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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編】裁決〈連載中〉

第四卷 第四十章 折磨

    當中軍大營和前營傳來一陣陣奔騰的馬蹄聲,軍官的呼喝聲和士兵們熱火朝天的訓練聲時,後營裡,也是一片忙亂。

    不過,和前中兩營那種雄壯而熱烈的氣氛不一樣的是,後營的上空,似乎籠罩着一層烏雲,氣氛沉悶。無論是巡邏的士兵,幹活的民夫,都靜悄悄的,無精打采。遠遠看去,就像一群幽靈。

    羅伊站在操場上。

    在他的身邊,是九十多個同年級的新生,七十多二年級學員和六十多個三年級學員。總數二百二十七人。無一例外,全都是第一訓練營e大隊的學員。

    太陽已經穿透了天邊的薄雲。

    兩百多名學員,在四周亂糟糟奔行往來的民夫和士兵的襯托下,就如同一根根釘在原地的木樁,在陽光的照耀下,斜斜的拉出一道道紋絲不動的影子。

    從四點鐘,被吆喝起床之後,他們就一直站在這裡。

    整整四個禱時,沒有一個人理會他們。那些把他們轟起床的護衛隊士兵,讓他們排列好隊形之後,留下一句“等着”,就回營房繼續睡覺去了。陪伴他們的,就只是漸亮的天色,和起床幹活的人們那或詫異,或憐憫,或好奇的目光。

    對於在學院中,每天早晨都要接受卡梅尼的魔鬼訓練的他們來說,這樣的靜立等待算不上什麼。可正因為其毫無意義,大家才分外感覺憋氣。

    沒有人明白護衛隊那幫傢伙想幹什麼。從入營開始,他們就沒得到過一個好臉色。尤其是那些護衛隊的軍官們。一個個惡形惡狀。似乎接收這兩百多名學員,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讓人討厭的麻煩事兒。

    而在他們的冷漠態度影響下,那些在大家剛入營的時候,還顯得很熱情,和大家寒暄談笑的士兵們,也知趣地遠離了他們。

    躊躇滿志的踏入軍營,遭受的卻是這樣的冷遇和打擊,大家的心都有些發涼。現實的軍營生活,和他們之前那浪漫的幻想之間。構成了一道殘酷的落差。什麼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現在想來,都像是一個笑話。

    “他媽的,”賈爾斯站在羅伊身旁,咬着牙,低聲道,“早知道這樣。老子不如去參加烏合軍呢!”

    “是啊,”一位學員憤懣道,“憑什麼就把咱們分到後營來?要說上陣殺敵,咱們可不輸給其他人。”

    “這幫混蛋,”賈爾斯扭頭看了看軍官營房所在的位置,恨聲道。“不知道我們怎麼得罪他們了,一見面看咱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變着花樣折磨人。到現在,格里芬還沒被放出來呢。”

    羅伊耷拉著腦袋,聽著。沒有說話。在過往人們的眼睛中,這一臉迷糊的小子和旁邊傻愣愣的菜鳥們沒什麼兩樣。

    不過。相較於身旁的這幫菜鳥,羅伊更清楚軍中的規矩。新兵入營,受呵斥乃至挨揍,都算不上什麼事兒。各級別軍官和不同軍銜士兵之間的等級制度之森嚴,甚至還遠超貴族和其治下臣民之間。

    和血肉橫飛的攻城,騎兵騎槍前的攔截,以及深入敵後的偵查這類命令比起來,在這裡等幾個禱時,根本連折磨都算不上。充其量,也不過是一種戲弄罷了。

    然而,這也是他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從入營分配,到後營這些護衛隊軍官的態度,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氣息,似乎有某種力量,在背後針對第一訓練營e大隊!

    不然,護衛隊這些從各地領主私兵中抽調來的軍官,平日裡連學員們的面都沒見過,怎麼可能有什麼矛盾,以至於連大家三大訓練營騎士學員,未來帝國武力的身份,都毫不顧及的針對?

    因為剛進軍營,連那幫軍官的名字都叫不出來,這種事情羅伊也只是隨便想想罷了,不期望找到答案。想得腦仁疼,就拋開不想。剛才那幾個禱時裡面,他倒有一大半的時間,倒是在暗中修煉。

    反正平常四點鐘,他也被劍靈斧靈兩個狠貨給提溜起床了。在這裡站上四個禱時,恰夠完成兩次冥想和幾十個周天的道理決。比起平日裡那提起來就是兩泡眼淚的苦修,這跟偷懶放假也沒區別。

    只是可惜,這裡沒有幻塔,效率未免大打折扣。

    不過,對此最鬱悶的不是羅伊。

    羅伊雖然在幻塔中修煉速度更快,但離開了幻塔,速度也沒有慢到哪裡去。畢竟,靈力再強,他現在的吸收能力也有限。不像裁決主靈這個無底洞,離開了幻塔,羅伊每天都能感受到這傢伙的慾求不滿。

    前一段時間在暗營幻塔房間裡的修煉,讓主靈開闢的主靈域已經愈發的擴大,穩固。按照劍靈和斧靈的說法,再有一段時間,裁決主靈就能獲取足夠的能量,再一次進化。在這個節骨眼上斷了糧,難怪它發脾氣。

    對裁決的進化,羅伊其實也無比期待。

    按照奧斯汀的說法,這把開啟最終戰場封印的鑰匙,擁有打開空間的能力。上一次進化,裁決打開了前往斷天山脈另一端的通道,那麼這一次進化,它又能開啟哪裡呢?

    滿是珍寶的寶庫?

    還是某位媚骨天生,熱情似火的漂亮小姐的閨房?

    站在隊伍中,羅伊神遊天外胡思亂想。

    就在這時候,只聽見一聲角號聲吹響。數百名士兵,走出營房,飛奔到操場列隊集合。又等了幾分鐘,才看見遠處一群吃完了早餐的軍官,在各自侍衛的簇擁下,悠悠閒閒,說說笑笑地走了過來。

    當他們走到列隊的學員面前的時候,誰也沒正眼瞧上一眼。只是一邊聊天。一邊在士兵的服侍下穿甲佩劍。等到所有人都穿戴整齊之後,其中一人才冷眼掃了這邊一眼。說道:“站得倒還整齊。”

    其他軍官們,也冷着臉拿眼瞟過來,剛才說笑的愉悅,從他們臉上一掃而空。

    “點到名字的站出來。”之前說話那軍官展開一張羊皮卷,叫道,“第一中隊第一小隊,托蒂,富蘭克林。方托斯.........”

    隨着他的叫名,一個個學員走出了隊列。每叫出一批來,那軍官就會停一會兒。等着旁邊的軍官上前將其領開,這才開始叫下一批。不到一刻鐘,兩百多名學員,就已經被打散,分批分配到了不同的護衛隊小隊當中。

    每個人分配到哪一個小隊。都是之前已經確定的。不過,之前的兩天都是報到,今天才是正式入隊。

    羅伊被分配到了新七小隊。同在一個小隊的,一共三十人。二十名領主私兵,十名學員。除了他自己之外,認識的有格里芬。朱莉,蒙猛,其餘則是六名分別來自二年級和三年級的學員。

    而讓羅伊沒想到的是,他們的隊長,正是他昨天在後營大門口遇見的那個滿臉橫肉的低級士官!

    “我叫霍普。從今天起,就是你們的隊長了。”訓練場一角。霍普抱著膀子,一臉獰笑,“記住我的名字。如果現在記不住,也沒關係,要不了多久,我保證你們就連做夢都不會忘記!”

    “進了軍營,你們就得明白軍營的規矩。”

    “什麼是規矩?我的話就是規矩!”

    “無論是訓練還是幹活,就算是睡覺,你們都得聽老子的!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得老老實實的給我去做。別想著你們以前是什麼身份。在這裡,你們的身份就是最低等的士兵,忘記這一點,我會……”

    霍普的吼聲中,學員們沉默着。沒有人認識霍普,更沒有人明白,這傢伙為什麼一見面,就帶著如此明顯的敵意。

    是的,這是敵意。暴戾而陰冷,讓人渾身不舒服。和卡梅尼、海森等教導們那種透着期許和關切的嚴厲完全不同。

    “怎麼,”霍普從一張張神色漠然的年輕臉龐面緩緩走過,最後站在了羅伊面前,釋放出兩個戰環,盯着他的眼睛道,“對我說的話,有不服氣的嗎?”

    四星勇敢騎士!

    在場的學員們,心頭都是一沉。誰也沒想到,這個滿臉橫肉的傢伙,竟然擁有這樣的實力。

    羅伊耷拉下眼皮,避開了霍普挑釁的目光。

    這種人,他見得多了。

    在波拉貝爾城的時候,首席騎士巴克和他的侄子安德魯,就是這副德行。跟爺爺浪跡大陸的時候,三教九流中的奴隷販子,盜匪,黑幫打手和某位領主麾下仗勢欺人的低階騎士,也都是這副德行。

    在這類人的成長經歷和腦子裡,永遠都沒有與人為善和收斂這樣的詞語。他們只對位高權重者卑躬屈膝,對比自己弱的人,則肆意欺凌。

    憑藉比別人強大的力量,他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別說當面起衝突,甚至連酒吧女招待上酒的時候動作慢了一點,他們也能揮舞着砂鉢大的拳頭,把一個女人打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

    而這一類人,通常都有着極強的權力慾。哪怕是在貧民窟裡,監獄裡,過着爛泥一般的日子,他們也會脅迫一些弱者來為他們服務,並得意洋洋。

    羅伊暫時不想和霍普有什麼直接的衝突。

    雖然從霍普戰環的鬥氣波動,以及他那如同狼一般有意無意盯住自己要害的目光來看,對方顯然有着不錯的實力和豐富的戰鬥經驗,足以鎮住普遍只有武裝一到二星實力的e大隊學員。

    不過,這還嚇不住羅伊。

    單憑他現在的實力,他就完全有自信和任何一個公正級以下騎士正面抗衡。更何況,在他的身體中,還有劍靈斧靈兩大護法。還有制服內的火翼噬靈甲,空間戒指裡的鬼影刀鏈,以及威廉姆斯贈予的高階魔法捲軸。

    如果願意的話,他隨時可以把眼前這個勇敢騎士轟殺成渣!

    他之所以不想和霍普衝突,是因為。當霍普停在他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時。他忽然意識到,e大隊受到如此待遇的根源,或許就是因為自己!

    這個念頭一在腦海中閃過,許多事情,就忽然就有瞭解釋。

    古斯塔斯院長曾經說過,貴族們在營救阿道夫大公這件事情上的態度,就並不一致。

    羅伊曾經一度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作為盧利安公國的臣民,這片土地的共同統治者。貴族領主們和他們的君主阿道夫大公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阿道夫大公如果有什麼閃失,對於這些貴族來說,沒有絲毫的好處。

    而更重要的是,即便有人有放棄大公,明哲保身的打算,只怕也不敢宣之於口。要知道。這可是背叛領主的重罪。一旦被人告發,立刻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

    因此,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這都不可能。

    不過,羅伊現在忽然發現,自己忘了一個人和他背後的勢力。如果把他們放在此刻的盧利安。再離奇的事,也變得順理成章。

    蘭里斯家族!

    席林!

    雖然他們是因為自己而來,可恰逢其會的他們,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放過這樣一個能對阿道夫大公落井下石的大好機會?

    羅伊腦筋急轉。

    幾乎是在頃刻之間,他就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他幾乎可以肯定。古斯塔斯得到的消息是真的。而且,貴族之間的分歧。已經不僅僅是停留在口頭上了。蘭里斯家族已經參與其中,用他們的許諾,拉攏和讓人無法抗拒的影響力,聚集了不少人。

    對某些貴族來說,這是一個不需要猶豫的選擇。

    從未來前途來看,一邊是強大的蘭里斯家族,一邊是自身難保的阿道夫大公。而從現實來看,一邊是放棄營救,保存實力,一邊則是將自己多年經營積攢下來的人力物力,投入到一場勝算極小的賭博中,去為他人拚命。

    兩相比較,孰優孰劣,得出答案並不困難。尤其是在身後有蘭里斯家族撐腰的情況下,貴族們的膽氣更壯!

    這樣以來,就能解釋為什麼獨獨只有第一訓練營e大隊,才被發配到後營來,以及這個叫霍普的傢伙為什麼會單單停在自己面前,眼神不壞好意的原因了。

    這些人是貴族私兵。平日裡和自己這些學員素不相識,沒有任何矛盾。如果背後沒有其領主發話,他們沒膽子也沒必要這樣幹。

    而至於是誰向他們的主子提出的要求,以至於能把手插入軍營中來,那還用問嗎?

    羅伊心思靈動,短短時間,他就已經從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中,猜出了許多。

    看著目光猙獰的霍普,羅伊在心底罵了一句。

    “蠢貨!”

    如果事實真像自己猜測的那樣的話,這傢伙,就是一個炮灰!

    因為接到某位大人物命令,而摩拳擦掌對付自己的他,只怕不會知道,在人家的棋局裡,他不過是一顆小棋子罷了。

    當然,羅伊並不會輕視這樣的傢伙。

    有些事情,恰恰是大人物們做不了,只能這種人去做的。再大的佈局,最終行動,也會落到這些執行者的身上。

    在某些情況下,他們更難纏。

    想明白了這些,羅伊臉上的表情愈發的老實憨厚,目光壓根兒就不和霍普接觸。與其和這樣的傢伙費勁,倒不如想辦法找出他背後的人來。

    見這小子躲着自己的目光,霍普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他不知道這小子是誰,也不明白上面為什麼點名要對付這小子。反正,落在了自己的手裡,算他倒霉!

    “帶他們幹活去,”他向身後的屬下交代了一句,轉頭對羅伊道,“你,跟我來。”

    “這就忍不住了?”

    羅伊心裡想著,跟着霍普穿過操場,來到了一處正在卸貨的倉庫前。

    這是後營十二個糧倉中的一個。巨石磊就的長方形建築長三十六米,寬二十米,高十二米,碩大無朋。敞開的大門前,上百名民夫,正如同忙碌的螞蟻一般,圍着十六輛滿載糧包的重型馬車搬運貨物。

    一看見霍普過來。民夫們飛快地閃開一條通道出來。一個負責看守和點數的庫管,領着幾個彪形大漢慇勤地跑了過來。

    “你今天的工作。就是卸貨。”霍普抱著膀子,在那庫管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庫管心領神會,沖羅伊道:“過來!”

    見他領着羅伊,來到一輛馬車邊。原本正在卸貨的民夫們,發現氣氛不對勁,都四散開來。站在高高的馬車上的幾個民夫,還有些發愣,旋即就被爬上車的兩個倉庫護衛給驅趕了下去。

    “站好了。接住!”

    馬車上的兩名護衛,吼了一聲,吃力地抬起一包足足有上百公斤重的糧袋,同時一甩手,衝著羅伊丟了下去。

    這一下,讓一旁圍觀的民夫,都嚇了一跳。禁不住一聲驚呼。

    大家都認識霍普,知道這傢伙生性蠻橫兇殘,最喜歡仗勢欺人。因此,見他帶著那黑頭髮的少年過來,都知道,少年要倒霉了。

    後營活計中。最重最苦的就是這類搬運的工作,能被派到這裡的,個個都是身體健康結實的漢子,個個都有一膀子力氣。可就算是他們,幹一趟活兒下來。也累的直不起腰來,更何況這個身材單薄的少年。

    不過。雖然知道少年要倒霉,大傢伙還是沒想到,霍普的手這麼黑。

    一袋糧食,足足重一百公斤。大家幹活的時候,都是上面兩人抬着,緩緩放下來。下面兩人左右協同,搭手接着,放在躬着身的背負者的後背上。

    可那兩名護衛,竟把糧袋從兩米多高的地方就這麼丟下來,換做他們自己,只怕早就被砸趴在地上了。就是骨頭斷兩根,也沒什麼稀奇。

    這簡直是要人的命啊!

    “啪!”一聲悶響。

    驚呼聲戛然而止。大家駭然發現,那糧袋砸在那少年的背上,少年的身體竟然連動也沒動。一雙併不粗壯的腿,撐得穩穩的。彷彿落在背上的,不是一百公斤的糧食,而是一袋輕飄飄的棉花一般。

    這......不光民夫們震驚不已,就連那庫管也傻了。

    上百公斤的糧袋,這凌空砸下來的力道,翻上兩三倍也不止。可那少年,居然就如此輕鬆的接住了?

    庫管扭頭去看霍普。霍普鐵青着臉,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庫管一揮手,車上的兩名護衛眼中凶光一閃,抬起糧包,裝模作樣的大喝一聲:“來了,接住!”

    又是兩聲悶響。兩個大包從馬車重重砸下來,落在少年扛着的第一個糧包上。

    一旁的民夫們,看得臉都白了,個個咬牙切齒,義憤填膺。少年身上已經負着一袋糧食了,這兩袋這麼毫無間隔的相繼砸下來,加到一起,至少是上千斤的力道。就算是一頭牛,被這樣砸,也砸死了!

    這是謀殺!

    蓬!當第三袋糧包砸下來的時候,羅伊只覺得身上如同壓了一座小山,渾身的肌肉骨骼都在這恐怖的壓力下不堪重負。眼看腳下一軟,小腹中的魔核陡然加速,蓬勃的鬥氣透體而出。

    兩道戰環炸開,撐住了雙腿。

    “是勇敢騎士!”

    “好年輕啊!”

    民夫們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這麼年輕的一個少年,居然已經擁有勇敢騎士的實力了!這樣的年輕人,怎麼會送來後營,幹這樣的活兒?

    在一片亂糟糟的議論聲中,羅伊晃晃悠悠地扛着包,走進了倉庫。

    該死!

    目送着羅伊的背影,霍普臉色鐵青。他沒想到,明明自己得到的消息,說這小子是武裝實力,此刻卻變成了勇敢騎士。三百公斤的糧食袋雖然沉重,可對於擁有兩個戰環的勇敢騎士來說,卻算不上什麼。

    “讓他一個人把這裡的活兒都幹完!”

    霍普悻悻的給那庫管交代了一句,擰着眉頭離開了。

    折磨這小子,得另外想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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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十一章 名單

    霍普匆匆的離開了。裝卸糧食的民夫們,也被管事分配了其他的工作。倉庫前,就只有十幾輛滿滿噹噹的馬車,幾名護衛和一個背著糧包一次次往返的單薄身影。

    一趟,兩趟……

    “倒霉,”將背上的糧食卸下,羅伊揉揉被粗糙而沉重的口袋磨得生疼的肩膀,鬱悶到了極點,“還以為離開學院,就不用穿卡梅尼大教導的訓練服了,沒想到,結果是份量一點沒減。”

    識海裡,傳來斧靈的哈哈大笑聲。

    “很好笑嗎?”羅伊臉臭臭的,一邊嘟囔,一邊向倉庫外的馬車走去。十幾輛馬車,數十噸糧食。如果不快一點,只怕天黑都卸不完。

    “看來,你的猜測是對的,”劍靈的聲音在羅伊的識海中響起,“是有人在背後指揮這些人針對你。你得小心。”

    “只要被人盯上,再怎麼小心都沒用,”羅伊咧咧嘴,“我是蘭里斯家族的眼中釘。不要了我的命,他們怎麼會甘心?早晚老子跟他們新帳舊賬一起算。”

    劍靈微微一笑。剛才的話,不過是提醒一下罷了。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羅伊都是他見過的同齡少年中,心機最巧,最狡猾的一個。再加上這小子那稀奇古怪的性格,絶不吃虧的脾氣,想要對付他,沒點心機手段,最好還是別丟人現眼。

    而現在羅伊既然已經發現了蹊蹺,甚至透過這些蹊蹺看到了更深更遠的東西,那霍普再想對付羅伊,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現在劍靈反倒替那傢伙感到悲哀,以羅伊這傢伙睚眥必報的性格,他會有好下場?

    “真的是蘭里斯人把手插進來了?你們說。會不會是我猜錯了?”羅伊一邊扛著糧食,一邊喃喃自語。

    他倒不在乎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背後針對自己。他更關心的,是自己這個推測是否正確。

    如果猜測是真的,那這件事可就嚴重了。

    前方的戰局,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如果後方再出什麼問題,後果不堪設想。到時候,別說身陷重圍的阿道夫大公,只怕連法諾。乃至整個盧利安,都會被搭進去!

    要知道,席林這種人,可不會關心會死多少人。

    只要能夠落井下石,拔除阿道夫大公這根會對蘭里斯家族入主聖索蘭造成障礙的釘子。把盧利安的貴族們幫上蘭里斯家族的船,就算盧利安所有人都死光了,他也不會有任何的負疚。

    自己的猜測,雖然還沒有具體的證據可以證實,但可能性非常的大。

    如果聽之任之,那麼,當前線的阿道夫。法諾,第十二軍團以及菲利普的紅葉騎士團,或許就會在最關鍵的時刻,面臨一場無恥的背叛。

    越想。羅伊的心就越往下沉。

    西部的龍門戰區,已經失守。斐烈鐵蹄正滾滾南下。席捲西南,威懾帝都。再加上已經被其攻佔,重兵囤積的普魯行省如同一把鋼刀般懸在頭頂。帝國的局勢,實在已危險到了極點。

    如果盧利安再有閃失。自己那位已經被宰相唐納德和各大諸侯逼到了角落裡的未來老丈人,恐怕就只有跳崖了。

    不行,自己得搞清楚!

    席林是不是真的已經插手進來了?

    盧利安的貴族當中,有多少人和他勾結到了一起,他們之間的合作,已經到了怎樣的程度?

    更重要的是,在這其中,尤金將軍的態度是怎樣的!

    這是問題的關鍵!

    趁著走進庫房,牆壁隔絶了那庫管和幾名護衛的視線,羅伊從空間戒指裡,掏出一個無聲哨來。

    匪軍上百名騎士,已經先於他進入了軍營。

    大部分人都在烏合軍中,也有部分人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進了前營,中軍大營,以及這個後營。

    雖然不知道大家都分散在哪裡,但出發之前,珀西用一整截鴿子樹芯,定做了一批耳塞和無聲哨,分發給大家。同時約定了聯絡方式。只要羅伊吹響哨子,自然有人會想辦法跟他聯繫。

    剛含住哨子,還沒來得及吹,羅伊忽然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號角。

    他收起哨子,探出頭去。

    只見數以百計的士兵從營房中,塔樓中衝了出來。軍官在大聲的吆喝著,一些人飛快地在營門排隊站好,另一些人則衝向四周,驅趕擋路的馬車,搬開欄杆,收拾亂七八糟的雜物和武器。

    “出了什麼事兒了?”馬車旁,幾位正圍成一團的馬伕們,面面相覷。

    “該死,快把馬車趕開。”

    隨著一聲怒吼,一小隊士兵走了過來,领頭的正是離開不久的霍普。他口中罵罵咧咧,手中的馬鞭猛地抽在一個來不及躲開的馬伕身上。

    “快,把車趕開。挪到巷子裡去,”霍普飛快地道,“一幫該死的蠢貨,還圍在一起嚼什麼舌頭。大人們馬上要進來視察了。若是五分鐘內不把這裡收拾好,我饒不了你們!”

    說著,他一腳踹在另一個馬伕的身上。

    “快滾!”

    馬伕們一嚇,慌忙四散開來,各自去趕自己的馬車。

    哼。霍普一聲冷哼,在手下的簇擁下匆匆走開,又去其他地方巡視。匆忙得連混在馬伕中間的羅伊都沒來得及看一眼。

    “是哪位大人要來?”

    “誰知道呢?現在可不比法諾將軍在的時候,一個人說了算。軍中那麼多貴族領主,全是大人。”

    連拖帶拽的把馬車趕到倉庫旁邊的巷子裡停下,馬伕們一邊心有餘悸的探頭探腦,一邊議論紛紛。

    一通忙亂過後,原本亂糟糟的後營,居然也變得整潔起來。大營門口,幾位正副營統領和軍需官們,都穿著整齊漂亮的制服,等候在那裡。而在他們的身後,則是護衛隊的大隊長赫爾曼,以及衛隊的軍官們。

    對大夥兒來說,這些可都是平日裡高高在上,難得一見的人物,可現在,看這些大人們不住整理服飾,搓手轉圈的緊張模樣,似乎比自己這些人見他們時的緊張侷促模樣也好不了多少。

    究竟是誰?能讓大人們如此緊張在意?

    一陣馬蹄聲和車輪聲,由遠到近。片刻之後,一支由掛著不同家族紋章的豪華馬車組成的車隊,在數十名騎士的護衛下,駛入了後營大門。

    “是尤金將軍!”

    “還有喬伊絲夫人,朗寧伯爵......”

    當馬車上走下一位位大人物的時候,在場眾人,都不禁發出一陣驚呼。

    以尤金將軍和喬伊絲夫人為首,一共有十七位貴族。全都是盧利安的大貴族,大領主。每一個的身份,都尊崇無比。沒想到,今天他們竟然聯袂而來。

    羅伊站在人群中,目光落在了最前面的一個中年將領的身上。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尤金。

    這位慕尼城現在的掌管者。大約四五十歲年級,剃著一頭短短的金髮,臉膛方正,鼻梁高挺。一雙藍色的眼睛深深的凹進去,目光冷漠。他的身材不算魁梧,但顯得很精壯結實,就像一塊千錘百煉的精鋼。

    儘管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他也給人一種如同猛虎般的氣勢。羅伊毫不懷疑,如果在戰場上遇見尤金的話。十個自己也不是他的對手。

    羅伊眼睛一轉,另一個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站在尤金身旁的女人。

    女人大概三十七八歲年級,皮膚白皙,相貌端莊。雍容華貴。一雙鳳眼高高挑起,給人一種極厲害又極嫵媚的感覺。

    這個人,應該就是大家口中的喬伊絲夫人了。

    看著喬伊斯夫人和尤金將軍的位置,羅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事情開始變得有趣了。

    眾所周知,法諾將軍離開之後,慕尼城軍方就只有一個領導者,那就是尤金將軍。

    這裡是軍營。而在軍營中。尤金有著絶對的權威,所有人都在他的領導之下。按照軍中那森嚴的規矩,沒有人有資格站在他的身旁。

    可現在,那喬伊絲夫人卻和他並肩而立。而身後的那些貴族。也有意無意地站在喬伊絲的身後。只有幾位軍中將領,緊緊的跟著尤金。雙方自然而然的形成了兩個團體,涇渭分明。

    這說明了什麼?

    羅伊退後一步,吹響了無聲哨。

    片刻之後。一個穿著書記官服飾,身材瘦削的男人。無聲無息地穿過人群,出現在他的身旁。

    “少爺。”

    “查查這個女人.....”羅伊注視著貴族簇擁下,風情萬種的喬伊斯夫人道,“看看她和蘭里斯的席林,最近有沒有什麼勾結。”

    “是!”

    ………………

    ………………

    在一臉謙卑的營統領和胖胖的首席軍需官的引領,尤金等人向左近的一個倉庫走去。

    早有士兵,將那倉庫附近的閒雜人等驅趕開來,打開了倉庫大門,露出滿滿噹噹的用木板隔開的糧袋。

    盧利安西部盛產小麥,東部的十幾個郡盛產玉米和莜麥,西北高地則盛產黑麥。軍中也主要以此為主。

    隨著阿道夫大公頒佈戰爭令,每一季的收穫,都源源不斷的從各大領地運過來。希萊河畔的水磨坊和城中的魔紋磨坊,更是日夜不停。

    “尤金將軍,”喬伊斯夫人走在尤金的身旁,美目流轉,顧盼生波。雖然已經四十三歲了,但聲音聽起來依然有一種屬於年輕女人的清甜,“短短兩個月時間,這後營,已經擴充到這麼大了?”

    她的步伐輕柔而優雅,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口中笑著繼續道,“上次我親自押送補給來這裡的時候,這裡還不到現在的三分之一大呢。”

    喬伊斯夫人的話,讓尤金身後的幾名將領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而一些跟隨的貴族領主,嘴角則勾起一絲矜持的笑容。

    眾所周知,一年多的戰爭,已經將慕尼城的資源耗得七七八八。尤其是在帝國三面受敵。皇室深陷泥沼的現在,盧利安軍中糧餉,有一大半都是各大領主提供的。

    可以說,沒有在場的貴族領主們,現今這支聯軍,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喬伊斯夫人的話,聽起來,只是一聲隨意的感慨,可仔細咀嚼。卻是意味深長.......

    尤金顯然也聽出了話中的隱意,一雙刀子般鋭利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喬伊斯夫人一眼,語氣淡淡的道,“這全憑望山勛爵您和諸位大人的鼎力支持。如果沒有你們的慷慨和忠誠,盧利安堅持不到現在......”

    聽到尤金的話,在場的貴族們臉上,都露出滿意的笑容。

    不過,尤金話頭一轉,接著道,“.....當然。聖索蘭立國百年。五大公國中,盧利安公國一向以自由,富庶和我們尊敬的歷任大公的仁慈而著稱。身為臣子,我們享受富貴的代價。不過是一句效忠的誓言罷了.....”

    他的目光,掃過臉色已經有些僵硬的貴族領主們,微笑著道,“現在。是我們履行誓言的時候了。相信諸位大人的貢獻,大公和所有盧利安人。都是有目共睹。再挑剔的人,也不會罵咱們狼心狗肺刻薄寡恩,不是麼......”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難堪。

    貴族們強笑一聲,把目光投向了喬伊斯夫人。

    喬伊斯夫人微微一笑,也不搭話,只輕輕搖著扇子,低頭認真地查看了幾袋解開麻繩的糧袋,向前走去。

    一行人走走停停,視察了糧倉,制服和被縟作坊,鐵匠作坊,皮革作坊以及馬廄,運輸隊和護衛隊所在的內營,最後,在穿過內營操場的時候,喬伊斯夫人忽然停下了腳步。

    “對了,尤金大人,”喬伊斯身手交叉放在小腹前,臉上帶著一絲有些歉意的微笑,“原本應該在三天內抵達的第三批物資,恐怕得推遲一段時間.....”

    喬伊斯夫人的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貴族領主們和軍官們臉上的表情,情狀各異。

    在尤金有些驚愕的注視下,喬伊斯夫人道,“您也知道,為了支援慕尼城,我們各大家族幾乎掏光了家底。上一批糧食和軍費,都是東拼西湊起來的,這一批,是無論如何也湊不齊了......”

    面對尤金嚴肅的目光,她若無其事的道:“不過,我看後營準備如此充足,想來,下批物資緩上一段時間,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氣氛,在這一刻凝固了。

    尤金和身旁的軍官們,都是面色鐵青。而貴族領主們,則或低頭交談,或眺望遠方,不與他們目光接觸。

    “喬伊斯夫人,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尤金的容色如鐵,“如今大公正身陷重圍,法諾將軍領軍出征,前線將士浴血奮戰。一週內,城外的第二批增援部隊就要開拔。我們的敵人也在積蓄重兵........”

    他一字一頓,聲如鐵石:“大戰在即,現今的物資準備,根本不夠。如果關鍵時刻,後勤糧草跟不上,後果不堪設想.....”

    “您說的我都明白,”喬伊斯夫人低垂下睫毛,臉色不變,“這也正是我想同尤金將軍您商議的.....”

    說著,她轉過頭,沖身旁的騎士們做了個手勢。

    騎士們飛快地散開,將遠處的人們驅趕得更遠,為操場中的貴族領主和將軍們,空出一塊空地來。

    喬伊斯夫人回過頭,凝視著尤金:“說實話,尤金將軍。以您的軍事智慧來看,這一戰,我們有多大勝算?”

    “我從來都不做預先判斷勝負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尤金皺眉道:“我只知道,沒有任何一場戰爭能保證必勝。面對入侵之敵,身為軍人,就只有死戰報國。無論勝算多少,這一仗,我們都沒有退路。”

    “這麼說來,尤金將軍您也承認,我們的勝算不大。”喬伊斯夫人道,“打仗不能感情用事。誠然,大公身陷重圍,你我都心急如焚,可因此喪失理智冒然出擊。不但救不了大公,恐怕還會把整個盧利安都搭進去!”

    “那以喬伊斯夫人您的意思呢?”尤金目露寒光,森然道,“任憑大公兵敗身死,你我袖手旁觀?”

    面對尤金的凌厲逼問,喬伊斯夫人毫無懼意,平靜地道,“我只是就事論事。如果這是斐烈人的陷阱,那我們此番出擊。就是送羊入虎口。一旦戰敗,整個盧利安都會淪陷,到那個時候,大人您又怎麼說?”

    “未來怎麼樣,誰也不會知道。”尤金冷冷地道,“我只知道,我現在應該盡到什麼樣的職責。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我都問心無愧。”

    兩人目光對視,良久,喬伊斯夫人道:“同樣的話,我也曾經跟法諾將軍說過。如果我們能夠收縮防禦。至少能保住美丁城一線。只要手裡還有軍隊,不讓敵人有機可趁,營救大公大可從長計議.....”

    她耷拉下眼皮,“不過。既然法諾將軍和尤金將軍您,都已經做出了決定,我當然尊重你們的意見。但也請大人體諒,為了支援慕尼城。我們都已經竭盡全力。再怎麼壓榨,也不可能在三天內完成湊齊這批物資。”

    說著。她微微屈膝行禮,一言不發的領著人離開了。

    十餘輛馬車,在騎士的護衛下,飛快的駛出了後營大門。一陣喧鬧之後,營區中,又恢復了平靜。

    尤金死死攥著拳頭,良久,才深吸一口氣放開。而站在他身旁的慕尼城衛隊騎士團第五大隊大隊長艾弗里,憤懣地目送那一輛輛極盡奢華的馬車離開,回頭道:“大人,他們果然起了異心。如果放任下去,只怕......”

    尤金輕輕擺了擺手,道:“我明白。”

    他來回踱了幾步,環視左右,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雖然喬伊斯夫人的想法很危險,但慶幸的是,她至少還能開誠佈公。她追隨大公這麼多年,不會輕易背負一個背叛者的名聲,我再勸勸,總會讓她回心轉意的......”

    “可是大人.....”艾弗里急道,“前方消息,法諾將軍已經和斐烈佬交上手了。如果我們後方不穩,糧草不繼,對戰局的影響可是致命的。只有幾天時間了,我們沒工夫去慢慢勸說啊!”

    “那能怎麼樣?”尤金瞪了艾弗里一眼,“在這支聯軍裡,無論是兵力還是糧草軍費,喬伊斯夫人和剛才站在她旁邊的那幫人,就占了一半。我們若是貿然動手,只怕用不著等到斐烈人來,自己就先垮了!”

    “大人,”艾弗里咬牙道,“他們人雖然不少,可大多都是缺乏訓練的私兵。而我們慕尼城衛隊尚有一百長騎士,八百騎兵和三千步軍在手裡。加上心向我們的領主,六千騎士學員和三千多名烏合軍,並不比他們弱!只要動作夠快,快刀斬亂麻,拿下為首的幾個,其他人翻不起什麼波浪!”

    “不行!”尤金冷冷地道,“他們沒明確反叛,我們就出師無名。況且,三大訓練營的學員雖然已經入營,可那是為了抵抗外敵。若是內部之爭,學院那邊會幹看著而不制止?至於烏合軍……”

    說著,尤金苦笑一聲,“喬伊斯夫人那幫貴族,在烏合軍裡下的本錢可比我們大多了。凡是有些實力的,他們私下都派了人接觸。許下的條件,石頭人看了都會動心。只等週期一到,就轉投過去。”

    眼見艾弗里和一干手下還待再說,尤金擺了擺手道,“好了,有什麼話,等我單獨去拜訪喬伊斯夫人過後再說。”

    ……………………

    ……………………

    慕尼城東郊半山腰,一棟有著東方伊斯韻味的古堡,靜靜地矗立著。

    馬車駛入綠草如茵的前院,繞過噴水池,停在主樓門前。身穿黑紅制服,氣質優雅,一絲不苟的管家,快步走下台階,打開了車門。

    喬伊斯夫人下了馬車,也沒進門,只蹙著眉頭原地站了一下,就轉身沿著走廊,向後院走去。

    “聽說,今天夫人您差點和尤金撕破臉了?”

    被主樓和副樓圍繞的後院天井中,幾位衣冠楚楚的貴族,正在聊著天。見到喬伊斯夫人行來,一位站在綠藤架下的中年男子,微笑著回過頭來。一邊說,一邊附身行禮。不是別人,正是席林。

    “大人的消息,倒是靈通,”喬伊斯夫人咬了咬嘴唇,心底對自己身邊那幫貴族討好席林的慇勤舉動,多少有些不舒服。不過,表面上卻是笑意盈盈,“我還沒回來。就有人跟您彙報了。”

    “夫人別見怪,”席林笑道,“未來盧利安,家族還得仰仗夫人您主持大局呢,其他人麼。幹點傳遞消息的小事,也是人盡其用罷了。畢竟,有些消息早知道一分鐘,就多一分鐘時間應對。”

    “那麼……”喬伊斯夫人對席林口中隱晦的許諾不置可否,輕輕提著裙襬,在一張白色的椅子上坐下來,半倚著椅背。笑問道,“早知道了這幾分鐘,大人可是想出了什麼應對的法子來?”

    說著,她端起管家奉上的紅茶。垂下眼簾,幽幽道,“尤金將軍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席林神色矜持的凝視著喬伊斯夫人,輕輕揮了揮手。

    一旁的眾人。都知趣的紛紛起身離開。

    “尤金拒絶,本就是在意料之中。”席林在茶桌另一端坐下,“他是阿道夫的心腹,協助法諾執掌慕尼城衛隊,深受信任。如果他同意放棄營救,全力防禦慕尼城,那才奇怪了。”

    喬伊斯夫人喝著茶,靜靜的聽著。

    “不過,這也影響不了什麼,”席林道,“尤金現在手裡的兵力,就只有法諾帶走慕尼城衛隊主力之後留下來的四千多人。就算加上其他一些貴族領主,能控制的部隊,也不過和夫人您持平罷了。”

    說著,席林笑了起來,“只要夫人您不點頭,就算尤金把他那部分人都拉出去,又能起什麼作用?”

    “如果尤金將軍要強行下令出兵呢?” 喬伊斯夫人放下茶杯,抬起頭,“論身份地位,他是現在的聯軍統領,手握實權,又占著忠誠於大公的大義名分。一聲令下,誰敢公然違抗?”

    “況且……”喬伊斯夫人蹙著眉頭,鳳眼露出一絲寒光,“盧利安貴族中,還有不少人是跟著他的。一旦發生衝突,我們並不占優勢。”

    “可要是我能讓大家都站在夫人您這邊呢?”席林微笑道。

    “哦?”喬伊斯夫人驚訝的抬起了頭,美目一轉,輕笑道,“看來,大人是早有妙計啊。”

    “妙計談不上,”席林道,“我來這裡,不過是給夫人增加一點信心罷了。”

    他拿出一張紙,遞給喬伊斯夫人,淡淡地道,“再絶妙的計謀,也比不上絶對的力量。我想,看了這份名單,夫人就應該體會您選擇蘭里斯家族的決定,是多麼的明智了。”

    喬伊斯夫人接過席林手中的名單,只掃了一眼,就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這是……”

    席林傲然道,“這是家族派來協助我們的騎士名單。所有人,都已於近日抵達了慕尼城。有這樣的力量,夫人還怕鎮不住局面嗎?”

    說著,他一聲冷笑,“相信我,要不了三天。我就會讓絶大多數的領主乖乖閉上他們的嘴,看清楚形勢!”

    喬伊斯夫人看著手裡的名單。

    其中一個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東支龍爪——戴納!

    蘭里斯家族,以其成員天賦超凡而著稱於世。無論是族長西澤,天才龍騎士奧古斯都所在的嫡長一脈,還是自西澤的曾祖父時起就固定下來四大旁支,都盛產戰神和法神,一代代天才,層出不窮。

    兩百多年來,這個家族幾乎在每一次動盪中,都會獲得極大的擴張。時至今日,蘭里斯家族已經是坐擁一國之地,鐵甲十萬,觸手遍佈教廷和三大帝國高層,乃至把持龐貝皇庭的龐然大物!

    而在蘭里斯家族武力中,家主西澤手中,掌握著龍堡騎士團和數萬鐵騎。這是蘭里斯家族最核心的戰鬥力,也是公國武力,輕易不會動用。

    近百年來,人們甚至沒聽說過西澤出過手。

    出手的,是蘭里斯家族“東南西北”四大旁支。東支龍爪,西支龍翼,北支龍牙,南支龍尾。

    其中。西支龍翼掌控著蘭里斯公國的空中力量。

    據說,其擁有數以千計的獅鷲騎士和雷鷹騎士。可以在瞬間攻破任何一個沒有魔法防禦陣保護的城堡。

    北支龍牙,是蘭里斯家族除龍堡騎士團之外,最精鋭的騎士軍團。一個龍牙長騎士十人小隊,就能正面擊潰一個大隊的邊軍騎士,攻城拔寨無堅不摧。

    南支龍尾一向很神秘,據說是蘭里斯人手中的一把暗劍。許多受到嚴密保護的大人物,在得罪了蘭里斯家族之後,都是死在龍尾刺客的手下。

    而東支龍爪。則是蘭里的世俗力量。

    龍爪家族中,三位劍聖開宗立派,手下弟子成百上千,徒子徒孫更是不計其數,遍佈廣袤無垠的救贖大陸每一個角落。

    這是蘭里斯的一桿明搶。也是最為人所熟悉的力量!

    縱觀救贖大陸歷史。無論是一統天下的羅曼皇朝時代,還是現今的三大帝國時代;也無論是在繁華的城鎮,守衛嚴密的貴族城堡,還是各大公國帝國的首府,那些胸口綉著龍爪標記的龍爪子弟,三五成群快馬入城,公然斬殺目標之後揚長而去的景象。都是屢見不鮮。

    要說霸道,無過於此!

    而這一次,蘭里斯家族一共派來了四十位騎士。其中,就有以大光明騎士戴納為首的六個龍爪劍士。這樣的力量。若是法諾和慕尼城衛隊最精鋭的主力騎士們還在,或許還能抗衡。但要說尤金……

    喬伊斯夫人的心,定了下來。

    論手中掌握的兵力,她並不畏懼尤金。無論是士兵。騎兵的數量還是裝備,她和身邊貴族們的私兵。都絶對不落下風。

    不過,兩軍交戰,低級士兵不過是充數罷了。若沒有能鎮得住的高階武力,再多的士兵,也不過是一群任人屠宰的羔羊。尤其是在有限制的小規模衝突中,或許一位高階騎士,就能……

    在此之前,這是喬伊斯夫人最為擔心的事情。而現在,有了手裡的這張名單,一切就不一樣了。

    這樣的力量,就算是閒置不用,憑藉手裡的這張紙,也能讓那幫左右搖擺舉棋不定的領主們投靠過來。而同時,有這樣的力量在手,也關閉了尤金強行下令出征,甚至動用武力的大門。

    “席林大人,果然是深謀遠慮。”喬伊斯夫人輕快地站起身來,“露絲欽佩之至。”

    “夫人客氣了。”席林矜持地道。嘴角卻怎麼也掩飾不住一絲傲意。

    兩人輕鬆的聊了一會兒。

    有這樣的實力撐腰,後面的出招,就不需要太費腦筋。只要快準狠,就能讓尤金翻不起浪花。

    晚餐的時候,看著凱文,席林忽然問道。

    “對了,喬伊斯夫人。不知道那個名叫羅伊的小子,現在如何?”

    在眾人的注視下,喬伊斯夫人一時有些失神。

    如果席林不提起的話,她幾乎已經忘記了這個微不足道的第一訓練營學員。尤其是現在,和自己這些人將要做的事情,以及橫在面前的尤金比起來,那個少年就像路邊的垃圾一般毫無價值。

    喬伊斯夫人有些想不明白,席林為什麼到現在,還會盯著羅伊。

    或許是因為艾蕾希婭公主吧。雖然傳言中,冊封那小子為守護騎士,聽起來更像是一個玩笑,可對於奧古斯都這樣的人物來說,這恰恰是難以接受的。

    喬伊斯夫人笑了起來。

    看來,男人的佔有慾,都是共同的。哪怕是被大陸成千上萬的女人瘋狂愛慕的奧古斯都,也不會例外。

    她優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笑道:“席林大人的吩咐,我豈敢怠慢。”

    她轉頭看向餐桌另一端一位身穿紫色長裙的貴婦人,微笑道,“不過具體的情形,得問問娜塔莎伯爵。如今後勤護衛隊的大隊長赫爾曼,可是娜塔莎的家臣。那羅伊,就在護衛隊裡。”

    “哦?”席林和凱文的目光轉向了那貴婦人。

    貴婦人年齡看起來比喬伊斯夫人小些,有一張讓許多貴族小姐都羡慕的漂亮小臉蛋。不過顴骨稍稍高了一些,這讓她看起來既艷麗,又有些刻薄。

    聽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娜塔莎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迎著席林和凱文的目光,她撫了撫耳邊的髮絲,面色恭謹中,帶著一絲得意,“那種賤民,怎麼值得大人關心。我早已經按照大人的吩咐,交代了赫爾曼。在凱文挑戰他之前,他會在軍營裡,過上一段地獄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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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十二章 主戰魔法

    “咕嚕咕嚕”

    羅伊一口氣喝下一大杯冰鎮的葡萄汁,幸福的長出了一口氣,摸著鼓鼓的肚子,癱在椅子上一動也不想動。

    面前的木桌上,包括一盤烤蛤蜊,一支酸酪羊腿,一盤培根在內的豐盛菜餚,已經被他如同風捲殘雲般一掃而空。那光光的盤子和比狗啃過都乾淨的骨頭,讓人很難想像,這麼多食物,是怎麼裝進這小子的單薄的身體裡的。

    “豬!”

    艾薇撇了撇嘴,把目光從這個髒兮兮的傢伙身上收回來,繼續專注於自己的實驗。

    這裡是艾薇的軍中營房——一棟獨立的小木屋,有一間臥室,一個客廳,一間實驗室和一個木柵欄圍成的小院。

    小屋後面,是一條流暢著清澈泉水,有著爬滿青苔的石頭的小河,左右都有一小片樹林,隔絶了軍營的喧囂,宛若世外桃園。小屋數十米外,有一道圍牆,進出的大門口,有衛兵守護,若沒有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這裡。

    羅伊是被艾薇帶進來的。

    當艾薇找到羅伊的時候,他才剛剛卸完了十幾輛馬車上的糧食,正端著一小碟渾濁的菜湯和一個硬梆梆的黑麥麵包愁眉苦臉。全身上下,滿是塵土,就連頭髮上也沾滿了粉末和草屑。

    如果不是艾薇仔細,差點沒把他給認出來。

    “我需要幾個人幫忙打下手!”為了不讓羅伊太顯眼,艾薇以幹活為藉口。點了包括賈爾斯在內的幾個學員,領著就走。

    身為營中的次席醫官。她的話就是後營統領和首席軍需官也不能拒絶,更別提霍普這個小小的護衛隊小隊長了。原本還打算晚上再給羅伊安排活計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艾薇領著人離開。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羅伊被叫去,也是幹活。

    霍普不知道的是,一到艾薇的木屋,羅伊就和其他幾個學員分開了,等待他的。就是眼前這頓豐盛的晚餐。

    對於這個寶貝學生,暗營教導們可謂關心入微。從他入營之後的一舉一動,都全在教導們的關注之下。也因此,大家都知道這小子的日子過得有多麼慘,早早就備下了這一桌美食,給他改善生活。

    “我找人打聽過了......”史蒂夫坐在餐桌的對面,一身灰色的法袍。在光線的陰影中隱匿了他大半身形,看起來活像個幽靈,“e大隊被分配到後營,是幾位貴族領主提出的要求,理由是加強後勤的護衛力量。”

    “貴族領主......”羅伊擦了擦嘴,臉上露出一絲好奇而玩味的神情。“不會是喬伊斯夫人吧?”

    史蒂夫聳了聳肩膀,搖頭道,“這倒不清楚。不過,法諾將軍離開之後,尤金將軍手裡的人撐不起這麼大的局面。聯軍的各個部門都委任了不少新的軍官。大部分都是那些領主貴族手下的騎士。尤其是後勤方面。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軍官,都是領主手下擔任的。雖然領主們在指揮部裡只是擺設。對軍事指揮說不上什麼話,不過,影響兩百名新生的分配,對他們來說卻並不是什麼難事。”

    史蒂夫語氣輕鬆。雖然羅伊和e大隊的一幫小子,在軍中吃了些苦頭,不過,在他和暗營教導們看來,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就算是正規的邊軍乃至於皇家騎士團中,新兵被老兵欺負都是家常便飯,更何況在這種由各大領主私兵拼湊起來的聯軍當中?

    從本質上來說,這和烏合軍沒什麼區別。

    一幫天南海北的粗魯漢子,湊到一起,還能指望有什麼好事?嘴裡不乾不淨罵人的,手腳不乾淨偷東西的,領主之間有矛盾,下面的人見面就打架鬥毆的,還有一朝有了權力,就得意忘形的,千奇百怪,無所不有。

    這幾天,他們已經不知道聽說過多少軍中這樣那樣的混帳事兒了。

    前天晚上,城中的香榭大街上,就有兩撥領主私兵喝醉了大打出手。衝突從一個酒館發展到整條街。就連趕去維持秩序的警士們都挨了揍。最後還是軍法官們領著執法隊,才平息下來。

    事後追究原因,就是一個無聊的傢伙把酒倒在別人頭上取樂。

    更早一段時間,城外也有人打架。最後才知道,原來是領主私兵中的一幫鄉農,發現了軍營邊上的一塊好地,沒事兒就種上了莊稼,卻因為爭水打了起來。弄得前去處置的軍法官哭笑不得。

    而至於營中好勇鬥狠,一句話不對就吐口水,閒著沒事兒走路都撞人一肩膀,然後哈哈大笑的事情,更是數不勝數。

    說實話,暗營教導們,也不明白羅伊怎麼這麼倒霉。不過,大家也沒往深處去想。只把e大隊分配到後營,又遇見一幫不拿他們當回事的軍官,當作是偶然罷了。

    只要那幫傢伙不過份,不至於威脅到羅伊的安全,大家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畢竟,這裡是軍中,就連古斯塔斯輕易也插不上手。況且,從安全的角度來說,被分到後勤護衛隊來,總比進前營和中軍強。

    要是真的打起來,後營肯定安全得多。

    這一點,對於把羅伊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的一幫護短老頭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聽到史蒂夫這番話,羅伊嘴角一勾,知道自己的猜測距離事實的真相又近了一步——幕後果然有貴族領主們的影子!

    “好了,白天你就忍忍,”史蒂夫道,“反正幹那麼點活也累不著你。平時卡梅尼教導的訓練,可比這個累多了。至於伙食……每天晚上我們都給你準備這麼一桌,你就過來吃好了。”

    實驗台前。艾薇撇了撇嘴,頗有些不忿。

    既入了軍營。就自然要遵守軍中制度。飲食起居也是一樣。這一桌美食,就連她也享受不到,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後營護衛。

    更氣人的是,這桌菜還是史蒂夫親自送進來的。一位連王公貴族見了都恭敬有加的大賢者,成了送餐的僕人,還一自覺應該的模樣,不得不讓人看了生氣!羅伊這小子,就真的有那麼寶貝?!

    “好了。吃飽了趕緊上課,時間不多了。”

    艾薇的醋意,史蒂夫可感覺不到。對他來說,給羅伊上課就是天大的事兒。暗營就這麼一個寶貝學生,若不是捨不得,他恨不得把自己一輩子積攢的學識,全都灌進羅伊的腦子裡去。

    一老一少。就在客廳裡,開始了教學。

    在學院中的那段日子,雖然不長,但羅伊已經在幾位大賢者的傳授下,掌握了如魔法基礎理論,魔法歷史。分類,元素基礎學,元素陣基礎學,元素轉化和基本魔力控制,魔法釋放口訣及手勢等魔法初級知識。

    羅伊悟性極高。又有著天生的元素之眼和六元素親和的能力,別人需要好幾堂課才能掌握的東西。到他這裡,幾乎就是看一眼就會。到現在,在魔法學方面的造詣,已經達到了二年級魔法生的水平。

    當然,這相較於他龍月魔導士的魔力水平,還遠遠不夠。

    魔法師的力量,除了魔力之外,淵博的學識,也是其中的關鍵組成部分。如果只學習如何釋放魔法,就如同一個只知道刻板工作的工匠,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偉大的藝術家。

    這堂課,是元素與星相。

    就像魔月盈虧影響潮汐一樣,不同的星相,也影響著天地間的元素。辨識星相,學習星相和元素之間的關係,就能更好的運用元素。

    例如,當太陽神入主雙子或處女座行宮的時候,水元素大盛。這一段時間,是水系魔法師戰鬥力最強的時候。

    而在水系魔法的元素陣構成中,也多有雙子和處女座的星相結構。這種結構的元素陣,被成為星相元素陣。掌握了其基本結構,魔法師們就能快速構建元素陣,釋放魔法。同時,也能在多個有相同結構的魔法之間轉換。

    例如……史蒂夫一邊講解著,一邊揮手釋放出一個四級的水系魔法盾,半圓形的一層湛藍冰晶,以他的身體為中心,飛舞旋轉。

    而隨著史蒂夫手勢一變,這盾形冰晶,陡然融化成一團團懸浮的水球。水球蠕動,一只只湛藍小鳥振翅疾飛,電射向牆壁。眼看就要將小屋轟出幾個大洞的時候,隨著史蒂夫反手一壓,頓時化作一團團白霧,消失不見。

    這一手,實在漂亮。只看得羅伊目眩神迷。

    在這位大賢者的手中,魔法的運用已近出神入化。

    “水盾和水鳥,都是雙子座結構的元素陣,區別在於外部元素陣結構不同。只要掌握了雙子星相結構,在釋放這兩種魔法的時候,就能隨心轉換……”史蒂夫看著羅伊,有些得意地道,“別著急,只要多加練習,你也能掌握。這只是中級魔法知識,並不難。當年我只花了不到一個星期,就……”

    話音未落,就見羅伊興奮的釋放出了一個水盾,雙手翻來覆去,口中喃喃自語,“雙子結構不變,去掉這裡……把上面的三級三角元素陣轉化為二級四角元素陣,然後……不對……應該是……”

    “糟了,史蒂夫老師,快接住……”

    隨著羅伊的一聲大叫,目瞪口呆的史蒂夫,只看見那水盾化作一只只水鳥,在黑髮小子手忙腳亂的控制下,向著自己疾射而至。除了無法做到隨心所欲的消散之外,整個轉化過程絲毫不差!

    “小王八蛋,你……”史蒂夫罵道,身前一堵火牆一閃即逝,吞沒了羅伊釋放的水鳥。臉上表情,又是震驚,又是哭笑不得。

    雖然這小子的魔法天賦,早就毋庸置疑了。可是,每每看到自己傳授的得意之技,到這小子手裡,簡單得就跟玩似的,就不得不讓史蒂夫產生一種妒忌得恨不能掐死這黑髮小子的衝動。

    要知道,無論是他自己還是霍夫。古斯塔斯這些當年同被譽為天才的魔法師,學習這些技巧。也下了很大的苦功。

    史蒂夫至今還記得,當年自己在一位同班的漂亮女孩面前,若無其事的展示相同技巧的代價,是整整一個星期不眠不休的苦練。單單是為了感知元素,就幾度耗光了他的精神力,弄得他噁心難受,疲憊若死。

    而羅伊呢……該死的,從自己講解到他完成。有七分鐘沒有?若是自己有羅伊天賦的一半,恐怕早就突破已經停滯多年的大賢者境界,晉陞法神了!

    想到這裡,史蒂夫不禁咬牙切齒,惡狠狠地道:“好了,既然你這麼快就掌握了,那我們就繼續往下學!”

    一老一少。一教一學,在客廳裡分外投入熱鬧。

    艾薇的實驗,早就做不下去了,托著下巴在一邊看。

    儘管打心眼裡不願意,可她還是不得不承認,羅伊這傢伙。真的是包括自己父親在內的一幫老頭的寶貝。

    誰會想到,這小子,一年半之前還只是波拉貝爾男爵府的一個小雜役,沒有一丁點修煉鬥氣的天賦,被許多人稱為廢材。即便是考入訓練營的時候。他也已經滿了十八歲,才剛剛凝結戰環。

    而在這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這小子的鬥氣就從一階突破到了二階,境界從武裝一星飛躍到勇敢一星!

    如果這還不算出奇,還有許多擁有家族資源的天才也能夠達到同樣的速度,還有諸如迪亞拉這樣的人懷疑為依靠藥物的極限提升的話,那麼,他在魔法和魔紋上展現的天賦以及在學習中展現的恐怖悟性,就足以讓任何一個人閉嘴!

    “水瓶座結構,土系魔法的變化......金牛座結構,金系魔法的變化......”客廳裡,史蒂夫似乎較上了勁。教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多。

    而可氣的是,那黑髮小子居然都輕輕鬆鬆的掌握了,看那一副挨揍的表情,似乎還嫌簡單了,有些不過癮。

    “臭小子。”

    當羅伊再度成功的完成了兩種有著相同星相結構魔法的轉換的時候,史蒂夫瞪著眼睛,鬱悶了老半天,才忽然笑出聲來,罵了一句。

    “怪物!”艾薇遠遠的看著腦袋上挨了一巴掌的羅伊,縮著脖子的迷糊模樣,氣鼓鼓的在心裡暗罵一聲,又有些想笑。似乎這個夜晚,都因為客廳裡一老一少間的溫馨一幕,而變得美好起來。

    哪怕自己的實驗已經被鬧哄哄的他們給搞砸了!

    “好了。星相和元素的這點知識,看來對你沒什麼難度,”史蒂夫對羅伊道,“這一課就教到這裡。不過,星相學博大精深,和魔法的關係千絲萬縷,不能輕視。掌握星相學,是一個合格的魔法師的基本課。這些不是短時間能講完的,餘下的東西,你在我們給你的書裡面自己看.....”

    見羅伊答應了,史蒂夫道,“現在,我們來談談你目前的主戰魔法。”

    晉陞到魔導士之後,經過在幻塔中的瘋狂吸取靈力,羅伊現在的魔力水平,已經突破了九千法碼,很快就要突破一萬法碼,晉陞到二星魔導士的境界。

    一般來說,一星魔導士能夠釋放的最高等級魔法,是魔力消耗標準為兩千到五千的七級魔法。而主戰魔法,則是魔力水平為五百到一千的五級魔法,以及魔力水平一千以上兩千以下的六級魔法。

    至於魔力消耗高達五千以上的八級魔法,則因為魔力和感知要求的關係,只有四星以上的高階魔導士才能施展。

    而羅伊,卻是一個例外。

    “你現在會幾個八級魔法?”史蒂夫問道。

    按理來說,一星魔導士是不可能掌握八級魔法的。除了八級魔法的魔力要求太高,一個魔法就可能抽乾魔法師的所有魔力之外,遠比七級魔法更複雜的元素陣,也是困擾低階魔導士的難題。

    想要擁有足夠的魔力和感知,來駕馭八級魔法,至少也需要晉陞到四星魔導士才行。

    不過,史蒂夫等暗營教導們卻曾經親眼見過,羅伊這小子在和奎克教導拚命的時候。就曾經釋放過八級的大束縛術。

    “一個。”羅伊撓了撓頭皮,回答道。“就只會一個大束縛術。”

    “那七級魔法呢?”史蒂夫又問。

    “春筍怒發,火龍焰虎,群鴉之舞……”羅伊扳著手指頭算了算道:“……十一個。”

    史蒂夫點了點頭。

    羅伊學習的這些魔法,這和他們的判斷是一致的。

    在加入第一訓練營之前,羅伊的魔法完全就是野路子。不但一些基本的魔法學常識都不知道,所學習的魔法,也都是一些大路貨。

    魔法分為公開魔法和秘傳魔法。所謂的大路貨,就是指公開魔法。

    這一類魔法。在普通人的眼中,或許是神秘而強大的。可是,對於魔法師來說,卻並不怎麼實用。

    要知道,千百年來的魔法發展,已經讓這些魔法為每一個魔法師所熟知。無論是元素陣排列,釋放時的手勢。咒語,以及其優點和缺陷,每一個魔法師從學習魔法開始,就全都研究得透透徹徹,毫無秘密可言。

    你會的,別人都會。而別人的秘傳魔法。你卻不會。

    你還沒有出手,對方就已經通過一些細節判斷出你的魔法,並採取針對措施,甚至比你還快,還熟練。這還怎麼打?

    尤其是經驗,魔力等各方面都差不多的同等級魔法師之間的戰鬥中。使用魔法的選擇,就是決定生死勝負的關鍵。一個使用公開魔法的魔法師,很難是一個使用秘傳魔法的魔法師的對手!

    因此,讓羅伊學習秘傳魔法,就是保證他在戰場上有更高生存力的當務之急。

    魔法世界浩瀚無窮。不同的魔法師,有著不同的性格,愛好和特長。因此,選擇的魔法道路也不一樣。

    有些人天生擁有火元素的親和力,而且性格直率,脾氣暴躁。這樣的人,最適合成為一名“重炮手”。無論是在軍隊中還是魔法師小隊中,他們擔負的,都是強大的火力輸出的角色。

    而另一些人,則擁有水元素的親和力。感知敏鋭,頭腦靈活。這樣的人最擅長的是以柔克剛。常常能用低級魔法生生把更強的對手給耗死。和他們戰鬥,就跟同一塊甩不掉嚼不爛的牛皮糖戰鬥,異常難受。

    因此,根據學員的天性和天賦,來設計他們的魔法之路,發揮他們的長處,迴避短處,就是一位合格的魔法教導所必須具備的能力。

    這一點,對古斯塔斯,霍夫和史蒂夫這些有著豐富的教學經驗的教導們來說,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在為羅伊制定針對性的魔法訓練計劃時,他們卻有些犯難了。

    論元素親和力,羅伊是六元素精通!

    論感知力,這小子才一星魔導士,就已經能夠釋放八級魔法了。

    而論魔力控制和釋放,他們更是從來沒見過釋放魔法這麼快,這麼精準的傢伙。在他和斯嘉麗的那一戰中,斯嘉麗釋放的魔法被他後發先至隨手破解的一幕,至今讓人記憶猶新。

    按理來說,這樣的天才更容易調教。

    可是,同樣身為魔法師,史蒂夫等人也是從小魔法師走過來的,比誰都明白魔法的博大精深,也比誰都明白貪多嚼不爛的道理。

    這讓他們很矛盾。

    雖然他們相信,自己隨便選一條路,這小子都會有驚人的成就,但這也就意味著,他浪費了更多的天賦。

    這幾天,大家在討論的時候,無不咬牙切齒。

    一來,對這小子的天賦,即使身為他的老師,他們也不免感到嫉妒。

    二來,如此恐怖的天賦,如果能夠平均分配到多個人的身上,未來培養出來,都足以讓第一訓練營把其他兩大訓練營欺負得慘不忍睹。可偏偏,這些都集中到了這小子一個人的身上。

    這是上天的厚愛,也是一種極其讓人不爽的浪費。

    尤其是想到這小子還自稱騎士,屁顛屁顛的往騎士道路上跑,魔法導師們就恨不得把他揍了一頓又一頓,蹂躪一遍又一遍!

    大家傷透了腦筋。世間魔法,公開的、秘傳的、已知的、未知的、古魔法、元素魔法、精神魔法、衍生魔法、幻象魔法。等等等等,無窮無盡。選擇什麼魔法學習。就意味著踏上什麼魔法之路。

    水系,火系,土系,風系,控制系,攻擊系,防禦系,群戰系。獨鬥系……一個個想法提出來,又一個個被否決。

    那種感覺,就像有一個寶庫放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能拿走的,卻只是其中的一件。無論拿哪一件,都意味著放棄更多!

    這個問題的討論,早在羅伊剛加入暗營的時候就開始了。可任憑幾位魔法導師們吵得面紅耳赤。也沒能得出結果。

    直到在兩天前的學院內部比賽中,羅伊面對對手的那一連串混合魔法,終於讓導師們下定了決心!

    混合魔法!

    這個魔法世界中最深奧,最神秘,變化最多,威力最強的一系。天生就是為了羅伊這小子準備的!

    不過,這也是最難,最艱苦的一條路。

    首先,學習混合魔法的首要條件,就是擁有兩種以上的元素親和力。普通的單系魔法師。雖然也能夠釋放其他元素的魔法,但卻無法同時控制多種元素。更別提將其構建成魔法元素陣了。

    其次,混合魔法對感知力的要求極高,對魔力的微控制的要求更是近乎變態。

    畢竟,元素相生相剋,變化莫測。在融合的過程中,稍微有一點差池,就會釀下大錯。輕則在戰鬥中魔法失效,被對手窮追猛打,重則甚至會引發元素混亂和魔力反噬,毀掉自己。

    正因為如此,學習一個混合魔法所投入的時間和精力,遠遠超過了學習幾個單系魔法。以至於雖然每一個魔法師都知道,在同等級甚至低一個等級的情況下,混合魔法的威力都更大,他們也不願意把精力花在混合魔法的修煉上。

    而即便是學習,大家也願意在感知和魔力提升到更高境界的時候,學習能夠快速掌握的低階混合魔法。

    就拿訓練營魔法學員們來說,一個能掌握六級魔法的朗星魔法師學員,通常都會去學習三級的混合魔法。而一個可以熟練運用七級魔法的龍月魔導士學員,能掌握四級混合魔法就不錯了。

    當然,教導們可不會讓羅伊這樣幹。

    那樣的話,還不如不學呢!

    可是,如果把七級混合魔法定為羅伊的主戰魔法,他們就不得不考慮學習效率的問題。

    按照混合魔法的難度,導師們估計,十天時間,羅伊能掌握兩個六級的混合主戰魔法,就已經不錯了。這還是大家把他的超凡天賦計算在內的結果。如果是七級混合魔法的話,只怕半個月都不見得能學習一個。

    至於八級混合魔法,大家其實壓根就沒想過。

    這也是教導們比較猶豫的地方。

    史蒂夫今天來,除了為羅伊上課之外,也是經過了導師們的商量,希望先來和羅伊溝通一下,試試看。

    “坐下,”史蒂芬示意羅伊坐下來,自己也在椅子上落座,“我和你的其他幾位教導商量了一下。你現在已經晉陞到龍月魔導士,算是踏入了中級魔法師的行列。因此,有必要構建屬於你自己的主戰魔法。”

    羅伊點了點頭,認真的聽著。

    其實這個問題,最近一段時間,他自己也正在考慮。

    一個魔法師,通常在晉陞到朗星法師的時候,就開始通過魔法專精去構建帶有強烈個人風格的主戰魔法了。這不但是更有效率的戰鬥的需要,同時也是未來道路的確定。

    而自己,因為以前沒有系統的學習過魔法知識,更沒有人指導。因此,雖然魔力已經突破了五千法碼的大關,可在魔法基礎方面,卻是一塌糊塗。更別提確定自己的風格,構建主戰魔法了。

    現在,基礎魔法知識,自己已經打牢了根基,是時候更進一步了。

    “我和你的其他幾位老師商量了一下,想把你的主戰魔法,定為混合魔法,”史蒂夫看著羅伊道,“你的領悟力很強,感知力不錯,更有六元素親和的天賦,如果不學混合魔法的話,就太浪費了。”

    羅伊眼睛有些發亮。

    在兩天前的比賽中。他可嘗到了混合魔法的甜頭。如果不是憑藉混合魔法,他很難擋下b戰隊艾倫那一記集合了整個戰隊力量的戰環疊擊!而且。那還只是混合類魔法中,最粗淺最低級的魔法混合。同真正的將不同元素融合成一個元素陣的混合魔法比起來,什麼都算不上。

    他天性活潑機變,這一類的魔法,正合他的心意。

    “不過……”史蒂夫把混合魔法學習的難度和大家的顧慮說了說,皺眉道,“……要說秘傳的混合魔法,學院倒有那麼一些。我們手裡也不少。能不能學會,並形成戰鬥力,我們也沒有把握。”

    “需要那麼長的時間嗎?”聽到混合魔法的難度,羅伊有些驚訝。

    “當然,”史蒂夫道:“魔法師當中,擁有雙元素親和的並不少,就是三元素親和。四元素親和,也不是沒有。可是,他們所有人都會選擇一到兩項親和度最高的元素作為專精魔法,甚至寧可每種元素魔法都修個遍,卻從來不把威力更強的混合魔法當作主戰魔法,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嘆道:“混合魔法。實在太難,也太耗費時間了。學習單系魔法的法師已經精通了上百個,學習混合魔法的法師說不定連五個都掌握不了。而要作為主戰魔法,首要條件,就是必須掌握一定的魔法數量。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羅伊點了點頭。

    魔法變幻莫測。在魔法師的戰鬥中。面對同樣的對手,有些魔法師用三級魔法就能戰勝。有些魔法師用五級魔法說不定還會輸。因此,根據不同的形勢,採用針對性的魔法,是一名合格的魔法師的基本功。

    而這一點,卻是建立在足夠的魔法數量之上的。

    如果只會那麼幾個魔法,就算是威力強大的混合魔法,只怕也是被人壓著打的命。

    “好了,時間不早了,”史蒂夫看了看時間,拿出一張羊皮卷遞給羅伊,“這裡面,是一個六級混合魔法和一個七級混合魔法,都是學院裡的秘傳魔法。你先拿去試著學學。看看效率如何,有什麼想法,明天,霍夫教導來了,你跟他說說。”

    “是,史蒂夫先生。”羅伊接過羊皮卷,正準備打開,卻見史蒂夫又拿出一本厚厚的書出來。

    “這一本書,是威廉姆斯教導讓我帶給你的。”

    “哦?”羅伊好奇地道:“這是什麼?”

    “裡面是威廉姆斯教導親手復刻的幻塔魔紋法陣的魔紋圖。他讓你有空的時候,自己研究。”

    羅伊接過書來,又是驚喜,又是感動。

    在學院裡生活的時間並不長,進幻塔的時間更短,離開之後,他對幻塔的魔紋,一直都念念不忘。

    原本想著等這一戰過後,局勢若能穩定下來,自己再回去研究。可沒想到,威廉姆斯教導竟然把所有的魔紋都復刻了下來。雖然只是構造圖,不是真正的魔紋,可工作量同樣巨大。

    一想到平日裡沉默寡言,就連對古斯塔斯也冷鼻子冷臉的威廉姆斯教導,放下他熱愛而緊張的研究,搭著梯子在幻塔中為自己臨摹魔紋,他就覺得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滋味。

    交代完這些,史蒂夫就先離開了。

    因為回營房之後,沒有私人空間,因此,羅伊決定再呆一會兒。他把威廉姆斯的書小心的收進空間戒指裡,然後展開了那張羊皮卷。

    羊皮捲上,左邊記錄著一個六級魔法,名叫【秘.龍鷹之吟】,是一個風系和金系的混合型攻擊類魔法。右邊則記錄著一個七級混合魔法,名叫【秘.地火之困】。是一個土系,火系和木系的三系混合控制類魔法。

    前一個魔法還沒什麼。而後一個七級魔法,對於對這一類魔法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的羅伊來說,卻來得正是時候。

    要知道,現在他的控制類魔法,就只有一個八級的大束縛術。而這個魔法,只需要施展一次,就會抽走他大半的魔力。在戰鬥的時候,這完全就是孤注一擲的打法。並不怎麼划算。

    而這個七級的【秘.地火之困】,消耗的魔力不過兩千三百法碼。威力卻比大束縛術更強。這讓羅伊如何不為之驚喜?

    不過,正如史蒂夫所說。混合魔法的難度,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單系魔法。那複雜的元素陣結構,只是看上一眼就讓人頭大。而其中的公式,步驟和魔力控制要求,更是羅列了密密麻麻的數十排。

    羅伊越看,就越是咋舌。因為用心過度,十幾分鐘之後,他的額頭和鼻尖。已經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混合魔法哪裡是那麼好學的?”耳畔傳來了實驗台那邊的艾薇幸災樂禍的聲音,“還是拿回去慢慢看吧。別在這裡打攪我做實驗了。”

    “臭女人!”羅伊心頭罵罵咧咧,表面上卻一臉迷糊,繼續渾賴。

    反正自己是被艾薇叫過來的,就算一整夜不回營,也沒人敢說什麼。這裡又清淨又舒服,誰願意回連豬圈都不如的營房裡?

    況且……羅伊耳朵一動。站起身來。

    “艾薇小姐,那我先回去了!”他跟艾薇打了個招呼,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什麼小姐,要叫老師……咦……”等到艾薇抬起頭來,房門已經關上了。

    她不禁有些發愣。以她對羅伊的瞭解。這小子可不是這麼聽話的人。

    羅伊出了門,並未離開。而是拐過牆角,飛快地穿過木屋左側的小樹林,來到了河邊。

    夜深人靜。兵營的喧囂聲早已經消失了。大部分營房,都已經熄了燈。融合在黑夜之中。只有營區外的街道還遠遠傳來通明的燈火和時起時伏的喧嘩聲。那是酒館聚集的地方,專門做輪休士兵和軍官的生意。

    站在河岸邊。流水潺潺,倒映著魔月的光芒。近處的青石和爬滿青苔的樹根還隱約可見,對岸就只是一片漆黑。

    “少爺!”

    隨著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兩個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羅伊的身旁。一個瘦削儒雅,一個矮壯精悍。正是繼卡列尼奇和珀西之後,加入匪軍的第三和第四位光明騎士,奧斯頓和阿爾傑農。

    這一次,卡列尼奇和珀西在外各有任務,留在羅伊身邊,統領加入軍營的匪軍騎士的,就是這兩人。

    “凱特先生,查得怎麼樣?”羅伊轉頭問道。這次見面,是事先約好的。這也是他為什麼在史蒂夫走了之後還一直賴在這裡的原因。

    “我已經探聽過了,正如少爺您的猜測,喬伊斯夫人以及城中超過三分之一的貴族,與席林互有勾結,”奧斯頓從月光下的樹蔭中走了出來,風度翩翩。聲音,卻在這夏日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冰冷。

    凱特.奧斯頓是貴族子弟,卻擅長行走於黑暗,查證這一類的消息,對他來說,最是簡單不過。

    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當喬伊斯夫人在古堡別院與席林交談的時候,這位大光明二星劍士,就如同一塊岩石般,牢牢地鑲嵌在在距離他們不到二十米的懸崖下。無聲無息。

    別說喬伊斯夫人和她那些城堡衛兵,就是身為榮耀騎士的席林,也休想查探到奧斯頓一點動靜。

    羅伊沒吭聲,細細聽奧斯頓講述了從喬伊斯夫人和席林那裡聽來的話,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著。

    事實已經明擺著了。無論是從史蒂夫還是奧斯頓的消息來看,席林和以喬伊斯夫人為首的本地貴族勾結,都確鑿無疑。只是沒想到,席林和蘭裡斯家族的動作這麼快,看準了機會,立刻就派了人過來。

    四十多名騎士,其中還包括一位大光明騎士和數位榮耀騎士,這樣的陣容,已經足以左右席林一夥人同尤金將軍之間的勝負天枰。

    而一旦慕尼城被席林所控制,那也就意味著,身處重圍的阿道夫大公,將失去最後的一絲生機。同時,前線的法諾,乃至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也都將在大戰爆發之前,就迎來一場慘敗。

    到那個時候,盧利安是不可能守得住了。皇室也會因此受到拖累。整個聖索蘭的戰爭局勢,將進一步的惡化。成千上萬的民眾,將在戰火中流離失所。無數人會倒在斐烈人的屠刀之下。

    而唯一受益的,就是隔岸觀火的蘭裡斯家族。

    這把火被他們挑撥得越旺,聖索蘭的處境越危險,他們入主聖索蘭的機會才越大。等到所有的貴族領主們都拋棄了索蘭皇室的時候,就是他們順理成章接管這一切的時候了。

    真是打的好算盤!

    “少爺,你說我們該怎麼辦?”阿爾傑農沉聲問道。這位一星大光明斧戰士的性格,就跟他那把沉重而鋒利的戰斧一樣直來直去,“要不,咱們叫上大傢伙兒,殺進去把他們都宰了!”

    羅伊搖了搖頭。

    現在的慕尼城,是一個漩渦。一旦動了喬伊斯夫人和席林,未來的局勢,或許就會陷入誰也無法控制的混亂之中。對於現在的盧利安和聖索蘭來說,這絶對不是一件好事。

    現在唯一可以確定並值得欣慰的是,尤金將軍並沒有被拉下水。這也就意味著,身為慕尼城的首席軍事指揮官,他才是和喬伊斯等人對抗的主力。在他沒有行動之前,匪軍的角色,應該是一個隱藏的旁觀者。

    不過,不動喬伊斯和席林,並不等於自己什麼都不做。

    喬伊斯夫人也好,尤金將軍也罷,最終爭奪的,就是目前聯軍的控制權。掌握了軍隊,就掌握了慕尼城。

    貴族們的優勢,是占了聯軍一小半的兵力和手裡攥著的後繼糧餉。而尤金的優勢,是軍事統領的職權和名分。是法諾給他剩下的四千慕尼城衛隊和部分忠於阿道夫大公的貴族領主。

    因此,雙方如果爆發衝突,三千烏合軍和六千學生軍,就是其中的關鍵。

    羅伊不知道尤金會怎麼處理矛盾。但三千烏合軍和六千學員,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被喬伊斯夫人給拉過去的。

    況且,按照自己和卡列尼奇,珀西商量的營救計劃,還需要至少一千五百人以上的兵力配合實施。

    眼珠子轉了幾轉,羅伊心裡大概有了些主意。

    “凱特先生。”

    “聽從您的吩咐,少爺。”奧斯頓道。

    “告訴大家,有空沒事兒做的時候,不妨多惹點事兒……”羅伊笑眯眯地道,“尤其是喬伊斯夫人那邊的貴族領主手下之間,應該會有很多矛盾……”

    奧斯頓先是一愣,旋即就反應了過來。微笑著道:“我明白了。”

    “至於阿爾傑農先生,”羅伊扭頭看向矮壯結實,外表看起來更像一個鐵匠的阿爾傑農,“您有辦法到後營來嗎?我需要你在我身邊。”

    “沒問題。少爺!”阿爾傑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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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十三章 拿出來啊

    奧斯頓和阿爾傑農離開後,羅伊又在河邊的青石上坐了一會兒。

    蘭里斯家族,終於從背後的重重黑幕中,露出了它龐大而恐怖的身形。

    在這個龐然大物當中,席林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二級管家,四十多位南下的騎士,也不過是家族力量的九牛一毛。他們的存在,就像是那個高聳雲端的巨人,向盧利安摁下的一根小指頭。

    可就是如此,羅伊也分明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壓力。

    羅伊並不怕。

    這不是狂妄,純粹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渾橫。死纏爛打撒潑耍賴這樣的招術,原本就是他在世間最底層的三教九流中,在弱肉強食風雪漫天的野外叢林中,一步步走過來,活下來的法寶。

    從三歲第一次被威廉塞進狼穴那一刻開始,羅伊全身上下,就已經沒有了恐懼這種東西。

    傻大膽的大膽,是因為傻。羅伊不傻,但他有著普通人所沒有的經歷。他無數次遭遇危險,又無數次從遠比自己強大的猛獸口中活下來。這樣的經歷,教會了他如何生存,如何戰勝比自己強大的對手。

    哪怕是面對蘭里斯家族這樣的恐怖敵人,在他眼中的分別,也不過是對手的力量大一點小一點的區別罷了。

    叢林中的弱者,都有弱者生存的智慧。在這種智慧的面前,力量強大的凶橫猛獸,並不見得就能戰勝一條有著小小毒牙的花斑小蛇。羅伊覺得,只要自己東咬一小口,西咬一小口,總咬死蘭里斯。

    他連教廷都不怕,還怕蘭里斯人?

    遲早有一天。他會摘掉天下第一倒霉蛋的帽子,找出殺害母親的兇手,讓殺害湯姆和把自己的未婚妻霸作禁臠的人,付出代價。也讓自己身邊的人,不再上演波拉貝爾那一夜的悲劇。

    而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提升自己和匪軍的實力!

    一個小小的勇敢騎士,一支沒有強大到惹不起的武裝力量,是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的。現在人家只是摁了一根小指頭。若是有一天,是一掌,一拳打過來呢?

    力量!

    羅伊攥緊了拳頭。只有擁有強大的力量。才能夠同斐烈人和蘭里斯人抗衡。

    想到這裡,羅伊打開空間戒指,取出面具戴上,又脫去髒兮兮的制服和軟皮的快靴,換上了麥芽兒買的一套拉夫領的長衣,長褲和一雙錚亮的皮鞋。再戴上馬鬃假髮,頓時化身為一位年輕的紳士。

    隨著鬥氣激發,火翼噬靈甲的光翼,陡然從後背的虛空中浮現。羅伊無聲無息的一躍而起,身形在空中優雅的滑行,掠過小溪,在臨近對岸樹林的時候。陡然一振翅,如同一隻衝入夜空的鷹,向金骷髏拍賣行的方向飛去。

    ……………….

    ………………

    金骷髏拍賣行,爬滿了常青藤的小樓客廳裡,燈火通明。

    特蕾西站在陽台上,一身如水般的深藍長裙,將她優美的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如絲般的長髮,鬆鬆的挽在腦後,天鵝般修長白皙的脖子,優美而迷人。

    只是。她那雙星星般的眸子,已經沒有了平常的明亮,在這夜色中,顯得有些黯淡。

    一眨眼,三天時間就已經過去了。

    在這三天裡。慕尼城的局勢,似乎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糟。

    前方傳來的消息稱,法諾將軍領導的慕尼城衛隊主力,已經越過美丁城,抵達了前線。加強了對斐烈佬正面的防禦力量。而左右兩翼大步後撤的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也隨著中路防禦的加強,穩住了腳跟。

    斐烈人的攻勢雖然並未減少,但已經占不了太大的便宜。慕尼城衛隊一投入戰鬥,立刻就在美丁城南十五公里的幾次局部戰鬥中,給了斐烈佬迎頭一棒——至少有兩個大隊的斐烈步兵和一個中隊的騎兵被擊潰。

    憋著一口惡氣的慕尼城衛隊騎士們,甚至還四路出擊,擊殺並俘虜了包括一位榮耀騎士在內的十幾名斐烈騎士。

    雖然這樣的戰果,對整個戰役來說無足輕重,可這依然讓慕尼城的人們歡欣鼓舞,大感振奮。

    同時,後方的聯軍訓練和組織工作,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更多的貴族麾下武裝,被編入了軍中。尤金將軍手裡的兵力,已經超過了三萬人。源源不斷的物資從四方彙集而來。糧食、馬匹、鎧甲、武器流水一般送進大營,訓練場上塵煙滾滾,號令聲聲,一派熱鬧的景象。

    而六千多名三大訓練營學員,也在短短三天時間的基礎軍事訓練中,體現了極佳的軍事素養。很快就掌握了行軍作戰的規矩和要領,迅速融入到騎士團中,開始執行外出巡邏,偵查,剿匪等任務。

    尤其是那些金星學員,已經成為了慕尼城的明星。無論他們在哪裡出現,引來的,都是一陣接一陣的歡呼聲。

    不過,這一切並沒有給拍賣行帶來什麼好處。

    幾次拍賣會,都門可羅雀。人們更願意把金路郎留在自己的手裡,坐上馬車穿過北城門,離開這座危險的城市。

    如果不是特蕾西果斷採取措施,組織了幾次大收購,並通過拍賣行的護衛押送到帝都,獲利頗豐,只怕現在的業績,還會難看十倍!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總部準備裁撤盧利安分會的消息,已經傳來。而隨之一同到來的,則是那艘自帝都而來的總會空魔船。

    儘管是炎炎夏日。可站在陽台上的特蕾西,依然覺得後背一陣冰涼。

    這寒意,來自於此刻客廳裡的幾個男人。

    “荒唐透頂!”那熟悉的咆哮聲,自背後襲來,“你連對方是什麼身份,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居然就敢把如此貴重的魔杖。無條件的交給對方?還說你精明,我看是愚蠢!不,就連愚蠢也不足以形容你的行為……”

    “說話呀!沒話說了嗎?!”

    “你站在陽台上,就能等到那個人來?約定好三天時間,人呢?哼哼。人家可不像你這麼白痴,依我看,他早拿著魔杖消失了!”

    這個聲音,就像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拍打著特蕾西。她咬著玉牙,霍然轉身。高高的揚著脖子,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人。

    那是她的親舅舅,畢夏普!

    客廳裡,一片死寂。餐桌上的燭火,在微風中搖曳著。雪白的桌布上,擺滿了豐盛的美食。

    這場衝突。爆發於晚餐開始不久。當聽到特蕾西把魔杖交給獨狼之後,畢夏普當即發難。以至於那精心烹製的滿桌佳餚幾乎沒怎麼動過。西芹蝸牛依然在冒著熱氣,烤得金黃的香瓜乳豬在燭光下反射著一層油膩膩的光芒。還有那玻璃杯中的紅酒,就像深紅的琥珀一般迷人。

    特蕾西的目光,從眾人的臉上掃過。

    長著一張長臉,和一個沒教養的大下巴的畢夏普,正作出怒火中燒的模樣。在他身邊。是憂心忡忡的馬丁.奧斯頓叔叔。他是父親生前的好友,也是總會長老中,自己唯一能夠依靠的人。

    奧斯頓的旁邊,就是帝國的傳奇法師亞里斯多德閣下了。這位老人,看起來並不像他實際年齡看起來那麼老。臉上的表情,也遠不如畢夏普那般憤怒。作為魔杖的主人,他此刻的反應,甚至有些平靜。

    而在餐桌的另一端,則是幾位拍賣行總行的主事和自己的第一副手李凡希。李凡希的身旁,是首席鑒定師魯克大師。在客廳的所有人中。他是唯一一個無視其他,還在慢條斯理用餐的人。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特蕾西對畢夏普道,“舅舅,為什麼你不允許我解釋?”

    “解釋?”畢夏普的冷笑聲。就像刀子一般尖刻,“這還用解釋嗎?事實擺在眼前,魔杖被人拿走了。如果你能把魔杖拿回來,你說什麼我都聽!另外,在這樣的場合下,你應該稱呼我長老閣下!”

    特蕾西覺得,自己已經快把牙齒都咬碎了。

    “好了,”奧斯頓打解圍道,“畢夏普長老,或許,我們可以暫時冷靜一下,聽聽特蕾西怎麼說。我瞭解她。她絶對不是一個魯莽的人。”

    說著,奧斯頓轉頭看向亞里斯多德,臉上表情既有懇請也有尷尬。

    畢竟,如果魔杖真的弄丟了的話,這裡損失最大的就是亞里斯多德。雖然商會肯定會賠償他的損失,可是,對魔法師來說,一根適合自己的稀有魔杖,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

    這根鳳棲精靈木魔杖,對亞里斯多德的意義尤其重大。

    據總部的魔紋研究院的大師們推斷,如果解決了魔紋界線的問題,憑藉這把魔杖,亞里斯多德在大陸法神中的排位,將大幅提升!

    注意,是最難撼動的法神排位,而且是大幅提升!

    由此可見這跟法杖的珍貴。商會付出再多的錢,也彌補不了亞里斯多德的損失!

    亞里斯多德顯然明白奧斯頓的處境。他看了特蕾西一眼,點了點頭。

    奧斯頓鬆了一口氣,對特蕾西道︰“說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哼!旁邊傳來了畢夏普的一聲冷哼。

    奧斯頓皺了皺眉頭,沒有理會。

    他知道,畢夏普如此表現,一來,是急於在這個危及整個商會的重大錯誤當中,搶先展現自己的態度,劃清界線。二來,這也正是他逼迫自己外甥女就範的大好機會。

    對於這種人,自己能做的,就是置之不理。

    特蕾西款款向亞里斯多德行了個禮,表示謝意,轉頭看向奧斯頓,說道:“我之所以同意獨狼帶走魔紋,原因自然是我信任他。”

    畢夏普一拍桌子,就要說話。卻見特蕾西理也不理他,繼續說道:“我信任的理由有三點。第一,他是獨狼。以他的魔紋造詣,如果想要錢的話,會有無數人搶著送給他。

    第二,我們之間的合作。對我們很重要,對他來說也同樣重要。他是一個很值得信賴,同時也很精明的人,不會因為一時的利益,而招惹金骷髏商會這樣的敵人。這對他來說。是一個錯誤!

    第三,鳳棲精靈木魔杖的確很珍稀,找遍大陸,也找不出幾根來。而且,每一根都絶不一樣。

    可正因為如此,這東西對他來說。就更加危險。他知道這根魔杖的主人是誰,也知道一旦暴露,立刻就會引來一位法神的追殺。難道,他會冒這麼大的風險,只為了將這根魔杖收藏起來嗎?”

    特蕾西的話很簡短,不過。奧斯頓一聽就知道,這不是毫無根據的胡亂辯解。她的這個決定,或許有賭博的成分在裡面,但卻是經過深思熟慮,有很大把握的。

    而以他對特蕾西的眼光和能力的瞭解,如果她有把握的話,那麼。那位獨狼魔紋師,就真的值得信賴。

    不過,這樣的理由,顯然不能說服壓根就沒聽進去的畢夏普。

    “荒謬!”畢夏普冷冷的呵斥道:“這就是你的理由?簡直是一派胡言!”

    “是啊!”他的話音剛落,李凡希身旁的一個三十多歲的主事,就皺著眉頭附和道:“這都是特蕾西小姐您的主觀推斷而已。而人的貪慾,是不受理智控制的。現在的事實是,您將這根足以矇蔽理智的魔杖,給了一個不知道身份的人。我認為,您應該為此負責。”

    畢夏普臉上浮現一絲滿意。說話的這個人。名叫史東,是他的一個心腹。目前就在金骷髏拍賣行中任職。同時也是特蕾西入主拍賣行長老院的有力競爭對手。

    雖然畢夏普不希望自己的外甥女成為拍賣行的長老,可這並不代表他會對今年的長老改選無動於衷。要知道,身為總會長老,手下若沒有幾個實權人物追隨。那在商會中的地位,再高也沒有用。

    而史東,正是他力推的人選。

    隨著史東的反駁,房間裡,眾人一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一些人認為特蕾西的話有道理,而一些人則認為,史東所指出的,才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嘈雜聲中,畢夏普斷然道:“好了,這件事已經沒有再爭論的必要了。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再怎麼說也無濟於事。況且,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那人還沒來,我看,以後也不會來了。”

    他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對特蕾西道:“我現在宣佈,立刻免除特蕾西盧利安分會長老及拍賣行分行首席執事的職位,同時,為了防止內外勾結,監守自盜這一類的罪行被掩蓋,為商會造成更大的損失,我認為,應該立刻將特蕾西收押看管,直到水落石出!”

    這一番話,讓一旁的奧斯頓目瞪口呆。

    誰也沒想到,事情還沒有弄明白,畢夏普就不分青紅皂白,直接下手了。

    這可是他的外甥女啊!只因為沒有服從他安排的婚姻,沒能給他帶來好處,他就把人往死裡逼!

    “等等!”奧斯頓霍然起身,反對道,“我不同意!”

    “奧斯頓長老,”那史東幸災樂禍,陰陽怪氣地道,“畢夏普大人的排名,可是在您之上。他的決定,您似乎無權反對吧?”

    說著,他衝門口的兩名侍衛一使眼色:“還愣著幹什麼,沒聽見畢夏普長老的吩咐嗎?”

    眼看侍衛向自己走來,特蕾西只氣得緊緊咬住嘴唇,渾身發抖。

    “亞里斯多德閣下!”情急之下,奧斯頓把目光投向了亞里斯多德。只要這位魔杖的主人發話,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畢竟,那魔杖的界線難題,就是總會集中了研究院所有大師的智慧,都沒能解決。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只在那獨狼的身上。萬一,他只是需要更多的時間呢,萬一,他真的會來呢?

    亞里斯多德還在沉默,那史東卻搖著頭,一臉惋惜地道:“可惜,可惜!如果不是這根魔杖被特蕾西小姐如此輕易的讓人騙去,我本來還認識一位魔紋大師,可以解決亞里斯多德閣下的難題的。”

    “哦?”亞里斯多德顯然被引發了興趣,問道,“是誰?”

    “是尊敬的九級魔紋師弗林特先生,”史東臉上露出一絲傲意。“聖索蘭帝國國寶級的魔紋宗師!”

    是他?!

    聽到這個名字,不光亞里斯多德眼睛一亮,在場的眾人更是一片嘩然。

    弗林特大家可不陌生。

    他今年六十八歲,是一位在魔紋方面有著極深造詣,赫赫有名的獨立魔紋師。不屬於金骷髏拍賣行。也不屬於任務堂和神匠堂任何一方。如果能請出他來,說不定這個難題,倒真可能解決!

    不過,史東真的能請動弗林特嗎?

    似乎是看出了大家眼中的懷疑。史東道:“自從前一段時間,我從尊敬的畢夏普大人哪裡瞭解到這個任務之後,我就去找了弗林特先生。因為以前有一些私交。因此,弗林特對我的請求從來都不會拒絶。這一次也一樣,他不僅看了魔杖的拓展平面,還設計了一個方案……”

    說著,史東拿出一個木盒,打開。小心翼翼的從中拿出了一張軟泥藤紙,放在餐桌上。

    眾人一下子就圍了上來。

    軟泥藤上,繪著一套標識詳細的魔紋方案。這套方案,由三個五級魔紋法陣組成。其中,有兩個,都屬於秘傳魔紋。顯然是弗林特的獨門絶學。而在另一個大家都認識的常見魔紋上,他做出的最關鍵的處理。是將其中的幾條魔紋線,做了移除變形。

    魔紋法陣中,魔紋的增加和移除變形,是一項極其高深的學問。如果沒有足夠的造詣;對魔紋學的公式,定律,已經能量替換法則沒有足夠的研究,根本無法做到。

    當然,這並不包括赫赫有名的魔紋大家弗林特在內。在這個魔紋的處理上面,他做得非常巧妙。

    亞里斯多德仔細看了好一會兒,越看。神色就越凝重。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謹慎地點了點頭道:“雖然有些勉強,但我不得不說,這是我們到目前為止所見到的,唯一一個真正解決了界線問題的方案!”

    “是啊!”

    “真是巧妙的構思啊。如此設計界線魔紋。也只有弗特林大師才行!”

    亞里斯多德的話,得到了眾人的認同。雖然不是魔紋師,但長年和魔紋作品打交道,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他們一眼就能看出,這個設計,近乎完美的解決了問題。

    如果要說有一點瑕疵的話,那就是界線魔紋似乎……

    史東得意地道:“弗林特大師說,這個方案的界線魔紋,雖然有點擠占主魔紋的空間,但如果繪魔是他親自來的話,他就能通過繪魔技巧,解決這一點小問題!”

    最後的疑問也沒有了,眾人一陣歎服。

    魔紋的繪製是一門極其深奧的藝術。同樣的魔紋,在不同等級的魔紋師手中,就會變得不一樣。就像一個畫匠和一位大畫家畫同樣的景色,最終的效果,就有天壤之別。

    而以弗林特大師的繪魔水平,完成這根魔杖,絶對不是問題。

    讚歎過後,大家扭頭再看特蕾西時,眼神已經完全變了。有嘲諷,有憐憫,有惋惜。

    特蕾西美麗的臉龐,已經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看著史東,忽然問道:“弗特林大師,花了多長時間?”

    “整整一個月……”得意的史東道,“如果不是我拜託他的話,恐怕……”

    話還沒說完,史東就像想起了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

    特蕾西冷冷地道:“弗林特大師,不是在一週之前,就已經宣佈閉關研究了嗎?”

    這話,讓在場眾人都是一怔。

    那件事大家也聽說過。據說,是帝都的一位大人物得到了一個從古蹟中發掘出來的古魔紋製品。因為其中的魔紋玄妙深奧,因此,邀請了好幾位大師共同參與研究。

    當時,這事鬧得轟轟烈烈,人盡皆知。

    為了避免干擾,幾位大師,現在都在那位大人位於深山的城堡中閉關呢。弗林特也在其中。絶對不可能出來為史東解決這個難題。

    而唯一的可能……

    史東支支吾吾,情不自禁的扭頭看了畢夏普一眼。

    特蕾西心下雪亮。

    她拿到魔杖,不到一週的時間。這也就意味著,畢夏普在將魔杖任務強行壓給自己之前,史東就已經得到瞭解決方案。而畢夏普所做的。就是把這個方案壓下去,然後把魔杖交給自己。

    真不愧是自己的舅舅啊,多好的算計!

    九級魔紋宗師花了一個月才解決的問題,獨狼再厲害,他也不會擔心這問題能在短時間內從自己手中解決。

    把任務強壓給自己。旋即追過來,如果不是自己讓獨狼帶走了魔杖,他在對付了自己的同時,有把史東捧上了位,一箭雙鵰!

    想到這裡,特蕾西再也壓抑不住。憤聲向畢夏普問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畢夏普知道自己這位精明的外甥女,已經看出了自己的打算。不過,他並不為此感到有什麼羞愧和難堪。

    “一位有教養的小姐,就應該做女人該做的事,相夫教子,而不是在外面拋頭露面。靠著姿色在男人中周旋!”畢夏普指著特蕾西,厲聲訓斥道,“身為你的長輩,我把你養大,你不知感恩,反倒處處頂撞。今日的後果,都是你咎由自取!”

    說著。他一擺手,示意護衛動手:“好了!我不和你多說!弄丟了魔杖,就是你的責任,任你花言巧語也無濟於事!把她押下去,明天我們就啟程回帝都,我要召集長老會,重重處置!”

    眾人都是一陣嘆息。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麼。

    眼看護衛伸手去抓特蕾西的胳膊,忽然,一直保持這沉默的魯克開口道:“放開她。”

    這兩名護衛。是畢夏普的親信,哪裡會聽一個分會鑒定師的話,當下理也不理,手上動作不停,向特蕾西抓去。

    “撲!”一道撕裂空氣的聲音響起。

    隨著一道光閃過。兩名護衛,就如同被一輛疾馳的重型馬車給迎面撞上了一般,整個人猛的飛了出去。撞碎旁邊的一把椅子,撞破半空中的吊燈,撞爛木櫃和背後的牆壁,跌落在房外過道上,生息全無。

    吊燈碎裂,燭火混合著燈油和玻璃碎片如同火雨般落下,眼看就是一場大火,老魯克反手一抓,空氣中傳來一聲炸雷般的爆響,在場眾人只覺得呼吸一窒,漫天火雨,驟然就消失不見。

    “魯克大師……”特蕾西驚訝極了。認識魯克這麼長時間,她一直都以為魯克只是一位鑒定師。卻沒想到,這位老人的武技,竟然不弱……

    “放肆!”畢夏普怒火中燒。他沒想到,在這一個小小的拍賣行分行中,居然有人敢衝自己的人動手。

    “魯克,你想幹什麼?!”史東也叫道,“想以下犯上嗎?!”

    “你們等等,”魯克壓根不理會兩人,只站起身來,淡淡的對眾人道,“他來了,我去接他。”

    說完,他推開門,走了出去。只留下鴉雀無聲的客廳裡,一幫人面面相覷。到這時候,他們似乎都還沒有從剛才的一幕中回過神來。也不明白魯克口中的他,究竟是誰。

    就在這時候,亞里斯多德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霍然起身走到陽台上,抬頭向星空看去。隨著他的視線,一道身影,自天邊而來。如同流星般越過圍牆,落在後院的草地上。

    這一幕,讓亞里斯多德的臉色驟然一變。

    他震驚的不是這個深夜訪客,而是那位貌不出眾的首席鑒定師,居然能在對方距離如此之遠,就發現了對方。

    要知道,當魯克站起身來的時候,這個深夜訪客,都還在自己的感知範圍之外!

    “奧斯汀先生,”走出小樓的魯克微微一欠身,“歡迎。”

    “咦?”羅伊在草坪上站定,收起了火翼。目光驚異地看著這位有過一面之緣的拍賣行首席鑒定師。

    他深夜前來,沒有提前通知。可沒想到,這老人竟然如同早就知道了一般,早早的站在這裡等候自己。

    似乎是看出羅伊的驚訝,魯克微微一笑道:“今天是您和特蕾西小姐約定的三天時間的最後一天,而您,又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所以,我就在這裡等著您了。”

    說著。他做了個手勢,“這邊請。”

    羅伊跟在魯克身後,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這個老人的後背。

    他才不相信那樣的鬼話。剛才在空中的時候,他分明看見老人是才從門廳走出來的。幾乎是在自己落地的同時,他就一步不差的走到了自己的面前。這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跟著魯克走上樓。推開客廳門,羅伊一眼就看見了神色激動的特蕾西和滿屋眾人。明亮的燈光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羅伊身上。

    “他就是......”奧斯頓心裡隱約有些明白,在特蕾西耳邊低聲問道。

    “是的,馬丁叔叔,”特蕾西強抑著喜悅道,“他就是獨狼!”

    特蕾西的聲音有些發顫。這輩子,她從來沒有想現在這樣為一個人的出現而欣喜若狂。

    說實話,雖然她對獨狼很有信心,可信心畢竟只是信心,並不能替代現實。當畢夏普和史東步步緊逼的時候,她在現實面前,只能節節敗退。

    而現在,自己的信任,終於得到了回報。獨狼的如約而至,是對畢夏普和史東最直接的回擊。

    特蕾西的聲音不大,但已經足以讓在場的其他人聽見。

    獨狼?

    畢夏普和史東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傳說中的魔紋師,竟然真的來了。

    要知道,他可是平白拿走了一根全天下的魔法師都夢寐以求的魔杖啊,如果要評級的話,那至少也是九級傳說巔峰的寶貝,甚至評定為十級神器,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如果折算成錢的話,那就是大部分人十輩子乃至百輩子也掙不來的財富!

    特蕾西明明連他的身份都不知道,他明明可以拿了魔杖就消失,可偏偏,在大家覺得最不可能出現的時候,他卻出現了!

    看到特蕾西一邊說著話,一邊冷冷瞟過來的眼神,畢夏普和史東只覺得一口悶氣堵在胸口,說不出的難受。

    在眾人的注視下,羅伊眉頭微微一皺。他沒想到,這裡居然有這麼多人。

    羅伊的目光,很自然的就落在一個身穿法袍的老人身上。

    雖然這人只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棉布法袍,且法袍上沒有任何的標誌,但只需要一眼,羅伊就知道,這個魔法師的實力深不可測,自己在他的面前,連一丁點的機會都沒有。

    “奧斯汀先生,我為您介紹一下,”特蕾西何等伶俐,一眼就看出了這少年的不自在,當下輕笑一聲,為他介紹道。“這位,是我們聖索蘭帝國的傳奇法師,亞里斯多德法神閣下。”

    羅伊不禁肅然起敬,向亞里斯多德躬身問好。亞里斯多德的大名,人盡皆知。他自然也聽說過。

    亞里斯多德回了禮之後,特蕾西又為羅伊介紹了奧斯頓。

    “馬丁.奧斯頓?”

    羅伊咀嚼著這個名字。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奧斯頓好一會兒。這位馬丁.奧斯頓,和自己身旁的那位凱特.奧斯頓在相貌上,有四成相似。這讓他懷疑,兩人之間或許存在某種聯繫。

    接下來,特蕾西又為羅伊介紹了幾位來自拍賣總行的執事,最後才走到了畢夏普和史東的面前。

    “這位,是總會來的畢夏普長老。”特蕾西輕描淡寫的介紹道,“剛才,畢夏普長老還認為,奧斯汀先生您會拿著魔杖消失呢。如果不是魯克大師出手阻止,只怕現在我已經成了畢夏普長老護衛手中的階下之囚了。可巧,正在這時候,您就來了。”

    至於史東,特蕾西淡淡的瞟了一眼,就直接忽略了。

    羅伊一上樓,就注意到了客廳和過道上的一片狼藉。此刻聽到特蕾西的話。臉色不禁就是一沉。

    金骷髏拍賣行,對現在的羅伊來說,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合作夥伴。無論亟需提升實力的自己還是匪軍,未來,都需要這個觸手遍佈帝國的龐大組織。來提供魔紋或煉藥的稀有材料。

    就拿這次的十套魔金鎧甲來說,幾乎就在自己提出要求不到一個禱時的時間裡,特蕾西就已經把東西送到了自己的手上,這樣的效率,是其他任何一個組織也比不上的。

    這也是為什麼,自己徹夜不眠也要盡心盡力完成魔紋任務的主要原因!

    而另一方面。特蕾西在合作中,也給羅伊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在他看來,無論這個漂亮而精明的女人出於什麼目的,單單是她敢先付出十套魔金鎧甲,以及將如此珍貴的魔杖毫無條件的交給自己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歎服於她的魄力及眼光。

    而更難得的,是這份信任!

    羅伊深受精靈恩怨分明的性格影響,從特蕾西付出她的信任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把她當作了自己的朋友。

    別說特蕾西在自己未來的計劃中,佔據著相當重要的位置,就只是憑著朋友這兩個字。他就不會坐視她受人欺負。尤其是事情還是因自己而起的情況下,更沒什麼好說的。

    冷冰冰的掃了畢夏普兩眼,羅伊連敷衍的表面功夫都懶得做,鼻子裡一聲冷哼,直接就走了過去。

    羅伊的態度,讓畢夏普怒火中燒。

    盧利安分行。不過是總會下屬拍賣行的一個分行。若是平常下這樣的地方視察,以他的地位,就和皇帝也差不了多少。無論是分行執事還是別的工作人員,哪一個在他面前不是揣合迎奉千依百順?

    就算是那些高傲的魔紋師,甚至是貴族領主,也不敢對他如此態度!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作為聖索蘭帝國最龐大的商業組織。金骷髏商會的觸手遍及整個帝國。無論是陸地還是海上,無論是奇珍異寶還是棉麻糧食,商會都處於壟斷地位。

    在這樣的強勢地位下,任何合作方,都得看商會的臉色。

    一個魔紋師也好,一位有錢的客戶也罷,商會缺了,也照樣運行。可他們若是離開金骷髏商會,甚至被商會列上了禁止合作,直接封殺的黑名單,哪怕天下再大。他們也寸步難行!

    當然,也有人是例外。

    例如亞里斯多德這樣的超凡強者,例如統治帝國的皇室,例如掌握著軍隊的王公大臣。可特蕾西,魯克。還有這個獨狼,算什麼東西!居然也敢跟身為商會長老的自己做對。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面,那現在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

    更何況,在史東已經得到了魔紋方案的情況下,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必要跟對方虛以委蛇。

    “站住!”眼看羅伊跟著特蕾西從自己面前走過,畢夏普一聲厲喝。

    羅伊回過頭。

    “你就是獨狼?”畢夏普上下打量著羅伊,冷冷地道。

    “是我。”羅伊不動神色。

    “很好,”畢夏普傲慢地揚起下巴,厲聲道,“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不想在監獄裡過下半輩子,或則被絞死的話,立刻把你從這裡騙走的魔杖,給我交出來!”

    騙走?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羅伊只覺得一股鬼火直網上竄。

    “對不起,”他冷靜的道,“你是魔杖的主人?”

    “不是!”畢夏普皺了皺眉頭。

    羅伊奇怪的道:“那你是愛德華一世陛下,或者是阿道夫大公?”

    “當然不是!”畢夏普怒道,“明知故問。”

    羅伊一聲冷笑,提高了聲音,“那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命令我交出魔杖?!”

    畢夏普只覺得一股火直衝頭頂,身旁的史東,已經大步上千,對羅伊大聲呵斥:“放肆!”

    他轉過頭,冷笑著對特蕾西道:“特蕾西小姐,你不會真的以為,你隨便找個人戴著面具冒充獨狼,我們大家也會相信吧?”

    特蕾西臉色一沉:“史東先生,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史東一聲冷笑。

    他剛才並沒有見到羅伊飛來的一幕,在旁邊觀察了半天,越看,就越覺得有蹊蹺,此刻見畢夏普受辱,當即挺身而出,厲聲質疑。

    “這人雖然戴著面具,但我敢打賭,他絶對不會超過二十五歲。且不說他如此年輕,根本不可能在魔紋上有什麼高深造詣,就是單說他來得如此之巧,就不得不讓人覺得奇怪……”

    他轉頭看了看魯克,回過頭來,一臉陰沉地看著特蕾西:“而就在剛才,你這位首席鑒定師以下犯上。不但公然抗拒總會指令,還膽敢向我們的人出手,簡直囂張跋扈,不知死活……

    ……換任何下屬,都不敢做這樣的事。他之所以肆意妄為,就是因為事情已經超出了你們的控制,不得已,才悍然出手……

    不過,你們也知道,動手不能解決問題。隨後,他人在客廳,卻忽然宣稱有人來了。離開了一下,就帶了這人進來。嘿嘿,如此低劣的表演,分明是眼看事情瞞不下去了,想以此補救,將你們監守自盜的魔杖,再通過冒充獨狼的方式,物歸原主!”

    史東在頃刻之間,就把前後事情串連到一起,越說越有自信,冷笑:“只不過,你未免把我們大家都當成白痴了。”

    特蕾西玉牙緊咬,恨不得一拳揍在史東得意洋洋的臉上。

    “你血口噴人!”

    一旁的眾人面面相覷,除了亞里斯多德之外,其他人倒都覺得那史東的推測雖然離奇,但也未必不可能。

    不然,為什麼身為鑒定師的魯克,敢不惜得罪商會長老,公然動手。不然,這獨狼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特蕾西被追究責任,無路可走的時候,就忽然出現了?

    況且,這傢伙臉上戴著面具,誰能肯定他就是獨狼?

    “那我要怎麼才能證明我的身份呢?”羅伊安慰了氣得發抖的特蕾西,平靜地道。

    “我不知道你怎麼證明你的身份,”史東臉上的冷笑愈發譏諷,“不過,我倒知道如何證明你不是獨狼!”

    “哦?”羅伊來了興趣,“你說說看。”

    “你們不是宣稱三天時間,就能夠完成魔紋嗎,如果你真的是獨狼,那現在,你就該帶著一根完成了魔紋的魔杖來,”史東一臉篤定地道,“但我敢肯定,那根魔杖,就在你的身上,而且原封不動!”

    不得不說,史東這一招很陰險。

    特蕾西雖然說獨狼承諾三天完成,可別說他,就是換任何一個人,也不相信這個連弗特林大師,都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勉強完成的難題,會有人能在三天內破解。

    不過,既然特蕾西這樣說,他就一口咬定。

    不管你是真獨狼還是假獨狼,只要魔杖的魔紋沒有完成,那你就是假的!這頂監守自盜的帽子,你們就戴定了!

    就算你們物歸原主,沒有證據證明你們的罪行,但眾口鑠金,只要畢夏普大人回去一說,至少,這金骷髏商會,你們是別想呆下去了!什麼競爭總行長老,更是痴人說夢!

    客廳裡,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羅伊身上。

    “怎麼?”史東和畢夏普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亞里斯多德先生,就是魔杖的主人。你倒是把魔杖拿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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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十四章 送錢上門

    面對咄咄逼人的畢夏普和史東,羅伊半天沒說話,看起來顯得沉默而慌亂。似乎被人擊中了要害。

    在場的人,哪一個不是挑通眉毛的老狐狸?

    他們身為商人,而且整天和人勾心鬥角,最大的本事,就是察言觀色。哪怕羅伊戴著面具,他們也能夠透過他的言談舉止,透過他肢體的細微動作,閲讀他的內心。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他們就已經將羅伊的沉默,解讀為了被人看穿並逼到了懸崖邊的膽怯!

    畢夏普和史東臉上的冷笑,愈發的篤定和得意。奧斯頓的心,則漸漸的沉到了谷底。

    到了這個時候,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忽然出現的年輕人,並不能給人信心。他太年輕了,也太容易被人看穿,被人激怒。在畢夏普和史東這樣的老手面前,他沒有絲毫的機會。

    對於特蕾西監守自盜的指控,或許只是毫無根據的卑劣搆陷。但這也恰恰是讓人最難辯解的。

    哪怕自己無條件相信特蕾西,但自己也無法代表所有人。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會只聽信片面之詞。只要畢夏普和史東回去一散播,特蕾西就算是跳進希萊河都洗不清了。

    “一個分行鑒定師,居然敢對上級動手!如果不是心裡有鬼才怪了。”

    “好拙劣的把戲,就算是半獸人,也不會上當吧?”

    “是啊,怎麼可能那麼巧?看著抵賴不過去,那魔紋師就出現了?明擺著是早就準備好的。”

    “戴個面具就能冒充獨狼,這也未免太簡單了吧?”

    “瞧,你們猜怎麼著。就像史東先生說的那樣,他們最後真的就只拿出了那根原封不動的魔杖。”

    這樣的風言風語,奧斯頓隨便想一想,就能想出一大堆來。

    眾口鑠金三人成虎,就算只是毫無根據的猜測。到了最後,也會變成特蕾西身上洗不清的污點。

    日後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會有人對他指指點點。

    而唯一能夠證明的,似乎就是這年輕人拿出已經完成了魔紋的魔杖出來。可是,這恰恰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無論這個年輕人是不是獨狼,用三天時間做到連總會的魔紋大師們和弗特林大師都做不到的事情。都無異於天方夜譚。

    史東偷換了概念。可此時此景,被他如此一口咬住之後,年輕人和特蕾西已經是騎虎難下。

    寂靜中,羅伊一梗脖子,冷冷地道:“我拿到魔杖,只有三天時間。這麼短的時間裡。完成魔紋,根本就是強人所難。沒完成,不代表我就不是獨狼。況且,我是誰,用不著給你們證明。”

    “哈哈!”史東環顧四周,譏諷道,“這讓我想起東方漢山人的一諺語。叫什麼來著,黔驢技窮?!”

    說著,他冷笑著對羅伊道:“那麼,現在,請你把魔杖交出來。”他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軟泥藤紙,“實話告訴你,不管你是不是獨狼,我們都不需要你了。亞里斯多德先生的委託,我們已經完成了!”

    這是致命的一擊。

    眾人只看見那獨狼身體一震,不敢置信地道:“什麼?這不可能!”

    “不可能?”眼見史東占足了上風。畢夏普只覺得心情異常舒暢,得意的道,“你算個什麼東西,說不可能就不可能?這個方案,可是亞里斯多德大人親自確定過的!”

    “我看看!”羅伊一把從史東的手裡。奪過了軟泥藤紙。

    史東迫不及防,想要伸手抓回來,卻被畢夏普一把拉住:“他想看,就讓他看好了。”

    說著,他把目光投向特蕾西,“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有什麼花招!”

    從剛才到現在,特蕾西就站在羅伊身旁,一句話也不說。表情淡然而恬靜。人們很難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來。既沒有勝券在握的從容自信,也談不上聽天由命自暴自棄。

    她只是靜靜的陪在那年輕人的身邊,像任何一個跟隨丈夫行走於賓客中的女人,只是單純而理所當然的,把所有的主導權都無條件的交給了身邊的男人。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這一刻,特蕾西其實有些失神。在她的腦海裡,就只是反覆迴蕩著獨狼悄悄在她耳邊說的一句話。

    “我玩玩他們。”

    從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沒有任何擔心了。就像放下了千斤重擔一般,置身事外,渾身輕鬆。

    而相較於和畢夏普的交鋒,她現在更感興趣的,是看著身旁青年面具邊緣的耳鬢,以及那隔開了畢夏普和史東的英挺背影。

    三十多年來,這是一向信奉只靠自己的她,第一次從一個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一種讓她沉醉著迷的安全感。哪怕這個男人,比她小了十幾歲!

    在眾人的注視下,羅伊很快看完了魔紋方案。半天沉默不語。直到史東從失魂落魄的他手中抽走那張紙。

    “怎麼樣?”史東冷笑道,“現在沒話說了吧?”

    “沒什麼好稀奇的,”羅伊不服輸的道,“如果再多給我幾天時間,這種水平的方案,我也能做出來。”

    “哈哈....”史東和畢夏普忍不住失聲大笑,在場眾人,也不禁搖頭。

    果然還是個青澀的小菜鳥啊。

    看了別人的方案之後,再說這樣於事無補的場面話,實在太沒有水準了。更何況,他渾然沒有意識到,憑他剛才現在的一番話,大家就可以確定,他並沒有解決魔紋難題。

    而對畢夏普這樣的老狐狸來說,年輕人的不服氣,幾乎等同於把刻薄的奚落話兒,遞到了他的嘴邊。

    “你也能做出來?”果然,畢夏普嘲諷道,“也不找個鏡子照照自己的模樣!不知天高地厚!和弗林特大師比起來,你算個屁!我賭一百萬金路郎!別說達到這樣的水準,就是你能達到一半,我都認輸!”

    “你……“眾人看見,那年輕人面具下的脖子猛的漲的通紅。青筋畢露,一雙冒火的眼睛,直直的瞪著畢夏普,憤怒道,“你這是在侮辱我嗎?”

    “不不不,這只是一個賭約。”畢夏普哪裡會畏懼這樣一個菜鳥。面對他的怒火,只是冷笑道,“只要你同樣解決了亞里斯多德閣下的問題。一百萬金路郎,隨時奉上。”

    兩人目光對視,各不相讓。

    良久,那年輕人咬著牙,一字一頓的道:“這可是你說的!”

    雖然他的語氣兇狠。可所有人都能從中聽出他的底氣不足來。

    “當然!”畢夏普微笑著,如同看傻瓜一般看著對方:“問題是,你有這樣的本事麼?”

    一旁的史東等人,都是哈哈大笑。

    看著僵在原地的年輕人和他身旁的特蕾西,奧斯頓等人都有些目不忍睹。

    畢夏普這是擺明了在欺負人了。弗特林大師的方案,也不過才勉強合用而已,若要獨狼也解決問題,那和弗特林大師有什麼區別?賭上一百萬,不過是一種羞辱罷了。

    可話說回來。這也是這年輕人咎由自取。沒有實力又倔強嘴硬,等待他的就只是這樣的折辱!

    在人生的賭桌上,很多年輕人都經歷過這樣的殘酷一課。被老賭徒看穿底牌,被對手奚落教訓。直到多年之後,他們都會面紅耳赤的記得自己當年的尷尬和無助。

    而唯一不同的是,這年輕人和特蕾西,輸掉的賭注。遠比其他人更多。

    “夠了……”奧斯頓不忍心再看下去,沉聲喝道。

    他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卻見那年輕人忽然笑了起來。不光他笑了,特蕾西也笑了。笑得如此開心,又如此狡猾。在他們的笑容襯托下,史東等人的笑容就像是一群白痴!

    “恭喜。”特蕾西笑顏如花,眼兒眉兒宛如月牙。

    “同喜同喜,”羅伊笑道,“沒想到。一個簡簡單單的魔紋任務,居然會白痴給主動給我增加報酬。特蕾西小姐,下次有這樣的任務,一定要記得我哦。我不介意再多賺一百萬金路郎的。”

    史東等人的笑聲,戛然而止。畢夏普的微笑。也僵在臉上。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羅伊從空間戒指裡拿出魔杖,放到特蕾西的手裡:“說好三天。你相信我,我拼了命也會完成。幸不辱命。”

    特蕾西嫣然一笑,看也不看,就轉身走到亞里斯多德的面前:“尊敬的法神閣下,抱歉讓您久等了。這是您委託的魔杖,請您查驗。”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根形狀怪異,卻又讓人心跳加速的珍貴魔杖身上。

    無論是又驚又怒的史東和畢夏普,還是驚喜交集的奧斯頓,都在第一眼就已經發現,魔杖的表面,已經銘刻上了神秘而繁複的魔紋。

    “天啦,他真的完成了!”

    “難道,他真的就是那位獨狼?”

    “這怎麼可能?”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怎麼會這樣……”這忽如起來的打擊,讓畢夏普只覺得眼前髮黑。倒是他身旁的史東還算沉得住氣,低聲道,“長老閣下,先別心急。這魔紋還不一定能行呢。要是他的魔紋不能用……”

    “對!”畢夏普如同打了一針強心劑,一臉猙獰地道,“損壞了魔杖,他會死得更慘!”

    一陣騷動中,亞里斯多德接過了魔杖。

    在之前的整個過程中,這位皇家法師一直都含笑旁觀。似乎事不關己,不發表任何的意見。

    不過,如果有一個有心人在旁邊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從獨狼進門那一刻,他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對方。而隨著獨狼和畢夏普等人的衝突越來越激烈,他的目光,就越來越欣賞,越來越好奇。

    而對於獨狼拿出完成了魔紋的魔杖,他也並不感到驚訝。不過,就在他仔細查驗魔杖的時候,他的臉色,卻忽然變了。

    “這是……”亞里斯多德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問道,“界線魔紋嗎?”

    也難怪亞里斯多德不認識。

    羅伊選擇的三個界線魔紋,一個來自於金角犀,兩個來自於幻鷹,都是和傳統魔紋學大相逕庭的生命魔紋。而且,他在魔紋中增加了用於封閉結構的偽裝魔紋。因此,更顯古怪。

    身為法神,亞里斯多德的魔紋學知識,不下於一位七級魔紋師。可別說他認不出這是什麼魔紋,就連是不是魔紋,都不敢確定。

    羅伊微微一笑道:“尊敬的亞里斯多德法神閣下。我認為,對於您和這根珍貴的法杖來說,普通的界線魔紋,實在太浪費了。所以,我做了一點小小的改動,為您銘刻了三個功能魔紋。其中。兩個是攻擊魔紋,一個是防禦魔紋。至於作用和效果,我想,您還是親自試一試比較好。”

    一聽到羅伊的話,房間裡立刻就炸了鍋。

    眾所周知,魔紋銘刻,最重要的就是在材料和功能之間取捨平衡。就像一塊美玉。再偉大的雕刻師,也只能依據材質選擇最好的圖案。若想什麼都加上去,唯一的結果,就是毀掉珍貴的材料。

    而這根魔杖,亞里斯多德早已經設計了三個主魔紋。這三個主魔紋,也是經過了反覆的論證。絶不容有任何的改動。剩下的位置,用魔紋師的專業計量術語來說,就只有0.2個方寸。

    這麼點地方,就是銘刻三個功能簡單的界線魔紋都不夠,更何況是三個擁有完整功能的魔紋?!

    魔杖在亞里斯多德的手上。大家並不知道這三個魔紋占了多大的面積。但依照他們的常識來推測,這根珍貴的魔杖,顯然已經被這肆意妄為的小白痴給毀了!

    這個世界上,絶對不可能有能銘刻在0.2個方寸裡的三個功能完善的五級魔紋!

    畢夏普和史東一陣驚喜,幾乎忍不住放聲大笑。

    果然。正如自己所料,那小子,毀掉了這根對亞里斯多德來說,無比珍貴的法杖!

    他死定了!

    就連弗林特大師,也花了整整一個月才勉強解決的難題,他怎麼可能在短短三天內解決?這完全就不符合邏輯!

    任他如何囂張狂妄,這一次,就要他死無葬身之地!一位傳說法神的怒火,絶不是一個小小的魔紋師可以承受的。就算是特蕾西,乃至整個盧利安分行,都要遭殃!

    不過,他們的驚喜才剛浮現在臉上,就聽亞里斯多德向羅伊問道,“我可以試試嗎?”

    “當然!”羅伊微笑道。

    亞里斯多德深吸一口氣,向魔杖中透入魔力。瞬間,一股龐大的天地靈力波動,就如同海潮一般,充斥了整個房間。

    隨後,就只見魔杖陡然一亮,砰的一聲炸響。空氣中,一團灰黑的鐵霧驟然浮現,旋即如同被龍捲風裹挾的烏雲般,飛速凝聚成一塊半圓形的,表面有尖鋭凸起的鐵甲。

    鐵甲漂浮於半空之中,隨著亞里斯多德的意念控制而飛舞旋轉,忽左忽右,靈動之極。

    “這是什麼?!”眾人發出一聲驚呼。

    亞里斯多德眼睛一亮,喜出望外。

    雖然並不知道這是什麼魔紋,而且,從魔力波動的程度來看,這鐵甲也不過是一個區區五級魔法。可是,有著豐富戰鬥經驗的他知道,在魔法師遭遇騎士的近身攻擊時,這個防禦型魔法的作用,卻遠遠超過了帶上兩名貼身護衛的騎士!

    它不但堅固,靈動,可以隨魔法師的意念防禦上下左右任何一個角度,而且,其表面上的尖刺,對任何一個對手來說,都是巨大的威脅。被它撞上一下,不死都會去掉半條命。

    而更重要的是,這是魔紋產物,是瞬發魔法!

    如果使用魔晶魔核的話,魔法師甚至不需要動用自己的魔力!

    亞里斯多德深深的看了羅伊一眼,旋即用魔力,激發了另外兩個相同的風系魔紋。

    噗噗噗噗。

    隨著一連串的聲響,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十四道光羽如同閃電般飛射而出,在窗戶和牆壁上,破開一個個小洞。

    一陣風吹來。新破開的洞穴,發出嗚嗚的聲響。洞口的塵土瀰漫著,碎裂的牆磚石塊和玻璃噼裡啪啦地掉在地上。這聲音不大,但對目瞪口呆的眾人來說,卻震耳欲聾。

    所有人都只覺得背心一陣冷汗。這十四道光羽來得極其突然。自虛空浮現時,又是或高或低,或前或後,軌跡極其刁鑽。如若事先不知道,在逼近亞里斯多德的時候,被這麼來一下……

    光是想想。都讓人膽寒。

    此刻再看羅伊,已經沒有人質疑他獨狼的身份了。這兩種魔紋,都是大家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除了獨狼那與眾不同的神秘魔紋之外,哪一位魔紋師,能設計出來?

    可是……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一時有些古怪。

    這是界線魔紋嗎?

    眼見亞里斯多德測試完成。看著魔杖默不作聲,四周眾人都迫不及待的圍了上去。

    “亞里斯多德先生,”奧斯頓當先發問,“不知您的測試結果……”

    “哼,”畢夏普一聲冷哼,輕蔑地道,“這還用說麼?我們委託完成的。是界限魔紋,可你們看看,他都幹了些什麼……”

    “畢夏普先生說得對。這樣的魔紋,若是用在普通魔杖上,那自然還算不錯。可他竟然自作主張,用在了這珍貴無比的鳳棲精靈木上,簡直是暴殄天物啊!”史東一臉沉重,眼中卻掩飾不住幸災樂禍。

    “是啊,和亞里斯多德先生設計好的主魔紋比起來,這樣魔紋。對一位法神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那怎麼辦,還能改嗎?”

    “當然改不了了。可惜啊,太可惜了。”

    以畢夏普為首的一幫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都已經篤定。獨狼毀掉了這根珍貴的魔杖。

    可就在這時候,卻見亞里斯多德抬起頭來,冷冷地瞥了為首的畢夏普和史東一眼,毫不客氣的呵斥道:“先生們,如果你們不懂的話,我想,你們最好還是閉上嘴!”

    說著,他面向羅伊,極其莊重的一躬身,行了個撫胸禮,感激地道:“尊敬的獨狼先生,我必須要說,這是我見過的最迷人的魔紋作品。您的智慧,遠比這根魔杖本身,更加珍貴!”

    “您太客氣了。”羅伊連連擺手。不過,能得到一位傳奇法神的誇讚,任誰都能看出他那副小得意的模樣。

    亞里斯多德笑道:“不,這是您應得的。”

    兩人的這一番對話,只聽得眾人目瞪口呆,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特蕾西驚訝的摀住了嘴。畢夏普和史東臉上的血色一下就褪得一乾二淨,就像被人迎面潑上了一桶白漆。

    “奧斯頓先生……”亞里斯多德這時候,才轉過身來,對剛才提問的奧斯頓道,“我想,你可以自己親眼見證一下答案。”

    說著,他將魔杖遞給了有些發怔的奧斯頓。

    奧斯頓呆呆的接過魔杖,四周人群,也一下子就把他團團圍住。十幾雙眼睛,同時看向魔杖。

    沒有想像中的喧賓奪主,沒有鵲巢鳩占。古拙的魔杖上,就只有三個精緻小巧的魔紋,靜靜地呆在設計好的界線魔紋範圍之內。就像懸浮於夜空中的星座,神秘莫測。

    所有人都呆住了。沒人敢相信,剛才釋放了那麼大威力魔法的,就是這三個精練到極致的小小魔紋。和印象中,動輒上百,乃至上千條的繁複傳統魔紋比起來,這三個魔紋,就像是神的印章!

    “實在太美了。不是嗎?”亞里斯多德的目光,依然沒有半刻離開魔杖,如痴如醉。

    “原本,依照我的想法,只要能銘刻上三個界線魔紋,解決三個主魔紋元素干擾問題就行了。從頭到尾,我都沒期望過這三個界線魔紋,能有別的什麼作用。在我看來,那根本就是不現實的。”

    “可是,我做夢也沒想到,我眼前的這位年輕人,卻用他的智慧,送了我這麼大一份厚禮,一個驚喜!”

    “正如你們剛才所見的一樣,這三個魔紋,同樣也是主魔紋。一個防禦,兩個攻擊。各有妙用。而作為五級金系和風系魔法,它們又同我設計的三個主魔紋相生相剋。是天生的界線魔紋!”

    “這也就意味著,這根鳳棲精靈木,同時擁有六個主魔紋。它們就如同鏈條般,環環相扣。不但能夠彼此制約,也能彼此增益。其效果。遠比用三個毫無功能的死板界線魔紋強行隔開的方案,高出十倍!”

    亞里斯多德的這一番話,只聽得在場眾人心動神搖。

    對魔紋稍有研究的都知道,他的這番話沒有絲毫的誇大。表面上看,這三個界線魔紋,釋放的不過是五級魔法。可正因為它們具備主魔紋的作用。因此,對於元素的調節,就更強力有效。

    更何況,一旦有哪位騎士靠近亞里斯多德,猝不及防之下,這五級魔法。一樣是要命的。

    此刻再看羅伊,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有震驚,有欽佩,有也有好奇和火一般的炙熱!

    幾個月前的美丁城,獨狼曇花一現。當時,總會對他的關注,與其說是對一個人才的關注。倒不如說是對他那與眾不同的魔紋的關注。他那低得可憐的魔紋等級,並不引人重視。

    就像是一匹跑得很快,甚至會飛的馬。人們更多的是好奇。而若是有獅鷲或地行龍選擇的話,他們當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就像亞里斯多德遇見的這種問題,如果傳統魔紋能夠解決,他是怎麼也不會想到去偏遠的盧利安找一個低級魔紋師的。

    而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所有人都明白,單單是亞里斯多德的這一番話傳出去,這位戴著面具的年輕人,就能在魔紋界掀起一波讓人目瞪口呆的滔天巨浪。從此一飛衝天。

    能夠完成五級魔紋,就證明他的魔紋造詣已經登堂入室,是實打實的中級魔紋師。更何況,這還是一位解決了許多魔紋大師都沒能解決的難題,征服了傳奇法神亞里斯多德的魔紋師!

    人們的注意力。將從他的神秘魔紋集中到他的這個人身上。不知道多少人為了得到他,而心甘情願付出天大的代價。

    無論是金骷髏商會,任務堂還是神匠堂,只要得到他的加盟,就能在魔紋方面瞬間超過其他競爭者,引發廣泛的關注。

    這就是明星效應。只要操作得當,他帶來的,不僅是急於解決難題的顧客,還有希望能夠近距離接觸他和他的魔紋的同行。這些人一旦聚集在一起,隨著時間的推移,其他競爭者的實力,會被越拉越遠。

    況且,他還如此年輕,未來再晉陞到高級魔紋師,魔紋大師,魔紋宗師,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此刻再轉頭,看見畢夏普和史東那已經失去了血色的臉,在場的人,都不禁下意識的退開一步,和他們劃清了界線。

    回想剛才,在目光鋭利,老辣兇狠的畢夏普和史東咄咄逼人的攻勢下,年輕的獨狼所表現出來的“單純,固執,天真,稚嫩”,大家就感到後背爬滿了絲絲寒意。

    眾人並不知道,這個“固執,天真”的年輕人,還不滿十歲,就已經是一個在詐騙團夥裡混成了精的老手。更不知道,當年這小子,甚至還騙走了收了威廉一大筆錢教他騙術的那個老騙子所有的錢。

    他們只知道,他早就完成了魔杖,早就勝券在握。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完全不公平的戰鬥。

    若是換做別的年輕人,只怕被畢夏普一激,就立刻把東西拿出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和實力了。

    可這小子,卻不動聲色。只輕描淡寫的就在對話間,讓畢夏普和史東這樣的老狐狸,做出了錯誤的判斷。而其後,他們對一個可憐年輕人的窮追猛打,更讓他們不知不覺就跌入了陷阱。

    想起那個賭約,大家都禁不住為畢夏普感到肉疼。

    雖然貴為金骷髏商會的長老,可是,畢夏普擁有的更多的是權力和地位,卻不是財富。這一百萬金路郎,或許就是他的全部身家的三分之一,乃至二分之一!

    這麼一大筆錢,如此輕易的就被人騙去了。對於浮沉商海,最擅長勾心鬥角,從石頭裡榨油的他們來說,無異於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們在他們最擅長的領域,被一個年齡比他們小了幾十歲的年輕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而更可怕的後果還不是金錢的損失。

    在金骷髏商會這個由數以千計的商團和財閥組成的金融帝國中,長老不過是大家選出來的管理者和利益代言人罷了。他們的地位是否穩固,同樣取決於他們的能力和那些超級大佬的意見。

    等到事情傳開,當那些商團和財閥的大佬們,知道這兩人是如何因為私怨,而當著亞里斯多德法神閣下的面,去得罪一個讓法神閣下尊敬並感謝的年輕人;知道他們如何把這個可能為商會創造無盡財富的魔紋師,推出商會門外,甚至推向競爭對手的時候,他們的結局,將無比悲慘!

    商場如戰場。甚至比戰場更冷酷,更無情。別看那些大佬們平日裡對畢夏普還算客氣,笑容可親。可若是擋了他們的財路,他們翻臉下手,比任何人都快都狠!

    商場沒有刀劍,但同樣有血腥!

    這樣一想,大家距離畢夏普和史東的距離,就更遠了。趨利避禍,原本就是商人的天性。哪怕畢夏普不會因此而倒台,也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去貼著他玩一把心跳。

    而毫無意外,那陰險腹黑的年輕人,沒準備放過他爪子下的獵物。

    “那麼……”冰冷的面具下,年輕人的眼睛笑眯眯的,帶著一絲嘲弄,“畢夏普長老,您輸給我的這一百萬金路郎,是不是該拿出來了?這樣的事情,你總不會忘了吧?”

    從亞里斯多德毫不客氣的讓他們閉嘴的那一刻起,畢夏普就知道,自己掉進了圈套。而其後的這段時間,他的腦海裡,完全是一片空白。直到此刻對方逼問,他的眼睛都還在發直。

    怎麼會這樣?

    這個問題,不斷的在畢夏普的腦海中盤旋!

    自己明明可以不理會他,直接逼他拿出魔杖來;自己也明明可以,用最穩妥的方式處理這件事。

    可是,被他一繞,自己就被帶偏了道。

    這小狐狸太具有欺騙性了。他是一個天生的騙子!他的言談舉止,讓自己這個堂堂商會長老,聖索蘭帝國商界身經百戰呼風喚雨的老手,也不知不覺走進了陷阱。

    最可恨的是,那賭約,竟然是自己提出來的!

    “這個老蠢貨!”

    一想到日後別人看見自己時的議論,畢夏普就只覺得五內俱焚天昏地暗,直欲一頭栽倒!

    搖搖晃晃,昏昏沉沉中,只聽耳邊傳來那年輕人驚訝而惡毒的聲音。

    “咦,說到錢就裝死啦?”

    “喂!醒醒!”

    “喂!”

    一股血直衝大腦,羞怒交集的畢夏普再也堅持不住,喉頭一甜,噴出一口血來,仰頭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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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十五章 月夜小巷

    持續到深夜的鬧劇,隨著畢夏普的暈倒而結束。

    根據匆匆趕來的醫師的診斷,這似乎是腦溢血。雖然及時用了藥,但日後,估計也只能躺在床上過了。這種病,就是神術師也沒辦法。

    當然,病倒昏迷,並不代表他之前答應的賭約作廢。有奧斯頓和亞里斯多德的見證,這筆錢會直接從畢夏普的賬戶上劃給羅伊。如果賬戶裡的錢不夠的話,他的家產,也自然有人代為處置。

    至於史東,則在護衛的押送下,當夜就灰溜溜的回帝都去了。

    作為畢夏普昏迷之後,此行眾人中地位最高的商會長老,奧斯頓可沒給史東什麼客氣。

    把他趕回去只是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算不上懲罰。真正的懲罰,會等到總會商討之後決定。不過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這輩子,他都別想坐上拍賣行總行長老的位置了。

    而至於特蕾西,在這一夜過去之後,已經沒有人再質疑這位年輕女士的眼光和能力。

    正是因為她的出色,才使得金骷髏商會,在亞里斯多德法神委託任務一事上,得到了圓滿的結果。不僅得到了亞里斯多德法神的讚許,而且沒有給虎視眈眈的任務堂和神匠堂任何機會。

    在人們看來,畢夏普病重,卸任長老不過是時間問題。就算他還在名義上暫時保留著這一職位,他也不可能再對特蕾西有任何影響了。

    有如此出色的眼光,能力,功績,再加上奧斯頓長老的支持,特蕾西晉陞拍賣總行長老,已是板上釘釘。

    更何況,在這一夜,那位神秘的獨狼魔紋師當眾宣佈,他和金骷髏商會的所有合作。都會通過特蕾西。如果她離開,那麼,日後他所有的作品,都和金骷髏商會沒有任何的關係。

    通過這一次,人們那還不清楚這個年輕人的價值?這樣的人一句話,比特蕾西苦幹十年都有用。哪怕只是為了籠絡他一個人,這總行長老的位置。特蕾西都坐定了。

    而對獨狼,奧斯頓長老當即表態,日後他有任何的需要,金骷髏商會都會不遺餘力。

    在場的執事們都是暗自欽佩。從這一點,就看出奧斯頓長老的老辣了。

    要知道,獨狼和任務堂的關係。人盡皆知。如果不是特蕾西機緣巧合,在上次獨狼出現的時候認出了他,只怕就沒有今天的這一切了。因此,代表商會表態,就是在這層關係上,加上一道保險。

    無條件的先示好,永遠比有條件的交換。更容易得到對方的友誼。而今夜之後,獨狼的友誼,將是無價之寶。這對奧斯頓在商會長老院中的地位鞏固,也是大有好處。

    而獨狼,也得到了亞里斯多德的友誼。

    最終之戰過後,魔法傳承幾近斷絶。三百年來,能夠成就法神的,無一不是驚才絶艷之一世雄傑。他們的力量。已經超越了普通人的認知範疇。而除了魔法之外,在其他的任何領域,他們都擁有無盡的能量。

    那些對普通人來說,難如登天的事情,在他們那裡,卻不過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罷了。

    無論是王公大臣,還是販夫走卒。都會以為他們效勞而榮幸。

    因此,亞里斯多德的友誼,遠遠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

    分別的時候,亞里斯多德給了羅伊一個古拙的黑鐵指環。只要是在聖索蘭帝國境內。無論任何地方,只要羅伊以魔力激髮指環,亞里斯多德就能夠感應到。並且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而無論對手是誰,亞里斯多德,都會為羅伊出手三次!

    一位法神的承諾,何等珍貴。出手一次都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更何況三次。看著羅伊手上的指環,就連奧斯頓和特蕾西,也不禁嫉妒。

    ……

    夜色已深,一輪魔月掛於天邊,靜謐而明亮。

    羅伊和特蕾西,漫步在拍賣行後院的花園中。奧斯頓,魯克和李凡希,並肩跟在兩人身後。

    風聲中的風鈴花,發出清脆的聲響,穿過薔薇拱門,順著鵝卵石鋪就的蜿蜒小路,羅伊和特蕾西走上一個小小的草坡。舉目望去,慕尼城已經進入了夢鄉。就連喧鬧的酒吧,都已經陸續關門打烊,熄滅了招牌前的壁燈。

    “謝謝,”特蕾西停下腳步,轉身看著羅伊,“今天如果不是你來得及時,只怕我早就頂不住了。”

    “你太客氣了。”羅伊道,“辜負一個美麗小姐的信任,可不是紳士的行為。”

    兩人相視一笑。

    特蕾西看著羅伊的面具,嫣然道︰“我現在還不能看看你的臉嗎?”

    “當然可以。”羅伊笑著,摘掉了面具,揭下了假髮。

    這是一張乾淨而年輕的臉,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和清澈的笑容中,帶著一點慣有的迷糊,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樣子,讓人很容易就親近他。

    看到羅伊的真容,特蕾西一愣,似乎覺得有些熟悉。而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時候,走在兩人身後的魯克,忽然目光一凝,心頭巨震!

    “我想起來了!羅伊……”特蕾西眼睛一亮,一拍手,驚訝的道,“你叫羅伊,是第一訓練營的學員!”

    因為美丁城戰役,痛揍斯嘉麗以及凱文的挑戰等轟動一時的傳聞,聽說過羅伊這個名字的人不少,可是,真正見到過他的人卻並不多。

    特蕾西之所以一眼就把羅伊給認了出來,是因為一個多月前的阿道夫大公舞會上,她也是他和斯嘉麗之戰的見證者之一。

    身為金骷髏拍賣行盧利安分行長老和拍賣行首席執事,拿到一張請柬,對特蕾西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當時穿著一身優雅華貴的深藍絲裙的她,做夢也沒想到,盧利安頂級貴族人群的中央,那個一拳接一拳攻擊的兇狠少年,竟然就是獨狼!

    特蕾西震驚地摀住了嘴。

    雖然她對這類的傳聞並不關心,可是。她也聽說過關於這個少年的許多事情。可無論他和艾蕾希婭公主的關係,還是他和蘭里斯家族的衝突,乃至於他在美丁城一戰中立下的功勛,對她來說,都和大多數人一樣,聽過也就聽過了,並沒有在心裡當一回事!

    畢竟。這些都只是一些關於跟自己沒關係的一個人的傳聞罷了。而且這一類的傳聞大多都不怎麼靠譜。就像吟遊詩人口中吟唱的英雄傳說一般,最多也能騙騙滿懷騎士夢想的小孩子,對她這樣的人來說,不過是一個茶餘飯後的消遣罷了。

    可是,當眼前這張臉,和她所聽到的那些傳聞。還有獨狼這個名字重合起來的時候,她就不得不為之震驚了。

    不過,特蕾西並不是最震驚的一個人。她和羅伊都沒有看見的是,當聽到“羅伊”這個名字的時候,老魯克緊緊盯著羅伊的眼中,驟然精光大盛,臉上浮現一種不正常的血色。

    “是他!不會錯!”他口中喃喃地道。“是他,就是他!”

    “魯克先生。”李凡希發現了魯克的不對勁,緊張地道,“您沒事吧?是生病了嗎?要不要我去叫人?”

    身為一個從來沒有修煉過鬥氣的普通人,李凡希距離特蕾西和羅伊數十米遠,並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麼,甚至因為夜色的關係,當羅伊取下面具的時候。他也沒有看清。

    因此,他並沒有將魯克的變化和羅伊聯繫起來。

    “不不,我沒事……”魯克搖著頭,有些語無倫次而又感慨萬千的道,“我很好,非常好,從來沒這麼好過!”

    說著。他深深的看了羅伊一眼,對李凡希道:“我們走吧,不要影響他們兩個。”

    “影響他們……”李凡希看了看特蕾西,又看了看羅伊。表情古怪的被魯克拉走了。

    而特蕾西,還沉浸在驚訝當中。

    “原來是你!”她檀口半張,忽然就笑了起來,“難怪你第一次來拍賣行,就坑了斯嘉麗那麼多錢。原來……”

    說到往事,羅伊也笑了起來。

    “那麼,你除了精通魔紋之外,也是一位煉藥師囉?”特蕾西眼睛一亮,好奇地道。

    “會一點,”羅伊道,“不過,在煉藥方面,我其實沒有什麼研究。只是偶然得到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配方罷了。”

    “只是……”特蕾西啞然失笑,“你知道你上次拍賣的那瓶靈力丹的藥方,值多少錢嗎?”

    “十顆靈力丹,就拍了一百萬金路郎,”羅伊笑嘻嘻地道,“那藥方一定很貴!”

    特蕾西掩口而笑。

    直到現在,她還記得當初斯嘉麗花了整整一百萬,得意洋洋從戴著面具的神秘青年手裡搶過靈力丹,最後卻發現自己上當時的氣急模樣,如果她知道,這個蒙面的小子就是羅伊的話,還不知道會羞惱成什麼樣兒呢!

    可憐的郡主。

    龍血鳳髓金枝玉葉的她,平日裡高高在上,被人簇擁著,恭維著,奉承著,想要什麼,想做什麼,都沒有不成的。可她只怕做夢也沒想到,會在一個小雜役的手裡栽這麼大一個觔斗。

    “對了,說到丹藥,我正有一個請求,”特蕾西道,“你知道,最近一段時間,盧利安局勢很不穩定,許多人都在變賣家產,逃往北方避難。拍賣行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將拍賣行最近一段時間久的問題簡單說了說,特蕾西道,“……幾次拍賣會,無論是古董,房產,田地,牧場,還是奢侈品,藝術品,都已經無人問津,只有丹藥和魔紋製品,需求遠比以前更加旺盛,幾乎一拿出來,就能拍出比平常高出不少的價格。”

    “哦?”一聽到比平常高出不少的價格,羅伊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這倒也不奇怪。在現在的世道下,房產土地,古董珠寶,都是身外之物。既不能吃,也不能保命。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提升自己的實力。因此,別說拍賣行,就是城中那些店舖,市場裡的丹藥。武器裝備以及各種各樣的魔核,藥材,都是見天漲價。

    “所以,我想向你訂購一百顆和上次一樣的靈力丹,和十把六到七星的武器,”特蕾西微笑著道,“有這一批貨作為我下場拍賣會的壓軸。我想。拍賣行的生意會好上不少。而你作為最值得信任的合作者,我可以先向你提供足夠的材料。等到拍賣結束,我們再以最優惠的價格結算。款項在拍賣總價裡扣除就行了。你需要做的,就只是煉製。”

    如今匪軍正是缺錢的時候,而特蕾西又開出如此優厚的條件,羅伊根本無法拒絶。

    看著特蕾西期盼的眼睛。羅伊伸出手,和她一握。微笑道:“我只有一個要求……能不能把錢,換成我需要的東西?”

    ………

    兩人談妥之後,特蕾西很快讓人把材料都送了過來。

    將東西都掃進空間戒指,羅伊告別了特蕾西,啟動火翼,化為一道流星。向著城南軍營所在的方向飛去。

    此刻的慕尼城,雖然外表看著還算平靜,可實際上防衛極其森嚴。不但每一個區域都有明崗暗哨,而且,四面城牆和八方守衛塔,以及城中的大公城堡,三大訓練營城堡,中央鐘樓。都啟動了魔法防禦陣。

    再加上每時每刻,空中總有幾位獅鷲騎士巡弋,城中各處高塔上,也有魔法師監視,因此,一不小心,羅伊就可能被當作入侵者而遭到攻擊。

    出了拍賣行之後。羅伊就小心翼翼的壓低了身形,準備藉著大街小巷起伏的建築,隱藏行跡。

    不過,才出了拍賣行不到一百米。忽然間,虛空中一股強大的力量,就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一般,猛地壓了下來。

    羅伊大駭。體內魔核全力運轉,兩個戰環陡然炸開,試圖抗衡這股磅礴的力量。可是,所有的反抗,都沒有任何的作用。頃刻之間,他就如同一隻飛進了颶風的麻雀,一頭栽向地面。

    砰!羅伊落在一條寂靜的小巷中央。在眼看就要撞上地面的時候,整個人卻被那巨力托住,穩穩的放了下來,並沒有受傷。

    他驚魂未定的環視左右。自己身處的地方,是距離拍賣行不遠的一條小巷。石板鋪就的道路兩側,是一間間低矮的小樓。道路盡頭隱約可見鐘塔的身影。一隻受驚的野貓飛快地從街邊竄起,三兩下就跳上圍牆,翻過閣樓屋頂,不見了蹤影。

    “是誰?”羅伊一聲低喝。

    劍靈和斧靈,已經出現在羅伊的身旁。只需要他一動念頭,他們就會立刻接管他的身體,以應對他無法應對的危險。同時,羅伊也從空間戒指裡拔出了裁決,並迅速釋放出一個魔法盾。

    不過,最大的殺手鐧,還是他左手掌心裡握著的一個十一級的魔法捲軸。這是威廉姆斯送給他的僅有的兩個十一級魔法捲軸中的一個,也是他此刻擁有的最強力量。

    雖然還有五個十級魔法捲軸以及好些九級魔法捲軸,可是,剛才那恐怖到極點的力量,讓羅伊明白,自己面對的,絶對是自己有生以來所遇見的最強大的最恐怖的對手。

    在對方的面前,他就如同一隻獅子面前的羔羊。他甚至不寄希望手中的十一級魔法捲軸能夠對對方造成什麼傷害,他只期盼,這能為自己爭取到一個逃生的機會罷了。

    羅伊的聲音,在空寂的小巷中迴蕩著。

    一個身影,出現在拐角處。

    “魯克大師!”羅伊驚訝地看著魯克的臉,浮現在路燈昏黃的光線下。他一步步走來,蒼白的頭髮和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清楚。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睛,此刻看著自己,卻是如此明亮。

    羅伊驚訝極了。他不明白,魯克為什麼會避開特蕾西,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和自己單獨見面。

    不過,當發現來者是魯克之後,羅伊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大半。雖然接觸時間不長,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這位老人,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和親切感,生不起一點提防之心。

    而剛才他能平安落地,也證明了這一點。以魯克的力量,想要在半空中擊殺他,他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羅伊少爺……”魯克走到羅伊的面前,凝視著他,緩緩道,“我有一個很冒昧的請求。不知道您能不能答應。”

    “我答應!”羅伊連什麼請求都沒問,直接乾脆的道。心下嘀咕:“他媽的,被你這麼恐怖的傢伙直接從空中抓下來了,老爺我還有得選嗎?”

    “我想看看您的眼睛……”魯克的目光中,散發著一種炙熱,就如同火爐裡的烙鐵。

    眼睛?羅伊一怔,心裡隨即警惕起來。

    “為什麼?”

    他後退了一步。

    如果魯克是需要他幫忙。無論是魔紋,煉藥,還是別的什麼事情,他都不會覺得奇怪。可這個要求,卻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對普通人來說,讓人看看眼睛或許沒什麼。可對羅伊來說。他的眼睛,卻是他所有秘密的集合。

    當年,威廉能夠帶著他逃脫聖教的搜捕,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歸結於他現在這雙藍色的眼睛。很少有人知道他擁有天生的雙瞳。更沒有人知道,在中了毒龍之涎而失去了鬥氣天賦之後,他的眼睛。已經從父親的黑色,變成了母親擁有的藍色。

    這是他最大的秘密。而在這個秘密的背後,是十幾年前的一個懸案,一段血海深仇!

    尤其是在絶境中恢復了鬥氣,重新踏入人類世界之後,他一直都非常的小心。

    隨著鬥氣天賦的恢復,毒龍之涎損毀經脈的恢復,他的眼睛。也在悄悄的變化著。平日裡,眸子還是藍色。可一旦他集中精神力於雙目,眼簾開闔間,就能顯出黑瞳來。只不過,現在的黑瞳,恢復得並不明顯。要仔細看,才能看見藍瞳旁的一圈黑影。

    這個秘密。他守得極緊。

    他知道,或許波拉貝爾男爵家小雜役的身份暴露沒什麼,成為艾蕾希婭的守護騎士而帶來的麻煩,也沒什麼。

    一步步走來。隨著自己身份的改變和整個事件所引發的關注,蘭里斯家族即便要對付自己,也必須按著貴族的遊戲規則來。自己的一條賤命,還不值得他們分自降身份,丟了臉面。

    這裡是聖索蘭帝國,他們的目的,是取代索蘭皇室,成為這片土地的統治者。因此,他們需要的是以軟硬不同的手段,讓貴族們的臣服和配合,而不是破壞遊戲規則,引發他們的對抗和敵視。

    可一旦自己真正的身份暴露,那麼,蘭里斯絶對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付自己。他們會撕掉面具,用盡一切手段追殺自己。

    自己的對手,將不僅僅是蘭里斯家族,也不僅僅是一個小小的二級管家和一個聖教武堂的普通學員,而是榮耀騎士,大光明騎士,甚至於法神和聖騎士!只要能夠擊殺自己,敵人會不惜一切手段!

    就像十四年前的冰霜河畔。連母親都逃不過那只幕後的黑色大手,自己又怎麼可能逃得過?

    因此,在發現魯克大師半路攔下自己,就為了看自己的眼睛時,羅伊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

    “他為什麼忽然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

    “難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是誰?”

    看著迎面而來的魯克,羅伊再退一步,各種念頭一時紛至沓來。

    面對羅伊的問題,魯克很平靜的道:“我只是想確定,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一個人而已。”

    “別害怕,”魯克大師在距離羅伊十米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平靜地道,“我沒有什麼惡意。”

    不害怕?

    羅伊直想破口大罵。

    他媽的,你個老變態避開別人,深夜把我攔截在這條黑漆漆的小巷裡,就為了看老爺的心靈窗戶……老爺能不害怕?

    “你是誰?”羅伊一邊問,眼珠子一邊骨碌碌直轉。

    “我的名字和身份,就和你所知道的一樣,”魯克大師道,“不過,如果你要問的是我和你的關係的話,那麼,我必須在看了你的眼睛之後,才能告訴你……”

    說著,魯克忽然反手一抓。

    噗!一聲輕響。

    一根宛若大蟒般向他纏去的深綠色藤蔓,剛剛從虛空中浮現,就被他一把抓住。

    不聲不響試圖以八級大束縛術先來一個偷襲的羅伊,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

    他張大嘴,呆呆地看著魯克大師的五指合攏,看著那充斥著磅礴魔力和天地能量的綠藤在他手中左衝右突,卻掙扎不脫,最終只化作一條條綠色光絲,消散開來。

    對羅伊的偷襲,魯克只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投向他的手,說道,“這樣的偷襲對我沒用。要不,你用你手裡的捲軸試試?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一個十一級魔法……”

    羅伊已經完全傻了。

    就連劍靈和斧靈,也都沉默不語。

    “好吧!”羅伊認命了。他就像一條落入熊掌的魚,睜大了眼睛,瞪著魯克道,“雖然你的要求很古怪,不過,誰讓我打不過你呢。你要看就看好了,先說好,只許看,不許動啊………”

    魯克走過來,凝神看著羅伊的眼睛。

    羅伊心下告訴自己鎮定。黑瞳恢復的還不算明顯,平常又隱藏的極深。只要自己不想,任誰也看不出破綻來。

    果然,魯克大師看了好一會兒,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的神情。

    “怎麼?”羅伊有些得意,“我能問問你這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魯克的手在他面前猛的一晃,就在羅伊下意識的躲閃閉眼的同時,兩根枯瘦而乾燥的手指,已經貼上了他的眼皮,輕輕一揉一按……

    “你幹什麼?!”羅伊揉了揉眼睛,怒視著魯克道,“不是說好不許……”

    羅伊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了不對勁,臉色陡然一變。

    燈光下,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雙瞳。一黑一藍,宛若兩輪重合在一起的魔月,分外妖異。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

    良久,魯克道:“果然是你!”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似乎在以極大的力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那張蒼老的臉龐和那雙渾濁的眼中,流露出寵溺,愧疚,欣慰等各種複雜到極點的神色。

    在渾身緊繃,寒毛倒豎的羅伊面前,老人單腿跪地,緩緩道。

    “現在,我可以告訴您了。”

    他蒼白的頭髮,在夜風中凌亂飄飛,佝僂的後背,卻如同鋼槍般挺直。一股凌厲而雄渾的氣息,宛若一把寶劍,終於離開堆滿雜物的閣樓和久遠時光的塵封,鋒芒畢露!

    羅伊怔怔的看著他,聽他的聲音,在耳畔迴蕩。

    一時恍如夢中。

    “我的身份,是法林頓騎士團第三長騎士大隊統領。也是您爺爺羅蘭大公爵的持劍侍從,您忠誠的僕人……”

    “十三年前,我奉命來到盧利安,尋找您的下落,直到今天!”

    月夜清冷,小巷深幽。

    老人抬起頭,已經是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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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十六章 往事

    羅伊聽說過很多關於法林頓騎士團的傳說。

    三百年來,這個永遠在斷天山脈法林頓防線和魔族血戰的騎士團,都是救贖之地的人們永遠的話題。

    人們驚嘆於他們的強大,好奇於他們的神秘。

    他們總是不厭其煩的議論三百年來,法林頓騎士團和魔族之間的每一場戰役;對他們的傳統,他們的戰鬥方式,他們的黑眼睛黑頭髮,以及他們的冷酷和鐵血津津樂道。

    在各種各樣的傳說當中,這支軍隊,已經不像是人類了。

    一提起他們,人們腦海中出現的,就是高聳如雲的斷天山脈要塞前,那密密麻麻蟻附於城牆的魔族,那遮天蔽日的箭矢和火球,那流淌的鮮血,斷裂的殘肢和永遠迴蕩在群山中的慘叫聲,怒吼聲。

    在那一片血色的天空下,這些身穿黑紅兩色戰甲和大氅的戰士,沉默的戰鬥著。

    他們的利劍揮過,一顆顆猙獰的魔族頭顱隨著鮮血的噴湧衝天而起。他們的戰斧砍下,肉體在鋒利的斧刃下,發出沉悶的割裂聲。他們騎著戰馬,列隊衝鋒,奔雷一般的馬蹄下,是血色的泥濘。

    他們就這麼戰鬥著,直到鮮血沒過腳踝,直到屍體堆滿城牆,直到漫山遍野的魔族,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當第二天,太陽從東邊升起的時候,滿身傷痕的他們,又握住長劍。一切又重新開始。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這群在最終之戰中,導致人類聯軍最終失利的罪人,就用這種永遠也無法解脫的方式贖罪。

    那裡是地獄。而他們,就生活在那一片血與火之中。帶著滿身的傷痕,穿著滿是刀劍痕跡的陳舊甲冑,戰鬥著,永遠戰鬥著!

    三百年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人們對最終之戰的歷史記憶。感到模糊。

    見證了那個時代的人們已經死去,現在的人們只知道,如果沒有法林頓騎士團的血戰,就沒有人類這塊最後的救贖之地。無論他們曾經犯下了什麼樣的罪行,但三百年的贖罪,已經足以抹去一切。

    相較於高高在上的聖教,他們更同情法林頓騎士團。

    從小。羅伊對法林頓就有一種特殊的,甚至莫名其妙的認同感。每次和湯姆等一幫孩子玩騎士遊戲的時候,他都總是不屑於去做別的小孩都搶著做的王子和勇救公主的騎士。但只要是扮演法林頓騎士和魔族的戲碼,他就一定會堅持選擇做法林頓騎士。

    一臉稚嫩的他,會沉痛的跪在地上,低下頭。用雙手摁著劍柄,去效仿法林頓騎士聞名天下的決死令。

    每每在這個時候,他都能從心底,體會到那種悲壯和肅穆。

    以前,他並不明白。直到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才知道,當年無意識所體會的一切。都來自於自己和他們不可分割的血脈。

    他一遍又一遍的想像著自己有一天回到斷天山脈,走進那座地獄一般的要塞,去見那些和自己一樣,長著黑頭髮黑眼睛,流淌著東方血脈的人們的場景。他以為,那一天,需要很久。

    可沒想到,今天。他們中的一個人,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羅伊有些發怔。

    就像他註冊傭兵的時候,下意識選擇的“獨狼”標記一樣,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只是一隻遊走於茫茫雪原的獨狼。在父母去世之後。除了威廉爺爺之外,自己已經沒有任何人關心。

    無論是追隨唐納德的外祖父雷偌大公,還是從一開始就不贊成父親和母親婚姻的祖父羅蘭大公,都不過是兩個冰冷的符號罷了。他們存在的意義。只不過是讓他體會一種被遺棄,被漠不關心的冷漠而已。

    可他沒想到,就在自己已經接受了這一切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自己並非沒有人關心。

    “魯克大師……”

    羅伊看著魯克那飽經風霜的臉。沒有驚懼,沒有懷疑,也沒有想要再否認自己的身份。他知道。以魯克的實力,想要對自己不利的話,完全用不著費這樣的周折。

    他深吸一口氣,抑制住心頭的洶湧波瀾,將魯克扶起來,問道,“您是怎麼認出我的?”

    “剛才你一摘掉你的面具,我就把你認出來了,”魯克唏噓道,“我們生活在法林頓,很少和其他人接觸。因此,就算是你的父親,和你的祖父的模樣,都很少有人能對得上號。”

    “可是,”魯克慈祥的看著羅伊,笑道,“我是你祖父的侍從騎士,也是從小看著你父親長大的。對漢山家人的模樣,再熟悉不過了。你的相貌,和你父親這個年齡的時候,至少有七分相似!”

    說著,魯克從領子拉出一根項鏈,打開下面有著漢山家族巍峨山峰紋章的吊墜,將一張已經有些泛黃的魔紋畫像給羅伊看。

    魔紋畫像,是一種極其昂貴的影像留存方法。需要花費大量的魔晶,佈置繁複的魔紋法陣,將那一刻的真實影像,通過魔法印刻在特殊的畫布之上。這種方法,只掌握在極少數的魔紋大師手中,即便是王公大臣,也不是隨便就能獲得的。

    羅伊仔細的凝視著這張小小的畫像。

    那是一對微笑的夫婦。

    男人長得和自己很像,但多了幾分精悍英氣,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拉夫領條紋上衣,一手彎曲,一手握著腰間的長劍,笑得幸福而傻氣。身旁的女人挽著他,身穿一襲鵝黃長裙,美麗而溫婉。

    兩人所站的地方,應該是一段城牆,背後隱約可見滿是刀斧痕跡的雉堞。再遠處,就是空曠的山谷,和蒼茫的,帶著血色的天際地平線。

    羅伊痴痴的看著這張照片。

    從兩歲時就被威廉帶著四處逃亡的他,已經不記得母親的模樣。而父親羅傑,更是在他出生前就已經戰死。

    這是十幾年來,他第一次看見自己父母的模樣。

    雖然魯克並沒有告訴他畫像裡的人是誰,但他知道,那就是父親和母親。在那個已經逝去的時空中。正幸福的向自己微笑著。兩人的樣子,神態,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夢中一模一樣!

    十八年的孤獨和思念,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瞬間就衝破了自以為堅不可摧的防線。

    羅伊只覺得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就像跌落懸崖。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一天。就像從冰冷的河水裡站起來,一步步走上岸的那個深夜。只不過,除了撕心裂肺的痛之外,還有同樣撕心裂肺的幸福。

    對很多人來說,幸福意味著名譽,地位。金錢,權勢……他們孜孜追求著那些東西,卻不知道,對於一個從小失去父母的男孩來說,僅僅是看見父母的模樣,就已經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

    ………………

    坐在一棟木屋的閣樓頂,一老一少靜靜注視著夜色中的慕尼城。

    夜已經深了。閣樓裡。傳來了這家人兩個小孩熟睡時均勻的呼吸聲。兩名巡邏的警士,策馬緩緩從空寂的街道上走過。遠處鐘樓塔頂,藍色的魔法陣光幕輕輕蕩漾著,為城市抹上一層水波一般的光輝。

    “能跟我說說他們嗎?”羅伊目送著一位獅鷲騎士穿過地平線上巨大的魔月光影,在城牆上降落,扭頭看著身旁的老人道。

    “你想聽什麼?”魯克慈祥地看著男孩清澈而柔和的眼睛。

    這雙眼睛,真像薩拉。老人心想。

    “我不知道……”羅伊道,“我是說……我想知道關於他們的一切。但不知道應該從哪裡開始。”

    “那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吧,”魯克微笑道,“想到什麼,我就說什麼。”

    嗯。羅伊點點頭,把腿盤起來。

    清冷的夜風中,他的思緒,隨著老人的講述。回到了過去。

    聽魯克說,父親羅傑,小時候是一個很頑皮的傢伙。他總是坐不住,對什麼東西都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他喜歡幻想。喜歡閲讀和繪畫,喜歡狩獵,喜歡策馬飛奔。

    他是一個對生活有著異乎尋常熱情的人,即便他和別的男孩一樣,從小離開母親的懷抱,在軍營中長大,接受最艱苦甚至最殘酷的磨礪,也沒能磨去他樂觀的天性。

    羅傑有著非凡的騎士天賦,十四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名優秀的戰士了。他曾經跟隨斥候小隊,深入過魔族的領地,也曾經在城牆上苦戰三天三夜,身負重傷。

    每一個人都喜歡他。

    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因為,無論經歷多麼殘酷的戰鬥,他都總是笑呵呵的。在他的天性中,有一種滿不在乎的樂觀。和他父親羅蘭公爵的沉默嚴肅截然不同。

    十五歲的那一年,他認識了來法林頓遊歷的皇子愛德華殿下。

    那個時候的愛德華,還只是一個同樣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的少年。一個嚮往法林頓之外的生活,一個試圖瞭解這座神秘的要塞,兩個年輕人迅速成為了最要好的朋友。

    兩個月之後,當愛德華結束了在法林頓公國的遊歷,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和羅傑一起,懇求羅蘭大公允許羅傑隨他前往帝都。

    這個請求,愛德華是有資格提出的。

    從名義上來說,法林頓還是聖索蘭帝國的一部分。百年前,索蘭大公立國之初,無論局勢再惡劣,處境再艱難,都從來沒有徵調過法林頓一兵一卒,更沒有短缺過一個銅撒尼補給。

    而在法林頓生活的這兩個月中,愛德華和大家同吃同住,並肩作戰,為人親和有禮,深的法林頓戰士們的尊重。愛德華的懇求,再加上兒子期盼的眼神,羅蘭大公竟破天荒的答應了。

    就這樣,羅傑離開了他生活了近十六年的法林頓,混在皇家騎士衛隊中,走進了這個他嚮往已久的世界。

    如果現在回頭去評價的話,用魯克的話說,就是:“就像一隻叢林中長大的猛虎,闖進了豢養的狗群。直到現在,他的名字,都是很多人的噩夢。”

    那個時候,除了愛德華之外。還很少有人知道羅傑的身份。

    人們只知道他是愛德華殿下最親密的朋友,一位長著捲曲的黑髮,笑容爽朗的東方貴族後裔。他溫文爾雅,彬彬有禮,舞步跳得比誰都漂亮,說話也風趣逗人。

    沒有人把他同印象中只知道戰鬥,永遠生活在地獄中贖罪的罪人騎士團聯繫起來。大家都認為。他來自於一個有著深厚傳承,有著優雅禮儀和紳士教養的貴族。

    除了他不喜歡穿繡花蓬袖的華麗服飾,不喜歡絲襪,假髮,也不喜歡塗脂抹粉這一點,讓人有些奇怪之外。別的什麼都好。

    很快,羅傑就在帝都貴族圈中,闖下了偌大的名聲。

    他每年有幾個月會回法林頓作戰,或前往帝國各地遊歷。七八月份,帝都紫薔薇開得最燦爛的時候,他就會回來。

    人們漸漸發現,這個漂亮的小夥子。是一個天生的厲害角色。

    自從他到了愛德華的身邊之後,愛德華在貴族圈中的影響力,直線上升。在某些事務上,愛德華的話的份量,甚至超過了當時尚在位的先皇和如日中天的宰相唐納德。

    愛德華原本雄才大略,又是十六七歲,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時期,一心要超越歷代先祖。成為聖索蘭最偉大的帝王。為此,他針對帝國積弊,大刀闊斧的改革。短短幾年時間,聖索蘭的軍力國力,就有了顯著的增強。欣欣向榮,一掃百年積弱的局面。大有超越斐烈,趕追龐貝的架勢。

    而這一切。自然對某些人形成了威脅。

    在外,龐貝帝國和斐烈帝國,絶不願意看見這樣的情形持續下去。一向跟索蘭皇室矛盾極深的教廷,也同樣為之警惕。而在內。唐納德大權獨掌一手遮天十餘年,豈容一個半大小子挑釁權威。

    內外一拍即合,一時間,愛德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舉步維艱。無論在哪一個領域,似乎都有人在暗中牽制,暗中做對。原本的大好局面,就這樣被明裡暗裡的無數繩索纏繞著,拖入泥沼。

    而更危險的是,對方不但在各個領域發動阻截和攻擊,甚至想要從肉體上將愛德華從這個世界徹底抹去。

    作為聖索蘭帝國的皇儲,愛德華並不是唯一的人選。在他的上面還有一個哥哥,而在他的下面,也還還有兩個弟弟。

    愛德華的哥哥早夭,不到七歲就病死了。而按年齡排下來,除了兩個姐姐之外,男孩中就愛德華最大,因此,才得了皇儲的位置。

    可皇儲,並不一定就能登上帝位。遠的不說,就說鄰國斐列,彼得大帝也是在殺了當時的斐列皇儲,也就是他的親哥哥之後,才登上了寶座。而在皇家血脈更繁雜,鬥爭更激烈的龐貝帝國和更遠一點的羅曼皇朝時期,這種事情更是屢見不鮮。

    就連開國雄主索蘭大公,都只是索蘭貴族的代言人,更何況一個區區皇子。如果他觸碰到了貴族們的利益,殺掉他,換一個更好控制的皇儲,也並非什麼做不出來的事情。

    愛德華,為他的年輕付出了代價。

    在那一段被血色染紅的歷史中,帝都風雲變幻,暗流洶湧。針對愛德華的刺殺,襲擊,污衊和挑釁,一波接一波。其狠其烈,就連皇權鬥爭最黑暗的羅曼皇朝時期,也遠遠不及。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因為一個擋在愛德華身前的年輕人,而徒勞無功。

    這個人,就是羅傑。

    他曾經化解了至少五次能讓愛德華喪命的死局,曾經血戰長街,擊退三批最頂尖的殺手,也曾經孤身一人,闖入護衛嚴密的海邊古堡,將幕後控制者之一斬殺,將頭顱,掛在了皇權山下的廣場上,震懾群雄。

    他並不是愛德華的貼身護衛,不聽從皇室的調遣,也不受皇室管轄。更多的時候,他都在花園溫暖的陽光下睡覺,在舞會中和女人調情,在狩獵場策馬飛奔,在酒館裡跟人拼酒.......

    但人們只要知道他和愛德華是朋友就行了。任何針對愛德華的刺殺,都會迎來羅傑毫不留情的報復。

    他或許不是實力最強的那一個,或許不是最機智,最狡猾的那一個,甚至算不上對索蘭皇室最忠誠的那一個。但他,絶對是所有試圖殺掉愛德華的人眼中最危險的那一個。

    只要他還存在,那麼,任何人想要對付愛德華,都要三思而後行。

    羅傑在帝都留下的傳說很多,就是講上七天七夜也講不完。如果不是遇見薩拉的話,或許。他早已經成了帝都的傳奇。

    認識薩拉的那一年,羅傑二十四歲。

    關於薩拉,魯克瞭解的不多。他只知道,那是世界上最溫婉最美麗的女人,也是最聰慧最堅強的女人。

    當初,羅傑把薩拉帶回法林頓的時候,沒有人敢相信。他居然會娶一個法林頓之外的女人。而且,這個女人的父親,居然還是宰相唐納德的心腹。

    刻板而傳統的羅蘭大公,暴怒的明確反對了這場婚事。為此,他甚至不惜將羅傑軟禁起來。

    可是,所有的反對。也敵不過羅傑和薩拉的愛情。

    他們結婚了。在一個魔族沒有兵臨城下的日子裡,站在法林頓城牆上,留下了這張珍貴的畫像。

    不久之後,羅傑在一次前所未有的魔族攻勢中戰死,而薩拉,那時候已經懷上了羅伊。

    羅蘭大公爵,並不喜歡薩拉。

    就算是她跟羅傑結了婚。並生下了漢山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也沒有改變。

    他對薩拉,總是冷冰冰的,不假辭色。如果遠遠看見薩拉,他要麼轉身就走,要麼就繞經別的路。就連想看自己的孫子,他也會讓僕人避開薩拉,把羅伊抱過去。

    他是一個鐵石心腸的父親。羅傑戰死之後,他連一滴淚也沒流過。但是,在薩拉為了引開追兵,而凋零於冰霜河畔的時候,羅蘭大公坐在空空蕩蕩的公爵府,看著兒子和兒媳婦的照片,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整三天。

    然後……

    “然後怎麼樣?”羅伊凝視著魯克。

    魯克搖了搖頭,任憑羅伊如何追問,始終閉口不言。

    那是一段讓他至今想起來。都心動神搖的歷史。雖然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人掩蓋。可是,消息可以封鎖,血跡可以清洗,裂紋可以修補,但那記憶的烙印,怎麼能抹去?

    直到今天,也一定有很多人,常常因為那段往事,而從噩夢中驚醒吧。

    不過,現在還不是把一切都告訴羅伊的時候。

    魯克看著眼前的少年,看著他那張酷似父親羅傑和祖父羅蘭的臉,心裡有的,就只是驕傲。

    當那些人以為,漢山家族就此成為歷史的時候,誰會想到,那個中了毒龍之涎,經脈盡毀,甚至差點一命嗚呼的男孩;那個失去了父母的保護,流浪於荒郊野外,過著連貧民窟孩子都不如的漢山家族繼承人,已經長成了眼前這個出色的少年。

    在他的身體裡,流淌著漢山家族的血脈,這血脈,沒有因為百年人魔大戰而斷絶,也沒有因為三百年的血戰而斷絶,怎麼可能斷送在一幫奴才,幾個宵小的手中?

    未來,總有一天,這個少年會成長為他祖父和他父親那樣的男人。如同大陸東方的漢山一般巍峨。

    ……

    沒能從魯克口中得到答案,羅伊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今天,他得到的已經夠多,夠滿足了。未來還有很長的時間,那些不知道的,關於父親,母親和祖父的一切,可以等著自己慢慢去追尋。

    這個帝國的歷史上,有著他們太多的足跡。只要自己走下去,就一定能夠看見。

    “那麼,說說你吧,魯克大叔,”羅伊好奇地道,“你是怎麼來到盧利安的?”

    “你母親去世之後,法林頓發生了很多事情,”魯克回憶道,“我們一邊要同魔族作戰,一邊又要……”

    他看了看羅伊,嘆了口氣,說道,“我們派了很多兄弟出來尋找你的下落,不僅僅是盧利安,還有其他的行省,城市。甚至在斐烈和龐貝帝國,都有我們的人。”

    “是我爺爺派你們來的嗎?”羅伊問道。

    一直以來,對於祖父的冷酷,他都有些耿耿於懷。在各種各樣的傳說中,十五年前的冰霜長河慘案發生之後,法林頓羅蘭大公的反應。都被形容為冷漠無情,什麼都沒有做。

    他和他的法林頓騎士團,依舊在斷天山脈和魔族作戰。就像一個機器。除了戰鬥,已經沒有了任何人類的情感。

    如果不是剛才從魯克大叔口中,得知在母親被害,自己失蹤之後,祖父整整三天三夜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羅伊連這個問題都不會問。

    魯克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是,也不是。”

    這個答案,讓羅伊有些困惑。

    看著他的眼睛,魯克道。“關於你祖父的事情,以後你慢慢就知道了。”

    羅伊點了點頭。

    魯克接著道:“一開始,我們四處尋找。能去的地方,能問的人,我們都找過了,但你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你的下落。”

    羅伊微微一笑。

    五歲之前。威廉爺爺帶著自己,幾乎都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許多地方,就是最資深的獵人也不敢輕易涉足。就連教廷的搜捕都躲過了,更何況這些對尋人並不在行的法林頓騎士?

    而在那之後,自己要麼在精靈的湖邊城,要麼就在矮人的地下城,一直到十歲,才真正回歸人類社會。即便魯克也曾經去過波拉貝爾。跟自己也不是同一時間。

    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後來,我們就改變了策略。一些人進了任務堂,一些人進了商會,還有些人,甚至進了不知堂。”魯克道。“我們知道,單憑我們自己很難找到你。因此,我們必須借助別的力量。”

    羅伊點了點頭。對於從未踏足世俗的法林頓騎士們來說,這或許已經是他們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可惜。我們還是一無所獲。”魯刻苦笑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從出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發誓,不找到你,我們就沒臉回家。因此,這些年來,找到你,回家,已經成了我們所有人朝思暮想的兩件事。”

    說著,他欣慰地看著羅伊,感慨道,“整整十三年了。原本我都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卻沒想到,你還活著。”

    看著魯克慈祥而釋然的目光,羅伊心裡一陣感動。

    他知道法林頓的傳統。

    在法林頓騎士團中,每一個戰士,都是從滿月那一天起,就離開母親的懷抱,送往軍營集中撫養。他們從小在冰天雪地中接受最艱苦的訓練,生活中,除了戰鬥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東西。

    他們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三百年來,沒有任何一個法林頓人願意離開自己所堅守的土地。那是他們的家。他們的人生,已經和那高高的要塞,那聳入雲霄的斷天山脈融合在了一起,不可分割。

    因此,羅伊無法想像,為了尋找自己,這個老人是怎麼孤零零的離開法林頓要塞,離開自己的袍澤兄弟,怎麼來到這裡,隱姓埋名,一呆就是漫長的十三年。

    現在的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他的頭髮已經花白,他的臉上,滿是皺紋。他的後背佝僂著,沉默寡言。似乎除了每天面對那些鑒定物品之外,他就沒有別的人生。

    你很難想像當年他在魔族中戰鬥的模樣。也很難想像,讓他放棄那熱血沸騰,縱橫馳騁的戰鬥生涯,將自己的榮耀和長劍埋於泥土,甘心情願的為打探一個小孩的消息而在南方蹉跎十三年,是何等的難受。

    “現在,”羅伊道,“你可以回家了。”

    “是啊,”魯克望著遠方,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思念,“我可以回家了。不光是我,還有其他一起出來的兄弟,都可以回家了。不過……”

    他扭過頭,對羅伊道,“……那得等到你回法林頓的那一天。”

    “回去?”

    羅伊沉默著,沒有說話。

    在想明白如何去面對那位冷漠的祖父之前,他沒想過要回法林頓。況且,讓他放棄湯姆,放棄艾蕾希婭,放棄母親,放棄這一切恩怨情仇,去做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他做不到!

    似乎是知道羅伊在想什麼,魯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有些事情,你以後就能明白。不過,無論你想不想回去,也無論你什麼時候回去,我都會遵從你的決定。”

    他微微俯身,恭敬地道:“而在此之前,我將作為你的管家,跟隨你左右。我的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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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十七章 鞭刑

    次日一早,天還濛濛亮,熟睡的年輕學兵們就被護衛隊軍官們惡毒的喝罵聲驚醒了。

    羅伊從冥想中睜開眼睛。昏暗的營房裡,已經是一片亂糟糟的景象。大家從各自的床鋪上跳下來,飛快地穿衣整理。幾根蠟燭映照著來回晃動的影子,氣氛緊張而壓抑。

    每天只有短短幾個小時的睡眠時間。羅伊還可以靠冥想和天地靈力潮補充精力,影響不大。可是,對於那些靠打熬身體和鬥氣提升實力的騎士學員來說,這完全是一種折磨。

    “該死!”身旁的賈爾斯,掀開髒兮兮的被子,一邊穿鞋,一邊頂著臉上的兩個黑眼圈罵罵咧咧,“不知道怎麼得罪這幫雜種了。真忍不住想狠狠揍他們一頓。”

    “揍他們?”旁邊傳來另一個學員有氣無力的聲音,“只要敢動手,你就慘了。不說軍法你吃不吃得消,就單說跟那幫傢伙動手,難道你就打得過?”

    賈爾斯頓時沒了聲氣,鐵青著臉不吭聲。

    在同齡人的眼中,每一個三大訓練營學員,都是千里挑一的天之驕子,讓人羡慕嫉妒。可是,這都是因為他們在不到十八歲,就突破鬥氣一階,凝結了戰環的緣故。

    而要論絶對實力,一個武裝騎士,在這個世界上,根本算不上什麼。

    不說貴族領主的私軍,就是傭兵團,盜匪團中,也有大把鬥氣實力在一階甚至二階的強手。他們之所以沒能成為騎士,是因為年齡,天賦和身份等各種各樣的原因。

    他們中有不少人,都是二十歲左右,就突破到了鬥氣一階。和這些學員比起來,其實就只差一兩年,甚至只差幾個月而已。

    可雙方的前途,卻從此有了天壤之別。

    同樣的實力,學員們一畢業。就能進入邊軍或帝國騎士團,熬上一年就能在騎士殿註冊,步入貴族階層。未來,若有功勛建樹,還可能受封采邑爵位。前途無限光明。

    而他們,卻不過是擁有騎士實力的普通人罷了。

    見到真正的騎士,他們要問候行禮。找老婆也只能找地位相當的平民女子。前途事業。更是只能靠自己去拼。若遇人賞識,還能進貴族私軍混口飯吃,沒人引薦,就只能去當傭兵,過刀頭舔血的日子。甚至投身盜匪,幹那些一旦被抓住就會送上絞架的買賣。

    因為天賦的原因。這些人大多都是在三四十歲,才擁有現在的實力。可以肯定的說,天賦最差的訓練營學員,未來成就都會超過他們。可是現在,他們畢竟實力更強。

    後勤護衛隊雖然是軍中戰鬥力最差的部隊,可是,為了保護糧食後勤的安全。多少也會配備一些實力出眾的騎士。尤其是那些提供糧餉的貴族們,可不想看見屬於自己的財富化為灰燼。

    在法諾將軍出征之後,後勤護衛就由貴族私人武裝所接管。目前,護衛隊大隊長赫爾曼手下,有一百多名騎士,五百多騎兵和兩千左右的步兵。賈爾斯跟他們碰,無異於以卵擊石。

    更何況,對方佔據著名義上的高度。別說動手。就是頂撞或違抗命令,就能把你送進監獄。

    格里芬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已經兩天過去了,他依然沒有被放出來。

    大家沉默的穿上衣服,快步跑向訓練場。

    天色還沒亮,一輪魔月半隱於雲中,操場上,就只看見一個個黑漆漆的身影飛快的組合成隊列。

    一進入隊列。羅伊等人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平常總是把大家趕起來,然後又回去睡覺的軍官們,今天居然一個不少的都站在隊列前面。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一種冷漠的審視表情。彷彿看著一群戰俘。

    “怎麼回事?”賈爾斯在羅伊耳邊低聲道,“怎麼這幫傢伙都在這裡?”

    羅伊搖了搖頭,但預感告訴他,一定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了小隊前面的霍普臉上。霍普也正在看著他,兩人的目光一碰,霍普的臉上就露出一絲獰笑。就像一隻嘴角還殘留著鮮血的狼,在看著一隻羊。

    羅伊沒有躲開他的目光。

    奧斯頓的調查,已經證實了貴族和蘭裡斯家族勾結的猜測。既然幕後有人盯住了自己,既然e大隊被送進後營是有人在背後操控,那麼,自己就甭想著躲開麻煩。

    羅伊可不相信軟弱和退縮,會讓霍普這樣的人良心發現放過自己。既然有些事情已經無法避免,那就不用避免了。

    這裡是軍營。

    而軍營,永遠都是一個以實力為尊的地方。

    有時候,拳頭比道理和軍法更有效。規矩都是強者制定的。既然自己適應不了他們的規矩,就讓他們明白,老子的規矩是什麼!

    迎著霍普的目光,羅伊報以冷笑。忍這兩天,對要威廉逼著才能收斂脾氣的他來說,已經足夠了。既然知道了內幕,那就沒必要再忍下去。況且,大戰在即,他也沒時間再跟這幫傢伙糾纏。

    羅伊近乎直接挑釁的反應,讓霍普一時倒有些發怔。

    雖然他的主要任務,就是對付這小子,可是,這小子是誰,為什麼要對付他,他一概不清楚。

    他不過是一個幾個月前才跟隨自家領主來這裡的私軍騎士罷了。平日裡在領地上橫行霸道,作威作福,到了這裡,也認為這是天經地義。

    自從法諾領軍出征之後,現在的後營,基本上都控制在貴族的手中。在霍普看來,如果沒有自家主子提供的糧餉,這支軍隊,立刻就得解散。別說阿道夫大公還身陷重圍等著營救,就算是他此刻坐鎮城中,他也不得不看看貴族們的臉色!

    正因為如此,霍普一直都認為,收拾這小子只是小菜一碟。

    哪怕對方有著訓練營學員的身份,到了軍營,也沒有任何用處。況且,他在訓練營中,也只是天賦最差的那一種。就算自己下狠手。學院也不見得會為他出頭。

    當然,霍普也不傻。該做的表面文章還是得做。如果沒抓住羅伊的把柄,就隨意對付他,那麼,萬一被人追究起來,自己或許就是日後大人物們妥協道歉時候的犧牲品。

    正因為如此,霍普才在羅伊入營之後。選擇了鈍刀割肉的方式,試圖以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且近乎於折磨的任務,逼迫羅伊犯錯。

    一個血氣方剛的衝動少年,很容易就被激怒。

    當他在憤怒和委屈的情緒支配下,頭腦發熱的時候,就是他掉入陷阱的時候!

    可讓霍普沒想到的是。十幾車糧食,這小子居然一個人就卸完了。三百公斤的糧包砸下去,反倒砸出兩個戰環來。從頭到尾,這小子沒有對自己所經受的一切有任何的抱怨。

    霍普有些狐狸咬刺蝟——無從下口的感覺。不過,這並沒有讓他退縮。

    在昨天晚上,羅伊被那個名叫艾薇的女人要走之後,霍普在赫爾曼的房間裡呆了很長一段時間。

    想要對付一個人。就必須先瞭解他。

    從來跟訓練營沒有交道的霍普,瞭解這小子的渠道不多。不過幸好,在這幫e大隊學員當中,還有幾個沒那麼有骨氣,一進軍營,就緊緊跟隨在軍官身後,溜鬚拍馬的傢伙。

    賴安,就是其中的一個。

    霍普幾乎沒用什麼勁。就從這個當初和妮可等人一同參加試練,卻在遭遇斐烈軍追擊紅葉騎士時獨自逃跑的小子口中,得到了關於羅伊的資料。

    在這些資料中,霍普驚喜的發現,羅伊並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這傢伙,曾經在一個名叫克勞斯的貴族子弟的挑釁中,拼著自己受傷。捏碎了對方的胳膊。

    而尤其讓人興奮的是,羅伊在e大隊新生中,和眾人的關係很好。尤其是那個因為違抗命令而被關押的格里芬,據說還是羅伊在學院中交往最密切的朋友之一。

    這讓霍普立刻想到了一個主意。

    不過。霍普並不知道,賴安關於羅伊的描述,並不完整。

    當初,賴安因為自私和怯懦,拋棄了同伴,獨自逃走,因此,也失去了其後妮可小隊所獲得的榮譽的資格。但賴安並不認為這是自己的錯,相反,他把一切責任,都歸咎於妮可等人。

    尤其是對在魔獸山脈遇見的羅伊,他更是恨之入骨。

    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他也不想看見別人得到。妮可等人能夠得到這一切,全都被他歸咎於羅伊的存在。

    如果不是這個半路遇見的山野小子,自己現在也不會弄成這樣。不但失去了原本自己該得到的東西,而且回了學院之後,小隊裡沒有一個人理他。完全把他排除在外。

    因此,在聽到霍普找自己大廳關於羅伊的消息的時候,賴安在敘述中,就隱藏了許多事情。

    關於那些他聽說的,關於羅伊和公主,和紅葉騎士團之間的關係,無論真的假的,他連提都不提,就怕把這個找羅伊麻煩的傢伙給嚇退了。

    霍普不知道這些。

    他只知道,對付羅伊,是大隊長赫爾曼親自交代的,而且,上面還有一幫貴族老爺們坐鎮。身為執行者,他現在一門心思考慮的,就只是怎樣才能把這件事給辦的漂漂亮亮!

    看著羅伊毫不掩飾的冰冷目光,霍普冷笑。

    缺德事兒,他幹得多了。見過不少拿著一把鋤頭就敢跟自己拚命的鄉巴佬。可最後的結果,不過是給自己增添一點樂趣罷了。血淋淋的場面,加上女人的哭號,每每讓他興奮不已。

    權力、身份、嚴格的等級制度,就是一條天塹,不可踰越。再加上鎧甲和長劍。普通人在霍普的眼中,不過是案板上的魚肉罷了。就是眼前這小子,在這軍營中,也是一樣下場!

    霍普扭過頭,不再看羅伊。他倒想知道,過一會兒,看見自己同伴受苦的時候,這小子和那些拚命的平民比起來,會有什麼不同。

    “都站好了!”

    一個身材高大的騎士,穿著鋼絲織成的鎖子甲,手按劍柄。在隊列前大步而行。厲聲呵斥著學員們,不時揮舞手裡的馬鞭,給沒站好的人來上一下,或者踹上一腳。

    這人名叫埃德森,是赫爾曼的左膀右臂。護衛隊第一中隊的中隊長,也是學員入營之後的訓練主官,最是兇殘不過。

    “一幫該死的懶骨頭。”埃德森陰冷的目光,環顧四周,“這裡可不是你們的學院。既然進了軍營,就要學會軍中的規矩。別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告訴你們,在這裡。你們連屁都不是!”

    說著,他在一個衝他怒目而視的學員面前停了下來,咬牙道,“怎麼,不服氣嗎?”

    不等那學員回話,他就劈頭蓋臉一鞭子抽在那學員的身上,一腳將其踹倒在地。惡狠狠地道,“不服氣,你也只能給我忍著!身為士兵,違抗命令忤逆官長,都是重罪,今天,就讓你們都清醒清醒!”

    說著,他一聲獰笑。和霍普交換了一個顏色,沖衛兵道,“把人給我帶上來!”

    “是!”

    隨著幾名衛兵快步而去,操場上,一片寂靜。

    軍官們面帶冷笑,學員們怒形於色,雙方以一種無聲的方式對峙著。不遠處。赫爾曼坐在一張駝皮軟椅上,冷漠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不時喝一口熱奶。丟一塊生肉給腳邊匍匐的一頭六階雙頭地行龍。

    雙頭地行龍,是地行龍家族中相當兇猛的一個品種。成年可重達三千公斤。直立時,高達三米,頭尾長達六米。天生雙頭,兇殘狡詐。突破靈封之後,擁有【冰火飛輪】的魔法攻擊技能,在叢林中堪稱一霸。

    這種地行龍極難捕捉,更難馴服。一隻沒有突破靈封的幼獸,售價就高達數萬金路郎。赫爾曼對這頭地行龍,已經養了九年,剛剛突破靈封,更被他視若珍寶。

    平日裡,赫爾曼寧可騎馬,也捨不得騎這只雙頭地行龍。只有在作戰且全身披掛重甲的時候,他才會騎乘。

    身為後勤衛隊大隊長,他本身擁有榮耀一星的實力,再加上全身披甲的雙頭地行龍,簡直就是一座移動的鋼鐵堡壘。戰鬥力極其恐怖。在領地上,無論是盜匪還是平民,聽聞他的名字,都噤若寒蟬。

    有傳聞稱,赫爾曼的實力,其實完全可以獲得更高的地位。他之所以呆在娜塔斯女伯爵身邊,就是因為他和娜塔莎有染。甚至娜塔莎以前的兩個丈夫,都是他害死的。

    在娜塔莎的領地裡,他都被人背後偷偷稱為二老爺。他們的事兒,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而這一次,身為喬伊斯夫人好友的娜塔莎女伯爵,力薦他坐鎮後營,就是要確保後勤部門,控制在貴族們的手中。

    赫爾曼不認為這是什麼問題。

    眼前這兩百多個學員,在普通平民眼中,或許是所謂的天才,是未來的騎士老爺,可在他的眼中,不過就是一幫實力強一點,運氣好一點的菜鳥罷了。和那些只拿過鋤頭的平民士兵沒什麼兩樣。

    想擺騎士的譜,他們還早得很呢。一天沒在騎士殿註冊,他們就一天是個屁!什麼訓練營學員的身份,到了軍營,就是個笑話。

    更何況,這裡是戰時的軍營。惹火了自己,想讓他們中的哪一個消失,簡直再容易不過了!

    赫爾曼可不管這幫小子多麼憤怒。既然把他們分配到了後營,就算他們倒霉。生殺大權,操在自己手裡,難道還怕他們翻了天?不給他們一點厲害,他們還不知道。

    今天這齣戲,就是給他們看的!

    …………

    不多時,隨著一陣腳步聲,離開的衛兵,架著一個人走了回來。

    “格里芬!”

    當衛兵掀起那人的頭,將他的面孔暴露在昏暗的燈光下時,在場的學員們,都是一陣騷動。

    自從兩天前,格里芬因為頂撞上官,違抗命令而被帶走之後,這還是大家第一次見到他。只見他渾身泥濘,臉色蒼白,軟軟的被兩名士兵給架著,整個人都已經瘦了一圈。

    這是那個蠻牛一般強壯的格里芬?

    那個永遠精神十足,小聲說話都如同炸雷一般的格里芬?

    “轟!”的一聲,隊列爆發出一陣嘩然。學員們全都紅了眼睛,騷動起來。

    當別的訓練營學員被分配到前營和中營,而同樣身為見習騎士的自己。卻被丟進後勤護衛隊,他們沒有吭聲。入營之後,這幫私軍騎士無冤無仇卻百般刁難,他們也沒有吭聲。

    住連馬廄豬圈都不如和營房,他們忍了。

    早晨四點中就被趕到操場整整站上幾個禱時,然後開始一天繁重而不屬於戰鬥單位的工作,他們也忍了。

    可是。當自己的同伴,因為頂撞對方而遭遇如此的折磨時,沒有人能夠再忍下去。義憤填膺的學員們,紛紛向前湧去,厲聲質問。

    “你們把他怎麼了?”

    “放開他!”

    “王八蛋,你們還是人嗎?”

    一片混亂中。只聽一陣嗆啷聲響,四周早已經緊張戒備的護衛隊騎士,紛紛拔出了長劍。各中隊各小隊的隊長們,嚴厲呵斥彈壓,訓練場四周,更湧出了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想造反嗎?”埃德森的聲音,如同炸雷一般在訓練場上空迴蕩。

    在鋒利的刀劍長矛的逼迫下。學員們停住了腳步。每一個人都死死攥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

    “我早就說過,進了軍營,你們就應該記住自己的身份,就是一個最普通的士兵,”埃德森輕蔑的道,“身為士兵的第一要素,不是學會戰鬥。而是學會服從和軍中的規矩……”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隊列前踱步,“你們最大的問題,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不知道收斂,不懂得謙卑。不知道在長官的面前,你們應該保持什麼樣的態度!”

    說著,他一轉身。冷酷地道,“既然如此,那麼,今天我們就來給你們上這一課!”

    埃德森走到格里芬的身旁。展開一張羊皮紙,宣佈道:“士兵格里芬,於四月三十日,公然違抗命令,辱罵官長,狂悖桀驁,不服管制,影響極其惡劣。經軍法部調查認定,判處三十鞭刑,以儆傚尤。”

    唸完,他輕輕一挑眉毛,將羊皮紙捲起來,下令道,“行刑!”

    眾目睽睽之下,幾名如狼似虎的士兵,架著全無反抗之力的格里芬,拖到訓練場邊的行刑架前,用皮索捆住他的雙手和雙腳,用力拉成一個“大”字,同時撕開他又髒又爛的衣服,露出赤裸的後背。

    一個早已經準備好的彪形大漢,走到格里芬身後五米處,從裝滿了水的木桶中,拿出了一根浸飽了水的皮鞭,一聲獰笑,將鞭子甩到身後,側身後仰,一扭腰,狠狠一鞭抽過去。

    啪!鞭子抽破空氣,發出一聲巨響。如同一條毒龍般直奔格里芬。速度快得只能看見一道黑影。

    這一聲鞭,就像一把刀,劈在了學員們的心頭。

    憤怒,委屈,憎恨……種種情緒,在這一刻,就如同火山熔岩一般,在心頭湧動著。

    要說他們不懂軍規,這絶對是污衊。

    他們雖然年輕,但都不是不通世事的小孩了。怎麼可能對軍中規矩一竅不通?

    他們知道什麼叫軍法,知道什麼叫服從,知道軍隊是一個不講道理也沒有人權的地方。長官的命令,就是一切。哪怕前方是滾滾江河,是萬丈懸崖,一聲令下也得勇往直前。

    軍隊的職責是作戰。誰也不指望一支連士兵都管不住的軍隊,能夠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獲得勝利。一支軍隊的紀律性,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這支軍隊的戰鬥力。

    這些,他們都明白。而且早在入營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

    可是,從入營以來,他們的隱忍,換來的卻是現在的結果。

    欺人太甚!

    鞭子是毒蟒皮絞成的,長六米,重十二斤。鞭頭分叉,打了小結,裡面裹著鋼珠。

    水桶裡的水,是鹽水。

    吸飽了鹽水的毒蟒皮鞭,一鞭抽下去,就能把整個後背都給打爛。別說三十鞭,就是五鞭十鞭,格里芬也不可能堅持下來。

    啪!格里芬的身體猛然一顫。後背上,原本完好的皮膚,就像是被一個無形的惡魔狠狠撓了一把,瞬間浮現幾條長達一尺的恐怖傷痕。紅紅的皮肉翻捲開來,分外悽慘。

    學員們目眥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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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十八章 魔武雙修

    “這幫狗雜種!”賈爾斯雙目赤紅,如同瘋了一般就想往外衝,“我們跟他們拼了!”

    在他的帶領下,其他學員也暴動起來。大家拚命的往前面湧去,隊列最前排的學員,已經跟手執長矛的警戒士兵推搡起來。

    一時間,紛亂的腳步,揮舞的手臂和怒吼聲,呵斥聲交織在一起,場面亂作一團。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咬牙看著這一切的羅伊,猛的一把,抓住了賈爾斯,把他和為首的幾個學員用力拉向身後。

    “回來。”羅伊厲聲道。

    賈爾斯等人被拉著,一個個踉蹌退下來,目光詫異地看著他。

    “這件事你們別管。無論發生什麼,你們都別動手!”

    羅伊丟下一句,便不再理會他們,只是不斷的向前走,不斷的把憤怒失控的學員們拉到自己的身後。

    片刻之後,他就已經在人群中破開一條通道,走到了最前面。

    羅伊這一舉動的影響,就像一圈漣漪,迅速擴散向四周。激動的學員們,都隨著被他拉開的賈爾斯等人發呆,而漸漸安靜下來。

    “羅伊!”隊列最前方,朱莉,盧克,妮可等二年級學員,分列左右,注視著大步而來的羅伊。

    羅伊沒有說話,只是面色如鐵的從他們眼前走過。

    眾人的眼睛,隨著羅伊而移動。

    認識羅伊這麼長時間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這個總是一臉總是掛著迷糊笑意的少年,表情如此陰冷,目光如此可怕。

    看著走來的羅伊,四周的騎士們,都握緊了劍柄。士兵們也緊張的把長矛橫在面前,緊緊的盯著他。

    埃德森和霍普對視一眼,目光中都閃過一絲竊喜。

    剛才學員們的憤怒。他們都看在眼裡,只是不屑一顧。

    在他們的眼中,這幫小子不過是一幫實力低微的見習騎士罷了。他們身為領主家臣,大多都已經在騎士殿註冊。論實力論身份,這幫菜鳥還值不得他們正眼瞧一下。

    想挑戰自己的權威,他們至少還需要花十年時間,爬到一個讓自己仰視的位置才行。

    而現在。就憑這幫小子剛才的行為,自己就可以把他們送上軍中法庭,接受和格里芬同樣的懲罰。就算是第一訓練營再護短,再憤怒,也打不出一個噴嚏來。

    不過,這不是自家領主們想要的。也不是赫爾曼隊長想要的。這些小子。畢竟是擁有戰環的騎士學員。論戰鬥力,遠遠超過了手下那些臨時徵召來連武器都沒怎麼摸過的平民士兵。

    只要滅了他們的傲氣,剎了他們這股桀驁不馴的勁,讓他們學會聽話,未來戰場上,這可是自己手中的一張牌。在立功或者保命的關鍵時刻,說不定就能用上他們。

    因此。今天的目標,就只是羅伊。

    看見羅伊走過來,原本一直保持這著沉默的霍普眉頭一動,厲聲道,“羅伊,你想幹什麼?”

    他的聲音,立刻就成功的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羅伊的身上。

    就連隊列四周稍遠一點。原本還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其他學員,也都紛紛轉頭看過來。

    對於霍普把自己當作出頭鳥的用心,羅伊心知肚明。不過,已經出離憤怒的他,根本就懶得去考慮。

    他知道,對方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從e大隊被貴族幕後操控著丟進後勤,到這幫無冤無仇的私軍騎士百變刁難。再到此刻格里芬所受到的懲罰,所有的原因,都是因為自己!

    席林,凱文。喬伊斯夫人,還有那些貴族們的面孔,一個個在羅伊的腦海中浮現,和不遠處悠然喝著熱奶的赫爾曼,和眼前的埃德森,霍普,以及那些目光閃爍的私軍騎士重合在一起。

    羅伊死死咬著牙,迎著霍普走了過去。

    “幹什麼!”四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手執長矛圍逼上來,用槍桿向他狠狠一推,呵斥道,“退回去!”

    嘭!士兵的長矛剛剛碰到羅伊的身體,羅伊就陡然激發鬥氣,兩道戰環轟然炸開,將他們撞出老遠。

    “反了!”士兵們又驚又怒,連連喝道,“把他拿下。”

    除了這四名士兵之外,附近的七八名士兵也都聞聲撲了過來。十幾個人把羅伊圍在中央,試圖將他制服。

    可是,盛怒之下的羅伊,怎麼可能被這些普通士兵擋住去路。

    只見他身形一晃,已經矮身避過了一個士兵的攻擊,一記勾拳,狠狠勾在這士兵的腹部,將其打得整個人都飛了起來。

    還沒等這士兵哀嚎著落地,羅伊已經身形如電,衝進了士兵群中。一時間,就只看見他左衝右突,拳腳並用。整個人如同撲入羊群的猛虎一般,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片刻之後,十幾名士兵已經橫七豎八的躺在了地上,而羅伊,也已經突破阻攔,到了那行刑者的身旁,一伸手,如同鐵箍一般,死死箍住了那只揮動鞭子的手。

    “住手!”羅伊冷冷地道。

    “你……”一臉猙獰的行刑者回過頭來,正要發怒,卻發現手臂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當即哀嚎一聲,手一鬆,將鞭子掉在了地上。

    羅伊一腳將他踹開,附身撿起鞭子,轉頭面向霍普等人。

    “羅伊……”虛弱的格里芬,扭頭看著身後的羅伊,紅了眼眶。

    “別怕,”羅伊沒有回頭,“有我在!”

    從羅伊動手到現在,埃德森和霍普,就一直不聲不響的冷眼旁觀。沒有絲毫出手制止的意思。而身旁的其他十幾名騎士,則不聲不響的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他團團圍住。

    直到羅伊擊倒士兵,奪下了行刑者手中的鞭子,埃德森和霍普,才互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如同看見一隻跌入陷阱的獵物般的得意。不遠處的赫爾曼,也是微微一笑。

    果然。身為格里芬的朋友和這幫新生的領袖,這小子還是忍不住了。

    “羅伊……”霍普冷笑道,“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嗎?”

    “他犯了什麼罪,”羅伊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平靜得可怕,“你們要這樣把他往死裡打?”

    “這是你該管的嗎?”霍普一曬。環顧四周,義正詞嚴道,“況且,剛才埃德森中隊長,已經當眾宣佈了格里芬的罪行。調查清楚,事實確鑿無誤。容不得狡辯!”

    “軍規我很清楚,”羅伊道,“帝國軍事法典第九章,處罰條例第三款第二十三七,士兵頂撞,辱罵上官,情節及影響惡劣者。鞭五,新兵訓練期士兵酌情減半。”

    霍普和埃德森的臉色驟然一變。

    “也就是說,就算格里芬觸犯軍法,最重的處罰,是受刑三鞭!”羅伊冷笑著,揮了揮手中的鞭子,“而且,不是這種鞭子。”

    操場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士兵們面面相覷,學員們則群情激憤。

    霍普和埃德森面色鐵青。他們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對軍法如此熟悉,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正如羅伊所說,格里芬犯的錯,不過是許多新兵都會犯的小錯罷了。當時把這傢伙抓起來,交給軍法官。不過是想殺雞儆猴,讓這幫小子知道一下厲害罷了。

    如果不是他們要求,原本這種事情,軍法部根本就懶得管。而軍法部的處理回覆。也的確是處以三下鞭刑。

    為了激羅伊出手,他們將三下,改成了三十下,並且將通用的普通皮鞭,換成了這根歹毒的毒蟒皮鞭。他們甚至早已經想好了說辭。萬一追究起來,他們就說看錯了命令。

    反正這種事情,身為上官的他們原本就有權處罰。加之有領主們在上面坐鎮,也沒有誰會真的拿他們怎麼樣。到最後,也不過是睜一眼閉一眼,讓那格里芬自認倒霉罷了。

    可誰也沒想到,羅伊,竟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蹺!

    沉默中,羅伊看著埃德森道:“埃德森中隊長,能給我們看看軍法處的處罰文書嗎?”

    “看文書……”惱羞成怒的埃德森,哪裡會把文書給他看,當下獰笑道,“你算個什麼東西?”

    他用手指著羅伊,“早聽說你囂張狂妄,桀驁不馴,原本我還不信。可今天當著這麼多人,你居然敢公然大打出手,阻止刑罰,毆打袍澤,出手之惡毒殘忍,令人髮指……”

    說著,他沖四周騎士們一使眼色,厲聲道:“立刻把他給我拿下!關起來!”

    隨著埃德森的命令,四位騎士,同時向羅伊撲去。

    這幾個騎士,都是埃德森手下的好手,每一個人都有著勇敢四星以上的實力。领頭的一個,甚至還有著公正一星的實力。

    雖然從霍普口中得知,這個身材單薄的黑髮少年,竟然擁有勇敢一星騎士實力時,大家都很驚訝。可是,真正動起手來,誰也沒想過這小子能夠在自己手上翻起什麼浪花來。

    等級越高,每一星之間的差距就越大。在勇敢騎士階段,雖然一星騎士可能戰勝比自己高一到兩星的騎士。可是,那都是在擁有更強的武技和更好的裝備情況下。

    而通常來說,一星的差距,已經足以產生壓倒性的優勢了。更何況,還有一位公正一星的騎士壓陣。四個人對付一個人,再加上這樣的等級差距,那小子沒有半點機會!

    厲喝聲中,當先的一名騎士,伸手就向羅伊抓去。

    眼看這騎士的手,就要摁上羅伊的肩膀,間不容髮之際,羅伊腳下一動,側身橫移,躲了開去。

    “咦?”眾騎士又驚又怒。

    不過,一個人沒拿住他,並沒有關係。緊隨其後,還有三個人——一人在前,兩人分列左右,三個人一齊出手!

    或許是因為羅伊躲開了第一個同伴的擒拿,因此,這一波出手,三名騎士下手更狠。

    左右兩名勇敢騎士,一人矮身,狠狠一拳擊向羅伊右肋,另一人則高高躍起,一腳踢向羅伊的腦袋。而中央那實力最強的公正騎士,更是四個戰環齊出。拳如流星,籠罩了羅伊的整個正面。

    儘管是在數百士兵和騎士的嚴厲彈壓下,但學員們,還是爆發出一陣義憤填膺的喝罵聲。

    “不要臉!”

    “他媽的,四個打一個。有本事一個個來。”

    其中,以賈爾斯、蒙猛、埃裡克等人的聲音最為洪亮。三個活寶,幾乎是蹦著腳在人群中叫罵。

    如果不是一向信服羅伊。而羅伊剛才制止他們的時候,語氣又極其嚴厲的話,他們只怕早就衝上去,和羅伊一起大打出手了。

    面對三名騎士的同時攻擊,羅伊依舊面無表情。只有瞭解他的人才知道,他越是憤怒的時候。就越顯得冷靜。就像冰封的河面,哪怕下面波濤洶湧,表面也冰冷而堅固。

    當學員們的驚呼聲響起的時候,羅伊身形一動,雙腳如同浮空一般,接連踏出幾步線路詭異的步伐,竟不可思議的在三個騎士的圍攻中。尋到了一個一閃即逝的縫隙,脫身而出。

    這一幕,讓埃德森、霍普和旁邊的騎士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連一直悠然坐在旁邊的赫爾曼,也驟然一驚。

    這是什麼步法?!

    身為騎士,他們雖然沒有真正上過戰場,可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羅伊的這種步法,不但玄妙神奇。而且,竟然給人一種簡練而凌厲的殺氣。僅僅只是腳步轉換間,就讓人如同面對一把隨時都會捅向自己要害的利刃,寒氣逼人!

    這絶對不是普通騎士修煉的身法!

    只有血性而殘酷的戰場,才是這種步法存在的地方。怎麼可能出現在一個十七八歲的騎士新生的身上?

    “糟了!”

    這個念頭才剛剛從腦海中閃過,只見脫圍而出的羅伊,閃電般一轉身。已經貼上了左邊那名騎士的後背,腳下一突,肩膀如同衝向城門的擂木一般,狠狠的撞在那騎士的後背上。

    這一撞。正是那騎士失去目標,身體慣性還沒能收拾住的時候,不但時機掌握精妙到了極點,而且,眾人發現,羅伊力量釋放的同時,兩個戰環,也同時出現在肩膀上。

    戰環變形,風雷錐!

    砰!

    羅伊的肩膀,在那騎士後背上爆發出一聲讓人膽寒的炸響。磅礴的力量在這一刻猛然釋放,兩個戰環一前一後,撞擊加速,直接將那騎士撞得骨骼碎裂,直飛出去。

    轟!當那鬥氣比羅伊高出三星的騎士,如同一塊破麻袋砸落地面的時候,在場的所有護衛隊成員,都已經傻了。

    身為私軍騎士和貴族私人武裝的士兵,多年來,他們的生活圈子,都侷限在某個郡,某個縣,某個領主城堡甚至鄉下的某個莊園。雖然也見過不少來遊歷,來參加比武的騎士,見過不少實力出眾的傭兵,可對訓練營的這些學員,卻並不怎麼瞭解。

    在他們看來,這些學員,不過是運氣好一點,天賦高一點罷了。無論是鬥氣武技還是戰鬥經驗,或許就比城堡裡,鄉下騎士學校裡那些騎士侍童強上一點點。

    別說和真正的騎士沒有可比性,就算是跟那些騎士扈從,見習騎士比起來,也不見得就能強多少。

    因此,當這些兩百多名學員被分配來後營的時候,他們誰也沒拿這些小子當回事。未來這些學員會有多大的成就,他們管不著。可現在,這就是一幫菜鳥罷了。

    可沒想到,這幫他們眼中的菜鳥中的一個,竟然一個照面就已經放倒了一位真正的騎士!

    無論是時機的把握,高難度戰環變形的掌握,還是腳下步伐,都遠不是那些鄉下騎士可比的。這,才是三大訓練營的實力?!

    而這,還只是開始!

    同伴被擊倒,剩下的三個騎士又驚又怒。那领頭的公正騎士一聲厲喝,腳下一蹬,已經撲到了羅伊身側,右手成拳,猛烈擊出。

    這一拳勢大力沉,兇猛無比。只見拳頭上藍光閃爍。四個戰環層層疊疊,冰絲纏繞。儘管隔著老遠,四周眾人都能感受到拳頭上散發的絲絲森冷寒氣,凜冽逼人!

    “四季如冰!”

    四週一陣驚呼。但凡有點見識的人都已經認了出來,那騎士的這一招,是只有修煉水屬性鬥氣。且達到公正級的騎士,才能掌控的一種極其厲害的四星級鬥技。

    “給我躺下!”

    那公正騎士面色猙獰,拳如閃電,狠狠向著羅伊的腦袋砸下。他速度極快,占著優勢位置,又選中羅伊剛剛擊退同伴,還來不及變招的一瞬間。可謂占盡上風。

    在他兇猛的拳風籠罩下,羅伊只能強行扭身,雙手交叉成十字,護住面門!

    “轟!”

    那公正騎士的一拳,重重轟在羅伊的雙臂上。

    一道衝擊波驟然炸開,將訓練場瀰漫的塵土和清晨的薄霧。化作一道圈狀白雲,向四周擴散開來。凜冽的寒氣,隨著衝擊波翻捲奔湧,頃刻之間,戰團周圍就氣溫驟降,距離較近的人們,只覺得渾身冰寒刺骨。就連思維都如同被凍僵了一般。

    羅伊身形暴退。

    那公正騎士一拳轟飛羅伊,並未停下,而是如影隨形。拳鋒上纏繞的冰絲,在鬥氣炸開的衝擊波中,化作一條條冰藍色的毒蛇,飛射而出,疾速向羅伊撞去。

    砰!一條冰蛇撞上羅伊的雙臂,炸爛了羅伊的衣袖。在手臂上炸開幾條血口。羅伊一聲悶哼,踉蹌後退。沒等他穩住身形,另一條冰蛇又接踵而至,撞上他的肩膀。

    砰!冰蛇爆成一團白色的冰花,在將羅伊撞飛的同時,化作一道道蔓延的冰絲,迅疾纏住了羅伊的整個左上臂。將左胸以上的部位。凝結成一個冰塊!

    砰!砰!砰!

    一條又一條冰蛇,連珠般撞上羅伊,幾聲悶響之後,羅伊已經渾身是血的退到了二十米之外。

    “哼!不過如此!”那公正騎士一擊得手。冷哼一聲,騰空而起,雙手幻化出無數掌影,凌空下擊。

    五星級鬥技,千山冰封!

    “在軍中猖狂,你還早了點!”

    ………

    疼!很疼!

    羅伊從牙縫裡,倒吸著涼氣。

    剛才那一個回合,自己渾身上下,挨了不知道多少下。如果不是戰環和穿在裡面的火翼噬靈甲頂著,早就是骨裂筋斷,重傷倒地的下場了。

    這就是公正騎士和勇敢騎士之間的絶對差距。面對這樣的對手,尤其是在這種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被對方轟個結實,自己就像一個面對成年壯漢的孩子,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這疼痛,反倒激起了羅伊的凶性!

    迎著疾撲而來的對手,羅伊咬著牙,站穩了腳跟,不聲不響,迎著對方就是一拳!

    一拳擊出,風雷乍起。

    圍觀眾人只覺得一道道驚雷,在耳邊炸響。抬頭看去,只見訓練場上空,受這一拳氣機牽引,一時竟風起雲湧。

    這是什麼拳法?!

    漂亮!

    注視著羅伊戰鬥的斧靈,一聲讚歎。

    只有他才知道,羅伊這一拳,是以拳代斧。脫胎於驚雷斧法第二重,奔雷十斧中的第三式!

    自從修習驚雷斧法以來,羅伊每日苦練不綴。

    一開始,他在水中劈砍青石。進了學院之後,每天凌晨四點,天還不亮,他就會趁著學院後山沒人的時候,劈砍數百斧,下午冥想時,又在裁決空間中繼續練習。

    從戰鬥風格和個性來說,狡猾靈敏的羅伊和敦實剛直的矮人相比,迥然兩異。算不上修習驚雷斧法的最佳人選。可是,就連斧靈也不得不承認,當羅伊骨子裡的凶性被激發的時候,他遠比任何一個發怒的矮人更恐怖,也更適合這套有我無敵的剛烈斧法!

    勤奮加天賦,使得羅伊在驚雷斧法的學習上,進步神速。如今已經修煉到了驚雷斧法第二重。

    驚雷斧法,是矮人族的絶學。深奧玄妙,威力無窮。

    從第一重到第十重,每提升一重,威力都會增加一倍。修煉到第二重的羅伊,雖然只是勇敢一星實力。但這一招的威力,已經不下於一位勇敢四星騎士的全力一擊!

    而且,只有身在羅伊識海中的斧靈和劍靈才知道,羅伊這陰險的小子,一拳擊出的同時,也激發了兩個早已經準備好的魔法元素陣。

    一個是土系魔法,地刺。

    一個是亡靈魔法,小治癒術。

    一個給敵人。

    一個給自己!

    轟!一聲巨響。眾人只看見,那公正騎士大掌拍下,和羅伊的拳頭對撼在一起。羅伊身上的戰環,如同被礁石粉碎的浪花一般,驟然崩潰。整個人倒飛而出。撞入身後的士兵群中,人仰馬翻!

    而那公正騎士,則只在落地之後,身形一搖,後退了兩小步。四個戰環依然藍光奪目,穩如泰山。

    羅伊再敗!

    學員們鴉雀無聲,整個隊列如同墳墓一般死寂,而四周的護衛隊士兵和騎士們,則轟然一聲鼓噪,紛紛叫好喝采。

    不過,就在他們嘴角的笑容,還沒有完全綻開的時候,卻忽然聽見那公正騎士慘叫一聲之後,摔倒在地。

    這時候,大家才發現,那公正騎士的雙腳和小腿,已經被七八根犬牙交錯的尖細石筍洞穿,牢牢的釘在了地上,血肉模糊。而他剛才和羅伊對撼的右手小臂,也軟軟的耷拉下來。

    這忽如起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懵了。

    怎麼回事?

    埃德森和霍普目瞪口呆,不遠處的赫爾曼,也霍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魔武雙修!

    這小子,竟然還是一位魔法師!

    再扭頭看去,只見倒得橫七豎八的士兵群中,羅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臉平靜地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

    “呸!”

    羅伊衝他們,狠狠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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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十九章 束手就擒

    訓練場,一時靜得可怕。

    一雙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羅伊。所有人的腦子,都是一陣發懵。

    天邊,已經隱約有些光亮。遠方山脈的輪廓,已經越來越清晰。訓練場邊的火把,依然在嗶嗶啵啵的燃燒著,不時有幾滴油脂,帶著火焰滴落在地,映亮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們,一張張呆滯的臉。

    地面上,已經橫七豎八的躺下了好些人。

    除了被出膛的砲彈一般的羅伊撞倒的士兵在翻滾呻吟之外,還躺著兩位騎士。

    一個人事不省,一個哀嚎慘叫。

    前一位是四星勇敢騎士,後一位,則是公正一星騎士。

    這兩位騎士老爺,士兵們平常都很熟悉。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原本就是某一位騎士的下屬。早在來慕尼城之前,他們就在同一個領地,同一座城堡,同一位領主的手下。

    每天早晨,他們都看著騎士老爺和領主大人共進早餐。在天色亮起來的時候,他們就會在侍童的服侍下,穿上訓練服,出現在城堡訓練場上。

    那讓人眼花繚亂的武技,絢麗的戰環,馬背上的矯健身影,每每贏得圍觀民眾的大聲喝采。

    訓練結束之後,他們就會洗澡更衣,開始一天的例行巡邏。

    每當他們出現在街道上,人們都會誠惶誠恐的避讓行禮,摘下帽子,彎下腰,稱呼他們為“我尊貴的騎士老爺”,不敢有絲毫的冒犯。就算是那些頗有些家財的紳士富翁,也都畢恭畢敬,笑臉相迎。

    他們是領地上的明星,是每一場騎士比武,舞會和狩獵的焦點。

    孩子們都把他們視為心目中的偶像。女人們。也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向他們微笑奉迎。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他們是如此的強大,如此的不可戰勝。平日裡巡邏,收稅,押送貨物或護送小姐夫人的時候,只要隊裡有一位武裝騎士,士兵們的心就能踏實許多。

    一般的盜匪,在一位強大的騎士和他的扈從面前。幾乎沒有任何的機會。那位公正騎士的下屬,曾經親眼看見他單槍匹馬,突入盜匪團,左砍右劈,斬殺了二十多個盜匪。

    上百人的盜匪群。被他沖得稀爛,誰也擋不住他的腳步!

    可是現在……

    如果說,第一位勇敢騎士的倒下,讓大家感覺到震驚的話,那麼,此刻在地上慘叫掙扎的公正騎士,就讓大家背心發涼。

    看著他幾乎沒有一塊好肉的小腿。看著那一根根穿過肌肉,犬牙交錯的石筍,他們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

    好狠!

    誰也沒想到。這黑髮小子居然還是一位魔法師。更沒人想到,這小子下手這麼狠,這麼黑!

    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這個土系地刺。只是一個三級魔法中的低階魔法。如果在那公正騎士有提防的情況下,正面攻擊。可以說,連破開他防禦的機會都沒有。

    他所擁有的四個戰環,只需要念頭一動,就能護住小腿,抵禦攻擊。在擊破他的戰環之前,很難對他造成傷害。

    可是,那黑髮小子,為了一擊得手,竟然不惜以遠低於對手的鬥氣和對手正面抗衡,以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和戰環,掩護他的魔法偷襲。

    捫心自問,無論是在場的士兵們,騎士們還是學員們,都覺得自己在面對一位公正騎士的時候,做不到這麼狠的事情。這不光是對敵人的狠,也是對自己的狠。

    就在他被那公正騎士一招轟飛的那一剎那,大家分明能看見他身體上爆開的血霧,聽到那骨骼碎裂的聲音!

    他和對方的鬥氣等級,相差整整一個等級。這樣的結果,原本是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能夠預見到的!可是,他還是選擇了正面硬撼。甚至沒有半分的猶豫!

    這需要對自己多殘忍,多冷多硬的心腸,才幹得出來啊!

    而最讓大家更震驚的是,當那些被他撞翻的士兵們還躺在地上哀嚎的時候,他居然還能站起來!

    這傢伙,究竟是什麼材料做的?

    就算是鐵打的,現在也應該散架了吧!

    看著眼前搖搖晃晃的黑髮少年,赫爾曼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他見過不少狠人。可這麼年輕,就這麼狡猾,這麼狠的小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些關在學院裡的小子,居然有這樣的人物!

    “上!拿下他!”眼看學員群情激奮,赫爾曼在事情失去控制之前,果斷的下達了命令。

    這小子的實力和兇猛,的確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可是,他越猖狂,反抗越激烈,就越坐實他的罪行!

    到了這個時候,自己已經不需要為羅織罪名而傷腦筋了。現在要做的,就只是將他制服!甚至……

    一個念頭,在赫爾曼腦海中迅速一閃,化作眼中的一道凶光。

    他向埃德森和霍普遞了一個眼色。這個冷酷的眼色,讓埃德森和霍普心下一凜,隨即心領神會。

    “放肆!”

    “大人有令,拿下他!”

    “第三小隊,給我上!”

    “圍住,別讓他跑了!”

    隨著赫爾曼的一聲令下,在場的士兵和騎士們,也都紛紛反應過來,一時間,叫喊聲,呵斥生,腳步聲,亂做一團。

    拿下這小子!

    所有人的腦海中,此刻就只有這一個念頭。

    這小子的所作所為,就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他們的臉上。

    如果任由他在這麼囂張下去,不但護衛隊顏面無存,旁邊站著的這兩百多個渾身都寫滿了桀驁不馴的毛頭小子,也將受到鼓舞和影響,從而變成一個巨大的麻煩。

    大家甚至現在就能想像,未來會有多少人,把這小子當作英雄和偶像。效仿他的樣子來和自己做對。更能想像,當護衛隊陷入和這些小子鬥爭的泥沼並焦頭爛額時,會引來前營和中營多少人的嘲笑!

    這樣的事情,絶對不能容忍!

    霎時間。包括埃德森和霍普在內,一共有六名騎士向羅伊撲去。同時撲上去的,還有他們的扈從!

    騎士的戰鬥力,除了其個人的實力和戰鬥經驗之外,很大一部分要取決於其扈從的配合。

    從古至今,騎士從來都不是一個單打獨鬥的職業。在最終之戰魔法文明隕落之前,騎士是作為魔法師的守護者出現的。

    他們以三五一組的形式,護衛在魔法師的身邊,為這些攻擊力強大,但身體羸弱的法師提供近身保護。他們互相配合,以戰陣將試圖攻擊法師的敵人拒之於保護圈之外。

    在他們的保護下,魔法師強大的攻擊力,可以發揮到極致。雙方的勝負,往往取決於哪一位魔法師出手更快,魔法威力更大。在成千上萬人廝殺的戰場上,魔法師就是主宰!

    可是,當人類聯軍在最終之戰中失去了大量的法神,導致魔法傳承幾近斷絶之後,原本只是戰爭配角的騎士。開始了他們悲壯而英雄的崛起,以他們的長槍,擔起了捍衛人類傳承的重任。

    正是從哪個時候開始,騎士的戰法開始了演變。他們不再以護衛魔法師作為自己的主要任務,而是成群結隊的。用自己的速度,力量,去突破,去撕開敵人的陣列。

    很長一段時間裡,這都是在失去了魔法師之後迫不得已的變化。那時候的騎士們,就像是失去了首領的狼群。他們的衝鋒,與其說是戰鬥。倒不如說是自殺。

    可是,隨著一代又一代騎士的前仆後繼,隨著在救贖之地得到的喘息機會和在同鋪天蓋地的魔獸的戰鬥中總結經驗,騎士這個職業。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作戰方式。

    那就是閃電般的速度,密集的集群陣列和排山倒海般的衝擊力!

    在那由無數騎士形成的浩蕩鐵流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勞的。阻攔在騎士集群鐵蹄前,最終的下場,就是被撕碎,被踐踏,被屠殺。

    漸漸的,騎士以其強大的戰鬥力,取代了魔法師在戰爭中的作用。而戰爭的戰略戰術,也因此發生了深刻的改變。

    現代戰爭,更講究速度,更講究小隊騎兵的突襲和戰場周邊的信息遮蔽,也更講究部隊的長距離大範圍的轉移迂迴。整個戰爭形態,都是以如何發揮騎士的戰鬥力來設計。

    而在漫長的騎士戰術演變中,扈從的出現,絶對是一次對騎士戰術的豐富和完善起著關鍵作用的轉變。

    早先的戰爭中,指揮官們,常常把騎士單獨編列成伍。作為手中的王牌,在最關鍵的時刻,投入到最危險最艱苦的戰鬥當中。

    因此,早期騎士的陣亡率一直很高。雖然騎士之間會互相配合,可是,地位和身份的平等,加上鬥氣,武技和戰鬥習慣,戰鬥方式的不同,使得他們很難互相去捨命保護對方。

    而在平常的戰鬥中,他們又往往面臨單打獨鬥的局面。

    後來,人們通過實際的戰鬥總結發現,一支由騎兵和少量騎士混合組成的部隊,同一支純粹的騎士部隊比起來,在大規模戰場突擊的情況下,戰鬥力相差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懸殊。而更重要的是,在前者當中,騎士的陣亡率,竟然大幅下降。

    這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和好奇。

    羅曼皇朝時期,著名的聖騎士,同時也是聲名赫赫的騎士戰術研究大家塞萬提斯,在他的著作中指出——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加上能夠協助並保護他的扈從,才稱得上是真正的,具有強大攻擊力和生存力的戰鬥單位。

    長期接受訓練,並且始終被灌輸服從,配合和保護騎士的扈從,在戰鬥力方面,或許不如一位強大的騎士同伴,但是,明確的戰術分工,能夠使他本能的以騎士為核心,協同作戰。

    在騎士需要進攻的時候,他們是鋭利的長矛,是劈向對手的軟肋,為騎士創造機會的利劍。在騎士遭遇危險的時候,他們是遮蔽左右的堅盾。是浴血斷後,甚至捨身護主的鐵閘。

    他們的戰鬥風格,乃至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完全根據其追隨的騎士需要而養成。騎士需要遠程輔助,他們就是最出色的射手,騎士需要近戰保護,他們就是移動的鋼鐵堡壘。

    這一特質,往往使得這些人身依附於主人的扈從,遠比那些實力更強,但彼此難以支配的騎士同伴的作用更大。況且,許多騎士扈從本身。也擁有騎士的實力。

    在一支騎士部隊中,如果把騎士視為骨架,核心和靈魂的話,那麼,騎士扈從,就是強有力的肌肉,是爪牙!

    “只有當扈從也投入戰鬥的時候,騎士的實力才是完整的。”

    這句古老的騎士訓誡,此刻,正在兩百多位還沒有資格擁有自己的追隨者的年輕騎士學員的腦海中迴蕩。而眼前,六名騎士和九位扈從,已經形成了六個戰鬥單位,撲向了羅伊。

    這一次,護衛隊的這些騎士們動了真怒了。向著羅伊群起而攻之的他們,完全沒有考慮,以這樣的力量。對付一個孤零零的少年。顯得多麼沒有風度,多麼讓人鄙夷。

    “卑鄙!”

    “住手!”

    學員們義憤填膺,紛紛怒吼道。許多人甚至開始推搡阻攔在面前的士兵,想要衝出來。場面一片混亂。

    而在隊列最前面的賈爾斯,朱莉等人,分明看見,那最先撲到羅伊面前的霍普,眼神兇狠,表情猙獰,一出手,手中長劍就直奔羅伊胸膛,竟是一副要把羅伊致於死地的架勢。

    霍普有兩名扈從。一個只是鬥氣零階八層,還沒有凝結戰環。而另一位,則有武裝二星的實力。這兩個扈從,都是跟隨霍普多年,平日裡在小隊中,和他寸步不離。

    此刻發動。霍普正面攻擊,而兩名扈從,則極有默契的一左一右,繞向羅伊的斜後方進行包夾。走位極其刁鑽,攻擊的也都是羅伊最難受的位置。

    三人步調一致。出手時機的把握分毫不差,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已經封死了羅伊的退路。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時間,羅伊只覺得壓力陡增!

    這是他第一次面對一個完整的騎士作戰單位的攻擊。

    雖然那兩名扈從的實力比之前攻擊自己的那幾個騎士低了不少。而霍普自身,也不過是勇敢五星騎士罷了。可是,三個人造成的攻擊壓力,竟然遠遠比之前的幾位騎士。還大了許多。

    一時間,羅伊竟然有一種被人完全束縛住,無處可逃的感覺。似乎四周的每一寸空間,都已經被封鎖住了。無論自己怎麼逃。都會撞上一把如同毒蛇般無聲無息襲來的長劍。

    “羅伊,立刻束手就擒!再敢執迷不悟,就別怪我們不留情了。”

    看見渾身是血的羅伊,被困在攻擊圈中。無路可逃,霍普臉上閃過一絲冷酷而得意的表情。手中長劍更毒更快了幾分,口中卻義正辭嚴,“殘害同袍,負隅頑抗,可格殺勿論!”

    他已經打定主意。無論羅伊還不還手,他這一劍,都會狠狠刺下去。現在正是光明正大擊殺羅伊的機會。他公然對抗,自尋死路,此時不下毒手,還等什麼時候?!

    霍普的用心,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可是,在這一刻,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他了。

    更何況,在他們的外面,還有埃德森和其他人組成的一個更大的包圍圈。哪怕羅伊能夠躲開霍普的殺招,也躲不開同樣存心要將他致於死地的埃德森的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羅伊在三把長劍的圍攻中已經完全被鎖死,避無可避。忽然,羅伊背上閃過兩道紅光。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兩片火焰般的羽翼,自羅伊後背浮現。

    隨著火翼一振,羅伊衝天而起,擺脫了霍普的攻擊,掠過張口結舌的埃德森等人的頭頂,一個翻滾,遠遠的落在了數十米外。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傻了眼。大家呆呆的看著羅伊,眼睛發直。而霍普三人,更是來不及收住身形,差點撞到一起。

    可以飛行的魔紋裝備!

    這小子的身上,竟然有這樣的珍品!

    學員們,都驚訝無比。在他們的眼中,羅伊雖然天賦出色,但身份和自己一樣,不過是普通的平民子弟罷了。

    而在種類繁多的魔紋當中,可以飛行的魔紋,絶對是罕見珍貴到極點的珍品。只有極少數極少數底蘊深厚,傳承數百年的世家,才可能珍藏有這類魔紋裝備,而且,那通常都只有家主,長老或嫡傳繼承人才有資格擁有,其他人,連想都別想。

    可是,這樣的東西,居然出現在羅伊的身上。而且,從剛才他的飛行姿態和速度來看,這不知道比那些大家見過的,飛起來慢悠悠的飛行魔紋,高了多少個等級!

    護衛隊的騎士們,則直接就眼紅了!

    赫爾曼死死的盯著羅伊背上的火翼,目光貪婪。

    自從踏入榮耀騎士以來,他已經脫離了普通騎士的範疇,步入高級騎士的行列。在任何一個領主和騎士團中,以他的實力,都能輕而易舉的找到位置。

    他有屬於自己的采邑,有好幾處莊園和一座修建在河邊山崖上的漂亮城堡。他是騎士殿註冊的騎士,終身爵士,同時也是領主娜塔莎伯爵夫人的首席騎士和地下情人。

    雖然比不上什麼豪門大族,但就一個白手起家的騎士來說,他已經得到了他所能得到的一切,就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滿意了。

    可是,他沒有這樣一件,可以飛翔的魔紋裝備!

    凌空飛翔,是學習了漂浮術的高階魔法師,擁有獅鷲這一類飛行騎獸的天空騎士和開闢了第三星雲,擁有領域的聖騎士,才能做到的事。

    可魔法師的漂浮術,速度太慢,也不夠高;獅鷲騎士太依賴坐騎,一旦坐騎出了問題,背上的騎士就是一塊自由落地的鐵皮罐頭。

    而聖騎士,則距離太遠了。以他的天賦,這一輩子,恐怕都摸不到光明騎士的邊,更別提聖騎士了。

    因此,赫爾曼一直都想擁有一件可以飛行的魔紋裝備。這不僅僅是他的夢想,也是他這個階段的騎士共同的夢想。

    在普通人看來,榮耀騎士,是高高在上的強者,尊崇無比。可這些榮耀騎士們自己卻知道,他們不過才剛剛跨入強者的行列罷了。在騎士的金字塔上。比自己強的大有人在。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實際處於一個被中低階騎士視為強者,被高階騎士視為威脅,但實際又沒有想像中那麼強的位置。

    這樣的人,在戰場上,往往是那些高階強者最喜歡盯上的獵殺目標。也是中低級騎士重點照顧圍攻的目標。

    根據統計,歷年來,因為受到圍攻和強者獵殺而喪命的騎士比例,占了榮耀騎士死亡成因的三分之二!

    因此,在騎士內部,人們把榮耀騎士階段,形象的稱為蹬天梯!

    能晉陞到榮耀騎士這個高度的人,都是從萬千騎士中突圍而出,擁有觸摸天堂大門資格的幸運兒。

    一條光芒璀璨的天梯,就擺在他們的面前。這是多少一輩子都侷限在公正級以下的騎士夢寐以求,卻無法觸及的。

    可是,天堂雖好,天梯卻不是人人都蹬得上的。在蹬天梯的過程中,更多的人,卻是摔下來,粉身碎骨。最終能夠突破榮耀階段,安全並順利晉陞到大光明騎士的人,十不存一!

    因此,每一位榮耀騎士都明白,一件可以飛翔的魔紋裝備,對自身實力的提升和生命安全保障的意義有多麼重大。

    赫爾曼目不轉睛的看著羅伊。

    他不知道這樣珍貴的魔紋裝備,羅伊是從哪裡得來的。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能得到這樣東西,自己的實力,將提升不止一個台階!

    一個小小的勇敢騎士,怎麼能發揮出這件寶物的作用?

    如果剛才是自己的話,只要在騰空而起的一瞬間,全力催動八個戰環。來一招【天火瀉地】,埃德森,霍普等六名騎士和他們身邊的扈從,當場就得倒下一大半!

    而在和自己實力相當,甚至超過自己的對手的戰鬥中。這個飛行魔紋,也能出其不意。就算打不過。自己畢竟還能逃,還能保住這條命!

    “得到它!”

    這個聲音,如同魔鬼的誘惑,不斷的在赫爾曼的腦海中迴蕩。

    如果對方是一位背景深厚的貴族,是一位擁有強大實力的強者。他根本就不會動這樣的念頭。

    可偏偏,擁有這個寶物的,竟然只是一個實力低微的平民少年。

    一想到這一點,赫爾曼的呼吸就變得粗重起來。眼睛也有些發紅。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種低賤的傢伙擁有以他的實力和身份沒資格擁有的東西,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火把的光芒中,渾身血污的少年。喘息著。靜靜和護衛隊的騎士們對峙。

    斷天山脈的身影。已經從晨曦中漸漸顯露出來。

    這高聳入雲的山脈,永遠是救贖之地的人們,每一天迎接清晨時,所見到的第一個身影。它庇護著人類,同時又遮擋住陽光和暖流,為救贖之地。帶來貧瘠和苦寒。

    第一縷陽光,爬上了終年積雪的山巔。起伏的山峰,宛若一條金色的長蛇。

    羅伊低著頭,誰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那一對火焰般的飛翼,在他的身後迎風招展。

    四周,護衛隊的士兵們小心翼翼的移動著,試圖重新將他包圍起來。而一些騎士,已經拿出了騎弓,張弓搭箭,將他牢牢鎖定。

    不過,誰也不認為還能留下羅伊。

    到了這個時候,再沒有人會把他當作一個學院裡的菜鳥。

    這個身材單薄的黑髮少年,已經給大家帶來了太多的震驚。

    他不但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位勇敢騎士,而且,竟然還是一位擁有神秘力量的魔法師!

    之前一個照面就擊倒一位四星勇敢騎士,重創一位公正騎士,已經足以說明他的實力。

    再加上他那來去如風的火翼,只怕後營裡沒有誰能夠留下他。

    “啪啪啪....... ”一陣掌聲響起。

    眾人扭頭看去,驚訝的看見赫爾曼鼓著掌,離開他的軟椅,從陰影中走進火把的光芒下。

    “很精采!”火光搖曳,赫爾曼嘴角勾起一道弧度,“非常精采!”

    他穿過面面相覷的學員隊列,走向羅伊,在距離他二十多米的地方停了下來,舉起手,示意自己的無害。

    “沒想到,羅伊你的實力,竟然這麼強!”

    羅伊抬起頭,平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只是後背上的火翼,振動得愈發急促,似乎警惕著,隨時都會一掠而走。

    “我承認,我小看了你們。”

    赫爾曼眼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厲芒,旋即故作淡然的把頭扭向學員們。

    “原本在我看來,你們就是一幫被寵壞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菜鳥.... ”

    他毫不掩飾的道,“從你們入營開始,我就不看好你們。我不相信,關在學院裡培養出來的騎士,能適應殘酷的戰爭。能對後勤護衛隊的工作,有什麼幫助。相反,你們的傲氣,自負,可能會起相反的作用,甚至需要我們的戰士,應為你們的魯莽和無知,付出生命的代價...... ”

    學員們,都驚訝的看著赫爾曼,一時表情各異。

    入營以來,他們所遭受的待遇,正是他們心頭最疑惑的地方。

    大家自問,和護衛隊的這些傢伙,沒有任何的衝突,甚至在此之前,壓根就不認識,可對方一直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百般刁難.....

    “戰爭,是殘酷的。如果對你們仁慈,放任你們的傲氣和自負。那麼,我和這裡所有的護衛隊成員,都會付出代價。因此,我認為,讓你們融入護衛隊,成為一名真正的戰士的首要工作,就是磨去你們的稜角,讓你們明白,軍營和學院的區別,學員和戰士的區別,以及你們以前的教導,和你們現在的長官的區別。”

    赫爾曼的聲音,在學員們的耳邊迴蕩著。賈爾斯,盧克,妮可等人,還只是冷笑,而其他的一些學員的對立情緒,則多少有些鬆動。

    這是身為護衛隊最高統領,也是大家直屬長官的赫爾曼第一次開口和大家交流。他的地位身份,加上這一番聽起來非常坦誠的解釋,讓這些涉世未深的年輕人不由得微微點頭。

    “今天這件事,是我同意的,”察覺學員們的態度變化,赫爾曼貌似誠懇的道,“格里芬觸犯軍法,就應該受到懲罰。讓你們看,就是為了讓你們明白這個道理。不光是他,就算是身份再尊貴的人,只要犯下同樣的錯誤,也一樣會受到懲罰。當年愛德華陛下還是皇子的時候,曾經在軍中服役,也挨過鞭子......”

    這不是什麼秘聞。在場的大部分學員,都聽說過愛德華陛下受罰的那段軼事。

    據說,原因是當年只有十六歲的陛下,依照索蘭皇室傳統,前往法林頓服役。因為在魔族進攻的時候,違抗命令,擅自出現在他不應該出現的那段城牆上,導致混亂,而被軍紀如鐵的法林頓騎士團,罰了三鞭。

    在這個帝國,或許也只有法林頓那幫心如鐵石,沒有絲毫人味兒的傢伙,才敢做這樣的事情。

    可是,愛德華陛下挨鞭子,確實不爭的事實。

    “不過,”赫爾曼一聲嘆息道,“我沒想到,我看走了眼.....”

    “軍中的規矩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想在軍中立足,想讓你身旁的同伴,日後在戰場上信任你,終歸一句話。就是你得有讓人信服的實力!”

    “今日的事。雖不是好事。但也讓我明白,帝國三大訓練營出來的人,果然不同凡響……”赫爾曼慎重的道,“你們的團結和實力,證明了你們自己。我要為我的錯誤向你們道歉。”

    學員們都有些發愣。面面相覷中,目光有驚疑,有放鬆,有欣喜。也有激動。

    誰也沒想到,護衛隊的大統領,居然能放下身段,向自己道歉。

    這一番話入情入理,態度又如此坦率誠懇。說明對方真的意識到問題,有誠意化解矛盾。

    既然自己已經被分配到了後營,眼下戰爭局勢又如此嚴峻,日後還要並肩作戰同舟共濟,若是能就此化解干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一時間,學員們都議論紛紛。

    雖然說立刻就放下矛盾。在感情上的轉化有些急促,但對峙的情緒,卻是淡了不少。

    赫爾曼說完,轉身看向羅伊。

    “羅伊。你能為自己的同伴出手,我很敬佩。不過……”他話頭一轉,“我必須要告訴你,在軍營中。你的所作所為,絶對是禁忌。哪怕你再義憤,再委屈,你也不能動手!”

    “當然,我剛才也說過了,這件事有我的責任,因此,我會向軍法部說明情況,為你解釋,但前提是,你必須老老實實束手就擒,不能再動手了。”

    說話間,他身上浮現八個黃色的土系戰環,屈指一彈,一個戰環便掠空而出,撞在十幾米外的一棵樹上。

    一聲巨響過後,一道濃烈的煙塵,瞬間爆開。

    待到塵煙散盡,那棵需要兩人環抱的大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樹葉和地下的樹根都已經不見了。能看見的,就只是地面一層厚厚的木灰。

    眾人只看得舌橋不下。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赫爾曼的警告。他在告訴羅伊,如果他想要出手的話,羅伊根本就逃不掉!

    剛才這一下,要是撞的不是樹,而是羅伊的胸口,羅伊就算有九條命只怕都活不成!

    “我要拿下你,輕而易舉,”赫爾曼認真的道,“我不出手,就是給你最後的機會。況且,就算你的飛行魔紋速度夠快,能夠躲開我的攻擊,你又能逃到哪裡去?”

    話說到這裡,赫爾曼就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羅伊。

    學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憂慮。說實話,剛才大家一時激憤,個個都恨不得跟著羅伊就這麼跟這幫傢伙拼了。豁出去大鬧這軍營一場,鬧得越大越好!

    可是,此刻沸騰的血液冷卻下來,理智回到腦子裡,考慮的東西,就越來越多。各種各樣的顧慮,就如同湖塘裡的淤泥,隨著赫爾曼的話一下子翻騰上來,蕩漾開來。

    是啊。且不論羅伊能不能在一位榮耀騎士的面前逃出去。就算逃出去了,又能怎麼樣?到那個時候,他犯下的,就不僅僅是現在的錯誤了。還得加上一個畏罪潛逃的重罪。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聽進赫爾曼這番鬼話。

    賈爾斯,盧克,朱莉等人,就一直冷笑著,面帶不屑。

    他們站在隊列的最前面。將發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對方先是在懲罰格里芬時弄假,將三鞭說成三十鞭。被羅伊揭穿之後,又悍然出手。甚至一度試圖置羅伊於死地。

    剛才那霍普口中那麼正義凜然,下手卻是又狠又毒。如果不是羅伊有那對火翼魔紋,只怕現在早就已經是躺在地上的一具屍體了。

    而這赫爾曼。身為護衛隊隊長,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他而始。如果說,下面人幹這些事不是他的指使,首肯,誰會相信?

    剛才霍普等人出手的時候,他就坐在旁邊,悠閒的看著。現在看見羅伊憑著一雙火翼突破包圍圈。局面收拾不下來了,就站出來做好人。說一番鬼話,露一手武技,就想騙羅伊自投羅網。

    太天真了。

    他剛才露的那一手。的確很厲害。可那也得打得到羅伊才行。以羅伊此刻和他們的距離,再加上那對火翼的速度,想要逃出去,還真不是什麼難事。

    況且。就算羅伊不逃,這赫爾曼想拿下羅伊。也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只知道羅伊是魔法師,卻恐怕不知道,他眼前的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已經是一位龍月魔導士!

    那才是羅伊真正的底牌。

    尤其是在擁有火翼的情況下,普通魔法師施法速度慢,移動速度慢,身體羸弱,不適合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近身戰鬥的致命缺陷,在羅伊身上,統統都不存在!

    僅僅憑藉火翼和魔法,羅伊就能讓赫爾曼鬧個灰頭土臉!

    因此,赫爾曼的那一番話,在大家聽來,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別的人會不會上當,大家不敢說。但自己這個黑頭髮的朋友,絶對是同齡人中最狡猾的一個,也是最不可能上當的一個。

    赫爾曼這些話連他們都騙不了,怎麼可能騙到羅伊?

    衝出去會怎麼樣,大家不知道。剛才那霍普,為什麼向羅伊下毒手,大家也不知道。但留在這裡,任由這幫心存不軌的傢伙抓住,絶對不是什麼好主意。

    不過,就在大家都以為羅伊會離開的時候。

    一直沉默的羅伊,卻忽然抬起頭來,對赫爾曼道:“你想怎麼樣?”

    “束手就擒,我保你!”赫爾曼乾脆地道,“有我為你解釋,你最多挨上幾鞭,關幾天禁閉。”

    羅伊想了想,呼了一口氣,渾身放鬆,散去了背上的火翼,對赫爾曼道:“好,我聽你的。但你們得放了格里芬。”

    什麼?!

    朱莉等人面面相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問題!”赫爾曼一揮手,沖身後的幾個侍衛遞了個眼色。

    當即有人上前,把格里芬從邢架上解下來,交給快步迎上去的學員。劍拔弩張的騎士們,紛紛還劍入鞘;手執長矛的士兵們也向後退開,解除了對學員隊列的封鎖。

    同時,埃德森,霍普和另外兩名騎士,則小心翼翼的靠近羅伊,給他戴上了鐐銬,看押起來。

    眼看羅伊老老實實的戴上鐐銬,赫爾曼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這種鐐銬,都是特製的。就算是他自己戴上,也不弄不開。況且,一會兒到了監牢裡………

    “好了,”赫爾曼和顏悅色的對學員們道,“大家可以解散了。吃過早飯,回營房好好休息一下。集訓暫停一天,等我重新調整了計劃再說。”

    羅伊被押解著,穿過訓練場,向軍中牢獄所在的方向走去。

    赫爾曼順著學員們的目光,目送羅伊離去,輕鬆的拍了拍身旁一位學員的肩膀,“放心吧,我既然答應了大家,就一定會保他。只要他老老實實,過兩天就會回來。”

    他笑著道,“這小子,實力還真不錯,是個人才!”

    在學員們勉強而釋然的笑容中,赫爾曼轉過身,嘴角的笑意,愈發濃厚了。只是一雙眼睛,卻寒意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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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章 發酵

    清晨六點,尤金準時起了床。當他結束了例行巡視,坐在鋪著白色桌布的餐桌前,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翻閲書記官送來的前線戰報和各營的簡報時,他的侍衛長匆匆走了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尤金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直到侍衛長說完,他才緩緩將手裡的刀叉放在餐盤裡,用餐巾抹了抹嘴。

    侍衛長報告的,是今天凌晨,發生在後營中的事件。據說,在護衛隊對一個觸犯軍紀的第一訓練營學員施以鞭刑的時候,有一個學員和護衛隊軍官們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而最讓人驚奇的是,那學員居然接連擊倒了十幾名士兵,一位勇敢四星騎士和一名公正騎士。並在幾個完整的騎士戰鬥單位的包圍中,成功突圍,最後還是赫爾曼開口勸降,許諾為他向軍法部解釋,這才束手就擒。

    尤金把背靠在椅背上,眼睛盯著天花板,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幽幽的目光,似乎要把天花板給盯出一個洞來。

    這個消息,讓他一時有些發愣。

    首先,讓他驚訝的是那個動手學員的強悍實力。

    後營要走了一部分入營學員這件事,他是清楚的。甚至知道有些貴族在背後使了力。

    不過,分配到後營的,沒有一個是各大訓練營的主力和天才,據說都是些不入流的傢伙,因此,他對此並沒有上心。畢竟,後勤護衛也需要人手。補充兩百多名被挑剩下的學員,並不是什麼值得關注的事情。

    可從剛才的報告來看,尤金發現,自己很可能遺漏了什麼。

    一個被丟進後營的不入流的學員,而且還是一名新生。能擊倒一位勇敢四星騎士和一位公正騎士?

    這太荒謬了。就算後營的那幫騎士都是私軍騎士,真實實力比不上自己麾下的慕尼城衛隊的正規騎士。但鬥氣的差距就在那裡擺著。再強壯的小貓,也不會是獅子的對手。

    其次,是後營護衛隊對待那些訓練營學員的態度。

    直到現在,尤金才聽說,這些學員在入營之後,不但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和照顧,反倒遭遇了極其不公平的待遇。那些護衛隊的軍官們,對他們幾乎是任意打罵呵斥。

    不但他們住的是最差的營房。吃的是連民夫都不如的伙食,甚至還要幹民夫的活計。

    尤金倒不是不知道新兵入營,通常都會遭遇殺威棒,以避免他們太強的個性引起的麻煩。軍隊需要的是服從和協作,而不是個性和稜角。再強悍的士兵。都需要遵守紀律,服從命令。

    不過,把這樣的手段,用在一幫實力不錯,完全可以成為後勤護衛隊主要戰鬥力的學員身上,顯然不太正常。

    “那個學員叫什麼名字?”尤金皺著眉頭,再問了一次。剛才侍衛隊長提起的那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受罰的那個,叫格里芬,”侍衛隊長道,“動手的那小子。叫羅伊。”

    羅伊!

    尤金踱了幾步,仔細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一個以前聽說過,但已經忘記很長時間的人來。他停下腳步。問道,“這小子。不會就是在大公府上和斯嘉麗郡主動手的那個羅伊吧?”

    看著尤金詫異的神情,侍衛隊長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苦笑道,“也是被聖教武堂的凱文挑戰,一直避戰不出的那個羅伊。”

    “真是他?”尤金愣了愣。

    慕尼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人口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加之因為是盧利安的首府,又有著戰略要地和交通樞紐的重要位置,因此,南來北往的商隊,傭兵,自由騎士,賣藝者,官員乃至盜匪小偷,多如過江之鯽。

    平日裡,每一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生活圈子和交際圈子,貴族感興趣的話題和貧民窟裡的三教九流感興趣的話題,通常都不一樣。

    在貴族中,一位剛剛因為成功販運香料茶葉而發了大財的貴族,或許是明星人物。而在平民當中,昨天跟一幫流氓狠狠幹了一架,或者鑽進了某位有錢人家小姐閨房的小子,才是話題的中心。

    人們通常都只專注於自己這個階層和自己所能接觸到的圈子裡發生的事情。貴族眼中的名人,問到平民,或許懵然不知。而平民熱議的傢伙,對貴族們來說,或許低賤得不屑一顧。

    無論發生在哪裡的事情,傳播開來,都是靠著茶餘飯後街頭巷尾的議論。如果沒有特別的吸引人的話題,或許這個鎮發生的事情,一個月也不一定能傳到鄰鎮去。

    因此,除了能登上不知堂公告的戰爭局勢,或者大家都認識的大人物的某個讓人忍不住津津樂道的秘聞之外,慕尼城不同階層的人們,很難同時去關注同一個人。

    而羅伊,卻是其中的一個。

    對於這個來到慕尼城才不過幾個月的小子,就算是平日裡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軍中事務上的尤金,也曾經在不同的場合中多次聽說。

    對於這小子在阿道夫大公舞會上痛揍斯嘉麗等一幫貴族子弟,對於他和蘭里斯家族的矛盾衝突,尤金不怎麼感興趣。不過,他始終記得,美丁城下,那個火鴉光芒中的單薄身影。

    當時,尤金也是站在山坡上,站在阿道夫大公身旁,注視著戰局的諸多將領中的一員!

    因為事務繁忙,加之平日裡和羅伊根本就沒有什麼接觸。因此,尤金早已經忘記了這個少年。只是偶爾聽人說起的時候,他會想到那驚心動魄的一夜,想到那熱血沸騰的一幕。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少年,居然被分配到了後營。而且和後營護衛隊起了如此嚴重的衝突!

    尤金揉了揉眉心。

    想到赫爾曼和後勤護衛隊那些軍官的身份,想到他們所效忠的領主,再想到關於羅伊的那些傳聞,他已經大概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一段時間。他和以喬伊斯夫人為首的貴族之間的鬥爭,已經逐漸公開化了。

    為了把這支臨時拼湊起來的部隊捏合成型,為了佈置慕尼城及周邊的防禦,為了後勤補給,情報探查,軍營建設和新兵訓練,他殫精竭慮,每天只能休息不到五個禱時。

    而就是在如此嚴峻的戰爭局勢下,在如此繁忙的事務中。他還要分出大半的精力,和喬伊絲夫人爭奪這支軍隊的控制權。這實在讓他感到有些疲憊。

    尤金走到窗口,看著熱火朝天的軍營。

    從接掌慕尼城軍務的那一刻起,他的目標就很明確。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三件事!

    第一件,是捏合手裡的這支部隊,使其在最短的時間內形成戰鬥力。以擔起慕尼城和周邊的防禦任務。

    第二件,是保障前線的慕尼城衛隊,紅葉騎士團和帝國邊軍第十二軍團的後勤補給。使其沒有後顧之憂。

    第三件,則是根據前線的局勢,陸續向前線調派兵力。以增加己方在這場戰役勝負天枰上的比重。

    這三件事,哪一件都不容懈怠。

    前方的戰局,正在法諾的主持下緩緩展開,能不能救出阿道夫大公。就看這一戰。而一旦在關鍵時刻,後方出了問題,那對盧利安乃至整個帝國戰爭局勢的打擊,都是致命的。

    這幾天來。他已經通過不同的渠道,展開了對喬伊斯夫人和以她為首的那幫貴族的調查。

    調查的結果。並不樂觀。蘭里斯人的影子,在背後若隱若現。

    尤金從來都不是一個心軟或舉棋不定的人。如果可以,他並不介意施展雷霆手段,將這幫背叛者一網成擒。哪怕他們還沒有實質性的行動,只是有背叛的可能,他也下得去手。

    可是,現實的局面卻是,他不能有任何的輕舉妄動。

    他之所以否定了之前麾下將領們的類似提議,而執意走溫和路線,就是因為現在慕尼城的局勢,實在經不起任何的動盪了。而且,他手裡的實力,也不足以讓他完成如此重大的行動。

    軍中力量,那些貴族掌握了近一半。雙方大致均等。

    現在比較重要的,就是六千多名訓練營學員和三千多名烏合軍。誰能掌握這部分力量,誰就能在軍中佔據上風。

    可是,在這些人當中,自己的權威,並不一定比那幫積極拉攏收買的貴族更強。再加上貴族們有蘭里斯人在背後撐腰,高端力量方面,自己更是占不了什麼便宜。

    若是冒然發動,卻不能一舉而盡全功,那麼,整個慕尼城的局勢都會糜爛。

    撕破臉的貴族們,將再無顧忌。他們會毫不猶豫的跳上蘭里斯人的船,而把他們所效忠的盧利安家族,送進歷史的墳墓!

    到那個時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尤金沉吟著。

    現在的軍營當中,最讓他感覺無法控制的就是後營。

    雖然就戰鬥力來說,後營是整個軍營中最弱,最不入眼的。可就重要性來說,後營卻是這支軍隊戰鬥力的基礎。

    如果沒有後勤補給,沒有武器糧食,帳篷棉衣,沒有運輸隊,沒有攻城器械,沒有維修,搭建營寨,搶救傷員,修路搭橋的人手,任何一支軍隊,都是無根之萍。

    可偏偏,現在整個後營都在以喬伊斯夫人為首的貴族的控制之下。他們掌控著後營的物資供給,也掌控著那裡的運輸隊,民夫和護衛隊士兵。

    後營的每一個軍官,都是貴族私軍騎士擔任。從小隊長這樣的基層軍官到護衛隊統領,他們從下到上,構築了一個等級分明的體系,環環相扣。自己的人根本就插不上手。

    手握後營,也就意味著,喬伊斯夫人扼住了這支軍隊的咽喉。

    尤金的腦子飛速的轉動著。

    按照原來的計劃,再過兩天,就是第二批部隊啟程前往前線的日子了。

    這批部隊,是法諾率領的慕尼城衛隊主力的後軍,早已經在城外集結完畢,就等著後勤補給的完成和最後的行動命令下達。

    而現在。喬伊斯夫人一直用各種藉口拖延後勤補給。無論是物資還是運輸,都是一塌糊塗。如果再這樣拖下去,只怕前線已經全面開戰,法諾將軍還等不到他的部隊。

    原本,尤金想和喬伊斯夫人再談談。而今天,侍衛長帶來的這個消息,卻讓他隱約看見了一個把手插進後營的機會。

    那兩百多名訓練營學員,顯然在後營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而發生在今天凌晨的那一場公開懲罰,也有很大的問題。

    這也就意味著。自己如果以保護訓練營學員,調查軍中欺凌新兵行為為藉口,進行干涉,或許就能在後營的鐵板上,撕開一條口子。

    同時。這件事,對其他的訓練營學員,也有著很大的影響。所謂同仇敵愾,相同的身份,會讓他們自然的站到受欺負的學員一方。自己出手,對未來拉攏這幫學員,有著很大的好處。

    可是。那叫羅伊的小子,最後卻束手就擒。而那赫爾曼,也公開承認了錯誤,甚至道歉並許諾改善學員們的待遇。

    這就使得。自己錯過了最佳的介入時機。

    而如果強行介入,恐怕立刻就會引起喬伊斯夫人一幫貴族的強烈反彈。後營是他們的禁臠,絶不容任何人染指。尤其是自己。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自己的任何舉動。都會被視為宣戰!

    尤金搖了搖頭,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如果就這麼袖手旁觀的話,錯過了這個機會,或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現在,自己不敢撕破臉動手,喬伊斯夫人那邊,又何嘗敢?

    他們已經做了盧利安家族數十年的家臣,發誓效忠。如果不到最後關頭,他們是不願意公然背上背叛者的名聲的。他們現在爭奪軍隊的控制權,只是想在不太激烈的情況下,讓局勢往他們所想要的方向發展,讓阿道夫大公如蘭里斯人所願回不來罷了。

    他們會以自己的決策錯誤,以防禦慕尼城為重,以保護盧利安大部分貴族的利益和平民的生命為堂皇理由,偽裝他們的企圖,卻不願意主動翻臉背叛,落人把柄和口實。

    畢竟,無論誰統治這個帝國,他們都生活在這裡,都需要和這片土地上的其他貴族打交道,都需要人脈,名聲和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

    而一旦背負背叛者的名聲,他們將永遠在其他貴族的冷漠目光和虎視眈眈中,坐如針氈。

    自己不敢貿然動手,對方不願意先動手,彼此的顧忌,雙方都心知肚明。

    因此,現在才是爭奪軍隊控制權的最佳時機。只要有一個不容辯駁的契機,自己就能光明正大的插手進去,而讓那幫貴族說不出話來。

    可惜了!

    如果那小子再…….

    尤金嘆了一口氣。

    “讓軍法部密切關注,但別急著介入……”尤金琢磨著,沉聲道,“再等等看……”

    “是!”

    ……………………………

    ……………………………

    這個早晨,發生在後營中的這場衝突,雖然被赫爾曼下令封鎖,可是,當上午的陽光開始變得熾烈的時候,這個消息已經通過一些私下的渠道,向軍營蔓延開來。

    烏合軍軍營,訓練剛剛結束。

    騎士們策馬行至衝刺訓練場欄杆邊,將汗津津的戰馬交給士兵們牽去緩行收汗,自己則脫去沉重的戰鎧,露出油光光的精壯身軀,互相交換著剛才訓練的得失。

    訓練場上的戰士,也成群結隊的走到了訓練場邊。有的抱著水壺狂灌,有的赤著上身跟同伴展示肌肉,有的累得一屁股就坐在地上,連動都不想動。還有的大聲吵吵嚷嚷,似乎還對剛才對練時的勝負耿耿於懷。

    營區的木屋和帳篷之間的過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抬著大鍋的廚子,牽著馬的扈從,巡邏的衛兵小隊,衣著挺拔的軍官,往來奔行。腳步聲,說話聲,叫喊聲,混作一片嗡嗡的聲響。

    “嘿。你們看,那不是一營的阿古力嗎?”

    幾個剛剛結束了訓練,站在旗杆下聊天的戰士,隨著其中一個人的手指,看向一隊騎士。领頭的一人,穿著一身重甲,高大魁梧,面色冷峻,自他們面前匆匆而過。

    “嘖嘖。”一位身背重劍的戰士驚訝地道,“他就是阿古力啊。”

    “就是他!咱們烏合軍一營的頭狼!”身旁的同伴眼神敬畏,壓低了聲音道。

    相較於軍中的其他部隊,烏合軍算是最講究實力為尊的地方。

    軍法和紀律,對這幫簽下有期限服役契約的傢伙的約束。遠不如一個實力強大的同伴一個冰冷的眼神,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或一個在眼前飛速變大的硬梆梆的拳頭管用。

    烏合軍有烏合軍自己的規矩。

    這種規矩,千百年來,已經根深蒂固。就算是軍中最高將領,在和烏合軍打交道的時候,也必須按照烏合軍的規矩來。什麼權勢地位。在烏合軍的規矩面前,就是個屁!

    一個軍中派來的軍官,除非有足夠讓大家信服的實力和能力,否者。休想得到大家的認同和服從。

    而相反,一個實力強大,有能力帶領大家在戰場上活下來的同伴,哪怕他是一個盜匪。一個普通平民,乃至於一個奴隷。他的話都會被視為聖旨。

    這就是烏合軍的規矩。

    在這裡,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得到信賴和服從。

    最近幾天以來,隨著前線戰爭局勢的緊張,越來越多的人們加入到了烏合軍當中。

    這些人中,有失去了家園和親人,想要報仇的難民;有挺身衛國,捍衛這片土地和榮譽的騎士,有一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少年,有無法繼承家族爵位,想要另外趟出一條路的貴族子弟,也有想要在這個時代建功立業,搏一個榮華富貴青史留名的傭兵和各種亡命之徒。

    他們或是一時衝動,或是深思熟慮,或是帶著自己的護衛,穿著昂貴的鎧甲,騎著珍貴的騎獸,或是穿著襤褸布衣,手無寸鐵,就這麼走進軍營,聚集在了一起。

    而隨著互相的熟悉和艱苦的訓練,一部分實力出眾的戰士,脫穎而出,成為了讓大家信賴的領導者。

    他們被為“頭狼”。

    能在烏合軍這幫誰也不服誰的漢子中出頭,得到大家的認同甚至臣服的傢伙,無論是大頭狼還是小頭狼,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就拿第一營的阿古力來說。

    大家聽說,這位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的中年騎士,剛入營的時候,穿著一件陳舊的鎖子甲和一件又髒又爛的斗篷,全身上下,除了腰間的一把劍之外,沒有幾件之值錢的東西。

    看他木訥,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還想欺負欺負他,給他個下馬威。結果,再三招惹惹火了原本不想搭理他們的阿古力,在那一天的下午,他一個人揍了三十多個。

    從小隊打到中隊,再從中隊打到大隊,所有不服氣的傢伙,他都一一打了個遍。

    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敢去招惹他。

    後來大家才聽說,這位身材魁梧的榮耀騎士,以前曾經在邊軍中服役,不但實力超凡,而且有著極其豐富的領兵和作戰經驗。

    現在,阿古力已經是第一營第一大隊的大隊長。在第一營中,他的威信奇高。穩坐頭狼的寶座。就算是營統領說話,都沒有阿古力管用。可以說,他才是烏合軍第一營真正的領導者。

    “出了什麼事兒了?”

    目送阿古力和跟隨他的幾名騎士的背影,消失在混亂的營區過道拐角處的一間木質大營房的門口,一個戰士有些驚訝地轉回頭來,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同伴,問道。

    “你們有沒有發現,他們的臉色好嚇人。”

    他的話,立刻引發了一陣共鳴。

    “是啊!我也發現了。”

    “阿古力大人那模樣,就跟要吃人一樣。平常可不是這樣!”

    正議論間,忽然,一輛拉著水桶的馬車匆匆閃避到路邊,其後的一隊巡邏衛兵立正行禮,亂糟糟的人群分開一條通道,又是幾名騎士沉著臉,一聲不吭的匆匆走過,向阿古力等人進的那間營房走去。

    “是第二營的頭狼。德巴塔!”

    越來越多的人們,開始發現氣氛的反常。大家驚訝地看著這些騎士從眼前經過,議論紛紛。

    “聽說,他和阿古力是患難兄弟,同一天入的營。阿古力在一營做了頭狼,他就在二營做了頭狼。那實力……嘖嘖,沒一個敢不服的。”

    “聽說,二營以前的營統領,都被德巴塔給趕走了?”

    “那有什麼奇怪。那傢伙原本就惹人討厭,盡幹缺德事兒。下面的人都不服他。德巴塔一來,就把整個二營都給鎮住了。他還想拿德巴塔開刀,結果自己倒被揍了一頓。不走怎麼辦?”

    “這德巴塔可夠霸道!”

    “那是!人家的實力擺在那兒。全營去問問。就是尤金將軍麾下的那個大隊的慕尼城衛隊長騎士,也沒幾個敢跟德巴塔叫板的!”

    “我的天。怎麼德巴塔也跟阿古力一個臉色。要殺人一樣。哪個倒霉蛋招惹這兩位了?”

    議論中,又是一群騎士經過。然後是第四批,第五批……短短不到十分鐘,幾乎所有的大小頭狼,都已經出現了。而這些人,個個都面色陰冷,一句話不說就鑽進了營房。

    當最後一幫騎士進了營房。把木門轟然關上的時候,在場的人們,都是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烏合軍。一向都是雜牌部隊的代名詞。要紀律沒紀律,要戰鬥力沒戰鬥力,打順風仗爭先恐後,一遭遇強敵就四散潰逃。唯一的作用,就只是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湊點人數,幹點雜活。

    可就是這樣一群烏合之眾,現在卻成了這支新軍中的香餑餑。

    原因,就是因為這些頭狼們的存在。

    這些實力強橫的騎士們,來自於不同的地方,抄著不同的口音,有著不同的個性和習慣。可是,有一點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超凡的實力,超強的領導力和豐富的作戰經驗。

    在他們的帶領下,這一批烏合軍的戰鬥力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軍中排名只在留守的慕尼城衛隊和貴族私軍最精鋭的騎士團之下。就是那些眼高於頂的貴族,也放下身段來拉攏示好。

    普通烏合軍戰士走在軍營裡,都是挺胸抬頭顧盼自豪,頭狼就更不用說了。

    就地位來說,烏合軍這些“頭狼”,遠比大部分的中低級軍官要高得多。地位高,說話的份量自然就重,日子自然就過得舒坦愜意。平日裡,大家都笑嘻嘻的,和藹可親。

    不過,今天…….

    “嘿,老格洛弗,知道出什麼事兒了嗎?”

    一個矮個子壯漢大聲問一個坐在石頭上修補鐵鍋的老軍士。

    這個瘦瘦的,長著一張黃鼠狼一般的臉和一雙眯縫眼的老軍士格洛弗,是烏合軍中的資格最老的成員,也是公認的活化石和萬事通。

    這老頭,原本是一位騎士的隨從。後來,他所追隨的騎士,在一場騎士比武中倒霉的墮馬死了。失去工作的格洛弗,就加入了慕尼城衛隊,做看守城門的士兵。

    這一守,就是好多年。

    原本老頭的年齡太大,早就該離開軍隊,找個地方養老的。可這傢伙好賭,存不住錢,又一輩子沒老婆沒子女,離開軍隊只怕一天都活不下去。乾脆就留了下來,幹些修修補補的活兒。

    戰爭爆發之後,大公招募烏合軍,老頭屬於慕尼城衛隊中的老弱病殘,起不了作用,又沒地方安置,乾脆就發配到這裡來了。除了幹些修補工作之外,也是烏合軍同慕尼城衛隊之間的聯絡者。

    老頭人緣好,消息極為靈通,基本上有任何事情,問他準沒錯。

    聽到那矮個子壯漢的問題,老格洛弗抬起頭來,在眾人的目光中,沉默的指了指營牆外。

    眾人扭頭看去,只看見營牆外,高高的樹林和遠處的一棟瞭望石塔。

    那裡是——

    “後勤護衛隊?”

    老頭點了點頭,低聲道,“就是今天早晨的事情。”

    大家都有些發愣。

    今天早晨發生在後勤護衛隊的事情,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已經知道了。

    聽說,在這場發生於凌晨的衝突中,先是後勤護衛隊軍官們,試圖拿一個觸犯軍規的學員開刀,當眾施以鞭刑,以震懾其他學員。可沒想到,學員反應激烈,其中一個還悍然動手。

    而讓人震驚的是,那動手的小子不但當著全體護衛隊成員的面,打傷了十幾個士兵,甚至還干趴下了兩名騎士。

    當然,他再厲害,也不可能是整個後勤護衛隊的對手。最後聽說,他還是被拿下了。現在就關押在格洛弗手指方向的那座守衛石塔下的牢房裡。

    這件事雖然讓人驚訝,但對烏合軍的戰士們來說,卻跟自己沒什麼關係。

    沒人喜歡後勤護衛隊的那幫傢伙。

    平素裡,那幫貴族私軍騎士上上下下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看人鼻孔朝天,自覺高人一等。把後營當作他們的後花園,容不得別人染指。對營中民夫士兵動輒打罵,讓人看著就討厭。

    因此,從入營以來,烏合軍將士和後營基本就沒有什麼交道。在營外,在城中,在酒館裡遇見,也是互相冷冷的看上一眼,連個招呼都不打。

    此刻聽到後營裡的這場鬧劇,大家也只是當作一個熱鬧罷了。閒聊中,倒有一大半,是對那幫學員的同情。

    帝國三大訓練營裡出來的,哪個不是最優秀的騎士人才。若放在其他地方,絶對會被當成寶貝,受到重視。可偏偏,在級別並不高的後勤護衛隊裡,他們卻遭遇了這樣的對待。

    大家不知道那幫貴族私軍騎士究竟想幹什麼。但他們知道,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沒有哪一個笨蛋會選擇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後勤護衛隊!

    大家一邊讚歎那小子有血性,一邊為他感到可惜。

    軍營畢竟是軍營。就算他有著訓練營學員的身份,就算是後勤護衛隊那幫傢伙欺人太甚,就算他的實力讓人驚訝,他也不可能憑自己一個人就打破這堅固的鐵幕。

    在軍規軍法,和私軍騎士以及他們背後的貴族的共同壓制下,他不過是羊圈裡的羔羊,釜底的游魚。等他再從牢裡出來,就算有九條命,只怕最多也只能剩下半條了。

    當然,同情也好,可惜也罷,大家並不認為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因此,當看見頭狼們臉色不對勁的時候,大家壓根兒就沒往這方面想。就算此刻老格洛弗說起,大多數人也是不信——頭狼們,跟那遭殃的小子八竿子也打不著一起吧?!

    “格洛弗,這事兒怎麼跟咱們頭兒們扯上關係了?”那矮個子壯漢一臉疑惑地問道。

    “不光跟他們有關係,跟咱們烏合軍,都有關係。”老格洛弗嘿嘿一聲冷笑道,“你們知道,被關起來的那個學員叫什麼名字嗎?”

    “什麼名字?”有人大聲問道。

    “他叫羅伊!”

    老格洛弗說著,補充道,“美丁城的那個羅伊!”

    人群先是一愣,隨即,轟然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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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一章 謀劃

    羅伊這個名字很普通。在烏合軍當中,就有好幾個叫羅伊的傢伙。其中一個還是一個伯爵家的次子。帶著三名護衛騎士和二十多個騎兵入營,就為了掙下一份軍功,有資格繼承一小部分家業。

    不過,當這個名字和訓練營學員,以及美丁城這個地方結合起來的時候,對烏合軍的將士們來說,意義就不一樣了。

    不久之前的那場盛大的勝利慶典,直到現在,還影響著慕尼城。

    懸掛在城牆上的威風旗還在迎風招展;街道兩邊的燈籠、絹花和彩旗,還保留原來的模樣。整修一新的中央廣場和榮耀大道上,人來人往。來自各地的馬戲團,歌舞團,還逗留此地……

    整個城市,隨處可見慶典的痕跡。

    而對烏合軍將士們來說,那場慶典最深刻的記憶,就是當美丁城下大放異彩的烏合軍英雄們,在巴伐利亞騎士團騎士們的護衛下,走在隊列的最前面,接受成千上萬盧利安民眾歡呼的那一刻。

    那是第一次,平民走在騎士的前面。

    那也是第一次,幾個普普通通的傭兵,站在阿道夫大公的身邊。

    那更是第一次,軍中各大兵種中最不受重視的烏合軍士兵,成為舉世矚目的英雄,接受皇室的獎勵和敕封!

    那一幕,讓每一個已經或準備加入烏合軍的普通平民,傭兵和自由騎士們熱血沸騰。

    戰爭時代的大幕,才剛剛拉開。而在這第一幕最華麗的篇章中。他們看見的,是烏合軍的榮耀。也是自己的未來。

    有許多人,正是因此才毅然投軍。

    除了捍衛這片土地,捍衛這個國度,捍衛自由和屬於自己的生活之外,他們也想在這個時代,刻下自己的名字。也想有朝一日,靠著自己的軍功,為自己和子孫後代。掙下一份富貴,一份榮耀。

    而那一天,唯一讓大家感到遺憾的,就是那個在關鍵時刻,帶領大家扭轉戰局的少年英雄,卻並沒有出現。

    大家只是從阿道夫大公的口中,得知他是第一訓練營的學員。可直到最後。他也沒有站出來領取屬於他的榮耀,接受大家的歡呼。

    不過,他的身份秘密,並沒有隱藏多久。第二天,就已經有不少人聽說了發生在阿道夫大公城堡舞會上的事情,也正是那個時候。他們記住了那個當著盧利安所有頂尖貴族的面,痛揍一位高貴郡主的瘋狂平民小子的名字。

    羅伊!

    或許是因為這小子觸犯了平民和貴族之間的界線,破壞了規則並冒犯了貴族們的尊嚴,又或許是其後大家知道了他就是和蘭里斯家族發生衝突的那個波拉貝爾小雜役,總之。關於他的一切,所有人都三緘其口。

    當天晚上與會的貴族們。從不提起他和斯嘉麗等人的那一場挑戰,也從不提起他在美丁城之戰中的貢獻。原本足以閃耀慕尼城的榮耀,就在他的低調和貴族們不約而同的沉默中,被掩蓋了。

    即便消息通過第一訓練營的學員傳了出來,人們的注意力,更多的也是被他和斯嘉麗之間的衝突所吸引。而其後,隨著蘭里斯人蠻橫的挑釁和他的避戰不出,關於他在美丁城的功績,就更沒人提起了。

    可是,其他人忘了,並不等於烏合軍也會忘。

    對每一個烏合軍將士們來說,羅伊不僅僅是在美丁城下挽救了烏合軍數千將士生命的英雄。也是自己的同伴。是這個有著獨特的規矩,崇尚實力,快意恩仇的團體中的一員。

    他們和他,天生就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平日裡,如果有任何一個人膽敢說羅伊的壞話,任何一個烏合軍戰士都不會答應,更別提他居然被人給抓起來了!

    這個消息,立刻震動全場。

    “老傢伙,”一位剛剛走下訓練場,渾身汗水淋漓的壯漢,瞪大了眼睛問道,“你說得是真的?”

    “我格洛弗的消息,什麼時候有假的?”老格洛弗放下手裡的鐵鍋,站起身來,用手在自己的領口一比劃,梗著脖子道,“要有半個字是假的,你割了我的腦袋去!”

    轟,這一下,整個軍營都炸了鍋。所有人都是義憤填膺!

    “他媽的,後勤護衛隊那幫傢伙的腦子被狗吃了嗎。居然敢動他?”

    “這幫雜碎,我早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鳥!”

    “太可惡了!”

    當知道那個為了同伴和後勤護衛隊騎士們爆發衝突,最後被關押起來的學員,竟然就是羅伊之後,所有人的態度全都變了。

    一時間,大家群情激憤,紛紛破口大罵。

    這一下,大家總算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頭狼為了一個訓練營學員聚集到一起,鬧出這麼大的陣仗了。

    單憑羅伊這個名字,這樣的陣仗就一點也不奇怪。如果是換做前線那些曾經和羅伊並肩作戰的老烏合軍成員,嘿嘿,只怕根本就用不著商議什麼,直接二話不說就殺上後勤護衛隊了。

    激憤中,圍在營房外的人越來越多。片刻之後,幾乎整個烏合軍的戰士,全都跑了出來。

    大家一邊議論,一邊等待著。

    頭狼們已經在商議了,還不知道結果如何。

    不過,所有人都毫不懷疑,若是後勤護衛隊那幫傢伙,真的敢拿羅伊怎麼樣,就算是觸犯軍法,背上叛亂的罪名,大家也會毫不猶豫的把整個後營,給砸個稀爛!

    …………………….

    …………………….

    營房裡,沒有憤怒,沒有爭吵,只是一片死寂。

    一百多名大小頭狼,將整個屋子塞得水洩不通。所有人都注視著位於人群中央的阿古力和德巴塔兩人。

    在面前的木桌上展開一幅後營地圖。阿古力抬起頭來,環顧四周。

    在場的人。都是烏合軍中的強者。一些人擔任著軍官職務,一些人則沒有。但每一個人的手下,都至少有那麼幾十個服他們的弟兄。這些人聚集在一起,就意味著整個烏合軍聚集在一起!

    而這一百多個頭狼中,有一大半,都是來自於匪軍的騎士。

    在卡列尼奇和珀西的計劃當中,烏合軍是匪軍短時間拉起一支武裝的重點攻略目標。因此,這次入營。不但加入烏合軍的匪軍騎士最多,超過九十人。而且,二十一名匪軍榮耀騎士當中,就有十二人在這裡。

    入營以來,匪軍騎士們憑藉自己的實力,迅速佔據了烏合軍各營頭狼的位置。各自在身邊聚集了不少的追隨者。

    可以說,只要阿古力現在一聲令下。匪軍立刻就能在烏合軍中拉起一支人數超過一千人的部隊。

    不過,在這間屋子裡,還有不少人,並非匪軍成員。

    阿古力的目光,從眾騎士的臉上掃過。

    匪軍騎士們的眼神,或憤怒。或焦急。而剩下的四十多個來自於匪軍之外的頭狼,則目光中多是困惑。

    頭狼也分大小。

    在這烏合軍當中,阿古力和德巴塔這兩位,可算的上一對霸王兄弟。不光下面的人服他們,就是這些以前不認識他們的頭狼們。在打心眼服氣。

    無論是實力,還是打仗作戰的經驗。甚至帶兵的手段,他們跟這兩位比起來,都差了十萬八千里。

    人家是真刀真槍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是屍山血海裡滾出來的。就往那兒一站,身上都能聞到那股殺人不眨眼的凶悍味道。

    要說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為任何一個人動怒。

    就算是尤金將軍被人給關起來了,只怕這幫天崩地裂都不變色的傢伙,也照樣該幹什麼幹什麼,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可偏偏,為了一個訓練營學員,他們卻如此大動干戈。

    “大家都知道,後勤護衛隊今天早晨,將一位學員關進了監牢。”

    在眾人的注視下,阿古力開口道。

    “這個學員是誰,和咱們烏合軍有什麼關係,我想,不用我再多說了。現在就一句話——怎麼辦!”

    聽到阿古力的話,在場的頭狼們,都互視一眼,低聲議論起來。

    “阿古力大哥,”一個紅髮漢子站了出來,說道,“後勤護衛隊那幫傢伙,咱們早看不順眼了。這回他們欺負的,又是咱們烏合軍的上上下下都敬佩的人。按理來說,這種事情就一個字,揍!打上門去,把這幫不長眼的傢伙揍個半死,再把人給救出來,讓那幫傢伙睜大眼睛看清楚,他們欺負的是誰……可是……”

    紅髮漢子扭頭看了看身旁的同伴,皺起眉頭道,“軍有軍規,若是咱們就這麼動手,只怕軍法部立刻就會出動介入,事情鬧大了,護衛隊那幫傢伙的主子,再給咱們扣一頂叛亂的帽子,鎮壓下來……”

    房間裡,一陣沉默。

    若是真的被扣上叛亂的帽子,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那可是直接問絞的重罪!

    烏合軍幾千兄弟,不知道多少人會因此人頭落地!

    而且,這並不符合這些為了捍衛自由和榮耀,為了保護家人,報仇雪恨才加入烏合軍的漢子們的意願。這一動手,很容易引發一場暴動。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成為導致這場戰役失利的罪魁禍首。

    “是啊,”另一位來自匪軍之外的頭狼附和道,“事關那個名叫羅伊的年輕人,我們烏合軍肯定不能坐視不理。不過,我們也不能直接就動手。萬一事情鬧大了……我覺得,還是找尤金將軍吧。”

    他的話,引來了好幾個人的贊同。

    如果尤金將軍能夠說一句話,後勤護衛隊難道還敢真扣著羅伊?

    阿古力和德巴塔對視一眼,都是一陣冷笑。

    他們早已經得到了關於喬伊斯夫人等貴族和蘭里斯人暗中勾結的消息。這個消息,證實了羅伊少爺對e大隊在後勤護衛隊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的原因的猜測。

    可以說。對方根本就是衝著羅伊來的。而今天這件事,正是圖窮匕見的跡象!

    這絶對不是尤金將軍一句話就能夠解決的事情。匪軍在尤金身邊也有人。知道這位名義上的慕尼城軍方統領,現在並不想和貴族們撕破臉,爆發內訌。對他來說,保持內部的穩定,不影響前線戰事,才是最大的任務。

    如果沒有絶對的把握和足夠的理由,尤金是不會出手的。哪怕這個被關押的學員,曾經挽救過慕尼城。他也只能視而不見。

    更何況,從表面看來,羅伊的確出了手傷了人。這在軍中,無論什麼理由,都是重罪!

    阿古力從來沒有把希望寄託在尤金身上。

    也沒有一個匪軍將士,把希望寄託在別人的身上。

    雖然這個團體成立的時間並不長,可是。對於這些曾經經歷過最殘酷的戰鬥,也曾經失去鬥氣,經受過無數冷漠和白眼的漢子們來說,匪軍是他們的重生之地。他們更團結,也更相信自己和身邊的同伴。

    因此,這件事。就只能靠自己。

    阿古力其實並不擔心羅伊的安危。

    他和德巴塔等幾位匪軍騎士分析過,從消息來看,少爺顯然是自己放棄抵抗,束手就擒的。

    對於這位年紀輕輕,一臉迷糊相的少爺。再沒有人比他們更瞭解了。

    從性格來說,這位少爺絶對不是一個願意吃虧的傢伙。能讓他甘願束手就擒。可不是那赫爾曼幾句話就能做到的事情。

    而從實力來說,匪軍上下,都知道少爺的難纏。

    這些日子以來,少爺多次在綠塔莊園和大家切磋。雖然一位公正騎士,就足以將他徹底壓制,但那都是在他沒有使用魔法的情況下。而一旦動用魔法,尤其是在沒有區域範圍限制的游鬥中,就是阿古力,拿他也感覺頭疼。

    而且,每次和少爺切磋了之後,大家下來交流,都有一個同樣的感覺,那就是他們沒有辦法逼出少爺的全部底牌。

    他那豐富的叢林戰鬥經驗,逃亡和隱匿的技巧,還有變化多端的戰鬥風格,每每讓人大開眼界。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下一秒,他會用出什麼招數來。

    因此,大家都不會懷疑,如果少爺存心想逃的話,一定能夠逃得掉。

    況且,在他的身旁,還有這幫匪軍弟兄,還有兩位隱藏在暗處的大光明騎士奧斯頓和阿爾傑農。只要少爺吹響無聲哨,要不了三分鐘,匪軍就能把後勤護衛隊給翻個個兒,砸成一片廢墟。

    可是,從少爺被抓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禱時了。耳中的鴿子木耳塞,卻沒有響過一聲。這意味著,少爺並沒有準備跟大家聯繫。

    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關於少爺的想法,大家很難明白。不過,無論如何,大家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少爺被抓住而置之不理。更不可能拿少爺的性命開玩笑。

    後勤護衛隊既然敢動少爺,那匪軍上下,就會讓他們明白,他們犯下了一個怎樣的錯誤。

    當然,匪軍不能出面暴露,因此,以烏合軍的名義,就再合適不過了。少爺在烏合軍中的名聲,就給了大傢伙足夠的藉口。

    而更重要的是,這段時間以來,匪軍騎士雖然在烏合軍中已經擁有了相當的領導力,可是,他們還需要一個把所有人都凝聚起來,栓到同一條船上的契機。

    眼下的局面,顯然是一個機會。

    此刻掀開窗簾看看,外面已經滿是義憤填膺的烏合軍將士。這正是阿古力和德巴塔召集這次頭狼會議所想要達成的效果。

    看著竊竊私語的頭狼們,阿古力和德巴塔相視一笑。

    “大家的顧慮,我們也同樣有,”阿古力對那紅髮漢子道,“我們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引發一場暴動,導致前線失利或引發更大更嚴重的後果。不過,要寄希望於尤金將軍,也不現實……”

    看大家的目光都聚集過來,阿古力低下頭,目光冷幽幽的看著桌面上的地圖,“現在這支聯軍的情形。我想,大家都很清楚。

    迄今為止。去掉生病和受傷的,再去掉非戰鬥人員,聯軍士兵總數是三萬一千人。其中,三大訓練營學兵,有六千人。咱們烏合軍有三千七百人。剩下的兩萬一千人當中,只有一個長騎士大隊為首的兩千多人,歸尤金將軍指揮。而剩下的,全是來自盧利安各地的貴族私軍……”

    阿古力的眉頭緊鎖。抬起頭,環顧四周,“這些貴族私軍,是什麼德行,我就不用說了吧……”

    在場的頭狼們,都面面相覷,紛紛點頭。

    說一句不好聽的。在這支所謂的聯軍當中,貴族私軍,比烏合軍更像一群烏合之眾。

    他們來自盧利安的不同地方,穿著不同的制服,效忠於不同的領主。有些部隊紀律還算不錯,軍容也齊整。每一個士兵。都接受過半年以上的嚴格訓練,曾經有組織的參與過圍剿盜匪團或者獵殺魔獸一類的戰鬥。

    而另一些,則紀律鬆散,士氣底下。他們習慣於在領地上背靠著領主這棵大樹作威作福,很少接受真正的訓練。個個油滑而怯懦,整天兩件事。就是撈錢和保命。

    甚至有不少士兵,都是領主們臨時徵召來的農夫,莊園主帶領的僕人,奴隷和小手工業者,這些人,以前連武器都沒摸過,現在也穿著軍裝有模有樣的在軍營裡轉悠,別說上戰場,就是上訓練場,都會立刻現相。

    只要在亂糟糟的軍營裡走一圈,就沒人會把希望寄託在這樣一支聯軍的身上。

    “說實話,這是我見過的最糟糕的一支軍隊,”阿古力道,“戰鬥力低下,紀律鬆散,組織混亂,派系林立,內部矛盾尖鋭……如果拉上戰場,恐怕還見不到斐烈軍,自己就能垮下來。”

    阿古力說著,深吸一口氣道,“不過,我們也得明白,這支軍隊,已經是盧利安現在能拼湊起來的最後一支武裝力量了。如果沒有這些貴族私軍,法諾將軍就無法抽調慕尼城衛隊上前線,尤金將軍也不可能靠著他手裡的兩三千人,完成慕尼城的防禦部署,更別提對前線的支援了。”

    他踱了兩步,冷冷地道,“所以,不到關鍵時刻,尤金將軍是絶對不會去冒得罪貴族的風險的。他還需要借重這些貴族私軍的力量。穩定軍心,儘快提升戰鬥力,同時牢牢掌握住軍隊的控制權,才是他的注意力所在。”

    頭狼們都是一陣沉默。聽阿古力這麼一說,大家也都知道,想要讓尤金將軍為羅伊出頭,顯然不太現實。

    軍中的情形,大家都看在眼裡。尤金等軍方將領們,跟這些貴族之間的明爭暗鬥,並不是什麼秘密。別說他們,就是最普通的士兵,民夫乃至營外街道上的居民們,私底下都有議論。

    在這樣的情形下,只要還沒有撕破臉,尤金就會為了穩定而犧牲一切。至少現在,他不會願意為一個訓練營學員而和貴族們正面交鋒。

    而眾所周知,後營是在貴族們的掌控之下,同時,從表面看,羅伊又的確觸犯了軍法。僅憑這兩點,就足以構建一個讓尤金敬而遠之的禁區。

    想到這裡,頭狼們都有些憂慮……如果尤金將軍都不願意涉足雷區,自己這些人和貴族們爆發衝突的結果,會是……

    “如果大家擔心引火燒身,其實沒什麼必要,”阿古力道,“從戰鬥力來說,咱們在這支聯軍中排得上前三。只要咱們團結一致,不管是那幫貴族還是尤金將軍,都不可能拿我們怎麼樣……”

    頭狼們一聽,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其次,聯軍中派系林立,就是那幫貴族之間,也有不少是世仇。這些日子以來,哪天沒兩撥私軍大打出手?”阿古力道,“咱們和後勤護衛隊之間的衝突,就是兩個營之間的衝突,只要控制好,就不會鬧大。”

    說著,他踱回到桌子前,用拳頭輕輕一捶桌面,“說不定,對於尤金將軍來說,這正是他想看到的。”

    頭狼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片刻之後,那紅髮漢子一拍桌子道,“阿古力先生,你說怎麼幹吧!”

    “我們也不鬧大了……”看到頭狼們都點頭同意,早已經成竹在胸的阿古力和德巴塔互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一絲陰笑,招過眾人,一陣竊竊私語。

    “先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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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二章 亂起

    這一天的下午時分,軍營中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先是發生在後營的事情,傳遍了整個軍營。一個學員新兵受罰,平常士兵聽著還沒什麼,可是落到訓練營學員們的耳朵裡,味道可就不對了。

    尤其是當聽說了事情的過程和這個學員的名字之後,整個午飯時間,到處都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學員。

    羅伊這個名字,不僅是在第一訓練營出名,在第二和第三訓練營中,也有不少人知道。尤其是那些參加過阿道夫大公勝利慶典舞會的受邀學員,更對這個身材單薄,一臉迷糊的黑髮小子印象深刻。

    聽到被抓起來的居然是他,大家都感到驚訝。驚訝過後,就是不同的反應。

    大部分學員在聽說了後勤護衛隊那幫私軍騎士對第一訓練營e大隊學員的欺負之後,都是義憤填膺。對羅伊為同伴主持公道,而拍手叫好。更為他一人擊倒十幾個士兵和兩個騎士而感到震撼。

    而貴族子弟們,則是幸災樂禍。

    曾經在入學日上被羅伊揍過的昆西和布魯諾就毫不掩飾的宣稱,他們早就知道羅伊這樣的傢伙會有這樣的一天。這種賤民,一定還以為軍營和學員一樣,可以由得他撒野放肆,為所欲為。

    這一次,就是對他的教訓!

    同樣冷嘲熱諷的,還有剛剛在第一訓練營內部比賽中,丟盡了臉面的貴族子弟首領赫科特。莫雷,以及西沃克。克勞斯等在斯嘉麗離開之後,轉去第二和第三訓練營的學員。

    雖然他們大多數對此都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就算有人提起,語氣也不像昆西和布魯諾聽起來那麼刺耳,不過,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卻是怎麼也隱藏不住的。

    而在私下裡的議論中,這些貴族學員們都認為。是自己的父輩為自己出手了。

    身為盧利安貴族的子弟,他們中就有不少人的父母,是跟喬伊斯夫人站在同一條陣線上的。

    對於長輩們在現今局勢下的站隊和選擇,他們多少也有些耳聞。讓羅伊這樣一個得罪了他們,又是蘭里斯家族眼中釘的傢伙,在他們的家族完全控制的後營中被收拾一下,一點也不奇怪。

    當然。這些事情,即便知道,也是不能公然拿出來說的。

    學員們的議論,只持續到午飯結束之後。

    下午,他們就把各營的長官召集起來,下達了封口令。無論是前營還是中營。也無論是騎士團還是騎兵部隊,表情嚴肅的軍官們都要求他們禁止討論這件事,更不能因為激憤而參與其中。

    違反者,將受到極其嚴厲的處罰。

    學員們對這樣的要求,感到困惑。不過很快。他們就明白了。

    就在這一天的下午時分,烏合軍營和後營。爆發了一連串雖然算不上激烈尖鋭,但卻絶對意味深長的衝突。

    首先是一輛後勤護衛隊押送的貨運馬車,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在經過烏合軍營的時候發生了側翻。馬車壓傷了兩名烏合軍士兵,受驚的駑馬闖進營中,不但踢傷了一個衛兵,還將士兵們晾曬的衣服全都拖到了泥地上。

    惱火的烏合軍士兵,當即圍上後勤護衛隊的一名騎士和幾個護衛理論。卻不料,那騎士不但拒不承認是己方的過錯,反倒傲慢的認為,是烏合軍的人驚擾了駑馬,才導致這一切的發生。

    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那後勤護衛隊的騎士和護衛們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拖下馬來,揍了個鼻青臉腫。

    更過分的是,烏合軍的人,居然將這幾人給剝了個精光,然後裝上馬車,從軍營靠西的一個門出去,經過人來人往的慕尼城大街,再從靠東的門繞回來,這才把他們丟到了後營門口。

    這還只是這個下午發生的諸多衝突中的一起。

    幾乎是同時,在軍中訓練場上,在中營,在前營,在營外的酒吧裡,在街道上,凡是後營的士兵,都因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理由,和烏合軍爆發了衝突。

    其中,三十人以上的集體鬥毆三起,十人以上的兩起,五人以上的六起,單獨放對的更是高達二十多起。

    幾乎是一瞬間,這兩個相鄰的軍營,就已經變得劍拔弩張。

    到了這天下午四點的時候,已經沒有一個後營士兵和騎士,膽敢經過烏合軍營門前的主路了。不僅如此,附近的幾條路也被烏合軍那幫兇狠蠻橫的戰士們給截斷,物資進出大受影響。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張口結舌。

    雖然大家都知道,被關押的羅伊和烏合軍的關係,知道烏合軍這幫傢伙絶對不可能坐視不理,知道他們一定會出手,可是,大家還是沒想到,烏合軍的報復會來得這麼快,這麼堅決,這麼損。

    從頭到尾,尋釁挑事的烏合軍士兵,都沒有提起羅伊半個字。而且,有不少衝突,他們看起來更像是受害者。這就使得,被赫爾曼派去軍法部提起控告的騎士,在面臨軍法官詢問的時候,幾度啞口無言。

    當然,後勤護衛隊也不是吃虧的主。這些私軍騎士,在各自的領地上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作威作福。

    在他們眼中,烏合軍不過是一幫又髒又臭的傭兵,走投無路的流浪漢,小偷,流氓和泥地裡刨食的泥腿子,就算偶爾有兩個貴族和騎士,也都是沒有繼承權的私生子,次子和到處流浪,飽一頓餓一頓還可笑的想要保持風範的自由騎士。

    對一類的傢伙,平常他們連眼皮也不抬一下,哪裡能夠容忍對方的挑釁?

    因此,在被烏合軍的第一波攻勢打懵了之後。後勤護衛隊的騎士們迅速反應了過來,並毫不考慮的採取了針鋒相對的報復。他們三五成群拉幫結派。在慕尼城的大街上,在軍營的任何地點,同烏合軍士兵大打出手。

    吃了虧,就再叫人找回臉面來,贏了,就耀武揚威尋找下一個目標。

    雙方的衝突,幾乎是以漲潮的速度上升。到這一天的晚飯時間,整個軍營。都成了烏合軍和後勤護衛隊的戰場。

    因為有意的控制,因此,雙方的衝突雖然激烈,但都還控制在沒有出人命的範圍之內。而且,所有的衝突都是以小規模的局部衝突為特徵,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時間裡。並沒有出現以烏合軍和後勤護衛隊高層為主導的大規模內訌。因此,就連軍法部也拿這兩幫人沒有辦法。

    而在這一系列衝突中,無論是身為軍中統領的尤金,還是後勤護衛隊幕後的貴族們,都不約而同的保持了一種謹慎的沉默。

    雙方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注視著這場“戰爭”。似乎只要事態沒有超過控制的範圍,他們就可以視而不見的一直等待下去,直到某種契機的到來。

    這是一個導火索。

    一直隱藏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之下,卻人盡皆知的矛盾,就這麼被翻了起來。如同水底的淤泥。一片渾濁。

    …………………

    …………………

    “看,是夏厲!”

    “他回來了?”

    “聽說是以夏家子弟的身份入營的。和第一訓練營沒關係。一來就被選進了尤金將軍直屬的那個長騎士大隊。”

    中軍大營,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當夏厲,夏擎和安斯艾爾牽著馬,穿過擁擠的通道,從人們面前經過的時候,許多學員,都在竊竊私語。

    夏厲的出現,對三大訓練營的學員來說,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

    這位北海鎮邊城夏家第三代中,天賦最為出眾,被視為夏家未來領軍人物的子弟,因為和羅伊在阿道夫大公城堡舞會上的一戰,而羞憤離去。

    在那一戰中,平民羅伊,當著盧利安所有頂級貴族的面,獨戰克勞斯,西沃克,寧貓兒,夏厲和斯嘉麗。將這幾位人們眼中的天之驕子,打落凡塵。剝去了他們的驕傲和自負,狠狠給了他們一記響亮的耳光。

    正是從那一戰之後,第一訓練營貴族學員和平民學員之間的態勢,發生了改變。

    原本被貴族子弟們牢牢壓制的平民子弟,開始變得自信而自強,越來越多的優秀學員,猶如去掉了束縛一般,飛速提升,嶄露頭角。

    相反,原本不可一世的貴族子弟們,卻再也沒有了以前的特權。他們在學院中的影響力和統治力,一落千丈。往日的強勢地位,已經成為了過眼雲煙。

    在許多人的眼中,這都是拜夏厲所賜。正是他和斯嘉麗等人的失利,導致了這一切。

    因此,當夏厲離開第一訓練營的時候,沒有人感到奇怪。畢竟,換任何一個高傲自負的貴族子弟,在遭遇了這樣的失敗之後,也沒臉再繼續呆下去。

    不過,大家怎麼也沒有想到,已經離開的夏厲,居然又回來了。

    不僅他回來了,而且,還帶著兩個人。

    這是兩個英俊的年輕人,一個挺拔精悍,鋒芒畢露。一個儒雅瀟灑,貴氣逼人。

    據說,前一個名叫夏擎,是夏厲的堂兄,和夏厲一樣,同樣是夏家第三代中的領軍人物。十六歲入營從軍,現年二十三歲,已經是帝國二等虎尉,公正五星騎士!

    而後一個,是戰斧騎士團雷諾家族的第三代子弟安斯艾爾。目前是第二訓練營帝都總營的三年級進修騎士生,同樣是公正五星騎士。

    這兩個青年的出現,讓大家為之驚嘆的同時,也意識到,夏厲的回歸,絶對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北海鎮邊城夏家,是軍中世家,家風嚴謹,對子弟要求極嚴。

    夏家從來不允許自家子弟介入到貴族的爭鬥當中,以家族為首的夏家五虎,更是立身持正,不偏不倚。對帝國政治風雲避而遠之。

    因此。大家聽說,這次因為斯嘉麗。又牽扯到蘭里斯人的原因,夏厲回到鎮邊城之後,受到了極其嚴厲的懲罰。

    不過,對自家子弟的懲罰是一回事,而夏家的名譽,又是另一回事。

    夏家會懲罰夏厲犯下的錯,但也不會坐視自家子弟被人痛揍。尤其是夏家第三代子弟之間,一向手足情深。團結緊密。這次夏擎和他的朋友安斯艾爾陪同夏厲重回慕尼城,並且一同以北海夏家的名義入營,矛頭顯然直指羅伊。

    北海夏家,可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欺負的。自家天賦最傑出的弟弟被人揍了,一向護短的夏擎,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許多人,都為羅伊捏了一把汗。

    據說。在夏厲入營之後,第一訓練營的唐小笨,就直接找上了門去。

    唐小笨的家族,和北海夏家頗有交情,兩家子弟也互有來往。唐小笨和夏厲同在第一訓練營,和夏擎雖然交道不多。但也算熟稔。

    不過,雙方交談了不到五分鐘,就爆發了激烈的爭吵,隨後,唐小笨鐵青著臉摔門而去。

    哪怕用腳指頭想。大家都能猜到,雙方的交談中心。是且只能是羅伊。而且,夏擎顯然拒絶了唐小笨的某種請求。

    雙方的碰撞,已經不可避免。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等待這場即將上演的好戲的時候,卻發生了羅伊被後勤護衛隊關押的事。再然後,烏合軍和後勤護衛隊之間的一連串衝突,已經成為了聯軍中所有人注意力的焦點。

    這個時候,再看見夏厲等人,大家目光多少有些複雜。

    “你們說,羅伊這事兒背後,是不是夏家下的藥?”

    “難說!這幫貴族子弟,都是一丘之貉,沒一個好東西。”

    “嘿,誰不知道後營那些騎士,都是他們的家族騎士?別人不要,單把E大隊給要過去,他們老子的心思還用問嗎?”

    “是啊,我聽說,昆西,布魯諾,西沃克這幫傢伙的家族,可跟喬伊斯夫人跟得緊呢。”

    ………………

    夏厲沉默的牽著馬,從幾個議論的學員身旁經過。

    這幾個學員,都是第一訓練營的平民學員,有兩個和他同在一個大隊,平日裡也算熟悉。

    不過此刻,當他的目光轉過去的時候,對方卻只是面無表情的扭頭避開,似乎連打一個招呼的熱情都欠奉。

    “別理他們,”一隻溫暖而厚重的大手,落在夏厲的肩膀上,夏擎腰桿挺直,和他並肩而行,“我們是來找那小子麻煩的。可用的不是這種手段。不是我們幹的,就不是我們幹的。問心無愧就行了。”

    夏厲點點頭,沒有說話。

    走在另一側的安斯艾爾把手插在衣兜裡,臉上帶著風輕雲淡的微笑,“說實話,我現在對那小子倒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見夏擎和夏厲都轉過頭來,他笑道,“這小子,一年半之前,還只是波拉貝爾男爵府的一個小雜役。據說,還是沒有鬥氣修煉天賦的那種,成天被城堡裡的騎士侍童們欺負,連平庸都算不上。

    誰知道,機緣巧合之下,這小子居然在斐烈人入侵的時候,救了艾蕾希婭公主,被敕封為守護騎士。一步登天。可是,公主的守護騎士這種榮耀,哪裡是一個小雜役可以承受的?果然,亞歷克斯一到,就逼得他跳崖。”

    三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緩步而行,安斯艾爾繼續道,“那時候,誰都以為這小子已經死了。可沒想到,一年多之後,他居然又活著出現了。而且,還成了美丁城戰役的功臣和第一訓練營的學員。”

    說著這些在貴族中流傳的舊聞,安斯艾爾忽然笑了起來,“這小子,倒真能折騰。無論走到哪裡,都能鬧出事端來。入學考試,就跟幾個低級貴族子弟打架,還得罪了副院長迪亞拉,開學第一天……”

    他看著夏厲道,“他又衝你們給他的戰書上吐口水,還打傷了你那個同伴……名叫什麼來著……”

    “克勞斯。”夏厲道。

    “對,就是那傢伙,”安斯艾爾扭頭看向夏擎道,“這種事情。就算是咱們兩個當年,也不敢幹吧?”

    夏擎臉上微微一抽。

    這是一個等級森嚴的世界。騎士,更是一個極其講究自身修養和禮儀規矩的職業。三大訓練營作為帝國騎士的聖地,尤為如此。

    百年來,一屆又一屆學員,在書寫三大訓練營歷史的同時,也形成了訓練營的規矩和傳統。這些規矩和傳統的力量之強大,不容挑戰。就算是他和安斯艾爾,當年踏入訓練營的時候。也是謹小慎微。

    若是遇見高年級學員的訓斥喝罵,基本都是恭然聽著,別說動手,就連還嘴或做出某種滿不在乎的表情都不敢。更別提在戰書上吐唾沫,拼著受傷悍然捏碎對方胳膊這種瘋狂舉動了。

    “可是,”安斯艾爾咂咂嘴道,“不得不說。這小子的悍烈血性,倒還真對我的胃口。”

    說著,他對夏擎和夏厲擺擺手道,“這可不是我立場不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就事論事。就拿這一次的事情來說,他能挺身而出。一個人跟整個後勤護衛隊抗衡,就足夠贏得我的尊重。”

    夏擎和夏厲沉默著,沒有反駁。

    “不過,這傢伙的性格,也太惡劣了一點。”安斯艾爾嘴角微微一勾,“軍中可不是一個小小的學員能翻起什麼風浪的地方。這裡的規矩。比起學院可大得多了。別看烏合軍現在為了他跟後勤護衛隊對著幹,真要是尤金將軍和貴族們達成了妥協,一個命令下來,他們就得乖乖的呆在營房裡……”

    夏擎皺著眉頭,忽然開口道,“你說,現在慕尼城的這些貴族,到底有什麼打算,難道……”

    “無論他們有什麼打算,我都不會覺得奇怪,”安斯艾爾道,“現在盧利安的局勢,原本就沒有任何獲勝的機會。我聽說,從龍門南下的斐烈軍,已經完成了前期的戰果鞏固,正穩紮穩打的向西南各大領地發動進攻。本森公爵麾下已經聚集了六萬斐烈鐵騎,後繼還有更多的兵力通過龍門,湧入聖索蘭。你認為,憑藉阿什利侯爵和他那支貴族聯軍,能夠抵擋本森多長時間?”

    夏擎默默的搖了搖頭。

    對於阿什利侯爵和他的西南貴族聯軍,他並沒有什麼信心。在本森的鐵騎衝擊下,那道防線,隨時都可能崩潰。

    “龍門失守,南方淪陷只是遲早的問題。再加上南方各大港口淪陷了一大半,斐烈南方軍步步進逼,阿道夫大公自己都深陷重圍,生死未卜。這幫貴族,就算有十分忠心,這時候,只怕都剩不了三分了。”安斯艾爾冷靜地分析道,“更重要的是,如果說斐烈人,是一群狼的話,那麼,在這慕尼城中,還有一隻猛虎……”

    夏擎和夏厲相顧懍然。他們都知道,安斯艾爾說的猛虎是誰。

    “別看現在,這只猛虎只是輕輕向南方按下了一隻爪子,”安斯艾爾冷笑道,“可是,對這些貴族來說,這已經是一股他們不敢違逆的龐大力量了。究竟是選擇對抗,還是選擇合作,對於這幫沒骨頭的傢伙來說,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考慮。”

    “你是說,羅伊的事……”夏擎立刻將其中的幾個關鍵連接了起來,悚然問道。

    “我要說沒關係,你們信嗎?”安斯艾爾悠然道。

    夏擎和夏厲對視一眼,都同時搖了搖頭。

    “人家到這裡來,就是來立威的。一個小小的平民學員,無論身上籠罩著什麼光環,都注定逃不過一死,”安斯艾爾森然道,“算計他,只是順手宰的一條雜魚罷了,人家現在的目標,可大多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凝滯。

    四周來往喧囂的人群,似乎也被隔離於意識的屏障之外,安靜下來。

    想到貴族們的集體背叛,想到這支聯軍的分裂,想到西北方向和南方的斐烈軍呼嘯而來,想到阿道夫大公身死,想到前線的盧利安軍,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的潰敗,想到屍橫遍野,滿目瘡痍的城鎮......夏擎和夏厲,都有些不寒而慄。

    安斯艾爾提出的,只是一個猜測。可是,這個猜測的可能性之大和後果之嚴重,實在讓人無法承受。

    而更讓人後背發涼的是——似乎沒有任何的力量,能夠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尤金將軍……”

    夏厲震驚的聲音,才開了一個頭,就已經被安斯艾爾打斷。

    “尤金將軍肯定能想到,也肯定不願意看見這一切的發生,”安斯艾爾道,“可問題是,我想像不出,他有什麼辦法重新把貴族都拉回來。論實力,他手裡的兵力,還不如貴族們。論條件,他無法給出類似於蘭里斯人的誘惑……”

    他說著,扭頭看了看這紛亂而忙碌的軍營,聲音,如同寒冬般冰冷,“沒有蘭里斯人,我們還能拼一把。有他們在這裡,這就是一個死局。”

    他苦笑一聲道,“說實話,我都有些後悔陪你們入營了。在這樣的一支軍隊中,我們不可能創造任何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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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三章

    半山城堡,燈火通明。

    觥籌交錯之後,餐桌上就只剩下了一片狼藉。賓客們紛紛離開餐廳,穿過雕樑畫棟的靜謐走廊,聚集在寬敞明亮的客廳裡,一邊品嚐著來自西蘭的紅茶,一邊抽著巴南的雪茄,談笑風生。

    “這麼說來,烏合軍是想為那個年輕人出頭囉?”一個老者坐在沙發上,仰著頭,看著圍在四周的幾個中年人。

    “據說,那小子曾經在美丁城戰役中挽救了整個烏合軍,同時,也為索菲婭小姐的主力出擊,創造了機會,”一個紅光滿面的中年人道,“因此,別看他只是一個訓練營的新生,可在烏合軍內部,倒頗有些名望。”

    “我看,那都是以訛傳訛,”旁邊的一個瘦削的紳士,整理著脖子上的拉夫領,銀白色的假髮下,是一張寫滿了不屑的臉,“美丁城一戰,敵我雙方投入的兵力,多達數萬人。戰況何其混亂複雜,一個小小的烏合軍士兵,能起什麼作用?”

    他環顧四周,“別說他,就算是一位榮耀騎士,一位大光明騎士,在那樣的局面下,也就是一顆投進大海的石子。”

    這名紳士的話,頓時引來了不少人的贊同。

    “是啊,一隻蝴蝶翅膀搧動的微風,怎麼能變成一場風暴?”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士,輕輕搖動著精美的綢扇。

    “就算起了點作用,”一個貴族青年道,“只怕也跟我們瞭解的差很遠。若沒有有心人在後面推波助瀾,也傳不了這麼邪乎…….”

    正議論著,人群忽然分開,一個老者端著酒杯。緩步而入。

    “威爾斯伯爵……..”

    “伯爵大人。”

    眾人紛紛行禮問好。表情眼神,卻是各有不同,分外複雜。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老伯爵,是蘭里斯人的空魔船降臨慕尼城時。第一個選擇公然站隊投靠的貴族。雖然他的急切,完全喪失了貴族應有的矜持。可現在,大家卻不得不承認,這隻老狐狸,實在太精明了。

    從蘭里斯人抵達慕尼城到現在,不過短短一兩週時間。盧利安的局勢,已經急劇惡化。原本只是代表斯嘉麗郡主來解決一場小紛爭的席林,已經站到了這個漩渦的中心。而原來還打算站在牆頭看看風色的人們,現在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投靠過來。

    政治投機,是一項需要眼光和膽識的技巧活兒。就像是走鋼絲,一個不慎。或許就會跌入萬丈深淵。

    看得見機會是本事,看得見又能夠及時抓住,更是本事。

    當許多貴族,還在為接近席林而大撒金路郎,求人引薦的時候,率先投靠的威爾斯,則早已經站穩了腳跟。成了這個團體中。除了喬伊斯夫人和少數實力遠在他之上的大貴族之外,地位最高的紅人。

    此刻見他加入,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相較於在場的這些人,身為席林身邊紅人,有資格參與核心議事的威爾斯伯爵,顯然知道更多的內情。

    “威爾斯伯爵閣下,”一位貴族問道,“烏合軍那幫沒教養的惡棍,肆意挑釁。惹是生非,難道,我們就這麼坐視不理嗎?”

    享受著貴族們的目光注視,威爾斯晃動著手中的酒杯,輕描淡寫地道。“讓他們鬧,他們又能鬧出什麼花樣來?一幫烏合之眾,逞一時血氣罷了。真要是越了界,反手就鎮壓了他們!”

    貴族們紛紛點頭而笑。

    作為盧利安的領主,他們誰手中沒有豢養著一支成規模的武裝力量?小領主尚且有一鄉一鎮之地,七八個騎士,百十個士兵。大領主更是坐擁一縣數郡之地,手下騎士上百,士兵上千。

    三千烏合軍,看著不少,可跟在場的這些貴族領主們較量,還不夠資格。現在這支聯軍,貴族們的兵力就占了一大半,就連尤金都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這樣一幫烏合之眾了。

    正如威爾斯所說,讓他們鬧,又能鬧到什麼程度?難不成,他們還能翻上天去?

    更何況……..

    “威爾斯,”一位和威爾斯伯爵相熟的老貴族,半眯著眼睛,叼著煙斗道,“聽說,北邊已經來了人,這是真的嗎?”

    一聽到這個問題,在場的眾人,都豎起了耳朵,凝神屏息。

    關於蘭里斯騎士南下盧利安的消息,其實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現在的慕尼城,正處於一種極其關鍵,也極其微妙的時期。投靠蘭里斯家族的貴族試圖以一種相對隱晦的姿態,放棄阿道夫大公,固守慕尼城和自家領地,並以此向蘭里斯家族靠攏。

    而尤金,則會堅決執行法諾的計劃,不斷向前線調派物資,增撥兵力。絶對不可能有任何的拖延和妥協。

    雙方之間的分歧,將隨著戰爭的進程而越來越大,如果雙方不能達成一致的話,這個僵局隨時都可能被一場流血的衝突打破。

    這場衝突,可能來自於兩天後,駐紮在城外的法諾軍後營啟程時;也可能出現在雙方意識到縫隙無可彌補,斷然動手時;也可能出現在前線戰局出現某種變化時;甚至可能出現在慕尼城內,或者聯軍軍營中,某些貴族之間爆發的一場無關痛癢的爭鬥時。

    就像現在,烏合軍和後勤護衛隊之間的衝突,就像一根不斷燃燒的引線。己方和尤金一方,都站在一旁注視著,誰也不知道,這條引線會燒到哪裡,終點會不會是一個巨大的火藥桶。

    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保證自身的安全,就全憑手中掌握的實力說話。

    貴族,是一個永遠在進行利益爭奪的階層。在這個階層中,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鮮花,燈光。華麗的服飾,優雅的禮儀和美麗的城堡掩蓋下的,是陰謀和刀子。

    在場的每一個貴族,都經歷過無數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甚至鮮血淋漓的鬥爭。他們的家族之所以能夠屹立到現在。就是因為他們是貴族間殘酷鬥爭中的勝利者。

    而那些失敗者,早已經被掃進了歷史的塵埃。

    因此,他們比誰都明白,如果尤金和己方真的爆發衝突,那將會是一場侷限在極小範圍內的鬥爭。

    雙方都會動用自己最頂尖的力量,力圖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小的影響,無聲無息的完成這場爭奪慕尼城控制權的交鋒。場面或許會很血腥,很殘酷,但絶不會公開而浩大。

    尤金不願意讓聯軍四分五裂,貴族們也同樣不願意。

    現在的這支聯軍,已經是盧利安短時間內能夠拼湊起來的最後的一支武裝力量。無論貴族們想要擁兵自重。還是尤金想要支援前線,都需要保持這支力量的完整。

    一旦雙方的衝突擴大,動搖軍營,或許就是一場讓彼此都無法承受損失的內戰。那將是一場災難。

    因此,這場交鋒會很快,很短,很隱秘。勝負的焦點。在於確保自己手中,有一支有著足夠震懾力和統治力的武裝力量!

    這樣的力量中,是沒有勇敢騎士的位置的。實力最低的都得是公正騎士。而榮耀騎士和更強大的大光明騎士的數量,將是勝負的關鍵。

    如果說,再次之前,掌握著慕尼城衛隊一個長騎士大隊的尤金,在這方面還佔據著些許優勢的話,那麼現在,隨著蘭里斯騎士的到來,雙方的實力天枰。將向己方傾斜。

    這正是大家都分外關心蘭里斯騎士實際陣容的原因。

    他們計算過。

    原本,除去法諾等將領之外,阿道夫大公麾下有三位大光明騎士。其中兩人跟隨在他的身邊,一人現在在前線,慕尼城中。能數出來的大光明騎士,就只有第一訓練營的大教導卡梅尼一個人。

    而卡梅尼,是絶對不可能參與任何政治鬥爭,更不可能為尤金所支配的。

    排除了這些人之後,算算現在尤金的手中,就只有一個長騎士大隊。這個大隊,是法諾特地留給他的,除了用於慕尼城防禦並作為聯軍建立的基礎核心之外,也有震懾的意思。

    慕尼城衛隊是一支以守衛慕尼城為職責,兵力構成主要以步兵為主的部隊。因此,在騎士和騎兵的配備上,和作為盧利安王牌的巴伐利亞騎士團有著很大的差距。

    衛隊騎士團的核心長騎士總數隻有三百人。分為五個大隊,一個大隊六十人。這也就是說,尤金手中的這個長騎士大隊,加上他身邊的騎士,總數不會超過八十人。

    而這八十人中,大部分都是公正騎士。只有四位榮耀騎士。不僅如此,為了部署慕尼城的防禦,尤金還不得不將一半以上的騎士,派往慕尼城周邊的軍事要地,擔任基層指揮官。以使這支臨時拼湊起來的聯軍在接過慕尼城衛隊的防禦工作之後,不至於一塌糊塗。

    這部分人,顯然是不可能在短期之內抽調回來的。即便尤金抽調,也會立刻引起己方的警覺。

    這也就意味著,尤金手裡可以動用的騎士,不會超過四十人。而無論是數量還是實力,在場的這些貴族領主們手下,都能拼湊出一支大致相當的隊伍。加上南下的蘭里斯騎士的話…….

    “一位大光明騎士,六位榮耀騎士,三十六位實力在三星以上的公正騎士,”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威爾斯微笑道,“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諸位,我們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這個答案,讓眾人喜出望外,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我想,尤金將軍更願意用一種比較溫和的方式來處理我們之間的分歧,”威爾斯的嘴角勾起一絲輕蔑的笑容,“如果他頭腦發熱的話,我相信,他一定會後悔他的決定。”

    …………………………….

    …………………………….

    客廳的燈光,音樂和談笑聲,穿過窗戶,灑入夜色之中。只有一小部分,透過木質樓板。隱約傳入樓上一間富麗堂皇的靜謐臥室。

    臥室燈光昏暗,燭火在輕輕的搖曳著。寬敞而柔軟的宮廷式大床上,一對赤裸的肉體糾纏著,被浪起伏中,不是響起一陣淫靡的喘息聲和呻吟聲。

    良久。這一切才平復下來。

    席林赤裸著身軀,下了床,端起銀質托盤上的一杯朗姆酒,走到窗邊,一邊喝,一邊眺望著遠方。

    身後。娜塔莎女伯爵斜支著胳膊,倚在床頭,白色的絲被搭在腰間,露出豐腴白皙的嬌軀和一雙沉甸甸的乳房。

    剛剛雲雨過後,這位風姿綽約的女伯爵,媚眼如絲。臉上還泛著紅潮。看向席林那精壯而勻稱身軀的目光,充滿了痴迷。

    在盧利安的貴族當中,娜塔莎的實力和地位,只低於喬伊斯侯爵夫人等少數幾位頂級貴族。加上她天生善於交際,左右逢源,又是喬伊斯夫人的密友,在盧利安各大貴族領主中。是大家最不願意招惹的一位。

    不過,儘管如此強勢,在娜塔莎的眼中,眼前這個剛剛才從她的身體裡抽身而去的男人,也是如此高不可攀。

    回想剛才,這個男人就在自己的身體上馳騁,娜塔莎的身體,就充滿了一種被榮寵的滿足感。看向席林的目光,也愈加多了一種臣服的迷離。

    “席林大人,”娜塔莎嬌柔地道。“你在想什麼?”

    席林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女人,輕輕呷了一口酒,沒有說話。

    娜塔莎被他看得有些羞怯。

    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年輕了。和那些二十多歲,甚至十五六歲就已經學著勾引男人的小妖精比起來。她的皮膚已經有些鬆弛,腰部也有了些贅肉,就連她一直引以為傲的酥胸,也有些下垂的跡象。

    當然,對於成熟的男人來說,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她在床上的風情,反而會更讓人迷戀。

    不過,娜塔莎還是有些自卑。

    她不明白的是,席林為什麼沒有選擇同樣是單身,比自己更年輕,更漂亮,更有風情,身份地位也更高貴的喬伊斯夫人,偏偏選擇了在這個夜晚,把自己帶進了這個臥室。

    娜塔莎的情人很多。幾任丈夫,還有赫爾曼這類表面是效忠騎士實則是暗地裡的長期情人,早讓她對男女之間的事沒有了少女時的羞澀。

    不過,當她回想起晚餐過後,席林單獨邀請自己去花園裡走走,然後牽著自己的手,把自己帶到這裡,推倒在床上,剝去自己的衣服的時候,她依然有些如墮夢中的感覺。

    從看見席林的第一眼起,她就從不掩飾自己對席林的好感。

    席林成熟,儒雅,英俊。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高貴的榮耀騎士,是一位伯爵,更是蘭里斯家族的二級管家!

    即便是在偏僻的盧利安,即便只是一個帝都貴族眼中的鄉下伯爵,娜塔莎也明白,一個蘭里斯家族的二級管家,意味著何等顯赫的權勢和地位,意味著和何等光明的未來。

    同樣是伯爵,可席林的身份,可比自己高貴太多了。

    而且,在如今的慕尼城中,他已經成為了這裡所有貴族都爭相討好的對象。只要完成這次任務,他就將在蘭里斯家族中,更上一步。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娜塔莎雖然傾慕席林,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真的抓住他的心。如果他要女人的話,客廳裡這幫貴族,只怕個個都願意把自己的妹妹,女兒乃至於老婆和情人,都雙手奉上。

    為什麼,偏偏看中了自己?

    娜塔莎不傻,她知道這其中一定有某種原因。而這個原因,絶不會僅僅是自己的魅力。

    似乎是看出了娜塔莎的困惑,沉默許久之後,席林悠悠道,“我在想,你知不知道,成為我的女人,意味著什麼?”

    娜塔莎輕輕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席林一挑眉頭,赤著身子走到娜塔莎的面前,忽然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乳房,冷冷地道,“我的女人,就只屬於我一個人。我聽說過你以前的許多傳聞,但以後,我不想再聽見。”

    “是。”娜塔莎忍著胸口的疼痛。低眉順眼地答應道。

    相較於那些還沒有明白男人和女人之間的規則的桀驁少女,她更明白這個時候自己該說什麼,做什麼。更何況,相較於疼痛和屈辱,她更驚喜於席林的言下之意。

    他要自己做他的女人!

    席林滿意地點了點頭。半坐在床邊,如同撫摸一隻馴服的母狗一般,撫摸著她的頭髮道,“很好,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和喬伊斯比起來,你更聰明。更會權衡利弊。”

    娜塔莎把頭靠在席林胸口,沉默著。她用餘光,可以看見席林在提起喬伊斯夫人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作為這些貴族的首領,喬伊斯夫人,是席林把手插進慕尼城的一個繞不過去的關鍵人物。正是他們兩人的合作。才形成了現在的局面。可是,聽席林口中的意思……

    娜塔莎心頭一動。

    一種可能性,讓她覺得渾身都開始發熱。

    “實話跟你說,今天,我跟喬伊斯夫人談過……”席林喝掉杯中的酒,把酒杯放在床頭的矮櫃上,淡淡地道。“關於尤金的事情。”

    娜塔莎情不自禁的直起了腰。這句話,正說中她心頭的猜測。

    “我讓喬伊斯主動搶先動手,”席林半眯著眼睛,看著房間對面牆壁的雕塑,一字一頓地道,“她拒絶了!”

    果然!

    娜塔莎的嘴角,勾起一道隱秘的弧線。

    她對自己的這位閨中密友,再瞭解不過了。

    別看喬伊斯和席林合作,可是,在骨子裡。她清高而精明,即便放下身段投靠蘭里斯家族,那也是因為她認為,現今的局勢下,法諾的計劃。不可能有成功的機會。

    她可以和尤金虛以委蛇,可以用種種方式拖後腿,可以用一種溫和但讓人難受的方式,讓該發生的一切都發生,但她絶不會主動冒著敗壞自己名聲的風險,去做那個惡人。

    尤金動手,喬伊斯會毫不猶豫的反擊。但要讓她先向尤金下手,即便是席林,也不可能讓她答應。

    這只騷狐狸,可狡猾著呢。

    “既然投靠過來,你們就應該明白,在我和尤金之間,你們只能選擇一條路。”

    席林面若寒霜,顯然還沒有從喬伊斯夫人拒絶的羞惱中恢復過來,“到了現在,你們和尤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的緩和餘地了。再過兩天,就是城外軍隊啟程的日子,一旦在此之前,尤金得不到他想要的,很可能搶先動手。與其那樣,倒不如……”

    娜塔莎點了點頭,心裡則一陣冷笑。

    雖然席林嘴裡理由十足,實則她明白,他只是為了讓喬伊斯表明態度,主動踏上這條船罷了。

    別看大家已經在一條船上了,可是,只要喬伊斯一天沒有和尤金翻臉動手,就有可能下船。在這個節骨眼上,席林可不想夜長夢多。這正是他讓喬伊斯夫人動手的原因。

    不過,他顯然沒想到,都到這種程度了,喬伊斯夫人依然如此謹慎。哪怕用腳趾頭想,娜塔莎都能想到喬伊斯是如何巧笑嫣然,不軟不硬而又乾脆的把他頂回來的。

    當然,明白是明白,有些話,她可不能說。況且,她和喬伊斯的想法,原本就不一樣。

    “我這是為你們著想,”席林冷冷地道,“想要得到家族的重視,就得拿出表現來。坐享其成可不行。”

    “大人說的是。”娜塔莎附和道。

    “既然她不願意,我也就不勉強了,”席林鷹眼一轉,斜瞟著娜塔莎道,“咱們離了她,難道就辦不成事兒了?家族給的機會,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擁有的。一旦錯過,可就追悔莫及。”

    他托住娜塔莎的下巴,悠然道,“你不會也那麼傻吧?”

    娜塔莎的心,砰砰砰的跳了起來,速度極快。

    她知道,席林是想繞過喬伊斯夫人,直接掌控投靠過來的貴族,掌握慕尼城的局面。不過,在這個圈子中,他需要一個熟悉情況,而且有一定威信的代言人,而這個人,他顯然選中了自己!

    娜塔莎一時間不知道是驚喜還是害怕。

    驚喜是,如果真的選中自己,而自己又在即將到來的衝突中有所表現,自己完全可以替代喬伊斯。成為盧利安貴族中的領導者。

    同時,這也就意味著,自己將要跨出那一步,成為一個真正的背叛者!

    可是……被席林托著下巴,看著他那雙閃動著冷酷眼神的眼睛。她又怎麼可能還有選擇的餘地?

    娜塔莎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屈居人下的人。

    雖然和喬伊斯有著多年的友情,可平日裡,看著喬伊斯在任何場合,都如同眾星捧月一般,成為貴族們獻慇勤的明星,她就發自內心的嫉妒。

    她天性不安份。喜歡冒險。

    而這一次,她要做的,只不過是把幾天之後喬伊斯被迫做的事情,提前主動做了罷了。

    想到這裡,娜塔莎媚笑著,摟住席林的腰。嬌笑道,“大人,你覺得我像是那麼傻的女人嗎?”

    “我知道,你很聰明!”席林微微一笑,吻了她一下。

    “大人要我做什麼?”娜塔莎一臉嬌媚地問道。那模樣,活像一隻向主人搖尾邀寵的小母狗。

    “阿道夫大公,深陷重圍。已經是必死無疑。法諾想要把他救出來,連百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以盧利安目前的兵力,能頂住斐烈南方軍的攻勢,就算不錯了。”

    席林道,“一城一地的得失,對家族來說,並沒有什麼。盧利安是掌握在阿道夫的手裡,還是掌握在斐烈人的手裡,都沒有什麼區別。家族需要的,是人心。”

    娜塔莎點了點頭。

    這一點。她很明白。就拿這次席林之所以來到慕尼城來說。起因,不過是因為那個已經被赫爾曼關進了牢裡的小子。

    在貴族們的眼中,那小子,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無論他曾經在美丁城戰役中立下過什麼功勞,也無論他在一幫低階騎士學員中有多麼厲害。他也只是一個小人物。

    就算他被艾蕾希婭公主冊封為守護騎士,他也還是一個小人物。

    小人物的意思就是,無論他有再大的名頭,再離奇的傳說,再高的天賦,他也無權無勢。沒有領地,沒有扈從,沒有城堡,沒有財富。隨便哪一個貴族,都能用一根手指頭,把他輕易摁死!

    要殺掉這樣的平民小子,娜塔莎就可以輕易辦到。就像歷史上,那些光芒璀璨,卻因為某種愚蠢的自負而被某個家族扼殺的傳奇一樣。哪怕他們至今還在吟遊詩人的口中傳誦,他們的身體,卻早已經埋於地下。

    可蘭里斯人卻大張旗鼓而來,究其緣由,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要遵守貴族的遊戲規則,還因為他們要讓銘刻著蘭里斯紋章的空魔船,飛過聖索蘭國境。讓所有人明白他們的強大。

    而當席林的空魔船,在慕尼城降落的時候,他卻得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斐烈大軍壓境,阿道夫身陷重圍!

    這些日子以來,席林的重心,已經全都放在了這件事上。

    相較於凱文對羅伊的挑戰,盧利安此刻的局勢,對蘭里斯家族更為重要。

    席林不在乎盧利安是否淪陷。

    他只需要借斐烈人的手,幹掉阿道夫大公。只需要讓愛德華一世失去一條左膀右臂,讓他苦心建立的威信,毀於一旦。讓他在帝國貴族們的不信任中焦頭爛額。

    如果除掉羅伊,除掉阿道夫大公,把盧利安的貴族招至麾下,順便,再堂而皇之的救走曾經最早投靠家族的溫格子爵,蘭里斯就將在盧利安大獲全勝。其影響力,足以席捲整個聖索蘭。

    到那個時候,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就會明白,和蘭里斯人做敵人和做朋友的區別。就會明白索蘭家族已經是昨日黃花。想要在未來的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中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他們就必須學會臣服!

    這是席林的機會。

    完成這一切,他在蘭里斯家族中的地位,將直線上升。而時機,就在最近幾天!

    “知道麼,”席林道,“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這裡。”

    他說著,臉上露出一絲異常亢奮的神情,“聖索蘭的四大家族,各大騎士團,各大行省的大公,你們帝都的頂級貴族,還有……”

    他停了一下,讓娜塔莎愈發的好奇。

    “還有誰?”

    席林一笑,神情詭秘地道,“當然還有聖女殿!”

    娜塔莎震驚的摀住了嘴。

    剛才席林口中所說的那些人,她都知道。畢竟,盧利安現在的局勢,關係到帝國政局,只要身在這個帝國的政治圈子中,誰都不可能悠閒的作壁上觀,無動於衷。

    在這片動盪的海面上,選擇哪一條船,是每一個貴族家族現在最核心的問題。這關係到他們的榮華富貴,甚至身家性命。一步錯步步錯,誰也不想到最後,成為這場鬥爭的犧牲品。

    因此,四大家族也好,各大騎士團和帝國的頂級貴族們也罷,派人來盧利安觀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不過,娜塔莎沒想到,遠在數千公里之外的聖女殿,居然也派了人來。

    看來,這個一度是索蘭皇室最強大的靠山,唯一能和聖教平起平坐的組織,已經如同傳聞中所說那樣,出現了某種動搖。

    她們在權衡索蘭和蘭里斯之間的投資價值,如果盧利安戰敗,阿道夫身死。即便艾蕾希婭公主還是其中的一員,她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拋棄索蘭皇室。

    想到這裡,娜塔莎只覺得渾身燥熱難耐。

    能被如此眾多的目光所關注,她怎麼可能不興奮?尤其是想到自己將成為這場變局中的核心時,她就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雙頰潮紅,呼吸急促,身下甚至有些濕潤的感覺。

    席林敏鋭的發現了娜塔莎的變化,輕笑一聲,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現在,你知道喬伊斯那女人有多蠢了吧?”

    “知道……”娜塔莎喘息著,雙臂摟著席林的脖子,一邊仰起頭索吻,一邊春情蕩漾的道,“你要我做什麼?”

    “第一,殺了那個叫羅伊的小子。”席林挺身而入,冷冷地道。

    娜塔莎一聲長長的呻吟,身體隨著席林的攻擊而起伏,口中問道,“為什麼?大人您不是要…….”

    “一個低賤的平民罷了,”席林冷笑,“以前留著他,是因為家族不想破壞規矩,同時也需要拿他做個榜樣。可現在,有阿道夫和溫格做榜樣,就用不著他了。”

    “殺了他,就是要壞這個規矩。等到盧利安塵埃落定,就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我們殺的,又怎麼樣?”席林一邊用力,一邊道,“這是另外一種方式的警告!”

    “是…….”娜塔莎道,“大人。”

    現在羅伊就在她手下騎士赫爾曼的手裡,席林的這個要求,根本不成問題。

    “第二,找機會向尤金下手……”席林道。

    這個要求,讓娜塔莎情不自禁地抓緊了席林的胳膊。身體一陣僵直。

    “怎麼,有問題嗎?”席林用力一挺身。

    娜塔莎飛快地搖頭道,“沒有!”

    “那就好,”席林一臉猙獰地道,“我安排在喬伊斯身邊的人報告說,明天尤金會跟喬伊斯有一次私下的會面。嘿嘿,那婊子還想瞞著我。卻不知道,這就是我們的機會。只要拿下了尤金,他手下那幫人,就是群龍無首,等到後天部隊啟程,我會讓他們看一出大戲!”

    在席林近乎瘋狂的衝刺下,娜塔莎已經癱軟如泥。

    迷迷糊糊中,她只記得後天這個時間,和搖曳的燭火中,席林那張亢奮而猙獰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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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四章

    隨著一聲嘹喨的號角聲響起,寂靜的曠野中,連綿的軍營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厚重的大門開啟,拒馬被搬開,一隊隊全副武裝的騎士,策馬飛奔而出,馳向四面八方。馬蹄翻騰捲起的塵土,就像一條條黃色的土龍,蔓延向近處的森林,山谷和遠方的地平線。

    這裡是美丁城南三十公里的諾丁郡。

    在盧利安,這個郡一向以水草豐美,景色迷人而著稱。

    每到春天,這裡的草就會長到齊腰的位置,風一吹,一片片如同波浪般起伏著,蕩漾開來。

    夏天,這裡最美的就是這裡的水。從山谷流出的河流,清冽涼爽。陽光透過那近乎於透明的水,照耀著五顏六色的河底,河面泛舟,就如同懸浮在空中一般。

    而到了秋冬兩季,岸邊的樹葉就紅了,黃了,一棵棵點綴在還沒有褪去綠色的草地上,大片大片金色的麥田邊,宛若一幅藍天白雲下的迷人油畫。等到下了雪,那些紅色的,藍色的房屋和農舍屋頂,就變成了一片白色。厚厚的積雪中,炊煙裊裊,寧靜安詳。

    而現在,諾丁郡,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軍營。

    一隻信隼,從北方而來,低空掠過連綿的森林樹巔,掠過奔馳的騎士隊伍,掠過長長的運輸車隊,向南方飛去。

    越往南,信隼翅膀下的大地,就越熱鬧。

    諾丁郡幾位貴族領主的城堡,都已經變成了軍中的營地。更大的主營,就在郡南的平原上。

    這座龐大的軍營,就像一個巨大的怪獸,盤踞在平原中心。無數的士兵在奔走忙碌;無數的車隊騎隊。在進進出出;還有無數的刀劍騎槍,在太陽下閃著光,無數的旗幟,在迎風招展。

    而順著一條條顯然是臨時修成的蜿蜒土路,再往南走。就是前營。

    整個前營以一座修建在河岸邊山崖上的堅固城堡為中心,層層佈防。外圍是各營的營帳。更外圍是用削尖的木樁紮成的拒馬。四周修的有高高的瞭望和守衛塔,並佈置了一排排為弓箭手提供掩護的木柵欄。

    斥候已經派到了八公里之外,尤其是最近的三公里,巡邏隊更是穿行往來,一刻不停。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軍隊就能立刻做出反應。

    應戰的話,二十分鐘之內,整個前營就能完成陣列佈置。反之,則能在相同的時間內,全面收縮進城堡固守待援。

    站在城堡的最高處,向南方眺望。可以清晰的看見遠方地平線上,一片紅色的營帳。

    那就是距離最近的斐烈軍前鋒部隊了。

    最近幾天,隨著慕尼城衛隊主力的抵達,隨著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站穩腳跟,開始反擊,前營已經和斐烈軍狠狠的交鋒了幾次。

    交鋒的中心,就位於距離前營南面五公里的一片由幾個小山頭。一條小溪和東西走向的一片芒果形森林組成的區域。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雙方的遊獵者,小隊騎士都遊走其間,互相襲擊,絞殺纏鬥。

    那是一片地獄般的戰場。

    無數綉著不同紋章的旗幟,武器散落地面。一具具鮮血淋漓的屍體,橫臥在樹下,浸泡在溪水中,倒在泥地和草叢中。

    在這裡,隨時都可能聽見激烈的刀劍碰撞聲。怒吼聲,慘叫聲和馬蹄聲。能看見被驚起的飛鳥,踉蹌奔逃的士兵和身後一臉猙獰的追殺者。

    信隼在空中猛然拔高,飛過一座山頭上高聳的雲杉,如同流星般疾速俯衝。擦著高高的守衛塔,飛入城堡。

    一看見信隼,城堡中的人們紛紛避讓。信隼就如同回家一般,撲打這翅膀,穿過在壁畫精美的走廊,擺滿了鮮花的窗檯和人來人往忙碌異常的作戰室,飛進了一位侍衛飛快打開的辦公室大門,落在一張書桌上。

    法諾伸手接過侍衛從信隼腳上取下的密信,仔細的檢查了信封和蠟封,這才用一把精緻的小刀裁開,抽出其中的信紙。

    等看完這封來自慕尼城的信,法諾的臉色,已經冷若寒霜。

    信是尤金寫來的。

    在信中,尤金詳細的說明了眼下慕尼城的局勢。並明確指出,如果不能儘快和貴族達成一致的話,那麼,原本最遲應該於兩天後啟程的後軍,將延誤抵達前線的時間。為此,他正在做最後的努力。

    自己離開之後,發生在慕尼城中的所有一切,法諾都很清楚。

    事實上,早在他還坐鎮慕尼城的時候,那些貴族們,就已經有不少人流露出了對營救阿道夫大公的悲觀情緒和各種讓人齒冷的打算。當初之所以為尤金留下一個長騎士大隊,也有這方面的顧慮。

    可是,法諾還是沒有想到,這幫貴族,居然真的走到了這一步。

    在前線的戰鬥已經陸續展開,眼看隨時都可能和斐烈人爆發一場大戰的時候,他們用這種卑鄙的方式,拖住了自己的後腿。

    一陣喧囂聲,從樓下傳來。

    法諾站起身來,打開門,走上了房間外的露天平台。

    城堡的吊橋,已經放了下去,數以百計的士兵正在軍官的指揮下,往來奔忙。一輛輛滿載著傷兵的馬車,攆過泥濘的地面,在城堡中央的空地上停下。一個個擔架,如同流水一般被送進來。

    醫官們大聲的吆喝著,指揮士兵把傷員按傷情輕重不同分送到不同的地方,傷兵們渾身是血,一些還能發出呻吟,一些則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少了胳膊的,斷了腿的,身上連腸子都流出來的,讓人目不忍睹。

    法諾一臉鐵青的看著。

    這樣的場面,他每天不知道要看多少次。現在,這個並不寬敞的城堡的許多房間,都已經人滿為患,不少傷員。就只能放在走廊裡或屋簷下。

    和斐烈軍的戰鬥,越來越激烈。為了爭奪雙方之間的戰場信息控制權,為了儘可能的在大戰爆發前壓制住對方。每一天,都有數十個小隊被派出去,每一天。都有許多人,以這樣的方式回來。

    可是,現在距離第一批被派出的獵殺小隊,還不到三個禱時。怎麼就………

    法諾目光一轉,已經看見騎士團團長亞當斯快步走了上來。

    “怎麼回事?”法諾問道。

    “斐烈人忽然加強了襲擊力度,我們的幾個小隊。都遭遇了他們的精鋭騎士,”亞當斯神情嚴肅地道,“根據斥候帶回來的消息,今天進入戰區的,很可能是雪狼騎士團和金勛第七騎士團的兩個小隊。”

    “哦?”法諾有些驚訝的皺起了眉頭。

    雪狼騎士團是盧利安的老對手了。幾個月之前,菲利普敵後斬殺斐烈親王。就曾經遭遇過雪狼騎士團。其後,雙方數次交手,阿道夫大公遇襲的那一夜,據說也是這支騎士團作為主力。

    至於金勛第七騎士團,法諾知道的情報是,這支騎士團是來替換另一支金勛騎士團的。他們早在兩三個月之前,就已經自南方港口登陸。只不過。作為王牌,一直被斐烈指揮官捏在手裡,沒怎麼露面罷了。

    雪狼騎士團和金勛第七騎士團,已經是目前斐烈南方軍最精鋭的部隊了。按照法諾得到的情報來看,他們原本應該被佈置在晚山郡,參與對阿道夫大公主力的圍剿作戰。卻沒想到,居然出現在了這裡。

    回想起數天之前,自己得到的一封由監察部盧利安負責人親自送來的情報,法諾的心跳,開始加速。

    當初。對阿道夫大公處境一籌莫展的他,正是根據這份情報,確定了大公被圍困的地點。而在那封信上,不但詳細的分析了當下的局勢,而且清晰的標明了斐烈軍的兵力佈置。並做出了一系列跟自己不謀而合的建議。

    保持壓力,小隊襲擾,爭奪戰場信息控制權,襲擊斐烈軍的後勤基地和車隊,配合紅葉騎士團和第十二軍團,迫使對方向前線增兵,以緩解阿道夫大公目前的艱難處境,為其突圍創造機會。

    法諾正是這樣做的。

    在前期的一系列小規模大範圍的絞殺中,慣於大規模集群衝鋒的斐烈軍,顯然有些不太適應,遭受了不少的損失。

    這裡畢竟是盧利安人的地盤,無論是糧食補充,還是地理地形,己方都佔有絶對的優勢。而且,斐烈軍現在是多面作戰,不但要防禦正面的盧利安軍,還要分出兵力圍困阿道夫大公的主力。

    這樣一來,他們就處於一種蟒蛇吞食之後的不消化狀態。在沒有真正的吞下阿道夫大公之前,他們在前線的兵力,其實並不占優勢。

    雖然南方還有源源不斷的軍隊在登陸。可是一支軍隊要投入戰鬥,牽涉到數不清的繁雜事務,不是說拉上來就能拉上來的。他們需要更多的時間。

    但這個時間,卻是法諾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給他們的。

    從抵達前線開始,他就沒在中央大營裡呆過一天。所有的時間,都全部用在了這個位於最前線的前營中。每日廢寢忘食的討論作戰計劃,調派出擊部隊,審閲情報,商議襲擊敵人的哪一支後勤車隊。

    而從剛剛得到的消息來看,這一戰略,顯然已經收到了成效!

    斐烈人,居然投入了雪狼騎士團和金勛第七騎士團。

    雖然現在得到的消息,出現在戰區的只是兩個小隊。但從常規來看,這意味著至少有兩個中隊,甚至兩個大隊的長騎士,被調派到了斐烈軍的前營。同時,這也就意味著,大公所受到的壓力,將有所減輕。

    這是一個好的跡象!也是出兵以來,法諾所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不過,這個消息,同時也加深了法諾的憂慮。

    要繼續保持對斐烈人保持壓力,自己就必須投入更多更精鋭的部隊。發動更高強度的襲擊。而這種大範圍小規模的絞殺,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等到臨界點,就可能爆發一場主力悉數登場的決戰。

    對斐烈人來說,這場決戰宜晚不宜早,可對己方來說,卻是宜早不宜遲。

    而這樣一來,整個戰役對兵力的要求,就會變得十分苛刻。如果決戰爆發,到了關鍵時刻,自己手中手裡卻沒有足夠的兵力投入,不但可能功虧一簣,甚至還可能導致一場無法承受的慘敗!

    這是一場殊死搏鬥,沒有任何退路。

    集合盧利安的所有剩餘力量,全力一搏尚且勝負未料,更何況現在身後,還有人扯著後腿!

    一時間,法諾恨不得現在就快馬回慕尼城。

    可是,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因為他知道,現在的慕尼城,已經成了一個火藥桶。自己回去不但於事無補,反倒可能將其提前引爆。

    以喬伊斯夫人為首的那幫反叛貴族,一定會牢牢的盯住自己。一旦自己有任何的舉動,都會刺激他們。

    況且,自己離不開這裡,盧利安也再不能經受一場內亂。衝突一旦爆發,對盧利安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自己只能等著。期待尤金能夠以他的方式,化解這個危機。

    尤金在信中說,今夜,他將和喬伊斯夫人進行一次私下的會晤。而喬伊斯夫人這個人,法諾很瞭解。她既然同意在背著其他人的情況下私下見面,也就意味著,她還有猶豫,還有轉圜的餘地。

    明天,將是自己的後軍啟程的日子。

    今夜,將無比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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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五章

    一輛華貴的馬車,駛入美丁城教堂。

    護衛的教廷騎士和黑衣教士們,勒住馬,四散開來,把守住了大門,走廊和庭院四周的每一個角落。

    車門打開,華萊士伸出手,在迎接的約瑟夫的攙扶下,走下馬車,環顧四周道:“很多年沒到美丁城來,這裡依然是往日的模樣。”

    “大主教閣下,”約瑟夫恭敬地行禮,說道,“您的蒞臨,讓整個美丁城都沐浴在聖帝的光輝中。”

    “約瑟夫,你可不像別人說的那麼木訥,”華萊士哈哈一笑,指了指約瑟夫,“這種恭維話,你不是說得挺順口嗎?”

    “約瑟夫一片真心。”約瑟夫的神情,愈發的恭敬。

    “走吧,”華萊士笑道,“去禮拜堂看看。”

    華萊士顯然對美丁城教堂很熟悉,也不用約瑟夫或其他教士領路,便當先邁步而行。一行人穿過繪著聖帝事蹟和各種傳說的精美壁畫的走廊,順著一排排細長窗戶投下的陽光,走進了寬敞而寂靜的禮拜堂。

    聖壇上,聖帝的雕塑高大肅穆。背後,是巨大的白色十字架。

    唱詩台中央的講台上,擺放著一本厚重的《聖約》書。書皮是鑲了金邊的魔羊皮,製作精美。任何一個神職人員,都會夢想得到這樣一本聖約。只是摸著那堅硬而溫暖的封面,就足以產生一種巨大的滿足感。

    華萊士穿過一排排黑色的木質長椅,走到講台邊,撫摸著台上的《聖約》,又圍著聖壇走了一圈,這才在約瑟夫身邊停了下來。揮揮手,示意其他人都離開。

    教士們有序的退出了教堂。華萊士身邊最受信賴的文修士布魯克走在最後,為華萊士和約瑟夫,關上了大門。

    厚重的禮拜堂大門合攏,在空曠的房間裡。發出一聲回想。

    華萊士轉頭看著約瑟夫,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我的來意,你應該知道吧?”

    約瑟夫俯身,沒有說話。

    華萊士背著手,踱了兩步。眉頭深鎖。良久。他長嘆了一口氣道:“最近一段時間,我一直都在關注前線的局勢。說實話,從眼下的情況來看,阿道夫大公想要生還,機會已經極其渺茫。”

    約瑟夫恭敬的聽著,臉上沒有絲毫的波動。

    “索蘭教廷現在的處境有多尷尬。你是知道的,”華萊士道,“而在帝國這麼多行省大主教當中,我的處境,又最為尷尬。一旦盧利安淪陷,我這個行省大主教,就成了擺設。”

    “大人多慮了。”約瑟夫道。

    “我不得不考慮啊。”華萊士停下腳步,抬頭看著窗外的樹葉,緩緩道,“我現在的處境,也就是教宗大人未來的處境。三大帝國教宗,獨獨我聖索蘭帝國的教宗,從來沒有人能坐上教皇的寶座。為什麼?”

    不等約瑟夫回答,他便自言自語地道,“這其中,固然有帝國皇室和梵丁堡關係的原因。也有這百年來,我索蘭教廷,在各方面,都和梵丁堡漸行漸遠格格不入的問題。說到底,我索蘭教廷。早和梵丁堡不是一路了。”

    “大人說的是。”約瑟夫道。

    “因此,當這場戰爭爆發之後,我並不想和蘭里斯家族有什麼瓜葛,”華萊士道,“雖然這兩百多年來,這個家族一直都深受教廷山的寵信,可在我看來,在他們真正入主聖索蘭之前,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

    我們還需要和索蘭皇室以及貴族領主們,保持一種平穩的關係,沒有必要這麼急著表明我們的態度,陷入這場政治鬥爭。”

    華萊士停下了腳步,扭頭看著約瑟夫道:“這就是為什麼,我嚴禁下面的人私下和蘭里斯家族接觸的原因。可惜的是,真正能夠理解這一點的,只有你和我身邊的少數幾個人。薩基這種人,對我的話根本置若罔聞。”

    提起薩基,華萊士的臉色,就變得異常陰冷。

    身為行省大主教,四大區主教,原本應該都是他的心腹。可華萊士這麼多年來,遭遇的最赤裸裸的背叛,正是薩基。

    這傢伙,為了劫走溫格,竟然不惜違背他的旨意,甚至冒充盜匪!如果不是那真正的匪軍忽然出現,只怕就連約瑟夫,也早成了刀下之鬼。

    對薩基,華萊士可謂恨之入骨。如果不是這個人已經死在了匪軍的手中,他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大人息怒,”約瑟夫勸慰道,“薩基這種人,死不足惜。若不是大人青睞,他怎麼可能坐上西區主教的寶座?可恨他居然還吃裡扒外,想至大人於不義。這種人死在盜匪手裡,也算是報應。”

    “不說他了,”華萊士擺了擺手,對約瑟夫道,“在溫格這件事上,你做得很不錯。如果不是你,這次我會變得很被動。”

    “大人過獎了,”約瑟夫激動地道,“能為大人盡綿薄之力,是我的榮幸。”

    華萊士讚許的看著約瑟夫。對於這位前美丁城教堂的小小主教,他越來越喜歡了。知情識趣不說,也是自己的一員福將。

    當初溫格犯事的時候,正是這個剛剛被自己提拔成為郡主教的白胖傢伙,從紅葉騎士團的手中,帶走了溫格,不但讓自己撈了一筆,而且使得自己掌握了溫格的審判權,得以在盧利安貴族,帝國皇室,索蘭教廷以及蘭里斯家族之間,左右逢源。

    而上一次,如果不是他運氣好,恐怕溫格早就落進了蘭里斯人的手中了。那時候的局勢可不像現在這樣糟糕,盧利安的貴族們,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投靠蘭里斯家族。若讓薩基奪走溫格,自己不但在蘭里斯家族那裡得不到一丁點好處,反倒被迫綁上船,先一步站到世俗貴族們的對立面。

    華萊士思緒一轉,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就在他啟程來美丁城之前。蘭里斯家族的二級管家席林,再一次登門造訪。

    同樣是關於溫格。而這一次,席林希望,華萊士能夠在明天,將溫格帶到慕尼城。移交給蘭里斯家族。

    不得不說,現在的席林很狂妄。

    或許,在喬伊斯夫人等盧利安貴族投靠過去之後,他有了足夠的狂妄資本;又或許,對深受尼古拉斯二世寵信的蘭里斯家族來說,整個大陸的教廷都只是他們的家僕。說話用不著太客氣……

    總之,華萊士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壓制住自己的火氣。

    華萊士比誰都明白,明天,正是法諾的後軍啟程的日子。更明白,現在的慕尼城中。聚集了多少索蘭頂級家族的觀察者。在這樣的情況下,席林的要求,近乎於赤裸裸的讓他華萊士向蘭里斯家族宣誓效忠。

    華萊士不是不知死活不辨形勢的蠢貨。可堂堂行省大主教,決不會以這樣的方式,公然低頭。

    他席林,算個什麼東西?!

    因此,華萊士斷然拒絶了席林的要求。只是答應,以某種方式配合他們。

    而這種方式,自然就是之前約瑟夫提出的,製造機會,讓溫格從己方手中逃脫,加入到東征軍中的方案。

    今天來美丁城,正是因為這件事。

    “溫格現在怎麼樣?”華萊士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和以前一樣,”約瑟夫道,“大人想去看看他嗎?”

    華萊士搖了搖頭。“這種傢伙,如果不是當初投靠了蘭里斯家族,早就被掛上絞架了。沒什麼好看的。只可惜,終究還是蘭里斯家族厲害,時局發展至此。我們也不得不把溫格交出去了。”

    “什麼時候?”約瑟夫問道。

    “明天,”華萊士拍了拍約瑟夫的肩膀,“把他帶到慕尼城,就按你的計劃來吧。這件事辦好之後,你準備一下,接任西區主教的職位。一個大區主教的位置,老是這麼空著也不行。”

    “遵命,我的大人。”約瑟夫興奮而感激地握住華萊士的手,親吻手背。

    只是誰也沒看見,在俯身下去的一瞬間,約瑟夫的眼中,閃過一道詭異的光芒。

    半個禱時之後,當華萊士的車隊,駛出美丁城教堂大門的時候,對面一間店舖裡的一位夥計,也收到了一張紙條。

    ………………………

    ………………………

    一天過去,在軍中學員和士兵們的關注下,烏合軍和後勤護衛隊之間的衝突,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收斂。儘管雙方都有不少人已經被軍法部關了進去,可是,雙方士兵的衝突,依然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甚至有了蔓延的趨勢。

    只要身穿烏合軍制服和後勤護衛隊制服的士兵一碰上,就準是一場拳腳相加的混戰。因為雙方在軍中其他各營,也有各自的朋友。有時候衝突爆發的時候,這些人恰逢其會,也參與了進來。

    軍法部的大小執法官們,都已經忙得腳不沾地。這種事情,原本應該直接拉警衛隊出去封營抓人,至少也要找雙方领頭的來問話,掐住衝突爆發的源頭。可幾次請示,得到的答覆都是不許輕舉妄動。

    無論是尤金一系還是貴族私軍一系的將領軍官,似乎都不想對此承擔什麼責任。只要衝突還控制在安全的範圍以內,他們就視若不見,置若罔聞。

    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時候,疲於奔命的軍法部,已經有些倦怠。關押毆鬥士兵的房間,也早已經人滿為患。就連軍中的其他各營,對烏合軍和後勤護衛隊之間的爭鬥,也都見怪不怪了。

    反正人群中,只要雙方碰見,就總會爆發一場衝突。然後就會被執法官們帶走。一切又恢復平靜。

    倒是關於明天,法諾後軍啟程的事情,開始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人們的議論中。

    這支部隊,就駐紮在城外。按理來說,明天就要啟程了,後勤補給和各種準備工作,早就該完成了。可從營中軍士傳出來的消息來看,這些工作至今尚未完成。尤其是後勤補給方面。尤為拖拉。

    這不得不使人聯想到貴族們和尤金將軍之間的分歧,進而擔心雙方的衝突,會因此而變得愈加尖鋭,最終不可調和。

    到這天的下午六點,氣氛。變得有些詭異起來。

    潛伏的暗流,以及越來越多被烏合軍和後勤護衛隊捲入的毆鬥,讓各營軍官,都開始約束己方的士兵,嚴禁踏出營門半步。各營大門緊閉。屬於貴族一方的部隊和屬於尤金一方的部隊,都在各自高層的示意下。暗自戒備著。

    “大人,都準備好了。”

    身後,侍衛的聲音傳來。尤金輕輕擺了擺手,示意知道了。

    站在慕尼城南城牆上,放眼望去,城內城外連綿的軍營。農田,牧場和鱗次櫛比的房屋,盡收眼底。

    天邊的紅日,已經漸漸落到了西山的薄雲中。白天的暑氣漸漸消退,微風吹拂,鼓蕩著城牆上象徵著盧利安家族的火蜂威風旗,時起時伏。城中街道。依舊車水馬龍,熱鬧而喧囂。來來往往的人們,正為各自的生活忙碌著。

    小販在叫賣,車伕在吆喝著駑馬,衣冠楚楚的紳士們互相點頭示意,傭兵們龍行虎步,看誰都是一臉的不耐煩。商人們牽著滿載貨物的馱馬,或趕著車,進出於市場。賣藝的吉賽人,表演著拋球或飛刀的把戲。招攬客人。更有些妓女流鶯,在小巷邊搔首弄姿,掀開裙襬,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勾引路人。

    局勢雖然艱難。可日子總要過下去。

    對災難的承受力,是人類能夠越過斷天山脈,來到這片貧瘠苦寒,滿是魔獸的大陸繁衍生息的最大本錢。現在的斐烈人還在美丁城南三十公里的地方。距離慕尼城,還有上百公里。只要他們一天沒有兵臨城下,大家就一天這麼過。

    和嘈雜繁華的街道,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刻的軍營。

    站在城牆上看下去,軍中各營,寂然一片。沒有了往常的熱鬧。士兵們都被勒令呆在自己的營房裡,只有少量的巡邏隊,在空寂的訓練場和營房間的通道行走。偶爾有一兩個騎士軍官經過,也是腳步匆匆。

    尤金的心頭一陣沉重。

    雖然同在一個軍營中,可貴族私軍和慕尼城衛隊之間,卻是貌合神離。這種分歧,來自於貴族領主們的私慾,來自於人心最陰暗的一面。可往往這樣的東西,在一場漸漸迫近的災難面前,就會冒出來。

    在利益的面前,忠誠和信任都太奢侈了。

    如果阿道夫大公在,盧利安或許還能堅持下去。蘭里斯人也攪不起什麼風浪。可是現在……

    今夜和喬伊斯夫人的會面,或許,就是自己最後的機會!

    “大人,”緊隨尤金身旁的騎士團第五大隊大隊長艾弗里道,“您真的要去?”

    見尤金默不作聲,他急道,“喬伊斯夫人已經投靠蘭里斯人了。何必跟她多費口舌?照我說,應該立刻公開他們的罪狀,下令逮捕,鐵腕鎮壓才對。大人,下決心吧。有我們第五大隊在,慕尼城裡,他們翻不了天!”

    “不行,”尤金搖了搖頭,淡淡地道,“至少他們到現在,還沒有背叛,於情於理,我們都沒有先動手的理由。況且,一旦我們先走出這一步,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那就等明天!”艾弗里道,“只要軍隊不能按時出發,我們就能名正言順的找喬伊斯問責。”

    “那時候,就晚了。”尤金一陣苦笑。

    他凝視著遠方的夕陽,緩緩道:“在所有人的眼中,這個帝國,已經是夕陽西下。為了保命,為了飛黃騰達,為了家族的利益,他們忘記了曾經的榮耀,曾經的承諾,曾經彼此的信賴。”

    艾弗里和幾位慕尼城衛隊騎士,肅然而立,傾聽著這位在衛隊中,從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副統領的心聲。

    “可他們忘了,我們沒忘,”尤金容色如鐵,“有些事情,是身為一位騎士,這一生都必須去堅持的。譬如忠誠,譬如勇敢,譬如正直,譬如榮耀。從我們立志成為騎士的那一天起,騎士的八大美德。就伴隨我們一生。如果我們在半途丟棄了這些美德,那我們也不配成為騎士。”

    “騎士的榮耀,不僅僅是在戰場上獲得。不僅僅是衝鋒殺敵。它存在於我們生活中的每一個角落,我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每一次選擇,都決定著我們是否配得上這份榮耀,這個稱號。”

    尤金的聲音低沉下來,轉頭看著身邊的騎士們:“前線的局勢,已經越來越緊迫。明天就是後軍出征的日子。法諾將軍把這一切交給了我,而我。卻沒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務,這是我的失職!”

    “大人!”騎士們異口同聲地叫道。

    大家都明白,事情發展的今天這個地步,並不是尤金的失職。事實上,在阿道夫大公深陷重圍之後,換任何一個人來。只怕也無力扭轉這個局面。

    貴族們必然要考慮他們的利益。內部不齊心,加上蘭里斯人在其中撥弄,心生二心也就不足為奇。況且,尤金手中原本就沒有足夠的兵力,物資補給,更是倚靠各大領主提供。用一句俗話來說,再好的廚師。也做不出沒有食材的宴席。

    平日裡,尤金是如何殫精竭慮,如何通宵達旦的工作,大家都看在眼裡。此刻見他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許多人都只覺得鼻梁發酸。

    尤金輕輕擺了擺手:“騎士有騎士的準則。這些年來,我在慕尼城中,呆得太久了,已經忘記了當年金戈鐵馬縱橫馳騁的日子。我有家,有屬於自己的莊園,平日裡喜歡喝點酒。閒時曬曬太陽……”

    “或許,我已經丟了很多東西。但我可以確定的是,至少我還沒有丟掉我的忠誠,和我的勇敢。我依然是一位榮耀的騎士!”說道這裡,尤金環顧眾人。“今天,我必須去見喬伊斯夫人,有三個理由。”

    他豎起手指:“第一,喬伊斯夫人,我還算瞭解。她是一個很精明的貴族,任何人都很難在她的身上,占到什麼便宜。可是,對利益的追逐,並不意味著在她的心中,完全放棄了貴族的品質。她既然願意和我秘密會晤,就說明,我們還有一線希望。”

    “可是……”艾弗里急道。

    他的話,被尤金打斷了。

    “聽我說完,”尤金道:“第二,我們的矛盾,現在還沒有公開。而一旦等到明天,後軍無法按時出征,所有人都會知道。到那時候,我們和喬伊斯夫人之間,就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因此,今天晚上,是我們,也是她最後的機會。”

    說著,他拍了拍艾弗里的肩膀:“第三,我想,這正是你想說的。萬一喬伊斯夫人已經鐵了心背叛,我這一去,或許就是自投羅網。可身為騎士,身為這支聯軍的指揮官,這卻是我必須去做的。”

    “她們如果敢對我動手,那就意味著,她們已經公開反叛。那樣的話,我們也就沒有任何顧慮了。”尤金平靜地道,“現在,我任命艾弗里你為聯軍代統領。全權負責我不在時的指揮工作。如果我今夜不能回來,我希望你,能及時通知法諾將軍,同時,為他們守住慕尼城。絶不能讓這座城市,落到叛變者的手裡。這是前線將士,唯一的生存通道……”

    艾弗里和騎士們,呆呆地看著尤金。

    在慕尼城衛隊的諸多將領中,尤金是最不起眼的一個。他的個人實力,只是榮耀騎士。不如身為大光明騎士的法諾。個人魅力,更遠不如其他個性鮮明的將領。

    他平凡而沉默,就像一頭老黃牛,只知道埋頭做自己的事情。平日裡,除了公務之外,大家很少和他有什麼私交。再加上他為人方正,嚴厲,主管士兵訓練近乎於苛刻,因此,沒有多少人喜歡他。

    當法諾任命尤金為聯軍統領的時候,大家都不怎麼理解。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所有人都認為是他的優柔寡斷,導致了在和貴族們的這場爭鬥中,落於下風。

    可當此刻,站在這城牆上,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人平凡的臉,大家才發現,自己和一位真正的騎士比起來,差距多麼遠。

    騎士從來都不怕衝鋒。

    在戰場上,策馬衝入敵陣,就是騎士的天職。

    可是,明知道是送死,依然義無反顧的發動衝鋒,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在有別的選擇的情況下,在完全沒必要把自己的命搭進去的情況下,發動衝鋒,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而此刻,沒有鏗鏘的戰鼓,沒有熱血沸騰的宣言,沒有腦子一熱的衝動。

    尤金就這麼冷靜的,用一個真正的騎士的方式,發動了他人生中,最勇敢,最忠誠,也最堅決的一次衝鋒。

    晚風輕拂。當尤金一一和眾人擁抱告別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已經熱淚盈眶。

    看著尤金離去的背影,騎士們久久佇立著。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背叛,太多的陰謀,太多的欺騙和太多的爾虞我詐。大家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似乎都已經忘記了許多東西。似乎都已經習慣了,用一種原本就不正常的方式,去思考問題。

    直到此刻,看見這個似乎有些迂腐,甚至有些愚蠢的中年人的背影,他們才發現,原來,那些自己忘記的東西,是多麼的珍貴。

    “艾弗里隊長。”

    當尤金的身影,消失在夕陽下,騎士們轉頭看向艾弗里。

    “我們怎麼辦?”

    艾弗里咬著牙,轉頭看向沉寂的軍營,目光閃動。

    “走!跟我去烏合軍!真要是大人回不來,掌控慕尼城,咱們還得拉上這幫傢伙!”

    騎士們一聽,都激動起來。

    “對,這幫傢伙正跟後勤護衛隊干呢。”

    “今天,咱們就給他們撐撐腰去!”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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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六章

    地牢裡,陰暗而潮濕。

    除了粗粗的鐵欄外,通往地面的樓梯處,點著一支火把之外,沒有任何的其他光線。

    羅伊坐在地上,一臉呆滯的看這自己手上的鐐銬。

    這是一種特製的囚具,根據被囚禁者的不同力量而設計。他現在戴的這一副,可以禁錮一位榮耀騎士。

    再加上牆壁上銘刻著隔絶天地靈力的魔紋法陣,四周的元素稀薄得連一個小火球都放不出來。因此,逃脫這裡,就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妄想。

    更何況……羅伊抬頭看去。在地牢門口,守衛著幾名全副武裝的騎士。除了霍普,埃德森之外,還有三個公正五星實力的騎士。這些人,已經是現今後勤護衛隊最強大的力量了。居然全都用來看守自己。

    羅伊嘴角隱秘的一勾。

    身上的所有東西,都已經被摘了個乾乾淨淨。皮甲被脫掉,火翼噬靈甲也被脫掉。渾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條亞麻布的褲子。

    手上的空間戒指和元素戒指,此刻正在埃德森的手中把玩著,脖子上那根掛著威廉爺爺給的龍爪珠和亡靈獨角獸活寶吊墜的項鏈,正被霍普翻來覆去地仔細查看著。就連頭髮絲和雙腳,都被仔細搜查,以確保沒有任何可供逃脫的物件。

    看守得倒還真是嚴密。

    算算時間,自己被抓進來,已經過了二十四個禱時了吧。

    地牢裡,一片死寂。除了幾個看守者偶爾的低聲謔笑之外,就只有燃燒的火把不時發出的嗶啵聲響。

    “嘿,你們說,烏合軍那幫傢伙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霍普翻來覆去也沒看出手中項鏈的奧秘。隨手放在身旁的木桌上,一臉譏諷的對身旁的幾人道,“為了這麼個小子,跟我們開戰?”

    “這小子,聽說是美丁城的功臣。”埃德森淡淡的瞟了牢房裡的羅伊一眼,“很多人都認為,是他挽救了烏合軍和美丁城。”

    “這我倒也聽說過,”霍普不屑的道,“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他扭頭看向其他幾位騎士,“一個毛頭小子。挽救整個戰局,你們信麼?”

    眾人都是紛紛搖頭。

    他們沒有聽說過羅伊的事蹟,因此,在他們看來,這小子在美丁城戰役中立功,或許是真的。可要說整個戰局都是他挽救的,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他不是可以左右戰局的指揮官,不是位高權重的將軍,不是在關鍵時刻率領騎士發動致命一擊的騎士團長,步兵營長,甚至連中隊長小隊長都不是。說到底,他只是烏合軍裡一個無權無勢。只能隨大流的毛頭小子!

    霍普冷哼一聲,看了羅伊一眼道,“不過,這也沒關係。不管那幫白痴為什麼替這小子出頭,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翻了天去!”

    “翻天?”埃德森一聲獰笑,“別說他們沒這個能力,就算有,只怕大人們認真追究下來,他們也沒這個膽子再鬧下去。只要一宣佈命令。抓那麼幾個帶頭的,全營戒嚴,這幫傢伙就只能一哄而散。”

    眾人都是一陣附和。

    烏合軍和後營的衝突,壓根兒就沒被他們當成一回事兒。別看一幫泥腿子中,有幾個實力頗為不錯。衝突一開始,就弄得後勤護衛隊灰頭土臉。可那又怎麼樣。就算整個軍營都震動了。可說來說去,誰有半個膽子敢沖這後營的大門?不過是在營外尋釁滋事,放點不疼不癢的空炮,長個臉面罷了。

    若是他們真要有什麼不軌,只怕也不會這麼鬧騰得滿營皆知了。

    沒人把烏合軍這幫傢伙放在眼裡。大家現在感覺意味深長的,倒是領主們和尤金將軍的態度。

    身為各自領主的心腹,大家都知道大人們在想些什麼。和蘭里斯家族的眉來眼去,也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現在,這個矛盾,已經隨著前線戰局而越來越緊張。這場隱藏在平靜下的衝突,遲早有一天會爆發。

    或許今天,或許明天,或許後天。

    當然,騎士們並不怎麼擔心。

    相反,他們對此,還有一種莫名的亢奮和期待。一場關係到未來數十年榮華富貴的權力更替大戲就要拉開帷幕,而他們,將在其中佔據一個位置。說不定,一次漂亮的演出,就能抓住機會,進入蘭里斯家族的視線,青雲直上!

    這個世界,是貴族的世界。

    而貴族,卻並非一層不變。那些老邁而缺乏活力的家族,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一次次的動盪而被淘汰。那些年輕的,富有朝氣的新興貴族,將取代他們,成為這片土地的統治者。

    所有人,都想成為其中的一個。

    這並不是什麼奢望。至少……目光投向鐵牢裡的少年。霍普等人,臉上都露出一絲獰笑。

    現在,大家已經擁有了一個美妙的開頭。

    “哐當。”

    樓上傳來了一聲鐵門的響聲。一陣腳步聲傳來。片刻之後,赫爾曼的身形,已經在四個護衛的簇擁下,出現在地牢門口。

    “大人!”

    霍普等人紛紛挺直了身體,分列左右,向走下樓梯的赫爾曼問安。

    赫爾曼面無表情的穿過眾人,走到了鐵牢邊,隔著鐵欄,注視著裡面的少年。腦中回想著半個禱時之前,領主娜塔莎伯爵親口告訴自己的一番話。

    “打開門。”赫爾曼道。

    霍普飛快地從牆壁上取下鑰匙,打開了門。

    隨著赫爾曼回頭的一個眼色,赫爾曼和埃德森心領神會,走進牢門,把羅伊押了出來,綁在一個厚重的,滿是血跡的十字形木架上。

    “你們想幹什麼?”一臉迷糊的羅伊,顯然意識到了某種危機,一邊掙扎著,一邊質問赫爾曼。“赫爾曼隊長,你不是說,你會向軍法部為我解釋嗎?”

    “這和軍法部無關。”赫爾曼淡淡地道。

    羅伊似乎有些發懵,下意識的停止了掙扎,任由霍普等人捆綁自己。口中問道,“為什麼?你這是……”

    “說實話,我對你很好奇。”等到羅伊被捆綁得死死的,赫爾曼站到了羅伊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道,“一個低賤的平民。男爵府用一個月三個銀泰士僱傭的小雜役,是怎麼走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羅伊困惑地看著他。

    赫爾曼背著手,在地牢中一邊踱步,一邊道,“十七八歲的勇敢騎士,而且還是一位出色的魔法師。訓練營學員,美丁城戰役的功臣,艾蕾希婭公主親自冊封的未來的守護騎士,如果算上勝利日慶典上的論功行賞的話,那麼,你現在應該是帝國一級虎尉,騎士殿註冊騎士。擁有一級金獅勛章和一個a級采邑的男爵。”

    他轉過頭來,在霍普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看著羅伊,“我說的對嗎?”

    羅伊眨巴眨巴眼,點了點頭。

    赫爾曼一笑,“可惜的是,因為某種原因,你並沒有在勝利日上領取阿道夫大公的賞賜,更沒有接受萬眾歡呼的榮耀。對其他人來說,這很難理解。不過,如果換成我的話。估計我也會和你做出相同的選擇。原因很簡單……”

    他說著,臉上的笑容褪得一乾二淨,森然道,“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得罪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招惹得起的蘭里斯家族!”

    羅伊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注視著赫爾曼,似乎發現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情,目光憤怒。

    “你……你是蘭里斯的人?”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赫爾曼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

    “是他們讓你來對付我的?”羅伊咬牙道,“今天這一切,都是你們演的一齣戲?”

    “演戲?”赫爾曼嗤笑一聲,搖頭道,“我們只是做我們想做的事情罷了。是你自己跳出來的。這可怪不得我們。”

    他輕輕拍了拍羅伊的臉,獰笑道,“如果你不那麼愛惹禍,或許我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撞上。只可惜,你太蠢了。誰不好招惹,偏偏去招惹蘭里斯家族。就算我不想對付你,都身不由己。”

    “對付我?”羅伊道,“你想怎麼樣?殺了我?”

    他死死地盯著赫爾曼,額頭青筋畢露,“整個軍營,都知道我被你關起來了。如果我死在這裡,第一訓練營一定會找到尤金將軍申訴。”

    他環顧四周,“等到軍法部介入調查,立刻就會發現你們投靠蘭里斯家族,替他們賣命的事實。到那時候,你們以為,尤金將軍會放過你們嗎?只怕不但你們自己要遭殃,就連你們的領主,也會因此獲罪……”

    一聽到這話,不但赫爾曼笑了起來,在場的其他人,也都笑了起來。

    “我不得不承認,你比我見過的許多少年,都聰明許多,”赫爾曼笑道,“居然能看明白這麼多事情。不愧為艾蕾希婭公主欽點的守護騎士啊。和你的那些同伴比起來,你站的位置更高,看得更遠。不過……”

    他悠悠地道,“你真的以為,我們會害怕尤金麼?”

    羅伊咬著牙,怒視著他。

    “名義上,尤金是聯軍的最高統帥,可實際上,離開了盧利安的這些領主們,他屁都不是。”赫爾曼搖了搖頭。

    既然在自己的眼中,羅伊已經是一個死人,赫爾曼反倒有了一些聊天的興緻。他轉頭環視身旁的幾個心腹,微微一笑道:“現在的聯軍,我們的兵力占了一半,後勤供給,更是由各位領主提供。可以說,我們就是聯軍,聯軍就是我們……”

    “法諾想把阿道夫大公救出來,尤金自然也是聽法諾的話。可他們就沒想過,以阿道夫大公率領的盧利安精鋭,尚且一敗塗地,他們憑什麼就能靠著慕尼城衛隊和這樣一支聯軍擊敗斐烈人?”

    赫爾曼搖了搖頭,“這不是我長他人威風,而是在說一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實。法諾的計劃,完全就不切實際。”

    他踱步到木桌前,拿起羅伊的空間戒指把玩著。繼續道,“不過,他們蠢,並不意味著所有人都會和他們一樣蠢。出去問問,只怕沒有哪一個領主。願意把自己的兵力和財力,消耗在這個無底洞裡面。

    既然他們一意孤行,那麼,就別怪大家自己給自己找生路了。而恰好,席林大人,又在這個時候來到了慕尼城。有蘭里斯家族這艘大船不坐。難道,大家還去坐盧利安家族這艘眼看就要沉沒的破船?”

    “你們真卑鄙……”羅伊咬牙道,“如果你們對法諾將軍的計劃有不滿,可以跟他協商。可是,你們明明知道蘭里斯人對索蘭不懷好意,還主動投靠。這不是背叛麼?”

    “背叛?”赫爾曼豎起食指。搖了搖,“這樣的字眼,可別用在我們的身上。我們只是審時度勢而已。與其把賭注都押到一場不切實際的戰役上,倒不如保存實力,保衛慕尼城和盧利安北方的民眾。”

    “那只是你們的藉口罷了,”羅伊道,“尤金將軍。不會眼看著你們這樣做的。如果尤金將軍下定決心,動用他手中掌握的力量,你們同樣承受不起!”

    啪啪,赫爾曼拍著手,讚許地道,“不得不說,我現在有點欣賞你了。你的目光,甚至比許多貴族都敏鋭。的確,如果尤金真的下定決心和我們爆發一場內戰的話,我們還真承受不起。不過……”

    想到娜塔莎的那番話,赫爾曼的眼神,就變得炙熱起來,“可惜的是,直到現在。他還在優柔寡斷,想要不動一兵一卒的說服大人們。而今天晚上,就是他和喬伊斯夫人會面的時間,我想,他會做最後的努力……”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目光從霍普,埃德森已經其他幾位心腹騎士的臉上掃過,最後盯著羅伊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而這,也是他活在這個世上的最後幾個禱時!”

    噝!聽到赫爾曼的話,不禁羅伊呆住了,就連身為赫爾曼心腹的埃德森,霍普等人,也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面面相覷中,幾人只發現彼此的臉色,已經白得可怕。

    大人們要向尤金下手了!

    就在今夜!

    這個消息,太突然,太駭人聽聞了。雖然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領主們和尤金之間的衝突已經不可避免。可是,他們還是沒想到,這場誰衝突,竟然是以這森冷而詭秘的方式展開。

    當尤金睜著無神的眼睛,看著冷酷的殺手從自己身上抽出長劍,倒在血泊中時,盧利安家族的時代,將最終畫上句號!同時,那也意味著一個更混亂,更殘酷,也有著更多機會的新的時代的降臨!

    貴族們,終於還是走出了這一步!

    這是一個陰謀,一個秘密。當它從赫爾曼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你們要暗殺尤金將軍?”羅伊難以置信的道。

    “既然尤金不識時務,那他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赫爾曼道,“以這種方式解決問題,可以避免更大的流血衝突。瞧,我們的心地並不壞。只是對賞識你的阿道夫大公,還有你那位公主來說,結局就不那麼美妙了。”

    羅伊冷冷地看著赫爾曼,良久,開口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之所以告訴我這些,就是打好了主意,想要殺人滅口了?”

    “猜得不錯。”赫爾曼淡淡地道,“不過,死有很多種方式。是受盡折磨,還是乾脆了斷,就看你的表現了。”

    “你想要什麼?”羅伊問道。

    赫爾曼走到木桌前,左手把玩著羅伊的空間戒指,右手則一一撫過桌面上的東西。

    那件質地奇特,柔軟而堅固的火翼噬靈甲,亡靈獨角獸吊墜和元素生命戒指。讓他的眼神,充滿了貪婪。

    身為一名擁有采邑的榮耀騎士,赫爾曼的財富並不少。可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見多識廣,他也很少看見像眼前這些一樣的珍品。

    火翼噬靈甲就不說了。他可是親眼看見羅伊是如何依靠這件魔紋裝備,從幾個騎士戰鬥單位中脫身而出的。除了這件鎧甲之外,他手中這兩枚戒指,和一根項鏈,也是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那神秘而繁複的魔紋中,封印的,是一股讓他也感覺到畏懼的力量。

    “把這些東西的秘密都告訴我,我就給你一個痛快,”赫爾曼看著羅伊,舉起那枚元素生命戒指,問道,“這是什麼?”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羅伊冷冷地道。

    赫爾曼沖霍普一使眼色,霍普心領神會,摘下牆壁上的鞭子,猛的向羅伊抽去。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這一鞭,直接從羅伊的左肩,拉出一道斜斜射向右小腹的血痕,皮開肉綻,血花飛濺。

    “說不說?”霍普一聲獰笑,“不說的話,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折騰你。”

    羅伊低頭看著身上的傷口,緩緩抬起頭來。

    沒有慘叫,沒有哀求,甚至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剛剛那狠狠的一鞭,就如同抽在一個跟他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一般。他就這麼注視這霍普,就像一個夏日的午後,在綠草如茵的後花園,一個喝著咖啡看著書的少年,半眯著眼注視著來訪的客人般平靜。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羅伊的眼神,卻讓包括赫爾曼在內的每一個人,打心底裡升起一絲寒意。

    他們有一種錯覺,似乎霍普的這一鞭,抽在了一條熟睡的巨龍身上。冷厲的龍眼睜開,鮮血,燃燒的熔岩流淌出那扇緩緩開啟的地獄大門,即將點燃整個世界!

    這種感覺,來得很莫名其妙。

    這裡是專門用於囚禁軍中罪犯的地牢。為了防止這些擁有鬥氣的傢伙逃脫,不但四周牆壁都是巨石壘就,而且,鐐銬也是特製的。

    再加上塔上駐紮的士兵和看守的騎士,赫爾曼自問,就算自己被關在這裡,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這小子還是一個掌握著神秘力量的魔法師。

    可在這個守衛塔的上下,都銘刻著禁制魔紋。雖然這種魔紋不能限制魔法師的魔力,但卻能隔絶所有的自然元素。而沒有元素,就像一個弓箭手光有弓卻沒有箭一般,就算是一位法神,也只能束手無策。

    按理來說,禁制如此嚴密,自己身為榮耀騎士,身邊還有埃德森,霍普和另外三個公正騎士和四名貼身侍衛的保護,怎麼也不可能害怕。可偏偏,在看見羅伊的眼神時,赫爾曼卻感覺到一種讓他心悸的恐懼。

    正當一幫人為羅伊平靜得可怕的反應而相顧愕然的時候,視野中,羅伊舌頭一翻,一個鴿哨,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口中。

    這一幕,讓霍普等人全都傻了眼。他們搜遍了羅伊的全身,卻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小子的嘴裡,居然還藏著一個鴿哨!

    所有人都知道鴿哨是用來做什麼的。雖然不知道他用這個鴿哨聯繫什麼人,可是,從他被關在這裡到現在,已經足夠他和外面的人聯繫上千次了!

    “殺了他!立刻殺了他!”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赫爾曼一邊飛快的向後退去,一邊急促下令。

    霍普還沒回過神來,提著鞭子愕然看著飛速後退的赫爾曼。倒是埃德森最先反應過來,二話不說就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兩步搶上,咬著牙就往羅伊的心窩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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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七章

    後營氣氛沉默而壓抑。

    營區大門,加派了兩隊衛兵,一向懶散的騎士們,也都全副武裝,如臨大敵的模樣。營中的民夫們,一邊幹活,一邊竊竊私語,討論著從昨天到現在發生的事情。

    “嘿,快看,那位……”

    一個鼻青臉腫的騎士,鐵青著臉從一幫幹活的民夫身旁路過時,一個民夫低聲道,“這位,聽說是威爾斯伯爵麾下的騎士,平日裡牛氣得不得了,上次還抽過我一鞭子,沒想到,這次也挨了揍了。”

    “對對,我聽說,他是被烏合軍的十幾個人,堵在營外的一個酒館裡揍的。當時回來,那才叫個慘啊,連衣服都撕破了。”

    “活該!後勤護衛隊這幫傢伙,沒幾個好鳥。我看,還揍得輕了。看他們欺負人家第一訓練營那幫年輕人,我都看不過眼。”

    “就是。又沒招他們又沒惹他們,他們就把人家往死裡折騰。一幫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每天四點就起床,硬挺挺的在訓練場上站幾個禱時,然後就開始幹活。工作量比咱們大了十倍也不止,這不是欺負人嗎?”

    “是啊。再再怎麼說,人家也是未來的騎士。人家那天賦,日後成就比起這幫私軍騎士,可不知道高出多少。他們這就是嫉妒。想趁著現在,欺負欺負別人過過癮。”

    “噓,小聲點。”

    “不過我聽說,好像是這幫學員裡什麼人,得罪了這些傢伙的主子。”

    “哦,是誰?”

    “聽說,就是那被抓進守衛塔的黑頭髮年輕人。你們還不知道吧。那年輕人的來頭,可不小,聽說,他是艾蕾希婭公主的守護騎士呢?”

    “那倒奇怪了。公主的守護騎士,他們也敢動?”

    “是啊。以他們的德行,應該上趕著巴結才對啊。這說不過去吧。”

    “我也就亂七八糟的聽人一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像挺複雜,我也捋不清楚。”

    “說實話,我挺佩服那小子的。一個人就敢跟全後勤護衛隊的人幹。還干倒了兩名騎士。後勤護衛隊這幫傢伙的臉。可算是丟盡了。”

    “可惜,”一位民夫扭頭看向關押羅伊的守衛塔,“他終究還是勢單力薄,這不,被關起來了。還不知道那幫傢伙,會怎麼收拾他呢。”

    “難道。其他學員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一人問道。

    民夫們都搖了搖頭,嘆息一聲,繼續幹活。

    他們知道,從昨天開始,那些訓練營的年輕人們,就已經被勒令呆在營裡。在軍規軍法面前,他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還是一群新兵!

    ……………

    ……………

    營房裡,學員們或枕著胳膊看著天花板出神,或坐在床上發呆,或擦拭著長劍,或吊在屋樑上鍛鍊身體。

    格里芬趴在床上,背上的傷口,依然觸目驚心。

    床邊,賈爾斯如同一隻鬥獸般,來回打著轉,“難道。咱們就一直在這裡呆著?”

    “不知道羅伊現在怎麼樣了。”一個學員道。

    “能怎麼樣?”賈爾斯咬牙道,“你看看格里芬,就知道那幫傢伙有多惡毒了。羅伊落到他們的手裡,還能好得了?”

    提起格里芬的遭遇,在場的學員們。都是憤懣難平。

    聽格里芬說,那幫傢伙把他抓去之後,先是枷在那種半人高,鎖住腦袋和雙手的鐵枷上,身體半懸在空中,只能跪著。偶爾伸伸腿。十個禱時之後,他才被放下來。隨即,又被丟盡了一種用於虐俘的鐵籠。

    那種籠子更惡毒。人進去之後,只能一直蜷縮著身體,坐在地上。不能伸腰,不能躺。一天下來,格里芬只覺得連腰都不是自己的了。

    這也正是為什麼,當昨天早晨,他被人帶出來之後,渾身癱軟,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原因。

    這種刑罰,就算用在俘虜身上,都嫌惡毒,卻沒想到,赫爾曼那幫傢伙,居然用在自己人的身上。

    “如果早知道他們這麼毒,昨天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讓他們把羅伊抓走!”賈爾斯緊緊攥著拳頭。

    “先冷靜一下,賈爾斯。”

    正說著,盧克推門進來。身後,跟著蒙猛,埃裡克,妮可,朱莉和伊娃。

    在e大隊當中,二年級的這個小隊,可是名人。尤其是他們和羅伊之間的親密關係,人盡皆知。

    看見他們進來,新生們都紛紛讓座。

    查看了格里芬傷勢的恢復情況,盧克道,“昨天,是羅伊讓我們別動手的。而且,當時如果他要逃的話,一定能逃得掉。他既然主動放棄抵抗,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們要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說著,他環顧四周:“以我們的力量,能和烏合軍比嗎?”

    一提到烏合軍,學員們都激動起來。

    雖然被勒令呆在營中,可外面發生的事情,卻瞞不過他們。羅伊被抓的消息一傳出去,烏合軍就動了手,成百上千的烏合軍將士,四處找後勤護衛隊的麻煩。不管營裡營外,見人就揍,真把後勤護衛隊弄得狼狽不堪。

    論實力,後勤護衛隊顯然不是烏合軍的對手。

    三千烏合軍中,大部分都是性子粗野的傭兵。這幫傢伙,平日裡個個都是打架的好手。無論是鄉鎮的小酒館,城裡的大街小巷,旅舍飯店,港口市場,只要有人打架,交戰雙方裡多少都能揪出幾個傭兵來。

    這次能在軍中大打出手,為的又是烏合軍的自己人,哪還有個克制的。

    這兩天,學員們只看見那幫不可一世的私軍騎士,不少人趾高氣昂的出去,鼻青臉腫的回來。整個後營,亂糟糟的。人心惶惶。

    要說大塊人心,莫過於此!

    而大家一邊在為烏合軍喝采的時候,一邊又為羅伊感到驕傲。

    雖然大家都聽說了羅伊在美丁城的事蹟,可他們畢竟沒有親眼見過,很難明白。當時的羅伊,對整支烏合軍來說,意味著什麼。

    在大家的眼中,這就是一個相貌普通,看起來有些憨厚迷糊的單薄少年。即便聽說過那些傳說,大家都很難把他跟挽救美丁城的少年英雄聯繫起來。

    而在第一訓練營當中。羅伊從一開始,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和貴族子弟的爭鬥,他和卡梅尼大教導的彆扭,他的特立獨行,讓許多人一開始甚至對他有些誤會。賈爾斯和格里芬,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直到這一步步走來。大家才真的瞭解了他。

    阿道夫大公舞會一戰,他打破了貴族子弟統治學院的傳統,讓這些平民子弟明白,他們其實也可以昂首挺胸的對那些欺負自己的貴族子弟說不!

    而幾天之前,學院內部挑戰賽一戰,他更是給了以迪亞拉為首的那些輕視平民子弟和e大隊學員的人們一記響亮的耳光。

    認識羅伊這麼長時間,他給身邊人最深的印象就是——誰也不知道這個傢伙單薄的身體裡。蘊藏著什麼樣的力量。更沒人知道,這個傢伙憨厚迷糊的表情下,隱藏著怎樣狡猾的主意。

    他和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大家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怎樣的磨礪,才能培養出這樣的傢伙來。

    但無論如何,他是自己中的一員!

    而為了自己的這位同伴,那些桀驁不馴的烏合軍漢子們,居然集體發難,四處圍攻後勤護衛隊。

    光是想想。大家就心馳神蕩,熱血沸騰!

    而且,這一次,不光e大隊的學員為羅伊驕傲,就是其他營的其他大隊學員。甚至其他訓練營學員,也有不少人專門託人捎來了紙條,表示大家的支持。這在三大訓練營的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一夜之間,這些單純,血氣方剛的未來騎士們,就已經摒棄了學院之間的成見,擰成了一股繩。聽說,在烏合軍針對後勤護衛隊的尋釁毆鬥中,有不少學員不顧營中長官的嚴令,參與了進去。

    在軍法部,面對質詢,他們只有一個理由。

    “老子也是訓練營學員,帝國見習騎士。咱們上這裡,是來殺斐烈人的,不是來受欺負的!”

    這是他們天然的立場,當這個立場受到挑釁的時候,每一個學員都自然的和e大隊站到了一起。不僅如此,當一些貴族學員對羅伊的遭遇幸災樂禍的時候,大部分學員,都選擇了對他們的孤立。

    “同在一個軍營,當別人為同伴挺身而出的時候,你們卻在幸災樂禍。這樣的人,誰願意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他?誰願意誰去,反正爺不願意!”

    這句話,是一位第二訓練營的學員,當著昆西和布魯諾的面說的。據說,當時那兩個傢伙的臉都白了。

    而這一切,都因為羅伊而起。

    眾人正議論紛紛,說起後勤護衛隊某某騎士怎麼挨了揍,哪個騎士又被剝光了丟到門口來,熱火朝天的時候,忽然,一個學員忽然闖了進來。

    “出事兒了!”

    “怎麼了?”大家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那學員眼睛放光,叫道,“烏合軍,把咱們後勤護衛隊,給包圍了!”

    ……………………

    ……………………

    當全副武裝的阿古力和德巴塔,如同兩尊鐵塔一般,策馬立於後勤護衛隊門口,身後黑壓壓的,都是大小頭狼和烏合軍最精鋭的騎士時,不僅是後勤護衛隊的衛兵驚慌失措,就連旁觀的烏合軍戰士,也是一片震動!

    自從昨天早晨,得知後勤護衛隊抓了羅伊之後,烏合軍就在阿古力的指揮下,展開了對後勤護衛隊的挑釁和報復。到現在,已經鬧得滿營皆知。

    對於阿古力的決定,沒有一個烏合軍將士說半個不字。不僅如此,烏合軍上下,都把針對後勤護衛隊的行動,當成了必須全力以赴的一場戰爭。

    不管實力如何,只要是遇見了後勤護衛隊的人。他們就毫不猶豫的出手。

    不過,那一切,全都侷限在小規模的衝突。儘管他們揍了不少人,但沒有出過一條人命,更沒有人想到。有一天,阿古力會帶領烏合軍最精鋭的騎士,全副武裝的包圍整個後勤護衛隊!

    他想幹什麼?

    看著眼前的阿古力和德巴塔,從營中趕來圍觀的烏合軍士兵們面面相覷。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猜到他們的心思。

    命令是晚飯之後忽然下達的。

    上百名頭狼和他們身邊最精鋭的烏合軍戰士,全副武裝,忽然封鎖了後勤護衛隊營區和其他營區的聯繫通道。切斷了他們和外界的聯繫。

    因為後營物資進出頻繁,人員繁雜,地位又極其重要,因此,這裡一直獨立於中營和前營之外。獨占軍營一角。被烏合軍士兵一封鎖,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逃出去。而外面的人。短時間內,也無法和裡面的人聯繫。

    此刻,阿古力和德巴塔,就在隊伍的最前方。

    他們身穿重甲,冰冷的鋼鐵面具,遮蔽了他們的面容。鬥氣已經激發。八個戰環飛舞旋轉。坐下戰馬,在鬥氣的刺激下。化身為肌肉暴漲,青筋畢露的巨獸。巨大的馬蹄,不斷地刨著地面,似乎已經迫不及待。

    “你們想幹什麼?”幾位護衛隊騎士,在士兵的簇擁下,登上了營牆。其中一名中隊長臉色蒼白的看著下面的這些騎士,色厲內荏的道,“要叛亂嗎!”

    阿古力騎在馬上,一聲不吭。身旁的德巴塔則緩緩一催馬,巨大的騎獸。載著身披重甲的他,如同一尊恐怖的魔神般,緩步行向那軍官。

    在那恐怖的壓迫力籠罩之下,那軍官面色如土,連退兩步。差點從營牆的過道上一頭栽下去。

    德巴塔冷冷地策馬在營牆下左右走了一個來回,用面具下那雙讓人膽寒的眼睛,審視了面前的後勤護衛隊騎士們,也不說話,便勒馬迴轉,只留下一個背影。

    而就在他轉身的同時,幾個烏合軍士兵,已經快步上千,沿著他剛才策馬而行的地方,用白色的油漆,畫出了一條線。

    德巴塔頭也不回地道,“從現在起,沒有我們的允許,後營任何人,不得踏出這條線一步。不然的話……”他手中騎槍一擺。地面上飛旋的八個戰環,猛然收縮,沿著騎槍飛射而出,撞在營門旁的一棵大樹上。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

    那枝繁葉茂,需要三個人合抱的大樹,驟然炸開,化作成千上萬的斷枝碎葉和大大小小的木屑,四散激射。

    當那漫天木屑,如同暴雨般落下的時候,四周人群,已經鴉雀無聲。

    烏合軍忽如起來的封鎖,迅速震動了後勤護衛隊。

    片刻之後,只聽見一陣接一陣的腳步聲響起,所有護衛隊士兵,都已經全副武裝的出現在營牆上。隊中的騎士,更是全體出動,在距離阿古力等人四十米外的空地上,擺出陣形,如臨大敵。

    可是,儘管如此,卻沒有任何一個後勤護衛隊成員,敢於越過烏合軍設下的那條白色的封鎖線。

    雖然他們都不知道,烏合軍這幫該死的沒教養的土匪做出如此古怪,而又如此藐視軍規的舉動,究竟是想幹什麼,但每一個人都能看出來,那領頭的兩名騎士,絶對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只要看看那棵已經化作一地木系的大樹,就沒有人願意冒險去試探對方的底線。

    無論再憤怒,再屈辱,後勤護衛隊的騎士們都明白,烏合軍那领頭的兩個傢伙,都是該死的榮耀騎士。

    在騎士的道路上,公正騎士是一道檻,榮耀騎士又是另一道檻。

    之所以說公正騎士是一道檻,是因為,這個等級,需要開闢第二星雲,因此制約了大部分的騎士。許多人終其一生,都只能止步於勇敢騎士。他們的天賦和以他們的財富地位所能獲得的鬥氣功法,就注定了他們的成就。

    能夠晉陞到公正騎士的人很少。而一旦踏入公正騎士的領域,那也就意味著,他們將獲得遠超常人的財富,地位和機會。比如成為某位領主手下的私軍騎士,比如加入邊軍或某個騎士團。成為核心的長騎士。比如在任務堂中,獲得相應的傭兵等級評定,成為每一個傭兵小隊,都爭相交好的好手。

    就世俗的眼光來看,公正騎士。就已經意味著成功了。不過,在騎士們看來,晉陞到公正騎士,只不過是讓他們過得比普通人好一點,能夠得到一點點地位和財富罷了。

    在普通人眼中,他們或許高高在上。可在騎士的世界中,他們不過是剛剛踏步於騎士金字塔的中層罷了。想要真正踏入強者的大門,想要讓其他的騎士都尊敬,都另眼相看,他們就必須邁入榮耀騎士的大門。

    相較於公正騎士,榮耀騎士的晉陞比例更少。

    一個普通的三級騎士團的兩百到五百名長騎士當中。榮耀騎士就只有一兩個。二級騎士團中,不會超過五個。一級騎士團裡面,也不會超過十個。

    只有集中了帝國軍方力量的十二個邊軍騎士團和五大騎士團裡面,才可能有數十個榮耀騎士。

    而無一例外,這些騎士,全都是騎士團的高級軍官,是騎士團核心中的核心。

    每一個榮耀騎士和他們的扈從組成的戰鬥單位。都有著極其恐怖的威力。在戰場上,哪怕一個中隊,乃至一個大隊的普通騎士,遭遇這樣的一個戰鬥單位,唯一的選擇,都只是落荒而逃。

    “我寧願和一百個公正騎士對壘,也不願意遭遇一位榮耀騎士。”

    這句話,是兩百多年前,諸國混戰時期,一位著名的帝國親王所說。這位自身也有著公正騎士實力的貴族。在出巡至邊境的時候,遭遇了敵國的一位榮耀騎士和他的四名扈從的襲擊。

    從遇襲開始,數十公里的逃亡中,這位親王失去了他的衛隊三十多位騎士和兩百名騎兵。歷經艱險依然無法逃脫對方的魔掌,在一處農舍邊的草垛中被生擒活捉。最後。是用五個郡的領地,才換回了一條命。

    而直到現在,他的這句話,依然是榮耀騎士力量的最佳註釋。

    在兩軍交戰的戰場上,任何一個榮耀騎士,都是不可忽略的存在。他們實力強橫,來去如風,鋭不可當。

    在正面交鋒中,一支榮耀騎士小隊,能夠輕易的穿透成千上萬士兵組成的軍陣,殺出一條血路。而當他們分散出現在己方防線的後方,展開獵殺和襲擾的時候,更是每一個指揮官的噩夢。

    除非動用和他們實力相等或更高的騎士圍捕,否者,再多的人,都只能成為這些兇狠,自信而從容的強者的獵物。

    因此,在任何一個帝國,榮耀騎士都屬於深受尊敬的強者。無論是軍方還是皇室,也無論是貴族領主還是騎士團統領,對他們都非常重視。

    從他們成為榮耀騎士的那一天起,他們就自動成為騎士殿的註冊騎士。不但可以隨時補領騎士身份文書,而且擁有一個a級采邑和男爵頭銜。哪怕他們以前的身份,是流浪漢,是乞丐,是奴隷,對此都沒有任何影響。

    由此可見,一位榮耀騎士,有多麼尊貴,多麼強大。

    讓後勤護衛隊的眾人怎麼也想不明白同時又極其鬱悶的是,整個軍營都找不出幾個榮耀騎士,偏偏在眼前這最垃圾的烏合軍裡,居然就有兩位!

    以他們的實力和身份,無論是想去慕尼城衛隊還是巴伐利亞騎士團,乃至紅葉軍團。都是輕而易舉。不僅如此,在這些騎士團當中,他們還能得到重用,最不濟也有一個中隊長的職位。

    這跟他們在烏合軍裡當個大隊長,乃至營統領,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完全沒有可比性。

    他們怎麼就進了烏合軍了呢?

    當然,這類強者的所思所想,不是他們這些小騎士能夠明白的。實力到了人家這種程度,幹什麼都隨心所欲。或許人家對什麼職位什麼待遇完全就不在乎,加入烏合軍,就只圖一個自由的參戰機會罷了。

    不過,這就苦了後勤護衛隊的這些騎士們了。

    此刻,站在營門前,看著那鐵塔般的騎士丟下一句話,畫上一條線,就悠悠迴轉,他們除了忍氣吞聲的之外,什麼也不敢做。

    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他們就已經派了人去守衛塔通知赫爾曼了。

    在赫爾曼趕來之前,面對這兩位烏合軍榮耀騎士,他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在圍觀人群異樣的目光中,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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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八章

    烏合軍忽然大舉出動,包圍後勤護衛隊的事情,迅速傳遍了整個軍營。

    一時間,軍中將士一片嘩然。

    不過,因為晚餐過後的軍中例行戒嚴,加上此刻出於敏感時期,貴族和尤金一系的麾下將領,都嚴格約束己方士兵,因此,沒有幾個人能夠親臨現場,目睹這一場慕尼城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內訌。

    當然,這並不包括聯軍的各營將領們。

    幾乎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這些軍官們,就神情複雜的帶著自己的扈從侍衛,快馬出營,趕往後營一探究竟。

    這其中,有軍法部的執法官們,有指揮部的高級軍官們,有貴族私軍的統領,有騎士團的大小隊長們,有首席軍需官,有內務官,有掌旗官,有前營正副統領,有中營的軍陣大陣長,一眼望去,將星雲集。

    可是,這所有人,都在距離後營一百米的地方,被全副武裝的烏合軍士兵給攔住了。沒有一個人能越雷池半步。

    軍官的權威,尊貴的地位,在那些冷漠的烏合軍漢子面前,沒有任何作用。

    “讓開!你們這是幹什麼?這是叛逆!”

    “放肆!你們還想對我們動手嗎?”

    “是誰領的頭,給我們叫出來!”

    後營正門前的大路上,軍官們怒不可遏地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烏合軍士兵。紛紛出口呵斥。

    這幫傢伙,用卸了車輪的馬車,將這條進出後營的路堵得嚴嚴實實。馬車前面,是一百多名面無表情的漢子。任憑眾人如何威脅喝罵,都只是不理不睬。而但凡有人靠近,立刻就是劍拔弩張。

    沒有任何人懷疑。如果自己硬闖的話,這幫傢伙真的敢動手。

    而在馬車後,還以騎陣排列著數百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他們身著鐵甲,手持騎槍。每一個人都已經激發了戰環,放下了頭盔。那森然模樣,更讓人看了打心眼往外冒寒氣。

    這幫傢伙,究竟想幹什麼?

    難道,他們真的要反了嗎?

    軍官們的反應各異。在前面厲聲呵斥的,大部分都是貴族私軍的統領。後營是聯軍三大營中他們掌握得最牢固的一個營。稱為後花園也不為過。可現在卻被烏合軍給直接包圍了。讓他們如何不震怒。

    而法諾一系的軍官們,則神情複雜。

    一方面,對於烏合軍和後勤護衛隊的衝突,他們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情緒。而另一方面,他們也不願意軍中發生這樣的事情。

    相較於貴族私軍。這些軍官更明白軍法森嚴,更明白這種事情,對一支軍隊來說,意味著什麼。

    若在邊軍,烏合軍敢這樣幹,立刻會被毫不猶豫的鎮壓。每一個參與者,無論身份貴賤。無論實力高低,一律投入監牢。重者處決,輕者也難逃數十年牢獄之災。甚至被充為奴隷,發配苦役營。

    而在帝國皇家軍團。五大騎士團,對這一類的罪行處置更為嚴厲。不管這些鬧事者有如何正當的理由,有如何委屈的遭遇,身為軍隊統領。都不會有任何的妥協和容忍。他們會毫不猶豫的下令鎮壓,哪怕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只有等到所有的危險因素都確定被清除。事態平穩下來之後,他們才會調查原因,追究責任。

    不過,那時候,這些鬧事者,已經是吊在絞架上的屍體了。

    也只有在這支紀律鬆散,內部矛盾尖鋭的聯軍中,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而這種行為,哪怕針對的是貴族控制的後營,對這支聯軍來說,也是一種分裂和傷害。很難相信,未來上了戰場,烏合軍和後營,還怎麼並肩抗敵。

    想到這裡,軍官們都是相視一陣苦笑。

    如果說,烏合軍和後勤護衛隊之前爆發的一連串小規模衝突,是一條燃燒的引線的話。那麼現在,火苗已經靠近了火藥桶。

    這幫桀驁不馴的傢伙,真的想把整個慕尼城都點燃嗎?

    ………………

    ………………

    “魯伯格呢?”

    貴族私軍統領的人群中,一個被眾星捧月般圍繞在核心的中年人,厲聲問道。

    這個中年人,是聯軍中的四位副統領之一,名叫達內爾,伯爵,擁有公正四星的實力。

    雖然這樣的實力,在軍中算不上頂尖,但在一幫養尊處優的貴族當中,卻已經是佼佼者了。再加之達內爾年輕的時候,曾經在邊軍中服役多年,也算是見多識廣,因此,被貴族們公選為聯軍指揮部的副統領。

    聯軍指揮部中,尤金是主帥,大統領,負責總領軍中事務。而在尤金之下,設有四位副統領。

    這四位副統領,分別掌管軍法,內務,作戰,情報,後勤補給等各方面的工作。名義上隷屬於聯軍指揮部,直接向尤金負責。不過,事實上,被貴族們推選的達內爾和另外一位貴族副統領,代表的卻是貴族的利益。

    也因此,平常軍中事務,都是尤金和另外兩名副統領商議決定。達內爾兩人的存在,不過是象徵性列席,同時把軍中的各項事務,通報給貴族罷了。充其量,也就是起一個傳話筒的作用。

    而此刻烏合軍包圍後勤護衛隊,尤金不在,其他幾位副統領又各自身有要務,暫時沒能到場,身為這裡職位最高的軍官,達內爾自然站了出來,端起副統領的架子,喝問烏合軍統領魯伯格在哪裡。

    片刻之後,身材矮胖,長著一張大圓臉的烏合軍統領魯伯格,就在幾名軍官的陪同下,滿頭大汗地趕了過來。

    “大人!”

    魯伯格在達內爾面前,幾乎是滾著下了馬,惶恐地叫道。

    “魯伯格,你們烏合軍究竟想幹什麼?是想造反嗎?”達內爾怒不可遏,指著魯伯格的鼻子道,“我現在命令你。立刻把你的人都給我帶走。給你三分鐘時間,三分鐘之後,這裡剩下的每一個烏合軍士兵,都會被視為叛逆!到那時候,別怪我冷酷無情!”

    “是是!副統領大人。我這就讓他們回營!”魯伯格畢恭畢敬的答應著,向烏合軍士兵的封鎖線走去。

    現場寂靜無聲。人們表情複雜的看著這一切,或不屑,或冷笑,或竊竊私語。

    大家都知道。別看達內爾聲色俱厲的呵斥魯伯格,一副要拿他問責的模樣,可事實上,烏合軍統領魯伯格,也是貴族一系的人。

    當初聯軍成立的時候。因為有美丁城戰役中烏合軍大放異彩的成功案例,因此,一向對烏合軍不屑一顧的貴族領主們,一反常態,對烏合軍變得異常熱情。

    為了得到烏合軍統領這個職位,統帥部的貴族長老們,可是跟法諾爭取了好長時間,直到法諾領軍出征的前一天,魯伯格才坐上了這支烏合軍統領的寶座。

    魯伯格本身是盧利安北部的一個小男爵。領地不過一巴掌大小。論權勢地位,比起大貴族們麾下的效忠騎士都不如。

    不過,這傢伙天性圓滑。交際手腕高超,在貴族中是出了名的一條泥鰍,跟誰都能攀上幾分交情,因此。把他放到烏合軍統領這個職位上,對於貴族們收買拉攏這些三教九流的漢子,很有幫助。

    然而,貴族們這次卻打錯了算盤。

    魯伯格的手段。對於貴族來說或許有用,可對於烏合軍這幫漢子來說。卻全無用處。在烏合軍這個有著特殊的傳統,極度崇尚實力為尊的團體中,他用盡手段,也比不上頭狼們一句話。

    誰都知道,魯伯格這個烏合軍統領,是一個擺設。這一點,不光尤金一系的將領們清楚,在場的貴族私軍將領們,更是心知肚明。因此,達內爾的一番話,與其說是呵斥魯伯格,倒不如說是說給那幫烏合軍士兵聽。

    “反了反了,你們想幹什麼?”魯伯格快步走到烏合軍的封鎖線前,大聲呵斥。

    他畢竟是烏合軍統領,士兵們沒有阻攔他,只是默默閃開一條通道,把他放進去。旋即就合攏,面對軍官們,又是那副劍拔弩張的模樣。

    魯伯格穿過馬車和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形成的封鎖線。

    一過封鎖線,眼前就豁然開朗。城南大營這條通往後勤護衛隊營區的道路,寬二十米,可容四輛馬車或十二名騎士並肩而行。而此刻,烏合軍截斷了營區前近百米的通道,形成了一個長方形的寬闊場地。

    紅色的夕陽下,道路兩旁三三兩兩地站著全副武裝的烏合軍將士們。每一個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從眼前經過的魯伯格。目光中,有戲謔,有冷漠,有好奇,唯獨沒有對他這位烏合軍名義上的統領的尊敬。

    魯伯格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快步穿過人群,走向四十五米外的騎士陣列。

    越走,魯伯格就越是心驚。只用餘光一掃,他就發現,烏合軍上百名頭狼,至少來了一大半。而且,即便是軍中最低級的士兵,在面對軍中將領們,軍法部的執法官們一齊到場施壓,甚至揚言鎮壓的局面,也都是面無懼色。

    魯伯格自家知道自家事。對於烏合軍,他幾乎沒有任何的控制力。

    烏合軍是所有軍種當中,最特殊的部隊。

    不管是這支烏合軍,還是別的烏合軍,也不管是聖索蘭帝國,還是在斐烈帝國或龐貝帝國,烏合軍的存在,都只是軍隊的一種補充。其作用,就是用來維持一下治安,幹點護衛,押送,最多用於守城之類的活兒。

    從來沒有哪個指揮官,會把烏合軍當作一支真正的軍隊來用。就像入侵索蘭的斐烈軍中,就沒有烏合軍的序列。

    他們勞師遠征,對軍隊各方面的要求都極高。而烏合軍這種紀律鬆散的部隊,甚至不能完成一次距離較遠的行軍。只有被進攻方,為了守城,才會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招募烏合軍,而在兵力充足的情況下,指揮官們也寧願沒有烏合軍。

    烏合軍的成員。都來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這幫漢子,有著不同的傳統和習慣,有著不同的信仰。誰也不服誰。這正是烏合軍戰鬥力底下的癥結所在。千百年來,這一頑症,從未被解決。

    可魯伯特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向混亂紛雜,山頭林立的烏合軍,居然成了現在的模樣。就像有一支無形的大手。將這些桀驁不馴的漢子,捏合成這樣一支團結齊心,紀律嚴明的軍隊。

    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魯伯特好奇極了。雖然他平日里根本不管事,可烏合軍內部的一舉一動。他都瞭若指掌。這上百位頭狼,他也個個都認識。

    以他對烏合軍的瞭解,一個大頭狼身邊,通常都聚集著一個兩個小頭狼,更強勢一點的,聚集七八個十來個也正常。可要說誰也本事能把數十上百的頭狼都攏到身邊,恐怕就是阿道夫大公親自來。也辦不到。

    一邊走一邊想,片刻之後,魯伯特已經走到了騎士陣列的面前。

    首先映入魯伯特眼簾的,就是一排排策馬而立。身著重甲,手持騎槍的烏合軍騎士。整個隊伍整齊肅穆,鴉雀無聲,除了坐下戰馬偶爾打上一個響鼻。刨刨蹄子之外,沒有絲毫的混亂。

    只是站在隊列前。魯伯特就覺得一種讓人背心發寒的恐怖壓迫感,撲面而來。

    視線越過騎士隊列,魯伯特看見的,是後勤護衛隊營牆上,那一個個如同鵪鶉一般的護衛隊士兵和軍官。儘管他們也是全副武裝,劍拔弩張的模樣,可是,每一個人都臉色煞白,目光惶恐。

    魯伯特毫不懷疑,只要烏合軍騎士們一發動進攻,那幫護衛隊官兵,立刻就會一敗塗地,四散潰逃。而他們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裡,只不過因為烏合軍騎士們,暫時讓他們站在這裡罷了。

    目光在營門前的那條醒目的白線上一掃,魯伯特再看向後勤護衛隊官兵的眼神,便多了一絲戲謔和輕蔑。

    雖然同在貴族陣營。可魯伯特這個烏合軍統領,平常可不怎麼受人尊重。

    不但那些貴族領主們,對他沒能控制烏合軍多有冷言冷語,拿他的矮胖身形開玩笑,就是他們手下這幫私軍騎士,也沒把他當一回事兒。護衛隊統領赫爾曼,就有好幾次,在不同場合下嘲笑過他。

    因此,當看見眼前這一幕的時候,魯伯特的後背,不由自主的變得挺拔起來。

    今天烏合軍把後勤護衛隊逼到如此狼狽的境地,日後這幫騎士和他們背後的貴族,只怕見了自己,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若是再敢對自己冷嘲熱諷,一句話就能堵得他們翻白眼兒!

    解氣過後,魯伯特又是一陣沮喪。說到底,自己這個烏合軍統領,就是個擺設。

    “統領大人。”見到魯伯特到來,烏合軍的騎士們撥馬讓開一條通道。隊列前的阿古力策馬行到魯伯特面前,右手平胸行了個禮,問道,“您怎麼來了?”

    魯伯特一陣苦笑。

    看見阿古力,他的心就涼了半截。

    論實力,第一營的阿古力和第二營的德巴塔,在烏合軍中是出了名的強橫。不但武技超凡,而且有著極強的號召力和極強的手腕,麾下聚集著眾多騎士,有好些個,就連魯伯特也看不出深淺來。

    別看官方的統計,這批烏合軍將士當中,擁有榮耀騎士實力的就只有阿古力,德巴塔和另外兩個人。其他的大多都是公正騎士。可魯伯特卻知道,烏合軍藏龍臥虎,絶不是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

    就他平常對接觸的那些頭狼們的觀察來看,他們個個都隱藏著不小的實力,而阿古力和德巴塔這群人,更是深不可測。

    “阿古力先生。”

    雖然阿古力只是第一營的一個中隊長,職位跟自己差了好幾級,可魯伯特面對阿古力,卻絲毫不敢有任何輕慢。他從年輕的時候就開始學著察言觀色,學著在貴族之間遊走,早就把小領主那份毫無用處的矜持換做了現實的圓滑。

    “你們這是?”魯伯特做出一副很吃驚的模樣。

    “後勤護衛隊抓了第一訓練營的一個學員,”阿古力道,“恰好這個學員,又是我們大傢伙兒都很敬佩的一個人,因此。我們希望,後勤護衛隊能夠把人給交出來。哪怕他觸犯了軍法,也有權利得到一場公正並且公開的審判。”

    “那個學員,是叫羅伊吧?”魯伯特臉上的表情從吃驚轉為恍然,似乎剛剛才聽說。他點了點頭道,“關於他的事情,我也聽說了。說實話,後勤護衛隊這幫白痴,干的真不叫人事兒。”

    “不過……”魯伯特話頭一轉。為難地道,“雖然我很理解大家對這種事情的憤怒,可咱們這樣幹,是不是太過火了?你瞧,咱們現在正是內憂外患的時候。前線局勢不說,軍中內部,也不太平。原本,這沒咱們烏合軍什麼事兒,可萬一咱們一不小心點了火,說不定就引爆了這個炸藥桶……”

    他說著,扭頭看了看身後軍中將領們聚集的地方。說道,“現在,整個軍營都被咱們震動了。不但各營都來了人,就連達內爾副統領也來了。他給我們十分鐘時間。讓咱們立刻撤兵回營,不然……”

    “不然怎麼樣?”阿古力面無表情地道,“他準備動手鎮壓我們嗎?”

    一聽阿古力的回答,再看看四周騎士們譏諷的笑容。魯伯特就知道,這樣的威脅對他們根本沒用。

    尤金不在。軍中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調動大軍的權限。更何況,達內爾只是聯軍四位副統領之一。如果沒有另外三位副統領中的兩位支持,他也只能站在外面乾瞪眼。而一旦他調動貴族私軍,那尤金一系的將領們,絶不會袖手旁觀。到那時候,這個火藥桶,才是真正一觸即發。

    一時間,魯伯特的鼻子眉毛,全都皺到了一起。一張胖胖的圓臉,看起來分外可笑。

    “阿古力先生,”魯伯特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能問問,你們這是準備進攻後勤護衛隊嗎?”

    “那倒不是,”阿古力出乎意料的,給了魯伯特一個讓他把心頭大石放下來的答案,“他們既然囚禁了羅伊先生,那我們就只能囚禁他們了。他們什麼時候放人,我們就什麼時候解除封鎖。而在此之前……”

    阿古力指著營門前的那條白線道,“誰要是敢越過這條線,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聽說烏合軍並沒有進攻後勤護衛隊軍營的打算,魯伯特算是鬆了一口氣。再扭頭看向後勤護衛隊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座守衛塔的身上。

    烏合軍上百頭狼同時出動,原因居然是為了囚禁在那裡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這在烏合軍歷史上,可是從來不曾有過的。而這個少年居然有如此恐怖的號召力,那是不是也意味著,他一句話,就能號令整個烏合軍?

    想到這裡,魯伯特不禁啞然失笑。

    頭狼們為了這個少年而團結到一起,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除了少年本身在美丁城戰役中,拯救了烏合軍之外,還有烏合軍的傳統,以及這些頭狼們自身利益,名望聲譽和號召力等各方面考慮的因素。

    畢竟,在烏合軍這個團體中,如果自己人被欺負,其他人都義憤填膺,出手相助,自己卻坐視不理。日後也沒辦法再混下去。

    可他們能為這個少年出手,並不等同於他們會聽這個少年的話。

    今日一切,只不過是各種因素集合在一起,湊巧罷了。今日一過,烏合軍還是烏合軍。山頭林立,誰也不服誰。這上百頭狼齊心協力,同時服從一個人領導的局面,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可笑自己還想著,這上百桀驁不馴的頭狼,會聽一個少年的話。真是腦子壞掉了。

    魯伯特正想著,同時盤算怎麼跟達內爾彙報,卻忽然看見,封鎖線那邊,傳來一陣騷動,人聲鼎沸,鬧作一團。

    “出了什麼事了?”

    在場的烏合軍騎士們,也紛紛側目,關注著那邊的動靜。

    片刻之後,封鎖線的一個士兵飛奔而來,跑到阿古力身前報告道:“阿古力大人,慕尼城衛隊騎士團艾弗里大人求見。”

    艾弗里來了?!魯伯特心念急轉。

    在尤金麾下的四位副統領中,慕尼城騎士團第五大隊大隊長艾弗里,是最有權勢的一位。他不但統領著法諾留下來的一支由上百位公正騎士組成的長騎士大隊和數百名扈從及外圍騎士。而且,還掌管著軍法,作戰和情報這幾項最為重要的工作。

    和艾弗里比起來,達內爾這位副統領,更像是一個充數的。無論是職位排名,實權還是聲望,艾弗里都穩穩壓他一頭。

    既然艾弗里已經來了,那也就意味著,這場衝突的處置權。將由艾弗里接管。這對貴族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如果說,之前達內爾還能動用貴族私軍的話,那麼現在,艾弗里不發話。私軍敢動,立刻就會被視為叛亂。

    不過……魯伯特在心裡想,這倒不完全是壞事。

    艾弗里再怎麼說,也是聯軍的副統領。烏合軍的這次擅自行動,包圍的還是聯軍自己的後勤護衛隊,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性質都極其惡劣。再加上這幫傢伙桀驁不馴。任何人拿著都是一塊燒紅的火炭。

    這種麻煩事兒,與其讓自己這方來解決,倒不如丟給艾弗里。而達內爾和其他貴族將領們需要做的,就只是向艾弗里施壓罷了。

    魯伯特這邊心裡盤算著。阿古力和德巴塔,也同樣有些驚訝。

    對這位騎士團第五大隊的大隊長,尤金將軍的左膀右臂,他們可不算陌生。平日裡。也打過幾次交道。深知艾弗里在軍中的地位。

    沒想到,這次艾弗里也親自前來。

    阿古力和德巴塔互視一眼。神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如果說,在這聯軍當中,還有一支力量,能夠讓他們感到擔心的話,那就是艾弗里手中的第五長騎士大隊了。這支法諾將軍特地留給尤金的騎士大隊,是慕尼城的定海神針。就因為他們的存在,那些貴族們才至今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真要是生死相搏的話,匪軍不會懼怕第五騎士大隊。隱藏在這個軍營中的匪軍力量,是艾弗里做夢都想不到的強大。

    可是,那樣一來,對現今的慕尼城,對彼此雙方,都沒有任何的好處。兩敗俱傷的結果,只不過是讓那些貴族私軍在一旁幸災樂禍罷了。

    沉默了一會兒,德巴塔在阿古力耳邊低聲問道:“少爺剛才用鴿哨傳來的消息,就只讓咱們封鎖後勤護衛隊麼?”

    “嗯。”阿古力肯定的點了點頭。

    在別人的眼中,烏合軍忽然包圍後勤護衛隊,是因為衝突的升級,或者是因為烏合軍單方面為羅伊出頭。可只有匪軍成員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不久之前,他們忽然收到了羅伊用鴿哨傳出指令。

    指令要求,阿古力和德巴塔,帶領烏合軍,全面包圍後勤護衛隊,隔絶後勤護衛隊和外面的聯繫至少兩個禱時。

    大家不知道這位狡猾的少爺肚子裡究竟打得是什麼主意,但對於他的指令,他們只會忠實而徹底的執行。也因此,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不過,隨著各營將領,尤其是艾弗里的到來,情況發生了變化。

    如果對方強行要求烏合軍撤兵,甚至不惜出兵鎮壓,引發流血衝突,事態就會變得難以控制。到那時候……

    “少爺不會有什麼事吧?”德巴塔半眯著眼睛,看著人頭攢動的封鎖線,問道。

    “應該不會。”阿古力道,“你別忘了,奧斯頓先生和阿爾傑農先生,可是時刻都在暗中保護少爺。別的地方我不敢說。可在這個慕尼城裡,我就不信,還有哪個人,能從兩個大光明騎士的手上,傷到少爺半根毫毛!”

    說著,阿古力一催馬。

    “走吧。既然艾弗里來了,我們就去見見!但少爺既然要求我們封鎖這裡兩個禱時,那麼,無論是誰,也不能減少一分鐘!”

    “那當然!”德巴塔一招手,和數十名匪軍騎士一同策馬跟上。

    ………………………

    ………………………

    守衛塔下,狹窄的囚室中,火光跳躍。

    埃德森那扭曲的面容,在火光下,顯得異常猙獰。而他手中長劍的劍尖,眼看就要捅進羅伊的心窩。

    殺了他!

    赫爾曼死死的盯著埃德森的劍尖。不管這小子是誰。不管這一劍捅下去有什麼後果,他的腦海中,就只有這一個念頭。

    這小子,居然還在舌頭下藏著一隻鴿哨。他在跟誰聯繫?他聯繫的人什麼時候出現,會出現什麼樣的變故?

    沒有人知道。

    赫爾曼只是本能的感覺到一種讓他顫慄的威脅。只是本難的覺得,如果自己現在不殺這小子,或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可就在埃德森的劍尖,已經幾乎觸及羅伊皮膚的時候。忽然,轟的一聲巨響,碎石亂飛。囚室的天花板破開一個大洞,一個身影飛撲而下。如同一發出膛的砲彈一般,狠狠撞在了埃德森的身上。

    這一下變故突起。所有人都還沒回過神來。就看見埃德森被那人一撞,便如同一個被拋石機彈射的石彈砸爛的西紅柿一般,砰的一聲,猛的炸開。化作一團爆裂的血漿和肉末,四散飛射。

    囚室何其狹窄。這爆裂的血肉一炸開,立刻就潑了在場眾人滿頭滿臉。

    鮮血,在他們的臉上身上流淌著。一塊塊碎骨和碎肉。貼在皮膚上,鎧甲上,緩緩滑落。拉出一道道猩紅的血印。

    而眼前,埃德森已經完全消失了。他原本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一個矮壯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寂然而立。他的全身,都已經被鮮血染紅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從地獄裡走出來的血魔般,猙獰可怖。

    而更可怕的。是他身旁飛舞盤旋的十六個戰環。這每一個戰環,都是如此的靈動。如此迅捷。它們飛翔著,在著狹窄的囚室裡盤旋,交錯,不時從眾人的身邊掠過。就像十六隻餓狼,對包圍的羊群虎視眈眈。

    “大光明騎士!”

    一位騎士的失聲驚呼在囚室中迴蕩著。完全變了調。透著一股近乎於歇斯底里的難以置信和驚恐。

    在他的叫聲當中,赫爾曼等人的臉上都刷的一下,褪盡了血色。一片煞白。

    聖帝在上,這裡怎麼會出現一個大光明騎士?!整個慕尼城,不是說只剩下了第一訓練營的卡梅尼大教導一個大光明騎士嗎?這種每一個都赫赫有名,威震天下的強者,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可是,所有的難以置信,都敵不過眼前的現實。

    是的,出現在眼前的,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光明騎士!一位放在任何地方,都會受到尊敬,受到禮遇。就連他們的領主貴族,也都會畢恭畢敬的笑臉相迎,捧著,奉承著,不敢稍有得罪的強者!

    那恐怖的威壓,那戰環上波動的龐大鬥氣,是如此的讓人顫慄。站在他的面前,就如同羔羊站在一隻威風凜凜的雄獅面前。那種極度的恐懼,從骨子裡向全身發散。就連汗毛都炸立了起來!

    這並不是一場噩夢。他殺了埃德森!

    就在他們的面前,就在他們眼睜睜的注視下, 就在他們眼看著埃德森要把長劍刺入羅伊胸膛的那一瞬間,這個大光明騎士,用這種最簡單,最直接,也最野蠻的方式,將埃德森活生生撞成了一團爆裂的血紅肉末!

    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兔起鶻落,迅疾無匹。直到身上的鮮血肉末滴滴答答的跌落地面,眾人才回過神來。

    兩個護衛,當場就吐了出來。其他幾個騎士,猛的拔出了長劍。而反應最快的赫爾曼,則飛快地向樓梯上衝去。

    不過,他們的所有舉動,都直接被忽略了。那大光明騎士背對著他們,連看也不回頭看一眼,反手從後背上摘下一把巨斧,大步走到刑架前。掄起斧頭,猛地斬斷了捆綁在羅伊身上的鐐銬。

    “少爺!”不善言辭的阿爾傑農向羅伊躬身行禮後,就默默的站在了一旁。

    可他這一句少爺,卻如同一道驚雷般,在眾人的耳邊炸響。包括赫爾曼在內的每一個人,都是魂飛天外。

    少爺!這個大光明騎士,居然稱呼羅伊為少爺?!

    這個念頭才飛速的一閃,眼看赫爾曼就已經躥上了樓梯,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瘦削的身影,出現在了樓梯口。

    這是一位氣質儒雅,風度翩翩的騎士。

    他穿著一身在貴族當中極為流行的輕便皮甲,外罩著一件格子長衣。潔白的拉夫領,將他英俊的臉,襯托得格外優雅迷人。當他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就像一個行走於黑夜的幽靈,走進了燈光璀璨的舞會中,化身為一位王子。

    可是,他手中的長劍,他身上飛舞的十六個戰環,卻是如此恐怖,如此冷冽逼人!

    赫爾曼的腳步停下了。慌亂的騎士們,也都如同石化一般,變成了一尊尊雕塑。有的還保持著轉身奔逃的姿勢,有的保持著拔劍的動作,看起來分外可笑。

    又一位大光明騎士!

    每一個人的腦子裡,都嗡的一聲,如同一千個銅鑼一萬隻號角同時奏響。所有的思維,都徹底凝固。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他們震驚的。

    最讓人震驚的是,這優雅的大光明騎士一出現,目光就越過他們,看向他們的身後,躬身行禮。

    “少爺。”

    咕嚕!每一個人的喉結,都在艱難的聳動著,瞳孔急劇收縮。

    他們的目光,離開了那恐怖的大光明騎士,一點一點的轉動著,落在了身後那個黑髮少年的身上。

    視野中,恢復了自由的少年,輕輕揉著被鐐銬箍紅的雙腕。那髒兮兮,還粘著草屑的黑髮下,一雙藍色的眼睛,帶著一種冷酷而譏諷的笑意。面對眾人的目光,他摘下了口中的鴿哨,露出潔白而森然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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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五十九章

    囚室裡的溫度,瞬間降到了冰點。

    如果說,幾分鐘之前,赫爾曼和他手下的騎士們,還是這間囚室裡高高在上的主宰的話,那麼現在,他們就只是幾隻待宰的羔羊。

    方圓不過五十個平方米的囚室裡,卻一前一後站著兩位大光明騎士。如此奢華的陣容,卻是用來對付自己這幾副小顏色,赫爾曼等人,一時都不知道是該感到絶望,還是敢為之榮幸。

    三十二個光芒閃耀的戰環,往來飛行,盤旋於囚室的每一個角落。

    沒有人敢有任何的動作。

    哪怕眼角抖動一下,他們都害怕那些戰環,會像一片片旋轉的鋼鋸般飛來,用自己完全無法抗衡的磅薄力量,將自己粉碎。

    而更讓人恐懼的,則是那個黑髮少年的眼睛。

    當赫爾曼接受娜塔莎的指令,對付這個第一訓練營新生的時候,他有過不少的考慮。包括第一訓練營的態度,包括傳言中,這小子和某些大人物之間的關係,包括他的實力,也包括自己的利益取捨。

    他以為自己想的很明白。以為這個小子,歸根究底,只是一個被分配到自己麾下的新兵,只是一個有名氣卻沒有實力的平民子弟。只是大人物之間鬥爭的一顆顯眼的,但誰也不願意沾手的小棋子。

    而且,他已經很謹慎了。

    為了不讓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因為這件事而承擔某種自己無法承擔的責任。他還煞費苦心的指使霍普和埃德森設計了昨天的那一個圈套,讓這個小小的獵物。自己踏入觸犯軍法的陷阱當中。

    可赫爾曼做夢也沒想到的是,他以為自己對付的是一隻頂多算剛長了尖牙利爪,被咬上一口會流血的小狼,而事到臨頭,面對的卻是一頭他平生所見的,最恐怖,最兇殘的噬人猛獸!

    看著慢條斯理脫掉鐐銬,揉著手腕的少年。赫爾曼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種真實的面臨死亡的恐懼,瞬間席捲了全身。哪怕他不斷的告誡自己要鎮定,身體還是在無法抑制的顫抖著。

    而他麾下的騎士,比他更為不堪。

    幾個公正騎士手裡的長劍,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距離羅伊最近的霍普,更是臉色蒼白,大汗淋漓。胯下濕答答的。竟然被嚇得小便都已經失禁。

    他們呆呆的看著羅伊,眼睛凸出,滿是血絲。

    “少爺!”

    兩位大光明騎士的聲音,就在他們的腦海中迴蕩著,一遍又一遍。可是,哪怕再迴蕩一千遍一萬遍。他們也沒辦法把這個自己隨意揉捏的平民新兵,同兩位大光明騎士的主人聯繫起來。

    沒有任何語言,能夠形容他們此刻的震驚。也沒有任何的語言,能夠形容他們心頭的困惑。

    所有人都快瘋了。

    兩個大光明騎士做護衛,這是何其奢侈的陣容。何其恐怖的力量,何其深不可測的背景。別說自己這些小小騎士。就算是自家的領主,乃至於喬伊斯夫人這類的盧利安頂級貴族,跟他比起來,也如同乞丐般寒酸。

    這樣的力量,已經足以橫掃整個後勤護衛隊了,還跟我們這些小人物玩什麼低調啊?

    難道被關在這裡,被抽上一鞭子,很有樂趣嗎?

    這種行為,和一隻貓跑進老鼠窩裡,玩捆綁,玩滴蠟,眉飛色舞興高采烈的喵喵叫爽有什麼區別?

    這是何其猥瑣,何其讓人髮指!

    又何其讓人絶望。

    不過,羅伊這種讓人難以理解的行為,同樣也讓在場眾人,看到了一絲希望。

    他如此大費周折,顯然不會只是為了好玩。而兩位大光明騎士從出現到現在,除了殺了埃德森之外,並沒有動手的跡象。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有其他的目的,需要留著自己這些人的命?

    囚室裡,氣氛恐怖而壓抑。除了霍普胯下滴滴答答的尿液滴落之外,就只有眾人粗重的呼吸聲和劇烈的心跳聲。

    每一個人的神經,都完全繃緊了。

    他們死死的盯著羅伊,觀察著他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哪怕只是一次眨眼,都能讓他們膽顫心驚老半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在所有人都幾乎瀕臨崩潰的邊緣時,羅伊走到霍普面前,從他的手中,輕輕拿過了那條鞭子。

    霍普渾身都在顫抖著,腳下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似乎想要說話,卻雙唇哆嗦,怎麼也說不出來。那恐懼到極點,絶望到極點的模樣,讓在場的其他人,都油然而生一種兔死狐悲的悲哀。

    在他們中間,地位最低,實力最弱,同時也是得罪羅伊最狠的,就是霍普。以羅伊展現出來的力量,殺他,就像殺一隻狗那麼簡單。

    他的生死,只不過是羅伊的一個念頭罷了。

    在眾人的注視下,羅伊開口道:“我是一個很記仇的人。被人欺負了,我都會百倍千倍的報復回來。”

    百倍千倍!每一個人心頭都是一顫。

    見過記仇的,沒見過這麼記仇的。這小子雖然說的輕描淡寫,可所有人都能聽出來,他這不是比喻,也不是玩笑。他說的百倍千倍,就真的是一百倍一千倍。只要能報復回來,無論死活!

    “你剛才抽了我一鞭,”羅伊看著霍普道,“那我現在,是抽你一百鞭呢,還是一千鞭呢?”

    霍普張著嘴,急促的想要說什麼,口中卻只發出赫赫的嘶啞聲音。

    一百鞭和一千鞭,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

    如果羅伊想要霍普死,那麼。他身邊的大光明騎士,只需要一鞭子。就能把霍普整個人給直接抽爆。

    如果羅伊想折磨霍普,以大光明騎士對力道的精確掌控,可以抽上數百上千鞭,把他全身皮膚都打爛,把肌肉和骨骼全打碎,卻偏偏不讓他死去!

    霍普跪在地上,用哀求的目光看著羅伊。恐懼,已經讓他完全失去了祈求的能力。扭曲的臉龐。看起來異常可怖。

    說到底,他也就是一個小小的鄉下騎士。平日裡,至多可以在普通平民或者一些士兵面前作威作福,拿一份優厚的薪水,有成為一些莊園主或者低級貴族座上嘉賓的資格,就已經志得意滿了。

    他知道自己的份量。這輩子,也沒想過跟一個公正騎士做對。可千算萬算。他也沒想到,他招惹上的羅伊,遠比一百個公正騎士都可怕。不說這兩天的喝罵欺負,單就是今天他抽的那一鞭子,就足以讓他現在恨不得立刻就暈過去!

    看著霍普那透著無盡絶望的死灰眼睛,羅伊笑眯眯地道。“不想挨鞭子?也行!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

    一看見羅伊臉上的笑容,奧斯頓和阿爾傑農就不禁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戲謔眼神。雖然自始自終,他們都不知道羅伊想幹什麼,不過。對於自家少爺的這種笑,他們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每當看見這狐狸一般狡猾的笑容。他們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羅伊說著,抬起頭來,目光從所有騎士的臉上掃過,最後迎上了赫爾曼的視線。臉上的笑容愈發的和煦迷人。

    “我們來玩一個生存遊戲,”羅伊道,“從現在開始,赫爾曼先生是一方,其他人算一方。無論你們用什麼方式,只要殺了另一方,就能獲得生存的權力。換句話說……要麼,赫爾曼先生你死……要麼……”

    他轉過頭,對霍普和其他幾名騎士道,“……你們死。”

    囚室裡,一片死寂。

    眾人呆呆的看著羅伊。無論是霍普,赫爾曼還是其他的騎士們,都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站著的,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這個提議,要多狠有多狠,要多毒,有多毒。就連白痴都知道,羅伊這是要讓他們自相殘殺!

    可偏偏,他們卻無法拒絶。

    從實力來看,赫爾曼這個榮耀騎士,完全可能殺光在場的四個護衛,三個公正騎士加上霍普這個勇敢騎士。而霍普等人,也不一定就會輸。他們聯手殺掉赫爾曼的機率,至少有四成。

    接受這個提議,也就意味著,他們都有一線生機。而拒絶……就算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可能從一個大光明騎士的手上逃生,更別提兩個大光明騎士了。

    對方只要一動念頭,囚室裡飛旋的三十二個戰環,就能把這裡變成一個鮮血淋漓的屠宰場!

    短暫的寂靜之後,霍普猛的激發戰環,如同一隻紅了眼的狼,向赫爾曼撲去。而赫爾曼身旁的幾名騎士和護衛,也無聲無息的將長劍刺向了他。

    他們是赫爾曼的屬下沒錯,可是,他們本身卻分屬於不同的貴族領主。大人們要控制後營,他們自然就是一夥兒。而此刻,雙方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為了自己保命,哪還管的上什麼聯盟。

    赫爾曼不死,他們就得死。這個選擇根本不用考慮。

    不過,他們夠狠夠快,赫爾曼更狠更快。幾乎是在霍普等人發動攻擊的同時,他已經咬著牙,一劍刺進了身旁最近的一個護衛的胸膛。

    那護衛跟隨赫爾曼多年,是四個護衛中實力最強,也是他最親信的一個。當別的護衛都出手的時候,他還有那麼一絲猶豫。可正是這一絲猶豫,讓他成了赫爾曼手下的第一個犧牲品。

    噗!赫爾曼猛的抽出了長劍,同時一招“環震”,八個戰環組成一個圓圈,將幾個已經撲到身旁的公正騎士震開。

    一道血箭,從那護衛的胸膛飛射而出。護衛低著頭,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傷口,目光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咚!當他直挺挺倒下的時候,赫爾曼表情扭曲,目光猙獰,一腳狠狠踏在地上。

    “想殺我?”

    八個戰環,如同八把沉重的大鐵鎚。猛的砸向地面。整個大地,都隨著赫爾曼的這一腳顫抖起來。

    暈眩之錘!榮耀騎士的主戰鬥技!

    八個戰環一錘落地面。立刻就從圍攻赫爾曼的幾個騎士腳下猛的彈起來,把他們震得東倒西歪。而赫爾曼,卻已經借這一踏之勢騰空而起,如同一隻凌空下掠的鷹隼,閃電般一劍刺向霍普。

    不得不說,赫爾曼能坐上後勤護衛隊統領的寶座,不光心狠手辣,實力和經驗也的確出眾。

    他明白。三個公正騎士,是這幫人中最主要的戰鬥力。也是自己面臨的最大威脅。殺他們固然能夠減緩自己的壓力,但對方一定會極其注重互相之間的保護。如果自己一開始就陷入了和他們糾纏的困境之中,那時間一長,等到自己的鬥氣枯竭的時候,就是自己敗落身死的時候。

    而那四個護衛和霍普的實力雖然實力較低,可在如此狹窄的環境中。在自己被公正騎士纏住的情況下,他們在外圍同樣是巨大的威脅。因此,想要活下來,自己就必須先翦除這幾個人。

    赫爾曼幾乎是在瞬間就已經判斷了形勢。

    在幹掉一個護衛之後,他以一記環震加一個暈眩之錘,震開了撲上來的幾名公正騎士。強行打通了自己和霍普之間。一條毫無阻礙的通道。

    他要各個擊破!

    先殺霍普!

    “死!”

    石火電光間,赫爾曼已經一劍刺到了霍普的面前。

    面對赫爾曼的這一劍,霍普完全沒有抵抗能力。身上的兩個戰環,只被劍芒一觸,就已經化作片片碎裂的星光消散了。

    一道無形的勁氣。瞬間將霍普身上的鎧甲化作飛灰,劍鋒還沒到。霍普的皮膚血肉,就已經憑空浮現一道道猙獰的傷口。鮮血,砰的一下,在那勁氣中炸開成一蓬向後飛散的細密血霧。

    這一刻的霍普,就如同狂風中的積雪,無論是鎧甲,皮肉,毛髮還是骨骼血液,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只要赫爾曼的長劍再遞出半寸,他整個人都會變成飛灰。

    就在這時候,一直冷眼旁觀的羅伊,忽然開口道。

    “夠了!”

    隨著他的聲音,站在台階上的奧斯頓五指大張,凌空向赫爾曼一抓。只聽砰的一聲炸響。十六個戰環同時收攏,將如同雄獅一般兇猛撲擊的赫爾曼,死死禁錮住。任憑他如何掙扎,也紋絲不動。

    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壓力,襲擊了在場的所有護衛隊騎士。每一個人都如同被一座大山壓住一般,腳下一軟,跪倒在地。

    領域!

    赫爾曼等人又是駭然,又是震驚。

    他們都知道大光明騎士的實力,也聽說過一些傳說,可是,當這位站在樓梯上,外表看起來溫文爾雅的貴族男子,只用一隻手,就將混戰成一團的他們全部鎮壓的時候,他們還是發自內心感到一股寒意。

    這就是傳說中的領域?

    從踏上騎士之路的第一天開始,他們就聽說過這種屬於騎士的終極力量。可知道今天,他們第一次真正看見領域的存在。

    儘管只是大光明騎士的小領域,但當領域降臨的那一刻,他們的感受,就如同整個世界都消失了。

    他們所處的地方,不再是那個狹窄的囚室,而是一片只能感受到主宰者意志的虛空。在這片空間中,他們對抗的不是人類,而是神明!一切他們所熟悉的規則,都被顛覆了。所有的一切,都無限有利於領域的主宰者。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永遠也不可能瞭解這種感受有多麼的恐怖。

    那個面帶微笑,風度翩翩的貴族騎士,就只是凌空那麼一抓,就把赫爾曼禁錮起來。哪怕前一秒鐘,赫爾曼還在兇猛突進,勢不可擋。落到他的手中,也沒有任何掙扎的餘地。而其他人,則被那領域的如山重力,直接壓得跪了下來。如同風中卷角的信紙,被拍上了一塊紙鎮!

    這就是規則的力量!就像人跳得再高,終究會落到地面。就像太陽從東邊升起,從西邊降落。就像獵豹的奔跑速度天生就快,就像飛鳥可以在空中飛翔,卻不能如同魚兒一般在水中生活……

    這就是規則。每一個人,都生活在規則當中,無論力量再強大,也無法突破規則的束縛。

    而一旦掌握規則,那也就意味著,控制一切!

    眾人呆呆的看著那貴族騎士,直到一聲淒厲的慘叫,把他們從失魂落魄中拉回到現實當中。

    扭頭看去,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般的霍普,正在地上瘋狂的打著滾。

    看著他身體上那恐怖的傷口,看著那露出肌肉的森森白骨,看著他幾乎被剝去了皮一般的身體,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寒而慄。

    儘管是被逼著自相殘殺,但當目睹霍普的慘狀和那個被殺護衛圓睜的雙眼時,騎士們還是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看向赫爾曼的目光中,充滿了憎恨,怨毒和警惕。

    轟!隨著奧斯頓一鬆手,被禁錮在半空中的赫爾曼落了下來,摔倒在地。

    赫爾曼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半跪著,劇烈的喘息著。剛才的掙扎,已經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而當此刻禁錮解除的時候,他感受到的,不是如釋重負,而是一種從骨子裡冒出來的無力感。

    他抬起頭,看著羅伊。目光中的兇狠,漸漸變成了一種畏懼。

    以他的智商,當然明白羅伊玩這個遊戲的目的。

    從剛才自己殺死自己的親信護衛那一刻開始,自己和自己的這些部下之間,就已經產生了一條永遠也無法彌補的裂痕。

    三個護衛就不說了,其他三個公正騎士,都是後勤護衛隊的中級軍官,也是自己控制護衛隊的左膀右臂。

    失去了他們,就等同於失去了後勤護衛隊。再加上兩位大光明騎士在身邊虎視眈眈,這就意味著,從今天開始,自己的性命,自己的人生,乃至整個後勤護衛隊,都已經落入了羅伊的股掌!

    顯然,他是故意被自己抓進來的!

    顯然,他這一切行為的背後,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擁有如此強大背景的他,用這樣的方式,逼迫自己的部下和自己決裂,掌控後勤護衛隊,究竟是想幹什麼?

    越想,赫爾曼就越感覺背心發涼。良久,他聲音沙啞的問道。

    “你要我做什麼?!”

    羅伊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了。他看著赫爾曼,一字一頓的道:“首先,把你所知道的,關於今晚尤金將軍的一切,都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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