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銀香薰再生風波
因蘭亭院的正廳都不夠大,因此壽宴還是設在了松鶴堂。男女分席,中間用一扇十二曲的鏤花屏風一隔,聲音聽得清楚,從鏤花格子裡還能看見人,也不過是取個意思罷了。小輩兒們輪流把酒上壽,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
顏氏從頭到尾都把喬連波攬在身邊,飲食上又格外著意,凡上菜必要看看是不是宜孕婦食用,真是關懷備至。吳府的人早都看慣了,並沒人理,趙燕妤就覺得這頓飯吃得好沒意思。論理她是縣主,就是綺年,如今還沒當上郡王妃,也不過跟她是平起平坐的罷了。偏吳家排座次不論品級只論親戚,她跟著阮夫人坐,喬連波跟著顏氏坐。因滿席上只有喬連波一個人懷著身子,便是多照顧些也說不出什麼,只好暗自生悶氣罷了。
阮盼也跟著阮夫人坐,早看見趙燕妤滿眼的憋悶,少不得跟她說說話。只是她自己原帶了兒子過來,又有阮夫人有些日子沒見著女兒,拉了手噓寒問暖,也實在顧不上趙燕妤。張沁倒是有心圓轉幾句,趙燕妤卻看不上她的出身,愛搭不理,張沁也就不說了,由著她一個人在那裡生悶氣去。
綺年坐在李氏身邊,見孟涓和吳知霏搶著給李氏布菜,不由得抿嘴笑道:「舅母真有福氣,我也給舅母挾一筷子,不然就要被表妹和弟妹比下去了。」
李氏笑得合不攏嘴道:「你們都是好的,快都坐下自己用飯罷。」這個庶子媳婦她娶得十分趁心。孟涓雖然是在永安侯夫人身邊嬌寵著養大的,但永安侯府嫡庶分明,永安侯夫人雖疼這個庶女,名份卻是說得明明白白的,因此孟涓嫁了過來並不拿喬,老老實實地伺候李氏。李氏又是向來不會刻薄兒媳的,自然處得好。
孟涓也抿了嘴笑道:「表姐拿我打趣兒呢,母親不罰她兒媳就不依了。」她在嫡母膝下長大,極是會看眼色撒嬌的,知道李氏喜歡她,時不時的撒個嬌兒,倒更顯得親近。
果然李氏聽了就笑起來:「可罰你表姐什麼好呢?」
綺年於是也一頭紮在李氏肩上:「舅母有了兒媳就偏心了,我也不依。」惹得吳知霏也靠過來,膩在李氏身上。
李氏心花怒放,摸著吳知霏的頭髮笑道:「眼看著也是要出嫁的人了,還這樣兒。」吳知霏的婚期本都定了,太后這一歿了,倒累得她還得往後拖一陣子。
趙燕妤在桌子對面坐著,看著這三人跟李氏膩歪,雖然滿心的不屑,卻也不由得轉頭看了阮夫人一眼,卻見阮夫人只顧著跟阮盼說話,連看都沒看她,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原本她與阮夫人是不親近的,阮夫人雖是正經的國公夫人,卻沒生兒子出來,不是親婆婆,自然就疏遠些。可是如今見了孟涓跟李氏這樣的親熱,她又覺得心裡發酸。想她自幼就是要有什麼有什麼,如今出了嫁才知道與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大不相同,就連阮麒也不像從前那樣對她容讓體貼了。總算她知道這是在別人家裡,心裡雖抱怨,臉上倒還沒露出來,勉強掛著笑容熬了幾個時辰,直到阮夫人告辭,才算鬆了口氣,跟著起身。
顏氏還拉了喬連波的手,仍覺得有話沒說完,想了想又看著阮夫人道:「連波這是頭一胎,她年輕沒經過事,你千萬要照看好了才是。」
阮夫人有幾分不耐煩,卻不好露出來,敷衍著答應了。顏氏又親自送到松鶴堂門口,眼看著走了才回屋裡坐下。剩下眾人都是識趣的,見顏氏露了疲色便也起身告退,或者各自回家,或者隨著李氏去了蘭亭院說話。
顏氏畢竟是上了年紀,說了這半日的話也覺得渾身都酸疼,到了炕上歪著,叫人過來捶腿。琥珀已經嫁了人,但因服侍顏氏慣了,還叫進來做了松鶴堂的管事媳婦,此時換了婦人的髮式,臉也比從前圓潤了些。按說這捶腿的事兒該是丫鬟來做,琥珀卻遣了小丫鬟們,親自過來伺候顏氏。顏氏半閉著眼睛養了會神,才睜開眼睛看看琥珀:「今兒怎麼你來做這活計?」
琥珀陪笑道:「怎麼不是伺候老太太,奴婢從前就是做慣了的。今兒老太太說了這些話也累了,奴婢怕小丫鬟們手勁不夠不能解乏呢。」
顏氏點了點頭,想起喬連波不由得又露了笑容:「是說得多了些,連波這是頭一胎,她不懂,我自然要多說些。對了,翡翠和珊瑚那倆丫頭呢?該囑咐她兩個好生伺候才是。」
琥珀低聲道:「老太太忘記了?珊瑚被表姑奶奶配了人了。翡翠今兒倒跟著來了,因屋裡人多就沒進來。說起來,翡翠跟奴婢一般大,也該放出去了。」其實翡翠是去悄悄找了她,求她在顏氏面前替她說說話的。
顏氏哦了一聲道:「我的記性竟平常了,是了,這事也是說過的,記得聽說是嫁到外頭去的?」
「是國公府那邊蘇姨奶奶的娘家侄子,聽說——」琥珀咬咬嘴唇,還是道,「聽說那人很不好,珊瑚嫁過去沒少挨打,這才沒半年就瘦得脫了形了……」翡翠就是看見了珊瑚的下場,心裡才害怕起來。她今年也二十出頭了,喬連波也沒說要替她物色個合適的人,心裡總是不踏實。可是國公府裡的下人她又不熟悉,要她自己找個人嫁了也找不出來,只得來求琥珀在顏氏面前說說話,能否看在她伺候喬連波這些年的份上,藉著喬連波有孕的喜事,讓她回吳家來配人,至少吳家這些下人都是規矩的,嫁了哪個也比珊瑚的下場強。雖說她是喬連波的陪嫁丫鬟,但顏氏若開口,喬連波自然會把她送回來的。
顏氏半晌沒說出話來。琥珀這樣說,她倒也想起來了,當初珊瑚好似還來她面前哭過說不嫁,只是她沒放在心上,也沒耐煩聽完珊瑚的話就打發了。一個丫鬟,還不是主子替她配了誰就嫁給誰麼?既是喬連波做主答應的,她就沒有不嫁的餘地!只是沒想到,嫁的人竟這樣不好……
「怎就嫁了蘇氏的娘家人——那樣的狐媚子,能有什麼好親戚!」
琥珀低了頭,細聲道:「是表姑奶奶做的主……」
顏氏猛地皺起了眉:「嗯?」
琥珀頭埋得更低:「確是表姑奶奶做的主,珊瑚原本是不願的。」
顏氏又是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良久才道:「連波定是不知情的——」有些焦躁起來,「珊瑚那丫頭也是,既肯嫁了,就該好好過日子,這嫁去人家家裡做媳婦,哪有不吃苦的!何況,也未必有你們說得那麼厲害。」
琥珀聽得心都涼了,又不敢硬著來,只得道:「翡翠說,蘇姨奶奶仗著是姑爺的生母,很是難說話,表姑奶奶性子又好,沒奈何珊瑚只得嫁了。如今翡翠年紀也不小了,萬一蘇姨奶奶再生出什麼主意來——翡翠只求老太太的恩典,也免得萬一出了事表姑奶奶在裡頭難做。」
最後這句話倒是說到了顏氏的心坎上,眉頭卻又皺起來:「可連波這會兒正有身孕,若是離了翡翠,只怕別人伺候得也不周到。」
琥珀聽她口氣鬆動,連忙道:「奴婢倒有個糊塗想頭兒,老太太給她指個人,先把這事定下來,等表姑奶奶生產了再叫翡翠出來嫁人便是。橫豎她說定了人家,再怎麼也不能變了。」
這個顏氏倒覺得可以,想了想便道:「既這麼著,我那鋪子裡有幾個大夥計,改日叫人送進名單來我瞧一瞧。」
琥珀大喜,連忙替翡翠磕頭謝恩,心裡不免又想到珊瑚,暗暗地歎氣。若是沒有珊瑚的淒慘,顏氏也未必肯替翡翠做這個主。想當初珊瑚是自己想著法子陪嫁到郡王府去的,如今看看陪著周表姑娘回來的那幾個,如鴛如燕就不說了,單說如菱,陪過去的時候只是瘦伶伶的一個小丫頭,如今幾年過去身條也長開了,模樣也齊整了,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連自己都跟不上。一樣是這府裡陪嫁過去的,如今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只能說是命了。
喬連波並不知道翡翠背著她偷偷去求了琥珀的事,坐了馬車一路回到國公府,就覺得胸頭有些作嘔之感。說起來她早就出了三個月了,可是仍舊會有孕吐,實在是受罪。阮夫人心裡還想著女兒和外孫,隨口道:「快回房去歇著罷,老二攙著你媳婦點兒,晚上不用過來請安了,養胎要緊。」
喬連波含羞帶怯地告了罪,隨著阮麟回房去。一到門口,畫眉和黃鶯就迎了上來,畫眉忙伸手來扶喬連波,黃鶯卻迎到阮麟身邊,眉眼都像會說話似的在笑:「少爺少奶奶回來了,姨娘已經問過幾次了呢。」
阮麟微微皺眉。昨天他們剛去秋思院悄悄看過蘇姨娘,今日若再去就太招眼了,若被阮夫人發現了必然又有一場好鬧。黃鶯察顏觀色,立刻笑道:「奴婢這就去給姨娘回個話兒,少奶奶該好生歇著,少爺要不要和奴婢一起去?」
阮麟並未察覺她話裡的意思,點頭向喬連波道:「你好生歇著,我去看看姨娘就回來,想吃什麼只管叫畫眉去吩咐小廚房。」自打喬連波有了身孕,阮夫人就在他們院子裡設了小廚房,方便喬連波想吃什麼就要什麼。
喬連波嘴唇動了動,見阮麟已經跟黃鶯一起走了,兩道眉緊緊皺了起來,轉身進了屋子就把畫眉打發去小廚房了。翡翠看她眼圈又要紅起來,心裡暗暗歎氣,婉轉地道:「少奶奶如今有身子,該放開心胸才是。二少爺——其實黃鶯也是自幼伺候二少爺的,少奶奶這會子沒法伺候少爺,就安排她去也是常事。說到底不過是個通房丫鬟,難道還能爬到少奶奶頭上不成?」話說完了又覺得不踏實,憑喬連波這爛泥一樣的性子,那黃鶯又是個千伶百俐的,沒準真的能攏住了阮麟也說不定,那就危險了,想想又道,「少奶奶若覺得黃鶯這性子不安分,奴婢看畫眉是個穩當的,就抬舉了畫眉也好。」
她這麼一說,喬連波越發的眼淚滾珠一樣落下來了。翡翠只得細細地勸慰了一番,說些她有孕之後阮麟如何體貼,蘇姨娘如何安分的話來,好歹是把喬連波勸得收了淚,到炕上躺著歇息去了。
阮麟這院子裡不安生,阮麒那邊院子也是一樣。趙燕妤一肚子憋悶地回到府裡,剛把頭面卸下來,阮麒已經換了家常衣裳出來:「我去前頭書房與父親商議些事,你歇著罷。」
趙燕妤想起方才阮麟扶著喬連波下馬車的樣子,不由得心裡又不舒服起來:「又出去做什麼!這些日子,你就沒在房裡呆著的時候,也不知哪裡來的那許多事!」
阮麒眉頭一皺:「你懂什麼!」方才在席上,女人們只說些養兒育女的事,男人們說的卻是朝上宮裡的事,到底吳家是有女兒在後宮的,有些事無心人只當是閒話聽聽,有心人卻能從裡頭品出味兒來。阮家自打阮語死後,與三皇子一派的關係就有些微妙,如今東宮雖定,爭鬥卻未平息,少不得要當心著點兒。今日聽了些消息,就急著要去與父親商議一二,本來心裡就有些不順,再看趙燕妤這樣子,不免也有幾分不耐,並不想與她多說,轉身便走了。
這下更氣得趙燕妤心火直躥,抬手就摔了個茶盅,坐在炕上生了半日的氣,忍不住向姚黃抱怨道:「你瞧瞧,自打搬到廂房裡去住,越發跟我疏遠了!整日的不是廂房就是書房,也不知道裡頭有什麼好東西勾了他的魂!」
姚黃暗暗叫苦,勸道:「縣主這就未免太冤枉世子了,這不是國喪麼……說起來,世子的書房縣主還不曾進去過,其實——從前王爺在書房裡時,王妃經常去伺候筆墨的。」
趙燕妤瞪眼道:「伺候筆墨?那是丫鬟幹的事!」
姚黃啼笑皆非,只得耐心道:「夫妻之間,縣主何必如此計較,奴婢聽說,那是『紅-袖添香』,是極風雅之事。再者,縣主去了,世子心裡也歡喜不是?好過讓旁人日日與世子親近。」到底她也是個未嫁人的女兒家,雖看秦王妃與昀郡王相處自有法度,卻不好意思說出口來,只撿那不要緊的事情提點幾句罷了。原來秦王妃該給趙燕妤配個懂夫妻之道的嬤嬤來才是,但因秦巖那事兒出來,婚事倉促提前,這該配備上的都沒配上,只好由她來說幾句了。
趙燕妤極不情願。她自幼不甚愛讀書,只是郡王府的姑娘,豈能不會詩文繪畫?不得不跟著先生苦學。如今嫁了人,這些都不要緊了,自是樂得拋下,算算自嫁進國公府來,當真就沒進過阮麒的書房一步。如此說來,夫妻之間似乎也確實有些疏遠了,別的倒也罷了,萬一被阮麒那兩個大丫鬟撿了便宜就糟了。這般一想,便懨懨起身道:「你說的是,我去他書房看看,別有什麼疏漏的怠慢了世子。」
姚黃見她聽話,心裡大喜,連忙伺候著她去了院子裡的小書房。英國公府地方大,雖是後院的「小」書房,也是十分寬敞的三間屋子,中間打通了,格外顯得軒敞明亮。四壁書架上擺著些書,北窗下一張几案,上頭亂七八糟堆了些字紙書籍。趙燕妤百無聊賴地走了一圈,見南窗下放著張竹躺椅,旁邊一個黃花梨木的小櫥,抽屜半開著,便一偏身坐了下去,隨手將抽屜拉開了。
「縣主——」姚黃覺得不對勁兒,「您可別隨意動世子的物件。」
「我們是夫妻,有什麼東西我不能看的。」趙燕妤嘴裡說著,手上已經從抽屜裡拿出個紅木雕漆盒子,不由得眉頭一皺——這東西看起來倒是像是個首飾盒子,他在書房裡放個首飾盒子做什麼?心裡想著,手上已經將它打開了。姚黃攔都來不及,剛「噯」了一聲,目光落在盒中的物件上,不由得自己也怔了怔。
盒子裡靜靜躺著一隻銀質香薰球,顏色微微發暗,顯然已經不是新制之物。趙燕妤眉頭止不住地跳動:「這,這是女子的物件!是誰的!」
姚黃覺得有些眼熟,看了又看,忽然後背上一陣冷意冒出來——這香薰球上的方連續合歡花樣她曾見過的,倘若她沒記錯,當初王妃就是拿了這樣一隻銀香薰球為信物,定下了世子與周家姑娘的親事,也就是說,這香薰球是如今的世子妃之物!
趙燕妤倒不知道這件事,只是認準了這香薰球是女子之物,想想阮麒竟將別人的東西用這樣精緻的雕漆盒子存了放在書房裡,頓時怒火直躥。再看這香薰球表面十分光滑,顯是時常摩挲把玩,略向身下的竹躺椅一看便明白過來,阮麒這是時常坐在此處,順手就能拿出這香薰球來,可見這香薰球的主人在他心中必然記憶深刻。想到此處,趙燕妤惱火地將香薰球往地上一摔,想想又撿了起來,邊往外走邊厲聲道:「把蝶語和蟬語給我叫來!」
姚黃滿身冷汗,想勸又不敢勸,只得叫人去把蝶語和蟬語傳了過來。這兩個丫鬟自打趙燕妤進了門就小心翼翼的,此時被傳了來,進門就見趙燕妤臉色黑如鍋底,不由得腿都有些軟了。因知道這位世子夫人身份高,雖然她們是打小兒伺候阮麒的,但倘若被打死也只是她一句話的事,故而兩人連頭都不敢抬,戰戰兢兢道:「少夫人有什麼吩咐?」
趙燕妤看見兩人秀氣的面龐就氣不打一處來,怒聲道:「跪下!掌嘴!」
兩個丫鬟不知自己錯在何處,卻也不敢違拗,只得雙雙跪下,左右開弓自己抽了自己十幾記耳光,趙燕妤才叫了停,厲聲道:「平日小書房裡是誰伺候的?」
蟬語年紀略大些,顫聲道:「奴婢們是輪流去伺候的,每十日換班。還有四個小丫鬟是每日輪班。」
趙燕妤將那已經被摔癟進去一塊的銀香薰球亮出來,冷聲道:「這個是誰的!」
蟬語和蝶語對此事卻是不知道的。當初阮麒讓喬連章去拿了香薰球,並未給第三人看到就藏了起來。後頭事情雖然鬧了出來,卻是在阮海嶠的院子裡鬧的,事後阮海嶠嚴令不許傳出去,因此連這兩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鬟也不知道阮麒究竟是為了誰挨打,更沒見過這香薰球了。此時見趙燕妤問,兩人都茫然地搖了搖頭。
趙燕妤哪裡肯信她們不知道,見兩人一起搖頭,頓時大怒:「拖出去,在院子裡給我打,打到說實話為止!」
幾個婆子上來,把連聲喊冤求饒的蟬語和蝶語拖了下去,按在春凳上就掄著板子打起來。正打得鬼哭狼嚎,阮麒一腳跨進院子,看這一片混亂不由得變了臉色:「這是做什麼!」
蟬語蝶語已經挨了好幾板子,蝶語嬌弱,已經昏了過去,蟬語勉強支起上半身哭道:「世子救命,少夫人要打死奴婢們呢。奴婢們真不知道那個香薰球是誰的呀!」
阮麒目光一轉,就看見了趙燕妤手中的銀香薰,臉色立時變了:「誰讓你胡亂動我的東西!」
趙燕妤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胡亂動你的東西?我就是動得太少了,竟不知道你在書房裡還藏著這些東西!到底是哪個賤人的!」
「你住口!」阮麒一步上去將香薰球奪了下來,轉頭對院子裡吼道,「把她們兩個抬回房去,請郎中來!」
「誰敢!」趙燕妤也拔高了嗓門,「沒有我的話,誰讓你們停下來的?繼續打!今天就是打死這兩個丫頭,我也要知道這東西是哪個賤-人留下來勾引你的!」
「你夠了!」阮麒沉聲低喝,「不過是個香薰球,她們根本不知道,你打她們做什麼!」
「喲,你心疼了?」趙燕妤冷笑起來,「不過是兩條賤命,打死了又怎樣?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這東西明明是女子用的,是哪個小賤-人給你的定情信物吧?合歡花?怕是哪個煙花之地的——」
啪地一聲脆響,打斷了趙燕妤的話。姚黃半張著嘴,看著趙燕妤臉上迅速浮起來的一個巴掌印,想驚叫卻叫不出來……
164 不了了之埋隱憂
英國公府鬧得天翻地覆的時候,綺年還在蘭亭院裡跟李氏說話呢:「世子今日衙門裡有事,要到午後才能過來給舅舅拜壽,叫我先把壽禮替他送了。」趙燕恆知道吳若釗喜歡書法,特地尋了一盒好墨來。
李氏滿心歡喜地接了:「做什麼這樣客氣。」拿出一封信來,「這是你表哥寫來的,你表嫂生了個兒子!」
「真的?太好了!」綺年這一陣子忙亂著,連韓嫣的產期也忘記了,連忙拿過信讀起來。
一般家信都是韓嫣寫的,只這封是吳知霄的手書,且字跡比起平常竟有些潦草,可見寫的時候心裡十分興奮,急不可待地要將這消息告知家中。裡頭寫著韓嫣於九月三十產下一名男嬰,六斤三兩,如今取個小名就叫秋哥兒,等著讓父親賜個大名云云。
綺年把短短一封信讀了兩遍,埋怨道:「表哥也不寫清楚些,孩子長得像誰,表嫂身子好不好。」
李氏失笑道:「必是孩兒落地就寫信來了,剛生下來的孩子,哪裡能看得出長得像誰。」又看看綺年的面色,關切道,「方纔進門就看見你氣色似乎不如從前,可是出了什麼事?」見綺年支吾,把臉一沉,「有什麼事還不能跟舅母說的?」
綺年想想吳家也是在太子這條船上,有些話倒也不必瞞著,李氏也必然都知道了的,便靠在李氏身上,撿能說的話說了些,只沒說清明也是郡王府出去的。李氏聽了也有幾分驚訝:「洛承徽居然是你們府上的人?這也不關你事,太子妃原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且自打她入了宮,你又不曾與她來往。雖說這事有些尷尬,但太子妃是明白人,分得清輕重,斷不會遷怒。」趙燕恆是支持太子的,金國秀怎麼會為了一個奴婢出身的妃嬪壞了與趙燕恆的關係。
綺年把頭歪在李氏肩上歎道:「我只覺得累。宮裡這些事幾時才能歇下來,過幾天平安日子,不用再想著誰在爭儲,誰要奪寵……」
李氏笑了,摸摸綺年的頭髮:「傻孩子,宮裡的事兒,什麼時候也歇不下來的。」她露出一點回憶的神色,「當初啊,舅母也就是跟你這麼大的時候——沒準比你還小一點呢——宮裡頭就有了三四位成年的皇子,下頭還有幾個小的,那時候還有中宮嫡出的太子呢,就因為太子不大成器,爭鬥就厲害得很了。到舅母嫁你舅舅的時候,你外祖父還不是大學士,但已經在清流中極有名氣,那些個成年的皇子,變著法兒的拉攏他。你舅舅是長子,自然也少不了這些事。」
她輕輕笑笑,有幾分諷刺:「趙姨娘就是那些人送的。你舅舅的上司在酒席上借酒蓋臉,硬塞了來家,我至今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的人。幸而趙姨娘是個本分的,那些人也還沒敢弄個細作塞進來,自進了咱們家就老老實實過日子,也還不錯。你外祖父呢,只對先帝盡忠,就連趙姨娘的事也特地上個折子說明,就是怕捲進立儲的事裡把一家人都害了。這一爭啊,前前後後就是將近二十年哪!人人都說你外祖父榮耀,又是大學士,又是太子少傅,歷經兩朝,生榮死哀。可是誰都不知道,那些年家裡是怎麼提心吊膽過的。也就是今上繼位之後,才算過了幾天安生日子。結果這沒幾年呢,新的皇子們又開始了——唉!」
「舅母就沒覺得厭煩嗎?」綺年著實沒想到平日裡看起來只管柴米油鹽的李氏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不由得輕聲問。
李氏笑道:「怎麼不煩呢?平日裡的應酬不斷,逢年過節送禮都要再三斟酌,免得薄了這個厚了那個再惹出事來,連說句話都要想了又想。舅母不是那塊材料,更是頭疼。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我不易,你舅舅在外頭就更不易了。咱們女人,柴米油鹽相夫教子才是本分,外頭的事不能不知,可也不必自增煩惱。這些年,你舅舅對我也是好的,我只生你表哥一個就傷了身子不能再生,你舅舅納了兩個妾,要說不淘氣是不能,但你舅舅也沒亂了尊卑。如今想想,當初難雖難,有你舅舅這份心,如今有了你表哥表嫂,我也覺得值了。」
她想了一想,又補充道:「女人家說起來還是要嫁個好夫君。別看如今人家嫁女兒,又想著門第又想著家底,又要婆婆慈愛又要妯娌和睦,因著沒有這些日子確實難過。可是說到底,若夫君不好,就是這些都齊全又怎樣?縱然是錦衣玉食平安和順,終究是心裡欠著那麼一點兒,就叫你一輩子都難受。倘若這夫君跟你一心哪,別的這些也就都不算什麼了,你說是不是?」
綺年半晌沒說話。李氏含笑道:「聽說如今世子院裡只剩了一個姨娘?」
綺年不由得臉一紅,扭到李氏身後喚了一聲:「舅母——」
李氏笑起來,拍著綺年的背感慨道:「哪裡有十全十美的日子呢?如今你是世子妃,將來還要做郡王妃,這外頭看著越是一片錦繡,內裡自己就越要辛苦。就是宮裡的皇后娘娘,難道就事事如意了麼?只看值不值得罷了。」
綺年抿著嘴唇低頭思索,李氏含笑摸著她的頭髮,慢悠悠地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男人在外頭打拼,便是不能助他,也萬不可洩了他的氣。當初你這門親事——唉,也是舅舅舅母不能給你做主——」
「舅母怎麼說這個話。」綺年趕緊抬起頭來,「舅母都是為我好,我都知道的。」
倘若不是秦王妃,如今她嫁到蘇家,立儲之爭只怕就不會捲進去,也不必應付秦王妃,可——旁的麻煩也會多不少,比方說蘇太太。
李氏笑了笑:「其實舅舅舅母給你挑的蘇家,如今看來也未必就省心,那蘇太太——總之這人生下來走什麼路,那是自己定不了的,可是夫妻同心,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若說她當時還不滿意郡王府這門親事,但如今看起來,綺年有孕,趙燕恆非但沒有納通房,反而把院子裡三個通房都打發了,單只這一點,就夠李氏高興的了。
當然,綺年婚後遇的那些麻煩她也知道一些,秦王妃這個婆婆不好對付也是真的,但勳貴人家,哪一家又是能讓媳婦悠閒度日的呢?女人哪,不怕麻煩,不怕困難,只怕你在努力的時候做丈夫的看都不看。偏偏,趙燕恆不是這樣。至於蘇家,當初看起來圖個人口簡單,但從鄭瑾成親後頭幾個月的日子就能看得出來,蘇銳是全然聽蘇太太的,並不能給妻子撐腰。這樣的丈夫——唉。
「夫人,世子妃,」已經嫁了人,梳了婦人頭的湘雲歡歡喜喜進來,「世子來了,來接世子妃呢。正在前頭給老爺拜壽,說一會兒就過來給夫人請安。」
李氏笑著拍拍綺年的肩:「快理理頭髮,精精神神地去見世子。」
綺年抿了抿嘴唇,用力點了點頭。
趙燕恆直接從衙門過來,見了吳若釗,拜壽之餘少不得再說幾句朝中的風向,這才進來給李氏請安,說了些家常閒話。李氏看看天色,戀戀不捨地開始攆人:「在娘家時間不可過久,仔細別人說閒話。」將二人一直送到蘭亭院門外才回去。
綺年上了馬車,看看時辰其實還早,便含笑看了趙燕恆一眼:「世子又早退了,不怕上司查問麼?」
趙燕恆倒微有些訝異地瞧了她一眼,也棄馬上了車:「世子妃今日好似心情不壞?」好幾天了,他都見綺年有些懨懨的沒精神,問她又不肯說,就是今兒早晨出門的時候也還沒什麼精神呢,這會兒怎麼又……
綺年挽住他一條手臂,笑嘻嘻地把下巴墊到他肩頭:「嗯,跟舅母說了半晌的話,舅母給我講了好些東西,算是想通了吧。」
趙燕恆微一揚眉:「想通了什麼?」
綺年歪在他身上想了想,不大好意思地一笑:「不告訴你。」
說出來有點怪丟人的,夫妻一體,她先想著打退堂鼓了,實在有點不大好說出口呢。一直以來是她覺得自己的婚姻觀念很新穎很合理,可是事情到了眼前,反而是她先軟了,真是沒出息!
趙燕恆看著她又鮮活生動起來的眉眼微微笑了:「竟敢有所隱瞞?還不快快招來!」
「妾身就是不招!」綺年捏著嗓子唱戲似的念了一句,還沒念完就把自己酸倒了,「不來了不來了!今兒時間還早些,我想去看看悅然。這又要過年了,今年還有個孩子,看她們的東西是不是都置辦齊全了。」
趙燕恆點點頭,吩咐車伕轉了道,直奔城北的小院去了。
小院裡十分安靜,看門的僕人拿著把掃帚在掃院子,一見趙燕恆和綺年來了,不由得兩眼一亮,連忙上來請安。綺年一邊走一邊問:「林娘子和林姑娘都好?孩子怎麼樣?」
僕人忙道:「林娘子好著呢,正哄著哥兒睡覺。林姑娘——不大出來。」
綺年不由得就歎了口氣。遭逢大變,誰都會覺得受不了,但算算從林家出事到如今都一年多了,林悅然若還是不能調節過來,那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
宛氏聽見小丫鬟說郡王世子和世子妃到了,急忙迎出來,又叫小丫鬟把林悅然也請到自己屋子裡來。她產後調養得不錯,人也豐潤白皙,若不是在喪中穿著素服,只怕氣色還會顯得更好些。床上的孩子也是白白胖胖,正閉著眼睛睡得小豬一樣。綺年隨口問了她一句情況可好,宛氏就沒口子地感激起來:「……過年的東西都送過來了,這一年了,多虧世子和世子妃慈悲,不然我們孤兒寡母的早就沒法活了。我一直想著自己做些繡活貼補一下,也讓世子妃少破費些,只是這孩子一落地,我忙得實在騰不出手來,小姑最近身子又不好……」
正說著,林悅然悄沒聲兒地進來了。綺年一抬眼,倒嚇了一跳:「悅然,你——」不說形銷骨立,也是瘦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的,臉色更是白裡透黃,半點都沒有青春少女的血色,進來看見趙燕恆,往後退了退,低聲叫了一聲:「周姐姐。」
「你怎麼瘦成這樣!」綺年忍不住過去拉她的手,觸手冰涼,「你這樣——這麼不愛惜自己身子,伯母在天有靈,會怎麼想!」早就聽送東西的下人說林悅然身子不好,時常請醫吃藥,但竟瘦成這樣……
「我該早點來看看你才是。」綺年有些難受,「自己的身子還得自己當心,別人替不了你。你這樣——是要讓伯父伯母走得不安心麼!」
趙燕恆退到外屋,林悅然就一頭撲到綺年懷裡嗚嗚哭了起來。宛氏直歎氣:「世子妃恕罪,小姑年紀小,實在是——」
綺年安慰了一會兒,看林悅然止了眼淚才道:「萬不能再這樣了。」
林悅然拭著淚:「姐姐,我該怎麼辦?我心裡怕得很。」
綺年憐憫地摸著她的頭髮:「總會有辦法,可你若身子垮了,就是有一萬條出路你也走不了,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林悅然如今身子虛得厲害,痛哭一場便覺得疲倦,綺年也覺得時候不早,便起身告辭。
宛氏一直送到院中,擦著淚道:「世子妃若得閒多來勸勸小姑罷,我這嘴笨,也不知怎麼勸她。還是世子妃說得透徹,小姑也聽得進去。」
綺年歎道:「我若得空就來。」
宛氏千恩萬謝看著郡王府的馬車駛遠,反身回了屋中,見林悅然還呆呆坐著,歎了口氣道:「世子妃真是好心,若是沒世子妃,如今咱們只怕連個棲身的地兒也沒有。」覷見林悅然點頭,便又歎了口氣,「只是世子妃跟咱們家非親非故,因著跟婆婆的情分照顧我們一年多已然是極難得了,難道還能照顧我們一輩子不成?何況世子妃是郡王府的人,郡王府怕也不願她拿著錢來貼補外人。」
林悅然這一年多來還沉浸在父母兄長突然身亡的悲痛裡,竟沒仔細想過這事兒,不由得抬頭去看宛氏。宛氏彷彿沒看見她的目光,逕自低頭去哄著已經醒過來的孩子,一面悠悠歎道:「倘若咱們能跟郡王府沾上點關係,世子妃要照顧咱們也就名正言順了。唉,寶哥兒連爹都沒有,將來可怎麼辦……」
她抱起兒子哄著到淨房裡去把尿了,只留下林悅然怔怔坐在炕邊上,若有所思。
綺年和趙燕恆回到郡王府,在二門處就看見一輛馬車,上頭是英國公府的標誌。進了節氣居,綺年一邊更衣一邊隨口問道:「縣主回來了?王妃可說過要留飯嗎?」
小滿捧著淨面水進來,聞言便答道:「縣主是哭著回來的,說是跟姑爺鬧了脾氣,正在丹園哭呢。世子妃要不要晚些再過去給王妃請安?」別這時候過去又撞在趙燕妤的氣頭上,再無緣無故的受氣。
綺年皺皺眉:「還是這會兒過去吧,若是去晚了,王妃更有得說了。」
趙燕恆已經寬了外頭的官服,聞言接口道:「我陪你過去。」
綺年心裡暖洋洋的,彎起眼睛一笑:「不必的,我去請個安就走,你去跟父王說話罷。」郡王府的規矩,兒子們十五歲之後,再從外面回來就是去外書房給昀郡王請安即可,女兒和媳婦們才到內宅去向秦王妃請安。趙燕恆肯陪著她去,她自然高興,但是一定有人會借此說閒話的。
丹園裡悄沒聲息,丫鬟婆子們都一個個噤若寒蟬。綺年進去,正碰上趙燕好出來,一見便拉了她的手低聲道:「嫂子先別進去罷,王妃在裡屋問話呢。」本來她和張執的婚期都定下了,太后這一薨逝,一切都只得往後拖了。
綺年皺皺眉:「三妹妹這是怎麼了?」
趙燕好看看四周並無丹園的丫鬟,便輕聲道:「聽說是打了阮世子的貼身丫鬟,阮世子就動了手……王妃正把姚黃叫進去問呢。」
「打了丫鬟?」綺年不由得有些疑惑,「英國公府也不致這樣的沒規矩吧?」因為打了丫鬟,阮麒就對趙燕妤這個正經的世子夫人兼縣主動手?只怕裡頭還有內情,難怪姚黃被秦王妃叫去問話,憑著趙燕妤說,大概理由都是她的了。
當然,綺年在這麼想的時候並不知道姚黃在秦王妃面前說了些什麼,如果她知道,必然會是另一種想法了。
「香薰球?誰的香薰球?」秦王妃沉著臉。看見趙燕妤臉上的掌印,她真是怒不可遏。掌上明珠一樣的女兒,從小到大一指頭都捨不得碰的,如今出嫁了倒挨了打,這是什麼道理?
姚黃背後的冷汗已經濕了內衫,喃喃道:「姑爺沒說,瞧著也不像那兩個丫頭的……」到底要不要說?若說出來,只怕立時就是一番風浪,事情鬧得大了,對縣主又有什麼好處?難道還真能跟阮家和離不成?還是要鬧一個世子妃與阮姑爺婚前私相授受出來呢?
「那香薰球是什麼樣子,可拿來了?」秦王妃陰沉地問,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兩眼緊盯著姚黃。
姚黃一頭一臉的汗,只能低下頭去:「被姑爺拿回去了。上頭好像,好像是四方聯的合歡花。」
秦王妃冷笑道:「好一個合歡花!那必是什麼狐媚子送的了——你說合歡花?四方連續的合歡花?什麼樣子?」
姚黃聽她的話音就知道瞞不過去了,只得低頭道:「奴婢瞧著竟有些像當初世子妃的那一個,只是被縣主摔過了,奴婢瞧得不真切,也沒準是看錯了……」
秦王妃呼地站起來,摔掉了手邊的茶杯:「他怎麼會有——難道——是了!阮家和吳家可不是親戚麼,表哥和表妹……好一個英國公府!」
姚黃連忙磕頭道:「王妃且息怒。奴婢只是看了一眼,並不敢說就是。萬一是奴婢看錯了呢?再說,再說也從未見姑爺與世子妃有什麼來往,姑爺又是從小就跟縣主在一起玩大的,怕是他心裡也知道將來一定是娶縣主的……」
「你一個外人,怎會知道他們有沒有來往!」秦王妃咬著牙,想起自己的侄子秦巖,那不也是已經訂了親的嗎?且平日裡也沒看出什麼蹊蹺來,卻差點就壞了妤兒的名聲!
「你想法子把那香薰球弄了來!」
姚黃嚇了一跳:「王妃!姑爺可是縣主的夫君。」弄來做什麼?要把這事捅出來麼?那縣主又有什麼臉面呢?
「你不必問,只弄來就是!」秦王妃還要再說,魏紫已經滿臉慌亂地進來,「姑爺來接縣主,在二門上跟三少爺打起來了。」
這下連在後頭屋裡洗臉梳妝的趙燕妤也被驚動了,秦王妃帶人到了二門上一瞧,只見趙燕平邊罵邊打,阮麒只是步步退讓,臉上還有兩塊明顯的瘀青,綺年正帶著小廝丫鬟們拉架,只是拉不開。
秦王妃目光一閃,走過去大聲喝斥:「世子妃在做什麼!亂成這樣子,你這家是怎麼管的?還不跪下!」嘴上說著,眼角餘光卻掃著阮麒。
綺年一怔,沒料到秦王妃怎麼沒頭沒腦地先衝著她來了,只是她怎麼可能聽話就跪下?才轉身還沒說話,秦王妃已經厲聲道:「怎麼?你還敢忤逆不成?跪下!」
「王妃——」阮麒顧不上再跟趙燕平敷衍。他這將近一年來都在軍營之中摔打,身手大有長進,早不是趙燕平這樣公子哥兒的花拳繡腿可比,方才不過是對趙燕妤有幾分歉疚,讓趙燕平打了出氣罷了。這會兒只反手一擋就將趙燕平推到一邊,搶上來道:「是小婿不該與舅兄動手,與世子妃無關。」
秦王妃心裡恨得咬牙,只不看他,緊盯著綺年道:「世子妃沒聽見我的話?我讓你跪下!」
綺年也有些惱了,反而挺直了後背淡淡道:「不知兒媳做錯了什麼,要被王妃罰跪?」
秦王妃冷笑道:「你既然管家,怎麼讓少爺和姑爺在二門上打了起來,難道不該罰?婆婆說話,你做兒媳的竟敢頂撞?果然是要忤逆了!」眼光瞥見阮麒面有焦急之色,心裡已經認定了此事,更加厲聲地道,「你敢不跪,就是不孝!」此刻她一頭的火氣,已經顧不上維持平日裡婦孝姑慈的假象了。
「亂命尚且不奉,諛親亦非孝道。」趙燕恆大步過來,將綺年往自己身後一擋,淡淡道,「我已叫人請了父王過來,若是父王也責綺兒不孝,我與綺兒一同向王妃下跪賠罪便是。」
趙燕平一頭的火氣,聞言立時跳了起來:「父王來了又怎樣?難道父王還能容你忤逆不成!」
眼看著這裡劍拔弩張又要鬧起來,一個小廝急急忙忙跑了進來:「英國公府來人,請阮世子趕緊回去,阮老太君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