,卻與陰陽生克的正道無多大關聯,要旨便在智清腦澈,神而明之,以我純陽無極功為基,左右手各行其是便是。”

    誠然,純陽無極功是武當之基,溫潤清和,運行之時,周身火熱,腦中清明,是少林至寶“易筋經”都沒有的功效。修至大成,腦中既清,慧根也明,內力又厚,當真是天下武學,直如探囊取物了。

    青書卻是听得懵懵懂懂,半晌方道︰“可是分心二用?”張三豐搖頭道︰“對敵之時,分心二用,你想活不想活?雖說左右互博地神通有這點意思在里邊,但分心二用四字,卻不是正道。神而明之,以神遇敵,神意所至,無所不能。”

    青書依舊頗有些迷惑,張三豐卻笑道︰“這般用嘴來說,誰都能夠,青書,這門功夫雖說與陰陽無大關聯,但一條你卻需銘記。”青書道︰“哪一條?”

    張三豐道︰“孤陰不生,孤陽不長。左手若使柔勁,右手則須用剛勁,便如適才老道震天鐵掌江流石不轉,是節節寸寸地柔勁,而擘天掌中的青山不改,卻是剛猛之至的無儔大能。當然,若你能化生陰陽,一掌之中,含納剛柔兩般洪流,如那大海一般,潛藏冷熱洋流,便到了從古至今最頂尖的境界。”張三豐說著頓了一頓,仿佛在感慨什麼,又似乎在緬懷著什麼,過了一小會,他又道︰“陰陽互補,專氣致柔,是最簡單的道理,也是天地至理,可惜人們往往以之簡單明了,不以重視,卻不知往往最簡單的,是最有效的。是故天下碌碌者甚多,有為者少,蓋自以為聰明爾。”

    “是故天下碌碌者甚多,有為者少,蓋自以為聰明爾。”

    這一番話如晨鐘暮鼓,響在青書耳畔,良久不絕,他听張三豐說著,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仿佛明白了什麼,又仿佛沒有想清楚。卻听張三豐又笑道︰“你且好生領悟一番,你未抵融合陰陽的境界,須記左手出柔勁時,右手須使出剛勁,至于如何運用,自己體會便是。”說著哈哈一笑︰“老道有些乏了,且觀觀浮雲流水,看看萬物眾生去了。”說著大袖一拂,飄然遠去。

    青書跳下大石,不停地踱著步子。皺眉苦思,臉上時而歡喜,時而苦悶,時而悲傷,時而憂慮,驀地,他右手使出一招“分花拂柳”,乃是他自創“無爭指”中地招數,左手卻是一式“蕩天清宇”。乃是“擘天掌”地絕招。

    “擘天掌力”原無招式,後張三豐左思右想,想到卻又創了三十六招擘天掌,青書在山呆了半月。宋遠橋雖差督脈三處大穴沒打通,自己不能學到真正地掌力,但招式卻都給傳了給兒子。

    招式使出,青書胸口卻陡然氣血翻騰起來,蹭蹭退後兩步,卻是他大病初愈,施兩般絕技。牽動了經脈舊傷。但青書卻是一臉喜色,他潛運純陽無極功,平復下胸口氣血翻騰,吐納幾次,將真力壓到五成以下,時而左手柔勁,右手剛勁;時而左手剛勁,右手柔勁,打得不亦樂乎。他任督二脈既開,生死玄關也通。陰陽隨意變換,雖不能融融合一,但這般轉換剛柔勁力的本事,卻是游刃有余。只是這

    練了好一會兒,他驀地發現,張三豐這門“左右互博”。與周伯通所創的神通。卻是大有不同。周伯通是閑極無聊,左手右手打架,才悟出此門功夫,故而名曰互博,而張三豐所謂“左右互博”,卻是“左右齊攻,陰陽互補”之意,兩般意蘊全然不同。可說周伯通的“左右互博術”。重在“分心二用”。而張三豐所創的。究其根源,仍是在“陰陽”大道上做文章。使出來陰陽互補,威力固然極大,卻不如周伯通所創的那般如意了。

    當然,若是練至後來,溝通天地,天人合一,陰陽容融,一掌涇渭陰陽二勁,這“左陰右陽,右陰左陽”的律定,也就不攻自破了。

    太和山的某處山峰之上,一個青衫男子專心致志地使出各式各樣的武當絕技,有些雖然名不見經傳,卻明明白白的是武當路數,顯然是他別出心裁的自創絕學,左手右手之間的配合,也是漸漸熟練。

    他深深的明白,自己若貫通了“左右互博”地神通,便是沒學全“太極十三勢”,數月之後地那場比斗,勝利的人,也必然是自己。

    卻說羅貫中練兵甚勤,那斗毆之風也為之一肅,卻始終止之不住,說來也怪,這五個大營之間相斗不休,每營八百人間,卻是從未鬧過別扭,團結的讓他都頗有些詫異。他心知數月訓練,這群家伙雖稱不上精卒,但也不弱,假以時日,必定能倚之橫行天下。如此一來,未經戰場便殺之,誠然可惜。

    王禪等人各轄其營,不服者一一比斗之後,都是輸得心服口服。這群山民雖說心胸狹小了些,但瞧那新來地五位營官各個悍猛,自家絕非敵手,光明正大的輸了,也就服了管教。

    但彼此之間的爭斗,看似罷休,實則暗流潛涌。

    羅貫中如何不知,他固然十分頭疼,卻無計可施。

    這一日他在帳中,思慮出谷之後,將如何攻下甦杭之地,以減少傷亡,此地固然有許多內應,不難取之,但傷亡太大,卻非他所願,屈指一數,一年練兵之期已過三月,還是得加大練兵力度。

    正思忖間,眼前忽然一暗,卻是有人自帳外走入。抬眼望去,但見這人四十來歲年紀,三縷長須,身穿儒衫,風流俊雅,不是劉基是誰?

    他方要施禮,劉伯溫卻是止住他,笑道︰“兵帶的不錯,沒給我丟人。”羅貫中瞧出他眼中譏諷,苦笑道︰“您就別挖苦我了。唉。”

    劉伯溫似笑非笑的道︰“你既依五行而建營,便能風生水起,橫絕天下才對,怎地卻是這般光景?”羅貫中苦惱地抓了抓頭,說笑道︰“我也不知,或許是五行相克吧,哈。”士兵心思如何會受玄之又玄地五行之理影響?他滿以為自己異想天開,卻不知這個笑話的確不怎麼好笑。

    劉伯溫听得又好氣又好笑,猛地敲了他一個暴粟,斥道︰“哈你個頭!叫你當年不用功!老夫當年教你五行相克,固然是理,只是五行相生地道理,你學到幾成?真是彼其娘之,你老人家只須將現在的營陣方向都調一個頭,還不怕這群兵崽子相親相愛?”自青書無意盜用後世一句“彼其娘之”之後,劉伯溫、羅貫中這等文化人士大覺有道理,誰開口閉口“他媽地”“他娘的”?公子就是公子,罵人都不帶髒字,厲害,厲害。

    羅貫中被他一通罵罵的七葷八素,雲里霧里,摸了摸被敲痛的頭,半晌回不過神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道︰“真的是受五行相克地影響?”

    劉伯溫氣不打一處來,方要罵娘,卻听一個朗朗笑聲傳來,豪放闊氣︰“小孩兒不懂事,伯溫兄何需動怒?不如咱們把酒夜談,好好醉他一番?”

    ps︰五千字…趕不及第六千字了…不然斷網了就麻煩了…唔,在補,子縝會努力把章節補完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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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五章 耐庵

    劉伯溫聽得這個聲音,先是詫異,繼而看了一眼羅貫中,臉上騰起複雜神色,有喜悅,有疑惑,更有淡淡憂慮,他揚聲笑道:“子安兄遠道而來,劉某安敢不掃榻相迎?須得好生醉上一番才是。”

    大笑聲陣陣傳來,又是一陣風吹入帳中,一個身著葛衫的男子大步邁進,卻見他形貌豪闊,手長腳長,總是寬布長袍,也是掩不住衫下強健的肌肉,腰間懸著一把套著蛇皮烏金鞘的長刀,一把胡子隨風飄蕩,卻是極其講究的美髯,任誰看了,也會認為,這樣的男子,不是燕趙慷慨悲歌之士,便是義薄云天的關西大漢。然則,這位子安兄,卻是蘇州閶門外施家巷人士,當年更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少年郎。

    他是與劉基同榜的進士,元末恢複科舉,兩人皆有應試,一人不過游戲人間,而這位施子安,卻是去為了行刺作奸犯科之輩,三數年間,大都城人心惶惶。

    說起他的名字,施子安或許並不為人所知,他有個別號,放在後世,卻是人盡皆知----耐庵。

    兩人寒暄一會兒,各自含笑,羅貫中卻是插不上話,昔年的同榜進士,故交老友了,哪輪得到小輩插嘴?縱然羅貫中尋常與施耐庵兄長哥哥一通亂叫的慣了,在劉基面前,也不敢公然去占這個輩份上的便宜。

    劉伯溫輕輕的呷了一口茶水,也不多說,單刀直入的問道:“施兄大駕遠來,不知有何貴干?”施耐庵呵呵一笑,拱手道:“貴干可不敢當,在你劉老兄面前,小弟那些花花把式,可是無所遁形。”說著指了指羅貫中。道:“數年前,我偶經山西,識得了羅兄弟,兩人遂一見如故,結做忘年之交。哈哈,劉兄昔年慨歎懷才不遇,如今卻有這般家業了,嘖嘖,難得。難得,羅兄弟是在劉兄麾下效力麼?”

    劉伯溫一張臉登時黑了下來,當著客人又不好發作,只狠狠瞪了羅貫中一眼。羅貫中雖早不是他徒弟,但心中卻始終尊重這位長輩。如今陡然之間便“劉兄”“羅小兄弟”了,他慌忙道:“施…前輩,劉先生以前是在下的老師…”

    施耐庵一怔,臉上露出恍然顏色,哈哈一笑:“以前?那現在不是嘍?劉兄啊。有此良徒。卻為何不要?”

    劉伯溫避而不答,只笑道:“小孩兒不懂事,沒大沒小,怠慢了施兄,可莫怪罪。”施耐庵見他死要面子,不由暗自偷笑。羅貫中卻興沖沖的道:“施大…前輩,你可是答應來助我了?”

    施耐庵搖頭笑道:“我這等下三濫的手段。劉兄智術天下無雙。勢必是瞧不上的。”劉伯溫沉吟一會兒,驀地站起身來。深深一揖,誠懇地道:“施兄,你文武雙全,兵法韜略橫絕當世,細數當世名將,定有君之一席,如若有意,何妨與在下共謀天下?”

    施耐庵站起身來,呵呵一笑,踱了幾步,背對兩人,斜眼瞥見大帳正中的桌上的一紙淋漓墨跡,驀地神色一怔,而後又鎮定下來,轉過身來,淡淡地道:“忠臣不事二主,恕難從命。”羅貫中聞言,驚道:“何人竟能驅策于君?”施耐庵道:“張公雄才,抑且義薄云天,解施某于貧困之中,亦救我妻潘氏性命,大恩不言謝,人以國士待我,我又怎可背之?故而現下卻是張公帳下一幕僚爾。”羅貫中聽得“張公”二字,眼中有不屑之意,卻仍是點頭道:“原來是高郵張士誠,也算他一號人物。”施耐庵淡淡笑笑,卻不言語。

    劉伯溫神色驀地沉下來,俄頃又笑道:“那施兄此來,卻是為何?”施耐庵坦然笑道:“早便說過,敘舊而已。”劉伯溫嘴角劃過一道莫名笑意,問道:“當真?”施耐庵笑道:“果然。”劉伯溫點點頭,三人又談天說地,不知不覺,施耐庵似乎有些乏了,打了個哈欠,劉伯溫瞧這情形,笑道:“施兄遠來,卻是累了。”又轉頭對羅貫中道:“貫中,你騰出一間帳篷來,與施兄暫住,這幾日我可要與他好好親熱一番。施耐庵笑道:“甚好,甚好。”羅貫中當即便要領施耐庵去一處空帳,劉伯溫卻將他叫住,臉上陰霾一閃,隨即換上一副笑臉道:“施兄好好歇息,我且備下美酒肥雞,待得日落,再好好痛飲。施耐庵含笑應了。

    羅貫中只好喚來一名士兵,自領了施耐庵前去。

    劉伯溫功運雙耳,待得施耐庵走的遠了,才狠狠的問道:“你怎把他給喚了過來?”臉色絕然不同于往日的逍遙,已然轉作狠厲。

    羅貫中一臉的莫名其妙,被劉伯溫問得怔忡半晌,說不出話來。劉伯溫又道:“他如今是張士誠營中幕僚,知道了我等所謀,必然不能讓他生離此地。”羅貫中驚道:“先生!”

    劉伯溫冷笑道:“若非你之故,他也無需送了性命。”說著喚來一名親兵,道:“傳我號令,弩箭伺候!”羅貫中忙止住他道:“先生,施大哥世之英雄……”

    劉伯溫揚手點了羅貫中兩處穴道,對那親兵喝道:“還不去傳令?”那親兵是劉伯溫選拔入隊,如何敢得罪他,只唯唯諾諾的退下傳令去了,又歎道:“正是因為他是英雄,所以非死不可。如此人物,不能為公子所用,可惜了…”

    揮手解了羅貫中穴道,劉伯溫功行全身,氣凝如淵,喚過適才領施耐庵去帳篷的士兵,問明位置,又吩咐他轉告王禪,待會兒領弓箭手往施耐庵所居帳外伏下,只待自己引他出來,便齊齊攢射之,說完此計,劉伯溫長長舒一口氣,足下一動,便要奔去。

    這兩人十年前便相識,亦曾有較量,劉伯溫“天山折梅手”招式奇妙。施耐庵卻是內力渾厚,兩人斗得半斤八兩,如今十年流光逝過,劉伯溫固然幾經奇遇,武功大進,但誰又能保證,施耐庵的功夫,又會真的弱給劉伯溫呢?

    為求保險,還是動用弓箭吧。

    羅貫中原本沉默。卻突然道:“先生,他、他真地非死不可麼?”劉伯溫淡淡道:“天下之爭,豈能有半分仁慈之心?貫中,你雖練兵三月。難道還不知慈不掌兵這個道理麼?”羅貫中一怔,臉上驀地湧起濃濃悲哀。歎了一口氣,正襟斂衽,施了一禮,

    劉伯溫歎一口氣,飛奔而去。

    而此時。王禪領著一隊弓箭手已然在賬外集結完畢。一撫古琴,淡淡道:“出發。”依劉伯溫吩咐,緩緩開拔。

    施耐庵的營帳離中軍大帳不遠,靠近東南方向,不多時劉伯溫便趕到,他深吸一口氣,腳步極輕極輕。一撩帳簾。氣凝雙掌,往里邊走去。

    只消將你引出。自己猝不及防的暗算之,再飄然退去,而後萬箭穿心,還怕他生了翅膀飛了不成?

    劉伯溫打著滿滿的注意,一掀簾子,卻是空無一人,不由一怔。

    桌上卻有一張雪白箋紙,墨跡淋漓。箋紙上一行潦草字跡,落款正是施某別號----耐庵。

    “某今日得見兩位故人,得慰平生,原欲一逞豪飲,奈何興致已盡。古之賢人拜謁未至而興盡而返,子安今日欲一學東施效顰,不告而別,萬望恕罪,來日若見,再續別情。”

    很顯然,施耐庵早瞧出他殺意,先他一步離開,還留書一封,看似不失禮節,實則暗含嘲諷。

    劉伯溫何等傲氣之人?瞧見這行字跡,忍不住被氣得渾身發抖,心知這一場智戰,算是自己疏忽輸了一籌。但這一口氣終難咽下,猛地伸掌一拍,這張本就搖晃地桌子登時骨架四散,四處皆是木屑。

    羅貫中一撩簾子,瞧見這般情形,示意王禪等人無需緊張,也長長舒了口氣。

    劉伯溫鎮定下來,吩咐羅貫中加緊練兵,心中卻道:“看來須得換個地方了。不過,還好,適才我不置可否,施子安勢必以為此嵩陽鐵騎乃我所興義軍,公子地身份,還不致曝光。”

    輕歎一聲,他感覺壓力如山,卻愈發興奮,高郵。

    原本該幽暗昏惑地密室之中,卻***通明,一個俊朗男子端居虎皮大椅之上,笑吟吟的欣賞著歌舞,對身旁一人道:“士信,施先生回來了麼?”

    那“士信”面露擔憂之色,沉吟道:“施先生去了三天,算算日子,也該回了。只是未有人通報……”

    一個豪放聲音傳來:“施某不過小游一番,讓主公憂心了。”

    那俊朗男子自然便是張士誠了,卻見他一抹頷下胡須,哈哈一笑,揮手屏退歌舞,方要起身,卻見密室大門被推開,施耐庵衣衫磊落,徐徐踱步,走了進來。

    施耐庵斂衽施禮,張士誠一把扶起,哈哈笑道:“先生不在,卻教我好生難為。”兩人寒暄幾句,便回歸正題,施耐庵笑道:“這一行果是不虛,施某卻是發現,那龍城之外的某處山谷之中,陳兵數千,更有馬嘶陣陣,顯然其心非小。料是誰人練兵之處。”

    張士誠神色一動,卻不說話,只示意施耐庵說下去。

    施耐庵笑道:“施某在那處,也見著兩個熟人,俱是不世奇才。”張士誠道:“敢聞其名?”施耐庵道:“其中一人,乃是昔年故友,此人素來傲氣,姓劉名基,表字伯溫。”張士誠身子一震,神色恍然:“此人名頭,我也曾聽過,據聞極善運籌帷幄之道,神機妙算,無有不中。他有意逐鹿,當為我等大敵。”施耐庵歎道:“正是此人。”

    張士誠點頭道:“那還有一人呢?”施耐庵道:“那人姓羅名本,表字貫中。乃是子安忘年之交,年紀輕輕,卻博學多識,是難得的可造之才,三數年間,經劉基調教,勢必當世名將。”張士誠道:“可否招攬?”

    施耐庵苦笑道:“劉基素性狂傲,卻極是忠誠,若然認主,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初時還以為是他新建一軍,起義抗元,不足為慮,如今卻是主公大患。”

    張士誠奇道:“先生何以如此確定非他為主?”

    施耐庵踱了兩步,驀地吟道:“雞鳴風雨瀟瀟,側身天地無劉表。啼鵑迸淚,落花飄根,斷魂飛繞。月暗云霄,星沉煙水,角聲清嫋。問登樓王粲,鏡中白發,今宵又添多少?”

    “極目鄉關何處?渺青山,鬢螺低小。幾回好夢,隨風歸去,被渠遮了。寶瑟弦僵,玉笙指冷,冥鴻天杪。但侵階莎草,滿庭綠樹,不知昏曉。”

    張士誠聽得頭昏腦脹,半晌才明白過來,這詞寫景居多,卻處處透著懷才不遇之情,顯然作詞之人一腔抱負,卻無從施展。他不由問道:“可是劉基所

    施耐庵道:“主公睿智,一猜就中。”張士誠嘿嘿笑得兩聲,卻不明所以。施耐庵又道:“可此番前去,卻瞧見那中軍大帳桌上,羅本兄弟手書一詞,是這般模樣。”

    張士誠奇道:“何等模樣?”

    施耐庵輕歎一聲,當即曼聲吟道:“登望清景無窮,憑峰臨東,朝露汐汐,疊浪重重,靈毓悠流真龍。遮蔽日,此志彌高,聞天語,玉液清瓊,游宇際,風也逍遙,云也從容。”

    “往昔都隨逝鴻,棄古道今,嗟歎卻是,微人志同,大道空縛樓中。默憑欄,天地入腹,俯低頭,機鋒藏胸。破枷鎖,試問天下,誰與爭鋒?”

    張士誠倒吸一口涼氣,好半晌才道:“這詞作之人好氣魄!”

    施耐庵道:“我見劉伯溫時,他依舊同以前一般傲氣,豈有如是胸襟?抑且前後兩首詞風迥異,斷然不是一人所作,由此推來,想必便是這山谷之軍的幕後主公了。”說著目露憂色:“尤為可怕地是,這人竟能收服劉基這等桀驁之輩,卻不知是何等人物。主公,咱們以後一定要當心此人。”

    張士誠半晌不語,點了點頭。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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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六章 倚天


    俞蓮舟緩緩步過假山流水、曲折長廊、以及寬闊厚重的演武場,抬頭看了一眼高高懸掛在這巨大殿堂門上的匾額,三個迥勁大字躍然乎其上----紫霄宮。

    他深吸一口氣,走入殿中。

    宋遠橋端坐堂上,雙眼闔著,一呼一吸間,帶著一種莫名的韻律。看著仿佛孤零零的,但卻與這殿堂融為一體,任俞蓮舟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毫無破綻。俞蓮舟忍不住搖頭輕笑。

    相較于大師兄,論武功,或者是自己勝上一籌;論處事,自己也干練許多。然則大師兄的修為素養,卻是遠遠勝過了自己。或者終己一生,都是趕不上的。

    宋遠橋眉頭微微一動,睜開眼來。俞蓮舟拱手道:“大師兄安好。”宋遠橋笑道:“師弟,咱們之間,無須多禮了。”俞蓮舟淡淡笑笑,一轉話鋒,歎道:“無忌下山了。”

    宋遠橋微微一驚,道:“何時?”

    俞蓮舟歎道:“青書被送上山之前,他就偷偷下山了。”宋遠橋眉頭一皺,沉吟道:“怎會如今才發現。”俞蓮舟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道:“這就要問你那好徒兒周姑娘了。”

    宋遠橋失笑道:“芷若?”俞蓮舟道:“無忌下山一事,就告訴了周芷若一個。她今日才將信箋與我。”宋遠橋道:“她現在人呢?”俞蓮舟似笑非笑,道:“似乎是到後山去了,師哥,她可怕你罰她了。”宋遠橋忍不住斥道:“青書這孩子!”

    俞蓮舟微微一笑,卻不言語。

    宋遠橋沉吟一會兒。道:“無忌會去哪兒。他娘呢?”俞蓮舟道:“五弟妹還在山上。”宋遠橋歎道:“我知曉了。”

    俞蓮舟道:“往返之期,估摸數月就可,屆時。我等該如何?”宋遠橋道:不進不退,中庸之道而已。“俞蓮舟歎道:“怕只怕,形勢不饒人。”

    武當的兩位大俠。相視無奈一笑。

    驀地,俞蓮舟道:“義氣為重。”宋遠橋嘴角泛笑,搖了搖頭,似是頗為無奈,又點點頭,一字一句的道:“義氣為重。”

    張三豐含笑立于紫霄宮之外。俄頃,一展大袖,飄然離去。

    這幾日間,青書將左右互博練得純熟,出招漸漸的圓融無暇,腦中一片清明,雙手卻能同時使不同招式。楊汐晴看得眼熟,想到當年的小龍女似乎也有這樣一門絕技。雖錄于紙上。自己卻始終學之不會,不由大是驚訝,言語間頗贊青書聰明。

    周芷若俏臉上巧笑嫣然,這幾日與楊汐晴切磋劍術,武功劍道都大有進益,獨孤九劍是天下絕頂地劍術,楊汐晴幾近貫通。周芷若自然不敵。然則每過一日,便能多擋兩招。還能偶趁瞬息即逝的間隙,出劍反攻一招半式。

    青書左掌右劍,使得滴水不漏,將這一套掌法和劍法堪堪使完,他長長吐一口氣,道:“師妹,我要走了。”說著抬眼看了一眼楊汐晴,兩人相視一笑。

    周芷若一驚,卻見青書背負長劍,已和楊汐晴並肩下山,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這一柄劍,劍脊上刻有宋青書三字,乃是武當長劍。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他從未忘記過,自己還是一個武當弟子。

    和張三豐的一番談話,讓他極是感動。太師傅並沒說什麼,對他地一切理由都仿佛沒聽進去,只含笑道:“無論你在外邊有什麼基業,有什麼打算,累了、倦了,就回來歇歇吧。”

    母親只是笑著看著他,殷素素同他說了幾句話,退了出去。母親將他幾根發絲攏好,囑咐著一些日常的事務,瞧了一眼楊汐晴,含笑送著他離開。

    每位師叔的住處,都去了一趟,各自不同地鼓勵的話,卻有著相同的關懷和愛護。便是俞岱岩,也化了一張陰郁著的臉,溢出笑容來。

    俞岱岩恍惚間竟有遲暮之感,長歎一聲,當年的孩提都長這般大了,流光似水催人老,自己又何必如此執著?

    放下吧,放下吧。

    青書一步一步走入紫霄宮內。

    宋遠橋和俞蓮舟都是一愣。

    青書俯身,跪下,恭恭敬敬的磕頭道:“爹爹,二叔,青書要下山了。”宋遠橋起身,緩緩走了過去,扶起他,含笑道:“我兒長大了,你太師傅早同我說了。要做什麼,便放手去做。若有難處,一封書信過來,咱們七人定然赴而臂助。”

    俞蓮舟沒說什麼,只重重地一點頭。

    青書鼻子發酸,驀地伸出雙臂,緊緊抱住宋遠橋。換在往日,宋遠橋不定會發怒,但今時今地,他只是慢慢伸出手來,摟住兒子。

    再看了一眼演武場,紫霄宮,武當山。

    此峰神秀,招來天風激蕩,樹葉沙沙作響,落下一片一片,嘰嘰喳喳的幾聲鳥鳴。青書一擺衣袖,與楊汐晴並肩下山。

    這麼甯靜的武當山,便讓它一直甯靜下去吧。

    青書如是想道。

    一路飛奔,五日之後,山谷之中。

    劉基正招呼著眾人收拾行李,大營開拔在即。

    青書大感訝異,問道:“伯溫,何至于此?”劉基遂將前幾天的事都說了一遍。青書越聽越訝異,施耐庵為張士誠幕僚?史上可有記載?

    這一段曆史他不算太熟悉,許多事也記不清了,深究卻也無甚意思,當務之急,確是趕快轉移陣地。

    畢竟,被人知道老巢所在,總不是快樂的事。

    但是,轉移到哪里去呢?

    劉伯溫說,深山老林,安營紮寨,不是難事。

    青書想了一會兒,驀地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不如,打下常州城吧!

    這想法才說出,劉伯溫便皺眉道:“公子,恕我直言,這個時候,暴露身份,其害有三。其一,那灰衣之人定然能猜到是你動手;其二,我等兵卒雖然精良,卻未訓練完備,貿然攻打,定有折損;其三,若打下常州城,便相當于直曝在張士誠兵鋒之下,若打不下,則進不得,退不得,兩難之境,委實難以生還。”

    青書笑吟吟的道:“依我如今功夫,未必就怕了那灰衣人,天下大可去得。第一點也不足為慮,只待數月之後,決戰福州。第二點麼,你去吩咐秦明,教江浙商賈為內應,以捐送糧草與朝廷為名,賺開城門,一湧而入。何愁常州不定?第三點麼,我瞧張士誠已為朝廷大患,不如遣人去買通皇帝親信,讒言進之,使朝廷之兵,為我等牽制張士誠大軍,而後我等趁兵鋒正銳,一舉而下蘇杭,而後招兵買馬,擴充實力,然後合縱連橫,與徐壽輝、劉福通、郭子興等互通聲氣,互不相擾,如此,平定江南,倚長江天險,憑江南龍氣,從而問鼎天下,倚天屠龍!先生以為如何?”

    劉伯溫沉吟半晌,忍不住道:“這般風險,仍是太大。。。。”說到此處,又笑了一笑道:“不過,既然公子決定了,那。。。。咱們便戰吧。”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副地圖,讓士兵搬來兩張桌子,合在一處,鋪展開來,指著地圖一處道:“我等所處,就是此地。密林擋路,人固然無礙,馬匹卻有不能,只能由人牽馬,緩緩而行。這般委實太過耗費精力,故而依基之所見,不若抄小路而至官道,再倚騎兵之勢,沖擊城池。”

    青書撫掌笑道:“先生妙策,我得先生之助,何愁天下不定。”

    劉伯溫笑了笑,道:“呵呵,公子過譽了。”招來一名士兵,令他連夜去找秦明,著他為內應,一旦確認,便立即書信回谷。再使一人,往秦俊處去,通知他使專人入都,買通讒臣,建惠帝攻高郵。如此安排定後,劉基一揮羽扇,輕輕道:“倚天之勢,以為屠龍。江湖廟堂,又有何別?”

    青書輕輕一笑,目光悠遠,望向高空曠遠。

    楊汐晴聽得那句,神色卻微有些不自然,眼睛仿佛蓋上一層水霧一般,迷惑而神秘,看不清虛實。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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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七章 天時


    一溪煙雨,半畝塵田。

    軍士們仍在訓練著,王禪等五兄弟各自督導,操練有序,呼喊震天。藏劍琴仙更是撫琴奏樂,十面埋伏古譜彈撥開來,殺機四伏,氣勢極盛。

    前一日公子抵達,四千甲兵士氣大盛,拿出吃奶的力氣奮力揮戈,以顯勇武之態,所謂一鼓作氣,羅貫中瞧此情形,便先紮駐原地,趁勢練兵,待得大都、常州兩方消息傳來,休養數日,再出兵戰陣。

    而那一邊,這最高層的三位,卻是在切磋武藝。劉基和羅本兩相夾擊,青書壓根就無需使出“左右互博”之術,單一只手臂迎敵,兀自顯得游刃有余,皆因這“左右互博”,與“陰陽”大道相通,“左右互博”每純熟一分,便離大道愈進一步,功夫也就精深一分。但究竟此路並非正道,疏于路途,旁門枝葉,總多磨難。

    但是,饒是如此,放眼天下,與青書對上,能有必勝把握的,恐怕便只有張三豐了。

    劉基曾得“天山折梅手”殘譜,無窮無盡的招式化展開來,奇妙之至,讓人目不暇接,羅貫中內力也到一定火候,奈何招式不謹,運力不免不純。故而劉基主攻,羅貫中掠陣。

    三人身法展開,如電影驚鴻,晃來晃去,分分合合,噼啪聲不絕于耳,顯然是拳腳相擊,骨節寸響。

    俄頃,“嗤”的一聲,如裂帛也似的輕響,人影驟分。劉伯溫身子一晃,拿樁站定,羅貫中功力不純。卻是退後數步,一臉懊喪。青書笑吟吟的斂袖道:“伯溫,這一局算平如何?”劉基神色數變,深深一揖,歎道:“公子神通,伯溫拜服。”他心道青書才出一條手臂,便打得自己二人無還手之力,若是雙手齊出,那還須比麼?想到此處。劉基心中對張三豐之能愈發歎服。

    青書淡淡一笑,耳朵卻忽地一動,側耳傾聽半晌,他不由驚道:“不好。貫中,快列隊迎敵。”劉伯溫功運雙耳。神覺延展,忽而聞得蹄聲隆隆,不由也是大驚。

    羅貫中功力不夠,不明就里,但瞧兩人神色。不免訝異。三人狂奔校場,集結兵隊。羅貫中顧不得多解釋。雙手叉腰,揚聲道:“火營神弓手何在?”

    火營八百壯士站出四百人整,清一色紅衣紅甲,背負大弓,卻聽這群兵士大聲道:“將軍,神弓手在此!”

    羅貫中還待說兩句話,青書卻一把扯過他。喝道:“水火二營神弓手聽令。你等上山埋伏,其余諸營騎兵。上馬迎敵!”谷內一馬平川,甚是寬廣。這一聲出,無人不從,除去八百神弓手,眾人紛紛牽出往日操習所用戰馬,列隊方畢,卻聽喊殺聲近,谷口一個渾厚聲音緩緩傳來:“谷內反賊,還不束手就擒?”聲雖不大,卻清晰入耳,顯然發聲之人內功不弱。

    青書方要揚聲答話,劉基卻輕輕拉了他衣袖,大聲道:“我等奉天討賊,何來反賊一說?閣下口說漢話,必非韃子走狗,可是張公帳下?”他聽得“反賊”二字,已然確定,堵住谷口的士卒,必定是蒙古兵,人以漢話問出,顯然想知道己方底細。故而劉伯溫將計就計,一番話顯得自家好似是張士誠在龍城外偷偷訓練的奇兵,卻是移禍江東之計。

    那渾厚聲音忽而一斂,好一會兒才道:“原來是張士誠這反賊!”咬牙切齒,好似極為痛恨。

    劉伯溫瞧了一眼正攀緣而上地八百箭手,假裝驚道:“不好,是蒙人!”

    那渾厚聲音冷笑一聲,好似要下令攻進來,但過了好一會都不見動靜,羅貫中當即下令,讓左右兩軍偷偷上前,准備突圍。劉伯溫覺此舉甚為不妥,才要阻止,卻被青書拉住:“我既全權委以貫中重任,便讓他自個兒來吧。”

    劉伯溫一怔,抬起的手終是落下,口中只不斷與對方將領拉扯,想要拖延時間,對方也樂得和他拖延下去,仿佛也有什麼盤算。兩人似乎由你死我亡的大敵瞬間變成了多年未見的故友一般。

    不得不戰,帥不離中軍,運籌帷幄方為上道。是《武穆遺書》中所書,羅貫中審時度勢,深覺岳武穆所言甚是,遣輕功最好的王禪前去探觀,而後令馬夫伙夫制造噪音,自悄然排兵列陣。

    “我等起兵,不過求一條生路,若將軍能讓我等吃飽飯,我等甘願受降……”劉伯溫運上內力,侃侃而談,說起謊來渾不臉紅。

    那渾厚聲音再度響起:“哦?久聞張士誠兵精糧足,如何會讓軍卒淪落到吃不飽飯的境地?”

    他話音方落,劉伯溫便接口道:“將軍有所不知……”

    一段曲折辛酸的故事延展開來……

    羅貫中放開手來,安排調度間,頗顯大將風范,幾乎全軍出動,百人小隊手持勁弩,上馬殿後,羅貫中等三人正居中軍,虎視谷外黑壓壓的人眾。

    左右兩翼掩上,羅貫中喝一聲:“殺!”前鋒部隊出擊,三股兵力合在一處,將蒙兵殺退數十丈之遠,中軍緩緩開動,已然占據谷口。左右兩軍一字列開

    卻見谷口木柴堆積,蒙兵不少人都是手持火把,顯然就要點燃木柴。這一招顯然甚是厲害,用意之險惡毒辣,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如今有微微東風,谷中草木原就甚多,一把火點開,封住谷口,豈不是讓合谷數千人都葬身火海?

    但羅貫中卻似乎料到此著,故而劉伯溫

    那渾厚聲音似乎又驚又怒,怒斥一聲:“鶴筆翁,你出的好主意!”

    青書聽得這個名字,眉頭一皺,放眼望去,卻見一個虯須戟張、面目豪闊地將軍端坐馬上,威風凜凜。而在他身旁,卻是一個身著墨青衫的虛胖老者,面色慘白的仿佛要滲出水來。

    卻說到昔年被武當三俠聯手擊退的鶴筆翁一身內功盡廢,汝陽王畢竟待他不薄,賜他一座大宅,坐落常州,他渾渾噩噩度日,酒醉膏粱,卻是愈發荒廢,偶爾重拾內功,卻始終頹然,原本依他修為,這七八年功夫,足以修回四五成功夫,但他卻只恢複了兩三成地功力。

    那一日間,他與家仆入山狩獵,卻忽有大蟲躥出,將鶴筆翁所帶仆人咬個一干二淨。唯有鶴筆翁仗著從前輕功底子逃出,卻撞見谷中顧七、李進領出的十余人,與王禪等人對峙林中,初時還因見得人跡頗是激動,後來卻是越聽越驚,再看了王禪幾人手段,鶴筆翁不由自忖這時功力,敵住任何一人均可不敗,但若五人齊上,絕沒生路可走,不由屏息斂氣。

    他修為畢竟甚高,便是羅貫中也未發現草叢中藏了一人,終是讓他走脫,而後通知附近守軍,幾番探子查探下來,那將軍終究親自領軍出動。

    青書眉頭一軒,驀地伸手按住羅貫中肩膀,低聲道:“擒賊先擒王,我去殺了那兩人,待得對方帥旗一倒,我等立刻掩殺上去,沿著他們來道,直取常州。”

    羅貫中一怔,隨即點頭。青書點點頭,身子一晃,便不見蹤影。

    那將軍喝罵了兩聲鶴筆翁,鶴筆翁只是不言不語,沉默以對。將軍恨恨地一揮手,箭雨如簧,黑壓壓的射將過來,“嵩陽鐵騎”畢竟未經戰陣,猝不及防,只顧躲閃,頃刻間便傷亡百人,羅貫中暗暗心驚,知道蒙軍神箭厲害,當即從懷中掏出一面赤色小旗,喝道:“盾!”

    眾人恍然大悟,急忙讓出一條道,兩排一人高的盾牌立起,堪堪擋住這一輪箭雨。羅貫中呼出一口氣,知道自己已爭取了時間,正想著如何突圍,卻望了一眼枯黃草木,干燥的仿佛沒有一絲水分。

    他忍不住看了眼劉伯溫,似在詢問。劉伯溫望了望天,掐了掐手指,道:“轉西南大風,數時不斷絕,可以。”羅貫中臉上喜色浮動,自懷中取出一面黃色小旗,對著山上神弓手們一搖。

    黑壓壓又明晃晃的箭雨仿佛一堆惡狼一樣傾巢而出,貪婪地切割掠奪著生命,將一大片林木點燃,對方陣腳登時大亂。

    用喝道:“將士們,給我沖!”身前土營盾兵讓開一條道來,一大片雪亮光芒閃過,一隊騎兵勁馬堅兵,眼中閃著仇恨光芒,沖到對方陣營中,彎刀一舞,收割下一大片血花,而後便折返,而己方第二方的箭雨又以射至,乃是水營神弓手所發,箭頭黝黑烏亮,顯然抹了劇毒。

    那將軍顯然頗有見識,忙用蒙語喝道:“退到林中去。”話未說完,一支毒箭眼見便要射穿他甲胄,他正覺無幸,怔怔等死,眼前箭支卻忽地停住,卻是鶴筆翁伸出二指,夾住箭支。但見鶴筆翁一頭冷汗道:“將軍,咱們先撤吧。回城再說,瞧這伙人裝備精良,又占據天時,咱們斗不過地。”

    原來他這些年來于兵書戰策頗有涉獵,知曉如今東方微風陡轉西南大風,是天助對方,自己這邊,被火一燒,是勝不過的。

    那將軍咬了咬牙道:“好!回去一定稟明朝廷。大軍壓境,看他們能翻起多大浪來!”鶴筆翁剛一點頭,卻聽一個聲音清澈響起:“翻起多大浪來麼?呵呵,你們是沒機會看見了。”鶴筆翁大驚,回頭一看,慘白的臉上驚意之後,卻是久久不息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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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八章 練兵


    大火燎原,眨眼林成殘墟;兵荒馬亂,轉瞬血染沙塵。

    隨手取過一柄長劍,青書連發三招,卻都被那將軍擋住。他不由側眼看了看那將軍,笑道:“閣下功夫不錯,高姓大名?”那漢子雖招架住了對方長劍,但胸口卻好一陣氣血翻騰,吐納幾次,冷道:“本將軍常州騎都尉、達魯花赤、信武將軍達非,你是何人?”

    青書撫了撫手中長劍,順手砍翻身旁一人,緩緩道:“我是何人……不妨去問問閻王,來世再來報仇不遲。”話音方落,身形已動,寒光乍閃,震字訣使開,仿似雷電轟擊,須臾間,那達非空空的脖頸還未來得及噴出鮮血,一顆虯須戟張的人頭已被青書提在手中。

    卻見青書倒提長劍,冷冷望著鶴筆翁。鶴筆翁渾身發毛,還欲說些場面話,青書卻道:“鶴筆翁,咱們也是老交情了。”鶴筆翁瞧他手段,已知今日難以幸免,卻仍是說道:“你待怎樣?”

    青書反手撥開一支流矢,輕輕籲出一口氣,道:“當年害我無忌師弟的,是你師兄。害我三叔殘疾的,是那三個奴仆,他們既不在此……由你代他們受過,也是好的。”

    陡然間如山氣勢壓來,鶴筆翁只覺喘不過氣來,大喝一聲,搶上前去,刷刷刷三掌劈出。

    青書右手長劍不出,左手提著達非人頭,一牽一引,將他掌勢化了個干乾淨淨,哼道:“太弱,太弱。”而後食指拇指提著人頭,余下三指扣住鶴筆翁手肘,一拉一扯,長劍搭上鶴筆翁脖頸。

    一溜血花灑過。青書大步走過,手中提著兩顆人頭,身法展開,風一般旋了幾旋,便回到中軍帳中。羅貫中大喜,令士兵取長竿一支,將兩顆頭顱高高挑起,大聲喝道:“爾等主將伏誅。繳械不殺!”

    敵方眾人瞧見主將被殺,不由大亂,卻始終沒有投降的意思,只奮力厮殺,盡力聚在一處,卻不過數百人眾,已然死傷泰半。一個千夫長驀地放歌高唱,語調蒼涼悲愴,悠揚游轉。

    羅貫中瞧的奇怪,看對方並沒有再動手的意思。一揮令旗,諸士卒都是住手。靜靜的聆聽著對方蒼涼歌聲。

    一曲歌罷,那千夫長驀地拔出彎刀,橫刀一刎,倒地而亡。

    余下數百蒙兵,都是拔出腰刀,自刎身亡,竟無一人說要投降。

    羅貫中默默的看了一眼遍野橫尸。閉上雙眼。清點了一番人數,傷亡人數總計二百三十七,其中死者四十,傷者一百九十七人,而對方五千人,全軍覆沒,卻有泰半被火燒死。可算出師大捷。

    三才之中,天時最為難得,人和最需養蓄。兩者兼備,就算是地利不在己方。也勝多于負。

    一振長刀。羅貫中揚聲道:“出師常州!”眾人轟然應命,原本的一些默然都被一掃而空,士氣極盛。

    大軍開拔,人人上馬,抄小道入了官道,而後狂奔至城門之下。

    常州騎都尉領了大半軍力出擊,城中哪還有多少兵力。羅貫中下令攻城之後。火矢毒箭紛亂而出,將城牆上的士卒射死大半。

    而後城門大開。卻是秦明見機得快,著人將大門打開,眾騎兵一舉而入,亢奮地殺著蒙古兵,一時間血流成河。

    羅貫中一揮令旗,喝令諸將集合,五位將軍都是收攬部隊,入駐常州,封鎖城池,安撫百姓。

    劉伯溫瞧他指揮若定,心中一陣放松,也有一陣失落。這昔年讓自己操了不知道多少心的徒兒,現在終于漸成大器了。

    龍城一拿下,總算有了自己的根據地了。招兵買馬,自不在話下。

    江南雖是魚米之鄉,但在苛稅重負之下,百姓生活也過得不盡如意。宋青書下令,凡參軍一年者,各家放銀五兩,每人每月餉錢一兩,如此優渥的條件,如何不叫常州壯丁趨之若騖?

    不數日便聚集了七八千人眾,所發裝備,自然沒有“嵩陽鐵騎”那般優良,但也絕非粗制濫造。這一支兵聚齊後,青書卻是大為頭疼。以往他沒怎麼注意的事兒,一下子便湧了上來。

    軍餉還是小事,三軍固然易得,但那一將,卻是到哪里去求?依他知道的徐達、常遇春,俱在明教帳下,說不定還都給朱元璋給收了去,而打仗固然極是厲害,但是問題在于,陳某人會投在他帳下效力麼?便算是他主動投效,你又敢大用麼?

    現在的問題,就在于,沒有一個可用的將領,來真正地為他練一支虎狼之師。像羅貫中雖說進益良多,漸趨大成,但相對于天才般的名將徐達,或許仍是太嫩。

    想到這里,青書頭疼不已,思慮良久,只得親自操刀上陣。

    連續數夜,苦讀《武穆遺書》,卻越讀越苦惱。像郭靖那般,有現成的精兵悍卒,用的得當,自然便攻無不克。青書的問題,正在于沒有那樣的軍隊戰力。

    兵者,風火山林而已。這四字,足以概括一支精卒的必備素質。但難就難在,你如何去讓他迅疾如風,侵略如火?

    岳武穆舉了幾個例子,如秦之勳爵,按軍功累升,乃是一等一的上策。但是,現在這種連飯都吃不飽的日子里,勳爵算根毛!何況,爵位一事,唯有皇帝說了算,青書還不想這麼快就成為眾矢之的。

    既然如此,那便以糧食作為獎勵吧。

    “從今以後,凡作戰英勇,斬敵一人者,發糧兩石;斬敵五人者,發糧十五石;斬敵十人以上者,發糧三十石。”這一條令訓雖已定下,但卻未說出,只等初經戰陣,便頒布下去,在這缺糧少食地年代,銀錢對于最為底層的民眾,吸引力絕沒有糧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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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九章 招賢


    著各商鋪閑錢都給兌換了糧食,又從中州大地各處運糧而來,卻未直接囤積在龍城之內,只在各處設立太倉,引糧而入,何止百十余倉?饒是如此,運過來的糧食,還不到他資產之十

    羅貫中頗為不解,問他為何不將糧食直接囤入城中,也保險一些。

    青書卻笑著解釋。

    這般作為,其因有二。第一點便在于,若都囤在一處,為敵人所知,一炬足以令辛苦東流,分而設之,首尾呼應,卻是難以各個擊破。

    第二點原因,卻是防“飽暖思淫欲”之于未然。凡事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這些未經戰陣的士兵若知曉有著吃不完的糧食,哪里還會認認真真的去訓練?領個軍餉吃喝玩樂,豈不快哉?故而依青書算計,這口糧之事,原是防范未然,以免遠水難救近火,但卻須得瞞著眾軍卒士兵。若是光明正大的運進城來,鬧得人盡皆知,豈非不美?

    解決了口糧問題,青書便著手于第二個步驟:訓練。

    如何去訓練,翻過數遍《武穆遺書》,他默想著自己零零碎碎知曉的後世練兵方法,半日時光忽忽而過,他頗為無奈的發現,對于這方面的知識,他實在是少的可憐。

    輕歎一聲,他站起身來。初冬的陽光柔和異常,微微枯黃著泛霜的竹葉上,晶瑩一片。青書深吸一口氣。心中暗道:“往日不同今時,後世地方法,于現在的形勢未必有用。我還是靜下心來,鑽研《武穆遺書》的好。”

    而後苦讀《武穆遺書》數日,忽有所感,悟出一套精奧至極地槍法來,卻是岳飛當年縱橫天下的瀝泉槍法,錄完一冊槍譜,贈與楊汐晴後,余興未消。故擷古今簡易刀兵之法,覺軍中酷烈殺伐之氣,新創一拳,凡三招七式,觀之即會,一目了然。

    三招者,大鵬扶搖,疾風板蕩,直搗黃龍。簡簡單單,卻又蘊了武穆槍法奧義于其中。可說暗藏精妙。

    七式者,紮馬式,騎龍式,下勾式,開空式,中平式,退步式,橫掃式。卻是仿太極十三勢所創:紮馬者,顧名思義,穩固下盤之用;騎龍者。由武當拳術“倒騎龍”化出,亦含“回馬槍”的意蘊,凌厲酷烈;至于下勾、開空二者,招架之術。俯身下勾,開辟空當,以為格擋;而中平者,中正平和,堂堂正正,直直擊出,取自太祖長拳之韻;退步者,大步退後。\\\\避其鋒芒。覷機反擊;橫掃者,橫掄兵刃。蕩盡賊寇也。這一式實乃同歸于盡之法,威力甚大,非絕境不得妄動,以免傷著同伴。

    將這七式傳下去,亦頒布了一系列令喻。諸如“一擊鼓而起,三擊鼓而集,五擊鼓而齊”“不得滋擾百姓,閑時須助以生計”“酗酒者斬,擾民者斬,**者斬,投敵者吾生取其頭顱!”

    令喻一下,軍風頓時一肅,此為威也。一月期至,銀錢發放,士兵眉開眼笑,此為恩也。恩威並施,如何不讓三軍既敬且畏,努力訓練?

    而于此同時,羅貫中依《武穆遺書》所載,練陣七日,終成“玄天二十四陣”,端的是犀利無雙。而後出兵龍城,兩日之內,連克蘇州、無錫、嘉興、杭州四地,數戰皆捷,戰至如今,傷亡卻不過兩百之數,一時間兵鋒大盛,絕無第二。

    若要羅貫中堂堂正正的去打,雖也能勝,但只怕這四千“嵩陽鐵騎”,此時已然折了個干乾淨淨。說到這里,便不得不提,這位羅仁兄的鬼蜮伎倆。

    還得感謝那位三品達魯花赤銜、四品信武將軍的常州騎都尉達非將軍,他乃是汝陽王的羽翼,蘇杭一地雖也有丞相將諭,但實際做主地,仍是那達非將軍。羅貫中自他身上取了虎符令旗,每每攻城之時,先于兩道伏下水火二營神弓手,再以令旗虎符賺開城門,一湧而入,肆虐而定。

    蘇州城中商賈內應最多,城門也不難開,又有內應,那員守將便被生擒,羅貫中便定計,料定消息傳遞不快,便托秦明代為安撫百姓,留了兩百土營武士于城中,以火炭毀了那員守將的聲帶,神速奔襲。

    無錫城也是這般賺開,屁股還沒坐熱,羅貫中又留了兩百水營武士,托方從大都趕回的秦俊代為安撫。而後嘉興、杭州兩地,都是依法施為,兩日之內,連克這四郡之地,不可謂之不利,不可謂之不快。

    兵貴神速,蓋如此耳。

    若非士兵疲憊,數城皆無人守,羅貫中還能一鼓作氣,一路南下,紹興、甯波都給拿下了。

    事到如今,青書也發現了一個很讓人頭疼的問題:無人可用。== ==各城之中,雖不乏在蒙軍中的漢人將領,但都無甚主見,貪生怕死,說倒戈便倒戈。蒙古將領又個個剛烈,每每發現事不可為,竟是自殺了事。

    打下五座城池,也是時候休養生息了。打著“奉天伐元”的旗號,卻是無人知道後邊的那只大手屬于何人。

    青書有感賢才雖多,經營商賈尚可,行軍打仗,卻有所不能,故而令劉基手書招賢令,廣而告之。

    從貼出招賢令到如今,已經七八日的時光了。

    常州城中的內衙之中,懸掛著各式各樣的古玩玉劍,流蘇展開,青書屈指敲著扶手,頗為煩惱。

    劉伯溫大步而入,臉有喜色,哈哈笑道:“公子,喜訊,喜訊!”

    青書眉頭一舒,強笑道:“伯溫,是何喜事?”劉伯溫一揮羽扇。笑道:“何謙……他回來了!”

    青書身子一震,站起身來,臉上滿是喜意。

    這何謙原本是一名乞丐。五年前被青書所救,卻發現此人乃是破落地書香子弟,被蒙古貴族害得家破人亡。然則此人身有大才,胸懷甲兵,迫不得已,又不願為蒙人所用,方才行乞街頭。

    青書瞧他無家可歸,又不會武功。只先出資養著他,將自身武學傳授于他,何謙雖然天資穎悟,根骨卻是稍差,練了兩三年,一套武當最基礎的內功心法都沒練成,青書也就放棄教授他武學了。

    或許是感到吃了兩三年白飯,何謙頗有些過意不去,遂以石子排兵列陣,或攻或守。與青書看了。青書卻不大懂,只笑著不置可否。何謙歎一口氣,問道:“何某能為者何?”

    青書隨口一句笑道:“不若通貨有無,商賈東西!”何謙眼睛一亮,點頭應了,而後以不足三百兩的白銀,購置商品,遠赴西域,而後數月,載了滿滿一車黃金回來。讓青書大為驚奇。

    適時劉基遠來,歸于青書帳下,亦掘白絹中所載密室,得各方書籍。珠寶若干箱,黃金千兩。何謙這一歸來,更為青書帶來了極大地利益。

    何謙與劉基一見,便引為知交,兩人談文論武,陰陽變化,兵法謀策無所不至。但究竟劉基年紀大了何謙許多,步步為營。謀出老辣。算計精深,堪稱是破無可破。然則何謙調度用兵之能。卻顯然遠在劉基之上。

    而何謙有一套理念,青書頗不以為然。他以兵護商,青書並無異議,但卻強買強賣,這般作為,又與強搶何異?幾度和顏悅色的與他說到這個問題,何謙總是不置可否,而後照舊。

    這般過了兩年,終有一日,青書沖擊玄關失敗,心中郁郁,一股無名火氣無處發泄,怨念大盛,想及此事,便要大罵何謙一頓。但尋遍莊園,都未見他蹤影,方知何謙三日前已領商隊,再赴西域。

    他那時心中郁悶,無所事事,劉伯溫遂同他一路追上,終在第五日上趕到玉門關處,聽人說到這樣一支商隊剛剛出關。

    關外漠漠黃沙,劉伯溫瞧天色已晚,便拉青書一塊在玉門關休息。半夜忽聞肆虐怪聲傳來,仿佛怪獸狂吼,蛟龍騰空。宋、劉二人都是大驚,幾下躍出城外,卻見天邊雷電閃爍,仿佛有一條黑色大龍不住盤旋,陣陣黃沙卷起,讓人睜不開眼來。

    遇上龍卷風了。

    顧不得大自然雄威如何,青書和劉伯溫二人仗著武藝高強,各自帶了三大壺水、若干干糧,然後深入廣漠,遍尋商隊蹤跡,卻只發現殘車斷木,以及被黃沙掩蓋著的尸體。正是商隊的護衛。

    在沙漠中搜索了五日五夜,仍是不見何謙蹤跡,此時水已不足半日之用,無奈之下,兩人只得退出沙漠。

    原以為何謙已是無幸,誰又能料到,他又在今日重新站在青書面前?

    見這昔日屬下風塵仆仆的一身奇裝異服,面龐雖依舊如兩年前一般的清癯,兩鬢卻已多出斑白。青書不由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抬了抬手,又自落下,只一拍他手臂,嘴唇開闔著道:“回來就好!”

    何謙單膝跪地,磕了三個響頭,道:“勞公子憂心,謙之罪也。”而後又咧嘴一笑:“不意兩年不見,公子竟打下這份基業。”

    青書伸手扶起他,笑道:“我若真于兩年前決意如此,何至如今這般寒酸?早是擁兵十萬,霸主一方了。”

    何謙哈哈一笑道:“此時情景,雖無十萬甲兵,但亦不遠矣!”青書歎道:“惜無可用之人耳。”何謙笑道:“公子休來激將與我。何某自負領兵之能,不下當朝汝陽王。自然是韓信帶兵,多多益善,你只管招兵買馬,剩下的事兒,我來做便是。”

    青書喜道:“甚好,甚好。”吩咐了人准備香湯讓何謙沐浴,又道:“你且先洗漱沐浴,再來詳細講講,你這兩年都去了什麼地方。”何謙點頭應了。

    卻說何謙自去沐浴,青書卻皺眉暗道:“不知徐達、常遇春等悍將,可否為我所用。唉,這招賢令也貼出這許久了,怎地來地盡是招搖撞騙之徒,卻是一位賢人都沒招著?”

    正當此時,門下仆人卻來報道:“秉主公,門外有人慕招賢令而來。”青書歎一口氣,想到又是一群騙吃騙喝之輩,便要揮手令仆人趕走他們,但轉念一想,又是一歎,道:“領他們進來吧。”

    不半刻,堂外走入兩人,一人三十來歲年紀,寬布長袍,頷下三縷長須,頗有出塵之致;另一人卻是龍行虎步,姿態雄偉,雙目炯炯有神。

    兩人見著青書,不慌不忙地俯身施禮。

    青書目光一亮,問道:“兩位姓甚名誰?”

    那長袍書生一笑道:“這位兄弟姓傅名友德,安徽宿州人士,有經天緯地之才。”青書聽得傅友德三字,並不覺得多麼響亮,他于明史不甚熟悉,故而也沒聽過傅友德的鼎鼎大名,但聽書生說的厲害,不由道:“這位傅兄弟雖說龍虎之姿,本事如何,卻要顯過才知,我有良將一員,兩位何妨切磋切磋?”

    傅友德卻是頗為傲氣地哼了一聲道:“我且看看,何人能稱良將!”

    只此反應,青書心道:“此人心高氣傲,只怕難以駕馭,還需讓他心服。”

    瞧著書生頗為面熟,青書問道:“敢問先生姓名?”

    書生一斂長袍,笑道:“鄙人姓李,雙名善長,表字百室,安徽定遠人士。幼時讀過兩年書,也算半個讀書人。先生之名,卻是不敢當了。”

    青書默念“李善長”三字,想了許久,驀地靈光一閃,想到昔年黃河水災,那河工中衣衫破爛的青年,心中不由道:“原來是他!”

    再想了片刻,他又不由一驚,明初六公之一,首當其沖的,似乎便是這位李善長!

    這人有何能耐,竟還在徐達、常遇春之前?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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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章 逐北


    大海茫茫,濤聲陣陣,一輪烈陽高高掛起,道道金蛇散射開來,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風一吹,登時蕩起漣漪。

    少女眉清目秀,巧笑嫣然。她手揮折扇,低下頭去,望著水面上遺下的點點殘木,杯盤、骨頭以及泡沫,喃喃自語著:“昨兒的風向是西北,唔,那他們一定是往那邊去了。”

    細想了片刻,回頭吩咐了舵手調轉方向。她輕歎一聲,在這茫茫海上漂泊,也有一個多月了,該玩的也玩了,但若要這時候回去……唉,卻不知何時是個盡頭。

    耳旁忽然響起一聲長嘯,顯然發嘯之人功力非淺。少女回頭望去,但見扁舟一葉,在一起一伏的浪潮上晃晃悠悠,舟上一名男子,身著葛色短衫,合著淡灰色的褲腿,顯得高大而清朗。

    只是,瞧不見他長什麼樣呢。

    少女百無聊賴,頗為好奇。

    “阿二,你去把那人抓來。”想是無聊極了,少女哼哼著道。一個胖大的禿頭和尚恭聲應命。早有水手為他備好小艇,和尚眉頭一皺,跳將下去,“千斤墜”的功夫使開,小艇登時沉如山岳。

    伸手抄過一柄木漿,阿二劃起來渾不費力,只是臉色卻漸漸白了起來。

    那葛衫男子瞧見和尚劃槳過來,朗聲道:“前面的和尚朋友,有何貴干?”

    阿二沉聲道:“我家主人叫我抓你回去。”

    男子先是訝然。繼而啞然,搖頭笑笑道:“咱們又不同路,算了吧。”阿二搖了搖頭。十分沉重地道:“是你自己跟我走,還是我抓你去?”

    葛衫男子俊臉上劃過無奈的笑意,道:“多謝貴主人盛情,在下還有要事,恕不奉陪。”

    阿二臉色發青,放下木槳,站起身來,小艇一動不動。\\\\\\吃水顯然頗深,一個浪潮湧起,阿二慌忙加力,方才穩當下來。他定了定神,陰惻惻的道:“既然閣下不願……”話未說完,已然高高躍起,與此同時,右手發出一掌,而落腳處,顯然便是葛衫男子扁舟之上。

    便聽得“砰”地一聲大響。阿二在半空中一個翻轉,而後“咚”的一聲悶響,落下水去。

    看著水中撲騰撲騰著的和尚,葛衫男子長歎一聲,伸出手去。

    一把提起阿二,葛衫男子道:“和尚朋友,我自個兒是不願多耽擱時日,自願是談不上了;而你要抓我,又打不過我。所以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去你主人那兒了。代我問聲好吧。再會。”他絮絮叨叨說了一通,抬手一推,阿二身不由己,退回小艇。小艇吃不住重。晃蕩兩下,阿二慌忙又使“千斤墜”功夫。

    大船上的少女目睹了整個過程,瞧著阿二灰溜溜的劃船歸來,心中頗不是滋味,又見葛衫男子對她友好的笑笑,更是莫名的怒火中燒,又喚過一名抱劍男子,冷道:“阿大。你去斬他兩條手臂下來。”

    阿大巋然不動。半晌方道:“主人,這人武功很高。屬下在水上……”話未說完,少女已然倒豎柳眉,嗔道:“快去!”阿大無奈應道:“是!”

    葛衫男子似乎沒料到自己捅了馬蜂窩,只令漁夫劃船逐北。不多時便越過這條大船,卻見一個高瘦男子跳將下來,雙手抱劍,神情間極是冷冽。

    三招兩式一過,那高瘦的抱劍男子下盤不穩,被葛衫男子一勾一挑,又落下水去,做了第二只落湯雞。

    少女瞧地直跺腳,看著阿大被那男子伸手拉起,然後一掌送回大船上,不由大罵道:“廢物!廢物!”

    葛衫男子揚聲道:“姑娘此話卻是有失偏頗,兩位朋友顯然不識水性,多有水土不服,故而非是兩位不濟,而是在下占了地利。====”頓了一頓,又道:“這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在下自有要事,姑娘又何必令這兩位大哥前赴後繼的攔截于我?

    少女哼的一聲,一字一句的大聲道:“本姑娘願意如此,你管得著麼?神箭八雄何在?”

    八個勁裝短袖的負弓男子站將出來,齊齊道:“聽主人令!”少女指著葛衫男子,喝道:“射他,射他!”

    八人齊齊搭弓上矢,刷刷刷八支鐵箭射來,單聽勁風便極為刺耳,箭上的勁力,委實可想而知了。葛衫男子臉上怒氣一閃,氣凝丹田,大喝一聲,雙掌舞了個風雨不透,以巧破拙,將八支箭都擋了個干乾淨淨。

    那船家瞧事不對,也不褪去衣衫,“咚”的一下便躍到水里。

    神箭八雄射箭之速何等之快?葛衫男子舞的雙臂生疼,心道這般下去,何時是個頭?

    當即一聲雷霆大喝,蘊上無儔內力,眾人都是耳膜一痛。神箭八雄手上的箭,也就慢了一分。

    便趁這空當,葛衫男子足尖一點,凌空五轉,躍上大船甲板,一張俊臉凜然生威,大聲道:“張某自問並未得罪姑娘,何苦咄咄相逼?”

    少女瞧他上躍姿勢,又看他眉目俊朗,自稱張某,神色一動,喝令神箭八雄住手,一字一句的道:“你是誰?”

    葛衫男子原想胡諏個名字,但轉念一想:“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必畏畏縮縮?”當即拱手道:“在下姓張,雙名無忌。”

    少女心頭一震:“果然是他!”大大方方地道:“我叫趙敏。”陽光頗有些刺眼,張無忌眯了眯眼,笑道:“趙姑娘,你好。”這一瞬間,仿佛習慣了對方寬容笑意的趙敏,綻顏一笑。

    茫茫大海,高船甲板之上,他們相視片刻,臉上都劃過笑意。然而,習慣橫行的蟹,卻不是循規蹈矩的魚所能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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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書一身銀色甲胄,是上好的精鋼混合寒鐵鍛造而成,帶著鎏金手腕的右手緊握長劍,劍首垂下流蘇一抹,綴著一方光潔無暇的玉墜,墜上蒼紋刀工古拙,居中擁著“龍庭”兩個小字,高貴而具俠氣。他虎視台下呼喝操練的士兵,在高台之上緩緩踱著步子。

    這柄劍卻並非張三豐賜予他的武當弟子長劍,而是他著巧匠鍛造的一柄鐵木劍。因何曰為鐵木?卻是今年有商人在密林中掘極硬杉木一株,幾度焚燒鍛煉,提取出碗大塊狀地硬物,再混合寒鐵、赤銅、精金鍛造而成,鐵木兼備,因而曰為鐵木。

    鐵木劍綴著的玉墜上鐫寫的龍庭二字,卻是這支彪兵稱謂。龍庭府兵,明眼人一聽便知。常州城古稱龍城,青書將內衙改作龍庭,也不算太過。只是這般一來,意義又大不相同。

    試了試鐵木劍鋒芒,青書不由大喜,自問此劍之利,殊不弱于當年獨孤利劍,但望劍而思慮,又不由疑惑起來:能斬斷倚天劍者,當真只有屠龍

    似楊逍等人,對于倚天劍根本不屑一顧。否則滅絕也不會安然掌管倚天十數年,而無明教高手搶奪了。

    休要說滅絕師太武功高強這等話。她武功再高,也不過和金毛獅王五五之數,為何眾人都去搶屠龍刀,卻無人去取倚天劍?

    這真的有問題……有問題……

    但任他如何有問題,現在在青書看來,都不是重要地事。練兵,決戰,然後逐北大都,才是最重要的。

    算了算日子,還有一月,便要與那灰衣人決戰了。他縱然無所畏懼,只是在想,如何才能一舉擊殺于他。

    雖說灰衣神秘人于他有救命之德,但這人委實太過危險,以武當和古墓相挾,逼他定下約定。天曉得他還定了多少這樣的約定?

    深吸一口氣,青書一舉長劍,喝道:“中平式!”

    台下眾士卒齊齊大喝一聲,原本高舉的長槍平平落下,居中停頓一下,而後直直刺出,氣勢一往無前。

    拍手聲響起,何謙洗漱一新,風流俊逸,嘴角掛著笑容,和傅友德並肩走來。

    青書笑道:“何謙,你們斗得如何了?”傅友德哈哈大笑:“何兄弟兵鋒詭譎,友德難及多矣!”何謙卻是搖頭道:“兵法之道在于正奇相生,何某胸襟不夠,用不出堂堂之兵,傅大哥才是帥才!”

    傅友德謙遜兩句,便也不多說了,何謙更是站在他身後半步之處,以示自家不及。青書看得訝異,心道:“何謙本事,劉伯溫都贊不絕口。傅友德竟還要勝之!看來是撿到寶了。”當即笑道:“兩位具有經天緯地之才,得二位將軍,青書之幸也!”何謙連稱不敢,傅友德卻坦然受了,只道:“經天緯地四字,傅某安敢自居?李兄長才是真正的大才,望主公惜之。”

    青書心道:“敢情此人傲歸傲矣,但同本事一般的人,卻是平輩相看。看來要花一番功夫挫挫他銳氣。”表面上卻深深一揖,道:“友德所薦,青書敢不從善如流?”

    三人相視片刻,驀地齊齊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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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一章 上路


    兩位當世名將看著台下的一眾士卒,俱是微微頷首。

    精、氣、神俱足,不出經年,便是一支縱橫天下的彪軍。又訓練了許久,至申時處,青書方下令解散。期間與何謙、傅友德交流帶兵經驗,端的是受益匪淺。

    走入大堂,三人分頭坐下,宋青書在內堂將甲胄卸去,不無得意的道:“此甲堅而輕盈,穿戴身上渾若無物,好,好!”

    何謙笑道:“此甲可有名頭?”

    青書一怔,搖了搖頭。

    “我觀此甲脈絡通透,雙臂甲胄與頭盔成漢隸幾字,狀若黃河,不若就叫真武九曲甲吧!”李善長嘴角含笑,持了一柄雛羽扇,輕輕搖動,緩緩踱步而出。

    青書聽了,不由一喜,傅友德、何謙兩人大是稱善。

    “好,好,就依先生所言!”青書點頭笑道。

    此語方畢,卻聽一人道:“我看此名不妥。”劉基羽扇綸巾,緩緩而入,名士風流一顯無余。

    青書敏銳的捕捉到,李善長清亮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陰鷙。心中不由忖道:“適才這兩人莫非話不投機?”

    卻聽他續道:“黃河之水天上來,固然氣勢奔騰,但九曲而入海,未免太過麻煩。無毒不丈夫,殺伐果斷,方乃英雄……依基之見,此甲分頭盔、護臂、護膝、護心鏡、前後甲胄凡七部。便喚作七煞真龍甲!公子以為如何?”

    劉伯溫說完,李善長只微微一笑道:“煞氣太重,不好。不好。”兩人對視一眼,仿佛電光擦過。聽到此處,青書不由微微頭疼,不過區區一副甲胄,兩人已然相爭不下,今後若有決策,豈不鬧騰不休?

    敷衍了幾句,也就散了。青書一把拉過何謙。和他細細談起來。

    何謙將近些年地經曆都一一說出,當年遭遇風沙之後,卻是為馬賊所救,在廣漠之中的某一處小小綠洲之中,為一群土匪做奴隸,干著世上最髒最累的活

    但隨著時間流逝,他由起先地處心積慮想要逃跑,變成了後來慢慢得到馬賊頭子的倚重,成為土匪窩里邊名副其實的軍師級人物。

    這一片廣漠中,有四家馬賊。占據幾處綠洲,爭搶過路商隊的財物。而何謙以七路奇兵,不到六百的兵力,助那馬賊頭子一統這片大漠,聲勢一時無兩。

    然後便設計,策動除大頭領之外,最具權勢的三頭領誘奸了壓寨夫人,一番火並,兩敗俱傷,何謙仗著青書傳授他的皮毛內功拳腳。||號召了一批人眾,輕松解決兩人,成為馬賊之首。

    再然後,便是光明正大的從馬賊窩里走出來。耗時兩月,終于趕回。

    青書聽他說地輕描淡寫,卻知道這位屬下委實是九死一生,好言安慰了一番,何謙卻豪興大發,笑道:“公子,這些年在大漠之中,我深覺馬賊肆虐。雖說殺雞取卵。卻是大大壯大實力之舉。故而謙欲領兵一支,閑來無事時。到敵方境內搶些物事也好,哈哈。”

    青書聽得皺眉,沉聲道:“何謙,此事還是莫要想了。”何謙不由一怔,卻聽青書續道:“我等並非是爭這尺寸之地,而是天下。民心有失,以何爭天下?你若得罪了百姓,一傳十、十傳百,何來民心?此事斷然不可。”

    何謙皺眉思索片刻,又道:“我自不讓他們知曉,這是我等所做。”

    青書歎道:“百姓何辜?”

    何謙聽得這四字,忍不住心河翻騰,神色數變,沉默半晌,驀地翻身跪下,叩頭道:“公子仁慈,謙拜服!”

    青書笑道:“我們又不怎麼缺錢花,又干嘛要去滋擾百姓?須知百姓非一地之百姓,而是天下之百姓。”他本非過分仁慈之輩,只是相對于何謙等殺人如麻的將軍來說,仁心卻是高的太多。想了想,又道:“何謙,你這兩年兵法想必又有進益,我便著你自領一軍,駐守蘇州,待我決戰歸來,我要看到一支精銳之師何謙哈哈一笑,大聲道:“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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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過一身長衫,青書還是覺得輕便許多,畢竟寒鐵較之布料,不知沉了幾許。

    挽好發髻,腰懸鐵木劍,素裝出行。

    走之前,他好生交代了羅貫中、傅友德、何謙三人,更將軍中大事悉數托付于劉伯溫,而城內政務,則交付李善長。如今占了五城之地,可須得好生打理。

    想到離開前瞧見羅、傅、何三人在沙盤上大戰一番,不由暗自好笑,看著羅貫中由自信滿滿到神色郁郁,這中間巨大的反差的確引人發笑。

    也該,免得羅貫中打了兩場勝戰就飛到天上了,挫挫他銳氣也好。

    而傅友德被羅、何二人聯手打得也極是郁悶,小覷群雄之心大斂。何謙自然是不驕不躁,但卻好走偏鋒,自是難能取勝。故而三人之中,先是羅、何聯手對敵,而後羅貫中覆沒,何謙與傅友德決戰林中,兩人俱是連連用計,終是打了個平手。

    三人一戰虛擬打過,都是長出一口氣,相視哈哈大笑。

    三員悍將各自都收斂一些,也進步一些,讓青書頗是欣慰。

    只是,劉伯溫和李善長似乎極是看不對眼。兩人一見面便是針尖對麥芒,針鋒相對,各不退讓,雖沒吵架,但瞧那架勢,你絕不會以為他們是好好的促膝談心。

    好歹安撫兩人,分而治之,一個管軍務,一個管政務,更將兩月的糧草調度權利,都盡數付與劉伯溫。

    讓兩人盡少的接觸,麻煩也會少很多吧。

    但讓青書頗為疑慮的是,李善長怎麼會選到自己的?該不該如此信任他呢?依劉伯溫見,此人雖面目可憎(劉原話),但仍算是忠義之徒,抑且之前並未投靠任何人,可以信任。

    也罷,留劉基牽制于他。

    一振衣袖,飄然而去。

    福州,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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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二章 前夕


    自蘇杭而下福建,不算多遠的路上,青書細細思索。如今雖說錢糧廣聚,但不過十萬大軍數月之用。當然,如今總共兵馬也不過三萬而已,但總不可能就以這三萬兵馬平定天下吧?累也累死了。

    故而以後的策略,還是得如李善長所建議的那般----打持久戰。

    江浙魚米之鄉,物阜糧豐,只待秋收之日,便是大舉招兵之時。而這一年,要打下多少地方,卻需好生斟酌。這自然不是越多越好,畢竟兵力要和屬地匹配,不然今日才打下來,明天又給別人奪了去,平白損兵折將不說,還落個興兵害民的罪名。

    建康軍機要地,石頭城自古堅牢,此番以迅雷之勢奪取數地,應天卻是未能攻下。而朝廷,也因此知曉了這一方,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悄然崛起,壯大到一個各方勢力都不願看到的地步。

    恩,建康----南京,第一個目標。

    然後呢,是北上,還是西進,抑或南下?平心而論,南下定福州,掃平江西、湖南,席卷而上,似乎更容易一些。然則這樣一來,還沒打到一半,只怕老巢都給人端了。汝陽王、王保保固然不是吃素的,還有個張士誠虎視眈眈,更有朱元璋悄然壯大。**想到這里,青書又是頭大。

    不過,還不急,目前他計策生效,張士誠被脫脫丞相圍著打。徐壽輝、劉福通和韓山童三人也忙著相互牽制,郭子興是更沒那膽量來打,三月之內。自個兒地地盤還是沒人敢動的。

    回去,要好生擬定一番了。青書在路上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十余日步行的光景,已然到了福州城外。

    屈指一數,還有十二日。

    十一月初十,深夜子時,福州北門。城隍廟內。

    青書隨便找了家客棧,翻身睡下。

    這一晚夜涼如水,風聲嗚嗚,吹起沙沙地樹浪,固然賞心悅目,也悅耳之至。循著大自然的韻律,青書緩緩闔上雙目,全身上下,稍有緊繃的肌肉都是松開,沉沉睡去。

    第二日辰時。照舊的醒來,這一覺睡得極是香甜,青書只覺渾身上下無不舒適,精力充沛。換好衣衫,用過早餐,在床上就地打坐起來。

    陽光漸漸的由窗口邊緣移到床沿,青書將行遍全身的真氣緩緩納入丹田,筋肉舒泰,通體陽和

    午時已至,盡管不怎麼饑餓。但他還是下了樓去,隨意點了一個“紅糟雞”,還有一個“燜干貝津白”,就著米飯吃了起來。張三豐雖然早已辟谷。但卻交代青書說:“你正當年輕,三餐當多多注重,辰時、午時、申時都記得用飯。一日三餐,固然人人都會,但卻沒幾人知道為何要這般,體味自然養生之道,亦同陰陽。”

    當時青書還不解的問道:“那您為何又不飲不食?”張三豐搖頭笑笑:“太師傅老了,身體也經不起多少負荷了。再去一日三餐的吃喝。你是盼著我早些上天呢?”雖然明知道張三豐是說笑,青書看著他慈眉善目下地道道皺紋。心中也忍不住泛起辛酸。

    但也記住了,以往一時性起便不飲不食的毛病,也漸漸的改了。

    福州菜是閩菜的主流,味道多偏于甜、酸、淡,武當山雖說位處兩湖,當地頗為吃辣,但山上卻是清淡為主,故而青書吃得倒也頗是舒心。細嚼慢咽一通,兩碗米飯入腹,他放下筷子,走出客棧。

    冬日的陽光難得有這般耀眼,但卻驅不走多少寒意,大街上的行人都裹了厚厚一層,青書不願太惹人注目,也去商店買了衣帽戴上----畢竟,任誰一身薄衫的在寒流里來去自如,老百姓們都不會覺得他是個正常人。

    孑然一身,出了城去,泛霜的樹葉青黃白三色交加,唯有松針翠綠翠綠,風一吹,簌簌落下幾根冰渣,在陽光之下折射出五彩輝光。

    他也不掩面容,只是因為這張臉雖說俊朗,但識得的人並不很多,更有“太極十三勢”傍身,收斂氣勢,便更加不起眼了。

    林中小道上的泥土混著漸漸融化了地白霜,有著被馬車轱轆碾過的痕跡,想是哪家大戶出城游玩歸來吧,又或者是某位行商的大賈在年關之前特意趕回。

    一個人在林間走著,冷風不斷的吹著,難得的一塵不染,難得的單純和透明。

    深吸一口氣,而後呼出的熱氣騰騰,白色繚繞。一口濁氣悠悠吐出。

    一呼,一吸,為吐納練精之本。

    在這片小林子里,合著風的韻律,就這樣呼吸到了申時。

    瞧了瞧天色,已近申時,走回客棧,青書又換了兩個小菜,這下他是頗有些餓了----其實呼吸也是一件很耗能量的事兒。

    仍然是細嚼慢咽,這似乎是營養最大化的一種辦法。

    武功到了他這個層次,爭勝之心固然還有,但更多地,卻是養生了。

    用過晚飯,便上樓去了,晚上卻是以“武當九陽功”為基,打坐煉氣。

    畢竟夜里濕寒,“武當九陽功”較之“純陽無極功”,精純不足,盛大有余,故而選而煉氣,效用頗為卓著。

    至子時上下,他方才聆聽著風聲嗚嗚、葉浪滔滔,一呼一吸,不知不覺的入睡了。

    第三日清晨辰時,青書照舊醒來,照著昨天的路子,用過早膳,打坐到午時,再到樓下吃過午飯,而後在林子里吐納呼吸,再至申時,返還客棧,晚飯過後,便打坐用功。

    一連數日,都是一般光景,除了幾樣小菜有換過之外,其余的都幾乎與第二日來福州時一模一樣。這般幾日,內力雖未長進,但也精純微許,青書心中已不起波瀾,唯有絲絲戰意,蓄滿胸襟,只待時日一到,便滔天而起!

    這是他選擇地調養方式。養精蓄銳,積聚鋒芒,只待一戰!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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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三章 前夕2


    日子平靜的毫無波瀾,初冬的寒冷氣息也漸漸蔓延過整個南國,福州城里初降大雪,又冷了幾分。

    十一月初十,申時三刻。

    宋青書端著青瓷杯,輕輕啜了一口已經清涼了的茶水,眉頭舒展開來,合上雙目,嘴角一抹瑩潤沁出----是產自武夷山的極品烏龍。

    輕輕將茶杯擱置在紅木桌上,他站起身來,身上裹著厚厚的大衣,臉上的神色默然到比這混帳日子還要冷淡平靜。然而,他心中的戰意,卻在這幾日的澆灌下,緩緩滋生,將在子時三刻達到巔峰。

    殷梨亭在光明頂對陣楊逍之時,調動全身氣勢,算准了在達到山頂之時達到最高,然則卻險些輸掉。皆因亢龍有悔,盈不可久,縱然你鋒芒絕世,也抵不過時間侵襲。

    天色漸晚,客棧中空空的一片桌椅,小二哥收拾好了碗筷,擦淨了油汙,打著哈欠穿堂過室,一聲吆喝:“客官,打烊嘍!”

    青書沖他微微點頭,又對掌櫃的笑道:“這人參烏龍尚有半杯,煩請掌櫃延後片刻關門。”說著輕輕掏出一塊銀錠,置于桌上。

    掌櫃的眼前一亮,賠笑道:“客官哪里話,這個自然的,自然的。”說著親自離開櫃台,將銀錠納入懷中,對小二道:“再給客官上一壺好茶!”青書含笑道:“不必了。喝完這杯,我出去走走。”掌櫃地面色一變,低聲道:“福州宵禁甚嚴。客官……”宋青書淡淡瞄他一眼,道:“無妨。”

    掌櫃好言提醒,見對方似不是怎麼領情,只輕歎一聲,轉回櫃台,收拾賬本。

    也不知過了多久,青書舌尖觸到一片冰涼,輕啜一口。將剩余茶水吸盡,站起身來,拂袖而出。

    夜晚的福州街道,有些清冷寂靜的味道在里頭,總地來說,這一方州府,還算是治理有方的,街頭不見乞討之人,百姓也還算安居樂業,全然沒有中州、兩江烽火連天之態。

    卻不知這一處知州。是何等人物,也是蒙人麼?

    一步,兩步,三步……

    在漆黑的大街上緩緩走著,離子時還差一個時辰。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即將到來的一場大戰,究竟有幾分勝算呢?

    漢水畔的拳來腳往,還曆曆在目,灰衣人的拳腳幾乎不畏刀劍,即便是借獨孤利劍之鋒銳。也不能讓他退後半步,內勁磅礴的嚇人。

    他到底是誰?

    臨到決戰,青書腦中又一次地想到這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幾乎是將當年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乃至于古墓逍遙都想了個遍,卻始終不得其解。

    驀地。耳邊忽地一動,斜眼望去,但見屋瓦之上,一抹暗影浮光般閃過,卻是往南。

    瞧這人步履輕盈,身法迅捷,卻不失穩健,當為一流高手。

    噫。竟是少林一脈!

    青書輕飄飄的縱上屋頂。望著馳去的身影,竟感頗為熟悉。

    南少林中。還有誰是故人?

    目送著對方飛速離開,青書若有所思。

    又縱將下來,走過三條街道,終于來到北門口,有火光通明,城上士兵巡守,看起來頗是精銳。

    幾下縱躍,閃到城隍廟中。

    大殿之前,青石板鋪就道路,兩旁蒼松負雪,靜靜佇立。

    有香爐鼎立,白牆黑瓦。

    爐鼎前立著一人,灰袍廣袖,蒙頭遮面,長發束起,身量雖不甚高,卻如一座大山壓下,讓人喘不過氣來。

    緩緩走近,右手搭上腰間鐵木劍,青書笑道:“閣下真乃信人。”

    灰衣人轉過頭來,徐徐道:“還有兩刻鍾,你來早了。”聲音雄厚低沉。

    青書聽得一怔,這聲音似乎和當年的略有不同,但身姿體態,衣冠裝束,卻全然一般。他深吸一口氣,笑道:“你不也來早了麼。”

    灰衣人一雙鷹隼般的眸子掃過青書,點點頭道:“你很好,八年的時光,沒有荒廢,武功大進了,恭喜。”

    青書拋去心頭疑慮,道:“想必閣下也不會荒廢時光。”灰衣人道:“是勝是負,我倒不敢妄言了。”青書笑道:“打過不就知道了?”

    灰衣人一怔,點了點頭,再不說話。

    一時間氣氛凝似鉛鐵,沉靜如水。

    青書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意守丹田,緩緩沉下。

    想到當年無數次被對方擊倒,非是下盤不穩,實乃對方拳招太過霸道,內力太過強勁所致,頭輕腳重,實乃克制對方拳勁的不二法門。

    “你在這個時候閉眼,不怕我偷襲你麼?”不知過了多久,灰衣人驀地出言道。

    青書眼不睜開,笑道:“閣下當年若要殺我,委實易如反掌,今日又怎會偷襲?”

    灰衣人光華流轉的目中竟也綻出一絲笑意:“心中通透,光明磊落,是大丈夫。”

    聽得對方稱贊,青書淡淡一笑,再不言語,只靜靜調息。心情古井不波,戰意滔天而起,不變應萬變,是為制勝之道。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云霧繞月,星漢疏離。

    風聲乍起,有一拳擊來,將這云霧星漢,都給攪地支離破碎,頃刻間,這虛空都仿佛化作齏粉一般。

    青書伸出右手,搭在拳上,輕輕一引,身子順勢滴溜溜一轉,左拳搗出,直擊對方膻中穴。灰衣人深吸一口氣,胸口陡然陷下一寸,避過這拳,雙掌在胸前一合,平平拍出,勁氣排空,飛沙走石,山奔海立。

    青書渾然不懼,借著身子旋轉之勢,右掌運起“擘天掌力”,左拳使太極拳中“護心捶”,陰陽悄然合璧,與灰衣人雙掌一撞。

    “啵”的一聲大響,層層氣浪撞開,沖擊在負雪蒼松之上,簌簌積雪落將下來。

    這一刻,方當子時。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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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四章 決戰


    小小一間廟宇,勁氣四溢,排空而起。

    第十三招上,青書終是拔出鐵木劍來,寓意劍中,他體內真氣鼓蕩,沛然無窮,一劍使來,混混沌沌,紛紛紜紜,道道劍氣激射而出,鐵木劍劍尖陡然現出一道湛藍光芒,吞吐不定,絕然超乎物外,又不離太極之圈。

    灰衣人凝神以待,雙掌上下紛飛,以拙破巧,無儔掌力幾乎鑄成一面氣牆,將往來劍氣皆盡攔下,而後束掌胸前,發出一掌,噼里啪啦一陣悶響,青書站在他身前丈許,都覺氣為之閉,不由微微駭然:“此人掌力之強,竟堪比當年喬峰!”想著凌虛跳起,堪堪避過這掌。

    左手掐個劍訣,右劍刺出,一個半劃,卸去對方殘余掌勢,再一劍輕飄飄的削出,撩起塵土陣陣,霜痕點點,左掌一斂,運個吸字訣,將殘霜飛土聚作一團,隨即內勁轟然吐出,那塵土飄霜霎時間便被打出,速度之快,只見掠影浮光,一閃即逝。

    灰袍人收掌護身,一雙肉掌上下翻飛,足下不動,將那一團霜土盡數接下,縱身起來,足尖一點,恰恰踩在那團霜土之上,氣流一轉,驀地伸出右手,居高臨下,凌虛數點,幾道強橫指力湧出,銳氣如山,洶湧而來。

    青書目光一凝,橫劍一擋,將指力接下,縱身上前,一劍豎劈,糅雜了劍魔劍意以及太極意境,凌厲不說,尚有無窮後手,端的是厲害非常。

    灰袍人目中精光一閃,扣指連彈,正中青書劍脊,鐵木劍泠然作響。雖仍是劈下,卻已變了方向。青書橫劍一削,那灰袍人卻已閃身避過,屈掌成爪。刷刷刷三下連抓過來,分襲宋青書上身六處大穴,竟是少林“龍爪手”中的秘傳絕學。

    兩人翻翻滾滾,頃刻間便拆了七八十招,奇招妙式固然銜接自如。期間凶險,更是難以想像。這兩人功夫俱臻絕頂,任誰一拳一腳砸在身上,都有重傷之虞。

    灰袍人拳腳大開大闔,多使少林路數,忽而“般若掌”,忽而“韋陀杵”,更有“拈花指力”潛然使出。無聲無息。不小心給中了一道,其後果可想而知。

    而宋青書清一色武當路數,“神門十三劍”“繞指柔劍”都是武林絕學。合著“太極”之韻,獨孤劍意,威力何止倍增?他默運心神,觀其氣機,對方每一拳每一掌發出,他都能提前知覺,“太極十三勢”本就精研一個“勢”字,此時他胸中戰意緩緩增長。只待子時三刻一到。便蓄足雷霆之勢,噴薄而出。一舉而定勝負!

    不知不覺,三刻時光悄然逝去,兩人斗到第兩百七十三招上,灰袍人招式一變,左膝微屈,右掌拍出。這一掌不知比之前掌力要雄厚多少倍,才發將出來,地上微小些的石子已然受他氣機牽引,動了起來。

    青書瞳孔微縮,身上根根寒毛炸起,只覺對方這掌委實硬接不得,心下一沉,腳下的用力也就大了兩分,凌虛縱起,左手搭在對方肘上,不知不覺間已使上“太極十三勢”中卸勢的要訣。

    此時,子時三刻。

    他為閃對方磅礴掌力,這一躍之勢極強,身子凌空數轉,騰起數丈之高,直令自己都心生錯覺,仿佛漫天星斗直壓過來。

    胸中戰意也在這一刻燃到極處,這天地之勢皆盡隨其心意,聚而斂之,心中勃發,忍不住引首相天,發出一聲龍吟也似的長嘯。

    刹那間,云湧浪起,青書身後松針積雪俱是簌簌震落,湛然溶溶月光,宛若瓊雕玉塑。

    青書馮虛禦風,飄飄欲仙,衣發抖擻,根根如箭,灰袍人呼吸為之一緊,手下竟是不由自主地慢了兩分。卻見青書軒眉挑起,眼角唇邊盡是不羈之色,鐵木劍上劍芒陡然增到三尺之長,“嗖”的橫掠過去。

    這一劍委實太過犀利,灰袍人閃身欲躲,卻究竟被斬下一片衣襟。

    青書哈哈大笑,鐵木劍淬出寒芒陣陣,劍氣沖霄,劍尖上光芒吞吐,稍稍掠到,便是筋斷骨折,血肉橫飛之噩。

    灰袍人壓力陡增,身上陡然被劃出數道血痕,局勢一晃,已由勢均力敵,變作青書壓著他打。但灰袍人似乎是個遇強則強的性子,引頸長嘯一聲,眼中神色一狠,右臂橫掄,蕩開一輪劍氣,右肘登時血肉模糊,而他也贏得一絲喘息之機。

    但見他身形驟閃,俄頃便立在一棵松樹枝頭,衣衫被幽幽月光映得如一塊瑩潤墨玉,足底起伏不定,身後勁風凌厲,將他束好的長發吹亂,張揚開來,竟如狂魔一般。

    青書瞳仁一縮,這灰袍人所選之處,起伏、地勢無不佳妙,可算是敗中求勝之不二之地。想著身子側轉,飄飄落在另一棵松樹上頭,持劍而立。

    兩人遙遙對峙,目光交接,宛若火燃石隙。與此同時,一道閃電劃過,陡然半個夜空亮起,悶雷之聲滾滾傳來。

    趁著雷聲,灰袍人驀地哈哈大笑,笑聲如雷,悠悠傳出,陣陣氣流忽地一顫。便在此時,灰袍人驟然消失,再現身時已在半空,將袖一斂,縮小大半,來勢當真是鷹隼還快。驀見他袍袖一揚,不知多少綠油油地松針激射而出,頃刻便至青書面門。

    青書心中戰意滔天,見他離開那棵松樹,失了地利,下意識的便縱身上前,揚劍揮灑,哪管他松針樹葉,側身一閃,便皆盡避過。他右手一劍柔力使出,左手卻是輕飄飄一掌拍出,“左右互博”的功夫,至此刻終是光明正大的使出,這一掌看似隨意,卻是遇水水分,遇石石破,鋪天蓋地,躲無可躲。

    灰袍人似是不料他躲那一蓬松針躲的如此輕松,愕然間躲開一劍,掌力卻終究無法躲開,只得無奈抬掌,兩掌一觸,一團真氣勢如天雷地爆開,灰袍人被青書轟的一口鮮血噴出,雙膝一屈,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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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五章 變數


    粒粒真氣如珍珠般行過手少陽三焦經諸處大穴,在勞宮穴盤旋三匝,終是噴薄吐出。這團真氣爆破開來,層層氣浪炸開,灰袍人蒙頭布巾登時碎成一片一片飆飛開來。

    一頭青絲散落,青書瞧的一愣,此人竟無一根白發,是方當盛年,還是年紀輕輕?

    便在他這一愣神的空當,灰袍人雙膝一挺,腰間用力,身子猛地旋起,攪起大片塵土,不顧受傷的右臂,雙掌一合,猛地推出。

    青書修為已臻無所不至的境界,縱然灰袍人這招迅捷無倫,卻也教他橫移三寸,這般一來,灰袍人一雙鐵掌,也只擊到他左肩。

    好在對方右臂已傷,勁力大弱,但饒是如此,青書胸口也是大震,這一掌當真猛烈,將他左肩經脈摧毀大半。而反震的力道,也是讓灰袍人右臂鮮血飆濺。

    兩人身形交錯,各自掠出丈余,相視冷然。青書凝氣左肩,將對方種下真氣緩緩化去,右手握住的劍柄反點兩下,封住兩處穴道,神色一舒。

    而那灰袍人卻是撕裂一片衣襟,裹住傷口,眼色極其狠厲,猛然大喝一聲,白皙的左手或掌或爪或指,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幻出了朵朵幽蓮,綻放開來,

    青書右手合攏,屈下中指、無名指,連彈數下,“無爭指”海納百川,將對方襲來勁力悄然化去,而食指與拇指鉗住鐵木劍,湛藍色的光芒閃爍,數十道劍氣紛紜炸開,灰袍人哪里躲得過這許多氣流,左臂掄的跟風車也似,護住要害。身上卻被割出十幾道深淺不一的傷口,登時血流如注。

    灰袍人好容易跳出對方劍芒罩住的***,目射奇光,身上氣勢陡然大盛。眼睛好似狼凝一般,凶煞狠厲。

    青書只覺對方氣勢越來越甚,強橫的如山岳般壓來,不由微微一笑,“攬勢”之法自發自動。不經意間,便悄無聲息的將對方氣勢強攬過來。他雙手藏在袖里,隨隨便便站在那兒,腳下卻如生根一般紮入大地,仿佛天地生成,他就站在那里,溶溶渾成,沒有一絲地不自然。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互相收手。一個目光凶狠,一個清澈淡然;一個渾身是血,一個左肩重傷。誰勝誰負。仍是尚未定論。

    青書驀地開口笑道:“這一局算作平局,咱們兩相罷手如何?”

    灰袍人眼神不離青書要害,冷冷的說道:“不死不休!”

    青書冷笑道:“好,不死不休。”“休”字才落下,身上便仿佛騰起一股烈焰,燃的老高,灰袍人再禁受不住,後退兩步。噴出一口鮮血。

    青書冷哼一聲。身子高高躍起,抬起右掌。便往灰袍人胸口拍去。

    不知怎地,原先矯健如騰龍般的灰袍人腳步陡然滯澀起來,竟是躲閃不開。勉力想抬手招架,卻覺體內真氣枯竭,灰袍人好似極累極累,閉上雙眼,一聲歎息,終是死在此處了。

    正想著如何在地府向閻王報道,灰袍人耳邊卻響起一聲冷笑,正是宋青書所發。

    睜開眼來,見青書右掌凝在他臉前一寸,紋理畢現。灰袍人渾身脫力,雙膝再支撐不住,噗地一聲,軟倒在地。

    “為什麼不殺我?”灰袍人澀聲問道。

    青書冷道:“你是誰?原先的那位灰衣先生呢?”

    灰袍人道:“我就是……”

    青書右手使劍,挽了個劍花,挑開對方面巾,卻見一張慘白慘白的臉,相貌普通,五官也未有出奇之處。但可以肯定,此人極是年輕,至多不過二十五六歲。

    青書冷笑道:“七年之前,你才多大?便是今日你裝你那人聲音,也是顯得年輕了。方才更是迭用秘術,致使功力倍增,才能和我斗到現在,甚至還能傷我一臂。只是,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向天借債,你當你有幾條命來還?”

    灰袍的年輕人咳嗽兩聲,卻不說話,只靜靜盯著正侃侃陳詞的青書。

    宋青書斜眼看他,不屑道:“六穴返魂,劍指三焦,更不惜自傷氣海,但又如何,你勝得過我麼?”這人甯肯吞服藥物,自毀經脈,也要和自己斗到這般境地,顯然極有骨氣。面對這種情況,青書選擇用激將法試試。

    面對對方挑釁地言語,灰袍的年輕人嘴角浮現出一抹奇怪的笑意,神色陡然恍惚起來。

    見他不上當,青書頗是不耐,只問道:“那真正的灰衣人,在哪里?”

    對方眼神迷離,喃喃的吐出一串模糊的音符,青書附耳過去,卻只聽清兩個字:“田”、“蓮”。

    這年輕人渾身血肉模糊,將近體無完膚,,傷口里幾乎都已流不出血,城隍廟的青石板被浸的殷紅一片。青書不由微微惻然,自己竟將他傷成這般模樣!要知這灰袍地年輕人雖以秘術迭增功力,能與青書相抗,但武學修為卻不知較他低上多少,青書若細心一些,打斗地時候迂回數招,便不致如此慘狀。

    這樣甯願付出性命的代價,去裝扮一個人和自己好好打這一場架的人,雖說堅忍狠辣,卻不失大丈夫氣概。

    靜靜看著抽搐著地年輕人,青書輕歎一聲,探出一指,封住他“神門”“中脘”幾處大穴,以求止痛。

    但指方觸體,忽地一陣異感湧起,青書心頭一跳,伸手抓住這年輕人腕脈,運力一探,不由默然。

    真氣散亂,經脈枯槁,體內的生機正一點一點被剝離,他活不了了。

    “也罷,我傷你至此,便再送你一程。”

    默默抬起掌來,印在他額頭,“啪”的一聲悶響,年輕人頭骨碎裂,倒地而亡。

    望向夜空如洗,繁星點點,青書心頭仿佛被千斤大石壓著,幾乎喘不過氣來:“那灰衣人到底是誰,為什麼又不光明正大和我比試?”

    將那不知名的年輕人用灰袍裹了,埋在城隍廟旁,青書默然想著:“縱他變數橫生,總之此約已赴,天地之大,任我馳騁!”

    一拂袖,束劍在腰,飄然遠走。

    有半聲歎息,悄然在夜空鳴奏,樹上積雪掉落,一抹浮光掠過,與青書背道而馳。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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