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棺材裡確實不是活人該呆的地方。
這是蘇小培躺了一會之後得出的結論。很黑暗,憋悶,還有些怪怪的氣味。棺材蓋子蓋得久後,那氣味越發清楚了,蘇小培心裡一動,摸出一顆冉非澤給她的小丹丸咽下。丹丸不好吃,一樣有著怪怪的味道。她討厭吃藥,她也討厭棺材,這些賬全要算到杜成明的頭上。
蘇小培保持著呼吸,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覺得空氣越來越稀薄,覺得空間越來越小,甚至能感覺到泥土透過棺材板產生的壓迫感。蘇小培明白這些全是心理作用,而她得克服。
蘇小培又摸向手腕上的那顆小石頭,之前她在數數,後來數不下去了,她背乘法表,背不下去了,她開始默記她經手的病例和案例,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覺得很久,她告誡自己別著急,別焦躁,要耐心。
冉非澤在外頭覺得自己相當克制和耐心,但他奔來跑去聯絡安排時已經很順腳地踢倒了三棵樹,他還是覺得心口悶得慌。據蘇琴說的狀況,每個院每間屋都有多少人,多少個人質,多少個劫匪,他都已經清楚明白。沒有告訴府尹大人,也沒有告訴秦德正,因為官差此刻正包圍庵廟,伺機而動,劫匪的注意力全在他們身上,防備著這些穿著捕快衙差衣裳的,他需要的就是這個,劫匪弄錯了對手,他們才有機會攻他個措手不及。
各派的幫手早已就位,潛伏隱藏得很好,人不需多,最重要是身手好,能配合。不但要拿下劫匪,還要抓|住杜成明。
冉非澤覺得杜成明會來,不止是蘇小培這般推斷,他也確是這麼想的。這次不是擺個屍體嚇唬人,而是劫持、僵持,攻防。這是一件很複雜的事,要有周全的計畫,佔領一個地方劫持裡頭的人不難,難的是防住攻陷,確保後路。索要錢銀當然不會是杜成明想做的,燒掉這座廟庵也不是他想做的,那他要的是什麼?就為了讓小培嘗嘗被活埋的滋味?這實在說不過去。他把場面弄得這麼大,如何收場?
冉非澤試著推斷出杜成明的想法,他想把自己當成杜成明,若他是他,他會怎麼做?他知道蘇小培就是在用這樣的方法,她說她用杜成明的腦子去設想他想做的事,這樣她就會推斷出他的下一步,她說這樣並不容易,冉非澤這會是體會到這有多不容易,因為他不是杜成明,他難以想像是什麼樣的人才會狠毒到要用棺材活埋來嚇唬折磨一個姑娘。
他做不到的,他幹不出這種狠毒事,所以當他試圖用蘇小培的這種方法去想時,他只有煩躁,可他知道杜成明一定另有計劃。他必定是在這裡,他要看著這一切順利發生和結束。這群劫匪要如何全身而退?杜成明是用他們引開注意力然後自己脫身?可他如何確保這些劫匪被捕後不|洩露他的線索?
難道,他是打算把這整個庵廟的人全殺光?包括人質和劫匪。
但是蘇小培呢?她也在裡面,她被壓在棺材裡,他親眼看到他們扣上了棺材蓋上的鎖扣。杜成明打算把蘇小培也殺了嗎?讓她在棺材裡享受恐懼最後被燒死?
“啪”的一聲,冉非澤手邊的樹枝被他捏斷了,他發現自己不敢想下去,可他必須想,他現在不能慌,小培將她的性命安危交給了他,他不能慌。
冉非澤圍著那庵廟又轉了一圈,確認一切都很平靜,沒什麼異常的事發生。官府那頭很忙碌,很緊張,府尹大人已經離開,親自去辦籌錢銀的事去了,這裡現場交給了秦德正掌事,秦德正將可用的人手全部安排調遣了,將庵廟圍個嚴實,甚至每個牆頭都安插了人小心探頭探腦地觀察著內裡的動靜。只是報下來的情況都是劫匪和人質都是院內屋裡,瞧不見人。但因著之前爬牆被襲之事,他們相信劫匪也在觀察著他們,所以大家也不敢妄動。
庵廟的正門是開著的,但望進去看不到什麼,關著蘇小培的那口棺材被放到了預先挖好的坑裡,此時靜悄悄地,沒有動靜,蘇小培沒有敲棺材,也沒有呼救。秦德正覺得當差這許多年,這次當是最揪心的。這一個時辰,感覺這般久。
好不容易,負責計時的衙差來報:“大人,時候快到了。”
秦德正精神一振,趕緊大聲朝庵廟裡頭喝道:“時候到了,一個時辰,放人!”
所有捕快官差全都繃緊了神經全力戒備,秦德正連喝了兩回,廟殿側門才出來四個人。兩名姑子,兩名蒙面大漢。
冉非澤見了,心中頓時一緊,這與之前說好的釋放人數不一致,對方改主意了,杜成明果然在。而將談判好的條件反悔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並不在乎起衝突,並不在乎惹惱他。
沒錯,若是杜成明在控制著對方的行|事,那他很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賴帳惹怒的不會是官差,官差怕擔責,怕死人質,只有他冉非澤才是一心一意惦記著蘇小培。而惹怒他冉非澤,最壞的後果,就是他不顧一切拍死這兩個押人質出來的劫匪,沖上去把蘇小培從棺材里拉出來。
惹急了他,他真的會。
而杜成明不在乎,這說明什麼?
冉非澤迅速朝蘇琴擺了個手勢,她點點頭,表示知曉了,她朝門口挨了過去,似在等待自己的同門姐妹被放出來,旁邊的官差沒攔她,人人都緊張地盯著門口,沒人管她。
秦德正也看到了這明顯不對的人數,他大喝一聲,“說好了放六人。”
兩個蒙面漢子用刀架著兩位姑子走近了門口,聞言冷笑一聲:“我們改主意了。還是按最早說的,一個時辰放一人。”那語氣,似乎在嘲笑蘇小培和官差們的愚蠢。人到了他們的手裡,難道不是他們說什麼便是什麼嗎?
秦德正臉色鐵青,他想痛駡他們言而無信,想號令眾手下沖上去,但他不敢,他不敢賠上這許多條人命。他瞪著那兩個蒙面人,看了看兩位姑子。
一人?那押著兩人過來又是何意?
那蒙面漢似是知曉秦德正的疑慮,道:“放一人,另一人是我們的護身符,若是你們想不開妄動,我們便殺一個給你們瞧瞧。”
秦德正緊|咬後槽牙,他腦子有些熱,但他確實不敢妄動。
可有一個人動了,蘇琴。
蘇琴含|著淚,一臉驚慌:“師姐,求你放了師姐吧?”她一邊說,一邊往劫匪的方向去。
蒙面漢有些得意:“兩個呢,哪個是?放哪個才好?”兩人居然還相視一笑,壓根不把被局面壓制得死死的官差放在眼裡。
“讓她走吧。”一個被刀押著的姑子忽然道,“她膽子比我小,她還有親人,讓她走吧。”
蒙面漢愣了愣,又笑起來:“喲,真沒想到,還有這般有情有義的。”
這時候蘇琴也挨上前,哭求著:“讓師姐走吧,大|爺好心,說好了放人的。”
蒙面漢相視一笑,更得意了。一人將自願留下的那個姑子推開,笑道:“你願留下,偏不留你。我們就歡喜那膽子小的,她留下,你走。”
那姑子竟不願走,轉身又撲了回去:“不,不,大|爺,讓她走,我換她,我願意換她。”
蘇琴也撲了過去,“大|爺,讓我師姐走吧,她家裡還有親人,讓她先走吧。”
劫匪們沒料到官差們沒動,這些姑子居然敢鬧起來,頓時有些傻眼。秦德正更是愣了一愣,正想喊話讓姑子們莫鬧,趕緊過來,可他的話還未出口,卻聽得蘇琴嘴裡忽然發出一聲長嘯,她的嘯音一出,冉非澤也猛地長嘯一聲。
與此同時,那個不願走的姑子與蘇琴分別撲向了一個劫匪,出手快如閃電,拍掌奪刀飛旋腿,那兩個蒙面漢子叫都來不及叫便倒下了。
三個院內忽然響起了打鬥呼喝之聲,好幾個人鬼魅一般的速度不知從哪竄了出來躍進了庵廟準確地沖向打鬥的廟堂和屋子。秦德正這時才反應過來,大聲一喝:“攻!”官差們得令,迅速從四面八方沖進了庵廟裡。
冉非澤早在嘯聲響起之時便飛身躍到了棺材邊,他一把抓|住棺材蓋,一個用力,整個將它飛掀出去。
“小培!”他喊著,他很著急。
棺材裡是空的。
沒有人。
如若杜成明並不在意毀諾的後果,那就表明,他已經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他劫走了蘇小培。
冉非澤沒發愣,方才他已推斷到了這一結果,他沒把時間浪費了任何不良情緒上,一看棺材裡沒人,他便跳了進去,一掌拍向棺材的側板。板子應聲而開,在那一面,居然有一條通道。
冉非澤這時候聞到了棺材裡的迷|藥,這是塗在了棺材板上的,躺在裡面久了,便會吸進不少。冉非澤沒理會,他想他的姑娘夠聰明,一定會服藥的。他躺下來,挨著那板下空出來的地方往裡滾,然後他落了下去,掉進地道裡。地道不高,容得下他微微半彎腰往前走,如若他拖著一個暈迷的女人,也能走。
冉非澤迅速向前奔著,不慌,他不慌,他能抓|住杜成明,他要將他的腦袋擰下來喂狗。
第108章
寧福庵是座頗有名氣的老庵廟了,有近百年的歷史,它的名氣,來自當年一位菩薩心腸的老尼。她雲遊四海,來到這裡,那時候的甯安城很窮,生了女兒就是賠錢,於是有人家便將女兒賣掉換錢,一家如此,別家也如此,漸漸竟是成了風氣。老姑見得此事,忿忿不平,但也沒法。可她為此也不願走了,她在這山邊住了下來,結草為廬,化齋求緣講經。她也常常幫助那些被欺負的女子。
一日,甯安城來了一個有錢人家,主子爺一口氣買了五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出手闊綽,很是大方。許多人家都在打聽,能不能將自己的女兒也賣過去。但很快其中一個小姑娘死了,說是不慎掉下了水井溺死的,但有姑娘偷偷跑來與老尼哭訴,說她是其中一位姑娘的友人,她聽說那戶人家很是狠毒,天天打罵淩虐那幾個姑娘,在之前,已有別的姑娘被虐死了。那主子爺行|事,畜生一般。老尼聽了,便去報了官,但沒有用,沒人願聽她說話。那有錢人家的勢力可比她這貧苦老尼大得多。而老尼的草屋也因為此事不知被何人給砸了。
後來,那戶人家又要買姑娘,那時候城中各家姑娘都已經知道那個地方是地獄,她們很害怕,便去找老尼。不是因為老尼能保護她們,只是在絕境之中,能有個人願意傾聽安慰已是難求。
姑娘們沒想到,老尼雖不善武,卻是個懂得奇門異術的高人,她在草廬後頭的山裡,挖了秘道暗房,她早早準備,就是想著自己沒什麼本事,但希望能讓絕境之中的姑娘能有一個容身活命的地方。老尼藏下了六個姑娘,救了她們。她也沒有放棄討|伐那戶行惡的人家和這類賣女求財的行徑,她堅持了很久,慢慢她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大家給她送糧,幫她蓋屋子。後來,那戶行惡的人家迫於壓力搬離了甯安城,老尼對於他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感到遺憾。這時候城裡有許多人也轉變了想法,覺得賣女能求財這種事不是榮耀。而因為老尼不停上告,終於驚動了朝廷,甯安城迎來了一名好官,為這城裡城外帶來了許多營生。整個城的風氣已然改變。
那城官為了感謝老尼為甯安城做的事,籌錢為她修一座庵廟,老尼同意了,她甚至親自畫了圖,提了建築的要求。她說庵不求大,能容身便好,佛不求金身,慈悲便靈。當初她救下的六名姑娘都不願離開,她們拜在了老尼的門下,皈依佛門。而寧福庵也得名于此,成為香火很旺的庵廟。
寧福庵的廟殿建在了當初老尼挖的秘道暗房之上,老尼花了許多年,將這秘道暗房修葺完善,她告誡她的弟子,若有女子受難,來庵廟求助,無論如何,定要收下。若是無力對抗行惡之人,便如她一般,將受難女子藏在地下暗室,護她平安。如此地下暗室便一代一代傳下來,為了教這暗室在能用之時確是有用,所以歷代甯福庵住持都鮮少張揚此事,只將秘道暗室傳給少數幾位弟子。但畢竟這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少有人知,卻也是有人知的。
冉非澤知道這庵廟下有秘道,因為這庵廟是蘇小培選的。她說“佛”這個音,在她的家鄉也有“四”的意思,杜成明一定會找一個地方進行他的第四案,與其讓他選,不如她選。她跑了好幾家寺廟,打聽了廟和人,最後甯福庵成為了她的首選。她借在寧福庵拜佛之際,向住持講述了想借貴地擒賊的念頭。住持知道她是誰,短髮儒裳戴帽的女師爺,被牽連進城郊獵戶小姑娘的劫案一事,住持聽說過。所以住持對蘇小培是信任的,她聽了那神秘兇手連殺三名女子並且還將繼續殺戮的事後,說了四個字:“義不容辭。”
於是事情便悄悄地進行開了,明秀派的師姐妹們裝扮成姑子,分好幾天慢慢地替換掉庵內的弟子,最後真正的姑子只剩下住持與那些信得過的大弟子。明秀派這回在這事上是全力相助的,弟子們很辛苦地戴了頭套,學習誦經,學習姑子們的舉止行動,學習庵裡的規矩行|事,把庵裡的香客們都瞞了過去,還以為是別的廟庵轉來了一批姑子。她們偽裝潛伏下來,直到劫匪佔領了寧福庵。
冉非澤聽蘇小培說了庵廟裡有地道暗室,他也看過地圖,但裝蘇小培的棺材放置的地方,並非連通暗道的,且離得有相當一段距離,所以那時他並未想到那點,蘇小培該是也未想到。杜成明當真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這多出一條暗道來,說明他跟著蘇小培選中這廟後,也做了許多準備。
冉非澤沿著地道急走,地道是新挖的,七拐八彎,四壁並不平整,道寬時大時小,腳下也是不平,沒有岔路,一條道通到底,冉非澤沉住氣,打亮了火摺子,他一直走,終於看到前頭有些微光。他小心聽著動靜,沒有聲音,他幾個大步沖了過去,撥開洞口的草叢枝條,探頭一看,居然是庵院外頭了。
冉非澤跳了出去,急奔在四周看了一圈,搜尋了好一會,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痕跡。這時蕭其帶人趕了過來:“非澤,糟糕了,那些蒙面人打著打著就七竅流血,死了。我探了,他們全都中了毒。一旦動武,便會催動毒發。”
冉非澤點點頭,表示聽到。現在沒什麼能讓他驚訝的了,或者說他強迫自己冷靜很成功。之前還在猜杜成明怎麼讓這些劫匪全身而退,不把他供出來,如今答案出來了,他根本沒打算讓這些人全身而退,他把他們全滅殺了。
“揭了他們所有人的蒙布,沒有發現杜成明。”
冉非澤又點頭,當然不可能有他,杜成明可不會混在這些人裡跟他們廝殺。
“趁著有幾個沒死透,逼著問了幾句,那個領頭的說他們並不知道杜成明去了哪。說是原先與他們一般都蒙著面,拿完了主意囑咐他們如何辦便走了。其他的,沒機會問了,全死了。”蕭其看了看四周,又道:“那地道通到此處?他已經把蘇姑娘劫走了?”他轉身對門下弟子道:“速速散開去追,找到了便發信號。”幾個人迅速散開了。
冉非澤這次卻搖頭,他轉身朝庵廟奔去。蕭其急急跟上:“怎地,你不追嗎?”
“他沒有走,他還在庵裡。”
司馬宛如確定確是有人跟蹤她,她加快了腳步,似要抄近路,走進了一條小巷子裡。巷子裡沒有人,司馬宛如開始跑,拐了一個彎,停在牆後,她聽到有腳步聲奔了過去,她探出頭看,沒看到人,然後她接著走,這時發現前面不遠堵了一個人,蒙著面,手裡拿著刀。司馬宛如回身一看,身後也有一人,蒙著面,手裡拿著劍。
司馬宛如冷哼一聲:“爾等意欲何為?”
拿刀的那人逼前幾步:“若不想受傷,便乖乖與我們走。”
“不走呢?”
那兩人拿著刀劍逼了上來:“由不得你。”
司馬宛如冷笑,甩開手上的布,抽|出長劍,她擺開架式,喝道:“若不想受傷,便乖乖束手就擒。”
那兩人冷笑:“憑你?”言罷便撲了過來。司馬宛如一挑劍尖,展臂推掌,迎了過去。這時從四面撲出來數人,手上刀劍刷刷砍向那兩個蒙面人。其中一個少年郎喊道:“司馬姑娘,我是玄青派季家文,我們是來護你的。”
旁邊一人嚷道:“十八你個笨蛋,這還用你交代。”
司馬宛如忍不住輕笑,她是知道身邊有人護,她也是按囑咐的計畫安排若有人欲對她下手便引到僻處,集眾人之力一起將人拿下好審出幕後人。這少年呆呆地報身份真是有趣的。她道:“多謝諸位大俠。”說話間看到一旁悶不吭聲只擋在她面前奮力對敵出招的常君,她的笑容一滯,別過頭去。
蘇小培此時也很想別過頭,她實在不想看到杜成明那噁心的笑容。她之前在棺材裡正努力集中精神分析案子讓自己沒空去恐懼害怕,忽然聽到棺材板那頭悉悉索索地動靜,她嚇得翻轉過來盯著那面壁板,卻聽得“哢”的一聲,那壁板被拆掉了,她正對上了杜成明的雙眼。
杜成明出手很快,一下捂住了她的嘴。蘇小培努力放鬆身體,裝出無力的樣子來。“居然還醒著。”他說的這句話讓蘇小培明白過來之前聞到的怪氣味確是有古怪了。
她沒有試圖掙扎,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看著杜成明。杜成明觀察了片刻,把她拖了下來。“看來份量不足,醒著也不錯,這樣更好。”他把棺材板合上了,然後挾著蘇小培往地道裡走。蘇小培把自己的重量放在他的手臂上,讓他覺得自己真的有中迷|藥。她沒掙扎,沒說話,讓他帶著她走。
地道裡很黑,杜成明沒有打火摺子,蘇小培什麼都看不到,只感覺拐了兩個彎後,他推開了一堵牆,然後,她被丟了進去。這裡頭是另一個地道,牆上掛著小油燈,借著那光,蘇小培看到杜成明把那牆又合上了。他轉頭看到她的目光,笑了笑:“黑乎乎的洞,誰會注意到牆上還有門?”
蘇小培沒回話,她躺在地上,一副沒力氣爬不出來的樣子。杜成明把她架了起來,挾著她繼續走。再另一個彎,又在牆邊摸|到一個隱蔽的門,推開了,再把她丟進去。
這回因為有些許光,蘇小培看出來了,那門其實就是土糊在了板子上,扣在牆上,與牆融成一體,很簡陋,但黑暗之中,確是難以注意到。
蘇小培又被拖了起來,往更裡面走去。這次的地道兩邊都有小油燈,光線好多了。牆面地面也砌了石磚,顯然特別修葺過。蘇小培知道,這一定是庵裡原有的地道暗室了。
確實有暗室。杜成明挾著她走了好一段,這地下暗道頗是複雜,他居然認得路,他找到了一間大的暗室,走進去,推開了一堵牆,把蘇小培丟了進去,再回身把牆復原了。
蘇小培環顧四周一看,他們現在所處的房間非常小,只有小小的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上,居然還擺著茶。
杜成明將蘇小培拖起來,把她丟在一把椅子上。他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忽然笑了:“你沒有中迷|藥。”
蘇小培眨眨眼,回視著杜成明的目光,然後,她坐直了。
杜成明哈哈大笑起來,他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看著蘇小培:“知道我是怎麼察覺的嗎?之前你裝的確是挺像的,可這會燈光的光線好了,我丟你到椅子上,為了不摔倒,你撐了一撐身體。蘇小培,你看,人就是這樣,本能支配一切,你心裡知道會摔到地上去,你知道摔倒會痛,所以你的本能比你的腦子快。它讓你露了破綻。”
“露了又怎樣?又不是多大的事。我中沒中你的迷|藥,對你設的局影響都不大。”蘇小培不裝了,說話很響亮。
“也對。”杜成明笑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確是影響不大。事實上,那迷|藥只是防止你在棺材裡掙扎哭叫,惹來麻煩而已。我是打算將你帶到這後,便給你服解藥的,你清醒著,我的樂趣比較大。”
樂趣?真是變|態。蘇小培冷冷看著他。
杜成明將那茶喝下,問道:“你未中迷|藥,為何不掙扎呼救,任憑我帶你走?”
“你沒給機會。”他出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捂著她的嘴。蘇小培盯著他看:“我怕死太快,我還想留著機會將你的醜行公諸於眾。”
杜成明笑了:“機會?你覺得你還有嗎?”他垂下眼皮,手指撫著杯沿,像是輕柔撫著心*之物。
“我當然有。”蘇小培冷靜道:“只怕是你沒機會再做惡了。”
“是嗎?”杜成明抬眼,對她微笑:“你要如何阻止我呢?”
“你找來那些劫匪也是費了些心思的,你必是要有很好的理由說服他們冒險,必是舊識,才會信你。既是舊識,你便不可能在他們那沒留下一絲一毫的線索。只要抓到他們,從他們那便能審出你,你與這劫庵之事脫不了關係。”
杜成明不慌不忙,繼續笑著:“劫庵之事,與之前的所有事又如何聯繫上呢?沒有英文信,沒有案件標誌,作案手法和形式完全不一樣。還是連環案嗎?這次劫匪提了贖金要求,之前的可是沒有。這次劫匪會殺掉三十五個姑娘,之前只有一個,你看,完全不同。”
“人質有三十七個?”
“不,三十八個。先前被你誘著放了兩人,過一會,便是你進棺材後一個時辰,他們會再放掉一人,剩下的三十五人,會全部殺掉。”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那三十五個不是人命,只是花草。
蘇小培不說話。
杜成明笑道:“說什麼一個時辰放六人,你真有意思,不過他們還是只會放一人。你想想,庵外頭那些人,原以為你用被埋能救回六人,結果只有一人,他們發現被耍了,會是什麼表情?可是他們沒有辦法,因為你已經在棺材裡了,而那人質的性命也押在劫匪的手裡,所以只放一人,他們只能接受。頗是無奈啊,對吧?可是呢,就在他們自我安慰,放一人也沒關係,你還撐著呢,後頭還有機會的時候,劫匪回了屋子,已經悄悄地把所有人質全殺光了。待他們知道的時候,他們又會是什麼心情?”
蘇小培瞪著他,杜成明哈哈大笑:“蘇小培,人的心真的是有趣的。希望、失望、再希望、然後絕望。”
“他們沒有拿到錢,殺光了人,豈不是斷了自己的財路?”
“不是還有你麼。”杜成明笑得讓人毛骨悚然。“在所有事情結束前,誰又會知道人質全死了呢?如果外頭的人真的等到第二個時辰,就會等到劫匪說,他們決定不放人了,一個都不再放,他們手上有人質,有你,官府不送錢,便一個時辰殺一個。於是,大家繼續等第三個時辰,時間到,他們丟一具屍體出去。外頭那些人只能眼睜睜看著,想像著人質在裡頭的痛苦的恐懼,想像你躺在棺材裡。啊,那個冉非澤,他對你很好啊,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呢。你說,是你在棺材裡痛苦多一點,還是他是外頭看著煎熬多一點?”
蘇小培咬緊牙關,心裡恨極。
“對了,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要一下全殺光,既然對外頭的人說了一個時辰殺一個,慢慢來也可以,是吧?很簡單的,因為我不想讓他們有機會救出任何一個,前面那三個,足夠了。如果他們提前動手攻入救人,原以為出其不意,原以為勝券在握,但沖進來只看到一屋子屍體,你說,那時候他們會是什麼表情?”
“你這變|態!”
“變|態?不,不,你錯了,每個人都有享受愉悅的權力,只是大家得到愉悅的方法不同。每個人,如果他們有辦法,有本事,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為什麼不要?”
蘇小培沒回答,跟這種扭曲的人是沒道理可講的。她反問:“那我們在這裡等什麼呢?”
“等著品嘗勝利的果實,等著安全脫身,只你和我。”杜成明看著蘇小培,看得她後脊樑發冷。“只你和我。”他又說了一遍。“人死|光了,人走|光了,只剩下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