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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心】《龍騎劍仙》連載中

293:天下共知(上)

  
    說完,周繼君在京城百姓訝然的目光中,朝著那塊土包拱手一禮,飛沙走石,一層層土牆從墳塋周遭豎起,不多時,竟聚成一處簡陋的廟堂。書屋 www.3VBOOK.neT強施法術後,周繼君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異人王臨死前從他心神中湧出的那些往事,如流水般流淌在周繼君腦海中,良久揮之不去。

    京城百姓怔怔地看著那衫漸漸遠去的白衣,心中一片震驚,君公子心狠手辣斬草除根,天下共知。而眼前廟堂高築,卻是君公子一次如此敬重一個被他親手斬殺的敵人,便是皇天教主洛繼傷也不曾讓他如此。所有人都紛紛猜測,在他們分出勝敗生死的那刻,到底生了什麼。

    直到許多年後,北朝遷都於此,這一切仍舊是個迷。異人王墓享受帝王祭祀,千秋萬代香火不絕,北太宗年間,曾有人言,在子夜時看見一白衣人進異人王廟,疑是百多年前的北朝國禦君公子。眾人無不嘲諷,因為那時的君公子,早已成為七州的傳說。

    “師父,到底生了什麼?”

    簡陋破敗的酒肆中,齊靈兒好奇地問向她的師父,可周繼君卻笑而不語,在他嘴角淡淡的笑靨中,卻透濃濃的愧疚。千年前的往事雖早已淡去,然而既然生過,就永遠不會消散,就如周繼君身體裡流淌著的周洛兩氏血統般,即便周繼君已和洛家恩斷義絕,可千年萬年後,他仍舊是京城洛家的後人。而在數百年前,洛家的祖先和這異人王乃至屠龍都有過一段複雜糾纏的恩怨。

    “怪不得我幼年時上落雲山,屠龍便知曉我是洛家後人。”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他望向屋外漸漸黯沉的天色,目光閃爍。

    隨著屠龍的離去異人王的身死,這段往事從此往後將徹底消泯於七州之地,他雖知道,可卻已死於肚中,此生再不會向人道起。

    “不說就算了。”

    。“師父,大煜正在封神,若讓他們成了,恐怕將成為北朝心腹大患。”

    周繼君嘴角微翹,好笑地看了眼滿臉殺氣的齊靈兒,拂袖掃落滿屋蛛網塵埃,淡淡地開口道。

    “哦?我這個平日憊懶無比的徒兒也開始動起腦子來了。嘖嘖,以你之見應當如何。”

    “殺”齊靈兒不滿地瞅了眼周繼君,冷著臉說道,“趁他們還未完全煉化真神神位,將他們斬盡殺絕,一個也不留。”

    “可是單憑你師父我,還無法在這京城中殺了他們。”

    周繼君輕笑一聲,隨後尋著臥榻,盤膝而坐,閉上雙目不久已然入定。

    齊靈兒啞然,腦中浮起白日裡那個駕著紫雲飛天臨京城的男子,心中不由得浮起許久未曾有過的恐懼。她扭頭看向盤膝悟道的周繼君,咬了咬牙,爾後也隨她師父般盤坐在矮塌上,凝神閉目。粉紅的小蛇人從齊靈兒鼻息中鑽出,盤旋於她頭頂,仰頭張口,一時間,血影叢生呼嘯亂舞,映得齊靈兒的面頰血紅如潮。

    眼皮輕抬,周繼君側目看向打坐修行的齊靈兒,眸底閃過一道莫名的精光,爾後閉合,心思漸漸蕩開。

    千十七在京城長街和周繼君交手,卻並不糾纏。若他真想重振大煜,那麼紫微神王三人前來阻擊周繼君時候,他大可以出手,在這京城之地置周繼君於死地。就算殺不死,只要能重傷,那對北朝亦是極大的打擊。

    放不下面子嗎?

    周繼君嘴角卷起一絲譏諷,睫毛微微閃動著。

    他既然能悔諾,那又何曾在乎過顏面。他重返七州,坐鎮大煜究竟想做什麼?摸不清他的意圖,自己又怎麼放手遙控北朝大軍,來進行這場最後的戰事。

    詭道心思流轉,與千十七之間生的往事若一汪清泉流淌過周繼君的念海,念海之上,詭道蛇人端坐棋盤,以目光操縱棋子,運算連連於京城初戰千十七,數合下來周繼君完敗,卻偷得一絲機緣凝練出心念方才免除生死的下場。爾後武道大會,兩人各戰於不同的擂臺,卻暗中比試。天行者之爭,千十七提著東來客似要往北而去。武道大會最終決賽,煜德殺神奪位,千十七呆坐高閣,一身道力全失,卻是助千若兮成為封神之人,爾後他靠著安插在天行者中的棋子逍遙而去,一離就是四年,隱於東海,直到被自己找上

    心頭猛地一震,周繼君睜開雙目,精光乍閃,轉瞬後陰霾之色漫過眼簾。

    “好厲害的佈局,看不清尾,不辨其意,差點就瞞過我了。”

    心念飛升,刹那後已至詭異道棋盤上,詭道蛇人微微愕然,就見道主的心念翱翔於棋盤上空,穿梭在那濃濃的雲霧之間。爾後,強烈的光華從心念上綻放出,詭道蛇人下意識地抬手遮目,良久,詭道蛇人忍住刺得雙目隱隱痛的光暈,透過指縫望向棋盤,臉上浮起震驚之色。

    天地為棋盤,萬生為棋子,在七州之地密密麻麻的棋格之上,居然漂浮著另外一局。龐大無比,看不清來去何方,卻鋪天蓋地的將七州籠罩在內。浮雲濃霧散去的那刹那,它似有察覺,竟出龍吟般的咆哮,重新卷起烏雲,漸漸又不見了蹤影。七州之局,周繼君已然掌控大半,可天上那局,卻將七州大小棋局包括周繼君所布的局,全部囊括進去,所圖非是一般的大。

    “詭道無能,道主恕罪”

    良久,詭道蛇人臉上浮起惶恐之色,連滾帶爬地匍倒於棋盤上,朝著周繼君不住磕。

    周繼君面龐抽搐著,眼底寒光乍閃,屋內的空氣陡然變得陰冷無比,齊靈兒下意識地抱緊雙臂,眉頭皺起。

    “此局未測,與爾無關。”

    沉吟半晌,周繼君長吸口氣,將心頭的慌亂和不安吹散。他怎麼也沒想到,千十七竟是這七州最大之局的幕後操縱者,此局之深遠,遠他和山海神秘人所布下的局,抑或者說,在今日之前,七州所有人,包括周繼君只是他的棋子。

    “詭道,蔽局。”

    “善”

    詭道蛇人手捏印法,虛影變幻,不多時,一團白雲從天吾山上空升起,冉冉飛騰,漫向四面八方,雲州、兗州、豫州、幽州盡被雲霧籠罩其中,而雍州、炎州亦有小部分被雲霧遮蔽,卻是周繼君佈局所在。千十七所布之局在天,能俯視七州棋局,這麼多年來,周繼君走的每一步都在他掌握中,可周繼君自己卻絲毫未察。

    寒意掠過心念,周繼君深吸口氣,眼中精光暴射,銀蕩於身後,飄舞翻騰。須臾間,心念扶搖而上,又入雲霄,然則無論如何施展心念之力,浮雲紋絲不動,再探不出半點虛實。刹那後,心念被彈飛出來,而炎州之局上空的浮雲亦在這一刻消散殆盡。

    局中局?

    周繼君抬眼望向青稚山方向,嘴角漸漸翹起。

    “原來那覆海宮宮主早已是你的人,你是在向我示威嗎。”

    “你曾經和我說過的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到如今卻不再隱瞞。你佈局縱貫大煜數千年百十代帝皇,只等今朝你就是曾經大鬧天宮的那條紫龍轉世。”

    周繼君最後一句話吐出口,陡然間,棋盤之上的雲層中龍吟大作,紫光暴綻,攜著滔天雲霧傾倒下來,如海潮般壓向周繼君的大局。白雲搖搖欲墜,卻是猝不及防下無法承受那突如其來的重壓,就要崩散。正在這時,吾山上銀光沖天,君子道意逆天而上,仿佛通天巨柱般支撐住周繼君布下的浮雲,止住崩散之勢。

    “最後的謎團亦揭開了,千十七,你定想不到你這場大局會被人看破吧。”

    周繼君緩緩開口道,殺意如陰雲籠罩在他額頭上。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若你隕落,這局縱貫大煜歷史的棋,也算落幕了。”

    周繼君低低一笑,張口,巴掌大的象神兵飛出,虎視眈眈地立于周繼君身前,滿臉警惕地為他護法。而周繼君則閉上雙眼,氣息深長,不多時已然入定。

    千十七雖未至通天境界,可他能凝聚出雲座,那對通天道意的領悟定比周繼君高明了無數倍,更何況,他還是那紫龍轉世。可是

    周繼君心底浮起淡淡的疑惑,他千十七擁有如此身世,若根據前世的記憶,修煉至通天境界還不和玩兒般簡單。他又為何要創建大煜王朝,沉浮千百載,到今時今日還只是人尊巔峰。他布下這場大局,絕不是想要征服七州這麼簡單,因為七州早在數千年前就屬於他,那他到底所求為何

    “不管他圖謀什麼,殺了再說。”

    將那些擾亂他心意的繁雜念頭散去,周繼君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地仙一道的領悟中。 Www.3Vbook.net既然一時半會突破不了通天,又想要斬殺千十七這條妖龍,只有借助這高深莫測的地仙之道了。

    周繼君此時尚未覺悟,他以君子成*人道,再煉地仙成地道,等人地兩道盡數掌握後,再一舉突破通天,到那時候,他所掌握的天地人合一絕非尋常通天強者所能比,而是更深奧無數倍的天地人合一。

    地勢坤

    君子以厚德載物

    春雨連綿,淅淅瀝瀝,十日未止。

    雨水傾灑在城郊青雉山上,卻撲不滅那團雄雄燃燒的巨火,相反,火勢愈旺盛,高躥搖曳,似乎轉眼間就要侵入京城。京城中的百姓們忐忑不已地望向青稚山,心中疑慮紛紜,十日前君公子現身京城,斬殺大煜強者,而青稚山也燃起了大火,任誰都免不了將兩者聯繫起來。也有膽大的少年走出城郊,想前往青雉山一探究竟,然而還沒走出幾步就被崗哨森嚴的煜軍攔了回去。無形之中,卻是又給詭譎的京城局勢添上幾分神秘的色彩。

    拂曉時分,綿柔的細雨和著春風捲入窗櫺,入定了十日的女童眉頭微皺,長舒口氣,氣凝如鞭,許久未曾散去。半柱香後,齊靈兒睜開眼,柔若無骨的身體微微扭轉著,劈裡啪啦的聲音迴響在屋內,頭頂粉紅的小蛇人亦睜開了眼,五寸精光乍現,爾後張口將齊靈兒吐出的實氣吞入腹中,低低一笑,隱沒於屋內。

    臉上浮起些許失望之色,齊靈兒輕歎口氣,從矮塌上站起身來。修煉到地境巔峰,隱約已能看到那人尊境界的門檻,可齊靈兒卻始終無法找到突破的竅門,近在眼前,可又咫尺天涯。不滿地扒弄著手指,齊靈兒抬頭,朝周繼君打坐的臥榻看去,目光微微恍惚。

    一眼看去,齊靈兒心頭慌亂無比,卻是那床榻上空無一人。齊靈兒穩了穩心神,再看去,卻覺自己的師父分明好整以暇地坐在塌上,閉目吐氣。周遭光影又變,下一刻,周繼君再度消失,爾後又出現,如此輪番交替,看得齊靈兒目瞪口呆。

    漸漸的,齊靈兒明悟過來,師父一定是領悟出了什麼,還未完全掌握,卻是正在最緊要的關頭。頰邊浮起淡淡的笑意,齊靈兒躡手躡腳地走到一邊,抄起打著盹的孟極,隨後坐到象神兵旁,左手孟極,又手小白象,也不管它們願不願意就一股腦地抱進懷中,嘻嘻一笑,昂看向周繼君。

    春眠不覺曉,屋外的雨水無休無止地下著,清脆的雨落聲中,女童的眼皮愈沉重,昏昏欲睡,就在她快要撐不住時,就見身前白影閃過。猛咬舌尖,齊靈兒強睜雙眼,可身前沒有半個人影,床榻上的男子已然不見了蹤影,屋子裡也沒有半點本屬於他的氣息。

    “師父”

    齊靈兒心頭一揪,起身打量四周,她懷中的孟極也是滿臉疑惑。

    “好大的一場雨呵。”

    窗櫺前,白衣那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他望著漫過京華的煙雨,目光朦朧,爾後低聲咳了起來。

    “師父”

    目光尋到男子落寞宛如隔世人的背影,齊靈兒眼神一黯,丟下孟極和象神兵,跑到周繼君身後,卻猛地頓住腳步。白衣瀟灑,銀風流,眼前的男子仍是她師父,那個七州一的君公子,可齊靈兒心中卻生出難以道明的陌生的感覺。

    忍住心頭的慌亂,齊靈兒靠上師父挺拔的脊背,握起粉拳,輕輕拍著。

    “靈兒別慌。”

    溫淳的聲音傳來,如春風掠過心田,將齊靈兒的恐慌吹散。

    “師父,你怎麼了?”

    女童抿著嘴,小心翼翼地問道。

    “無事,只不過去了一個從未想過的地方。沒想到,它竟真的存在,只不過卻和傳說中的大相徑庭。”

    “師父,你不是一直在這屋裡嗎。”齊靈兒滿臉疑惑,她看向漸漸轉過身來的周繼君,心頭微微一喜道,“師父,你又悟出什麼來了嗎。”

    伸手揉了揉齊靈兒的小腦袋,周繼君淡淡一笑道。

    “地仙之道博大精深,我也只是初涉其中,掌握了些皮毛罷了。不過,對付那千十七也當夠了。”

    深深看了眼齊靈兒,周繼君臉色漸漸平復。

    “靈兒,師父將和千十七戰京城。”

    “嗯,師父一定能將他斬殺”齊靈兒滿臉篤定地說道。

    “大戰在即,我卻顧不上你,我會令象神兵送你回北朝。”

    “師父,我”

    齊靈兒神色一黯,她張了張口,卻沒說下去。若這十日內突破了人尊境界,齊靈兒定會死纏爛打著留下,可如今她仍舊是地境巔峰,不談紫微神王,就連一些禦殿人尊也能輕易將她擒獲。此時此地若留在周繼君身邊,只能成為累贅,大半年前的那一幕又浮于在齊靈兒腦中,京城千百丈高空,白衣銀的男子被墨色巨劍擊中,從雲頭墜落

    “嗯。”

    猶豫半晌,齊靈兒艱難無比地點頭道,指尖傳來男子溫暖的氣息,齊靈兒猛一咬牙,鬆開周繼君的手,轉身而去,象神兵和孟極一左一右緊隨其後,眨眼後,屋內只剩白衣男子憑窗而立。

    “懂事不少了呵,靈兒,師父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長大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他掏出銀白色的絲環,將長高束,下一刻,他出現在冷清的長街上。雨水由天而降,卻在他頭頂三寸處分開,瀉於一旁。白衣瀟灑,向著那青雉山孑孓獨行,路上的行人紛紛停住腳步,怔怔地望向大道中央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目光朦朧,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五年前,京城白衣少年游,待到他們清醒過來,想起他是君公子時,斯人已去。

    “千十七,我欲殺你毀你此生之局,你定不會再像前兩次般,不肯用全力了吧。”

    京城西郊,周繼君遙望向青稚山,喃喃自語道。在他身前不遠處,數千鐵騎飆來,雨水打濕馬匹鎧甲,領軍的大將看到白衣銀的男子,瞳孔陡然劇縮。

    “射”

    忍住心頭的慌亂,那大將高舉手臂下令道。

    萬箭齊,穿破雨幕,密密麻麻地射向周繼君。然而眨眼過後,箭矢插滿地面,白衣男子卻早已不見了蹤影。那名大將下意識地回身望去,就見百丈之外白衫輕揚,距那青稚山已然不足千丈。

    “比最快的馬兒還快這君公子難道是神仙嗎。”

    大將揉了揉臉,深吸口氣止住手下紛亂的兒郎門,面色凝重。

    “我這地仙之道雖方才入門,可所得的好處卻已不少了,這些算是傳說中的神通法術了吧。”

    周繼君負手而立,抬頭望向青稚山巔,在那巨火沖天之處,紫色的浮雲一動不動沉凝如斯,仿佛在等候著周繼君的到來。

    “幽冥地府千萬城,三皇七王欲稱雄”

    十日入定,周繼君以地仙之道下至幽冥地府,曾遙遙看到那處黑氣繚繞,金戈鐵馬戰亂不休的世界,比之七州還要混亂無數倍。千萬府城一眼望不到盡頭,磷火河畔,廝殺慘烈。人死後確實會下地府,可只有極少數人能輪回轉世,大多數的則淪為奴隸亂兵,為各方霸主征戰。那是另外一處世界,生人不得入,除了天地間少數的大神通者以及天宮欽派的使者外,只有修煉地仙之道者才能進入。而幽冥地府中,那條詭異可怖的磷火河卻是條活水河,向地府之外流去,卻不知匯入何處

    幽冥地府的景象又浮於腦中,周繼君深吸口氣,將其壓下。

    “你本是天上紫龍,那我就用地仙人君兩道將你斬之。”

    周繼君猛地抬起頭,形如實質的目光穿透雨幕,射向青稚山癲的紫雲。

    悠悠浩渺的聲音響起,回蕩在京城西郊外,那巨大的火勢竟為之一緩。

    雨霧散去,封神雲台屹立青稚山巔,方圓兩百余丈,高逾三百丈,遠觀如“金”字。一身鳳臨天宮裝的女子站在雲台高閣,長風拂起裙袂搖曳,一如她閃爍不定的眸子,眸影中,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男子迤邐而來,白衣翩躚刺得她芳心隱隱作痛。

    “君公子來了呵。”

    盤膝打坐的仙神們睜眼看去,臉色複雜,卻都是戰意昂揚。

    “吾等煉化真神位,雖是天賜,可全賴陛下和殿下提拔。還望鸞鳳殿下准許吾等前去斬殺那君公子,成就仙神一功。”

    一名仙神朝著千若兮拱手道,他面色土黃,頭生犄角,全身上下散出駭人的氣息,舉手抬足間周遭的風雨竟隨之搖曳,飛沙走石,俱懾于他的神威之下。而其餘十一名仙神亦冷笑連連地望向君公子,他們煉化了七州半數神位,雖然未能完全成就真神的神通法力,可也相去不遠,一身修為實力比之從前飛漲了無數倍,每個人都有人尊上品乃至巔峰的道力,等他們完全煉化了真神位,其實力至少能達到通天。

    天上地下,修為達到通天,方才有資格上天宮求得神位。

    千若兮緊握雙手,死死盯著滿臉淡漠的男子,多少次,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走進自己的夢中,可每當醒來時,千若兮茫然地望向身側,卻現自己仍舊孤零零的一個人,空垂淚眼,枕衫盡濕,深宮若海,自己手掌大權,卻連一個男人都得不到。

    渾濁朦朧的眸光漸漸凝實,那抹深入骨髓的恨意隨著目光落到周繼君身上,冷著臉,千若兮點頭,玉臂揮出誘人的弧線,指向跋涉而來的男子,粉唇微張。

    “殺。”

    聞言,十二名仙神臉上露出殘忍之色,他們互視一眼,卻又猶豫著,誰也沒有先動身。

    “哼,一起上。”

    千若兮冷聲道,心頭卻升起幾分怨恨,不知不覺間,當年雲州的小武師已經成長到如斯地步,就連這些幾近真神的強者也不敢獨自與之一戰。時光若水飛逝,塵煙落盡,那個不知何時走進自己心中的少年已然漸行漸遠。

    “磔磔,雖然是一起出手,可能斬殺君公子,天下震驚,吾等也會名動七州呵。”

    世間紅塵滾滾,名利當道,又有誰能捨得了,修士、仙神都拼命追逐著,只要他們一天放不下,永遠都只能是七州棋盤上的棋子,螻蟻般弱小。

    周繼君望著放聲大笑而來的仙神們,嘴角微微翹起,心底閃過數個心思,可身體卻紋絲不動,目光遠蕩天頭,那片詭異的紫雲也如他般漠然。

    “是想用他們來打探我如今的實力嗎千十七,你就捨得?”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轉眼間,十二仙神盡皆落于周繼君身前,他們腳方觸地,就覺得一股強大無比的吸力從地底傳來,轉眼後,仙神之力近乎瘋狂地湧入大地,任憑他們施盡全力也無法控制。

    “我卻是低估了煉化半數神位成就的准真神,若讓你們成長起來,不出兩年,個個堪比通天,別說那些少年們,就是我也難以掌控。”

    周繼君冷冷一笑,看向對面神情恐懼的准真神們,眸底閃過寒光,地仙之道被他運轉到極致,源源不斷地吸收著仙神之力。若他們從半空突襲周繼君,那周繼君就算不敗也會異常吃力,可他們偏偏腳踩土地,想要耍耍威風放幾句大話,卻正中周繼君下懷。

    放眼如今七州之地,通天以下,凡是與周繼君地面作戰,無一不是砧上魚肉,任由周繼君宰割,即便通天強者也好不到哪去。地仙一道博大精深,神秘不凡,而周繼君也算半隻腳踏入其中。

    准真神們滿臉慘白,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君公子竟強悍如斯,自己在他面前絲毫沒有還手之力,好不容易生出的信心瞬間瓦解。體內真神位已然咯吱咯吱作響,隱約有裂縫生出,十二仙神眼中盡是絕望之色,神位一旦破損,想要修復少說十餘年,在這十餘年中他們的修為當停滯不前,再無進展。

    就在這時,那團的紫雲突然動了,龍吟響起,回蕩在天地間,似要與天爭高。須臾間,紫光漫天而降,深深插地面,一陣轟響後,潮濕的泥土翻飛。十二仙神腳底一松,臉上露出僥倖之色,不再猶豫,齊齊施展神通飛離周繼君,落在封神雲臺上,身體不住顫抖著,卻不敢再看那個面帶詭異笑容的男子。

    “千十七,你還真捨得,到現在才出手。”

    周繼君漫步在雨霧中,目光穿過萬丈高空,落在那個站立雲座的的男子身上,心意流轉。若周繼君估算不錯,那十二仙神的神位此時已經受損,十年內再無法達到真神的高度,可千十七卻偏偏放任自由,良久沒有出手阻止,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聞言,那十二仙神都不解地望向天頭的白衣男子,漸漸的,眸底深處閃過怨恨之意。

    “你,不該,來。”

    良久,千十七冷漠僵硬的面龐微動,竟似在笑,配上他閃爍著紫光的眸子,妖冶無比。

    周繼君心頭微動,剛想出言,就在這一刹那,強絕天地的氣息猛地壓來,地仙一道瞬間破去,周繼君只覺得身體不由自主地高高騰起。而在這蒼莽天地之間,只有一人,那個駕雲飛來的鬼魅男子。天雷滾滾,地火漫漫,千十七手卷風雲,身體已與這天地融為一體。

    “轟”

    浩瀚龐大的天地之力襲來,周繼君眼中閃過濃濃的驚駭,身體僵硬在半空,隨後重重倒飛了出去,一路上撞斷了無數座郊野小山。紫龍從雲座中竄出,張牙舞爪著撲向周繼君,猙獰的眸裡除了殺意只有殺意。半空中,周繼君口吐鮮血,君子道意升騰而起,他勉力射出一道君子精氣直插入底面,隨後巨吼一聲,抽出君子劍。

    “砰”

    君子劍斬中紫龍,紫龍安然無恙,可君子劍卻猛然劇震,周身浮起條條裂紋。趁著這喘息之機,周繼君墜落於地,體內先天精氣一股腦地湧入地面,將他的身體與大地深連在一起,穩如老樹古山。

    眼角微微抽搐,周繼君不可思議地看向駕雲而來的千十七,良久,艱難地開口。

    “通天”

    “所以,你,不該,來。”

    千十七立於雲頭,冷冷地望向周繼君,目光閃爍,有欣賞,亦有憾色,轉瞬即逝,可這卻是周繼君生平一次從他臉上看到,除了冷漠之外其餘的神情。

    世人皆言,君公子乃是如今七州之地的一人,可周繼君卻深知,在大煜京城,還有個始終領先著他們這一輩人的男子。就如同壓在他們頭頂的巨山,無論是洛繼傷、左遊生,還是月羅刹、沙摩尼,甚至周繼君,無不嚮往著與之一戰,只有戰勝了他,才有資格真正踏上七州巔峰。然而,周繼君怎麼也沒想到,當他踏入通天門檻,融合地人,自以為足以真正地戰敗他時,千十七卻早已修煉至通天。

    不甘和屈辱漸漸消散在風中,昂然奮的戰意一點一滴的湧上周繼君心頭。腳踩大地,君子道義升騰而起,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厚德載物。

    君子者,傲然天地,明知前路艱險,可即便粉身碎骨,亦會逆流而上。

    。千十七眼神微變,卻是突然覺得一股奇異莫測的氣勢從身下升起,他雖立於雲端,身融天地,可當那股不屈奮的氣勢生出時,天地人之勢竟微微一晃,似乎再難以壓制住那個執劍而立的男子。心中湧起幾分忌憚,千十七冷著臉,濃濃的殺意流轉全身。

    腳步微移在雨霧中,周繼君袍袖輕揚,手中君子劍猛震,出鏘鏘吟聲,劍身上的裂痕瞬間消失。青稚山前,飛沙走石,一個土包從銀男子身下升起,須臾間漲到百丈高,宛若山峰直插向那抹紫雲。

    “地仙之道你無法離開腳下土地,那就一輩子困於其中吧。”

    冷漠中帶著譏諷的心神之音傳來,周繼君望向對面的包裹在紫氣中的男子,嘴角翹起一絲冷意。

    “我之道無需你多言,千十七,你似乎還沒見識過我那劍下世界,我這就帶你去走上一遭。”

    銀光劃破天際,雨珠四散碎裂,一個龐大的漩渦將千十七籠罩,漩渦中漸漸生出裂痕,內中千萬大小世界隱約可見。陡然間,周繼君飛離土山,手中挽出朵朵劍花,劈斬向千十七,虛空裂縫陡然擴大,將猝不及防的千十七吸入其中。眼前光影流轉,在這虛空裂縫中大小世界邊緣,不見天地,千十七的通天道意被割斷,他冷著眼,紫色的光暈漸漸升起,下一刻,手臂劃出奇異的弧線猛地伸向後方,握住了君子劍。

    兩股道力爭鋒於劍刃上,千萬斤的巨力湧向周繼君,將他猛地推飛出去。眸底閃過痛色,千十七看向手掌,卻見紫紅色的鮮血從裂口處滴落,鮮血不止,那道豁口良久沒有凝疤。千十七臉上浮起羞惱之色,他怒吼一聲,飛至周繼君身前,拳掌若飛影,通天境界的道力源源不絕地湧出,擊向周繼君。右手君子劍,左手戰天宵,周繼君咬牙承受著千十七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戰天宵的時之意境對於千十七沒有半點作用,不多時,拳頭已然通紅無比,骨骼咯吱咯吱作響,卻是再也承受不住無數次千萬斤的巨力。

    “呵啊”

    周繼君雙手舉起君子劍迎住千十七的拳頭,巨力襲來,身體向下重重摔去,而千十七亦鬼魅般的身影亦同時跟上。

    “轟”

    兩人拳劍死死糾纏在一起,餘力傾散開來,將他們引入一處世界中。

    天都國,京城中央之地,在那個巨大的格鬥場中,一老一少各執法寶遙遙相望,強大氣機搖擺不定,不住地尋找著對方的破綻。天都皇朝,屹立世間已近千年,在這個戰火連綿的世界中算是很長命的皇朝,而他們依仗的卻是皇室的不傳之秘,那個據說天上神仙托夢傳授的神奇功法。憑藉這套神奇功法,天都皇朝高手層出不窮,每一代都有數名人尊境的強者,內壓群臣,外扼異族。誰料到了這代,旁支中竟出了個遠高歷代皇室強者的人物,他隱伏百年,一朝出世,連敗數名皇室高手,並勾結異族,圖謀天都大祚。

    誰也不知道他的修為有多高,可當皇室一的長老,那名人尊上品的強者被他在十招之內滅殺,整個天都皇朝謠言四起,都說此人的實力已堪比天上仙神,乃世間仙人。就在國內人心不穩時,他帶著異族大軍兵臨京城,放言挑戰皇室所有高手,若勝,那當今陛下需得退位讓賢,若敗,他自絕於當場。誰都知道他乃世間一人,此舉乃是遮人耳目,以取大義,可他本身實力高絕,異族騎兵壓境,與天都大軍對峙著,若不答應,惹怒他屠盡滿朝修煉者和皇室成員,天都大軍軍心不穩,亦會瓦解崩潰,天都皇朝一脈將斷送於此。

    “三十多歲修煉至人尊下品,也算天資卓越,再給你百年或許還能還能達到我今日的成就可惜呵,太子殿下,現在的你在本尊眼中只是螻蟻。”

    老人放肆地大笑著,手中的金輪齒盤嗖嗖地轉動著,劃破空氣飛射向那名青年。

    強絕的氣息撲來,那青年就已滿臉通紅,身體不穩,腳步虛浮連連倒退,臉上浮起不甘之色,卻是絲毫沒有還手之力。高臺之上,穿著龍袍的中年人猛地騰起身,死死盯著即將飛至的金輪齒盤,緊咬著下唇,滿臉痛苦之色。場下的青年是他的兒子,也是皇室中最後一名人尊,年紀輕輕就成就人尊,被皇室宗老們寄予厚望,孰聊天不隨人願,竟出了一個亂世魔頭。原本皇室宗族一致決定,要將太子偷偷送出天都,為皇室留下最後的血脈,等他日後神功大成,再東山再起,重拾天都江山。孰料性情秉直的太子聞知後,竟削於殿前,誓與天都共身死,更在今日接下這一戰。

    天都太子文武雙全,性情淳厚乃是天下人共知,若沒有那個人,天都皇朝當迎來一位明君,從此中興。可眼下,那只猙獰可怖的金輪齒盤離太子的身體只有數丈,轉眼間就將把他斬成兩半,就如之前那些皇室強者般,再無生還的希望。

    踉蹌著,青年腳步一亂,已然摔倒在地,怔怔地看向即將收割他性命和雄心壯志的金盤。壓抑、絕望籠罩全場,天頭烏雲密佈,電閃雷鳴,似在惋惜這位本可成為一代中興之主流芳百世的青年。

    天頭浮雲漩渦中閃過一道白光,銀色巨劍從天而落,轉瞬間飛過萬丈高空,劃出流痕火花墜落於格鬥場中,堪堪將疾飛的金輪齒盤插在地上。劍柄劇烈顫抖著,爾後,那只金輪齒盤竟寸寸斷裂。驚呼聲響徹全場,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向碎成一片片的法寶,腦中一片茫然。這個縱橫天下,讓無數頂尖強者飲恨而忘的法寶就這樣毀於一旦,那可是堪比隕鐵的法寶呵。就在這時,天頭又是一陣巨響,銀翩躚的白衣男子從雲端墜落,就在落地的那一刻,他腰杆力,穩穩地站立在地上。

    所有人怔怔地看向這個比太子還要小上幾歲的青年,腦中已是一片空白,心中卻不約而同地生出一個想法,這個從天而降的男子莫非是老天派來拯救天都的仙神,否則他又怎麼會這麼巧地救下太子。

    吵雜聲回蕩在耳邊,周繼君冷著臉走向君子劍,余光瞟過一旁咬牙切齒的老者,眼中閃過一縷驚愕。

    “通天?”

    “何方妖人,竟敢毀吾法寶去死”

    老人怒吼一聲,通天境界的道意猛地向周繼君壓來,周繼君身形微晃,手執君子劍連退數步。周遭傳來驚呼聲,高閣之上的帝皇心中飄過失望之情,滿臉黯然,這個宛若救命稻草橫空出世男子竟也不是那個魔頭的對手,卻是和之前的太子一般情形,莫非我天都皇朝註定要葬送在我手中

    歎息聲不絕於耳,周繼君站穩身形,先天精氣直插入大地,轉瞬蔓延開來,整個天都國已和他融為一體。臉上浮起怒色,周繼君抬眼看向天頭的紫雲,那個站在雲巔的男子嘴角微微抖動,似乎在譏笑。對面老者嘶吼著撲了上來,周繼君的心中的怒火愈燃愈旺,眸底已然赤紅如火,他冷冷地看向撲面而來的老者,漫盡天地的殺意陡然生出,將整個格鬥場籠罩其中。

    飛沙走石,大地微微顫抖著,那名老者臉上閃過愕然之色,卻是雙腳不知何時竟深陷入泥土中,窮盡全力也難以拔出。心中劃過恐慌,他剛想重拾天地人合一之勢,卻為時已晚。白影閃過,那人手拖長劍瞬間來到老者面前,舉劍,大地竟在在淩厲的劍光下匍匐顫抖。

    劍落,鮮血從脖頸噴出,頭顱滾落老遠,全場鴉雀無聲。

    當人們回過神來時,白衣男子已然高高飛去,舉劍斬向天穹。雲卷雲舒,電閃雷鳴,眾人苦等良久,卻再沒見到那個為天都斬除禍國大患的男子。

    “恩公”

    天都君王一個離席拜倒在地,朝著天穹恭恭敬敬地磕頭,爾後所有人都紛紛跪倒在地,不住叩,淚流滿面,卻是喜極而泣。

    “史官何在。傳寡人聖旨,將恩公的容貌畫下,築廟立像,享吾天都萬世香火。”

    天都元寂三十年,有妖孽禍國,天憐蒼生,降神人除妖太子厚繼位,政令通達,百姓安居樂業,天都從此中興厚于宮中大宴群臣,忽而天雷大作,神廟之處龍吟不絕,厚笑言恩公來度,傳位於太子素衣而去後兩百年,天都滅國。

    一合滅殺天都皇朝的通天強者,周繼君信心暴漲,即便那名通天強者因輕敵落敗身亡,可他畢竟成就了天地人合一的道意,真正修為遠周繼君。

    手捏那顆苦苦哀求著的心神,周繼君傲立於劍下世界的浮雲之崖,細細感悟著心神中強大玄奧的道意,眸底血影流轉,殺氣騰騰。

    虛空裂痕之中,便是萬千劍下世界,這些世界鱗次櫛比排列無序,在世界和世界之間隔著星雲般的霧靄,亦有奇異的山和海,卻都空曠冷寂,毫無生機。周繼君眼前閃過紫影,卻是千十七駕著雲座飛打破他對面的山崖上,輕輕扭動著手腕,目光冷峻。

    “君公子,殺了如此弱的通天也能讓你得意半天?”

    冰冷的心神之音傳來,似要將周繼君膨脹的信心打破。

    “毫無戰鬥經驗,不明通天之道的戰鬥訣竅,真正的通天強者,一舉一動都帶著天地人合一的意境,豈會如他這般懈怠。君公子,你雖殺了他,可你和我,還差的遠呢。”

    緩緩抬起頭,周繼君望向白衣妖冶的男子,嘴角漸漸翹起,一縷暴虐之色流轉而出。

    “廢話還真多。”

    “哢嚓”

    通天強者的心神被周繼君毫不留情的捏碎,飛逝在空中的磅礴道意掀起銀飄r,周繼君身影閃動,下一刻,高舉君子劍劈斬向千十七,白衣翻飛,兩人又戰在了一起。

    劍下世界光影變幻,千十七駕雲立天,攜著天之勢壓向周繼君,而周繼君腳踩荒山枯石,不住移動身形,借著地之勢,承受著千十七一次又一次猛攻。劍下世界天地難尋,千十七亦無法一直凝成天地人合一之勢,往往這時候,周繼君便開始反擊,戰天宵、君遠伐、萬類臣,三大功**番施展,這些都是君子道意下神奇無比的功法戰技,便是失去天地人合一之勢的千十七也不敢硬接。不多時,兩人施展全身戰技,已然戰了上千合,雪白的衣衫都被鮮血染盡,卻不知是自己還是對方的。

    “轟”

    周繼君生出武道法相,硬生生擋住千十七的紫龍三變,法相破碎流散在空氣中,周繼君腳下的荒山也轟然坍塌。飛沙走石間或,周繼君閃身疾退,千十七緊追不捨,兩人隔空而戰,君子劍以一分十,琢磨不出蹤跡,每每突襲而至,讓千十七難受無比。張口,千十七冷著眼吐出一道紫色電光,宛若蛟龍出淵,呼嘯著射向周繼君。周繼君以心念操控君子劍,待到紫電撲面方才回過神來,眼見那團紫電即將插入面龐,周繼君猛扭身形,刹那間堪堪避開這道紫電,紫電餘波蕩開,射穿了周繼君髻上的綢緞。

    銀垂肩,額角隱隱作痛,周繼君低吼一聲,眸底赤紅如血,他不再躲閃,張口吐出詭道蛇人。少年身形的蛇人手執棋盤,憑空揮舞雙臂,只一瞬間,黑霧漫騰將天空遮擋住。千十七神情微變,卻是覺自己與天勢的融合正漸漸潰散,他殺氣騰騰地盯著施展詭道之術的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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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天下共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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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欲撲殺,就見周繼君從側方飛來,眼中射出形若實質的電光,直插自己額心。 wW、3VBOOK。neT千十七移動身形,可面前陡然出現一隻光華四溢的拳頭,奇妙的道意從拳頭間流轉出,千十七面色一僵,卻覺得身體竟無法動彈。

    “死”

    千十七須倒飛,咆哮道,彈指刹那後,他掙脫了時之意境的束縛,額心竄出一條手指粗長的紫龍,堪堪抵擋住了那道電光,然則周繼君的拳頭也恰好轟至。

    “噗”

    千十七口吐鮮血,倒飛了出去,周繼君心中一喜,正想趁著眼前的機會痛下殺手,可就在這時,妖冶的紫雲飛來,托起千十七遠飛千里。周繼君殺機暴湧,手捏法印,君遠伐出,轉瞬間巨大的君子劍已然斬向紫雲。紫雲被劈成兩半,可那個白衣男子卻並不在雲中。心底生出幾分不妙,周繼君猛地回身,就見千十七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仰天怒吼著,雙手攜著千萬斤的巨力向周繼君轟來。

    周繼君倉促抬手,卻為時已晚,強烈的疼痛從雙臂湧向全身,骨骼經絡搖晃顫抖,幾欲斷裂。周繼君生出玄道法相擋住千十七的後招,只三拳,法相破碎,周繼君強忍痛意,遠遁千里。滿臉緊張的紫君忙不迭地揮舞先天精氣,修復著周繼君的骨骼經絡,餘光中,千十七正向詭道蛇人撲去,周繼君心中微慌,疾傳心意,令詭道回轉。可眨眼間,千十七駕雲而至,他伸手握住詭道蛇人,猛地力,詭道蛇人消隕在空氣中。

    三道蛇人乃道氣所凝,只要周繼君不死,它們便永生,可親眼見著詭道蛇人被千十七捏死,周繼君心頭還是湧上幾分慟意。八道先天精氣如海潮般蔓過周繼君骨骼經絡,十幾個周天下來,周繼君的傷勢恢復了一大半,而千十七亦駕雲飛來,面色莊嚴肅穆,卻掩不住那股暴虐的殺意。

    “呵啊”

    周繼君猛地抽出君子劍,心底的戰意再度醞至巔峰,不顧一切地戰向千十七,體內先天精氣從腳底和頭頂飛竄出去,下至枯山荒海,上達渺渺虛空,卻是想在這戰鬥中突破至通天。千十七聰明絕頂,一眼就看破了周繼君的意圖,戰鬥中突破,卻是連他亦難以想像。心中生出幾分荒謬,千十七呼嘯一聲,單手指天,磅礴的氣勢升騰而出,阻向周繼君的先天精氣。他雖擁有天地人合一之勢,可劍下世界不見天日,他千十七亦難盡掌此勢,先天精氣有七股被他阻截下,卻還剩一道義無反顧地沖向高不見盡頭的虛空,卻是那君子精氣。

    君子精氣直沖雲霄,周繼君感覺到了蒼天的召喚,雖難以和天勢融為一體,卻隱約感悟到了什麼,可千十七怎麼會容周繼君在此突破通天,紫龍從他口中躥出,周繼君無暇多想,操控君子劍戰向紫龍,爾後全身道力湧上雙臂,承受著千十七一招連著一招的猛攻。

    兩人打得天昏地暗,時間流逝亦不知,身形不斷移動,不知不覺間,兩人已戰至劍下世界的深處。無數世界從兩人身邊飄過,內中氣息強橫無比,人尊多如草芥,通天亦是螻蟻。強大的心神從那些世界中飛出,好奇地觀望向激戰的兩人,方開始出不屑的哧笑,可等看清兩人的年齡時,卻都同時沉默了下來,心神之光不住閃爍。

    又戰了三四千合,兩人的衣衫已然破碎不堪,遍體鱗傷,全身上下小裂口接近百道,然而戰況激烈,兩人都沒工夫去修復體傷,亦無暇去關注周遭情況,他們卻不知道,來自各個世界觀戰的看客越來越多。有些更是以肉身飛出世界,眉飛色舞地打量著兩人。

    “轟”

    枯山崩塌,碎石傾倒入漠海中,就在這時,從蒼涼的大海深處飄來一道龐大的陰影,它穿透濃霧,現身于周繼君和千十七眼前。兩人餘光掃去,同時一愣,就見大海之上漂浮著一隻巨船,百丈高,千丈長,兩個獨眼巨人開道,船後跟著一群龍鯨,隱隱歌鳴。而在船身周遭插著兩葉更為龐大的羽翼,輕輕一扇,海水掀起千層浪,那巨船飛騰而起,眨眼間已至兩人身前。

    梵音響起,如若天籟,從巨船上飛出十余名婀娜多姿的仙女,她們提著竹籃,將裡面的花瓣傾灑向四周,繁花盡落,仙女們掩口而笑,紛紛飛落至船舷,匍匐於地。

    周繼君心中微動,余光掃向千十七,就見他緊握雙拳,眼中浮起痛苦之色,似在苦苦思索著什麼,往昔的回憶湧上心頭,化作霧霾彌漫於千十七眸中,卻令他微微恍惚。周繼君眉頭皺起,心思飄蕩開來,就在這時,無數道強橫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掠來,那些從深處世界飛出的人有些和常人無二,有的卻宛若傳說中的妖魔神o,相貌奇異。他們恭恭敬敬地站在周繼君和千十七身後,收斂著身上的氣息,可即便對著他們的肉身,周繼君心底亦止不住升起壓抑和恐慌,就仿佛鳥雀面對鷹隼般,自然而然的敬畏。

    強行運轉君子道意,將心底的股恐慌驅散,周繼君深吸口氣,轉目望向巨船。就見兩將開路,一個穿著兗服頭戴冕冠的中年男子迤迤然走出,龍行虎步,氣宇軒昂,目光中隱約透著不怒自威的氣質,非長年身處高位而不得。

    “吾等參見西方太極天皇大帝。”

    數十名強者齊齊朝著船上男子拱手稱道,他們神情不一,有些是自心底的敬畏,而有些則滿臉忌憚之色。

    “無需多禮,寡人只是遊玩至此,並無它事,諸位散去罷。”

    強者們面上露出猶豫不決的神情,火熱的目光逡巡在周繼君和千十七身上,好似看到什麼奇珍異寶般戀戀不捨,直看得周繼君心底毛。

    “怎麼,各位不肯給寡人這個面子嗎。”

    低沉卻充滿威嚴的聲音回蕩開來,隱隱透著幾分不悅,那些強者互視一眼,滿臉遺憾地告辭而去。不多時,在蒼涼的冷海邊,就只剩下周繼君和千十七。

    “西方太極天皇大帝”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神情變幻莫測,他雖不知七州外的大人物,可聽得這個名號,又看見那些強者的反應,他亦能知道船上那人身份尊崇,絕對是天地間有數的強者。不談他本身,就連伏於船頭的那些仙女,她們身上散出的氣息亦令周繼君暗暗咋舌,雖未及屠龍和月修羅,可卻比周繼君要高出好多。

    眼見周繼君不住打量著那些仙女們,船上的中年人眸底閃過好笑之色,他輕咳一聲,緩緩開口道。

    “少年郎,你看上寡人的女侍了?若真看上了,那寡人就將她們全都賜予你又何妨。”

    龐大的氣息湧來,周繼君心頭微窒,臉色微微尷尬,卻還是不卑不亢地拱手道。

    “天帝見笑了,在下並無此意。”

    “天帝?”那人微微一怔,臉上閃過莫名的紅潮,爾後放聲大笑起來,“你這個稱呼欠妥呵,若讓他聽到了,少不得要以這個藉口又來尋釁。”

    “不過聽你這麼稱呼,寡人心中倒是歡喜的很。”

    笑意漸漸收斂,中年人善意地看了眼周繼君,又轉向千十七,頷道。



“兩位都是近年來少見的英才,一個通天,一個即將通天,可年齡卻才剛過二十。嘖嘖,就連寡人也是心動之極呵。”


    聞言,周繼君神色微變,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就聽那天皇大帝接著說道。

    “寡人不知兩位為何生死相搏,亦不知兩位身屬何方勢力,不過寡人卻知二位與吾有緣。寡人千年出巡一次,心生吉兆於是才來到這歸墟荒野,恰好遇見兩位,這不是有緣又是什麼。”

    歸墟荒野

    聞言,周繼君下意識的舉目看去,目光穿透濃霧,沒入冷海盡頭,就見在那汪洋深處隱隱閃爍著什麼。

    “兩位能以少年之齡修至如此境界,想必都是聰明人,如此你們願效忠寡人嗎。寡人對手下一向不吝提拔,若爾等願意,先從寡人駕前侍衛做起,等百年後你們突破法天境界,寡人再放你們出去做一方戰將,風光無限。”

    眼見周繼君面色凝重,而千十七更是滿臉陰冷,都未開口說話,天皇大帝面容漸漸凝固,眼底的殺機一閃而過,身後海水翻滾,竟在被那股殺意卷起滔天之勢。

    “同齡人中的翹楚自然桀驁不馴,寡人懂得。”

    天皇大帝強壓怒意,大手張開,一塊圓布出現在他手中,下綴無數符紋,上半部則嵌滿星辰,周繼君皺著眉頭探目望去,目光剛觸到圓布,就覺得心頭撲通撲通直跳,無數奇異的道意從那圓布的圖案上騰起,將他的心念淹沒,轉眼間深陷其中,難以自拔。趣書網 Www.Qushu.net

    “哦,還真是迫不及待。”天皇大帝輕笑一聲,下一刻,圓布消失在手中,他打量著面色始終靜若止水的千十七,又望向滿頭大汗的周繼君,沉吟道,“此乃西方太極天宮重寶,天道圖錄。修習此圖錄者,若根基牢固,亦能穩住心神,那修煉至法天亦只需三四十載。少年人,若你肯誓效忠寡人,寡人就將此圖錄傳你,不出十載,別說通天,便是突破法天也不在話下。”

    說完,天皇大帝淡淡一笑,好整以暇地望向周繼君。眼前這兩人雖不知從何而來,可卻都是不出世的天才,天皇大帝巡遊天上地下,見過的少年天才亦不乏少數,然而見到周繼君和千十七,他心中卻湧起不可抑的震驚。並不完全因為他們遠同齡人的修為,而是從兩人身上,天皇大帝隱隱察覺到那顆種獨樹一幟的功法道意,若他們持之以恆地修煉下去,不出千年,這天地間又將崛起兩名新晉強者。

    幸好皇妃傳信讓我去娘家接回她,否則寡人錯過了這兩個日後的強力臂助,豈不是要抱憾終生。

    天皇大帝眼中劃過僥倖之色,嘴角揚起。他的天道圖錄乃是他賴以成就今日功業的神奇功法,亦是天上地下強者覬覦的重寶,若要真傳給眼前的兩個年輕人,他也不會捨得。不過,這兩人一看就是對修煉之道追求到極致,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擁有如此修為,天道圖錄在前,他們定不會再猶豫,先將他們收入麾下,其他的日後再說

    “抱歉。”

    清朗的聲音傳來,天皇大帝微微恍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臉色漸漸陰沉下去,狠厲的目光宛若千山百岳重重壓向銀少年。

    周繼君瞬間倒飛出十數丈,在半空中強止住身形,餘光掃過千十七,爾後深吸口氣,朝著天皇大帝拱手道。

    “抱歉,在下有要事在身,恕難從命。”

    “大膽”

    一名駕著飛馬的戰將不知何時出現在周繼君身前,他手舉斧鉞,全身上下殺氣滾動,浩瀚若海漠,壓向周繼君。周繼君腦中嗡地一聲,卻是難以呼吸,幾欲昏厥。

    “帝君禮賢下士,不惜以千金之身來垂詢爾,爾竟如此不識相”

    明晃晃的斧鉞刺痛了周繼君的雙眼,寒意如潮漫過全身,可周繼君還是頑強地直起腰,透過那戰將,直直望向天皇大帝。

    若答應了天皇大帝的邀請,周繼君必將離開七州,那些人那些事從此遠去,再無法重拾。就算沒了這麼多牽掛,周繼君亦不會答應,他修君子道,心懷壯志,連蒼天命運都不屈服,又怎麼會甘為臣屬效忠於他人。

    君子道意漸漸聚攏,凝出周繼君平生最強之勢,搖搖欲墜地抵住那員戰將的殺意。眼見周繼君又站起身來,天皇大帝面容陰晴不定,良久,他眼中閃過決絕之色,冷笑一聲,張口道。

    “殺。”

    那戰將聞言哈哈一笑,斧鉞高高舉起,他細細打量著滿臉不屈不甘的周繼君,沉聲喝到。

    “爾且記住,吾乃天皇大帝座下人中戰神,到了地府報吾名號,定會讓爾投得個好胎。”

    巨勢壓來,周繼君全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氣,心念卻在不住掙扎,可那柄斧鉞已然舉至最高處,轉眼後就要落下。就在這千鈞一之際,一直靜若雕塑的千十七動了,他深深看了周繼君一眼,隨後轉望向船頭的中年人張口道。

    天皇大帝眼中閃過喜色,開口喝止。半截銀斷裂飛散,寒光凝于周繼君脖頸處,人中戰神悶哼一聲,硬生生止住斧勢,卻驚得周繼君冷汗直流,心已然蹦到嗓子眼。

    “你想通了?”

    天皇大帝臉色變化開來,如三日春風般和煦,他望向千十七,眉頭微微一皺,似乎陡然記起了什麼。古怪的感覺浮上心頭,就在天皇大帝準備好好看一眼千十七時,就見千十七嘴角輕蕩開,竟是在笑。

    “太極君聖,莫非你忘了我不成?”

    千十七面容依舊冷峻,可那絲笑容突兀地浮出,卻讓他的表情不再像以往那般僵硬,好像換了個人般,看得周繼君竟覺有些彆扭。

    “天下豪傑盡拜倒,君臨四海蛟魔王你不記得我也罷,你可曾記得他。”

    千十七話音落下,卻如天雷滾滾轟擊在眾人心頭,周繼君臉上浮起濃濃的驚詫,怔怔地望向千十七,蛟魔王,他指的莫非是

    “原來如此,是你”

    天皇大帝臉色漸漸陰沉了下去,他深深打量著千十七,似有些難以置信,眉宇間殺機隱伏,而那名騎著天馬的戰神亦丟開了周繼君,手執巨斧小心翼翼的移至千十七身後,滿臉警惕,虎視眈眈。

    “你居然沒死覆海君聖的功法果然了得,九九輪回,竟捨得讓你在塵世輪轉百世。”

    沉默,天皇大帝不再說話,他冷冷地望著千十七,目光閃爍,猶豫不決。

    “若你在此殺了我,覆海大人一時半會也不會知曉。”

    千十七淡淡地說道,他余光掃向眉頭緊鎖的周繼君,嘴角揚起一道意味深長的弧線。輪回百世,本應在大局收攏時轉醒,拾起那些零碎的記憶,重塑法身,不料卻被這個最後一輪回中橫空出世的男子帶入三千世界,一酣暢淋漓的大戰,將封印震碎,亦打破了自己萬年前親手布下的記憶枷鎖。是禍是福,真是難料呵。

    “千小公子,你真的讓寡人很為難呵。殺也不是,留也不是,嘖嘖。”

    可若殺了,必將激起覆海君聖的怒火,光是幽冥海本身的勢力就讓天皇大帝頭痛無比,更別提另外那幾個潛伏於世的君聖。天上地下大戰,萬餘年一輪,一輪中的一君聖非鎮元子莫屬,到了二輪,天下君聖都以那平天為,而平天更是親口說,兄弟幾人中,他唯一看不透的,只有昔日的四海霸主,不戰則已一戰震驚穹宇的覆海君聖。

    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招惹覆海,天皇大帝心中如是說。神色平靜下來,天皇大帝輕舒口氣,剛想找幾句能讓自己下得了臺階的話,就在這時,餘光中閃過一聲不吭的銀青年。漸漸的,嘴角翹起,天皇大帝輕咳一聲道。

    “事已至此,只好作罷,寡人也是不是毫不講理的暴君,那少年,适才是寡人不對,求賢若渴一時心急,卻險些鑄成大錯。如此,寡人就傳你一式天道圖錄作為補償。”

    說著,天皇大帝翻轉手心,圓布飛舞,從中射出一道奇異的銀光沒入周繼君額心,爾後天皇大帝不再多言,負手走回船艙。

    磅礴的道意轟入念海,周繼君眼前陡然一黑,身體猛晃。心念飛至上丹田,周繼君緊咬牙關,運轉起君子鬥數,君子三道意流轉而出,壓制著洶湧澎湃的念海。也不知過了多久,念海漸漸平復,周繼君張口,吐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凝滿天道圖錄道意的圓珠子飛射入枯海,掀起萬層浪。

    浪花擊打在千十七的衣袂上,他轉身望向臉色微微白的周繼君,淡然說道。

    “若你吸收了那些道意,不出幾日就能突破通天,如此浪費,不可惜嗎。”

    起身,周繼君走到千十七身邊,望著死寂如靨的大海,伸手卷來一朵浪花,把玩著。

    “那人如此折辱我,我若受了他的恩惠,日後再去尋他豈不理虧。再者,他讓我修煉至通天,只不過以我為棋子殺你,我又怎會讓他如願。”

    “大戰”千十七嘴角微微翹起,他雖在笑,可依舊顯得無比冷漠,“其實我們的局可以並行的,只不過等了數千年,才出了你這樣一個有意思的人,不做敵人真是浪費。”

    春雨連綿,已下了十余日,大雨從南起,漫過揚州、幽州、豫州,直飄向北方各州,竟有席捲七州之勢。

    十日裡,天下風雲齊聚京華,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京城,君公子沉寂半載有餘,再進京城,斬殺大煜高手,一掃前兩次的屈辱,直到大煜新任國禦出手,方才打破無人能阻君公子的局面。兩朝國禦都是七州絕頂強者,亦都只有二十餘歲,在說書人的段子中,兩位年輕國禦打得天昏地暗,從天宮打到地府,百萬回合不分勝敗,仙神妖魔盡皆退避。

    十日後,大煜國禦現身京城,卻不見君公子的身影,七州人心中惴惴,大煜皇室更是散佈謠言,說君公子已被國禦斬殺。謠言四起,就連在前線作戰的北疆軍也軍心動盪,連退三裡,兩日後,君公子出現在北朝次都平南府,將謠言打破。

    世人皆傳兩朝國禦有通天境界的修為,而在西北雍州也傳出消息,白家家主請來一通天強者,封為白家太上長老。一時間,天下流言四起,皆是關於通天強者的消息,七州之地原本就藏龍臥虎,流言愈演愈烈,人們赫然現這一切並非空穴來風。隨著兩朝國禦戰罷,那幾個隱世通天漸漸浮出水面,七州大局又變,開始進入新的篇章。

    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凜冽的殺意轉瞬即逝,卻讓齊靈兒微微咋舌。

    “靈兒,你不是老埋怨師父讓你閑著嗎。一會你去召集七星主,為師父辦一件事。”

    “好。嘻嘻,什麼事。”齊靈兒緊緊盯著周繼君,生怕他改口。

    “去為師父我將北朝的來福客棧一一清除。靈兒,此事看似簡單,實則不易。來福客棧底蘊深厚,隱藏高手無數,你能用的只有七星主,不得調動北朝一兵一卒。這也算師父給你安排的試練,此事成了,你才有資格真正成為我徒,日後為我征戰天下。否則,你就呆在師父身旁,永不沾兵戈。”

    永不沾兵戈

    齊靈兒微微一怔,她抬頭打量著神色平靜的周繼君,似想從他古井不波的面容上看出些什麼。良久,齊靈兒輕咬下唇,將孟極放下,朝著周繼君畢恭畢敬地拱手作禮,轉身而去。

    “孟極啊孟極,想和你家小姐一起去嗎。”

    周繼君撫摸著小獸柔軟的皮毛,目光追著那抹遠去的紅裙,爾後抬手揉著眉頭。

    “七州半數的來福客棧,便是我也難以連根拔去。靈兒,你若能做到,師父還真不敢再把你放在身邊了。”

    “去吧,我知道你還藏著許多奇異的本領,保護好她,若有什麼閃失,唯你是問。”

    周繼君鬆手,孟極嗷嗷一叫,撒開四肢向著齊靈兒奔去。

    天雷陣陣,一團烏雲飄過天吾山,爾後又一團土黃色的雲團飄來,它們在天際搖搖欲墜,似乎轉眼間就要破散。望向那兩朵壓向君子峰的雲彩,周繼君嘴角微微翹起,下一刻,他仰天長嘯,不多時,從遠處兩柱山峰中亦傳來嘯聲。此起彼伏的長嘯聲回蕩在天吾山中,鳥飛獸奔,驚慌失措。

    “這兩個傢伙,是在嫉妒我和千十七那一戰呵。都快到通天了,連雲座也挑選好了,嘖嘖,我再不突破恐怕這次要輸給你們了。”

    周繼君揮舞袍袖,憑空扇去,那兩朵雲彩微微一晃,隨即飛回月羅刹和沙摩尼所在的山峰。天吾山本是一座孤山,原先不算太高但也不矮,修築封神雲台時,周繼君曾命那少年山神將天吾山增高了百丈,如今看去卻是堪比雄山峻嶺。半年多前,豫州大局罷了,周繼君托山飛至,從此隱於天吾山。而月羅刹乃是七州一不安分的主兒,他瞅了眼周繼君搭建的竹屋,皺了皺眉,隨後離去,三日後回轉,卻不知從哪找來一峰,往天吾山上一扔,死皮賴臉地留在天吾山上修煉了起來。又過了兩日,沙摩尼也偷偷摸摸地找了一處山峰安在天吾山上,學月羅刹般,自顧自地在那打坐修煉。到後來,就連小獵風也來湊熱鬧,他從落雲山找來一峰,放在天吾山上,他與周繼君的徒兒和麾下的星主們年紀相仿,雖偶爾喜歡端起長輩架子,可骨子裡卻也還是以平輩相待,因此他所在的北峰最是熱鬧,十幾個少年修煉完了總喜歡去找周古玩耍。

    自此以後,天吾山上總共有了四座高峰,君子峰當中,周繼君自鎮之,西方沙摩尼,東方月羅刹,北方周古。四人中,周繼君、月羅刹和沙摩尼修為高深,都已邁入通天門檻,而小獵風比之他們也只差一線,人尊上品,即將突破巔峰。這四人可以說是如今北朝最強者,只要有他們在,有天吾山在,北朝民心堅穩如鐵。

    “羅刹和摩尼不日即將突破,就算大煜能招得通天高手也不用怕了,而我的通天機緣又在何處。”

    周繼君淡淡一笑,盤膝坐于君子峰上,山巔冷風吹拂他銀飛舞,陡然間,周繼君眼中射出精光,他張開雙臂,精氣漩渦聚於身前,天上山下無數道天地精氣蜂擁而來,周繼君放目看去,一一辨識,漸漸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和千戰於劍下世界,千十七打破枷鎖回憶起往事輪回,而周繼君亦悟出了屬於他的通天機緣。天地之數以一始,以九尊,若周繼君體內只有一道先天精氣,自可憑它上天入地,成就通天之勢。然而現如今,周繼君卻生出了八道獨特無比的先天精氣,九者缺一則不全,難以企及通天之勢。眼下周繼君只有兩種選擇,一是從他辛苦修煉出的八道先天精氣取出一道,其餘的都舍去,二是再煉出一道獨特的先天精氣,合以九數,上天入地,突破通天。

    這先天精氣奇特無比,各有妙處,既能為周繼君修復內傷,又能補充道力,還可以用於戰鬥,周繼君自然不舍丟棄。然而天地精氣雖多,可卻少有如君子精氣、仙靈精氣、皇道精氣那般卓然群者,至少在這七州周繼君尚未現。

    “當初煉化先天精氣快活無比,不料竟成了我今日的阻礙。”

    周繼君輕歎一聲,收回雙臂,將無用的天地之氣放開。目光從天際滑落,沒入深不見底的山谷,陡然間,周繼君心頭微動。

    “還有一處,那裡定會有,只不過”

    周繼君揉了揉眉頭,神色不住變幻著,卻是猶豫了起來。

    大風自北起,遙遙撲向南方,在天吾山之南,一路烽火高燃,即便白晝也未曾熄滅。淡淡的火光映上周繼君的眸子,火苗輕顫搖曳,周繼君深吸口氣,臉上漸漸浮起決然之色。

    “那就再下一趟地府吧。”

    白衣男子從山崖墜下,從東、西、北三峰處飛出三隻心神,圍著君子峰盤旋徘徊,良久方才回轉。

    磷火河畔,廝殺慘烈,駕著骷髏戰馬的騎士們衝殺向對面的府城,那座府城中早已人困馬乏,高手幾乎死絕,守軍不足千人。黢黑的城頭,中年男子抹了抹臉上粘稠的血紅液體,抬頭看了眼散著幽光的冥月,緊咬牙關。

    “報”

    長著獨角的鬼吏疾步登上城頭,單膝跪地。

    “可是援軍到了?”

    那鬼吏神色一黯,猛地叩頭道。

    “援軍尚未到達。大人公主她,她親自披掛上陣了。”

    “你說什麼”中年人一把揪起鬼吏,臉色劇變,爾後匆匆忙扒上城牆,朝下看去。

    幽藍的光華從冥月上流瀉而出,和人間的月光一般,靜靜的飄蕩在城下沙場中。

    “嘩啦啦”

    城門大開,一身緊束武士服的女子戴著猙獰可怖的獠牙面具,率領最後的一千兵卒殺向骷髏騎士,她的修為雖比普通兵將高出些許,但可也只是地境巔峰,剛開始還能斬殺幾員敵將,可到後來,敵人越來越多,將她與大部隊阻斷,包圍在戰圈中央。半柱香後,那女子呼吸急促,手中的槍勢愈僵硬緩慢。

    “大人你做什麼?”

    廣泉公主拾起面具戴好,冷聲道。

    “吾師命本宮入世修行,你又何必多問。聽說輪轉王正在和宋帝王爭奪黑繩大地獄,不料還分兵戰我秦廣國,那輪轉王的胃口也太大了,就不怕父王與宋帝王聯手夾擊輪轉國,將他的五濁世界奪下。”

    大將深深看了眼廣泉公主,仰天大笑起來。

    “女流之輩也敢妄談兵家大事,我家王上雄才大略,還輪不到殿下來管。來人,將廣泉公主好生請來,且在我軍中盤桓幾日。”

    話音落下,廣泉公主面色一緊,餘光中,騎著骷髏馬的騎士如海潮般蜂擁而來,己方的千余騎士早被逼至戰場一角,難以援救。而她廝殺到現在,早已精疲力竭,纖臂沉重如山,手中的長槍微微顫抖著。

    高懸黑空的冥月陡然一黯,就見半空中浮起一個漩渦,漩渦深處的日光照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手遮住雙目,腳步沉重,全身上下再難使出半絲力氣。刹那後,漩渦沒於空氣中,來自人世的光華消散,而在戰場中央卻多了個白衣銀的男子。

    “傳說中的地府呵,那日只是遙遙看了一眼,今日才算是一次來吧。”

    周繼君站在幽幽黑土上,將心念掃向四周,兩方局面和高手瞬間被周繼君盡數掌握,滿意地點了點頭,周繼君不理會周遭瞠目結舌的地府兵將們,自顧自地盤膝坐下。幽冥地府乃是異常可怖的地方,那日周繼君於京城參悟地仙之道,也曾踏足地府,可方進入,就被無數道強橫的氣息卷了回來,站在地府邊緣,周繼君釋放心念打探起這個神奇的地方,卻現這裡也和穹宇各個大洲一般,充滿殺戮和征戰,而且戰場中的強者繁多,在幾處大型戰役之地,人尊巔峰的鬼怪只是統領百人的校尉,通天境界強者也只能做個偏將。周繼君自然不敢隨意踏足地府,今日前來取九道精氣,他也是徘徊良久,終於選得一處氣息稍弱的戰場,即便如此,在這裡也有十來名人尊,兩名人尊巔峰的強者,分別是那骷髏騎兵大將和府城上的中年人。

    將瑣碎的心意散去,周繼君召喚出三道蛇人,為他護法,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吸收漫布戰場的陰冥之氣。

    “是地仙,可他的修為”

    府城上的中年人遙遙望向周繼君,臉上浮出困惑之色。地府五宮十國,各大戰事中都會出現地仙的身影,他們或是被一方之主聘請,或是來此修行,實力高絕,至少也是法天境界,而磷火城主清晰地感覺到,戰場中央的那名地仙身上的氣息只比自己強上幾許,然而他又確確實實擁有地仙的特徵。

    “不管了,地仙就算再弱,可也能越級挑戰地府中人。”磷火城主喃喃低語著,爾後強作笑容,躍上城頭高呼一聲,“磷火城主恭迎銀尊者,王上許於尊者的重寶定會兌現,還請尊者出手拒敵。”

    話音遠遠蕩出,輪轉王一方的兵將臉上浮起驚懼之色,紛紛望向周繼君,被團團圍住的廣泉公主也是微微愕然,隨即醒悟過來,將面具摘去,朗聲道。

    “今日得銀尊者救駕,本宮沒齒難忘。我秦廣國的兒郎們何在,有尊者在此壓陣,還不殺敵。”

    場中變局漸起,骷髏騎兵們望向透著神秘之色的銀男子,心底深處的恐懼難以遏制地彌漫開,手提韁繩,紛紛後退,而秦廣國的千餘騎兵臉上浮起激動之色,重新舉起長槍,嘶吼著衝殺向敵軍。

    地仙于地府中人,就如同通天在七州的地位,各方勢力巨頭爭相花費重寶聘請,而普通地府中人也以一見地仙為榮。不僅是因為他們幾乎人人擁有越級滅殺地府強者的戰績,也因為他們獨樹一幟的神奇法術,在地府戰場中往往能揮奇效,以一殺萬亦如兒戲。

    兵戈聲傳來,周繼君眉頭微皺,心意愈煩躁起來。戰場中的陰冥之氣和他想像中的一般濃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周繼君將它們吸入藏象,隨著另外八道先天精氣一同運行周天之中,百多個周天過去,它們依舊沒有煉化,而且總是不聽話地四處遊走,卻讓周繼君頭痛無比。

    睜開眼,周繼君起身望向高懸於空的深藍冥月,苦苦思索著。在他周圍,廝殺慘烈,此時的秦廣國騎兵們氣勢如潮,以一當十,竟能和萬余骷髏騎士僵持住。而輪轉王軍中的大將,那個人尊巔峰的強者始終凝望著周繼君,良久,他眼中浮起霍然之色,死死盯著為秦軍鼓氣的廣泉公主,嘴角漸漸揚起。

    “輪轉國的兒郎們聽著,那位銀尊者乃是路過此地,和秦廣國沒有半點關係。哈哈哈,廣泉殿下,若這位地仙尊者真的屬於你方,為何他到現在都未出手?殿下無需狡辯了,尊者分明是來此修行的。”

    洪亮的聲音回蕩在戰場上,兩方人馬神色同時一變,輪轉國騎士滿臉惱怒,而那千余秦廣國兵士則怔怔地望向周繼君,身體微微顫抖著。

    “你”

    廣泉公主臉色微紅,她透過萬余人影望向那名滿臉得意的大將,漸漸的,眼中浮起決然之色。就見她捏出一個法印,幽黑的氣體從她腳下升騰而起,凝成一柄長劍。黑氣生出的那刹那,周繼君猛地扭頭望去,眼中閃著火光,灼熱無比。

    “陰冥精氣”

    “殺”

    廣泉公主嬌喝一聲,駕著黑劍騰身飛過骷髏騎兵,竟是想要將那名主將斬殺。

    “哈哈哈,雕蟲小技。”

    輪轉國大將伸手重重拍上馬臀,那匹骷髏戰馬嘶吼一聲,撒開蹄子飛躍上半空,直直朝廣泉公主飛去。一個是人尊巔峰,一個只是地境巔峰,高下立判。強絕的氣勢壓來,廣泉公主嬌軀猛顫,身形如風中落葉搖曳下墜,而那大將哈哈一笑,猿臂舒張攬向廣泉公主。

    刺目的銀光劃破幽幽天空,君子劍掃去,那名大將悶哼一聲,連人帶馬倒飛出去,周繼君攬住廣泉公主的腰肢,飛落回地面。

    戰場上鴉雀無聲,秦廣國的兵將們激動地望向周繼君,而輪轉國的骷髏騎兵們氣勢已然下降到低估,那個拄劍支起身體的大將更是難以置信地望向周繼君,身體微微抖著。

    爾後卻似怕周繼君反悔,廣泉公主又道,“本宮修為雖低,可卻師父承紂絕陰天宮的南方大帝,所修的絕對是最正宗的鬼道功法。我將其中訣竅告知尊者,以尊者之資想要煉化陰冥精氣輕而易舉。”

    “南方大帝”

    “正是,家師乃南方大帝杜子仁。”

    廣泉公主輕聲說道,她有意低著頭,假裝沒覺周繼君語氣中的疑惑。

    就在他們說話間,輪轉國大軍已如潮水般退去,周繼君愕然抬,臉上浮起驚疑之色,一旁的廣泉公主忍著笑意輕聲道。

    “尊者應當是一次來我地府修行吧,否則也不會不知道地仙對於地府意味著什麼。”

    廣泉公主收斂功法,臉上的血絲漸漸消褪,她沒有為周繼君釋疑,回眸看向朝這趕來的磷火城城主,暗中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過來。

    “銀尊者,在這裡卻是無法煉化陰冥精氣,還請尊者隨本宮回轉都城。”

    “為何在此處不行?”

    周繼君打量著殷勤的廣泉公主,心中暗暗警惕。

    “此乃征戰殺伐之地,陰冥之氣凝聚於此難以煉化。”

    廣泉公主隨口說道,她挽上周繼君的胳膊,輕笑一聲道。

    “我秦廣國都在磷火城西南三百里處,本宮身子疲憊難以施展法術,尊者可否”

    幽香流轉,周繼君感受著廣泉公主豐滿頎長的嬌軀有意無意的摩擦,心底沒來由的生出幾分反感,若非适才見著眼前女子奮勇英姿,尚存一絲好感,周繼君此時定會一把將她推開,揚長而去。輕歎口氣,周繼君攬住廣泉公主柔軟的腰肢,抽出君子劍,躍上半空禦劍向西南行去。

    身下景致湧入周繼君眼中,崇山峻嶺,湖泊河流應有盡有。在這片偌大的黑土地上,屹立著數百府城,城中人頭攢動,妖魔鬼怪聚於街上,一副融洽和睦的景象,除了永遠幽黯的天色外,這裡的一切似乎和七州並沒太多的不同。半個多時辰後,周繼君攜著廣泉公主來到秦廣國中央,浩蕩的京畿之地映入眼簾,在京畿之地正中,黑氣繚繞的都城高達千丈,森森然中,隱約透出威嚴霸道的氣息。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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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章:天下共知(下)]

   
    “勿要多說了,你父王自有打算。 wwW.

    秦廣王眼中寒光乍閃,轉眼後又恢復了憨老粗般的神色,越過廣泉,秦廣王目光落到周繼君臉上,猛地凝滯,半晌,鄭重地拱手道。

    “沒想到小兄弟還是地仙尊者,還真讓老秦我吃了一驚。尊者于我秦廣國和廣泉小女有大恩,請受本王一拜。”

    周繼君微移身形,避開了秦廣王這一禮,爾後拱手道。

    “王上勿要多禮,在下救公主也是懷有私心。”

    說著,周繼君看向廣泉公主。

    “父王,這位尊者想要知道煉化陰冥精氣之法。”

    “陰冥精氣?”秦廣王話音陡然揚起,他詫異地看向一臉茫然的周繼君,爾後仰頭大笑起來,“陰冥精氣,簡單得很那,小兄弟放心,老秦定會全力助你。”

    聞言,周繼君心中微微激動,得到陰冥精氣湊成九數,突破通天境界再沒任何阻礙了。他剛想開口,就見陰風襲來,秦廣王不知何時已來到自己身邊,熟稔無比地摟著他脖頸,還順手重重拍了兩下,差點將周繼君的骨架拍散。

    “煉化這陰冥精氣花費不了多久,今日女兒回來乃是舉國一件喜事,小兄弟先陪老秦我喝上幾盅去。老秦我已經很久沒和人痛飲了”

    “可是我”

    “可是我和小兄弟一見傾心,不喝上幾盅也太過意不去了。我和你說,我這個女兒這輩子過得真苦,三歲死了親娘歲死了爹不是,是死了義父,又被那該死的杜老頭收為徒兒,活生生地離開了我十五年”

    聽著秦廣王驢頭不對馬嘴的話,周繼君苦笑連連,心底深處那絲古怪的感覺愈濃重。可此時他被法天境界強者架著,就算想走也走不了,更何況通天的契機就在眼前的父女身上,周繼君只能強忍著秦廣王沒完沒了的嘮叨,隨著他向黑氣彌漫的森森王宮飛去

    幽冥地府共有五座神宮,其中四座分屬於四方鬼帝,乃是他們修行的道場,地府中人無不希望自家子弟能被選入宮中,就算做個小僕也好。四方大帝在幽冥地府中地位然,淩駕諸王,只在神龍見不見尾的北陰酆都大帝之下,因此得入神宮者非但能習得一身好本事,如若被大帝看中,還會在將來擁有難以想像的權勢。

    羅浮山,大雪紛飛,幽冥地府的雪不同於塵世中的飛白連天,它周身上下透著靜謐而詭異的藍光,落在地面亦不會融化,宛如一片片深藍色的落葉,鋪得厚厚一層,輕踩上去出哢嚓哢嚓的聲響。在羅浮山紂絕陰天宮之末,是下人們的廂房,雖不簡陋,但卻是尋常木料搭建,北風刮來,總會躥入幾絲,嗖嗖作響。正午時分,下人們都去大廳取食,廂房中空蕩蕩的,只除了尾末的一間中,七八歲的小廝盤坐於矮塌上,凝神吐氣,卻是在利用這為數不多的閒暇時光進行修行。

    各大神宮選徒嚴格,非擁有上佳資質者不得入,而想進宮為僕者,資質也需在常人之上,他們雖無法習得鬼道真傳,但入門的修行法訣卻和內門弟子一樣,也算是神宮對奴僕們僅有的一點施捨。

    “還是沒能突破三轉。”

    那小廝撓了撓頭,起身走下床榻,迷茫地望向窗外。無論世俗還是地府,絕大多數少年誰不想修得大道,擁有一身令天下震驚的本事,成為人上人。然而,不談修行之路的艱險,就是資質也各有不同,資質好的人天生就佔有優勢,而眼下這個小廝資質雖比常人高出那麼一點,可在這偌大的紂絕陰天宮中,卻屬於劣等。

    天空中,瑩藍亮的雪花飛舞若蝶,冷風竄進屋子,小廝下意識地抱緊雙臂,眸底浮起幾分黯然,就在這時,他眉頭微皺,卻是在屋外的落雪中劃過一抹金光,卻是終年幽藍的羅浮山上從未出現過的色彩。小廝猶豫著處打量片刻,隨即推開木門走出屋子,懵懵懂懂地朝著那抹金黃走去。

    “呼”

    北風從山巔卷來,呼嘯不止,那小廝微微一怔,卻是那抹金黃的光暈陡然向他飛來,圍著他盤旋幾遭,爾後一寸一寸地沒入他額心。小廝面頰陡然僵硬,眼神不住變換著,身體亦劇烈顫抖起來。金光順著他的額頭慢慢往下游走,脖頸、前胸、後背、四肢

    深藍的大雪從天而降,琉璃般的雪花在小廝肩膀堆上高高一層,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轉過身來,邁開僵硬的腿腳,直直向山崖處走去。幽冥地府奇異的景致沒入眸子底,他遙視著高天廣地,目光純粹無暇,可面容卻沉凝著,如不波古井,漸漸的,一縷僵硬的笑容從嘴角劃開。

    “皇天在上,人如螻蟻,翻身而起,人人為皇。我得宏願,普渡眾生,三百教義,皆為皇道

    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從此往後,八荒四合,千朝萬代,人人為皇,皆可上皇天”

    隆隆梵音響起,回蕩在羅浮山上下,在紂絕陰天宮主殿中,陛座上盤膝吐氣的男子眼睛猛地睜開,精光暴綻。他起身,走到窗櫺前,目光穿透崇山峻嶺,落向那個廂房外神情憨厚的小廝,目光閃爍,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

    “來,我們繼續幹”

    秦廣宮中,滿臉虯髯的秦廣王拍著身前的大甕,氣勢洶洶地盯向對面的男子,一副不喝光誓不甘休的模樣。

    周繼君赤紅著臉,打了個飽嗝,他看向身前空空如也的五隻大酒甕,淡淡一笑,搖搖晃晃地起身,一巴掌拍下去,那些酒甕盡裂成粉碎。匆匆的腳步聲從殿外響起,侍衛們驚疑地探頭看來,大殿中,秦廣王也是一巴掌拍碎身前的十餘隻酒甕,偶爾仰頭大笑起來。侍衛們臉上浮起古怪的神色,隨後疑惑地折身走回。

    “小兄弟,你的酒量就這麼點?”

    秦廣王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抱起一甕酒的周繼君,勾了勾手指道。

    “你今日起碼再喝個十甕,否則,休想娶走我女兒。”

    “噗”

    周繼君一股氣沒憋住,將口中的酒水盡數噴出,眼底閃過清明之色,轉而又變得渾濁無比。周繼君抹了抹嘴,漲紅著臉道。

    “王上你誤會了,我可從沒打過你女兒的主意。來,來,我們接著喝。”

    “誤會個屁”

    周繼君眼前一花,就見秦廣王笨重的身體撲通一聲落到自己的席案上,他就這樣蹲在案上,虎目圓瞪,上下瞅著自己。

    “你一路抱著我女兒過來,占盡便宜,我女兒雖然國色天香為南帝親傳弟子,可她一黃花大閨女被你占了便宜,以後又有誰肯要她”

    說著,秦廣王怒氣騰騰地拎起酒甕朝嘴裡灌去,目光卻在悄悄打量著周繼君。

    “我已有妻室。”

    周繼君醉醺醺地開口道,餘光中,殿門口那道婀娜的身影若隱若現。

    “有妻室又如何,這男人在世,像小兄弟這般英豪,誰又沒個三妻四妾?哼,你到底要不要我女兒?”

    “我此生情緣已盡,恕難從命。”

    “嗯?”

    秦廣王重重地摔下酒甕,眼睛瞪得老大,兇神惡煞般地盯著周繼君,而周繼君也不甘示弱,絲毫不懼地迎著他的目光。兩人都醉醺醺,眼皮上下打顫,看似神志不清,可實則心底清醒無比。

    “我可憐的女兒呐真是命苦,三歲死了親娘歲死了爹死了義父,被那該死的杜老頭收為徒兒,現在又遇到負心漢登徒子”

    秦廣王抹了抹乾澀澀的雙眼,又開始喋喋不休的哀嚎起來,直聽得周繼君頭皮麻,卻也大開眼界,這地府的君王和人間的君王果真不同,至少面前這秦廣王如此,毫無君王的樣子,竟和街頭那些賣藝不賣身的老頭兒一個德性。

    “王上,此事並非沒有兩全之法。再說,我一路前來只是碰了公主的腰而已。”

    “摸了我兒的腰身還嫌不夠?你還想碰哪”

    秦廣王鼻子裡噴著黑氣,直勾勾地盯著周繼君,翻卷的嘴唇不住蠕動著,好似像要把周繼君吞入腹中解恨般。 wW、3vBOOk。neT

    大殿內忽然靜了下來,兩人目光分開,望向別出,大殿內的氣氛微微僵硬。

    良久,卻是秦廣王先開口了,他長歎口氣,臉上浮起猶豫之色,爾後開口。

    “既然你看不上我女兒,老秦我也不勉強。但你畢竟又占過我女兒便宜,這樣吧,讓我女兒認你做個兄長總可以吧。”

    聞言,周繼君心中微覺古怪,就算自己救了廣泉公主和磷火城,可秦廣王承諾助自己修出那九道先天精氣也算是報恩了,為何如此熱心腸,拐彎抹角地非要和自己搭上關係。他可是這幽冥地獄的一方主君,修為高達法天,自己和他比起來恰米粒與皓月,相差何止千萬裡。

    眼見周繼君面色猶豫,一直裝糊塗的秦廣王也不由得動了真怒,他“嘩啦”翻身躍下,大手一拍席案,冷聲喝道。

    “莫非你連這個也不肯?”

    法天的氣勢將周繼君牢牢鎖定,似乎一言不合就要下殺手,周繼君嘴角泛起苦笑,抱拳道。

    “非是不願意,只不過在下身份低位,不敢高攀。”

    “你也知道是高攀了?”秦廣王鬍鬚翹起,哈哈一笑用力拍著周繼君的肩膀,不理會他滿臉痛苦揚聲道,“就這麼定了,從今日起你銀尊者就是我女兒的義兄了,也是我的義子,還不快來拜見你老子。”

    周繼君臉色一沉,秦廣王察言觀色,又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哈哈大笑道。

    “說笑說笑,你們交你們的,我們交我們的,互不相干。小兄弟呵,你可是姓周名繼君。”

    “王上如何知道?”

    “你還真喝糊塗了?我身為地府君王,掌管人間策籍,又怎會不知你的姓名。”秦廣王上下打量著著周繼君,眼睛微微眯起,偶後從懷中掏出一塊龍蛇符令扔予周繼君,“适才我分心神命人查了下你的平生往事,才知你也是一無名小洲中的英豪霸主。此乃我秦軍兵符,周兄弟可憑他在世俗召出三千陰鬼兵,雖然只能在夜間,但他們每人都有地境中上品的修為,且令行禁止,好使得很。”

    接過龍蛇兵符,周繼君踟躇著,還是將它放入懷中,心中卻愈古怪起來,這秦廣王對自己似乎太好了點,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莫非他有何圖謀不成。

    “哈哈哈。”看著周繼君將兵符收下,秦廣王滿意地點了點頭,“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周兄弟,日後我女兒有何難處,還望兄弟能擔待幾分。”

    “這酒喝的也差不多了,想必陰冥之氣也已經化入周兄弟體內,只等你煉化了。”

    說著,秦廣王招了招手。

    “來人,帶周兄弟去法殿,他要閉關修行,任何人不得踏入法殿半步。”

    聞言,周繼君心頭一動,心念沉入體內,在藏象之府中果然沉凝著一團陰冥精氣,卻是隨著适才周繼君飲下的酒化於此,且乖巧無比,不在像磷火城前那般躁動。眼中閃過感激之色,周繼君高舉手臂,朝著秦廣王作了個揖,不再多言,隨著宮人趕向法殿。

    又飲了口酒,秦廣王臉上的迷糊之色一掃而空,他深深地看向周繼君遠去的背影,嘴角微翹。

    “父王”

    耳邊傳來一聲嬌嗔,秦廣王扭頭看去,就見躲在殿外多時的廣泉公主走了上來,緊咬朱唇,面色複雜變幻。

    “我的乖女兒呵。”秦廣王看著趴在自己膝上,目光黯然的少女,輕歎口氣伸手撫摸著她的梢,“果然長大了,不但不再頑皮了,還會為父王分憂,帶回來這麼一個潛力空前絕後的地仙來。只可惜,他終究還是塵世人,配不上我的乖女兒。”

    泉公主嚶嚀一聲,美豔的面龐慘白如紙,“父王放心,女兒也只是看中了他地仙的身份傳說畢竟是傳說,千年嫁給地仙的那地府女子最後也是不得善終,女兒再不會往那方面想了。”

    幽幽一歎,廣泉公主收回那道追著白衫的目光,將頭深埋進父王的膝中,輕聲問道。

    “我看他對地府的狀況絲毫不知,應當不是西樓的人,難得這天地間還有這樣一個無門無派的地仙,確實能為我秦國所用。可父王似乎對他太看中了,再怎麼說他也不過是人尊,父王居然讓他做泉兒的義兄,還賜予兵符”

    “女兒呵,你猜他多大了?”秦廣王不答反問,意味深長地望向廣泉。

    “能修煉成*人尊,還能分心修煉地仙之道,至少也有兩百餘歲。”廣泉公主疑惑地望向她父王,目光漸漸變化起來,“那他到底多大,一百多歲?”

    “哈哈哈”秦廣王捏了捏女兒的臉蛋,仰頭大笑,“女兒你這次可是帶回來一個寶貝。我命判官查了下生死簿,說出來恐怕會讓你大吃一驚,就是你父王我剛知道時也是嚇了一跳。他今年才二十有二,只比女兒你大上一歲。”

    “什麼”廣泉公主臉色陡然一變,怔怔地望向秦廣王,滿臉不可思議。

    “還有一事更令人驚訝,嘖嘖”秦廣王深吸口氣,臉色變幻,半晌開口道,“他的命冊分為兩部分,一本記載的乃是他原本的命數。天生廢體,七歲家門慘遭劇變,流落街頭,十歲離父前往別處,十三歲自盡而亡可這原本由天數安排好的命運竟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改變了,十歲離父前往別處,十七雖下山回京,二十一歲成就一方霸業,二十二歲二十二歲後,他的命數已不見於生死簿上。”

    “這又是為何?”廣泉公主此時方才回過神來,開口問道。

    “因為,他原本的命數已被自己打破,從此以後,他的命運再不由天定,還是由他自己主宰。世俗中人的命數都由天定,記載生死簿中,只有仙神妖魔或是淵源深厚的修煉門派弟子,他們的命數才不被錄下。”秦廣王遙遙看向宮外幽藍的天宮,淡淡地說道,“凡是如周兄弟這般,掙脫了原本的命數者,將來的成就都不可限量。在這天地間,也只有幾人做到,其中最有名的,也是女兒聽說過的,就是他。”

    “是誰?”

    “齊天君聖。”

    秦廣王緩緩說出這個名號,臉色微微紅。

    冷吸聲從身下傳來,廣泉公主慘白的臉上也浮起淡淡的紅暈,良久,她平復了心思開口道。

    “這麼說來,這位銀尊者日後的成就絕對不在齊天之下如此,今日這場交好也算劃得來。”

    “哈哈哈哈,你父王我什麼時候做過虧本的買賣,半月內,他定能成就通天,等日後他也會記得是在我秦王宮中踏上真正的修行之路。”

    就在這時,秦廣王心中微動,詫異地起身向殿外走去。秦廣國上空,深藍色的天穹上,漸漸破開一道裂縫,流雲飛旋,電閃雷鳴。下一刻,一道粗長的紫電飛也似的劈向秦王宮,深深插入其中一殿。雷勢不止,愈來愈大,接連九道天雷劈下,偌大的秦王宮竟微微晃動起來。

    秦廣王咬著下唇,就覺九道奇異的精氣從身後的宮殿中飛出,直射向天際漩渦處,宛若通天之柱般將這天與地連在一起。玄奧浩瀚的氣息從深宮傳來,秦廣王詫異地張開嘴,半晌,才喘著粗氣,喃喃道。

    “竟有九數通天他到底修煉的怎樣的古怪功法。”

    “父王,他該不會是突破了吧。”身後,廣泉公主輕咬朱唇,難以置信地望向天地間那九道光柱,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磷火城前,白衣男子一劍劈飛敵將的英姿,“方才煉化出先天精氣,這麼快就突破傳說中的那地仙,也不過如此呵。”

    眼中閃過黯然之色,廣泉公主心中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情愫,掙扎著,卻又想逃避。良久,她轉身,裙袂飛揚的瞬間,就見父王揮手將判官府中的生死簿卷來,紙頁翻飛,大片大片的空白裡終於浮出一行若隱若現的篆文——

    秦宮法殿中,周繼君長吐口氣,雙手抱圓,輕輕推開,眉宇間流轉著淡淡的雲氣,宛若墜世仙人。十歲上落雲,苦修十二載,大小戰役數十場,越級十餘場,殺人不計其數,直至今日,周繼君終於突破人尊,真正邁入通天。通天者只要避險躲劫,與天同壽亦有可能,也就是世俗人口中的仙神,可對於周繼君來說,卻是剛剛踏上追尋大道的路途。

    “九年之期呵,不想五年就破去了。”

    周繼君收斂氣息,自言自語道,眸光飄向天際,陳年往事慷慨激昂滑過心頭,他終於踏上了七州巔峰,可那個曾經並肩作戰的男子卻再也看不到了。淡淡的憂傷湧上眉宇,周繼君轉目向殿門看去,就見秦廣王滿臉喜色地走了進來,朝他連連拱手。

    “恭喜周兄弟突破通天,年僅二十二歲的通天強者,嘖嘖,前途不可限量。”



“多虧王上相助,君才會這麼快就突,此恩永不相忘。”


    哈哈一笑,秦廣王搖了搖手,他上下打量著周繼君,眼中流露出幾分稀奇。

    “周兄弟修煉的功法果真奇特,老秦我之前還未覺,你竟是煉化了九種先天精氣以成通天,這個”

    “莫非有不妥之處?”

    眼見秦廣王面色遲疑,周繼君眉頭微皺,開口問道。

    長歎口氣,秦廣王自尋了一隻矮礅坐下,猶豫著說道。

    “先天精氣對於吾等修煉者來說乃是重中之重,也是日後突破的關鍵之一。通天以上,想要突破後續境界,對道力已沒多少要求,因為通天者煉出道力的度乃是之前境界的千百倍。然則卻需得不斷煉化先天精氣,讓它成為天地人三者的橋樑,以便生出藏象等你修煉至通天上品,自然知道怎麼回事。一道先天精氣尚難煉化,更何況九道。”

    眼見周繼君臉上泛起紅光,眼神閃爍不定,秦廣王還當他聽到自己的話後變得憂心忡忡,不由得笑了笑,安慰道說。

    “不過修成九數先天精氣突破通天者你並不是一個,但也屈指可數。他們修行進度雖然緩慢,可九乃至尊之數,修煉出九道精氣所掌握的力量遠他人,當為同級修煉者中的翹楚,亦有人仗此越級挑戰而勝。九數通天,可以掌握九種天地人合一之勢,周兄弟日後自己琢磨罷。”

    周繼君漲紅著臉,捏緊拳頭,身體微微顫抖,非是擔憂,卻是欣喜若狂。若真如秦廣王所言,藏像是從通天突破到法天的關鍵,想要突破至法天必須生出藏象,卻只是後天藏象,而周繼君所擁有的則是先天藏象,那麼他日後突破到法天將不再有屏障,只需不斷煉化道力即可。

    心念飄過體內藏象,周繼君注視著從藏象中流轉出的先天精氣,陡然間察覺到這九種精氣比之從前又多出幾分變化,可藏象卻一如既往,並沒出現任何異狀。

    “若生成藏象則能突破法天,那我修為達到通天,又早已擁有先天藏象,應當有所徵兆才對。”

    周繼君喃喃低語道,臉上浮起疑惑之色,就聽耳邊傳來秦廣王渾厚粗獷的聲音。

    “修行一道當小心翼翼徐徐前進,周兄弟,急不得呵。”

    將心念收攏,周繼君自嘲地笑了笑,他剛剛突破通天,卻又迫不及待地覬覦起那法天境界來,貪婪之心乃是修行一道的大忌,正如秦廣王所言,修行當穩中求進,切不可急躁。

    “受教了。”

    周繼君拱手淡淡一笑道,目光無意間飄過秦廣王手中的冊籍,翻飛的書頁中許多名字落入周繼君眼中。

    “周兄弟在想什麼呢。哈哈哈,這是老秦我的命根子。”眼見周繼君盯著生死簿,心情大好的秦廣王也不掩飾,晃了晃手中的冊籍道,“當年這地府還未大亂時,老秦我被大帝委命,專管人間的長壽與夭折、出生與死亡的冊籍。統一管理陰間受刑及來生吉、凶。嘿嘿,我手中這個乃是地府重寶,傳說中的生死簿。”

    目光直直盯著生死簿,周繼君眸底浮起一層淺霧,良久開口幽幽道。

    “傳說中的生死簿呵,這世間生靈真的會有輪回轉世。”

    “當年是,只不過現如今”秦廣王踟躇片刻還是說了下去,“現如今地府征戰連連,老秦我雖然執掌生死簿,可其他各大王都有召喚死人鬼魂之能。穹宇世界中人生死,只要心神未泯滅,鬼魂都能下我地府,可卻會被各方勢力瓜分,補充兵源。”

    “什麼”聞言,周繼君臉色陡變,嘴唇張了張,卻沒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秦廣王幽幽一歎,摸了摸扎手的虯髯道,“你想讓我幫你查過世的親朋又好友如今怎樣,查是可以查出,可若他們落在其他勢力手中,老秦我也無可奈何。地府中有一地名曰往生泉,裡面的泉水就是世間傳說中的孟婆湯,大亂起後,那婆娘也不知去哪了,往生泉也被我們十王所用,派人從裡面汲取孟婆湯,給鬼魂們喝,放下前生之事。”

    頓了頓,秦廣王抬頭望向周繼君道。

    “你還要查嗎。”

    繼君面無表情道,“還請王上幫我查下七州將門周府族人的下落,以及七州皇室旁支中人,千甯臣。”

    無奈地搖了搖頭,秦廣王口中念念有詞,伸手朝生死簿上一點,書頁嘩啦啦地翻開。半晌,秦廣王看向停下的那一頁,眼中浮起遺憾之色。

    “周氏一族蒙冤而死,進我地府後被楚江王招入麾下,皆為一方守將。”

    “一方守將?”

    “生前有本事的人入我地府後也會被各方勢力委以重用,一方守將,如果能立下大功,那楚老兒也會賜他們鬼道功法,說不定日後也能成就鬼仙之位。

    秦廣王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周繼君,也不言語,繼續向後翻去,不多時停下。

    “千寧臣,又名千初澤,乃是重傷不治而亡。咦,他居然被那個人留下了。”

    秦廣王滿臉詫異,目光閃爍不定。

    “誰?”周繼君心中一動,連忙問道。

    “我幽冥地府中的最強者,北陰酆都大帝。嘖嘖,這下更不好辦了,給老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從大帝那要人呵。不過,你這位朋友可謂是福緣深厚呵,居然能得到北陰酆都大帝的賞識。”

    “那北陰酆都大帝又會對他如何。”

    看著唏噓不已的秦廣王,周繼君眼中浮起幾分希冀。

    “有兩樣,一是留他在身旁,為僕也好為奴也罷,反正都會傳他最正宗的鬼道功法,將來定能成就鬼仙,只不過卻只能行於陰間和夜裡。還有種可能,就是讓他重新投胎,進入穹宇世界輪回之中,不過他的前塵往事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重新開始嗎,若真能這樣,也不錯。”

    深吸口氣,周繼君輕聲道,目光飄蕩開來,就在秦廣王準備將生死簿合上時,周繼君心頭微動,突兀地伸手按上生死簿。

    “怎麼?”

    秦廣王眉頭蹙起,眼中閃過寒光。

    “王上可否再幫我查幾人,他們如今尚在世。”

    “這有何難。”秦廣王灑然一笑,輕輕推開周繼君的手,牢牢握住生死簿,“周兄弟請說。”

    “七州周家周久,洛青遊,洛滌塵。還有七州月羅刹、四大部洲沙摩尼”

    “夠了夠了。”秦廣王好笑地望向周繼君,“莫非你還想讓我把你那洲所有人都查一遍不成,有時候,知道太多天數並不是一件好事呵。”

    揶揄地看向面色微紅的周繼君,秦廣王搖了搖頭,口中念念有詞,隨著生死簿書頁翻飛,無數凡人被註定好了的一生如流水般滑過眼簾。

    “七州人周久,三十蒙劇變,後出海外,安度一生,元壽一百三十載。七州人洛青游,為周久妻,出海外,元壽八十載。七州人洛滌塵元壽七十六載。咦,你說的沙摩尼並無記載,看來不是神通者後裔,就是大宗門的子弟了。”

    “他是佛家弟子。”

    “原來如此,佛家和吾地府向來不對路,佛家子弟的生死之數亦不錄於生死簿月羅刹。”

    秦廣王微微一怔,眼中漸漸浮起驚詫,他抬頭深深看了眼周繼君,爾後哈哈大笑起來。

    “周兄弟,你說的那位月羅刹可是你的好友。”

    “正是,怎麼了。”

    “嘖嘖,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呵,你這位月兄弟竟然也是後天改變命數者,如你一般,他的命數不再由天定,而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周兄弟,你只管問他人,卻也不問問你自己在這生死簿中的命數,莫非你早就知道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

    周繼君淡淡地開口道,心底卻長舒口氣,濃濃的喜悅之情湧了上來。之前他雖也想問自己這一生的生死吉凶,可猶豫良久還是沒有開口相問。冥冥之中,卻是有什麼堵住了他的話,或許是面對茫茫天道,周繼君心底亦升起了良久未有過的畏懼,然而,從此刻起,周繼君再無任何懼怕。

    “爹娘和滌塵都沒有長生的機緣嗎。”

    眼中飄過黯然之情,周繼君目光死死盯著生死簿,面色複雜變幻著。誰說追求大道者就必須割斷所有的情思,父母養育之情乃是天地一恩情,如若忘棄,就算掌控大道成就傳說中的仙神又如何,到頭來卻是畜牲都不如。

    “嗯?”

    眼見周繼君又將手伸向生死簿,秦廣王瞪圓了雙眼,將生死簿藏進懷中。而周繼君則保持著伸著手的姿勢,怔怔地望向秦廣王。

    “嗯。”

    兩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地對視,誰都沒有再開口。半柱香時間過去,秦廣王長歎口氣,揉了揉酸漲的雙眼,余光瞟向滿臉堅決之色的周繼君,遲疑著開口道。

    “生死簿不可改。”

    “鬼魂都可不入輪回,這地府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周繼君伸長手,死死盯著秦廣王,咬著牙道。

    “若王上能讓我父母妹妹不入輪回,不為天數掌控,我x後定有相報,就算讓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上下打量著周繼君,秦廣王滿臉嚴肅地搖頭道。

    “若將他們從生死簿中勾掉,我秦廣王公道何在?天數不可違,若胡亂改變,必遭天懲。”

    “老秦你勿拿這些話糊弄我。”周繼君輕笑一聲,將急躁的心緒平復,走了幾步開口道,“我知道,凡事都有代價,你且說需我怎樣才能換得他們脫離天數。”

    “做我女婿。”

    “你不行除了這個,任何要求都行。”

    周繼君毫不避讓地迎上秦廣王的目光,良久,秦廣王幽幽一歎道。

    “你卻是太為難老秦我了。也罷,看在我和周兄弟一見如故的兄弟情分上,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即可。”

    “何事。”此時,周繼君終於知道了這秦廣王臉皮之厚,恐怕百十個皇宮都比不上。

    秦廣王嘴角微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遞給周繼君。

    “此乃幽冥契約,從上古時候傳下來,分為奴僕、臣屬以及盟友三種,簽下契約若違諾者,無論他修為有多高深,即便是君聖,亦會被天地不容,道力散光而亡。”

    頓了頓,秦廣王看了看周繼君的臉色,接著道。

    “我手中這份乃是最為平等盟友契約,不過我為主盟,你為客盟,你若簽下這份契約,老秦我就勉為其難,冒著天道懲罰,為你修改這生死簿。”

    接過幽冥契約,周繼君輕輕念誦著。

    “即日起,我周繼君和秦廣王結成盟友,一方有難,取出契約,另一方需得全力相救,如違此契約,天地不容”

    “結成盟友沒想到王上如此看重我。”周繼君沉聲道,他又看了遍契約,抬頭望向秦廣王,“這主盟和客盟又有何區別?”

    起身,秦廣王負手背著周繼君走了幾步,沉聲道。

    “主盟者,有撕毀契約的權利,而客盟一方則沒有。這條件是有些苛刻”

    “我同意了。”

    男子清朗的話音從背後傳來,秦廣王眉梢浮起喜色,心頭撲通撲通直跳。他看中的不是現在的周繼君,而是他逆天奪命的潛力,以今日的恩惠換的日後一絕世強者相助,對他來說也算是一筆划算的買賣了。

    “周兄弟只需按上血印即可。”

    秦廣王長舒口氣,回身走向周繼君,接過簽訂的契約,爾後伸手從懷中掏出生死簿,翻倒周久三人所在的那幾頁,微微猶豫著,卻是在思索如何修改。

    就在這時,那只手又伸了過來。

    “嗯?”秦廣王虯髯翹了翹,疑惑地望向周繼君。

    “我來改吧。”

    周繼君淡淡地說道,他眼中精光忽閃,眉宇間湧出幾絲興奮之色,轉瞬即逝。

    “這小子,莫非逆天改命改上癮了。”

    秦廣王嘀咕道,猶豫片刻還是鄭重地將生死簿遞給周繼君,全身氣息凝聚在雙臂間,滿臉警惕。這生死簿乃是他的命根子,若在往日,絕不會輕易交給他人,可今日他與周繼君剛剛結成盟友,此舉一是表示誠意,而來周繼君修為遠遜於他,且是在自己眼皮下,秦廣王亦可放下幾分心。

    “人活於世,卻往往身不由己,命數皆由天定天數可恨”周繼君看著生死簿,那些記錄著父母妹妹一生的篆文如流水般掠過眼前,良久,他深吸口氣,竟伸手抓住那幾頁紙。

    “且慢。”

    秦廣王心頭一慌,他剛想出手制止,就見周繼君猛地抬手,那幾張紙都被他撕下,轉眼間化作齏粉,飄散在大殿中。

    “轟隆隆”

    萬里晴空中陡然響起暴雷聲,陰雲翻卷,只聞雷聲卻不見雷光,可這聲勢卻浩大如斯,宛若天怒,整個秦廣王國都匍匐在旱雷之下,微微顫抖著。

    白衣青年灑然而立在殿中,隨手將生死簿丟給秦廣王,透過窗櫺看向窗外,嘴角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哼,裝模作樣,也不怕遭雷劈。”

    秦廣王接過生死簿,眼中浮起心疼之色,爾後眉頭竟微微抽搐起來,心底深處,漸漸浮起一個人影。那個人同樣也是逆天改命,成就無上大道,將四海攪亂讓天宮不得安歇,然後竟直下地府黃泉,找上門來,逼自己交出生死簿,滿臉譏諷地從前翻到尾,隨後找到一頁,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殤。再然後,他伸手將那一頁撕成粉碎,揚長而去。

    他也是來為別人逆天改名的,從此不墮輪回,秦廣王依稀還記得,在那張紙上記載的似乎是一個女子

    “還真像呵,都是生來與這老天做對的人。”

    秦廣王收回思緒,深深看了眼面前的青年,臉上又回復了之前的粗獷之色。

    盤桓於地府將近半月,周繼君幾度告辭皆被秦廣王強留下。周繼君牽掛七州戰局,巴不得立馬回轉,可每每開口時候,秦廣王總會以各種各樣的藉口將他的話堵上。再加上地府裡新奇事物層出不窮,往往周繼君覺得乏味時,秦廣王總會命人送來許多好玩的東西。例如飲馬黃泉的陰冥肉芝,它的相貌和人相似,卻只有拇指般大小,喜歡駕著馬車,晝伏夜出,世俗中人若食之,能生出陰陽眼,可以生魂遊地府,陰間鬼怪食之則能立即成就鬼仙功果。亦有地府法寶神兵,比如那把追魂弓,在世俗祭出此弓,一旦射中,可將對方的心神魂魄與剝離,不戰而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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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章:飛出七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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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周繼君玩膩了,秦廣王還會命年輕美貌的宮女帶周繼君遊玩秦廣國,秦廣國有千余城府,城府之間往往藏著奇山大江,雖是陰間,可景致不遜於世俗七州,再加上地府終年藍月當空,山水景色中映上些許幽藍,點綴如畫,卻是別有一番風情。 wwW.

    秦廣王雖強留周繼君於此,可禮數周道,並無惡意,而七州之局皆安排妥當,北朝有月羅刹三人坐鎮,短時間亦不會生什麼大事,周繼君索性將一切大小事項暫時丟下,入鄉隨俗,在這地府秦國休養生息起來起來。往往睡到日上三竿,去找秦廣王或是義妹廣泉喝點小酒,然後在喬裝打扮的宮女陪同下出去遊山玩水,四五日回轉,其間亦能遇到有趣之事。

    這一日,周繼君方睡醒,就聽殿外傳來敲門聲,無需心念探詢,周繼君聽得那微微急促的喘息聲就知來人是廣泉。周繼君和廣泉結成異姓兄妹,這些日子裡也有接觸,可每當周繼君朝廣泉看去時,總會在她頰上現一抹奇異的粉霞,眸波流轉,若即若離。周繼君在依依臉上看到過,在客家娘臉上看到過,在千若兮臉上亦看到過,如今的周繼君再非當年那個懵懵懂懂的少年,對於情之一物也逐漸敏感起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心中早有佳人在,其餘的女子周繼君能不招惹則不招惹,更何況廣泉還是他名分上的義妹,因此周繼君甚少去找廣泉。

    揮手卷來衣袍披上,周繼君打開房門,秦國公主俏生生地立在門口,猶豫片刻還是走進屋裡。

    “打擾兄長了。”

    廣泉微紅著臉,垂頭把玩著衣角。

    “無事,我也剛起床。”

    周繼君看了眼廣泉,就見她神色微有慌亂,似不敢看自己。

    “泉兒尋我何事?”

    “是父王讓泉兒來找兄長,有要事商量,兄長洗漱罷了就去大殿一趟吧。”

    說完,廣泉朝著周繼君作了個禮,頭也不抬轉身跑開了。

    “終於來了呵。”

    看著廣泉公主遠去的背影,周繼君喃喃自語道,秦廣王熱情好客,將他強留於此並非無的放矢,終究還是有其目的。秦廣王外表粗獷,表面上看起來整一個渾人,可實則心思細膩,這些日子來周繼君越覺得此人高深莫測,對人心的揣摩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洗漱完畢,周繼君系上青絲帶,翩翩然向大殿走去。一路上,宮女侍衛紛紛行李,態度恭敬和往日一般,可他們的神情肅然,隱約透出幾許凝重。想到廣泉适才的表情,周繼君心中生出古怪,他邊走邊想,不多時已到秦廣寶殿。

    “哈哈哈,周兄弟來了。”

    陛座之上,秦廣王頭戴九珠冕冠,身穿黑龍皇袍,腳踩金絛玉履,一改往日的隨意,衣冠楚楚,帝王之相盡顯。而在他下,是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以及那個始終面如古柏的執筆判官,再往下是秦廣國文武百官。

    “見過王上,不知秦王殿下召喚在下有何事。”

    見著這副架勢,周繼君也不敢托大,往日裡秦廣王張口閉口周兄弟,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在這大殿之上群臣之前,周繼君還是得將禮數做周全。看到周繼君朝自己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禮,秦廣王哈哈一笑,摸了摸頷下虯髯,正欲開口,就在這時,大殿外陡然出現四道人影。

    周繼君眼中閃過驚詫,他進這大殿后,便用心念留意四方,一刻也沒有鬆懈,而那四個人無比詭異,自己卻不知他們何時來到殿中。周繼君修至通天境界,一舉一動都帶著天地人合一之勢,周遭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而這四人能游離于周繼君的氣息之外,修為鐵定高出通天許多。

    殿外四人腳不離地,卻又仿佛飄過大殿,無聲無息,幾乎同一時間,他們猛地朝周繼君看來,神色各異,可都複雜無比。

    “哈哈哈,尊者們也來了。”秦廣王朝著殿下四人拱了拱手,爾後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開口道,“周兄弟,我來為你引薦一番,這四位乃是我秦廣國尊者,都是法天修為的地仙。”

    聞言,周繼君心頭一動,他細細看去這才現,那四人身上都流轉著幾分熟悉的氣息,他們的身形與大地融為一體,氣勢卻比自己強大玄奧無數倍。

    “見過四位尊者。”

    周繼君朝四人拱了拱手,心中愈古怪起來,從他們進殿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沒離開過自己,直看得周繼君頭皮麻。

    “這是我女兒廣泉的義兄,他雖然剛到通天境界,可也是貨真價實的地仙呵。”

    秦廣王灑然一笑,為那四位地仙介紹起周繼君來,眼中精光乍閃,卻是在悄悄打量那四人的表情。那四人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周繼君,漸漸的,大殿內氣息凝滯了起來,尷尬的氣氛籠罩在殿堂上空。

    良久,那四道紮得周繼君難受無比的目光終於散去,為的地仙忽而一笑,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



“這位小兄弟眼生的很呢,不知是哪位師兄的得意門人?”


    周繼君微微一怔,只覺此人前言不搭後語,有些莫名其妙。

    陛座之上,秦廣王嘴角漸漸翹起,他清了清嗓子,迎上四名地仙質詢的目光,揚聲道。

    “四位尊者有所不知,我這位周兄弟並非四大部洲人士,他來自己一個名叫七州的地方,今年方才二十二,這地仙之道並非他人傳授,卻是他自己領悟出來的。”

    話音落下,那四名地仙眼中浮出驚駭之情,都張大嘴巴望向周繼君,為的那名紫衣地仙更是神色不住變幻,時陰時陽。下一刻,磅礴的氣勢從那四人身上湧出,肆無忌憚地掠過大殿,有意無意地探向周繼君,大殿之中鴉雀無聲,若有細針墜地都能聽得異常清楚。

    感受著四股強大的地仙道意,周繼君眼中閃過寒光,轉瞬後覺那四名地仙雖用氣勢壓來,卻並無惡意,只是在探尋著什麼。周繼君心中微動,下意識地手捏法印,身體於大地融為一體,以君子厚德之道載地府萬物,釋放出地仙道意迎了上去。

    五股地仙道意糾纏在大殿中,殿堂下,地轉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爾後竟從中裂開一條交錯的裂痕,從殿遊走向殿尾。陛座下的黑無常冷哼一聲,微微不滿地看了眼那幾個地仙,大手重重按向底面,地磚又向中間合攏,逐漸恢復原狀。

    “地仙之道”

    心念穿梭在那四名地仙的道意中,周繼君心中升起玄而又玄的感覺,地仙之道奧妙無窮,那四名地仙的道意各有所長,可都比自己深厚無數倍,這大地雖與他們融為一體,卻更像是他們兄弟朋友,親密無間。

    秦宮寶殿中,白衣銀的青年眸間飄蕩著淡淡的白霧,目光時開時合,張口吐氣,玄氣凝於半空久而不散。那四名地仙同時一愣,相視苦笑,他們以道意試探這個突兀出現的年輕地仙,想要查出他的身份由來,孰料他竟因此頓悟,在這大殿之中入定了。二十二歲就已踏入他們花費百多年才掌握的地仙之道,非是如此勤奮修煉,又怎能達到。

    “師兄呵,此子莫非真與我西樓無關?嘖嘖,沒想到數萬年過去,這天地間除了我萬壽山還有別的地方誕生了地仙,那個叫七州的無名之地只在穹宇地圖中見過,沒想到竟然一人傑地靈之處呵。”

    “雖是同道,可著實詭異,不得不防。”紫衣地仙面容清臒,頷下長須飄然,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上下打量著周繼君,眼中有欣喜亦有幾分憂愁。漸漸的,他的神情凝重了起來,卻是察覺到周繼君隱於地仙道意下渾厚無朋的殺氣。

    “好重的殺性,怪哉怪哉”

    話音落下,身後的地仙亦紛紛出輕咦聲,卻是都覺了周繼君隱約浮動的殺氣。

    “果真奇怪呵。”一名矮胖地目光變幻,喃喃道,“在未踏足地仙前當以天地生靈為友,不得沾染殺戮,否則難成此道。他方踏足地仙之道,殺性如此之重,之前定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殺伐果斷。這樣也能修煉成地仙師兄向老爺傳符籙稟告此事吧。”

    “無妨。”紫衣地仙摸了摸鬍鬚,輕歎口氣道,“老爺為天下地仙之祖,大地之事無不在他掌控之中,又怎會不知此人。且先靜觀其變。”

    “大地為友,生靈為兄,這便是地仙之道下一層的道意嗎。”周繼君眸中精光乍閃,卻轉瞬消沒,良久嘴角微微翹起,“這天下間戰火四起,殺戮橫行,若以天地生靈兄,那豈不是誰也殺不得,莫非他們地仙個個都是善人,從不殺人食葷?太過荒謬,也太虛誇了,不過此中確實有幾分道意能為我君子之道所汲取。趣書網 wwW.Qushu.net

    “君子雖為逆天而起者,骨風傲然,可當尊重天地萬物,不卑不亢,以天為朋以地為友,對天地生靈平等視之,如此方為真君子之善。”

    “君子行大善,方才能讓心意純粹,萬事不爭,卻盡得之。”

    體內穹宇之中,端坐紫風的玄道蛇人微微一笑,滿臉淡漠,可眸中卻浮出虔誠之色。在詭道、武道兩蛇人豔羨的目光中,玄道蛇人撫摸著長須,飛出中丹田,立於穹宇中央,將它所執掌的君子道意一點一點地釋放出來,與周繼君新悟出的道意融合。

    “公子座下,執掌玄道。天地萬物,玄為根本。君子有三道,吾為真君子,行大善,天地萬物皆入吾心”隆隆道語從玄道蛇人口中傳出,回蕩在體內穹宇中,由經絡穴位凝成的河流山川愈生機勃勃。

    秦宮寶殿上,眾人只見銀飄然的青年的全身裹在虛影薄霧中,看不真切,可他眉宇間的神色卻不住變化,在暴虐與和善之間輪轉著。半柱香時間過去,那古怪的神情終於穩定下來,周繼君睜開雙眼,目光淡漠和善,可透過他的雙眼,望向眸底深處,卻陡然現濃濃的殺伐之意隱埋於斯,不動則以,動則血流成河。

    “善。”

    周繼君立於大殿之中,輕輕揮舞衣袖,將身前的薄霧散去,朝著不遠處的四名地仙淡淡一笑,灑脫中透著幾分真摯,讓人心中難以不生出好感。

    紫衣地仙輕舒口氣,眉頭皺了皺,卻是覺對面的青年身上氣質生了難以言明的變化,有地仙的氣息,可並不完全相似,然而他分明掌握了地仙之道,雖然涉及尚淺,可的的確確是修成地仙者才能擁有的。沉吟著,紫衣地仙向周繼君拱了拱手,開口道。

    “道友可知我西樓之事。”

    記憶回溯到城東擂臺戰大煜三強時候,那個從萬千丈大地之外湧入自己心念的故遠往事,周繼君嘴角浮起淺淺的笑意,頷道。

    “可是屬於西牛賀州五莊觀的西樓,在下確實聽過,不過尚未有機會前往瞻仰。”

    “瞻仰?”

    紫衣人微微一怔,臉上浮起莫名的笑意,而殿中諸人也滿臉古怪。

    “道兄卻是望文生義了,西樓,它並不是一座樓呵。”

    紫衣人哂笑著,卻沒再說下去。

    “好了,兩位再談下去可要耽誤行程了。”陛座之上的秦廣王摸著虯髯,插口道,“我秦廣國五位尊者皆以到齊,如此,這就動身吧。”

    頓了頓,秦廣王望向神色微疑的周繼君,笑了笑道。

    “實不相瞞,本王強留周兄弟這麼多日,確是在等今日。今日乃是我地府三十年一度的十殿大會,追根溯源,卻要到萬餘年前地府大亂之時,等路上我再于周兄弟詳說。”

    “十殿大會。”

    周繼君低聲咀嚼著,在世間傳說中,幽冥地府可不是他如今所見到的這般,而是分為十殿,每殿都有一名君王主宰,執掌地府之事。看來這傳說確實有所依據,不過隔著久遠,如今已物是人非。

    “這十殿大會需要我做什麼嗎?”

    思索片刻,周繼君沉聲問道。

    “哈哈哈哈,什麼也無需做。”秦廣王臉上浮起紅光,他目光飄過周繼君蕩向遠方,“本王只是想讓周兄弟幫我湊滿五數地仙,這些事路上再說,前往地府十殿少則也眼大半天,有的是時間。”

    就在這時,周繼君眼前一暗,他扭頭向殿外望去,臉上浮起難以置信的神情。大殿外,巨大的陰影壓向宮殿,滿身漆黑的三大鳥遮天蔽地,它背部龐大,可讓上百匹高頭大馬橫行馳騁。而從它的脖頸至尾梢,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屹立山川河流之間,竟有小半個秦廣宮大小。

    “這是”

    周繼君目光變幻,死死盯著將天穹遮掩的巨鳥,漸漸回憶起在歸墟和劍下世界看到的那些馱著宮殿飛行的巨鶴,那時候只是遙遙看過,可眼下身臨其境,卻又是一番別樣的滋味。天地萬千奇妙事物,在七州之外的世界,果真精彩無比,此生若不閱盡,霸得七州亦無趣。

    打量著微微激動的周繼君,秦廣王哈哈一笑,指向天頭的巨鳥道。

    幽冥地府雖然不屬塵世,可也被捲入這場大戰中,剛開始,十殿君王五方大帝齊心協力,共同抵抗地府外的其餘勢力。然而,在萬餘年前,隨著地府最德高望重的人物,那個站在陰間巔峰的天齊仁聖大帝隕落,戰火逐漸從地府內部蔓延開來。五方鬼帝只是自顧自的修道,而十殿君王誰也不服誰,開始為地府的掌控權互相征戰。戰火從磷火河直燒到幽冥黃泉,整個地府都在殺戮中顫抖搖晃,生靈塗炭,無數強者灰飛煙滅,就在地府的混亂達到最高峰時,那個男人出現了。

    他的身影遍佈整個地府,包括十殿君王、五方大帝,都沒人能阻擋的了他,地府千萬強者,甚少有人能在他手下走上十合。漸漸的,他身後聚集了大批追隨者,勢力之大,讓十殿君王都忌憚無比。再後來,他在北陰酆都立下道場,成為天齊仁聖大帝后地府一人,被地府眾人尊稱為北陰酆都大帝,無論權勢還是聲望都淩駕于十殿君王之上。

    他並沒有阻止地府的征戰殺戮,可卻頒佈十殿大會的條律,每三十年,十殿君王都要相聚中央十殿,由他分配往後三十年每方勢力所能得到的死魂數量,而分配的依據是各方勢力所招攬的地仙。此舉著實古怪,也有君王不滿,可一次十殿大會落幕後,無人再有異議。那次大會只有十殿君王,五方鬼帝和北陰酆都大帝參加,因此沒人知道生了什麼,而十殿君王也從沒向人提及過此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府征戰不休,可有了北陰酆都大帝后,從前的混亂之象漸漸消失,雖然仍舊四處戰亂,可卻井然有序。漸漸的,十殿君王各戰局一方轄地,建國稱王。秦廣王佔據大海之中、沃焦石之外的正西的黑土世界,掌黃泉。楚江王佔據正南方沃焦石下的活大地獄。宋帝王佔據東南方沃焦石下的黑繩大地獄。忤官王掌管正東方沃焦石下的合大地獄。閻羅王佔據東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喚大地獄。卞城王佔據正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喚大地獄。泰山王佔據丁北方沃焦石下的熱惱大地獄。都市王佔據正西方沃焦石下的大熱惱大地獄。平等王佔據西南方沃焦石下的阿鼻大地獄。轉輪王,則佔據沃焦石外,正東方的五濁世界。

    除了北陰酆都、六神宮,和一些強者棲息的高山河流,地府盡被十殿君王瓜分。戰火連天,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十位君王麻木的廝殺著,只有在十殿大會召開時候才會歇口氣,帶著屬下大張旗鼓地駕臨十殿,見一見曾經的同僚故友,今日的生死之敵。

    “原來如此,以地仙決定死魂數量,這死魂是你們的補源,重中之重,有此條律在,你們定然會不顧一切地招攬地仙。”

    黑天駕上,周繼君站在宮殿外山泉前,看著觸手可及的藍天白雲,微微恍惚。在他身前,秦廣王淡淡一笑,他望向巨鳥身下的浩瀚土地,眸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

    ”可是為何要依據地仙來分配死魂。”周繼君收回目光,不解地問向秦廣王,“一次十殿大會上,到底生了什麼。”

    “說不得,說不得。”

    秦廣王訕笑一聲,把臉扭向別處,周繼君抬頭看去,卻覺秦廣王臉上劃過幾分黯然,爾後轉瞬即逝。

    “此事日後不要再不提了,老秦我可不想這麼早就死。十殿快到了呵,周兄弟可準備好了。”

    “準備什麼?”周繼君不解地問道。

    “你這些日子遊玩地府,可卻仍有許多奇異的地方未曾去過,這十殿可是當年我幽冥地府權利最大的地方,死魂入地府,斷前世,判來生,是關入地獄受刑,還是進入穹宇輪回都在這十殿中決定。周兄弟可曾準備好前去一觀。”

    聞言,周繼君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自然,傳說中的地府十殿,我早就想去觀摩一番了。”

    巨鳥停於一處廣漠無盡的大海邊,潮漲潮落,海水散著深紫色,細細看去,卻現海水中不斷泛起黑色的大水泡,似煮沸了般。周繼君從行宮中走出,隨著秦廣王的鑾駕儀仗飛至海邊,天頭傳來破風聲,周繼君抬頭看去,就見數隻巨鳥向海邊飛來,它們背上亦馱著巨大的山河宮殿,儀仗精緻。

    “每次都是老秦我先到,這些傢伙好生憊懶。”

    秦廣王抬頭望向那幾個尚未到達的君王行宮,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爾後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開口道。



“離十殿大會開始還有些時辰,周兄弟,不如老秦我先陪你逛逛十殿吧。”


    “正有此意。”

    周繼君也是一笑道,他抬頭望向紫海中央,在那處宛若小洲般的海島上,屹立著十座宮殿,遠遠看去,就覺得陰森可怖,心底忐忑。藍月的光華灑在宮殿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瑩光沒入眼底,周繼君身體微晃,卻是腦中傳出幾分眩暈的感覺。

    “周兄弟可是累了。”

    秦廣王縹緲模糊的聲音傳來,周繼君揉了揉額頭,未及開口就聽身旁的君王接著道。

    “周兄弟修成地仙時間尚短,以肉身下地府呆了這麼多時日,累了也是常情。周兄弟且看,這不就是地府十殿?”

    恍惚間,周繼君睜開眼睛,嘴巴張得老大,卻是自己不知何時竟越過浩瀚的大海進入島上宮殿,而在身旁,秦廣王正負手看著殿堂上的牌匾,唏噓不已。

    “此乃秦廣殿,也是地府一殿,十餘年前我就是在這看著無數死魂來來去去,斷前世,判來生。”

    “這十殿都有什麼特別之處?”

    周繼君環視四周,只見這秦廣殿和尋常的府衙沒什麼區別,只是多了幾樣刑具,多了幾分陰森可怖的氣息。

    “十殿乃是我們各大主君執行公務之處,和你們世俗的府衙相似,若說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或許就是大吧。”

    話音落下,周繼君心頭一動,赫然現自己身處的地方果真大無邊際,幽黑深邃,光是這處秦光殿就可容納數萬人,堪比府城。

    奇怪,自己先前怎麼沒有現。

    周繼君皺起眉頭,微有些疑惑地想道,灑然的笑聲響起,卻是秦廣王一把拉住他的袍袖。

    “周兄弟在想什麼呢,且隨老秦來逛逛這地府十殿。在我秦廣殿之下,就是楚江老兒的大殿了。”

    周繼君拖著沉重的腳步,隨秦廣王一一逛遍地府十殿,楚江殿、宋帝殿、仵官殿、閻羅殿、平等殿、泰山殿、都市殿、卞城殿每一處大殿都黑黢黢的,那些暗紅色的刑具排列有序,隱隱傳出哀鳴聲,而在這些大殿的深處,周繼君亦能看到些許光陰流轉的空間裂縫,這裂縫之中陰森可怖,一眼看去似沒有盡頭,讓人不由得心中惴惴。

    “這些是小地獄,每殿都有十六處,乃是為那些罪大惡極之輩設下的。”

    耳邊傳來秦光王飄忽不定的聲音,周繼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秦廣王,就見他嘴角浮起古怪的笑,似在揶揄著什麼。

    “原來這些就是地獄,見識了。”周繼君揉著昏沉的腦袋,心中升出幾分警覺,沉吟著道,“老秦,十殿大會還沒開始嗎。”

    “已經結束了。”秦廣王幽幽地說道。

    聞言,周繼君心頭一驚,他疑惑地看向秦廣王,就見他摸著鬍鬚道。

    “這次大會我秦廣國擁有五位地仙,過其他君王,因此分得未來三十年中兩成的死魂。呵呵,全賴周兄弟相助。”

    “如此甚好,老秦你也算得償所願了,這十殿空蕩蕩的沒什麼看頭,我們回轉吧。”

    “且慢,這最後一殿還沒看呢,雖然那輪轉老兒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他這輪轉殿卻是十殿中最為神奇的地方。”

    秦廣王不由分說拉著周繼君,走進輪轉殿。這處大殿和前面的九殿不同,沒有高堂席案,也沒有奇形怪狀的刑具,在大殿中央立著一口枯井,井中無水,卻彌漫著濃濃的白霧,讓人看不明徹。周繼君朝著那口枯井走了兩步,就在這時,忽從身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周繼君扭頭看去,就見一氣度威嚴的中年男子走進輪轉殿,身後還跟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什麼風把你杜子仁杜大帝給吹來了。”秦廣王看了眼中年人,怪笑一聲,隨後轉向周繼君道,“周兄弟,我來和你引薦一番,這位是紂絕陰天宮的南方鬼帝,也是你義妹廣泉的師父。”

    “在下見過杜大帝。”

    周繼君迷迷糊糊地朝著杜子仁拱手施禮,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他身後少年,眼中陡然一亮,卻是在那面無表情的少年身上察覺到幾分熟悉的氣息。

    “無需多禮。”杜子仁和善的一笑,他深深看了眼周繼君,目光凝滯,“這位想必就是老秦此番賴以取勝的年輕地仙了,果然天資卓越,老秦你還真是好運氣。”

    “哈哈哈,我的運氣一直都很好。倒是老杜你,自從有了個北陰酆都大帝,你就一直被壓著,嘖嘖,往日的風光如今可都拱手讓人了。”

    秦廣王冷笑著看向杜子仁,咂嘴道。

    “北陰酆都大帝德高望重,我也是敬佩無比,你挑撥了這麼多年就不嫌煩嗎。”

    兩人閒談開來,周繼君則始終盯著那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人,欲言又止,而那少年只是沉著頭,目光靜如止水。

    “周兄弟,你就不去那口枯井看看,那可是我地府重寶,輪轉盤。”

    耳邊傳來秦廣王飄忽不定的聲音,周繼君微微疑惑,還是走上前,透過雲霧向井底看去。在這口枯井中,天地都被分成一格一格,風雲之下,廣闊無盡的穹宇之地,無數大洲都一股腦地湧入眼簾。

    “亂轉盤是用來讓死魂輪轉來世的嗎。”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就在這時,背後傳來風聲,周繼君回頭望去,就見杜子仁和那少年面無表情地望向自己,而秦廣王已然站到自己背後,伸手推來。



“周兄弟,去吧。”


    巨力傳來,周繼君悶哼一聲,下一刻已然跌入輪轉盤中。

    七州,北朝,天吾山下。

    盤膝而坐的白衣男子皺了皺眉頭,隨後睜開惺忪的睡眼,張起雙臂打了個哈欠。

    “地府十余日,原來只是大夢一場。”

    周繼君喃喃自語著,他按了按酸脹的腦門,神情恍惚。大夢方醒,可地府陰森的氣息還回蕩在眼前,逼真至極,讓周繼君竟有些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一朝大夢罷,方識夢中人,這一覺睡醒還真累呵也不知真正的地府到底是怎樣一番景象。”

    腦中飄過廣泉公主、秦廣王、杜子仁以及那個少年的相貌,卻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不多時周繼君已快忘記他們的容顏和夢中的地府見聞。

    “嘖嘖,回頭倒可以和羅刹他們說下此事,當真古怪。”

    周繼君苦笑著道,頭腦依舊昏沉,他長舒口氣,將濁氣呼出,爾後起身。

    “啪”

    懷中一物掉在地上,周繼君低頭看去,瞳孔猛縮,神情陡然劇變。

    “龍蛇兵符這一切都是真的?”

    “若真是一場夢,又為何會有這兵符,而且我確確實實已成就了那通天境界。嘖嘖,或許我還真去了一趟地府,在那盤亙了半個多月。”周繼君淡淡一笑,他咂了砸嘴,將兵符收入懷中,掃了眼四周自言自語道,“傳說中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卻不知地府是不是也這般。不過眼下還是初春,和我下地府時一樣,卻是多慮了。”

    活動了下筋骨,劈裡啪啦的聲響中,周遭空氣天頭飛雲皆向周繼君湧來,而大地亦與他的雙腳融為一體,天地人合一,這天吾山狹長的深谷在周繼君眼中渺小如斯,抬手就可擊毀。臉上浮起笑意,周繼君深吸口氣,爾後騰身而起,飛上近千丈的君子峰。

    不遠處的竹屋如故,和離開時候沒什麼兩樣,腳踩天吾山,周繼君負手而立,目光遠蕩天際,雖是白晝,可蒼穹中隱於深雲後的星辰歷歷在目,每一顆都有拳頭大小,閃爍著奇異的光彩。

    “通天境界果真玄妙,一眼望去這天地盡收眼底,雖然鮮活無比,可卻覺得乏味,只想去那看不到的地方走一遭。”

    “怪不得七州通天境界的強者如此稀少。若已經站在了這片土地的巔峰,就算揮手掌蒼生,權勢滔天,卻也是毫無挑戰,無趣之極。天地浩瀚,無數神奇的地方在那星雲彼岸,通天強者已能駕雲上天,橫穿穹宇,又有誰願意滯留在這渺小的七州。”

    周繼君悠悠一歎,眼底浮起憧憬之色,雙手緊握。天吾山上靜得有些詭異,周繼君探出心念游走向其餘山峰,眉宇間飄過一縷疑惑。

    “人都去哪了呢?”

    周繼君喃喃自語,這天吾山上只有他一人,月羅刹他們都不知所蹤。

    “以他們三人的實力想必也不會出什麼事,說不定羅刹和摩尼都已經突破通天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沒再往下想,他抬頭望去,在高聳的天吾山巔千萬丈之上,風起雲湧,大片大片的雲團凝聚於那。山若有靈,則能生出祥雲,天吾山乃是君公子的居所,隨著周繼君功成名就到如今已成為七州最為神秘的地方之一,每月都會有許多北朝百姓懷著虔誠之心,五步一拜來天吾山下朝聖。天吾山本就懷有周繼君的君子道意,再加上無數願力聚向此間,日復一日,愈通靈起來。

    “不知你們中誰有機緣成為我的雲座。”

    周繼君看著四處飄遊的千萬浮雲,嘴角翹起,下一刻,他飛身而起,轉眼間已至天頭。漫步天際,腳踩浮雲,周繼君細細挑選起來。雲座對於通天之上的修行者就如同世俗人的坐騎良駒,選之慎重,然而馬匹可以換,可通天者的雲座往往會跟隨其一生,所以挑選時候當慎之又慎。

    “似乎並沒什麼區別,除了有幾分我身上的氣息外,都和普通的雲朵無二。”

    周繼君掃過天吾山巔的浮雲,眉頭微微皺起,心中不覺生出幾分失望。他本就是個特立獨行之人,修煉的功法也與眾不同,自然希望這雲座也和他一般,不是凡物。可周繼君卻忘了,這裡是七州,七州上空的雲就算再有靈性也比不了四大部洲之類的地方,天吾山上能生成擁有君子道意雲朵已屬不易。

    揉了揉眉頭,周繼君輕歎口氣盤膝坐下。

    “也罷,那就隨緣了。”

    君子道意從周繼君額心升起,凝聚如柱,周遭的浮雲似察覺到了這股親切的道意,都蜂擁而來,齊聚于周繼君身旁,躍躍欲試想要被周繼君選中。

    “也算有幾分靈性了。”

    周繼君輕笑一聲,撫摸著一個躥到自己身前的雲朵,剛欲煉化,就在這時,餘光劃過不遠處,周繼君微微一愣。就見在天吾山巔的高空中,一朵平平無奇的雲團孤零零的漂浮著,它的身形比之其他雲朵厚上許多,就仿佛一個胖子。其餘的雲朵都爭先恐後地奔向周繼君,唯獨它懶洋洋地漂浮在那,絲毫未把周繼君和他的君子道意放在心上。

    “咦”

    周繼君細細看向那朵胖雲,嘴角漸漸浮起莫名的笑意。

    “好一個憊懶的傢伙,卻是將我睡懶覺時的模樣學到了七分,真當有趣。”

    沉吟片刻,周繼君揮手放出一股道力,卷向那雲。

    “今日本公子心情好,也不與你計較,且來做我的雲座罷。”

    道力襲來,那多胖雲微微晃動,似乎被驚醒了般,就在周繼君欲要將它召來時,就見它突然一震,隨後四散成一片片,掙脫道力,飛也似地向高空逃去。

    “哈哈哈”周繼君仰天長笑,眉宇間浮起興奮之色,“好啊,原來我這天吾山上最有靈性的雲兒是你,不僅憊懶,還想要逍遙自在。”

    身形晃動,周繼君騰身而起,追向那多胖雲。可沒過多久,周繼君眉頭皺起,臉上浮起驚詫之色,卻是那朵雲雖然臃腫,可卻飛得疾快,漸漸將它和周繼君之間的距離拉開。冷哼一聲,周繼君眼底閃過精光,君子劍從白衣袍袖中竄出,瞬間越過數十丈,追上了那朵亡命奔逃的胖雲。

    君子鬥數從劍刃上流轉開來,穹宇之上五顆星辰光芒忽閃,隨著君子鬥數降下,將那團雲牢牢困於高空。君子劍一分為十,虎視眈眈地對著胖雲,而那團雲上下掙扎卻逃脫不了,有些驚慌失措地顫抖著,出嗚嗚的哀鳴聲。

    “你很不願意成為我的雲座嗎。”

    周繼君漫步於高空,在他身下,七州之地已成棋格般大小。手持君子劍,周繼君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那團雲,就見它嗚嗚哀鳴著,散出抗拒的氣息。

    “你吸取我道意方才生出靈性,養你這麼久,到今日卻不肯為我所用?”



周繼君眸中閃過冷光,殺機流轉。


    “你生性懶散,又不想為人奴役,可誰叫你此生只是一團雲。既然不肯為我所用,那我也不留你了。”

    說著,君子劍高高舉起,周繼君嘴角浮起狠意,作勢要向那雲斬去。劍光落下,那片雲被割下一角,周繼君收回君子劍,負手而立,冷笑著看向那團顫抖不已苦苦求饒的胖雲。

    “再給你一次機會,願不願意成為我的雲座。”

    胖雲嗚嗚直叫,傳出討饒的氣息湧向周繼君,卻是被适才那一劍嚇得六神無主,再不敢抗拒。

    “這就對了。”周繼君好笑地看向那雲,輕聲道,“你成為本公子的雲座,將來可隨著我遨遊穹宇四方,閱盡天地奇事,豈不比整天閑在這七州強上無數倍。”

    周繼君收回君子鬥數,星光散去,那團雲微微舒展,爾後怪叫一聲,竟又向遠處逃去。

    “不知好歹。”

    周繼君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卻還是惱怒無比,他不再多言,大手一揚將那團胖雲卷來,張口吐出紫色的心火湧入雲上,手影變幻捏出數道印法向上按去。

    七州之上,在那眾生看不到高空中,奇異的紫火熊熊燃燒在一團不斷掙扎的浮雲上,不知道過了多久,紫火散去,那團雲漸漸安定了下來。它的身形依舊肥碩,周身透著出瑩白的光澤,隱約散出飄渺的氣息。

    煉化完畢,周繼君上下打量著面前屬於自己的雲座,心底生出淡淡的喜悅,而與他心意相通的胖雲則滿腹哀怨,竟有些心死如灰的模樣。

    “你生得這麼醜,我倒一時想不出什麼好聽的名字,日後再說吧。”

    周繼君揶揄道,心念中傳來雲座不滿的抗議,周繼君哈哈一笑,手捏法印,張口吐出一個“疾”字,胖雲呼呼湧來,懸浮於他腳底。腳踩浮雲,周繼君飛於七州上空,白衣瀟灑,像極了傳說中逍遙天地的仙人。

    “真有些破迫不及待想看看七州之外的景致呵。”

    周繼君遙望遠方,在這七州之外是浩瀚的天海,天海中有結界,將七州與其他洲隔離開來,而這天海又連著廣闊無盡的滄瀾大海。周繼君站在高空雲上,七州孤伶伶地屹立在他身下,只有越過滄瀾大海或是突破七州空間結界才能到達其餘大洲。

    “北朝有羅刹他們鎮守應當無事,就借這個機會飛出七州,遨遊幾日吧。”

    周繼君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卻是有些激動,不再多想,他駕著雲座向上飛去。罡風呼嘯劃過他的臉龐,隱隱作痛,扶搖而上,也不知飛了多久,周繼君終於看到了那一圈散著螢光的結界。它薄如絲帶,水霧流轉其上,變幻舞動,在它之外除了星辰,其餘皆無法用肉眼看清。

    “穿過它就是穹宇了。”

    周繼君喃喃道,他回身向下看去,就見七州此時已變成一顆鵝卵石,安靜地躺在漠海和虛空中,渺小如斯。心中微微激蕩,周繼君揮袖掏出君子劍,人劍合一,駕著雲座沖向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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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章:飛出七州(中)

   
    “哢嚓”

    就在周繼君穿過結界的一瞬間,強大的天地之力湧來,竟有千萬斤之巨,如一只大手死死壓向他。 www.眼中閃過驚詫,周繼君手捏印法,駕著雲座飛射而出。此時那胖雲再不敢怠慢,度竟比之前還要快上數倍,眨眼間帶著周繼君越過結界,將凝聚在結界處的天地之力遠遠拋在身後。

    “怪不得只有修煉到通天才能飛出大洲,這結界之力如此強大,非是通天境界的修煉者難以抵擋。”

    腳踩浮雲,周繼君一次以肉身踏足穹宇,再向下看去,那七州已如米粒般大小,而在穹宇四方,亦閃爍著無數珠粒。其中一顆格外引人注意,它在那片蔚藍的大海盡頭,大如拳頭,即便隔著遙遙千萬裡,周繼君亦能清楚地看到它,而和其餘大洲不同的是,在那處大洲之上竟沒有結界。

    “它就是四大部洲了,穹宇之中的最強者都齊聚在那。”

    雙拳緊握,周繼君怔怔地向那看去,穹宇大風吹來,雲座晃動,周繼君不由得打了個趔趄。他站穩身形,抬頭看去,就見頭頂不遠處飄過一抹亮光。眼中閃過好奇之色,周繼君輕笑一聲,騰雲而起,向那飛去。穹宇之中,景致萬千,光影變幻,周繼君目光掃過,就見許多奇形怪狀的隕石林立在穹宇之中,小者如珠粒,大者方圓數裡,上有巨山湖泊,有些隕石上還建著宮殿,隱約還能看見人影。

    而在穹宇盡頭,星辰依舊那麼遙遠,天河流淌其間,將穹宇一分為二。天河之下,是星羅密佈的大洲和海漠,而在天河之上,是重重疊疊的天野,一眼看去卻不知有多少層,在那些天野上,依稀能看見連綿不絕的仙山與江河。

    “天宮應該就在那了。”

    周繼君望向重天之上,眼中閃過火熱之色,可隨即黯然了下去。腳踩天宮是他少年之志,一日未曾丟下,可到今日,他終於飛離七州,邁出了這一步,卻陡然現他在這穹宇之中渺小若螻蟻,一陣罡風就能將自己吹倒,更別談去企圖那不知有多少強者鎮守的天宮了。

    “終有一日,我要將那天宮獵下,做你的嫁妝。”

    良久,周繼君抿著嘴道,不知為何,他的眼圈竟微微有些紅。十二年過去,周繼君已成就通天,可上天入地,卻也和她分別了十二年,穹宇之大,萬千洲地,自己一直牽掛的伊人如今又在何方

    將黯然的情緒拋下,周繼君深吸口氣,繼續向那抹光亮處飛去。穿過無數天隕,周繼君漸漸看清了眼前的景物,在茫茫穹宇之中,十餘艘不知由何等木料製成的大船緩緩前進著。每條大船前,都有十來個五丈高的人形怪物好似縴夫般,背著厚重的鐵鍊拉著大船前進,它們身上氣息甚弱,只有地境巔峰左右,卻能漫步在穹宇中,看得周繼君暗暗吃驚。

    這時候,船上的人也看到了向這飛來手執君子劍目光複雜變幻的青年,緊鑼聲從當頭的船上響起,五名修士各執法寶飛出船艙,警惕地望向周繼君。

    “你是何人?”

    一滿頭白的老者上下打量著周繼君,開口喝問道,他的氣息雖比周繼君強上一些,可也未達到法天境界,想必也在通天範疇。

    看到又有數名修煉者從船中飛出,向自己圍攏過來,周繼君亦知先前有些魯莽。他苦笑一聲,將君子劍掛在身後,朝著白老者拱手道。

    “在只是下路過此地,並無惡意。”

    “路過?”白老者狐疑地望向周繼君,爾後冷笑連連,“你分明是往這趕的。小子,你睜眼看看,我們這可是東州商隊,你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點。”

    “在下確實只是一時好奇。”

    周繼君沉聲道,他抬頭望向手執法寶向他逼來的修煉者們,臉色漸漸冷了下去。面前十余名修士最弱的也和他一般,最強的則是那名白老者,皆為通天,若他們一起攻來,周繼君必死無疑。

    “郭老且慢,這青年確實沒有惡意。”就在這時,從船隊中傳出一陣清脆的話音,不多時,一個男裝打扮的女子駕雲飛來,圍著周繼君的修士們紛紛朝她作禮。

    “我看這位道兄的雲座似乎剛煉化不久,想必也是不久前才突破通天,飛升穹宇。咯咯,一個人就敢在穹宇中亂跑,還真是大膽。”

    女子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嘴角劃開淺淺的笑意。她的相貌並不嬌美,青絲束於腦後,穿上一身束縛的修士袍,卻隱隱透出幾分尋常女子身上難見的英氣。

    “在下唐突了。”

    眼見這女子出面為他解圍,周繼君長舒口氣,朝她拱了拱手,心中微微感激。

    “不知道兄是何方人士。”

    “無名之地,七州。”

    “哦?確實未曾聽聞。”女子緊咬下唇思索半響,抱歉地笑了笑,隨後眼中浮起幾分困惑之色,“道兄為何獨自飛升穹宇,莫非你師門長輩沒和你提起過,這穹宇深處危機四伏,不談那些凶獸,便是流星飛隕也會輕易將非吾等通天境界修煉者殺死。”

    “在下門中師長離去的早,這十餘年來在下都是獨自修煉,對穹宇之事絲毫不知。”周繼君輕輕一歎,朝著那女子拱手道,“多謝道兄提醒,在下這就告辭了。”

    身前突然安靜下來,周繼君疑惑地看去,就見所有人包括那名女子都驚詫地望向自己,爾後都笑了起來,滿眼不信和鄙夷。

    “那麼請問道兄今年貴庚?”

    “二十有二。”

    聞言,東洲商隊的修煉者們都不屑地看著周繼君,就連之前和顏悅色的女子也沉下了臉,她上下打量著周繼君,冷哼一聲,轉身向船隊飛去。之前她見周繼君剛剛飛升,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招攬、結交之意,畢竟在這亂世中誰都希望朋友比仇敵多,就算貴為東洲商行少東的柳煙落主也一樣。沒有人會知道,今日方才通天境界的修煉者,在千百年後會不會成為那些堪比英豪榜上人物的強者。然而,身後這個銀青年近乎荒謬的言語讓她沒了最後那點好感和耐心,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我誠心待你,你卻仍舊不知羞恥地胡言亂語。我再奉勸你最後一句,這穹宇深處危險之極,你好自為之吧。”

    女子冷漠的聲音飄來,周繼君放眼看去,修士們都飛回船舷,偶爾有人向他望來,目光中滿是戲謔之色,仿佛在看一個滑稽無比的小丑。

    “花費十餘年時間方才修煉到通天,莫非很離譜?”

    周繼君揉了揉眉頭,望向漸行漸遠的船隊,神情微微複雜。在七州之地,周繼君的修行度堪稱頂尖,可那些相識已久的老對手老朋友,如千十七、洛繼傷、月羅刹、沙摩尼、虛柯他們比起周繼君亦毫不遜色。在今日之前,周繼君對自己近乎恐怖的修行度並沒多少感覺,只當放在七州之外算不上什麼,可适才看了到那些人絲毫不信的表情,又回想到在那個若真若幻的地府中,秦廣王對自己百般恩典、拉攏,此時周繼君漸漸生出幾分覺悟。

    “我倒忘了,幾位老師在天機府中修煉了上百近千年,也不過在數年前才突破通天看來我的修行度是快了那麼一點。”

    周繼君抬頭望向天河之上遙遙萬里的重天,眸中飄過莫名的情緒,雙拳不由自主地捏緊。穹宇深處,隕石罡風橫行無忌,亂流的碎石間,偶爾還能聽到兇殘可怖的吼叫,周繼君目光逡巡在遠處飄渺變幻的星雲上,深吸口氣,嘴角劃開繾綣的笑意。

    “待到所有事情都安定下來再去一探吧,三年,最多三年時間”

    周繼君目光沉凝,喃喃自語道,他調轉雲頭,剛欲回轉,卻陡然一愣。蒼茫穹宇黑黢黢一片,偶爾有光亮閃過,卻不知是哪處大洲哪顆星辰。日月運行在高逾千萬裡的穹宇之巔,分不清東南西北,就算分清了,也難以找到七州在何方。奇形怪狀的隕石靜靜地躺在周繼君眼前,小者如珠粒,大者如七州,不知其數,讓人眼花繚亂,駕雲而立的男子表情漸漸僵硬了下來,爾後嘴角浮起苦澀的笑意。

    龐大的船隊緩緩駛入穹宇深處,船舷上旌旗飄舞,上書兩個大字,東洲。穹宇深處隱伏著許多修為高絕的強者和上萬年的異獸,船隊駛過,數道強大的心神紛紛射來,待他們看到那面迎風飄舞的旌旗,卻同時止住心神,微微猶豫著,爾後都散去。趣書網 Www.qushu.net

    東洲商行乃是東勝神州一大商行,跡于一萬三千年前,追溯其根源,卻是因為商行代東主機緣巧合下釀成了一種美酒,此酒十年酵一次,九酵而成,從泥中取出撕開壇封,酒香遠蕩千里,聞者無不沉醉其中,數日不醒。起先,他只是開了家小酒肆,一缸劣酒兌一滴千里香,即便如此,仍舊生意興隆,財源滾滾,生意越做越大,千年後他的酒莊在東勝神州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終於有一天,千里香的秘密暴露,無數強者紛紛前來索要酒方,他財力再大也頂不住各方勢力的威逼,就當他心灰意冷準備將酒方公佈天下時,那個人來了。

    他在酒莊滯留半月,每日十缸酒,半月內,無人敢靠近酒莊方圓三裡。酒莊主人心中忐忑,惴惴不安,就在他想要將酒方交于那人時,那人卻笑著說,此酒世間一絕,我不欲它淪為俗物,你自賣你的酒,往後每年向我宮中運百缸即可,我自會付你酒錢。酒莊主人哪敢要他錢,感激涕零地將他送走,然後急忙忙雇傭船隊,將百缸酒送往九天之上。

    自此以後,天地間強者雖然垂涎千里香,卻再沒人敢覬覦他的酒方,而他的生意亦達到鼎盛,不光買酒,其餘的行業都插上一腳,因為那人的緣故,其餘商行給盡了面子,不出萬年,東洲商行已名動穹宇。

    “快到了呵。”

    柳煙落坐在船頭,望向穹宇深處那一重重廣漠的天野,在她身旁是碧濤湧動的天河,長愈萬里,寬愈千里,放眼望去,碧清一片。天河中,獨眼巨人快活地洗著澡,頭頂飛過一隻只翼展千百丈的白鶴,它們盤旋片刻,隨後扇動翅膀停在巨人們肩頭,伸出鳥喙啄食著巨人身上沉積數十年的污垢,千年萬年一如既往。

    “小姐在想什麼。”

    白老者走到女子背後,望向廣闊無盡的天河,蒼老的眸子中劃過幾分迷離。

    “送完這一趟酒,我也該嫁人了。”

    柳煙落閃過一絲黯然,她起身輕歎口氣,命令舵手升帆。船隊順著天河巨瀑駛往重天,周遭光景變幻,遠處偶爾還能看見幾座深埋雲霧間的宮殿。

    “小姐唉,或許他能幫你。不如趁著這次貢酒,你和他說下此事,君聖大人雖為穹宇一等一的英豪,可卻平易近人,沒有半點架子。”

    郭老長歎一聲,他望向不遠處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子,心中也是一陣黯然。

    “他再了不起,可這件事上他絕對幫不了我。”柳煙落淡淡一笑,眉宇間的憂傷卻始終徘徊不去,那份都屬於她的女兒英姿蕩然無存。

    “九重天上君故在,可知妾身心早屬。”

    聽著女子低低的呢喃聲,郭老身軀猛震,他緩緩扭過頭,難以置信地望向柳煙落,滿生褶皺的嘴角浮起濃濃的苦澀。

    “煙兒,你居然唉”

    “郭爺爺,你會為煙花保守這個秘密的,是不是。”

    “是,是”郭老連連點頭,卻止不住唉聲歎氣起來,他看向滿臉慘然之色的女子,沉吟著開口道,“小姐,等你父親為你尋到得意郎君後,你自會忘記他。唉,世間女子大多身不由己,除非能向那個女人一樣,成就一方霸業,麾下擁有無數強者”

    “煙兒知道。”柳如煙雙手緊握欄杆,重天罡風中,她面色慘白身形搖搖欲墜,目光卻緊緊盯著那個越來越近的山清水秀之地,“是啊,煙兒這麼可憐,兩百年了,才只招攬到寥寥數名通天,連一個法天強者都沒。呵呵,想來也好笑,兩天前遇到的那人竟說自己修煉到通天只花了十餘年,若真如此,煙兒怎麼樣也會和他好好結交一場,只可惜,卻是一個胡言亂語的小人”

    “那等恬不知恥的人就不要再想了。小姐,啊”

    郭老驚詫地望向天際山野,眼中湧出激動之色,整條船隊亦同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呆呆地望向戰在山麓提著酒袋的男子,滿臉的恭敬和崇拜。

    “天那,君聖大人竟然親自出來見我們了,老頭子我運了七八趟酒,這可是一次見到大人的真容。”

    男童伸長脖子,朝著東洲船隊瞅了半晌,眸中浮起些許失望之色,悻悻然道。

    “丘兒,爹爹早和你說了,他們只是半途相遇,你偏偏不信。”

    一身陳舊布衣的男子摸了摸孩童的頭,隨後望向手中空空然的酒袋,輕輕一歎。

    “又是一年過去了。走吧丘兒,既然來了,就去見見他們。”

    東洲商行的修煉者小心翼翼地將酒缸搬出船艙,隨後漲紅著臉,望向施施然朝這走來的男子,卻是有些不知所措。東洲商行乃是四大部洲商界翹楚,也算一方勢力,就算無法呼風喚雨,可商業協會中人走出去,個個昂挺胸。然而,在這個滿臉淡漠的男人面前,他們卻恭恭敬敬地彎著腰,不敢正視他一眼,比在老東主面前還要馴服無數倍。這天地間,又有誰敢對眼前的男子不敬,就算那些陳兵百萬霸佔一方的巨頭,見到他,也會恭恭敬敬地喊上一聲大人。

    穹宇大戰無數輪,隕落、誕生的君聖少說也有十數人,強如平天、鎮元子者,都不敢妄稱一,因為在他們之上,還有個從開天闢地始,就一路殺伐名動穹宇的男子,死在他手下的通天以上高手,少說也有百萬。天地間殺人最多的君聖,即便如今他隱居重天之上,終日飲酒消沉,可只要他仍在這方穹宇中,就無人敢覬覦他一君聖之位。

    “無需多禮。”

    男子淡漠地說道,目光掃過那個低垂螓的女子,嘴角劃開一道淺笑。

    “柳小姐又親自送酒,孔某真是過意不去。”

    聽到身前傳來的溫厚聲音,東洲商行眾人眼中閃過激動之色,他們只聽說這位君聖大人平易近人,可這些年來只有,只有小姐見過他,今日一見才知傳言不虛。能得孔君聖一言,即便是客套話,日後和別人說起,也是足以炫耀一輩子的談資。

    “大人客氣了。”

    柳煙落的神情和別人比要自然許多,可她卻不敢正眼去看身前的男子,低垂的眸子裡閃過黯然傷慟之色。女兒心難測,便是強如孔宣也只是微微奇怪,不知她心思。

    “今趟恐怕是最後一次來送酒了煙兒要嫁人了。”

    “哦?”孔宣淡淡一笑,他上下打量著柳煙落,沉吟著,從懷中掏出一柄白如羊脂的玉如意道,“你每年都親自來送酒,還陪丘兒玩耍,這番情義孔某人記在心裡。這只如玉就算孔某給小姐的賀禮,如若你未來的夫君對你不好,大可拿這個教訓他。”

    看到孔君聖對自家小姐如此上心,東洲商行眾人除了郭老,都滿心喜悅,舉止也稍稍自然了起來。

    “未來的夫君”

    柳煙落接過玉如意,心中如翻倒了五味瓶般,也不知是何滋味。良久,她抬起頭,深深看了孔宣最後一眼,爾後就欲拱手告辭。

    “柳姐姐以後都不再來了嗎。”

    卻是男童走上前,拉著柳煙落的袍袖,抬頭望向她有些難過地開口道。

    “是啊,柳姐姐要嫁人了,以後不能再來陪丘兒玩了。”

    柳如煙摸了摸男童的頭,她想要笑一笑,可嘴角剛剛彎開,就覺得鼻子一酸,強忍了許久的眼淚再無法止住。

    “姐姐別哭。”

    男童手足無措地看著柳煙落,雙目也是微微紅,這麼多年來,除了爹爹,經常來陪他的只有自己這個柳姐姐,如今她也要走了,從今往後再無法見到。

    “丘兒別難過了,哪天若是想你柳姐姐,爹爹自然會帶你去。”

    孔宣眉頭皺起,卻是極為不喜歡這種離愁別恨的氣氛,他大手揚起,船前的百缸美酒盡被他收入乾坤袖中。

    “嗯,丘兒會來找柳姐姐的。”男童緊緊抓住女子的柔荑,篤定地說道,眼中的感傷漸漸消散,隨後突然一亮,“柳姐姐,你們來這是不是見過一個天賦甚高的年輕修煉者。”

    男童滿懷期待地看向柳煙落,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對那個修士如此在意,自從五年前見到他以心念直上九天,男童就將他記在了心底,平時隨著爹爹日復一日地呆在重天之上,偶爾也會想起那個渺小卻敢為了自己的命運逆天而起的男子。或許是因為那是他所見過的一個凡間修士,又或者是因為他做到了男童想做卻不敢做的事,不畏懼一切,不將自己塵封在痛苦的往事中,年年月月如水流逝,朝朝暮暮思母情殤,卻因此始終長不大。

    “天賦甚高的年輕修士?”

    柳煙落將淚水抹去,黛眉輕蹙,苦苦思索起來,而她身後的東洲商行眾人也是滿臉疑惑之色。

    “似乎沒有,這一路上並沒遇見過什麼修煉者”

    眼見男童臉上浮起不信之色,柳煙落心頭一黯,漸漸的,她腦中飄過了一道白衣銀的身影。

    “天賦高的修煉者確實沒遇到,不過倒遇見了個狂妄無比的通天境界修士,他似乎剛剛突破飛升,卻說自己只花了十餘年就修煉到了通天”

    眼見男童眼中滿是喜色,柳煙落臉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難以置信地情緒湧上心頭。

    “就是他拉。”男童歡喜地開口道,他手托下巴,目光閃爍,“五年前他才是地境,連巔峰都未修到,沒想到現在居然都已經是通天了,嘻嘻。”

    心頭猛地劇震,柳煙落張大嘴巴,臉色微微白,而她身後的東洲修士包括那郭老都滿臉呆滯。那個被他們不屑嘲諷的通天修士,居然真的才二十來歲,而且只用了五年時間就從地境修煉至通天

    “柳姐姐怎麼不將他帶來”

    男童輕歎口氣,有些遺憾地說道。

    “那時候”

    柳煙落緊咬下唇,只感覺全身都使不上半點力氣。二十二歲的通天,竟然這樣被自己錯過,就算不能招攬,只要能結交一場,爭取他的好感,等百後千年後,自己甚至東洲商行便能擁有一個頂尖強者的友誼,而自己或許還能借助他,讓爹爹取消不久之後的那場聯姻。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碳,這個道理誰都懂,可這世間又有幾人能擁有這份眼光,慧眼識得蒙塵珠玉。

    二十二歲就修煉至通天,放在哪裡,都會有上位者拼了命的賣好拉攏,可自己這些人居然還對他出言羞辱,實在是

    東洲商行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盡是尷尬和悔意,想要彌補卻早已來不及。

    氣氛漸漸變得古怪而又壓抑,男童不解地看了眼柳煙落,隨後轉向孔宣道。

    “爹爹,你能讓他來找丘兒嗎。”

    孔宣何等人物,察言觀色就對之前所生的事知曉了七分,他淡淡一笑,摸了摸男童的頭,輕聲道。

    “今日他註定無緣來此,等下次吧。”



眼見男童神情黯然了下去,孔宣幽幽一歎,他揮卷袍袖,五色光暈一閃而過,在半空中浮出一面水幕般的鏡子。穹宇深處,白衣銀的男子盤膝而坐於小山大的隕石上,正在打坐修煉。


    “他還在那這麼不要命的修煉,怪不得能擁有如此成就。”

    柳煙落喃喃自語道,眼中神情變幻。

    “哈哈哈,有趣有趣”孔宣打量著雖在修煉,可神色彷徨的周繼君,嘴角彎開,“他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穹宇廣闊浩瀚,若是沒有地圖,就演算法天境界的修煉者也會迷失。”

    起身,周繼君腳踩胖雲,眉頭緊皺,苦苦思索起解決之法。在穹宇深處徘徊了兩日,彌漫虛空的獵獵罡風吹卷雲座,周繼君早已不知身在何處,更別提回轉七州了。長歎一聲,周繼君揉了揉眉頭,看了眼身下死氣沉沉的雲座,目光漸漸變得焦慮起來,再定不下心來修煉。

    就在周繼君迷茫之際,從遙遠的天河之上飛來一隻玉牒,轉眼後落在周繼君身前。銀白的光暈從玉牒上浮起,幻化成一張巨大的地圖,其上星辰密佈、天隕標注,浩瀚天河茫茫大洲盡皆一覽無餘,似將偌大無際的穹宇都囊括其中。

    “穹宇地圖?”

    周繼君放眼看去,心中不覺有些驚詫,目光遊走在地圖之上,那個靠近四大部洲卻如米粒般渺小的洲地逐漸映入眼簾。

    “七州是誰在助我。”

    周繼君長舒口氣,眉宇間卻飄過疑惑之色,他剛想伸手撿起那片玉牒,陡然間,從穹宇地圖上升起一道淡淡的虛影。

    “我們又見面了。”

    伴隨著溫厚低沉的聲音,身穿灰布衣容貌英俊若妖的男子出現在周繼君眼前。

    “是你。”

    周繼君微微一怔,臉上浮起複雜的神情,有欣喜,有感激,還有一絲難得的敬仰。嘯天山天宮中,孔宣以道力跨越千萬地,在生死存亡之刻救下了他,而周繼君更是在那股道意中追隨著孔宣殺伐四方,看著他如何一步步成就君聖封號,亦由他的五色神光悟出了君子鬥數下三式戰技,萬類臣。

    “加上前兩回,孔宣大人已經救了在下三次。”周繼君平復下心緒,朝著那個人影恭敬行禮,“還望大人告知在下仙居何處,日後君定要登門拜謝。”

    “我救下你,亦是機緣,不必掛懷於心。”

    “機緣?”周繼君眉頭微微皺起,卻還是畢恭畢敬地拱手道,“機緣二字太過玄乎,大人乃當世最頂尖的強者,逆天奪命成就今日,為何也相信機緣。”

    孔宣深深看了眼周繼君,嘴角翹起,沉吟著道。

    “你能有這份覺悟,確也難能可貴,穹宇強者無數,能想通此道不畏天命者卻屈指可數。不過,等你修為再高點,就會知道機緣並非玄而又玄之物,它與你一生的命途緊密相扣,你可以掙扎出天命,卻難躲機緣。機緣雖難躲,然而一旦察覺出,可利用其驅福避禍。天命有天命的機緣,人亦有人的機緣,萬物有靈就有機緣,卻不可相提並論。”

    “天時地利人和者,為機緣否”

    宣頷道,“機緣說白了,就是運數,好運或是噩運,只有善加利用者,方能從機緣中獲利。可回溯平生,機緣無時無處不在呵,若非有這些機緣,你又怎會擁有今日的成就。如此,可明瞭?”

    “然。”

    周繼君點頭道,心底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念海之上,五顆主星攜著茫茫星陣運轉衍算,一團星雲扶搖而上,在光影變幻之處,周繼君之前的二十二年緩緩回溯著,在那裡,確實隱約存在著若干機緣,有些被他牢牢抓住,有些則從他手中溜走。每一個機緣都可改變他的命數,讓他從此走上不同的道路,周繼君逆天改命,也是借助了些許不屬於天數的機緣,一個個機緣排列開來,漸漸融合成一股奇特的力量,將他的此前的一生豐滿

    “醒來”

    攜著道力的話音在周繼君腦海中炸開,周繼君渾身一顫,眼中迷茫的神色漸漸消退。在穹宇深處再度回溯平生,周繼君斬獲頗豐,機緣二字雖可說人人皆知,可又有幾人能看得明澈,懂得其中的取捨之道。

    “這機緣果真是利器,人若得之,卻是平添了一股助力。”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爾後抬頭望向懸浮在穹宇地圖上的身影,眸底湧出難以遏制的感激,他拂了拂衣袖,朝著孔宣長揖到底。

    “今日能得大人教誨,君感激不盡,三救一教,此番恩情君當銘記於心。”

    “哈哈哈,好了,勿作女兒態了。你怎麼知道,你遇見我是不是註定好了的機緣。”孔宣嘴角掛著笑意,眼中卻平靜如不波古井,他早已心死如灰,世間再有趣的事也不會驚醒他那顆沉寂萬年的心。

    “這穹宇中,真正擁有強者之心的年輕人太少太少,所以,你不要讓我失望。”

    孔宣淡淡地說道,爾後那條虛影隨風而上,漸漸飄遠。

    “你與我兒有大機緣,雖然尚不知為何日後有了閒暇還請來我九重孔君宮中來多陪陪他吧。”

    “一定。”周繼君朝著那條人影喃喃道,眸中滿是憧憬之色,“九重孔君宮這天到底有多少重,卻不知九數是實數,還是虛數。”

    長歎口氣,周繼君細細看了眼地圖上七州的方位,爾後揮手將玉牒收入袖中,駕起雲座朝著穹宇一角飛去。

    “機緣嗎,我能遇見你或許也是一場機緣呵。”

    九重天上,滿臉淡薄的男子睜開雙眼,掐指而算,口中喃喃道,聲音輕微幾不可聞。

    “穹宇四輪天地大戰似乎又快到了,還剩百多年時,到時候那些老牌強者如平天、鎮元子亦會再出世,天地紛亂,群雄爭霸,仙神佛妖誰主沉浮。嘖嘖,如此多的強者,如此重的殺戮,如此漫長的大戰,似乎比前幾次加起來還要長呵,連我都有些熱血了。”

    “百多年後的你,又會成長到怎樣的地步呢。”

    孔宣淡淡一笑,眸子中隱約浮出一縷血紅的殺氣,雖只是一絲,可待到它露出時,卻若張開獠牙的萬年凶獸,散著猙獰慘烈的氣息。九重天上的萬里浮雲瞬間變得赤紅如血,風卷雲湧,內中似隱約藏著無數奔騰的鐵騎,轟隆隆作響,震得東洲商行的修行者們氣血翻騰,滿臉蒼白。

    “孔君大人,怎麼了。”

    柳煙落忍著心底的恐慌,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望向離她最近的那位君聖,緊咬朱唇。

    “無事。”

    孔宣淡淡地說道,袍袖拂開,那縷暴虐到極致的殺氣瞬間消散。

    “爹爹,他還好嗎。”

    在場眾人,唯獨男童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卻是早已習以為常。

    “你爹爹已經送他回家了,不過約好了,等他閑下來就會來找丘兒。”

    摸了摸咧嘴而笑的男童,孔宣轉望向柳煙落,淡淡地說道。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此中機緣則需你自己把握。”

    眼中閃過深思,柳煙落點了點頭,她又深深地看了孔宣一眼,一次沒有她隱藏如潮的情思了。

    “那麼,煙兒告辭了。”

    不再猶豫,柳煙落深吸口氣,轉身而去,東洲商行眾人亦恭恭敬敬地朝孔宣彎腰作禮,爾後回轉船隊。

    “爹爹,柳姐姐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呢。”

    “是嗎。”孔宣收回那道平靜的目光,臉色淡然,“丘兒,我們回去吧。”

    就在這時,孔宣身體一僵,他怔怔地望向遙不見盡頭的西方,神色不住變幻。

    “你也要回來了嗎好,好。”

    蒼茫群山微微晃動,隨後猛地炸開,一片片巨山轟然倒塌,慘烈而荒涼著。九重天上,殺氣如海漠,遠躥千萬裡,竟震得穹宇之中的無數星辰四散晃蕩。

    “你們終於回來了,卻讓我等了將近十萬載。”

    男子染盡滄桑的長向後飛卷,臉上淡漠之情一掃而空,眉目如劍,曾經橫掃四方的一君聖又站在了穹宇之癲。一時間,隱于穹宇四方,隱伏在各個角落的老牌強者紛紛向這望來,卻都沉默不語,臉色複雜變幻。



“等你再度化身佛祖之日,就是我孔宣拔劍斬你之時准提。”


    兩朝國禦的那場大戰後,隱於七州的那數名通天強者盡被來福客棧找出,而皇室也借此機會,收服了其中三名通天強者。通天強者已站在七州巔峰,尋常珍寶在他們眼中如若糞土,就在世人紛紛猜測大煜用什麼手段令他們前來投效時,其中一人已站在了北朝皇宮前,指明道姓邀君公子出來一戰。可接連五日仍舊不見君公子的身影,那名通天強者大怒,就欲毀宮而去,危急時刻,月羅刹和沙摩尼現身,兩人合力,與那名通天大打出手,越戰越遠,此時已不知身在何方。此時的北朝國都中,頂尖高手只有周古一人,大煜包括國禦千十七在內,仍由三名通天虎視眈眈,說不準哪天就會北上。而白家家主半月前回轉,身邊亦跟著一名通天,他只是祭出一口飛劍,就將陳兵東境的北朝大軍殺得丟盔棄甲,折損近萬人。

    此時百里雄再顧不上開疆拓土,一邊分兵駐守北朝各州,命仙神異族們回轉平南府,守衛京師,一邊等著那個人。不光是百里雄,北朝上下無不等待著那個消失了一個多月的男子,七州一的君公子,眼下只有他回歸,才能重振國勢力挽狂瀾。然而,日復一日,北朝軍民翹以待,可那個神龍見不見尾的男子卻始終未曾露面,漸漸的,絕望之情彌漫北朝上下,人心浮動,全國戒備可卻阻止不了千萬人恐慌的情緒。

    春末時分的雨淅淅瀝瀝的下著,豫州古道旁,女子騎著青色小驢,悠悠而行。山回路轉,在那接近平原之處,立著一家簡陋的小酒肆,去是敖雲和白啟當初結伴而行經過的那間。年邁的夫婦殷情地給酒肆內僅有的客人端茶送水,穿著白衣的男子笑盈盈地接過茶盞,也不嫌棄,仰頭灌入口中,摸摸了鼓脹的肚皮,看著夫婦兩人將桌上的殘羹剩飯撤下。

    敖雲深深看了眼酒肆內的男子,淡雅的面容平靜依舊,她將驢兒系在老樹上,隨後走進茶肆,坐於男子對面,靜靜的凝視著他。老頭子剛想上前就被身旁的婆娘攔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頭尷尬地一笑,搓了搓雙手,和他婆娘一起走出酒肆。

    “餓了將近十日,終於能吃上一頓飽的了,山珍海味也比不上眼前的粗茶淡飯,世間冷暖果真不是旁人能道得的,只有自己知道。”

    周繼君輕笑一聲開口道,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說給對面的女子聽。

    目光掠過周繼君的一頭銀,敖雲眸底波痕蕩漾,良久,她開口道。

    “我要走了。”

    “我知道。”

    “嗯。”

    “接下來又要去何處。”

    “不知,或許該回去了吧。”

    “也好。”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沉吟半晌,周繼君端起茶盞,一口飲下,敖雲嘴角蕩起暖若*光的笑靨,接過茶盞亦抿了口。

    “七州戰局又變,你北朝已搖搖欲墜,你卻不聞不問,還有閑功夫跑來這和我送行。”

    “只要我在,北朝就不會倒。而你這一去卻不知幾時才能相見。”

    “是嗎。”敖雲深吸口氣,不知為何,心底竟生出幾許的憂傷,染她淡漠的眸子,“你這人,真是看不透。北朝大局你不管,可你那兩個好兄弟此時正在和通天強者鏖戰,生死存亡一線間,你也不管嗎。”

    “他們離通天只有一線,這一戰說不定是他們成就通天的機緣,我又何必去毀了這份機緣。再說,他們兩人都是連我也琢磨不透的傢伙,那個通天說不定此時已被羅刹割下頭顱當尿壺。”

    “咯咯咯”敖雲笑了起來,笑靨如花,卻是周繼君以前從未見過的,良久,她平復下來,臉上湧起一絲病態的紅潮,“那我們相遇也是機緣,可如今機緣已盡,告辭了,君兄。”

    說著,敖雲就欲起身,卻聽對面傳來男子溫淳的話音。

    “古人言,遠行當攜祭物於甚,趨福辟邪。今**要遠行,我便找一物來給你做吉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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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章:飛出七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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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什麼,拿出來看看。”

    敖雲淡淡一笑,對著周繼君伸出纖纖玉手。

    “現在它還在大煜軍中呢。”周繼君輕笑著,目光穿透小酒肆,遙遙向東望去,“這七州最強者不過通天,那我就取來一顆通天的心神給你,似乎在豫揚走廊就有一顆。”

    “你還是忍不住了。”

    敖雲望向身前英姿勃的青年,眸光閃爍,嘴角微微翹起。他如今已是通天,可這身修為在自己眼中仍然很低,與那人想比可謂天壤之別,然而他們的神情卻好像好像,同樣的桀驁不馴,視天命若草芥。或許真會有那一天,他會沖天而起,和那人一般直上九霄,橫掃天宮,讓穹宇為之震驚。只不過,自己還能活到那一天嗎。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殺人立威,卻要賴在我頭上,借花獻佛也沒你這般無恥。”

    敖雲輕啐一聲,不滿地說道,她卻不知道,這般從未有過的小女兒神態落在周繼君眼中卻讓他心底一暖。

    “讓我猜猜,你前去斬殺那名通天,讓天下人知道你回來了,在萬軍前殺通天,大煜氣勢低迷,北朝則人人振奮,大勢重歸你一方。而想要奪取七州天下,必須將大煜和白家平定,先打誰則是重中之重,北朝雖強,可他們亦不弱,分兵者必敗。以我之見,你會以虛兵迷惑大煜,重兵突襲先滅白家,爾後回頭再戰大煜。天下雖定,卻是百里氏的天下,你君公子絕不是甘願臣下之輩,就算國禦也只是空有頭銜,你定會順手摘下北朝,取而代之,成就你日後的根基。”

    一口氣說了那麼多,敖雲也不覺口乾舌燥,端起茶盞抿了口,耳邊傳來陣陣拍手聲。

    “知我者敖小姐,不過說的輕巧,可要將這一切都掌控在局中卻那上加難。不說大煜兵強馬壯,實力雄厚,單是那白家亦非同小可,白家族長白啟,你與他把臂同遊這麼多時日,應當知道他是何等人物。”

    聽著周繼君微微酸的話語,敖雲心底閃過莫名的情緒,卻讓她有些捨不得離開七州,離開這個奇妙的男子,情思雖動心,可卻轉瞬消逝。

    “是啊,我和他把臂同遊了十數日,當然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天生的梟雄,才智不弱於你,只可惜開局比你晚上許多,雖然妙招連連,卻難動你穩固如山嶽的大局。”

    聞言,周繼君心中飄過莫名的澀意,欲言又止。

    “好了,這送行茶也喝得差不多了,你這位七州一的大梟雄也該遵守承諾,帶我去取那顆通天心神了吧。”

    敖雲揶揄地一笑,眉梢浮起幾分嬌意,宛若飄過秋月的那抹迷霧,幽幽動心,惹人流連。

    輕輕一笑,周繼君攬住敖雲纖細柔軟的腰肢,清雅的芳澤沁入心田,下個瞬間,兩人已躍上天頭,禦雲向南。

    陰雨連綿,狹長的豫揚走廊前已是泥濘不堪,兵敗的一方丟盔棄甲,沾滿鮮血的兵器橫七豎八地橫躺在泥地上,任憑大雨沖刷,也滌不盡那一抹抹猩紅綻放的血花。

    北疆軍兵退三裡,緊縮陣營駐紮在一起,卻只排開半裡,若此時有大煜騎兵衝擊過來,北朝大軍雖能守住,可兵力無法排列抵禦,就算能贏也只會是慘勝。可此時李平卻顧不上這麼多了,軍心動搖,恐慌的情緒彌漫在軍營之中,每日都有近百逃兵,若再將營帳分散,逃兵將會更多,不出十日,北朝大軍就會瘦下一半。

    雨水擊打著營帳,嘩啦啦地躥入李平耳中,卻讓他心緒愈煩躁,主帥營帳中,只有李平和那個滿臉不服的獨目少年,其餘將佐都回轉各營安撫士卒去了。

    “爹爹,再這樣下去,氣勢低迷,大煜只要派chuqian人騎恐怕就會把我們再打出半裡,到那時候再無軍心可用。”

    “那你要如何?帶上那兩個公子家臣去和煜軍廝殺?哼,就算那個通天不出手,煜軍中的仙神也會將你們撕成粉碎。”

    李平冷哼一聲,有些失望地看了眼李車兒,為帥者當重大局,不急不躁,可自己這個兒子卻太過驕躁,百里雄看在君公子的面上封他為副帥,可李平深知,以李車兒現今的本事,只能做個衝鋒戰場的千卒將,離統帥還遠得很。

    “也不知你那個師父幾時回來,只要他現身,軍心自會凝聚,而為父也可以舉兵奪回豫揚走廊。豫揚走廊呵,此時已是定奪天下的必爭之地。”

    “師父”李車兒緊握雙拳,眸底深處浮起不甘和羞憤,他不再看李平,拱手作禮,隨後退出帥帳向他自己的營帳走去。

    掀起門簾,那兩個少年正襟危坐于堂下,看到李車兒進來,不由得緊張地向他看來,待到看見李車兒滿臉失落的神情,眸子同時一黯。

    “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紫微星主揉了揉眉頭道,他這個舉動卻是模仿周繼君,惟妙惟肖,看得李車兒微微愣神。

    “父帥說了,要等師父回來了。”

    李車兒輕歎口氣,大馬金刀地坐上席,獨目中湧出消沉之色。

    “公子派我們來軍中,可不是讓我們在這乾等的。”

    冰冷的聲音傳來,開口說話的是那個神情陰鷙的少年,他身形高瘦,雙手更是削若干骨,他方開口,營帳內的溫度就陡然一降,便連李車兒也都心中一寒。十二星主中,有三人殺性最大,破軍、貪狼和七殺。破軍有主將之姿,就算殺戮時候也會顧全大局,以殺止殺。貪狼之位被星主中唯一的女子獲得,雖然嗜殺,可亦隱約透出幾分風情,生性有潔癖,不喜手染血漬。唯獨這七殺星主,乃是個殺性一起就不管不顧的少年,這些日子來,雙手沾滿了煜軍的鮮血,常常獨自闖入千軍萬馬中,如餓狼撲食般兇殘廝殺,便連北朝兵將也對他忌憚三分。

    “七殺此言有理,李兄,你為公子的徒弟,如此危機時刻當挺身而出,切不可辜負公子的重望。”

    紫微星主淡淡地說道,有意無意間將徒弟兩字咬得很重。

    抬頭看向紫微星主,李車兒眸中寒光乍閃,他生性雖憨厚,可和齊靈兒那個精靈古怪的主呆了那麼久,又統領兵士作戰,這些年來早已將那些棱角磨平,心思也漸漸活絡起來。他何嘗聽不出紫微言語中的譏諷,又何嘗不知道紫微星主對他的不服和不甘。太陽星主尚未出現,紫微則是君公子麾下星主之,可李車兒的身份卻高過他,只是因為那十二星主渴望而不可求的師徒名分。

    “紫微兄稍安勿躁,我何嘗不想好好殺上一陣,扭轉眼下的戰局。”

    李車兒沉聲道,他從帥坐上起身,走到營帳中的巨大沙盤前,而紫微星主和七殺星主亦齊聚了上來,同時盯著沙盤,眉頭皺起。

    “我能調用的兵士只有萬余,憑我們若想顛覆眼下大局卻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卻有一計。”

    李車兒沉吟著,伸手指向沙盤上的一處地方,緩緩開口道。

    “這裡是葬虎關,若突破這個關口,接下來便能長驅直入到揚州腹地,也是大煜運送糧草的入口。若葬虎關被突破,大煜定會派遣重兵前來奪關,或許那名通天亦會來。到時候大煜主軍的注意力都放在葬虎關,兵力也會不及從前,我父定會派兵突襲大煜主軍,那名通天再厲害,也無法分顧。如此就剩下兩種可能,要麼大煜主君被我北朝大軍擊潰,退出豫揚走廊,要麼葬虎關失守,我們長驅直入,擾亂煜軍後方。”

    “此計甚好。長驅直入,殺伐千里,似乎公子當初也有過這等豪壯之舉。”

    七殺星主冷笑著道,單薄的嘴唇裂開,帳內空氣又冷了幾分。

    深深看了眼有條不紊道來的李車兒,紫微星主心底湧上複雜的情緒,卻是陡然覺似乎有些小看了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少年,軍陣之事非紫微所長,可聽李車兒這麼說來,倒確實有幾分可行性。

    “此計乃是險而又險之策,乃是師父口中萬不得已的下下計策,若行此計,不僅賭上那萬餘人馬,也賭上了我們的性命,卻不知紫微星主大人敢還是不敢。 wW、3vBOOk。neT”

    李車兒幽幽說道,獨目對上神色變幻不定的紫微星主。

    “李副帥果真了得,倒有令尊幾分風采。”紫微星主淡淡一笑,他邁前一步,緊緊盯著沙盤,“如此,我們這就動身殺向葬虎關吧。”

    主帳中,李平目光游離在沙盤之上,不住思索著煜軍可能存在的破綻。就在這時,帳簾掀開,一名傳令官急匆匆地跑進來,半跪於地。

    “報煜軍有異動。”

    “無需多禮,你且說來。”

    那名傳令官摸了摸梢上的雨水,從懷中掏出撕開了的密函道。

    “斥候傳信到軍機營,大煜在兩日前突然調集了數萬人馬奔向葬虎關,軍機營的各位謀士認為此舉有異,特命小人前來稟告大帥。”

    “哦?”

    李平目光射向沙盤上的葬虎關,他亦知道那個關口對於大煜的重要,也曾想過出兵奪關,可皆被他否決。軍情上雖說葬虎關只有五千守兵,可兵家之事虛虛實實,如此要害之地又怎麼會只有這麼點人把守。

    “君公子曾出言提醒,大煜有異人名叫哭先生,乃是和古老先生一般擅長謀算的厲害人物,切要警惕防備。大煜突然兵葬虎關,絕非無的放矢,莫非”

    陡然間,李平心中湧出不吉之兆,轟隆隆的馬蹄聲從不遠處傳來,他神情大變,疾步走出大帳,就見雨霧中飆出一支騎軍,殺氣騰騰地向南沖去,為被插雙翅的高壯少年醒目無比。

    眼前一黑,李平身體搖晃不由得打了個趔趄,卻被聞訊趕來的北軍將佐們扶住。

    “大帥”

    “無事。”

    李平穩住心神,深吸口氣,望向眾將道。

    “李副帥不聽軍令,擅自出兵,行令官暫且記下,等日後再行定奪。”

    “大帥,煜軍向葬虎關增兵,定然早有準備,副帥這一去大帥,還是下令命大軍拔營,前去援救公子吧。”

    一名將佐望向滿臉苦澀的李平,拱手道,就在這時,從不遠處傳來老邁卻急促的喊聲,卻是軍機營德高望重的老謀士拖著鞋子踉蹌跑來。

    “大帥,斥候又有來報,大煜軍中的那名通天已駕雲向葬虎關行去。”

    話音傳來,軍營前一片寂靜,只有嘩啦啦的雨落聲,卻讓眾將心底沒來由的生出幾分哀意。

    目光追著遠去的騎兵,李平慘臉色慘白,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聲音冰冷,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

    京城乃龍居之地,揚州為京畿,雖為商業協會控制,可歷來忠心於當世帝王。商人求財不求權,誰家給他們的好處多,他們就獻上那顆所謂的忠心。大煜歷代皇室都對揚州商業協會恩寵有加,而商人們亦投桃報李,葬虎關本是三百年前的商業協會捐錢所建,高逾五十丈,堅固牢靠,數百年過去只修繕過一回。而商業協會更是將它取名為葬虎關,獅虎再兇猛,遇龍則葬,其中的涵義不言而喻。

    葬虎關前,泥濘水花飛濺聲由遠而近,漸漸的,關前半裡外,身披重甲的騎兵如洪潮般席捲而來,粗粗一數少說也有萬騎。葬虎關上的守將放目看去,先是一愣,爾後打了個寒戰,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北軍來襲,眾將士上城頭迎敵。”

    傳令聲層層向下,不多時,鎮守關隘的兵將們手忙腳亂地登上城頭,將強弓勁弩取下,緊緊盯著轉眼後即將殺來的上萬騎兵,指尖打著纏。他們只是守軍,數次豫揚走廊上的戰役都未曾出動過,久不經戰的他們看到殺氣騰騰突然出現的北軍騎兵,都覺得宛如置身夢境,毫無戰意。

    “停。”

    鐵騎之前,背插雙翅的奇壯少年揮手喝到,上萬鐵騎瞬間停于關前三十丈外,當真是動若猛虎,不動亦如山。望向面色平靜的李車兒,又掃了眼令行禁止的騎軍,紫微星主暗暗點頭,對李車兒不由得高看了幾分。論到領軍作戰,公子麾下十二星主無一人能比得了李車兒,不過公子常說,術業有專攻,李車兒醉心征戰,定會荒廢修煉。紫微星主嘴角微微翹起,他余光瞟向李車兒,心底暗中思量起來,若他和李車兒交手,需要戰到多少合才能將他擊敗。

    就在北軍鐵騎剛剛止住奔勢時,陣陣箭雨從關頭射下,李車兒眉頭一挑,緩緩抬手。

    “嘩啦”

    訓練有素的北軍從馬腹下抽出鐵盾,高高舉起,鐵盾層層鋪開,雖有數名騎軍承受不了從高處射下的巨力連人帶馬摔倒在地,可整個北軍鐵騎的陣形卻絲毫未亂,遠遠看去就仿佛連綿穩固的黑石堆,任憑箭雨再猛烈,也不會移動半分。數陣箭雨下來,折損的鐵騎不足半百,幾乎可以不論。

    “李兄真是訓練有素,何時奪關殺人?”

    卻是七殺星主哈哈一笑道,他縱馬遊走在箭雨中,削瘦的雙臂宛若飛天攬月般將那些羽箭悉數收入肋下,爾後張口吐氣,將數十隻羽箭齊齊回射上關頭,倒也折損了十來名大煜守軍。

    “奪關就在眼下”李車兒冷聲道,“兵貴神事不宜遲,我們這番突襲需得戰決,一旦大煜主軍趕在我們破關前來援,我們就只有全軍覆沒的下場了。

    “李兄此言有理。”紫微星主頷道,嘴角彎開,“那還等什麼,我們三人先行一步,去斬殺守將放下關橋吧。”

    “正有此意。”

    李車兒獨目之中蘊藏已久的殺意蠢蠢欲動著,他和紫微星主相視一眼,爾後開口下令。

    “戰”

    三名少年同時飛身而起,殺向城頭的守將,而地面上,萬餘鐵騎放下盾牌,從鞍旁抽出亮堂堂的陌刀,大喝一聲,衝殺向葬虎關。

    萬余人馬齊沖關,聲勢浩大,隨著他們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傳出,下了十余日的大雨也微微顫抖著,雨花四散間,關上的兵將個個臉色白,破空聲響起,卻是那三名氣息強大的少年已然躍上城頭。轉眼後,城關上頭血流成河,那幾名守將雖然也久經沙場,可論到修為卻遠遜周繼君精心培養的這幾名少年。僅僅三合,守關主將就被紫微星主收割了性命。

    “李兄,七殺星主,不如我們就在此比試一番誰殺的人多吧。”

    “哈哈哈,正合我意。”轉眼間已經斬殺十餘兵將的七殺星主扭過頭來,冷笑道。

    “也好。”

    李車兒一拳將撲殺上來的守將擊殺,他直著身子,猛然間扇翅而起,在半空中施展出血影訣,周遭三丈內的大煜兵將瞬間行動緩慢了下來,血管噴張,轉眼後,他們的身體爆裂,血濺關頭。

    眼見副帥和君公子的幾名門人在關頭大殺特殺,正在前仆後繼攻城的鐵騎人人戰意高昂,葬虎關雖雄壯,可在他們眼中卻已是囊中之物。

    滂沱大雨嘩啦啦地下著,大風襲來,天頭飄過一抹烏雲,竟緩緩彌漫開來,遮天蔽日,將葬虎關前的天色變得漸漸暗沉了下來。就在這時,攻城的北軍鐵騎們只聽到從遠方傳來雷鳴般的鐵蹄聲,爾後,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騎兵蜂擁而來,如潮的黑線漫過眼簾,一眼望不見盡頭。在鐵騎軍陣中,熟悉無比的旌旗直直豎立著,上面刻著一個金黃的大字。

    煜。

    “什麼”

    關上廝殺的三名少年面色同時一變,他們僵著臉抬頭望去,近十萬煜軍不知何時出現在平原上,已將北軍騎兵圍在逼仄狹小的戰圈中,長槍短弓已緊握於手上,只等一聲令下就將煜軍包餃子般全部殲滅于關下。

    “怎麼可能”

    李車兒此時候已然面無血色,他怔怔地看著殺氣騰騰的大煜伏軍,只覺得全身力氣瞬間被抽空,腦中已然空白一片。

    那奪飄蕩在葬虎關上的烏雲微微沉下幾丈,陰鷙而低沉的聲音傳出,回蕩在千軍萬馬耳邊。

    “那名奇形怪狀的醜陋少年,你可是君公子的徒兒。嘖嘖,老夫早就想會不會傳說中神乎其神的君公子,卻不料他的徒兒先送上門來,哈哈哈哈”

    “通天”

    紫微星主瞳孔猛縮,心頭一陣狂跳,他努力平復下心緒,餘光掃過渾身顫抖卻是興奮無比的七殺星主,以及氣息紊亂的李車兒,苦笑著開口道。

    “似乎我們早就落入大煜的圈套中了。”

    “殺”

    七殺星主抹了把臉上的不知是血還是雨的液體,眼中閃過精光,狠狠地說道。

    “那就殺出一條血路吧”

    七殺星主身懷七殺星命,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嗜殺之人,就算通天在前,他也敢不顧一起地衝殺上去。

    互視一眼,李車兒將絕望之情拋到腦後,飛身下城,來到北軍陣中,冷著臉低吼一聲。

    “突圍”

    “嘩啦啦”

    萬餘北軍騎兵茫然地調轉馬頭,跟在李車兒身後,孤注一擲地朝著煜軍相較稀疏的一角衝殺過去。馬蹄踩踏在泥濘中,水珠飛濺,天頭仿佛破開了一個窟窿,雨水連綿不絕。在葬虎關前,大煜和北朝的軍隊重重撞擊在一起,大地顫慄,轟鳴聲蕩向遠方。

    “又上當了呵,也不知你們的師父怎麼教的。”

    煜軍一角,穿著錦服的中年男子淡淡一笑,他目光射向大開殺戒滿臉兇殘的七殺星主,眉頭微皺,爾後從懷中掏出一物向那砸去。

    “小心”

    少年正殺得起興,就聽身後傳來同伴急切的喊聲,餘光中,一隻拳頭大的金銖正直直朝他飛來。七殺星主冷笑一聲,揮舞大手射出道力卷向那金銖。可轉眼後,他眼中浮出驚詫,卻是那枚金銖突然變大,轉眼後已大小山,重逾百萬斤。猝不及防下,七殺星主翻身滾落,就見眼角閃過一道血光,坐騎已被那枚金銖砸成肉泥。

    “仙神嗎。”

    七殺星主直直盯著向他走來的男子,眉宇間戰意翻湧。

    “他是我的。”

    少年沉聲道,一旁的紫微星主猶豫片刻,還是走了上來,與七殺星主並肩而立。滾滾黑潮漫過周遭,他們卻沒現,剩餘不足半數的北朝騎軍在李車兒的率領下,漸行漸遠,已在鐵桶般大煜軍陣中的衝開一個三四人寬的豁口。

    大雨漫天的平原上又傳來轟轟的鐵蹄聲,李車兒抹去上的血水,怔怔地向遠處看去,就見大隊人馬穿破雨霧向這趕來,然而,這數萬騎兵卻在相距百丈處停下。豎著北朝大旗的人馬中,雙鬢花白的中年男子正朝這開來,眼中流淌著複雜無比的神色。李車兒身軀劇顫,心頭不由得升起希冀,他急忙忙轉頭想要和兩名同伴說項,卻現身旁早已不見了他們的身影。回眸望去,就見戰圈之中,身穿錦衣的中年人將紫微和七殺打得連連後退,兩名少年滿臉蒼白,鮮血淋漓,幾度陷入絕境。

    天穹之上,端坐雲端的黑袍老者玩味地打量著李車兒,在他眼中,這葬虎關前的所有人都是螻蟻,可螻蟻也有螻蟻有趣之處,就比如那個少年心底的掙扎和彷徨。

    良久,李車兒慘笑一聲,伸手將戰盔摔在地上。他深深地望了眼止步在百丈外的爹爹,猛地翻身下馬,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隨後扇翅而起,飛蛾撲火般地射向如潮水般翻滾的大煜鐵騎。

    “不”

    李平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眼中閃爍著淚光,緊握在手中的韁繩已被他扯斷。他雖率領著千軍萬馬,可天頭那名通天虎視眈眈,一旦自己揮軍救援,那只有一個後果,就是全軍覆滅,北朝從此也將失去爭奪天下的資本。兵戈卷起血水飛濺向天穹,李平顫抖著雙目,死死盯著漸漸被淹沒的少年,下意識的,他向前沖去,可剛躍出半步就猛地扯住韁繩,淚水已然浸濕了麻木的臉龐。

    濃濃的哀意從北朝大軍中升起,所有將佐都面色複雜地望向深埋著頭的大帥,獨子陷入重圍,十萬騎兵之中就算人尊也難逃一死,何況只是年少的李車兒。然而,此時的李平就算擁有千軍萬馬,也無法前去營救,人生最悲哀之事莫過於李平此事,親眼看著自己的骨肉慘死於自己眼前,卻束手無策。

    雨下得更大了。

    風從北起,吹向葬虎關。

    在那暗沉烏黑的天頭,漸漸飄來一朵胖乎乎的白雲,眾人只覺得天色忽然一亮,爾後,淡漠無比的聲音響起,回蕩在壓抑的葬虎關前。

    “你們幾個,還真是膽大包天呢。”

    千軍萬馬,兩方將佐,包括駕著烏雲的那名通天都齊齊舉目望去,神情各異。北朝大軍上下先是一愣,爾後眼中都露出激動之色,上萬人馬幾乎同時振臂歡呼起來,氣勢瞬間變得高昂無比。而大煜軍中則彌漫出淡淡的恐慌,千軍萬馬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緊張地望向天頭,望向那個他們最不願意見到的男子。

    腳踩白雲,銀白衣的男子摟著纖纖若無骨的女子,滿臉淡漠,可眸子底深處卻隱約湧出一股令人心慌的暗流。雙目精光乍閃,天頭爆出驚雷,北風卷起男子的銀,他嘴角溢出一絲冷笑,下一,黑白相間的漩渦浮於他身前。懷中佳人微微蹙眉,好奇地伸出柔荑向上摸去,卻被周繼君輕輕握住。

    “一座小小的關口,差點折損我三名門人和上萬大軍。區區關口,毀之又何難。”

    立于烏雲上的黑衣老者心頭一驚,未等他反應過來,就覺一股強絕的吸立從君公子身前傳來,衣袍鼓鼓扇動。大地一陣顫慄,大煜將士竭力定住身形,卻仍由半數人被掀起,餘光中,就見高達三四十餘丈的巨大城關不住搖晃著,隨後竟連地基一同拔出泥土,轟然向天頭飛去,轉瞬後沒入那團恐怖的漩渦中。

    大雨傾盆,冷風抹過大煜將士的脖頸,他們僵硬著身體轉頭看去,就見原先的葬虎關之地已然空空如也,殘垣斷壁,碎石淩亂地散落一地,順著山坳間的巨大空隙看去,隱隱還能見到數裡外的揚州府城。

    此時,大煜軍中恐慌的情緒已漫如潮湧,再也遏制不住。揮手將一處城關夷為平地,如此神通法力,除了天上的仙神又有誰能做出,自己都是凡人,可天頭懷抱伊人宛若偏偏濁世佳公子的男人,卻是墮入七州塵世的神仙中人。

    “小輩,爾敢如此。”

    烏雲上頭,老者的咆哮如驚雷般炸開,他怒不可遏地望向周繼君,眼中閃過妖冶的綠光。

    直到此時,兩軍將士才陡然想起,大煜也有通天強者,煜軍的氣勢稍稍振作,可轉瞬後想到,那個人可是君公子,七州一人,也是七州有史以來最年輕最神奇的通天強者。

    “為何不敢呢?”

    周繼君淡淡一笑,他看了眼懷中安安靜靜的女子,幽香繚繞在鼻間,那抹荷塘梨落前淡若秋月的身影飄過眼簾,周繼君心頭湧上黯然。他放下手臂,向前走了兩步,望向大煜那名通天,嘴角劃過揶揄之色。

    “我平生最討厭那等以老賣老卻老而無能之輩,你又是從哪個山溝溝裡冒出來的。”



譏笑聲從北朝大軍中傳出,上到大元帥李平,下至尋常士卒此時都無比放鬆,好整以暇地望向天頭那個讓他們北朝子民引以為傲的男人,眼中滿是尊敬。只要國禦在,北朝子民就永遠底氣十足,不會懼怕任何人,這種近乎膜拜的念頭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紮根于北朝子民心中,或許是因為君公子一次次力挽狂瀾,一次次打破常規讓世人驚歎,也讓北朝子民驕傲自豪。


    “你”天頭那名老者早已氣得須倒張,他死死盯著周繼君,眸底的綠光愈濃稠,“小輩你聽好,我乃北疆百山的烏天老人,我在百年前就已經是通天中品,足足比你個初入通天的小輩高上一個層次。許久不踏足七州,不料這七州一人居然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磔磔,今日之後七州一人當是我烏天老人。”

    “廢話連篇,人活得越久果然廢話越多呵。”

    周繼君抽出君子劍,輕輕摩拭著,眼中卻閃過疑惑之色,卻是覺得不遠處的烏天老人有些眼熟。

    香風襲來,那個柔軟的身體貼上自己的背後,卻聽敖雲輕呵芳蘭道。

    “你想殺人立威,就必須戰決,此人比你高上一個小境界,用他立威再合適不過了。而且,恐怕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看你戰鬥了,所以記住哦,十合之內殺了他,否則那個心神我也不要了。”

    聽著女子略帶嬌憨的話語,周繼君心頭漫過暖潮,恰如天晴時候的春暖花開。嘴角浮起繾綣,周繼君深吸口氣,彈指擊於劍刃,君子劍抖動著,龍吟般的鏘鳴聲回蕩在天上地下。

    “嘩”

    喧嘩聲從兩軍陣營中傳出,所有人都將欣喜或是恐慌的情緒拋到腦後,微微激動地仰頭望向那兩個即將決戰軍前的通天強者。通天強者是傳奇,即便在今時今日,七州大地上被人們知曉的通天強者已有雙手之數,可依舊是傳奇。能看到通天強者的真容已是足以炫耀的幸事,更何況是傳說中可毀天滅地的通天強者的對決。

    “也不知公子和那人誰更厲害些。”

    七殺星主滿臉火熱地望向天頭,眼中滿是激動之色。他們雖仍在大煜軍陣中,可此時還有誰顧得上他們,和天頭那場決定生死命運的一戰比起來,李車兒三人卻顯得微不足道。

    “自然是師父。”李車兒甕聲甕氣道,提到師父,他之前的意氣風蕩然無存,低垂著眸子,滿臉苦澀。

    “怎麼李兄,公子來了你怎麼還是悶悶不樂。”

    紫微打量著李車兒,不解地問道。

    “紫微兄莫非忘了,師父那些可怕的刑罰。”

    聞言,七殺星主臉色一僵,也如李車兒般愁眉苦臉起來,而紫微星主則嘴角咧開苦澀的笑意,搖了搖頭道。

    “是啊,把君子十誡謄抄百遍,還需書寫工整。李兄呵,今日蒙你不顧生死前來相救,這樣吧,其中五十遍就由我來幫你抄吧。”

    “嘿嘿,如此甚好。”

    李車兒撓撓了頭,和紫微星主相視一笑,並肩作戰往往是男人之間終生難忘的情誼,即便之前有多少間隙,都在這一笑中泯如煙塵。

    “快看,公子出手了。”

    卻是七殺星主扯著嗓子,興奮地喊來起來。

    銀色的長劍如飛瀑般橫掃向烏雲上的老者,千萬余斤的巨力襲來,那老者不屑地一笑,他的手臂瞬間變得粗長若異獸,堅硬的剛毛從皮裡竄出,飛於半空漸漸凝聚成一隻巨大的插翅黑虎。那頭巨虎咆哮一聲,揮舞利爪撲向君子劍。

    “轟”

    君子劍和巨虎撞擊在一起,周遭的空氣碎裂如琉璃,強絕的波力蕩向下方,竟將千余士卒連人帶馬掀飛得老高。

    兩人都心存試探之意,這一合卻是旗鼓相當,誰也沒占到便宜。

    “是你。”

    周繼君終於想起此人是誰了,五年前,十七雖的他鏖戰京城擂臺,將那個名叫薛奇的禦殿武者斬殺於城東擂臺,卻也獲知了他生平往事。在北疆無名老山上,狠毒的老者以山神之名,每月都會命山下的村莊上貢童子,非是傳道修煉,而是將他們投入鼎中熬成湯藥,為他修煉所用。

    “原來是你這個禽獸,怪不得能和煜德蛇鼠一窩,做盡傷天害理之事,我君子劍終於刻意名順言正一次了。”

    周繼君冷冷望向對面一臉疑惑的老人,眼中殺意漫如雲霧,翻湧氤氳。

    雨水嘩啦啦地下著,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止,聲後傳來女子淺淺的笑聲。

    “一合了,還有九合。”

    老者反應過來,眉宇間的驚愕一閃而過,隨後死死盯著周繼君,滿臉陰毒之色。他借助童子之身修煉無上道法,乃是最絕密之事,如若洩露出去,非但他自己臉上無光,還會引來七州君聖的怒火。修煉至通天境界者,大多都會收到天宮的玉碟,對於七州神君之事亦漸漸知曉。

    殺心生出,烏天老人嘴角劃過一抹殘忍,他冷冷盯著向自己飛射而來的白衣青年,異化的雙臂舞動在半空,捏出一個印法,張口吐出一個“咄”字。

    “烏火訣”

    彌漫在天地間的雨珠微微顫抖著,爾後透出火紅的光彩,下一刻,千萬顆雨珠竟然灼灼燃燒起來,拖著長長的烏煙,鋪天蓋地地湧向周繼君。烏火密密麻麻,每一顆都劇烈旋轉著,散出可怖的氣息。周繼君征戰殺戮了這麼多年,卻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招數。

    身形疾退,再退,又是一合過去,周繼君卻是落於下風。

    “哈哈哈,你雖踏足通天,卻不過是那最低等,又怎麼會明白通天境界的無上奧妙。這可不是你們平常爭奪的招數,而是天上仙神才能擁有的法術。”

    烏天老人的狂笑聲回蕩在天地間,看著倒飛出百多丈的君公子,北朝眾人無不緊揪著心,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法術?”

    周繼君站穩身形,天地人三才合一,天地之力如風般湧於拳上,重重地轟擊在蜂擁而來的烏火上。身體微晃,鋪天蓋地的烏火團也被他打出一個缺口,餘者皆從他身邊飛流而過。

    三合。

    “法術這又是怎樣的戰技。”

    周繼君皺眉喃喃道,腦中念海之上,五方主星牽動身後的星陣運轉衍算起來。透過茫茫一片的火雨,從對面升起一股天地合一的氣息,比之周繼君還要強上分。

    兩股天地人合一之勢撞擊在一起,天地動盪,一條長長的裂縫從豫揚走廊邊緣生出,蜿蜒伸展,不多時在這平原之上出現了近兩裡的溝穀,放眼望去深不見底。

    兩人以氣息相抗,烏天老人手中連連捏出印法,奇異的法術紛紛射向周繼君,而周繼君執劍格擋,不多時就有些力不足繼,天地人合一之勢就要崩潰瓦解。

    “十合之內斬殺他,談合容易。”

    四合已過,周繼君苦笑著道,君子鬥數的衍算愈加快,隱隱已經觸及到那玄而又玄的法術。無數心意念頭掠過,陡然間,周繼君腦中浮起地府時候的場景,秦廣王與自己說的那些話依稀回蕩在耳邊、九數通天,每一道精氣都能施展出天地人合一之勢,九九迴圈相生不息。心念飛出,探查天地,周繼君嘴角微微翹起。眼下他用來溝通天地的那股先天精氣,卻是山海精氣,而另外的八道精氣都安靜地躺在藏象之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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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章:漫天大雨(上)

    “原來如此,九數通天的涵義卻是生生不息之法。
    周繼君眼中閃過精光,執劍後撤,烏天老人見狀哈哈一笑,只當周繼君的通天之勢難以為繼,他飛出烏雲,雙臂揮舞在半空,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一隻三四十丈的黑烏鴉現於天頭,它尖嘯一聲,猛地向周繼君飛去,巨大的鳥喙閃閃亮。

    山海精氣沒,皇道精氣生,周繼君穩住身形,重拾天地人合一之勢。在他身前是深藏大煜皇室的揚州京畿,而在他身後則是生機勃勃的北朝。一老一新,兩方皇朝的千萬裡土地上出陣陣龍吟,皇道之氣席捲而來,嵌入周繼君天地人合一之勢中,卻比之前山海精氣生成的天地人合一要壯大數倍,。。

    那只巨鴉眼底閃過驚懼,剛想重變人身卻為時已晚,周繼君攜著天地人合一之勢,滿臉皇者威嚴之相,手執君子劍橫次而來。天地轟轟作響,此時周繼君在兩方十數萬將士眼中已成為一個不可企及的皇者,天地皆是他的化身。

    怪叫一聲,那巨鴉眼中浮起痛惜之色,猛地停住身形張開巨翅膀,上千跟堅硬的羽毛飛出,凝成一團烏黑的濃雲,周繼君一劍斬下,烏毛碎裂成一瓣瓣,向下飄落。

    五合,周繼君斬破烏天老人的煉化了數百年的本命翅羽,而從他對面不遠處,天地人合一之勢重新升起,卻比之前要弱上幾分,此時的周繼君已能與烏天老人其分庭抗禮。

    “呀呀呀呀”

    烏天老人怪叫連連,他心痛無比地看著漫天黑雪般的羽毛,臉上陰晴變幻,到最後只剩下濃濃的恨意。

    “小輩,老夫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尖嘯一聲,烏天老人身體緩緩變大,不多時已有十來丈之高,而他的肋下也生出四隻長長的利爪。此時此刻,烏天老人只想生食對面青年的血肉,再也顧不上其他,卻不知他這般驚世駭俗的變化讓本來就心神不安的大煜將士心中愈恐懼。

    “這也是法術變化嗎。”

    周繼君眯起雙眼盯著撲面而來的老者,念海之上的星陣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氣息,而在下丹田中,那個終日昏昏欲睡的藏象亦低鳴著,仿佛剛剛從漫長的夢中蘇醒了一樣,周身上下氤氳著變幻不清的光暈,九道先天精氣包括剩餘的皇道精氣都飛流轉著,宛若走馬燈般,看得周繼君心念微微恍惚。

    就在這時,烏天老人已殺至身前。

    周繼君心頭一驚,幾乎下意識地射出君子劍,玄而又玄的感覺飄過心念,下丹田中的藏象和念海上的星陣陡然湧出一股奇異的力量,一上一下,橫穿周繼君體內穹宇,糾纏融合在一起。

    “咄”

    周繼君眼中閃過精光,卻是瞬間明悟了。

    法術者,參合天地變化,天地有六氣,修煉者亦有先天精氣,以先天精氣席捲天地之氣,再由修煉者的念頭衍算變化,尋找天地生靈的奧妙,參悟其道,如此方能施展出變化莫測的法術。

    飛向老者的君子劍在周繼君的“咄”聲中微微顫抖著,爾後,奇異的光暈流轉過劍身,所有人都無不震驚地望向天頭,就見一隻全身火紅的三足巨鳥陡然出現在空中,竟是由君公子的佩劍變化而出。

    “神仙啊,這絕對是神仙之能。”

    一名年老的北朝士卒滿臉激動之色,口中喃喃自語,下一刻他已跪倒在地,向著他們的國禦頂禮膜拜。

    北朝將士齊齊歡呼,振奮之情彌漫在軍陣中,而百丈外的大煜眾人已面如死灰,十萬人中,只有陷入重圍的那三名少年緊握著雙拳,眼中全然是激動之色。

    天地人合一之勢瞬間瓦解,烏天老人見勢不妙,變作本相烏鴉,扇動巨翅就欲向南飛去。

    “現在想逃已經晚了。”

    周繼君駕起胖雲直追上去,烏天老人在前,變成獵風的君子劍在中,周繼君在後,半柱香功夫不到,一人一妖已經掠過揚州大小十餘座府城。街上的行人攤販,在院中玩耍的公子小姐都看到了那個駕雲而行,風華無限的銀青年。

    短短刹那後,十餘座府城開來,男女老少舉案頂香,湧上街頭,紛紛朝著那個宛若神仙的男子叩祈禱。

    白雲劃過長空,不多時已掠過二十餘座府城,周繼君雙目微眯,就聽百多丈外傳來慘叫聲。

    七合,君子劍于揚州上空重創烏天老人。

    白雲飄過天際,周繼君看著身前不再逃竄滿臉恨意回望向他的老人,揮袍收起君子劍,嘴角卷起揶揄的笑容。



“沒想到你竟是只老烏鴉,怪不得如此歹毒。好了,你的性命就由我來收割了,嗯,算來也是我親手殺死的四名通天了。”


    聞言,烏天老人微微一怔,爾後瘋狂殘暴之色從眸底溢出,他不再多言,猛地張開嘴,吐出一顆漆黑卻光暈流轉的道丹,咬牙切齒地望向周繼君。

    強大無比的氣息湧來,周繼君也是一愣,他打量著那顆道丹,心底陡然竄起寒意。

    “去死吧”

    烏天老人張口吐氣,攜著通天強者畢生道力的道丹飛向周繼君,半空中它漸漸膨脹開來,卻似承受不了不住往外溢出的巨力,轉眼後就要炸開。尋常人尊境界的高手若自碎道丹,失去控制的道力亦可毀滅一座縣城,更何況是通天強者,若這顆道丹在此炸開,恐怕雲下的揚州府城恐怕要倒塌十餘座。

    眼中閃過濃濃的殺機,周繼君通天之勢再變,皇道精氣隱沒,君子精氣生出,上天入地,天地人合一,卻隱約帶有君子融萬物的道意。周繼君攜天地之勢,猛地躥身上前,施展出戰天宵抓向道丹,時之意境出,道丹的膨脹之勢微微一緩。

    “給我爆”

    烏天老人咆哮一聲,張口吐出僅存的最後一道道力,沒入道丹。

    彈指刹那間,周繼君低喝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千萬餘斤重的道丹拋向天頭。

    “轟隆”

    漫天大雨飛綻開來,天穹上空傳出巨響,連雷聲也遠遠不及,雲卷雲舒間,烏天老人捂著胸口,慘白著臉向後連連倒退。

    八合,烏天老人道丹毀。

    銀光閃過,那顆面目猙獰的頭顱高高飛起。

    九合,周繼君斬殺烏天老人。

    漆黑的心神飛出,慘叫一聲,就要向後逃竄。周繼君揮舞袍袖,將它卷到手中,爾後又射出三道之力和先天精氣沒入其中,不多時,烏天老人的心神再無半點生氣,卻依舊飽滿散光澤。

    腳踩浮雲,周繼君目光遙遙落向揚州深處,在那個高牆廣築的京城上空,紫色的雲朵靜靜地漂浮著。

    “千十七,你就看著我將他殺死卻無動於衷嗎,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滂沱大雨中,他輕聲咳了起來,眼睛卻望向烏雲翻滾如波的天際。他佈局五載,助北疆軍一路從雲州殺至京畿之地前,逐鹿天下,如今七州已有大半落入股掌之中,百里雄也從一個質子一躍成為主宰千萬人生死的君王。而眼下周繼君又重返北朝,斬殺通天,這一切看起來都好似問鼎天下的徵兆,然而,在這七州上空的萬丈雲層之上,還有個周繼君也琢磨不透的局,更何況,在北朝一旁,還有個深不可測的白啟。

    白啟如虎狼,千十七為妖龍,都是周繼君收官之局中的勁敵,即便手握四州,可仍然是如履薄冰,一子走錯全盤皆落索。

    “睡懶覺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呵,這一場仗也不知又要打幾年。”

    周繼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他陡然伸手,紫色的大火竟從他手心竄出,宛若龍蛇奔向墜落于半空的烏天老人,轉眼間,這個陰狠歹毒的通天強者化為灰燼。

    法術者,參合天地變化,參悟天地萬物的奧妙。周繼君能以君子劍變化成小獵風,是因為朝夕相處了七年,對小咕知根知底。而這紫火卻是借助周繼君那顆紫色的心火,參悟其中的奧秘,變化施展於指掌間,也算是一樣法術。除了這兩者之外,周繼君也無法在短時間裡參悟出其它的法術。

    “十合內斬殺烏天,這顆驅福避邪的心神也你會收下了吧。”

    周繼君淡淡一笑,左手提著烏天的頭顱,右手緊握心神,駕起雲頭,朝向原先葬虎關方向飛去。

    殘垣斷壁前,兩方十余萬人馬靜靜對峙著,大雨滂沱擊打在周遭,水花濺起落入眾人心頭,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目光遙望向南方,苦苦等候著那一戰的結局。千軍萬馬中,唯有李車兒三人面色自如,不斷打量著遙立遠處小山頭的敖雲,交頭接耳,擠眉弄眼地議論起她的身份來。

    下了足足七日的大雨漸漸小了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頭飄來一抹臃腫的白雲,由遠及近,腳踩雲端的那個白衣青年淡淡一笑,將手中頭顱扔下。

    “嘩”

    即便先前已然隱約料到,可當君公子拾著烏天老人的頭顱駕雲歸返時,北朝大軍中仍舊止不住開來,所有人都面色激動,振臂歡呼,群情激昂。反觀大煜將士,此刻已面如死灰,烏天老人鮮血淋漓的頭顱落進眼中,最後的希冀破滅,軍心戰意皆在這一場大雨中消逝得一乾二淨。

    君公子雖曾一人殺盡山海秘境的通天強者,可誰也沒看到經過,那場隱藏在豫東深處的戰事更像是傳說。然而,君公子當著兩方將士的面,擊敗烏天,追敵百里,梟而回卻是所有人親眼目睹的,比之那個傳說還要震撼無比。離去十數日,一朝歸返,於陣前越級斬通天,君公子七州一人的地位再無可動搖。

    看著歡呼雀躍的北朝將士,周繼君嘴角微微翹起,掃過李車兒三人,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惱火,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爾後望向李平。

    “李元帥,兵貴神,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聞言,李平微微一怔,許久未有的興奮浮於面上,他抬手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眼中全然是感激之色,卻並沒多說什麼。

    “左軍大將何在?”

    “末將在”

    “你率一萬人馬先行突襲豫揚走廊。”

    “右軍大將何在?”

    “末將在”

    “你率一萬人馬前去揚廣城,阻截商業協會鐵騎團,爾後增援左軍。”

    “末將領命。”

    看著百丈外呆若木雞的大煜人馬,李平高舉大戟哈哈一笑,年輕時候的意氣風重染眉宇間。

    “中軍將士聽命,隨本帥殺敵”

    兩萬中軍轟然回應,殺氣騰騰,戰意一泄如海漠,眨眼間已排開陣勢,衝殺向對面如砧上魚肉的大煜軍隊。

    看了眼身下完全是單方面屠殺、毫無懸念的大戰,周繼君輕咳著,駕雲向那座矮山飛去。

    “此戰過後,大煜起碼要休養個一年半載才能緩過來,你也可以先安心對付白家了。”

    敖雲背對著周繼君,目光深長遙望向北方,雨後的山川如畫,白衣女子恰如畫中人兒般,淡淡的憂傷隨著離情別意躍然紙上,黛墨冼去卻唯獨她最為動人回味,讓人無法收住心頭那抹難以道出的情思。

    看著面前像極了伊人的女子,周繼君心底沒來由的一酸,他沒去接傲雲的話,只是伸手將那顆心神遞於她面前,淡淡一笑道。

    “這個你帶上吧,烏鴉乃是邪物,以邪克邪,或許還真會有驅福避邪的效果”

    話還未盡,香風襲來,軟玉入懷,周繼君微微一怔,雙唇就已被那抹幽香甘甜覆蓋,卻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敖雲就這樣靜靜地偎依在周繼君懷中,黯然的雙目中流淌過倦意,這麼多年遊盡穹宇四方,別人都以為她貪玩,卻不知她那顆芳心早已為他淡漠如水,閱盡天下只不過為了將他忘記,走了這麼多年,卻突然覺好累好累,只想找個人靠一靠,看著時間慢慢流逝。

    只不過,眼前的青年終究只是他的替代品,自己在他眼中又何嘗不是。君聖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若他早生個千年,相逢陌路,即便仍是戰火燎原的亂世江山,或許也會是另外一種結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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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雲縮緊身子,淡淡的憂傷湧上心頭,淚珠傾灑在雪白的羅衫上。

    “你會去哪。”

    輕輕將敖雲擁入懷中,心情複雜而糾結的周繼君深吸口氣,開口問道,可話音落下,嘴角只覺得苦澀無比。

    “天涯海角吧,誰知道呢。”

    敖雲皺起鼻子,貪婪地吸了口男子青稚卻讓她感覺無比溫暖的氣息,爾後抬起頭,頰邊淚水未幹。她接過那顆心神,看著怔然的男子,輕輕一笑,踮起腳尖在他頰邊輕輕一吻,爾後緩緩抽出身體,騰雲而起,向北飛去,直到身影沒入天雲,她也沒再回眸。

    戰歌回蕩在豫揚走來前,殺伐慘烈兵戈繚亂,濃雲散去,雨終於停了。

    那抹明媚的陽光拂過周繼君,卻讓他極不適的抬手遮擋。將君子劍掛在身後,周繼君眼中若水流觴的黯然漸漸散去,他揚起衣袂,面無表情地駕雲而起,向北飛去,卻非是伊人遠去的方向。

    平南府,北朝皇宮,百里雄率領群臣聚在宮前。三日前的那場通天大戰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世人皆知,北朝上下也是振奮不已,原先動盪的民心又漸漸平復,此時北朝萬眾一心,氣勢如潮,千百府城張燈結綵,似乎已經開始迎接不久後的即將到來的大一統。

    君公子到達北朝後,誰也沒見,逕自回了天吾山,而他前腳剛到北朝,後腳月羅刹和沙摩尼就緊接著回轉,卻不見那名通天,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名大煜的通天此時恐怕已不在世間了。能殺得了通天,起碼也要擁有通天境界的修為,而通天境界的強者在世人心中絕對是凡世中的神仙,聞訊而至的北朝百姓齊聚于天吾山下,設案擺香。而百里雄亦命人上山請周繼君三人入宮一敘,卻被周繼君推脫,連請數次,方才答應三日後下山。

    看著滿臉興奮不住議論者的群臣,百里雄淡淡一笑,可只是刹那後,他的臉色黯沉了下來,抬頭遙望向平南府後,那座高聳入雲的巍峨山嶽,腦中不由得想起前不久宮人上報於他的那件事。皇妃請君公子入宮,卻與他在紫荊院中獨處了許久,而聽宮人們言,自己寵愛的皇妃竟然和君公子的戀人容貌相仿。

    眼中的陰霾越濃重,百里雄輕歎一聲,心中升起幾分複雜的情緒。他回宮後亦拿此事質詢皇妃,皇妃沉默半晌卻沒否認,只說請君公子勸他相助白家,可白家卻趁著北朝大軍兵敗,侵佔了豫州十餘城。百里雄聽後大為光火,接連數日未踏足紫荊苑。表面上他是恨白家不守承諾,可實際上,更令他惱火的卻是另一件事。相助白家之事,皇妃本可和親口和自己說,夫妻之間又有什麼說不得的,可她居然瞞著自己私會君公子,托他和自己說項。“莫非,在你心中,我真的比不上他嗎。”

    掃過群情激昂的眾臣,百里雄心中浮起茫然之情,就在這時,天頭飄來三朵雲彩。左邊的色澤黑如黛墨,隱隱透著幾分邪魅的氣息,右邊的雲層卻顯得很厚實,其上隱約散著土黃的光暈,而中間的那朵雲胖而臃腫,比之旁邊兩朵風采相去甚遠,然而北朝上下卻都緊緊盯著當中那朵胖雲,面色激動而又恭敬。

    “君兄。”

    眼見三人躍下雲頭,百里雄哈哈一笑,大步上前,緊握住周繼君的雙手,又看了看月羅刹和沙摩尼,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恭喜三位突破通天。”百里雄眼中透著真切,他輕歎口氣,搖了搖頭道,“突然想到當年,我們還在揚州殺敵突圍,誰曾想到會有今日。如今三位都已達到通天,就寡人最無用了,到現在還未突破地境巔峰。”

    “小世子呵,我們修為再高也比不上你這個一國之君威風,嘖嘖,當皇帝的滋味不錯吧。”

    月羅刹伸了個懶腰,陰陰一笑,調侃道。

    “寡人有今日的江山,還不是諸位兄弟相助得來的。”

    百里雄含笑道,他目光劃過周繼君時,卻飛快地游離開去,竭力裝作熱情和欣喜,心中卻升出筋疲力盡的感覺,每次遇到周繼君都會有這種感覺,只不過以前沒注意罷了。

    “寡人已在殿中設宴款待周兄、月兄和沙兄,權當是慶功吧。”

    百里雄說完哈哈一笑,引著周繼君三人走進大殿,群臣哄哄然緊隨其後。

    大殿之中,群臣依次而坐,周繼君三人則硬是被百里雄拉上金鑾,設下五人座的幾案,丟去了君臣之禮,圍坐一席。

    席間群臣飲酒暢談,而大殿之中,美貌的宮女翩翩起舞,看得人心旌搖盪,亦有位高權重的要臣上前來與周繼君三人敬酒賀喜,他們往往自幹一大盅,見得周繼君抿上一小口就已心滿意足。二品往下的官員都只是羡慕地看著,卻不敢像他們一般找周繼君三人說話,可能與三名通天強者共聚一宴,他們心中早已滿足。

    酒過數巡,百里雄和周繼君三人談了不少過往舊事,卻見周繼君的目光時不時飄向那空下的座席,不由撫須而笑,又歎了口氣道。

    “君兄可是疑惑寡人為何要多設一座。”

    “正是。”周繼君頰邊已經染上一抹紅暈,他疑惑地問向百里雄道,“莫非還有人?”

    裡雄掃過周繼君三人,淡淡一笑道,“數日前,本王偶然中招攬到一名通天強者,與他說了今日寡人將擺宴款待你們,他也說會來見一見諸位,卻不知為何此時還未來。”

    話音落下,席間氣氛陡然變得凝重起來,月羅刹甚至素來淡漠的沙摩尼都微微錯愕,爾後複雜地望向百里雄。

    “小世子呵,這位通天他是何時被你招攬到的。”

    “大約六七日前吧。”

    百里雄含笑道,眸底深處隱約浮起幾分得色,他卻沒現月羅刹斗笠下一閃而過的陰冷。

    “也就是說,在我們和大煜的通天強者生死相搏時,他就已經到了。”月羅刹莫名地笑著,他抬了抬斗笠,深深看向百里雄,“有那名通天強者鎮守皇宮,陛下自然無憂了。”

    此時百里雄方才回味過來,神情微微慌亂,趕忙開口道。

    “非是寡人不派他前去援救”

    “我和摩尼需要別人來救?”

    月羅刹陰冷的聲音陡然揚起,大殿內眾臣齊齊望向金鑾之上,眉宇間閃過驚詫。

    百里雄愕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卻聽耳邊傳來溫淳淡漠的聲音。

    月羅刹悶哼一聲,斗笠下那抹陰冷的目光如蛇般躥出,射向搖搖晃晃走進大殿的那人。

    來者是一個穿著破爛的糟老頭,他剛邁入大殿,飲酒交談著的眾臣陡然安靜了下來,怔怔地望向老頭兒。堂堂北朝大殿,竟然讓乞丐施施然的進來,眾臣只覺得如臨夢境,滿臉不可思議。

    宛若乞丐的老頭兒皺著眉頭,緊閉雙眼用力嗅了幾下,爾後張開手臂,臉上浮起陶醉之色。下個瞬間,就見滿席酒肉、山珍海味全部高高彈起,飛向老頭。老頭從腰間解下一個兩三尺長短的口袋,悠哉悠哉地將美味佳餚收入袋中,絲毫不顧殿上眾臣驚怒的目光。

    “哈哈哈哈”

    頭戴斗笠的青年站起身來,指著殿中老頭兒大笑道。

    “好一個通天,好一個乾坤袋,沒想到我北朝四位通天竟是個乞丐,真是有趣之極。”

    沙摩尼兀自吃著酒肉,周繼君則抬起頭,細細打量起那個其貌不揚的老人,越看越是驚訝,竟是一眼看不透他的修為。通天中品的烏天老人,周繼君雖然無法清晰地察覺出他的修為,可亦能感覺到大概,然而殿中的老者卻如一灘死水深淵,觀摩良久,亦無法探查出他的修為到底有多深。

    狼吞虎嚥地將手中的酥皮香豬塞進嘴中,老頭兒抹了把嘴,又摸了摸鼓掌的肚皮,打了個飽嗝。奇怪的味道飄蕩在大殿之上,群臣眼中浮起厭惡之色,卻是敢怒不敢言,只因為适才月羅刹口中的通天二字。然而,殿中文武百官打從內心深處,沒一人願意相信這糟老頭會是一名通天強者,卻是從他身上絲毫找不出半點想像中通天強者的風采。

    “陛下,這就是你新得到的通天?這一身行頭居然比我月羅刹還要寒磣。”

    穿著蓑衣斗笠的青年揶揄地望向百里雄,陡然間,月羅刹猛地轉身,他冷冷地望向那根飛射而來的豬蹄,嘴角劃過冰。然而就在這時,月羅刹眼中閃過驚詫,卻是突然現全身上下竟然無法動彈,同樣是天地人合一之勢,可從那老者身上散出的,卻遠遠強過他,竟在彈指刹那間壓住了他急欲暴起的通天之勢。

    豬蹄被身後飛來的銀筷擊落在一旁,月羅刹余光望向面色凝重的周繼君,背上亦驚起冷汗。

    “這位是空空上人。”百里雄目光掃過那只被銀筷穿透的豬蹄,不知為何,心底竟湧出幾分快意,他假裝什麼事也沒生一樣,起身為周繼君三人和殿內群臣介紹道,“寡人數日前得遇空空上人,上人亦是通天,且願意助我北朝征討暴煜。眾位愛卿,還不見過我朝二位國禦。”

    聞言,周繼君眉頭微微皺起,月羅刹和沙摩尼更是滿臉怒意直勾勾地盯著百里雄,而殿內群臣卻沒像百里雄預想的那般歡呼雀躍,只是幾名老臣起身朝著空空上人拱了拱手,目光複雜,而其餘的文武百官則議論紛紛起來,目光頻頻飄移在周繼君和空空上人之間。

    君公子能成為北朝國禦,一是因為他本身實力驚人,天下聞名,數年來殺遍天下,是乃是實實在在打出來的威名。二是因為北朝能有如今的鼎盛之勢,卻是由君公子一轉一瓦堆砌成的,古老先生、李平以及北朝如今上百仙神,都是君公子帶來的。因此,即便他年紀輕輕就成為北朝國禦,群臣對他只有自肺腑的敬意而無半點嫉妒。

    可這個一身破爛毫無禮數的通天,突然出現成為北朝二名國禦,卻讓眾臣心中微有不滿。即便他實力再強,可卻從未為北朝做過什麼,就算要再立新國禦,也應當從月羅刹和沙摩尼他們中選,至少他們和君公子一般,為北朝立下了汗馬功勞。

    目光掃過大殿上下,周繼君嘴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拍了拍月羅刹和沙摩尼,示意他們淡定,又深深看了眼頷而笑的百里雄,隨後朝著殿中老者拱手道。

    “空空上人能投我北朝,成為國禦,君也十分欣慰。”

    始終沒有說過半句話的老者緩緩抬起頭,目光凝滯在周繼君臉上,爾後眼中浮起一抹奇異之色。他抹了抹黏在指尖的油污,亦向周繼君拱了拱手。

    “老頭我聽別人說國禦大人異常年輕,今日一見才知道言不虛傳。嘖嘖,年紀小小就成為北朝國禦,比老頭我強上太多了。”

    眼見周繼君滿臉含笑,毫無半點不滿,百里雄長舒口氣放下心來。

    “哈哈哈,兩位國禦大人莫非是一見傾心,日後有的是時間親近,空空上人還請入席,寡人和眾愛卿等你已久了。”

    “一見傾心”

    一旁的月羅刹暗自嘀咕,只覺得胃底泛起陣陣噁心,背部涼颼颼的。另一邊的沙摩尼眼中也浮起厭惡之色,爾後輕歎口氣,繼續專注起他盤中的五味燒雞。

    宮人們將山珍海味重新端上,宴席再開,可眾臣們卻吃的索然無味,一個個僵著臉,之前的熱鬧場景一去不復返。金鑾殿上,百里雄似為拉近空空上人和周繼君三人的感情,頻頻進酒言笑,可月羅刹自顧自喝著悶酒,沙摩尼旁若無人的大快朵頤,只有周繼君有一茬沒一茬地和空空上人攀談著。聊的越多,周繼君心中越古怪,這個空空上人雖然修為深厚實力高強,可他的語言卻很少,言談生疏,似乎對世間之事懵懵懂懂。

    按理說,修煉者欲求大道,當出世入世並行,感悟世間苦樂百味,可這空空上人卻渾然不通世情,說話吞吞吐吐,每每欲言又止,卻是無法將周繼君的話頭接下去,連閒聊都如此困難,周繼君想要套話探他虛實更是難上加難。

    金鑾上的氣氛漸漸變得沉悶起來,已有幾分醉意的百里雄瞅了眼殿外的日晷,哈哈一笑,向著群臣道。

    “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眾位勞苦功高,都是有功之臣,寡人那位愛妃說要在酒終時獻舞一曲,以表眾位之功。”

    “陛下萬萬不可。”一名禮部老臣臉上浮起驚駭之色,他躍出席案,朝百里雄拱手道,“皇妃乃千金之軀,怎麼能登殿而舞,此舉太過荒唐。”

    “寡人本來也不以為然,可愛妃再三請求,寡人想了想也無不可。”

    四名通天強者再旁,意氣風的百里雄拍了拍手道。

    “來人,把皇妃清出來吧。”

    隨著悠悠琴聲響起,一身白裙的女子款款而來,隨著琴聲的韻律,如蝶般輕舞飛揚。面紗隨著女子呵出的芳蘭之氣蕩漾開,莊重而素美的臉上,那雙動人的眸子隱隱含情。

    豫州之東,身披玄黑戰甲的青年遙遙站在山坡上,在他身下的平原上,黑潮湧動,兵戈聲迴響不絕,卻是白家的兒郎正在演陣練兵。

    大風吹起男子的額,透過堅厚的盔甲,那雙始終透著幾分慵懶的眸子凝視遠方,穿越崇山峻嶺,平原府城,落在了那個屹立著天吾山的地方。

    “都突破到通天了,師兄現在可是信心滿懷,準備一統天下了呵。”

    嘴角劃開淡淡的笑意,火紅的斗篷隨風蕩向天頭,白啟慵懶的目光陡然凝起。

    “再等下去,恐怕不出一年我這白家就要被你吃光了,若我能早出三年,你必敗如此,開始吧。”

    他緩緩轉過頭,望向一旁沉默寡言卻不住咳嗽的男子,淡淡地說道。

    “你說,我還能有幾分勝算。”

    “北朝人心不散,你就毫無勝算。”

    “是嗎。”白啟遙遙望向遠方,嘴角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逐鹿天下,從來都是得人心者得知。這個道理你懂,我懂,他也懂。可是人心這玩意,說能說的清呢。”

    周繼君環視大殿,就見群臣都低垂雙眼,眸底卻露出幾分迷醉的神色,可又生怕惹惱了君王,因此一個個正襟危坐,不敢去看那個翩翩起舞若瑤池仙女墜入塵世的女子。琴聲纏綿繾綣,細細若流水,大殿內的氣氛隨著琴聲和女子的曼舞變得歡快起來,漸漸恢復了之前怡怡融融之景。

    眸影中,婀娜的身姿搖曳如梨落,周繼君的目光漸漸凝聚在那個抬投足間風情畢露的女子身上,情思蕩漾開,臉上浮起幾分迷醉之色,看得一旁的月羅刹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縷深思。香風襲來,湧入鼻間,周繼君神情微微恍惚,就見北朝皇妃不知何時已飄舞上金鑾席前,粉袖舒卷,淡漠的眸子掃過周繼君,眼角含情若有若無。

    白伊伊輕輕拍掌,兩名宮女拖著金盤走進大殿,朝著百里雄曲膝而跪,隨後盈盈走上金鑾。

    “臣妾只是尋常女子,承蒙天幸,與陛下結成一世夫妻。這一杯酒,臣妾先敬陛下。”

    “哈哈哈,愛妃一舞傾城,讓寡人和眾位愛卿大開眼界。”



百里雄爽快地從金盤中端起酒盅,一干而盡。


    白伊伊含情脈脈地看了百里雄一眼,爾後捧起另外一隻酒盅。

    “空空上人乃世間仙神,屈尊輔佐我夫君,臣妾感激不盡,這一杯就算臣妾代陛下謝過上人。”

    空空上人從盤中美食間探出頭來,迷惑地看了眼白伊伊,卻也接過酒,一口喝盡,爾後抹了抹嘴繼續鑽進席上美味間,這番狼吞虎嚥的吃相倒和對面的沙摩尼有的一拼。

    “這最後一杯,是敬給君公子的。”

    白伊伊人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那張像極了白依依的面龐上浮起幾分柔情,看得一旁的月羅刹眉頭皺得更深了。

    “國禦大人為我夫君的大業可謂是嘔心瀝血,日日夜夜操勞不歇。”說著,白伊伊親手端起酒壺,扭開瓶口,將酒倒入酒盅內,爾後雙手捧起端給周繼君,“還望君公子不嫌棄臣妾冒昧無禮。”

    “皇妃此言過矣,能與皇妃千歲共飲,君深感榮焉。”

    周繼君輕輕一笑,接過酒盅,抬手灌入口中。酒水入口,順著喉嚨口漫進腹部,甘冽卻火辣的酒化作一團火,在周繼君體內四散蔓延開來,將他深藏在心底的那抹情思點燃。這酒有些像望川醉,可後勁更大更猛,只是幾個彈指刹那後,火霞從周繼君臉邊飛起,他的眸子也漸漸變得渾濁不清。

    女子幽幽的芳澤繚繞在鼻間,清影流觴,素白的衣裙隨著繾綣的回憶向後飛逝,直到那個梨花落瓣的荷塘邊,伊人在水一方,少年坐于樹下手執青丹

    “依依”

    大殿中,突兀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向滿眼迷醉的年輕國禦,就見他突然起身,扯住皇妃的裙袍,竟將她一把擁入懷中。

    “小君君”

    “君兄”

    月羅刹和百里雄同時喊了出來,而沙摩尼也丟下手中的燒雞,怔怔地望向周繼君,隨後口喧佛號。

    “無量壽佛。”

    佛音回蕩在耳中,周繼君撫摸著懷中豐腴卻無半點贅肉的嬌軀,眼中漸漸浮起清明之色。而白伊伊也趁機掙扎了出來,飛燕般的投入百里雄的懷中,身體不住顫抖著,慘白的臉上皆是委屈和害怕,泫然欲泣。

    闃寂無聲。

    此時大殿上下一片死寂,群臣呆呆地望向突然變成登徒子的周繼君,面色茫然,腦中空白一片。

    “君兄你”

    良久,百里雄抬起頭,他的面容平靜如不波古井,可有心人卻不難看出,此時這位年輕君王的臉色僵硬而又冰冷,眸底深處那團怒火正灼灼燃燒著。

    “君不勝酒力,方才失態了。”

    周繼君直起身,臉上的紅潮漸漸退散,爾後朝著百里雄深深一揖,輕歎口氣,拂袖離席。月羅刹和沙摩尼互視一眼,亦起身離席子。

    半柱香時間過去,大殿上下依舊鴉雀無聲,只有女子幽幽的輕泣聲從君王懷中傳出。殿下眾臣都反應過來,眼中露出複雜的神情,下意識地望向金盤中的酒壺,眉頭緊鎖。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和他們說,國禦會當堂**皇妃,任誰都會嗤之以鼻,可眼下確確實實生。誰都不相信風度翩翩的君公子會做出這等事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酒水有問題,可是,為何其餘人喝了都沒事偏偏修為高深的國禦大人突然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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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章:漫天大雨(中)

    “此事到此為止。(五月中”

    半晌,百里雄抬起頭,死死盯著殿下那幾名正在揮毫疾書的史官。

    “若有敢私下妄論傳揚此事者,寡人定會要他好看。”

    “夫君”

    女嚶嚶細語傳入百里雄耳中,那絲憂傷和慌亂卻仿佛一團火,點燃了他腹中未消化的酒。百里雄緊握著雙拳,用力摟緊白伊伊人,溫柔地輕聲道。

    “沒事了,沒人會再欺負你了,愛妃放心。”

    眾臣相隔較遠,都沒有聽見百里雄說的後兩個字,只有端坐席的老者余光掃向白伊伊,眼角微微抽搐,隨後長歎一聲,舉起酒盅一飲而盡。

    “古來英豪都難過美人關,君王亦如此,君公,你又要開局了嗎。”

    東來客喃喃自語道,他抬頭遙望向殿外萬里無雲的天穹,陽光拂來,傾灑在他蒼老的眸上,竟將那抹終年不變的陰鷙漸漸融化。

    天吾山,君峰。

    沙摩尼斜躺在松柏下呼呼大睡,不遠處,渾然天成的石台前,周繼君和月羅刹隨意地盤坐在地,執對弈。

    即便周繼君讓了月羅刹兩,可不到三柱香的功夫,月羅刹的白棋已然身陷黑龍,眉頭緊縮,苦苦思索著。“羅刹,你雖然詭計多端,可論到佈局卻總喜歡處處搶奪先機,卻不知你顧著壓制對手,卻往往疏忽了對手的心思。”

    周繼君淡淡一笑,將後一顆黑放下,黑龍勢成,必殺之局再無可能翻覆。

    月羅刹懊惱地哼了兩聲,拂袖將棋捲入樹下的竹簍裡,沙摩尼打著鼾,撓了撓頭翻了個身又繼續睡去。月羅刹望向打了個哈欠眼中生出倦意的周繼君,陡然響起了什麼,沉吟道。

    “三日前你方回天吾山,就嚷著要和我下棋,我問你什麼都不肯說。小君君,現在你總該可以告訴我,那日在大殿上為何要輕薄皇妃,就算酒中有,又亂得了通天的心。”

    扭頭望向天吾山下那座日復一日不斷修繕擴大的府城,周繼君眼中飄過莫名的情緒,他沉默片刻,開口道。

    “非是不和你說,而是我這幾日,一直在考慮那件事。”

    “何事?”

    月羅刹疑惑地問向周繼君,腦中回憶起那日大殿之上的情形,百里雄變幻莫測的眼神歷歷在目。

    “莫非小君君你想”

    “羅刹,你說他百里雄是留還是不留。”

    “小君君你”

    月羅刹張了張嘴,爾後苦笑一聲,順著周繼君的目光望向原先趙王宮今日的北朝皇宮。當年幾人轉戰揚州,周繼君不顧一切地要將百里雄送出揚州,以之為日後奪取大煜江山的棋,那時候月羅刹尚沒多少想法。然而,日一天一天的過去,漸漸的,到後來月羅刹隱約覺察出幾分古怪,小君君如此傾盡全力相助百里雄,真的只是為了利用他奪下大煜江山以報血海深仇嗎,抑或是想

    “小君君,當年並肩作戰的幾個兄弟,就剩下我們四人了。”

    月羅刹幽幽說道,他輕歎口氣,嘴角泛起苦澀。

    “可是在揚州時候,他已註定成為我的棋。”周繼君看了眼月羅刹,淡淡一笑道,“能被我真正當成兄弟,如今就只有你和摩尼,或許虛衍也算半個吧。”

    “怪不得小君君你是在逼百里雄對你下手,然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了。”

    “取而代之?哈哈哈,羅刹你莫開玩笑,這七州絕非我久留之地。”周繼君望向神情漸漸恢復自如的月羅刹,歎了口氣,目光又落向皇宮,神情變幻,“他雖是棋,但我亦是以友待他,只要他記得往日恩情,我也不會狠下殺手。”

    “可是,這場局早已布好,這些年來你在他心底種下的怨氣還不夠深嗎。你這傢伙,喜歡在別人心思上作手腳,當年在京城和那些人交手時,你就總愛卑鄙無恥的使心計。”

    聽著月羅刹的揶揄,周繼君淡淡一笑,心底湧上一股莫名的親切,時至今日,身邊之人敢這麼和他說話的,恐怕也只有月羅刹了。

    高處不勝寒啊。

    周繼君心底微微一歎,他向前走了兩步,山巔罡風襲來,銀向後飛揚,眼角的那條已看不清澈的傷痂宛若風中龍蛇,若隱若現。

    “你還記得少年時候的那些事呵。”

    “自然記得,那時候可比現在逍活多了。”月羅刹陰陰一笑,走到周繼君身旁,故作深沉道,“也不知京城青樓花坊裡的那些小娘們,還記不記得當年為她們畫黛眉的英俊少年了。”

    “咳,咳”

    周繼君一口氣沒憋好,笑得輕咳了起來。時光飛逝,歲月荏苒,月羅刹依舊這麼愛搞怪,而沙摩尼也仍舊懵懂憨厚,唯獨自己總是不斷地在變,時而道貌岸然,時而陰狠歹毒,或許這就是成為梟雄英豪所付出的代價吧,也不知是好是壞。

    兩人並肩而立,各懷心思,長風吹來,一隻白鴿撲棱棱地扇著翅膀,從遠處飛來,落到周繼君肩頭。月羅刹放目看去,就見那之血喙鴿的腳上捆著個小竹筒,上面隱約刻著模糊的字。

    “小君君你在朝中的耳目還真不少。”

    周繼君也不言語,抓住血喙鴿將竹筒解下,從中抽出一條綢帶,細細看著。陡然間,他的眉頭皺起,爾後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又出什麼事了。”

    月羅刹打了個哈欠,問向周繼君。

    “我們的陛下終於忍不住,開始有所動作了。”

    “哦?莫非是兵天吾山。想到小世現在張口閉口的寡人,我心裡就煩的慌呵。”

    “他若兵天吾山,那大軍還不嘩變倒戈。”周繼君淡淡一笑,將綢帶拋向月羅刹,“你自己看吧。”

    將口中的竹葉吐出,月羅刹接過綢帶,一眼掃過,也如周繼君般皺起眉頭。

    “哦?他封獅王費無莽為東征軍主帥,轄制豫東一切人馬,又向李平增兵,兩方各有二十余萬人馬,占北朝總兵力的一大半了。嘖嘖,他是想兩線作戰,將白家和大煜一起吞下,胃口還真大。咦,他還讓那個國禦隨軍出征。”

    “以前東南兩方都有軍隊駐守,可重心全放在豫揚走廊,並不算兩線作戰。而百里雄這番舉措,卻是將戰線拉長,難以成犄角之勢,白家和大煜也非尋常賊寇百里雄也算是知兵之人,不可能不明白其中道裡,他這麼做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周繼君朝著皇宮方向遙遙望去,目光閃爍。

    “我說小君君呵,你就是太愛面,若我是你,就三人齊力先將那個甚勞上人搞定,然後囚禁百里雄,或是取而代之,或是以為傀儡,將北朝大權收入手中,以你原先布好的局逐一滅了白家和大煜,大事成後再退位讓賢,如此不好嗎。”

    “愛面?”周繼君淡淡一笑,“或許吧,我只想要名正言順,否則心難安。”

    “好一個矯情的爺們。”月羅刹嘲諷地笑了笑,爾後又長歎口氣,摸了摸鼻道,“你還是心懷僥倖對嗎,想等到那一天,看他到底會不會向你下手。可是小君君,你在他心裡種下的魔障早已根深蒂固,你既想得到北朝,可又念著舊情,希望他也如此那個殺伐果斷的你到哪去了。”

    揉了揉眉頭,周繼君苦笑著,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厭惡,誠如月羅刹所說,自己種下了因果,如今卻又搖擺不定,換而言之,就是虛偽,虛偽到極致。

    當初真不應該對百里雄推心置腹,漸漸生出朋友之情,他是棋,周繼君為棋主,棋主當無情。

    “再等等吧,頂多半年,大煜恢復元氣,白啟圖窮見匕,我麾下的星主們也該成長起來了,而百里雄也會面臨這個避無可避的選擇。我從來不喜歡選擇,所以這個機會留給他吧。”

    “也好,半年後我們的修為也當遠今日,那時出山,橫掃天下平定江山再無懸念。”月羅刹哈哈一笑道,他背對周繼君,摘下常年未褪的大斗笠,高風將他的梢卷向遠方,那張臉仿佛白紙般,看不出任何神色和表情。

    “在七州呆了這麼久,我也累了,等到平定江山,幫小摩尼救出美嬌娘,我們兄弟三人就去四大部洲吧。”

    百變修羅月羅刹,若是沒有周繼君和千十七,這七州當是他的天下,即便有他們兩人在,月羅刹也從未遜色過。只不過,有些人註定沒有梟雄命,亦不願意背負上那麼多,流連花坊雕黛眉,逍遙天下酒空空,卻讓周繼君無比羡慕。

    幽州,夜深人靜,一座平平無奇的客棧前,殺戮之曲已近終篇。

    七個蒙面少年將兩名須皆白的老者圍于戰圈中,那兩個老者看了眼在大火中的殘垣斷壁,憤恨地咆哮一聲,爾後兩隻三十餘丈的法相從背後生出。

    “你們究竟是何人的手下,竟敢對我來福客棧連下殺手”

    “死到臨頭還問這麼多。”

    一名少年冷笑道,他抬頭望向高大的法相,眸中浮起濃濃的戰意,騰身而起。

    四名地境巔峰的少年合擊兩人尊,竟絲毫不落下風,另外三人則抱臂守于戰圈外,滿臉輕鬆之色。

    大火沖天,來福客棧後一根樑柱轟然坍塌,血影從遠處蕩來,夜色下,一身火紅戰裙的女童手提頭顱緩緩走來,她頰邊沾著鮮血,宛如一抹冬日的胭脂,美豔底下卻是讓人心驚的寒意。

    “九長老”

    激戰中的老者余光掃來,怔怔地看著那顆人尊強者的頭顱,眼中漸漸生出幾分畏懼。

    “追兵到了,殺了。”

    女童將頭顱摔在地上,冷冷地說道,隨後望向遠方的夜幕,眸中血光流轉,在那裡還有五十七座客棧等著她去鏟平。(還沒有註冊讀讀窩號的書友,請註冊一下,然後收藏。票也都投起來。

    戰火燎原,春去林來,七州的亂世也即將邁入六個年頭。

    五年中,大小戰役近千場,強者如雲,名將層出不窮,七州的武道也在剛剛進入鼎盛的時期後,隨著山海秘境的修士、大煜十二仙神的登場,一垂不振,漸漸退出歷史舞臺,而坐鎮三方勢力的通天是將武者們的信念打破。七州修煉史進入了的篇章,卻是以玄道為主宰,百家爭鳴的局面,還能被人們記得的武道家屈指可數,有名的當是那個征戰豫揚走廊的北朝殺神,淡出世人眼中半年之久的君公的徒弟。

    豫揚走廊漫長無盡,穿越數個山脈數條江河把豫州和揚州隔開。這半年時間裡,北朝南征大軍和大煜軍隊糾纏廝殺在豫揚走廊前,大煜雖然元氣大傷尚未完全恢復,可有前揚州商業協會鐵騎團,後有源源不絕的山海修士,皆為其助力,大煜雖無法擊退北朝軍隊,可也讓北朝大軍止步於揚州之前,仿佛陷入泥沼般,進退兩難。

    和南征軍不同的是,北朝派往豫東的東征大軍連戰連捷,半年時間裡,不僅將原先丟失的國土收復,還佔據了雍州邊境的數座府城。而北朝任國禦空空上人也大放光彩,頻頻擊退白家來犯的通天,有獨戰三名通天全身而退的戰績。世人大多喜厭舊,雖然半年未露面的君公仍舊為七州一人,可世人議論多的則是那個崛起的空空上人,為他的特立獨行,也為他的離奇身世。

    亂世風雲,強者輩出,若隱于深山很就會被世人忘卻,無論之前有過多少驚世駭俗之舉,此乃萬股不變的常理。

    豫揚走廊前,林風朔朔,背生雙翅的少年一刀將對面修士的級斬下,在北朝大軍的歡呼聲中策馬而回。兩軍陣前,另外兩員大將廝殺正酣,李車兒側目望去,就見那削瘦說的少年雖然正落下風,可他眼中的戰意卻愈激昂,回馬,七殺星主佯裝落敗,可右手卻悄悄伸下馬鞍。和他交手的廣元神君自然不會放過,他大笑一聲,雙腳離蹬,騰身向七殺星主飛去。

    “呵啊”

    就在廣元神君即將追上之際,七殺星主陡然凝住身形,回身,從鞍下抽出榴槤狀的法寶向廣元神君砸去。那法寶只有頭顱大小,飛到半空卻突然一分為百,變成百多個棗核大小的流星錘,飛射向廣元神君。廣元神君也非等閒,他冷笑一聲,舉起雙手,漫天黑沙從他掌心湧出,將流星錘阻擋在身前。黑沙似帶著腐性,轉眼間,流星錘皆被融成鐵水,流瀉一地。就在廣元神君微微得意時,從斜刺裡竄出一道人影,卻是七殺星主突襲而來,手臂凝結如冰棱,寒氣凜然。

    “死”

    廣元神君虎目圓瞪,眉心炸出金光射向七殺星主,七殺星主也未慌亂,雙臂間聚出厚厚的冰牆擋下這一擊,爾後抽身疾退。

    鳴金聲響起,廣元神君看了眼黯沉的天色,又望向回轉向己方陣營的少年,面色陰沉。他們四名神君被煜德派至軍前壓陣,可不知為何,每日交戰時,北朝大軍中的兩名少年戰將總會策馬前來,指名道姓地叫陣。他們的實力要比神君們弱上一籌多,方開始,廣元神君十合不到就將那削瘦的少年擊敗,險些斬殺當場。可到後來,耗費的回合越來越多,那兩個少年的修為明明比他們弱上許多,可戰技和經驗卻與日俱進。近來的日裡,每次交手總要戰到百合開外,雖占上風卻又始終無法將他擊敗。

    “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

    廣元神君心中惱火無比,冷哼一聲,一巴掌將身旁的戰馬拍成血泥,爾後飛回大煜軍中。

    “可有斬殺的把握。”

    紫微星主望向殺氣騰騰走來的少年,一把扯住他,輕聲問道。

    “再過些日。”

    七殺星主揉了揉酸痛的臂膀,冷聲道。

    “恐怕沒時間了。”

    厚沉的話音傳來,兩少年回頭看去,卻是李車兒大步走來。

    “李兄此話怎講?”

    紫微星主疑惑地問道,一旁的七殺星主也皺起眉頭。

    深吸口氣,李車兒展眉一笑,他遙遙望向北方,嘴角浮起笑意。

    “師父傳書于我,讓我們隨時準備好伐東。”

    “公終於準備出山了嗎”紫微心中一驚,隨即苦苦思索起來,“東邊戰場有破軍貪狼,還有那百里無生,為何又要派我們去。莫非,又出什麼變化了?”

    “我也不知。”

    李車兒看了眼紫微星主,淡淡地說道。

    “公自由他打算,我們只需照著做就行。”

    “李兄說的好,紫微你別總是想那麼多,公讓我們怎樣就怎樣,即便讓我們反了這北朝,也照做不誤。”

    “我只是覺得有幾分不對勁”紫微喃喃道,陡然間,他眸中閃過一絲一樣的光彩,“聽說那美若天仙的皇妃要生產了,公偏偏在這時候出山,你們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聯繫。”

    天吾山,君峰。

    虎嘯聲傳出,響徹林間,驚得枝頭棲身枝頭的鳥兒振翅而飛。巨大的老虎遊走在老樹下,時而伸個懶腰,或是撓撓頭,若此時有旁人看見,定會驚覺這虎甚通人性。陡然間,破空聲傳來,一隻兇暴的鷹隼從天而降,撲向大虎。那虎眼中浮起憨傻,怔怔地望向那鷹隼,須臾後,一虎一鷹纏鬥在一起,在老樹下打著滾。

    “哈哈哈夠了夠了。”

    清朗的笑聲從不遠處的亭中傳來,白衣男放下茶盞,看著漸漸變回人身的沙摩尼和月羅刹,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們悟出變化之術,也不用如此沒日沒夜地變成飛鷹走獸,多了就無趣了。”

    月羅刹放開沙摩尼,整了整蓑衣,陰陰一笑,爾後學著女模樣俏生生地走向周繼君。

    “見過師父。”

    周繼君強忍笑意,硬生生將口中茶水咽入腹中,上下打量著變成齊靈兒模樣,將那分嬌憨學得惟妙惟肖的月羅刹,剛想開口,就見一條火紅的短鞭刺破夜色直直飛向月羅刹。

    變成齊靈兒的月羅刹掩嘴一笑,也掏出一柄短鞭迎了上去。

    “月叔叔,不准變成這個樣”

    帶著幾分惱意的撒嬌聲傳來,透過夜色,周繼君抬眼看去,半年多未見的徒兒正帶著七名精氣神俱在巔峰的少年走了過來。

    “小君君,靈兒終於回來了。”

    月羅刹變回原形,哈哈一笑,躲過齊靈兒的粉拳,隨後拉著滿臉欣喜的沙摩尼去找正在閉關修煉的周古喝酒。

    “師父,北朝境內的來福客棧業已被靈兒剷除乾淨,地境巔峰五十三人,人尊八名,都已斬盡殺絕。”

    齊靈兒看向周繼君輕聲道,不知為何,眸微微紅。

    明月高懸於空,星輝熠熠,灑向巍峨的天吾山。

    長夜漫漫,卻無人入睡。在天吾山南門前的校場上,月羅刹和沙摩尼端坐石椅,不住訓斥,卻是在操練著剛剛征伐完來福客棧回轉的七名星主。少年人們揮汗如雨,咬牙堅持,他們在殺戮中突破了地境巔峰,成功鏟平了北朝境內的來福客棧,然而正式的試練卻近在眼前,想要斬殺大煜十二仙神光憑地境巔峰的修為遠遠不夠,只有抓緊一切時間,穩固修行,並突破到人尊境界有可能。

    月羅刹和沙摩尼也不藏私,耐心指點著少年們,可少年們卻時不時遙望向君峰方向,眼中滿是豔羨的神色。

    君峰,師徒倆盤膝而坐於屋內,卻是大眼瞪小眼。

    “靈兒?”


“”


    “我的乖靈兒?”


“”


    周繼君輕歎口氣,看向嘟著小嘴對他不理不睬的齊靈兒,微微苦惱地揉了揉眉毛。齊靈兒回來後,只說了一句話,隨後就緊緊閉上小嘴,僵著小臉,任憑周繼君如何逗她也不肯再開口。

    “唉,我的好靈兒要變成啞巴了,車兒本來就沉默寡言,靈兒再不肯說話,真是苦了我這個師父。”

    良久,齊靈兒悶哼一聲,眼睛卻微微紅,泫然欲泣。

    “師父你竟然真的把靈兒一個人丟在那,不管不問,若靈兒死在外面,恐怕你都不知道”

    看了眼滿臉幽怨的齊靈兒,周繼君淡淡一笑,爾後長歎口氣道。

    “靈兒,師父雖然不在,可象神兵和孟極都跟著你,而你又這麼厲害,怎麼可能出事。”

    當日周繼君讓齊靈兒執行此事,只是為了磨煉她和麾下七名星主,也沒有指望他們能將北朝境內的來福客棧連根拔除。來福客棧紮根七州數萬年,歷經無數個朝代風雨不倒,便是周繼君也沒有十分把握將它們斬草除根,孰料齊靈兒還真的做到了,也只是在開始用過兩次象神兵,之後再沒用過。

    周繼君亦不知道齊靈兒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完成了這等足以驚動天下的大事,可直到現在,齊靈兒眼中那抹令人心悸的血光還未消淡,看得周繼君微微有些心疼,那幅埋藏在心底深處的畫面又漸漸浮現于周繼君眼前。

    輕輕轉動著幾案上的棋,周繼君深吸口氣,將雜念和臆想散去,卻聽齊靈兒幽幽若泣地開口道。

    “師父,以後不要再這樣把靈兒趕走好嗎。”

    淡淡地不忍滑過心頭,周繼君嘴角泛起苦澀,他深深看了眼齊靈兒,緩緩點頭。

    五年前,他初見齊靈兒,收其為徒,只是把她當作為日後的殺伐之。然而,朝夕相處,周繼君對她的警惕漸漸消淡,竟假戲真做般生出師徒之情。正如同百里雄般,周繼君種下因,卻不得不在今日面對那顆苦果,百里雄對他心生猜忌,周繼君能狠心廢除,可齊靈兒卻五年不變地對他如師如父,周繼君再冷血無情,也無法再動殺心。

    日後的事日後再說吧,至少今日的她只是我徒兒。

    “你是師父的徒,師父怎麼會趕你走呢。”

    “嘻嘻。”心思單純的齊靈兒破涕為笑,她扳著手指輕聲道,“我一個,李車兒一個,師父現在只收了兩個徒弟,我們天吾山這麼大,就是收上個百八十也放的下。嘻嘻,師父你以後就多收點吧,我這個大師姐肯定會很威風。”

    “胡鬧,整日沒個正行。”周繼君瞪了眼嗤嗤笑的齊靈兒,“收徒乃是機緣,豈可亂來。哼,光是你一個為師已經頭疼無比,若再多幾個豈不要整日煩死。”

    齊靈兒只顧著笑,熟稔地纏上周繼君,就要往他懷裡鑽,卻被周繼君止住。

    “靈兒別鬧了,為師喊你來可是有正事。”



“什麼事?”


    齊靈兒睜大眼睛,望向滿臉嚴肅的周繼君,憋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苦惱地揉了揉眉頭,周繼君看向仿佛永遠長不大的女童,輕歎口氣,卷起袍袖,隨後張開手,一隻小貓打了個趔趄,隨後喵喵叫著抱緊周繼君的手臂。

    靈兒怔怔地看向那只小貓,又看了眼周繼君,爾後嘴角浮起驚喜,連連拍手道,“師父,你什麼時候會變戲法了,嘻嘻,以後齊靈兒不用再跑去看街頭的大爺賣藝了,就讓師父耍給靈兒看好了。”

    聞言,周繼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險些岔過氣去。他冷哼一聲,揮卷袍袖,那只活靈活現的小貓憑空消失,只剩一顆青棗。

    “你師父我可不是街上那些雜耍賣藝的閒人。”

    周繼君起身,負手在屋內踱著步,餘光掃過齊靈兒,卻見她滿臉迷茫,口中猶在嘀咕。

    “分明就是,壞師父,還不承認”

    “好了,好了。”

    周繼君站住身形,揉了揉眉頭,卻是苦笑不已。他花了半年時間和月羅刹、沙摩尼參悟出神乎其神的變化之術,卻被齊靈兒當作下九流的雜耍,若被月羅刹知道,肯定會嘲笑周繼君這個師父做得太無能了。

    “就當是雜耍賣藝,靈兒你願不願意學呢。”

    “嘻嘻,好玩兒,靈兒要學。”

    齊靈兒蹦蹦跳跳地來到周繼君身邊,期盼地望向他。月華如水,從窗櫺前泄下,貼在師徒倆身上,宛若鍍上一層水銀,晶瑩剔透。

    “想要修得這番變化之術,一等條件就是要擁有先天精氣,且能如臂把使。靈兒你身世與眾不同,生來就擁有凝聚天地之氣的本領,因此早早地煉化出屬於的你先天精氣,因此我門下眾人中,也只有你能習得這番本領。”

    周繼君眉頭舒展開來,眼見齊靈兒神情也漸漸認真起來,方滿意地頷道。

    “氣乃人之本,而天地之氣亦為萬物之本,只有明瞭氣的本質,參悟天地生靈的奧妙,能以精氣變化萬物,掌握其中規則。我和你月叔叔沙叔叔苦思數月,相互應證,也得出天地間三種變化規則。分別是天罡鬥數,地煞鬥數,和星辰鬥數。”

    “你沙叔叔生性淳樸,貼合地道,因此修煉了那地煞鬥數。你月叔叔性飄渺無際,嚮往逍遙天下,因此習得天罡鬥數。而你師父我這些年參悟星辰變化,卻是擇取了星辰鬥數,並將他併入我君鬥數之下,別于戰技。”

    “地煞有七十二番變化,天罡有三十六番變化,我這星辰鬥數只有十四樣變化。可並非變化之數越多越好,鬥數之變在於各自領悟,摩尼認為這天地之變有七十二種,羅刹認為有三十六種,為師則將世間萬物變化融合成十四種。只要掌握這十四種變化,天地萬物,包括千古異獸,絕世強者無不能比變之。”

    齊靈兒怔怔地望向臨窗而立的白衣男,爾後眼中浮起好奇,張口問道。

    “那師父是不是將十四種變化都掌握了?”

    “為師煉化了九顆主星,已然掌握了九種變化,如今能變出的有飛禽、走獸、凡人、俗物、山川、河流、植類,凡火和風雨。”

    伸手推開窗戶,星辰之光流轉于天穹,周繼君揮舞袍袖,卷來九道光芒,在屋內飛舞著,漸漸凝聚成星辰之態,而在這九顆主星之旁,若隱若現地懸浮著五顆黯淡的星辰。

    “靈兒,今夜為師就傳你鬥數之道,是為萬物變化的根本,你需得用心修煉,日後自行參悟其中奧妙。”

    五日中,周繼君只在君峰上教齊靈兒變化之術,山內大小事宜皆沒去過問,別談北朝之事。

    星辰鬥數乃是周繼君花費三個多月時間領悟出來的奇妙法術,可他也只是因為早早修悟了君鬥數,在半年中又煉化了四顆主星念頭,加上從前的五顆總共九數主星念頭,這初通了那九種變化之數。而齊靈兒雖是八齋所生,天地精華所聚,生來天賦異稟,可一時間也無法明瞭其中奧妙,連一變之數也未曾掌握。這倒也激起了齊靈兒不服輸的勁頭,沒日沒夜地修煉領悟,勤奮得令周繼君也嘖嘖稱奇,而其餘七名星主和剛剛回轉的白天機,則在月羅刹的操練下日夜苦修。再加上已經閉關半年多的周古,此時天吾山上一派火熱奮的景象,然而在這之中,卻隱約浮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氣氛,火熱中透著期盼,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

    君峰老樹下,周繼君好整以暇地看向打坐修悟的齊靈兒,輕抿著盞中茶水。就在這時,生著血喙的白鴿撲棱著翅膀飛上枝頭,扭頭啄著羽毛,下一刻它已落在周繼君手中。小心翼翼地將鴿腿上的竹筒取下,從中抽出那條絲帶,周繼君眉頭微皺,輕聲讀了起來。

    “皇妃生產,三日前百里雄率兩萬輕騎回轉平南府,卻大雷霆,接連杖斃數十名宮女內侍空空上人亦隨行。”

    “終於到了呵。”

    周繼君直起身,負手在山崖邊踱著步,面色平靜,可眸中卻時明時暗。停住身形,周繼君放眼望向十數裡外的皇宮,輕歎一聲,詭道之力陡然運轉起來,掐指而算。修煉到通天境界後,三道齊飛,詭道亦突飛猛進,再加上那日穹宇深處,周繼君得到孔宣耳提面命,明瞭了機緣的道理。這半年來周繼君將修煉重心放在變化法術上,可也未曾放鬆對詭道和機緣的修悟,漸漸的,卻也初通那些大神通者的掐算之法。

    腦中浮起玄而又玄的感覺,念海之上,詭道蛇人操縱棋盤,棋盤之上氤氳其明若水鏡的薄霧。周繼君微微一愣,雖然半年前就早已隱約猜到,可當他看到棋盤之上的情景時,還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就在周繼君準備鬆開手指時,陡然間,一縷奇妙的氣機從皇宮之上竄出,竟直飛天吾山而來。

    周繼君直直盯著那道透明的氣機,手中掐算連連,眼中漸漸浮起驚詫之色。不多時,那道氣機落在沙摩尼所在的峰上,隨後淡去。

    “那人竟和摩尼有緣?如此怎好”

    眉頭蹙成川字,周繼君抿著嘴,在山崖前不住踱步徘徊,心頭微微煩躁,眼中殺機時隱時現。

    良久,周繼君深吸口氣,轉身走向疑惑地朝他看來的齊靈兒。

    “師父,出了什麼事嗎?”

    齊靈兒撫摸著雪白的鴿羽,問向周繼君。

    “師父要下山一趟,少則十日,多則一月,靈兒乖乖在這裡修行,一切聽你月叔叔的。”

    “師父,你又要丟下靈兒了嗎?”

    “師父去去就回。此番事關重大,耽誤不得,靈兒安心呆在山上,等師父回來。”

    說完,周繼君不再理會齊靈兒,縮地成寸,轉眼間就已到了南門校場。修行正酣的星主們眼見公到來,滿臉興奮地朝周繼君行禮,卻見周繼君僵著臉,匆匆向月羅刹走去。

    “怎麼了小君君,不在君峰陪你的好徒兒,跑這來做什麼。”

    月羅刹摸了摸鼻,輕笑著望向周繼君。

    “我即將下山前往平南府,這山中大小事宜就交給你了。”

    聞言,月羅刹臉上浮起錯愕之色,爾後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開始了嗎。”

    “嗯。”

    “不若讓摩尼留在這,我陪你走這一遭吧。”

    “不可。”周繼君搖頭道,“若我們一起去,恐怕會引起百里雄的警覺。再者,天吾山乃是我們的根基,大變將至,你們兩人需一同呆在山上我方放心。”

    深深看了眼周繼君,月羅刹也不再爭,他灑然一笑。

    “小君君詭計多端,這次定會馬到功成,只不過,該狠心時要狠心。”

    “他若負我,我自然不會再掛念往日恩情。”周繼君淡淡地說道,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月羅刹,“我十日間若沒消息,你無需擔心,若十日後還未回轉,你就將它打開,依計行事。”

    笑容漸漸收斂,月羅刹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周繼君。

    “此事連你都無法掌控嗎。”

    “若只是百里雄,那自然無虞,可若東邊那個人插手,以此佈局想要一舉傾垮北朝,那就有些麻煩了呵。”

    “你那個師弟白啟嗎。”月羅刹陰陰一笑,“那貨倒有幾分本領,只不過想要一口吞下北朝,似乎太自大了點。”

    “若我不出手,恐怕還真會被他做到。”

    周繼君幽幽一歎,他遙視平南府,在那皇氣籠罩的宮殿中,一股暗流正靜悄悄地隱伏著。

    “這何嘗不是我將白家徹底擊敗的好機會,不多說了,看好靈兒,別讓她下山。”

    說完,周繼君揮舞袍袖招向天頭,胖胖的白雲奔湧而來,就在周繼君準備駕雲而去時,身後傳來鳴吠聲,卻是長著大耳朵的孟極一蹦一跳地跑來,爾後躥入周繼君懷。

    “你也想和我一起去嗎,也好,說不定會用上你那些古怪的神通。”

    周繼君淡淡一笑,在少年星主們傾慕的目光中,駕雲而起,直向平南府飛去。

    這些日來,宮人們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伴君如伴虎,皇妃數日前生產,誕下一女嬰,卻因為出血過多,險些送命。連夜趕回的陛下怒不可遏,不僅賜死了產婆和太醫,就連當日伺奉於殿內的宮女侍衛也沒放過,皆被杖斃。

    待到皇妃身體漸漸康復,百里雄平息了怒火,可卻始終陰沉著臉,目光所及,內中隱約浮動著駭人的暴虐,宮人們膽戰心驚,生怕稍有不慎惹惱了君王,落得個生死人亡的下場。宮內愁雲密佈,人人惶恐不安,就連宮內巡邏的侍衛也終日僵硬著臉,滿臉謹慎。而在眾多侍衛中,有一人卻比他其餘的同僚還要不安,短短數日裡,雙頰凹陷,已瘦下了一大圈。

    別人不知道,可齊灰卻知道陛下到底為何而怒,那日皇妃生產時,他正在窗外守衛,女的慘叫聲傳出,清風拂過窗簾,齊灰雖知是殺頭的禁忌,可還是忍不住偷偷看去。只是一眼,齊灰就覺得全身冰涼,如墜冰窖,腦中一片空白。當他反應過來時,面色煞白,急匆匆地去找統領,託病返家,那統領看他臉色古怪,也不責怪,就給了他四日假期。

    四日裡,齊灰在家中寢食難安,如坐針氈,每當閉上眼時,總會想到那一眼所見的場景,如同噩夢。

    “我該怎麼辦”

    齊灰捏緊拳頭,眼中閃過痛苦的神色,心中不斷掙扎著。(還沒有註冊讀讀窩號的書友,請註冊一下,然後收藏。票也都投起來。

    就在齊灰心底宛若被火烤般煎熬難忍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道飄渺無際的聲音。齊灰微微一怔,轉頭看去,卻見同僚們都僵著臉巡邏站崗,沒一人開口說話。

    定然是幻覺了,也不知這場噩夢何時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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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章:漫天大雨(下)

    見周圍的侍衛們都面色古怪地看向自己,猶豫片刻,齊灰心思漸漸沉靜下來,細細聽去:bo2

    “齊灰,你還記得我嗎,若記得,午後來東樓酒家找我。切記,不可聲張。”

    齊灰嘴角微微顫抖著,眼中浮起激動之色,這個聲音他雖只聽過一次,但那一次就已讓他終生難忘。深吸口氣,將心頭複雜激動的情緒按下,齊灰轉頭望向日晷處,苦苦等候午時換崗。

    酒樓上,頭戴斗笠的男依窗而坐,他為自己斟滿一杯酒,輕抿著,目光飛出窗櫺。平南府中一片繁榮升平的景象,坊市商鋪熱鬧非凡,公騎馬仕女乘車行往郊外林遊,一眼望去,竟無蔽衣襤褸之人,倒有幾分當年大煜京城的盛世之景。

    臨窗飲酒的男嘴角微微翹起,他放下酒杯,抄起竹筷扔出窗外。轉眼間,揚的鳴叫聲回蕩在平南府上下,城中百姓紛紛抬頭望去,眼中全然是驚詫和激動,就見一隻通體雪白的仙鶴盤旋飛舞在半空中,它舉手投足間無不帶著出塵的氣息,周身雲霧繚繞,透過雲霧,隱約還能看到群山崢嶸之象。

    “天宮裡的仙鶴嗎?”

    一位老人怔怔地望向高飛上九天的仙鶴,揉了揉模糊的老眼,滿臉的不可思議。

    “是仙鶴天降福瑞佑我北朝呵。”

    “前些日皇妃千歲剛剛誕下小公主,今日又有仙鶴降塵,小公主殿下定非凡人那。”

    平南府內熱鬧歡騰,亂哄哄地一片,街上的行人都無比火熱地議論紛紛,時不時望向皇宮方向,滿臉敬仰之色。

    東樓酒家上,周繼君淡淡一笑,向半空一招手,將竹筷收於手中。耳邊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卻是換了身行頭的宮廷侍衛齊灰滿臉激動地走了上來,他張望半晌,目光落到周繼君身上,眼中浮出濃濃的崇敬之色,整了整衣衫朝這走來。

    “公。”

    齊灰走到周繼君身前,恭恭敬敬地作禮道。

    “坐吧。”

    溫淳的聲音傳來,齊灰微微一怔,餘光掃過疑惑地朝著看來的酒客,不再猶豫,小心翼翼地坐于周繼君對,臉卻漲得通紅。

    “公”

    “先別說話。”周繼君淡淡一笑,止住齊灰的話頭,轉臉望向窗外,道,“好一副朝繁榮之景,齊灰,你看我北朝氣象如何。”

    “自然是天朝之象。”齊灰微微一怔,爾後畢恭畢敬地說道,“有國禦大人和陛下在,北朝定會取代大煜成為七州正宗。”

    “是啊,我也這麼想。”周繼君掃過面色時喜時憂的齊灰,指尖緩緩擦過杯盞,良久開口道,“不過,萬事變數太多,若日後我不在了,這北朝恐怕只能靠陛下自己了。”

    聞言,齊灰臉上浮起激動之色,他小心翼翼地望向周繼君。

    “國禦大人修為通天,定然是壽與天齊,又怎麼會不在呢。”

    “修為再高又如何。”周繼君抿了口酒,眼中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輕描淡寫地說道,“若是國中出了妖孽,蠱惑陛下欲要害我,我就算僥倖活了下來,恐怕也要遠走他方了。”

    齊灰心頭一驚,緊握雙拳,卻是欲言又止。良久,他看了眼身前與他侃侃而談沒有半點架的男人,深吸口氣道。

    “國禦放心,若真有妖人出蠱惑陛下,欲要加害國禦,小人一個不答應,我北朝千千萬萬民也不會答應。若到那時,小人雖然微不足道,可也願意隨國語上斬妖孽。”

    “哈哈哈哈”聞言,周繼君扭頭大笑起來,目光掃過皇宮,嘴角浮起意味深長之色,“我也就這麼一說,北朝朗朗乾坤,適又天降福瑞,怎會出妖人。”

    眉頭緊緊糾結在一起,齊灰面色時紅時白,良久,他深吸口氣,穩住心神,抬頭望向周繼君道。

    “國禦大人,小人有一驚天大事欲要稟報”

    他還未說完,就被周繼君抬手止住。

    “不用多說,我早已知曉。”

    “可是”

    齊灰望向神色淡然的年輕國禦,囁嚅著嘴,欲言又止。陡然間,心中明悟過來,國禦定是早已算出此事,召自己來,宮內上千侍衛,可國禦大人偏偏看上了自己,如此平易近人地和自己對飲而談。齊灰心中升起濃濃地激動之情,亦在僥倖自己未曾隱瞞。

    士為知己者死,何況自己連士都算不上。

    下意識地,齊灰越席而出,朝著周繼君一揖到底。



“國禦有何差遣,小人定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你真的欲將那顆忠心給我?”

    周繼君莞爾一笑,放下茶盞打量著齊灰。

    “除公之外,小人再無效忠之人。”

    齊灰聲音微微顫抖,即便此時對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他也心甘情願往下跳,何況對面坐著的是擁有無數傳奇故事的君公,齊灰再如何愚笨,也知道眼下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大機緣。

    “如此,你日後也算是我門下中人吧。”

    周繼君眉頭舒展開來,機緣之數雖然奇妙,可未嘗不能被人所操控,比如那日孔宣對自己,又比如今日自己對齊灰。

    “我欲遣你所做的雖非什麼絕險之事,可卻不得不防範于未然,你今日回家後就讓妻兒老小出去暫避風頭吧,這平南府乃至豫州,不日將有場劇變。”

    齊灰未曾想過高高在上的國禦體貼如此,眼中又燃起激動之色,爾後漸漸黯然下去。

    “公放心,小人父母早亡,家中只有小人一個。”

    “哦?那你也未曾娶妻嗎。”

    聞言,齊灰臉上浮起淡淡的慟色,轉瞬即逝,他有些艱澀地開口向周繼君說道。

    “回稟公,小人乃是內宮侍衛。”

    “內宮侍衛?”周繼君眉稍飄過疑色,目光落到齊灰白淨無須的臉上,臉色漸漸冷了下來,“內宮侍衛總共多少人?”

    “共有兩千四百五十二人,皆和小人一般被淨身。”

    “百里雄,沒想到你也玩起了這套。”

    周繼君冷笑道,再看向齊灰,心頭不由得飄過淡淡的憐憫,轉而消散,他當初既然自己選擇當內宮侍衛,丟去男兒根本,卻是他自己種下的因,往後的苦果早應想到。

    “明日起,你會被薦為內宮侍衛副統領。”

    話音傳來,齊灰微微一驚,眼前這位的年輕國禦愈高深莫測起來。半年來君公隱於天吾山,北朝人只以為他專心修煉,不問朝政,可齊灰卻沒想到,國禦也知道宮內生的那件秘事,而且言語間就能讓自己坐上副統領之,國禦大人在朝中的勢力可見一斑,亦是一日未曾丟下過。

    “公欲要小人做何事。”

    齊灰忍住心頭千百疑惑,小聲問道,就見周繼君遞來一隻錦囊。

    “你回家拆開後自然會知道。”周繼君開口道,打量了眼滿臉火熱的齊灰,猶豫片刻又問道,“百里雄近日還在火嗎。”

    “陛他偶爾還會火,前些日小人還見他一副愁容,似乎猶豫不決,可今日見到他時卻已平靜下來,而且初入皇妃的紫荊苑比從前還要頻繁。”

    齊灰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改口不稱陛下,可冥冥之中似乎有個聲音在提醒著他。

    “我知道了,你去吧。”

    看了眼齊灰的背影,周繼君轉頭望向平南府上空,在那萬里晴空之上,隱約飄來一抹濃濃的烏雲。

    獅王元帥費無莽率領東征大軍連戰連捷,將丟掉的豫東十餘座府城重收復。而數日前平南府中又降下仙鶴祥瑞,適逢皇妃誕女,如此多的喜事聚在一起,舉國上下無不歡慶。平南府中也是如此,接連兩三日,歡慶不分晝夜,午夜時街上的百姓猶未回家,仍舊遊玩在街頭市坊,公白衣輕舞扇,仕女趁車或攜手,總之一派熱鬧升平的景象。

    數年前,這座府城中還在夜擊戰鼓以警國名,可當那位空有雄壯志卻生不逢時的趙統王離奇失蹤後,平南府中的夜鼓再未曾響起過,隨著的帝王駕臨,北朝建立,這座原先只有血和鐵的府城變得多姿多彩起來,隱約中已有幾分京城帝都的氣象。然而,沒過幾日,一件古怪的事情在這座不夜城中生了,宛若濃濃的陰霾籠罩在府城上空,將喜慶的氣氛攪碎。

    就在歡慶的日,一對尋常夫婦夜遊還家,卻突然現還在繈褓中的男嬰不翼而飛。苦等到拂曉,夫婦倆急匆匆地前去報官,卻驚見一同前來報官的夫婦足足有十餘對,他們也是家中孩童離奇失蹤,下到剛剛出生不足半年,上至兩三歲的男童。刑部尚書大怒,命令手下前去偵查此案,連金吾衛都出動了整整三千人馬,可愣是找不出那些失蹤的孩童。到了二天,又有不少年輕女哭哭啼啼的來到大衙前,擊鼓鳴怨,說是家中孩兒被人盜走了,而三日亦如此。到了四夜晚上,全城靜悄悄的,所有人都躲在家中,再不敢出門。

    天腳下,竟出了這等邪事,上至權貴下至庶民無不震驚,就連百里雄也大雷霆,命令刑部徹查此案。隨即又布告示,說他已請國禦空空上人親自出動追查此事,定會還京城太平。這半年來,空空上人在豫東戰場上大放風采,如今他在北朝百姓眼中已是6地神仙般的人物,聽得他將親自出馬,京城百姓不由得長出了口氣,可到五日晚上,那抹怪風再次席捲京城,風雲之中隱約傳出爭鬥聲,待到了白日天明時,又有十來名小童不翼而飛。

    百里雄雖放出告示,言國禦已有把握在五日內擒殺妖人,可百姓心底的恐慌早已根深蒂固,就連白天,這皇城中的坊市街道也是稀疏冷清。

    明月高懸,星輝熠熠,夜如白晝,可即便這夜色再美好,也驅散不了彌漫京城上下的惶惶不安。

    西坊外一座不甚華麗的府邸中,年輕的女緊緊將四五歲大的男童抱在懷裡,眼中盡是惴惴不安之色,而在屋外,她的丈夫手提寶劍,警惕地四處張望著。

    “娘,那妖怪今夜會來找成兒嗎。”

    “成兒別亂講。”年輕女眼中劃過幾分慟色,她伸手撫摸著男童皺巴巴的小臉蛋,輕聲道,“成兒這麼乖,就是妖怪也下不了手呢。有爹爹守在門口,還有那個神通廣大的國禦大人在,一定沒事了,成兒乖,睡吧。”

    燭光疊疊,屋內的暗香嫋嫋升起,女苦苦撐了大半夜,再也止不住倦意,就當她眸正要緩緩閉上時,窗櫺外突然刮過一陣怪風,燭火微微一黯。女心頭沒來由地打了個激靈,倦意全無,當她睜開眼望向身下時,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滴下。

    淒慘的叫聲從屋內傳出,年輕的丈夫猛地撞開門,滿臉呆滯地看著痛哭流涕的女,爾後回身奔出,那女亦咬著牙,隨著她丈夫跑出府邸。長街空曠,坊市靜謐,當女的哭叫聲傳出時,西坊外的民戶都不約而同地鎖緊房門,膽戰心驚地走到窗前,有的暗自慶倖家中沒有小孩,有的則急忙將自家的孩藏入地窖中。

    年輕的丈夫扶著他的妻,踉蹌地追逐那道怪風,在他們身後亦有數對夫婦,怪風逡巡的鱗次櫛比的街坊府邸間,時不時有驚叫痛哭聲傳來。女的雙腳早已磨出血泡來,可她卻仍舊咬著下唇,梨花帶雨,看得身旁的男心疼不已。

    “雲娘,不如”

    男慘白著臉,眼中閃過掙扎之色,猶豫著開口道。

    “不我要救回成兒。”

    女慘戚戚地喊道,張著雙臂撲向那怪雲,卻沒留下腳下的碎石,身微微趔趄,眉頭猛地一縮,卻是不小心崴到了腳。身後憤怒的叫聲回蕩不休,凡是稍微有些血性的京城百姓都手持火把棍棒沖出房,大喊著追逐向那股妖風。

    雲娘掙扎地站起身來,想要繼續向前看去,可無力的感覺漫上心頭,她身體一軟,就被丈夫抱進懷中。抬頭看去,年輕女再無半點血色的臉上浮起絕望之情,而身後趕至的那些被偷走孩的夫婦們,怔怔地望向半空,無不是心思欲絕的模樣。

    半空中,那股黑風中出磔磔的怪笑,隨後不再流連市坊,扶搖而起,竟似要飛騰離去。隱約能聞見孩童的啼哭聲,月華如水落下,眾人睜眼看去,就見那股怪風中沉浮著十來隻竹籠,每一隻竹籠裡都關著個滿臉驚恐的男童,這番情景,卻是和白日裡屠夫販賣豬樣何等想像,同樣是關在竹籠中,無助地望著一臉悲慟卻束手無策的爹娘,只等宰殺。

    “不還我孩兒”

    雲娘嘴角咬出血絲,直勾勾地望向哇哇直哭的男童,就在半刻前,自己還將他抱在懷裡,想盡辦法哄他睡覺,可誰想轉眼後,那妖怪竟真的出現了,將成兒從自己懷裡奪走,打碎了那絲幻想。

    “成兒”

    女眼前一黑,癱倒在她丈夫懷中,卻是閉過氣去。

    黑風又怪笑兩聲,隨後劃過長長的尾巴,躥上天頭。京城之中,睡夢中驚醒的百姓直直望向那股妖風,只覺此時是噩夢的開始。而西坊街上,丟了孩的夫婦滿臉絕望,抱頭痛哭,濃濃的憂傷彌漫街頭,似乎永遠也無法散去。

    天腳下,這座寫滿傳奇的府城中黑壓壓一片,悲慟的情緒在夜色中曼舞,偌大的府城孤零零地屹立在大地上,宛若死城,卻是無數曾經對生活充滿希冀的夫婦已然心死如灰。

    銀白的光華越過天際,上空傳來一陣吃痛的叫聲,那黑風微微顫抖,爾後竟停在了半空。

    雲靄深處,一衫白衣踩劍飛來,皎潔的月華籠罩他周身,宛若世間仙人。

    “君公”

    年輕男顫抖著身,怔怔地望向翩躚而來擋在黑雲之前的青年,臉上漸漸浮起激動之色。

    “雲娘,雲娘君公來了,成兒有救了。”

    歡呼聲從西坊傳出,蔓延開來,漸漸的,偌大的平南府燈火通明,睡不著的百姓們披著長衣,湧上街頭,滿眼火熱的望向天頭滿臉冷峻的男,心中重生起希冀。比之國禦的頭銜,北朝百姓喜歡喊那個白衣銀的青年君公,或許親切點,這個總是在危難時帶給人們希望的男雖是傳奇,可北朝百姓卻從未覺得他遙遠過。

    一劍劈下,從黑風中鑽出一隻怪爪擋住君劍,周繼君騰雲而執劍,掃了眼身下群情激昂的百姓,轉而遙望向府城中央靜悄悄的宮殿,低聲喃喃道。

    “女人懷英雄塚,我還真未曾料到你的雄心壯志這麼就就被紅顏傾散。紅顏禍水,此言不虛呵,何況,她還是”

    君劍再出,周繼君攜著天地人合一之勢力斬向那股黑風,黑風中傳來憤怒的咆哮,隨後一隻巨大的頭顱從中伸出,吐著信咬向周繼君,周繼君劍勢陡沉,左手幻化出一道清風卷向那怪物。黑風被清風震散,月光下,一頭已然生出兩隻小爪的巨蛇出現京城百姓們眼前,它通體黝黑,蜿蜒懸浮於空,身體粗壯,竟有四五十丈長,雙目閃著紅光,赤如血潮,無比的猙獰可怖。

    “上人原來是蛇妖呵,怪不得如此不通世事,又貪吃無比。”

    周繼君冷冷一笑,巨大的蛇尾掃來,攜著傾天之勢,周繼君張臂而退,眼中射出七尺電光,向巨蛇的雙目飛去。那蛇妖怒吼一聲,張口吐出一道綠色的液體,擋住電光,爾後身形陡然一震,張開大口,天地之勢盡被它奪取,不留半點給周繼君。

    轉瞬間,蛇身盤旋而上,滑過道道虛影,將散去通天之勢的周繼君緊緊箍在其中,看得京城中的百姓面色白,心中惴惴不安。可轉眼後,輕揚的鳴嘯聲蕩在天頭,月光下,一隻雪白的巨鷹扇動著翅膀,撲向蛇妖。自古以來,凶禽就是長蟲的天敵,禽類修煉成*人,哪怕修為比蛇妖低上一個境界,也不畏懼,萬物相克,神乎其神的變化之術正是以此克敵。周繼君變化成巨鷹,翻手扭轉戰局,那蛇妖眼中浮起恐懼之色,在巨鷹的喙啄爪襲下倉皇逃竄。

    庶民百姓們何曾看過這種鬥法,君公變化成巨鷹,早已違背人們以往的認知,倒是像極了那些虛妄飄渺的傳說,傳說中,也只有神通廣大的神仙眾人,會有這種無窮變化的手段。在京城百姓火熱的目光中,巨鷹已在蛇妖身上啄出數道血痕,那蛇妖連戰連退,神情慌張而又惱怒,眼見大勢已去,它咆哮一聲,卷起漂浮在空中的竹籠掃向巨鷹,爾後化作黑風向平南府中央之地逃竄而去。

    巨鷹拍打著羽翅,漸漸變成一個白衣銀的男,他伸手卷過胖雲,那些裝著男童的竹籠安然無恙地落到雲端。

    歡呼聲響徹平南府內外,無數百姓激動地看著戰退蛇妖的君公,眼中的崇敬和仰慕之情宛若洪水氾濫。就見君公彈指射出一道勁氣,將十餘個竹籠打碎,臉上還掛著淚痕的男童們小心翼翼地爬在雲端,膽大的還忍不住探頭向下望去,隨後都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待到他們玩耍夠了,抬眼望向帶著他們駕雲而落的那個高大身影,卻都安靜了下來。

    “你就是那個連天上神仙也打的過的君公?”

    一名膽大的男童直勾勾地望向周繼君,開口問道。

    聞言,周繼君有些哭笑不得,在這些男童的父母口中,自己定被描述得神奇無比,或許因為這北朝千萬民都希望有一個神奇無比的人永遠保護著他們。

    眼見故事裡的男對自己頷而笑,成兒膽又大了幾分,他期盼地望向周繼君。

    “那你能教我法術嗎,成兒也想當神仙。”

    周繼君淡淡一笑,腦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迎風而漲,一個宏偉龐大的計畫漸漸呈現在周繼君腦海中。

    沉吟著,周繼君望向奔跑而來接自家孩兒的年輕夫婦們,嘴角劃過莫名的笑意,頷輕聲道。

    “當然會。不過,也要等到這天下平定,等你們長大。”

    找回孩們的夫婦們激動而又恭敬地望向周繼君,就要下跪,卻被周繼君拂袖攔下,而那些孩丟了數日的人們則欲言又止地望向周繼君,滿臉複雜。

    “再等幾日吧。”

    長街上傳出醇厚的聲音,百姓們聚于街頭,就見白衣銀的男駕雲而起,卻在半空中按住雲頭。

    “吾為國禦,自會護佑爾等,三日裡定會將你們失散的骨肉安然無恙地送回。”

    白雲扶搖而起,直向府城中央飛去,府城中,萬人長跪不起,口中念念有詞,卻是為他們的年輕國禦祈福。

    “娘,他說要教成兒法術呢。”

    男童探出頭,笑盈盈地望向將自己死死摟在懷中再不肯放手的女。

    “別胡說。”

    雲娘輕啐一聲,忍不住又摸上男童的臉蛋,微微抽泣著,卻是喜極而泣。

    “娘別哭了,等成兒將來當上神仙,連妖怪也不敢欺負爹娘。”

    男童輕聲說道,眼見爹娘都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臉色不由得微微黯了下去,可雙拳卻捏得緊緊。

    每一個註定成為傳奇的故事都有個迷一般的開頭,總會有一場奇妙無比的機緣在那方開始的地方,今日看不見,可等到無數年後回再看時,卻會恍然大悟,原來在那時候,自己心中就已經種下了成為傳說的種。

    成兒捏緊雙拳,直勾勾地望向天頭那衫白衣,小臉緊繃,眼中浮起大人會有的堅韌和篤定,心中暗暗誓,等長大後一定要去找那個人。於是乎,另一段傳說在這無人入睡的夜晚漸漸開始,可這卻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平南府上空,周繼君冷著臉向皇宮方向飛去,就在這時,一隻白鴿撲棱著翅膀飛來,周繼君將它輕輕抓住,就見它腿上綁著一個小竹桶,上書四個字,門下無病。從中抽出絲帶,周繼君細細看去,嘴角微微翹起。

    “白啟,終於等到你了。想要來收局嗎,也罷,就讓這平南府成為葬你夢中壯志之地吧。”

    思索片刻,周繼君從懷中掏出幾隻錦囊,分別向數個方向拋去,錦囊變化成白鴿,撲棱之翅膀沒入夜色。就當後一隻即將出手時,周繼君眉宇間浮起深思,微微猶豫,重拆開錦囊,拾筆劃去原先的篆文,重寫下。

    轉眼後,這後一隻錦囊也被周繼君扔出,在半空中化作獵風,身形如電,直向南方豫揚走廊飛去,轉眼間已越過數裡。

    “我給你後的機會,就看你如何選擇了,世”

    周繼君望向腳下笙簫歌舞絡繹不絕的宮殿,眼中閃過莫名的光華,幽幽一歎,爾後降下雲頭。

    午夜時分,豫揚走廊前的北朝軍營中燈火通明。午夜升帳,眾將揉著惺忪的睡眼,滿臉疑惑地走進帥帳,卻陡然一愣,就見李平一身鎧甲鮮明,端坐于帥座上,而在他下,坐著一個白麵無須的中年宦官。

    “諸位將軍都到齊了吧,嘖嘖,我北朝的大將們果然個個如獅如虎。”

    那宦官乾笑兩聲,爾後起身掏出金黃的聖旨,清了清嗓,斜視了眼帳內眾將,朗聲道。

    “陛下命下官前來宣旨,眾將堂下聽令。”

    “鎧甲在身,不便行禮。”

    身後傳來沉厚冰冷的聲音,那宦官余光瞥去,就見李平大馬金刀地坐于帥座,目不斜視,面色冷硬。

    “率二十萬大軍圍困天吾山,南征元帥李平駐守豫揚走廊,不得妄動,違令者以軍法論處寡人知道眾愛卿心中必有疑惑,寡人視國禦為手足,不到萬不得已定不會妄動兵戈。然京城出妖人,妖法厲害,此時正流竄於天吾山。為防妖人下山禍害百姓,不得不不兵於斯此妖會千變萬化,黃愛卿圍困天吾山,切不可放過一鳥一獸。”

    將漫長的一段念完,那宦官抹了把額上的汗水,抬頭望向筆直地站在眾將之的黃先聲,就見他眼底閃過一道冷光,宦官心頭一驚,目光游離開來,卻見帳內諸將個個瞪大雙眼望向他,眼底血絲中滿是驚怒。

    宦官咽了口唾液,回轉過身,顫抖著手將那道聖旨遞向李平。

    “元元帥還請借旨。”

    帥帳內鴉雀無聲,流風漫過帳簾悄然躥入,那宦官只覺得背部一陣陰冷,也不知是寒的夜風還是眾將冷漠的眼神。心底平地升起一絲惱火,他在平南府也是人人巴結的當紅內官,可到軍營中這些大老粗竟對自己如此無禮。也不知哪來的膽,那宦官緊咬下唇,一次對上李平深不見底的眸,不顧三七二十一地開口低吼道。

    “諸位是想要違抗聖旨,反了不成”

    “哈哈哈哈”李平忽而抬頭大笑起來,他越笑,那宦官臉色越是蒼白。良久李平止住笑意,他嘴角劃過莫名的弧線,淡淡地說道,“臣等豈敢違抗聖旨。”

    “如此甚好。”

    宦官長舒口氣,想到適自己的舉動,心中微微有些後怕,他捧起聖旨,正要像李平走去,就覺冷風逼來,未等他回頭,“鏘”地一聲,劍影閃過,他那顆滿臉難以置信的頭顱微微轉動,隨後“格達”一聲摔落在地,咕嚕咕嚕地滾出去老遠。

    揮劍斬皇使的右軍統帥撥開戰裙,單膝跪地,朝李平拱手不語。

    “無事,起來吧,我自會信你。”

    李平淡淡一笑,上前扶起黃先聲,偶爾揮手卷起那濺滿血的聖旨,目光掃過那一行行熟悉的字體,眉頭緊蹙。大帳內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望向李平,氣氛比大戰之前還要凝重,卻都是在等德高望重的寶塔元帥做出決斷。適眾將都聽見了聖旨,誰都能感覺到內中的古怪,君公本身就是七州一人,天吾山是群強彙集之地,就算有妖人出沒也用不到他們,百里雄命令黃先聲率兵圍困天吾山本就大悖常理,又下旨讓李平不得妄動,則是蹊蹺。

    此時眾將腦中都隱約浮起一個念頭,一個讓久經沙場的他們無比惶恐卻又不敢道出的念頭。

    帳內靜謐如斯,只聽得無數沉重的粗喘聲,李平捏緊聖旨,面色不住變幻。他比眾將知道的要多,自從北朝建國那日起,他就默默地等待著,可那個人卻從未向他表露過心意,此時李平隱約感覺到,是到他做出決斷的時候了,可身前身後都是灰濛濛一片,讓他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從營帳外傳來一陣清揚的鳴嘯聲,帳簾高高掀起,一隻錦囊緩緩飛向李平。在眾人們複雜的目光中,李平沉著氣,伸手將寫著醒目“君”字的錦囊拆開,細細打量著,面色古怪,眼中閃過莫名的光彩。良久,李平長舒口氣,他將錦囊收入懷中,遙視著嵌刻著熠熠星輝的夜穹,神情變化莫測。

    “元帥”

    等了許久,未聞李平開口,一名虎頭虎腦的戰將按耐不住,拱手問向李平。

    他話還未道出,就見李平猛地抽出腰間寶劍,用盡全身力氣憑空斬下,長長的印痕出現在地上,營帳內被一分為二。李平徐徐環視著帳內滿臉驚詫的諸將謀士,半晌,執劍而道。

    “京城出妖孽,蠱惑陛下,國禦特召爾等前去勤王。”

    壓抑的氣氛凝聚在營帳內,夜風流轉,拂過眾人的脊背,所有人都只覺全身僵硬而又冷。

    “願意襄助君公者,站在右邊,剩下的站到左邊。”

    話音落下,半柱香時間過去,沒有一人動彈,帳內眾人都被李平的話嚇得無所適從,腦中空白一片。

    李平沉著臉,細細打量著眾將的神色,隨後深吸口氣,朗聲道。

    “北朝能有今日景象,全賴君公,如今國蒙劇變,本帥一個願意襄助君公平亂。”

    說完,李平毫不猶豫,邁出大步,走到印痕之右,百里雄欽賜的寶塔元帥劍被他猛地折成兩段,重重地扔在地上。

    “末將願隨大帥襄助君公。”

    右軍統帥黃先聲二個開口,他大步走向右列,站到李平身後垂不語。見狀,猶在左顧右盼的眾將不再踟躇,紛紛走向右列,轉眼間,右列之中站在數十員將佐,只有數名將佐呆在原地一動不動,滿臉慘白,卻都是原先北疆王麾下的老將,此時心中無比惶恐。

    “你們這是你們竟然想謀反”

    一名老將顫抖著身,惡狠狠地指向李平,張了張口,良久憋出一句話來。

    冷冷看了眼那名老將,李平淡淡地開口道。

    “吾等只是襄助君公斬妖勤王這個國度,不能沒有君公呵。”

    那老將語塞,喘著粗氣,顫抖著身打量著右列殺機騰騰的諸將。

    “既然爾等不肯為我北朝除害,那就請便吧。”

    李平冷笑一聲,朝著那幾名北疆遺將拱了拱手,眸底深處卻飄過一縷殺機。

    “你,你們陛下絕不會輕饒你們”

    那老將狠狠瞪了李平一眼,隨後拂袖走向帳門,剩下的數名將佐互視一眼,爾後都疾步跟上那老將。

    銀廣如練閃過,那數名將佐的頭顱高高飛起,血水噴灑在帳壁上,觸目驚心。

    “黃先聲,這一功歸你了。”

    李平看了眼擦拭著劍上血跡的男,隨後回轉帥座,目光掃過漸漸篤定的眾將,從案態上拾起一隻令箭。

    “左軍統帥何在。”

    “惜我少年時,蒙君慧眼識。今日複相見,恨不曾回。”

    輕揚的話音從遠處傳來,百里雄目光陡然凝滯,他緩緩抬起,望向高下緩緩走來的少年。白衣,銀,赤足,當年高歌奪魁元,今日高遙相望,故人猶在,卻已今非昔比。

    “哈哈哈”百里雄乾笑著,爬起身來,不緊不慢地穿好衣衫,爾後臨而立,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道,“君兄也不讓宮人通傳一聲,不等白晝就急著來見寡人,不知有何要事?”

    淡淡地看向幾日就已胖上不少的百里雄,周繼君目光微微複雜,亦是遙遙拱手,沉聲問道。

    “為何?”

    聞言,百里雄不解地望向周繼君,眉頭皺起,就聽下之人長歎一聲,又開口道。

    “平南府中妖孽橫行,害我北朝民,陛下卻不管不問,只顧在這宮苑深處飲酒作樂,如此荒y無道的行為,和那等末世暴君又有何區別。陛下,你當年誓奪七州的雄心壯志如今安在乎?“

    “君兄說笑了。寡人征戰方罷,只不過回宮探望下皇妃,順便歇息修養下,哪有君兄說的這麼嚴重。”

    百里雄呵呵乾笑著,大手握住那只柔荑,摩挲著,接著開口道。

    “再者,為禍京城那妖孽寡人也不是不管不問,數日前寡人就已讓空空上人追殺此妖,想必不出兩日就會斬殺那妖怪了。”

    看著百里雄無比自然的表情,周繼君眸中的怒意一閃而過。

    “陛下真的好生心安。”

    “君兄何出此言。”

    百里雄微微一怔,爾後面色冷了下來,目光卻游離著,不敢對上周繼君的逼視。

    “不知陛下可曾聽過那個典故。”

    “什麼典故。”

    “賊喊捉賊。”

    話音落下,宮苑內冷風陡然凝滯,百里雄猛地抬頭,眸中閃過寒意,而周繼君是面沉如水。

    “寡人不懂國禦在說什麼。”

    “卻不知空空上人現下在哪療傷呢。”周繼君嘴角抹過一絲殺機,偶爾抬頭望向百里雄身後的女,淡淡地說道,“明知我今晚將要入宮斬妖,他卻不來相救他的同類。皇妃殿下,你剛剛誕下的小公主可否讓君一觀。”

    苑內的氣氛又僵硬了幾分,百里雄冷冷地望向周繼君,就聽一陣宛若犬吠的叫聲從他懷裡傳出,生著耳翅的雪白小獸猛地躥出,朝著高上的女一陣咆哮。奇怪的叫聲傳出,皇妃面色陡然白,身體微微顫慄顫抖,雙手緊緊捂住耳朵,痛苦地呻吟著。

    “夠了。”百里雄將女抱進懷中,怒目而視向那只小獸,隨後轉頭打量著周繼君,一字一頓地問道,“國禦究竟想說什麼。”

    “我說過了。”周繼君抽出君劍,扭頭望了眼那叢盛開的紫荊花,爾後緩緩舉向上佳人,“今夜,我是來斬妖的。”

    “哈哈哈”攜著憤怒的笑聲從上傳來,百里雄眼中的寒意再不掩飾,他對上周繼君平靜的眸,幽幽一歎道,“你就這麼不把寡人放在眼裡,也是,你君公何時把寡人放在眼裡過。”

    “這裡是寡人的王朝,寡人的皇宮,你若要行兇,莫怪寡人不念舊情”

    咆哮聲響徹深宮,隨之而來的是陣陣腳步聲,周繼君掃向四方,就見宮苑內外被早已埋伏於此的內宮侍衛們圍得水泄不通,而那些侍衛們雖然滿臉複雜,可仍舊咬著牙高舉兵刃朝向周繼君。

    “陛下不要執迷不悟了,妖女雖美貌,可卻是禍國之源。既然陛下不舍,那就由我來為陛下斬殺此妖吧。”

    周繼君環視周遭成百上千的侍衛們,不知為何,心底忽然輕鬆了下來。他執劍走向高,可眉頭卻微微皺起,卻是陡然察覺到幾分古怪。

    “君兄,我早知你會來此。”

    百里雄淡淡地看向周繼君,開口道。

    “所以,我在這紫金苑中放滿了斷神香。這種香神奇無比,乃是由上古秘方所制,對於通天之下的修行者有利無弊,可對於通天境界卻是可怕的毒藥。”

    “君兄呵,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全身道力仿佛被封住了一般,雖能感覺到,可一旦去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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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章:水泄不通

    “白家的通天和修煉者都圍在天吾山下,北朝仙神左右不定,羅刹和摩尼陷於天吾山,唯一有可能突圍的只有那些少年。白啟,你這手棋還真是差點將我逼死呵,只不過,你絕對算不到這個”

    周繼君淡淡一笑,爾後陡然消失在城頭。駐足在遠處遙遙觀望的大煜臣民微微愣神,揉了揉眼睛,細細瞅去,卻見城頭上確實空無一人。恐慌蔓延開來,百姓們焦急地聚於街頭,亂哄哄一片。

    “公他走了嗎。”

    “國禦也放棄我們了”

    人心浮動,流言蜚語也漸漸傳開,然而只過了半柱香時間,那衫白衣重現城頭,午時的日光傾灑下來,光暈流轉在男的嘴角,他竟然在笑。那抹笑容浮于城中百姓眼裡,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般,讓他們漸漸安靜下來,可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周繼君,生怕他再消失一次。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不多時,太陽已向西偏移,午後的陽光炙熱無比,刺痛了城內眾人的眸,隨後陣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震擊著北朝臣民的耳聒。透過大開的城門望去,飛揚的塵土之中,千軍萬馬如潮湧般奔騰而來,當先衝鋒的騎兵每人槍尖上都挑著一串頭顱,他們好似在炫耀般策馬徘徊在城前十餘丈外,爾後在為的將領的喝令聲中,將萬余頭顱齊齊拋向出。

    數不盡的頭顱堆積在城牆前,漸漸變一座小山,那些尚滴著血的面龐上無不充滿恐懼之色,瞪大雙眼望向城內眾人。也不知是誰一個叫出聲來,百姓們閉著眼睛不敢去看那些可怖的頭顱,可卻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一時間,哀嚎痛苦聲迴響不絕,滿城皆哀。

    白家騎兵如浪潮般分開,一身隨意裝束的年輕男在將士們崇敬的目光中躍馬來的城前,他抬頭遙望向那個孤零零的身影,嘴角的笑意綻放開來,映上不斷從周遭頭顱中溢出的鮮血,顯得格外詭譎。

    “大半年未見了,卻不料再次見面卻是這番情景。那時你也是在這座府城中,布下滔天大局,讓世人為之震驚。你怎麼也不會想到,風水輪流轉,今日我白啟兵臨城下,在同一座府城,將你君公從神龕上斬落。”

    望向意氣風的白啟,周繼君眉頭挑起,淡淡一笑道。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是在這等你來送死呢。”

    “哈哈哈”

    白啟仰天大笑,身後千軍萬馬齊聲振臂呼喝,聽得城中百姓們臉色白。

    “你以為憑這空城計就能嚇退我?北朝後的八萬金吾衛已被我殲滅,一個不剩。你天吾山也被圍得水泄不通,無法前來救援。豫東大軍正困於我後軍的陷阱中,南征大軍馬不停蹄也要三天能趕到,而我今日就殺你奪城,以逸待勞全殲南征援軍。師兄呵,你棋差一招,卻已回天乏術,莫要再狡辯了。”

    抽出君劍,周繼君獨臨城頭,聽得白啟攻心之言,面色不變,依舊平靜淡漠。

    “既然如此,那你就攻城吧。”

    君重重劍劈下,道力如柱傾壓向白家軍,慘叫聲響起,千軍萬馬被這一劍劈出半裡裂痕,裂痕中,上百兵士慘死當場。

    白啟神色未變,頭也不回,直直望向周繼君道。

    “強弩之末,也只能如此逞逞威風了,你莫非想孤身一人殺盡我數萬白家兒郎?哈哈哈,君公,你的死期就在今日。臨死前,我再給你送上一份薄禮吧。”

    白啟嘴角翹起,從馬鞍後掏出一隻頭顱,向上拋至城頭。

    異人病書生,也是公門下三僕人之,一生多災多病,死後也不得全屍,任人擺佈。

    接過無病的頭顱,那雙眸一次沒有半點掩飾對上周繼君,裡面除了迷茫只有迷茫,卻不知他流離一生到底在追尋著什麼,直到人生盡頭也沒能找到。

    “你終究未曾背叛我,我卻負了你。”周繼君低聲道,抬手將無病的頭顱放在城牆上,面朝城下數萬大軍,“今**就隨我一同見證白家的滅亡,也算解了你心中那一絲疑惑。”

    就在白啟欲要下令攻城時,卻見右軍忽生嘩亂,兵戈喊啥聲響起,卻是數名少年騎著馬從側翼插入大軍,兩人並行,這八名少年戰技群,竟在白家軍側翼硬生生撕開一道口。

    “白欒何在。”

    “末將在。”

    “你率我麾下親兵前去將那幾個少年斬殺。”

    “末將遵命。”

    兩千騎士手齒長槍巨盾卷起塵埃飛揚,衝殺向那八名少年星主,白啟目光掠過,搖頭笑了笑,隨後望向周繼君,揶揄地說道。

    “這就是你的妙計嗎區區幾名少年,就想亂我大軍,真是可笑之極。”

    周繼君也不去搭理白啟,他遙遙望向那幾個奮力廝殺的少年,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

    “真會胡鬧。”

    不多時,個個都有地境中品實力的白家親軍殺至,穩住了側翼大軍的陣腳,將少年星主們圍困于戰圈中,周圍的兵士如潮水般湧上,轉眼後已將他們淹沒。透過疊疊塵影望去,城內的百姓只看到那幾個少年聚成一團,可周遭刀槍無孔不入地刺來,片刻後,少年星主皆已負傷,行動也緩慢了下來。危急關頭,一隻鋒利的短匕從遠處飛來,攜著百萬與斤的巨大力砸開一個豁口。七八歲大的女童手執短鞭衝殺進戰圈,手下竟無一合之低,憑著一己之力救出了那些少年,踩著百家兒郎的血屍,從側翼饒轉回平南府。

    城中百姓長舒口氣,可隨後臉上的憂愁愈濃重了,適那陣衝殺,白家軍固然死了不少士卒,可放在數萬大軍中卻壓根不算什麼,而自己這平南府中,只有高立城頭卻默然無語的君公。

    側眼打量著踉蹌逃入城中的幾個少年,白啟抬手,止住追兵。他深深看了眼周繼君,爾後縱馬回轉大軍。

    “別去管他們了,什麼時候殺都一樣。眾將聽令,攻城”

    喊殺聲遠遠傳開,白家騎兵滿臉火熱,高舉兵刃衝殺向那個大開的城門。馬蹄和興奮的咆哮聲由遠及近,城中百姓再也止不住心頭的恐懼,顫抖著身,就欲躲回家中。銀光劃過眼簾,只見城頭的青年揮舞巨劍,劈斬在城牆後的入口處,風雲流轉,齊齊湧來,一個狹長的裂縫浮於眾人眼前,內中光暈流轉,無數奇異的景致和生物一閃而過,看得城內百姓張大嘴巴瞪圓了眼睛,只覺如若夢境。

    率先趕到的數百騎士剛邁入府城,就跌進那個深淵中,爾後再無半點聲響,卻是從這個世界上憑空消失了一半。歡呼聲回蕩在平南府中,城中百姓激動地望向那個神奇的男,就見他附耳對登上城頭的少年們說著什麼。

    “勿多說。你們先去城門口截殺落網之雨,靈兒,你在此為師父壓陣。”

    八名少年星主們拱手應道,爾後飛下城頭。城頭之上,周繼君輕輕摩擦著君劍,抬頭望了眼天色,眉宇微蹙,似在思索著什麼。

    “師父,空空上人竟在那”

    老牛嘶嚎的聲音從後軍響起,黑壓壓的大軍讓開一條道,就見十來隻如同小山般的火紅戰車緩緩駛來,每只戰車後都有十餘頭雄壯的犛牛用犄角頂著。戰車前端是宛若巨傘的尖頭,五名身披堅甲的將士坐於戰車中,手舉長矛和火把,而在他們頭頂凸現著一塊厚沉的鐵板,卻是為了防備城上的流矢滾石。犛牛身後,亦有一隊騎士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將它們驅趕向城池。

    城內百姓怔怔地望向古怪的戰車,莫說他們,便連周繼君臉上也浮起幾分驚詫。這戰車每輛都有十來丈寬長,鐵甲尖利,若用來攻城,只要撞個幾下,城牆即便不倒塌也會破損一大片。就在周繼君思索間,白家軍已然開始攻城,厚重的戰車攜著十數萬斤的巨力一陣又一陣地撞向城牆,那犛牛似乎被喂過什麼藥般,不遺餘力地推動戰車,一次比一次猛烈。

    “轟隆”

    幾輪下來,碎石土屑從縫隙中灑落,高聳堅固的城牆開始顫抖搖晃。不再多想,周繼君橫握君劍,閃身飛向城下。

    “轟”

    君劍在離破城車一丈處被格擋下,空空上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府城前,手持長鞭擋住周繼君。兩股通天之勢狠狠撞擊在一起,餘波蕩來,城牆上浮現出一條條裂紋。周繼君餘光掃過,眉頭一緊,卻不防空空上人張口噴出一股怪風,怪風綠中帶紅,方觸到周繼君的皮膚就化作古怪的冰淩,將周繼君包裹其中。

    破城車還在一遍一遍地撞擊著城牆,躲在城中的百姓看著將周繼君打得練練敗退的空空上人,滿臉不可思議。這半年來,空空上人隨軍東征,戰績顯赫,隱隱成為君公外,北朝另外一座神。可在這國破人亡的危機關頭,他卻站在了敵酋一方,當著北朝百姓的面欲要置君公於死地。

    “看到你們年輕的國禦被另外一名國禦追殺,同是你們心中的救命稻草,此時卻在自相殘殺,這種滋味一定很享受吧。”

    白啟嘴角劃過殘忍之色,這些年他率領白家大軍席捲雍州,踏上爭奪天下的征途,亦犯下滔天殺戮。擊敗敵軍必將俘虜全部坑殺,占奪城池必會屠盡全城百姓,一路殺來,讓七州民膽戰心驚,在京城說書人的橋段中,他乃是能止小兒夜啼的虐王,可世人只知他喜歡虐殺敵人,卻不知他真正喜歡的是玩弄人心。

    打量著出城欲要毀壞破城車的少年們,白啟把玩著手中的兵符,低低一笑,隨後高抬手臂,喝聲道。

    “白家將士何在,隨我攻城。”

    周繼君且戰且退,體內先天精氣疾流轉,消融著古怪的寒冰。磅礴無比的通天之勢壓來,空空上人也不說話,只是一味地猛攻,眼底卻是濃濃的恨意。此時交手,周繼君方感覺到,這空空上人的實力高深莫測,至少是通天上品的修為,否則也不會打得周繼君幾無還手之力。然而他的戰技卻極為單調,除了之前的那口怪風,就只會不斷地利用天地人合一之勢壓制周繼君,而周繼君所創的那幾式都是足以越級挑戰的強大戰技,雖然修為遠遜於空空,可危急關頭施展出來,往往能迴旋幾分劣勢。

    長舒口氣,卻是周繼君終於將凝於皮膚的冰霜融化殆盡,余光掃向城下被打得連連敗退的齊靈兒和星主們,周繼君冷哼一聲,下一刻,巨大的鷹隼出現在半空。空空上人眼中浮起忌憚之色,仿佛呆了般,被巨鷹啄得連連後退。他本是修煉于深山中的千年蛇妖,不通世事,純粹靠著奇遇修煉至通天境界,卻因和白伊伊相熟的緣故,被白啟施計收服。然而,即便他貴為帝王座上賓,可天性卻早已根深蒂固,對於鷹隼之類的凶禽打心底裡畏懼無比。

    形勢瞬間逆轉,巨鷹眼中閃過喜色,剛想撲殺空空上人,就聽破空聲響起,詭譎卻強大的道力從地面飛射上來,那轉瞬即到的箭上卻攜著另外一股天地人合一之勢。

    巨鷹被射中翅羽,撲騰了兩下,眼中浮出驚色。半空中,周繼君收去巨鷹之變,捂住鮮血淋漓的左臂,目光落在白啟身上。

    “通天?”

    “正是。君公大人很吃驚嗎。”白啟隨手將長弓掛回背後,無比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他抬頭望向周繼君,嘴角劃開莫名的笑意,“前幾年和老師在一起時,整日聽他提及你,把你誇成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天。那時候我就在想,我那個沒見過面的師兄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君公,七州一人,好大的威名呵。這麼多年你順風順水慣了,自然以為你會是七州這段歷史中唯一的主角,可是,憑什麼只有你能當主角。”

    白啟緩緩說道,目光逡巡在周繼君身上,良久,白啟臉色漸漸冷凝了下來,陡然間他長嘯一聲,駕雲飛向天穹。嘯聲迴響不絕,卻讓白家的將士們都紛紛側目,這麼多年來,他們還是一次見到年輕族長意氣風的一面。

    “你詭道玩不過我,修為也被我追上了,那麼,這七州以後的歷史就由我來主宰吧。”

    白啟捏緊右拳從正面轟向周繼君,指尖微微抽搐,幽黑的光暈從縫隙中綻放出來,在半空中舞動搖曳,仿佛女的烏般密密麻麻籠罩向周繼君。這黑光似乎帶著束縛空間的道意,周繼君微微一怔,就覺得周遭的空氣湧來,將自己囚禁於其中,動彈不得,天地人合一之勢亦被隔斷,而空空上人回殺上來,從橫斜裡撞向周繼君。

    “呵啊”

    周繼君眸中流轉出殷紅的血光,念海之上,主星牽動星陣猛烈旋轉,戰天宵的道意湧上左臂。周繼君劇喝一聲,猛地轟出左拳,砸破了白啟的空間束縛,爾後山海精氣從藏象之府躥出,上插天穹,下連大地。山能抗,海能容,空空上人一拳轟來,卻被周繼君化去大半,可那剩下的巨力還是將周繼君轟出十數丈。

    周繼君穩住身形,輕咳著,目光飄向廝殺慘烈,幾乎在以一敵數千的女徒和星主們,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白啟和空空上人還未殺至,周繼君張口吐氣,三道蛇人流轉而出,也來不及向周繼君行禮,急匆匆地飛身射向戰場,助齊靈兒他們堅守城池。三道蛇人為周繼君道意分身,隨著周繼君踏足通天,它們的修為實力也突飛猛進,只和周就能相差一個小境界,也就是人尊上品。

    有了三名人尊的加入,北朝一方的局面微微好轉,可白家軍中亦有修煉高手,短暫的混亂後,白家數萬大軍在修煉者們的帶領下,重佔據絕對優勢,將三道蛇人和齊靈兒他們逼于城門一隅。

    “論通天,我有兩人,北朝只有你一人。論兵力,我有大軍數萬,你卻只有那幾個危在旦夕的少年。”

    半空中,白啟遙望向輕輕咳嗽著的白衣男,嘴角高揚。

    有個修為遠高過他的空空上人,周繼君就已經夠難受了,再加上功法詭異的白啟,兩名通天境界的強者圍攻於他,而白啟是時不時地丟出兩句攻心之言,雖無法動搖周繼君的信念,可遠遠傳出落到城下,卻讓那幾名少年星主臉色微變。

    太陽繼續西行,午後的日光也開始變得柔軟,沒有之前那麼火熱灼人了。

    平南府城門口,八名少年星主麻木地廝殺著,也不知殺了多少人,卻已個個遍體鱗傷滿身血污。齊靈兒的模樣比之少年們還要可怖,她的一張小臉由內而外滲滿血水,整個人就仿佛剛從血池中撈出般,泛著濕潤的血紅液體,唯獨她那雙眸,在陰冷的血潮閃過後,漸漸清明起來。少年星主們和三道蛇人倚城而戰,不時望向天頭,眼見自家公在那兩人的圍攻下,捉襟見肘,幾無還手之力,心頭不由得生出幾分擔憂,戰意也微微消沉了下去。

    君劍飛出,撕破虛空,將白啟兩人稍稍阻擋片刻,周繼君抬頭望向日頭,心底思量著時辰。再這樣下去,不等天黑,自己就要落敗,而平南府也會被白家攻佔,到時候帝都淪陷,北朝國滅,大局傾倒再無法挽回,數年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深吸口氣,周繼君也不猶豫,此時若不用那壓箱底的後手,恐怕再無機會。

    “紫君,且借你坐騎一用。”

    “善。”

    藏象之府中,紫君飛身而起,那小白象抬起雙蹄飛出體內穹宇。

    半空中,五十余丈高的象神兵站在周繼君身後,獠牙上閃爍著銀白的寒光,朝著白啟和空空上人咆哮一聲,前爪猛地揮向地面。鋒利的象爪撥開雲霧,彎刀狀的血光呼嘯而出,一時間府城上空千萬血刀密密麻麻,轉瞬間若冰雹般飛射向白家大軍。象神兵乃是移山君聖依照本體煉製而成的寶物,名曰神兵,意在征戰殺戮而非獨戰,十頭身懷奇能的象神兵放在戰場上,頃刻間便能屠殺上萬士卒。這半年來,周繼君閒暇時候也會取出象神兵把玩研究,對於它驚人的秘技亦漸漸有所掌握,周繼君也想過去豫東天宮收了另外九頭象神兵,奈何戰事緊迫,一直未有空閒。

    血刀從天而降,白家將士忙不迭地舉起盾牌,可尋常銅鐵又怎能抵擋的住象神兵的絕技,轉眼後,白家士卒仿佛割稻般倒下一大片,只這一招,已折損近萬白家士卒。廝殺慘烈的戰場陡然安靜了下,白家兒郎恐懼地望向天頭的龐然大物,平南府中則爆出歡呼聲,百姓們看著捲動風雲的象神兵,眼底浮起希冀,而體無完膚的少年星主們亦重燃戰志,在齊靈兒的帶領下,竟將攻城的兵卒逐出十丈外。

    “象神兵,風殺”

    周繼君眼中綻放出精光,低聲喝道。

    象神兵悶哼著,舞動長鼻卷起滔天長風,飽含道力的黑沙漂浮在風中起伏不定,就在象神兵欲要催動封殺轟向戰場時,一支長箭如流星般飛射而來,天地人合一之勢遊走在箭尖上,“轟隆”一聲將風沙擊散。白啟嘯一聲,和空空上人一左一右殺向象神兵,轉眼就到了近前。

    周繼君劈出君劍斬向白啟,卻不防空空上人變回本體,一個閃身,粗壯的蛇身纏繞上象神兵,蛇尾如鞭重重地扇在象神兵後腦上。巨大的象神兵一個趔趄,向後倒去,眼間大蛇張開口,準備噴出那股綠風,象神兵嘶吼一聲,亦變回本體,五十丈大小的巨象腳踩浮雲,身體猛地一晃,將巨蛇震開。

    一劍劈開白啟,周繼君施展法術,身體迎風而漲,不多時已變成三四十丈高的巨人,他飛至象神兵跟前,翻身而上,騎著巨象,執劍衝殺向白啟。一人一騎都為通天,宛若神般飛舞在天空,戰場上的眾人怔怔地看向天空,滿臉呆滯,傳說中的情景出現在眼前,任誰都會心生畏懼,不多時,白家士卒已退出數十丈。

    望向勢不可攖的一人一象,白啟眼中閃過厲芒,冷冷一笑也不硬抗,閃身疾退。

    “就你會這一招嗎,變化之術,哼。”

    半空中,白啟手捏印法,長飛散在身後,就在周繼君騎著巨象即將撞上時,又一個三四十丈高的巨人出現在天頭。白啟重重一拳轟向周繼君,可他一人又怎敵得過象騎的衝擊,巨力襲來,白啟被撞飛出去,龐大的身軀落向曠野中的一座小山,山尖竟被撞斷一大截。

    “空空,你且為我坐騎。”

    白啟重飛向天頭,臉上浮起惱怒,朝著空中的巨蛇怒吼道。

    那巨蛇吐著蛇芯嘶吼一聲,滿臉的不情願。

    “空空,你不想報仇了嗎。”

    聞言,巨蛇身體猛顫,下意識地扭頭遙望向平南府中的恢宏宮殿,眼底浮起幾分淒涼之色,轉而怒目望向周繼君,不再猶豫,閃身向白啟飛去。

    “哈哈哈,你有巨象,我亦有巨蛇為坐騎,不過我的坐騎可比你的要強大太多。”

    腳踩逶迤近百丈的巨蛇,白啟從背後掏出長弓,攜著天地人合一之勢沖向周繼君。

    半空中,風起雲湧,無數年後,已成為傳說神話的一戰即將展開。

    君公和虐王白啟各馭通天境界的龐大坐騎,而他們自己也變身成神般的巨人,君劍回風而舞,斬碎虛空,光影流轉,白啟的箭也非等閒,每射出一支總能出令人頭暈目眩的巨響,天地在箭尖的殺氣下微微顫抖。

    夕陽西下,周繼君和白啟已鬥了近千合,無數神奇的法術暴露在世人眼中,多年前橫行七州的武道在這些法術面前顯得無比渺小,的篇章在這一戰後即將正式拉開,卻是那人人嚮往的七州道法時代。

    平南府城前,廝殺亦慘烈著,重拾士氣的白家大軍將少年星主們逼回城中,而三道蛇人和齊靈兒亦被十數名高手圍困于戰圈。上百名攻城兵攀爬上城頭,往往數十人圍鬥一少年,前赴後繼,寸土必爭。城中的百姓們手持木杖菜刀,一股腦地湧上街頭,通紅著臉,望向隨時會殺進府城的白家大軍。

    “轟”

    破城車重重地撞擊在城牆上,終於,一處城牆轟然坍塌,手持長槍的白家將佐眼中閃過喜色,高抬大手,身後的騎兵宛若潮水般湧入府城。齊靈兒和少年星主們退守於府城中,並肩而站,用血肉之軀連成一道人牆,阻擊著蜂擁而來的白家鐵騎。

    百騎亡,白家大軍前進一尺。

    千騎亡,白家大軍又前進了一丈。

    渾身是血的少年們奮力廝殺,然而在千軍萬馬中,他們強橫的戰技漸漸失去威力,不多時,已退至城大街中央,身後手持木棍的青壯已能清晰地看見那些面目猙獰的鐵騎。

    “殺啊”

    不知是誰一個喊出來,百姓們顫抖著手,可眼中都是視死如歸的神色,雖有不甘和害怕,然而該面對的終將要去面對。國禦君公和他誓的那般,保護他們,率領門下弟戰到了後一刻,能見到這驚世一戰,能讓七州一個的君公不遺不棄,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北朝臣民都抿著嘴,握緊手中的武器,目光掃過破敗的殘垣斷壁,眼中都流淌出幾分哀意。他們見證了這個飛崛起的王朝,夢想著有一天能昂挺胸地走在七州大地上,成為真正的天朝上民,然而短短幾年光景,卻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國度在他們面前傾倒。

    “殺”

    青年人不舍地看了眼身旁抱著嬰兒的妻,隨後大吼一聲,沖向不遠處的鐵騎。他的一生平平淡淡,只想這樣安安穩穩地陪著妻兒走過,何曾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妻兒躲在身後,男兒的血性在國破人亡之前被點燃,卻是他們一生中後綻放的煙花,亦是燦爛的。

    “賀郎”

    懷抱嬰兒的女噙著淚水望向沖在前面的青年,那些傳說中喜歡生吃人肉的白家騎士離她的丈夫越來越近,轉眼間,斬馬刀已重重劈下。女身軀猛地顫抖起來,鋪天蓋地的恐慌和絕望將她包圍,懷中的嬰兒睜著皺巴巴的眼皮,疑惑地看著淚流滿面的女,隨後也哇哇地哭了出來。

    斬馬刀攜著厲風,斬向愣的男,那刀鋒離梢只剩半尺時,男方反應過來,可全身的力氣都被刺眼的寒光卷走,腳底再無法移動半步。眼中浮起絕望之色,在這生命後的時刻,他陡然現自己竟如此渺小微不足道。身後傳來陣陣啼哭聲,男的心猛地一揪,妻女的身影如浮光掠影般掠過,卻是這一生後一次再想她們。

    就在男放棄抵抗閉上雙眼時,就聽耳邊“鏘”地一聲,那只斬馬刀被擊得粉碎。男驚疑地睜開眼睛,怔怔地望向身旁救下自己一命的白衣青年,大顆大顆地淚珠滑出眼眶,他張了張口,喉嚨卻梗塞著,無法出任何聲響。

    “只要還活著,就沒到放棄的時候。”

    耳邊傳來醇厚的聲音,男身軀陡然一顫,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他抹幹臉上的淚珠,緊握住手中的木棍,與北朝百姓心中唯一至高無上的神並肩而立。身後隱約傳來妻驚喜的呼叫聲,他能想像出嬌妻此時的模樣,定是驚訝地捂住嘴巴,滿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和君公,或許還有很多人露出這種表情,也會有很多人羡慕此刻的自己。

    或許這是我此生中值得驕傲的那一刻吧。

    男心中想著,眼中煥出複雜的光彩。

    等到女兒長大了,自己一定要親口告訴她,她爹曾和君公並肩作戰過,只是還會有那天嗎。

    “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大笑聲回蕩在府城內外,白啟和空空上人亦變回原形,飛身落於兩軍陣前,他嘴角高揚,上下打量著面色淡然的周繼君,緩緩開口道。

    “師兄呵,莫非你還以為自己會有翻盤的機會?”

    說著,白啟誇張地望向左右,故作驚訝道。

    “莫非這城中有伏兵?哈哈哈大局已定,你終究還是敗給我了,師兄呵,若你此時肯自盡,我白啟誓,絕不屠殺你北朝民,否則”

    白啟目光掃向膽戰心驚地北朝臣民,眼中的暴虐之色漸漸蕩開,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用他畢生所學,將君公逼上絕路,他要證明給那個偏心的老師看,在這七州之地上,他是天橫溢的人,真正的詭道一人。那個君公能有今日的成就,也不過是機緣巧合,即便他多學了四年詭道,可遇上自己仍免不了身敗名裂的下場。

    “我不會自盡,也不會死。”

    淡漠的聲音飄入耳中,白啟臉色一沉,他緊緊盯著周繼君臉上浮起古怪之色。

    “怎麼,莫非你要拋下這些對你抱有幻想的百姓離開,然後東山再起嗎。”

    “怎麼會呢。”

    周繼君揉了揉眉毛,抬頭看了眼漆黑的天色,淡淡一笑道。

    “我不會離開北朝,也不會拋棄任何一個人。這一局也收官了,你白家數萬精兵都在這,你的君王夢就在今夜結束吧。”

    “終於入夜了呵。”

    周繼君輕舒口氣,眉宇舒展開,抬頭望向明月。

    夜幕下的平南府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盯著周繼君,只覺得這場夜雖和平日沒什麼區別,同樣的靜謐肅殺,然而卻隱約透出幾分詭異。林天的夜風蕩過曠野,席捲府城,白啟心頭沒來由地浮起一絲寒意,他望向好整以暇的周繼君,眼中閃過幾分不安。

    “裝神弄鬼,眾將士聽令”

    白啟高舉大手,眼中閃過厲芒,他那“殺”字還未脫口,就被一陣古怪的陰風堵了回去。

    大風起於野,蒼涼的暮色下,漸漸漫起灰濛濛的迷霧,詭異無比地朝著殘破的府城湧來,不多時,平南府已被夜霧淹沒。心頭的不安越濃重,白啟陰沉著臉,掃視四周,奇怪的聲響傳入耳中,白啟再也按耐不住了,他攜著天地人合一之勢卷來一陣大風,吹向夜霧。

    夜霧被風拂散,月光下,所有人都蒼白著臉看著四周,便連白啟和空空上人也不例外。

    月光墜落城頭,如波光般蕩漾開,傾灑在將平南府圍得水泄不通的大軍上,卻不是人間的兵馬,而是騎著高壯骷髏馬,相貌奇異的地府大軍,有牛頭馬面,有的身上沒有血肉,只剩一堆駭人的白骨架,還有的和凡人相貌沒什麼兩樣,可全身上下無不慘白透明,目如血團,卻令人心慌。

    “救兵終於到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望向當先的那名戰將,就見那個手執白骨戰斧的男掠過一陣陰風駕馬而來,爾後翻身跪倒在周繼君面前,抱拳道。

    “在下乃是秦廣王麾下白骨都尉,今夜率三萬鬼兵前來相助尊者,尊者號令所達,無不遵從”

    “煩勞都尉了,幫我將這些人呢斬盡殺絕吧,可有麻煩?”

    “哈哈哈,尊者多慮了,末將手下兒郎個個是地境上品,殺之如草芥。”

    白骨都尉陰陰一笑,眸底閃過一道寒光,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轉眼後就已出現在空空上人身前,手中的白骨戰斧高高舉起,劃過奇異的弧線。鮮血灑落在平南府城下,這條不通世事千年蛇妖還未回過神來,就被斬下級,命喪當場。白骨都尉一把將空空上人的屍體塞入血盆大口中,哢嚓哢嚓地咀嚼著,臉上浮起回味無窮的神情。

    白家將士呆滯地看著白骨都尉將空空上人吃得乾乾淨淨,耳邊回蕩著可怖的咀嚼聲,早已是面無血色。反觀北朝百姓,雖然被嚇得幾乎丟了魂兒,可眼中卻滿是驚喜,以及對那個連地府鬼神都召之即來的男的崇敬,心中的絕望盡皆散去,只剩下劫後餘生的狂喜。

    半晌,白骨都尉摸了摸鼓脹的肚皮,打了個飽嗝,爾後冷笑著望向滿臉迫不及待的鬼兵鬼將,陡然間大喝一聲。

    “都收了。”

    “呼”

    陰風陣陣,從四面八方湧向白家軍,詭異的嘶吼遙遙蕩向曠野,間或還夾雜著白家兒郎驚恐的慘叫。平南府中,日後成為傳說的殺伐開始,月色下的迷霧中,血影重重,卻是那毫無懸念,一邊倒的殺戮。

    怔怔地望向四散奔逃的白家兒郎,白啟神色不住幻著,有迷惘,有驚恐,也有絕望。月光澆灌在他慘白如紙的面龐上,後一點玩世不恭的驕傲被身前男碾得粉碎,隨著他的稱霸天下的英豪壯志一點一點地傾散在夜風中。

    陡然間,白啟仰頭大笑起來,五月中文之色浮於臉上,他直直望向周繼君,嘶吼著。

    “你竟有神鬼之能?好,好,你等著我,等我回來,來生我必勝你”

    “很不甘心嗎。”

    周繼君淡淡地望向那個歇斯底里的男,君劍劃過炫目的銀光,劈斬向白啟猙獰的面龐。

    “我地府中人日間不便行走於世,還請尊者見諒。以後若有什麼差遣,尊者直接喚末將,不過多也只能出動三萬鬼兵,這是大帝定下的條律。”

    “替我謝謝秦廣王。”周繼君側目掃過滿城鬼怪,眉頭微皺,爾後輕笑一聲道,“我想以後用不上都尉了,我那對手知悉此戰後定會做好準備。如此,都尉請回吧。”

    “末將領命。”

    白骨都尉不再多言,從懷中掏出一面黑旗,揮舞招展。陰風卷起迷霧,將城中的鬼兵鬼將籠罩其中,刹那後,那些奇形怪狀的地府存在消失在城中百姓眼中,若非滿地的兵戈血肉,誰都以為這一夜的殺戮只是大夢一場。

    “萬歲”

    不知是誰一個喊了出來,激動的歡呼聲此起彼伏,苦侯了一夜的百姓們喜極而泣,複雜地望向始終站在他們身前的白衣男,一個個跪倒在地,朝著周繼君三跪九拜。轉眼後,周繼君身後就跪倒了一大片,黑壓壓望不著盡頭,百姓們只顧著向周繼君表達他們難以言喻的感恩,卻沒有一個人再回,再去看一眼那個孤伶伶矗立在府城中央的皇宮。

    “我師父何止能活一萬歲呢。”

    齊靈兒一蹦一跳地跑到周繼君身邊,八名少年星主也激動地圍了上來,看向他們竟能驅策鬼神的公,滿眼崇拜。

    看了眼宛如血人的齊靈兒和少年星主們,周繼君欣慰地一笑,適他們奮力拼殺不肯退後半步的表現,周繼君都看在眼裡,門下眾人漸漸都成長了起來,不弱周繼君當年,待到日後定會成為他信賴的臂助。

    “靈兒,你將這人的頭顱帶往天吾山。”

    “哦,是。”

    齊靈兒摸了摸小腦袋,不多時就已想通周繼君此舉的目的,欣然一笑,抽出短匕割下白啟的級,也不多說,飄身向天吾山飛去。

    “廉貞。”

    “公有何吩咐?”

    一名虎頭虎腦的少年越眾而出,他身形敦實,面貌亦憨厚老實,可看到二眼,卻會現濃濃的眉宇間隱隱散出桀驁之色。

    “你取白家軍兵符前往豫東戰場,示與白家軍餘孽,並將白啟身死的消息宣揚出去。然後”

    周繼君臉上浮起猶豫之色,他揉了揉眉毛,爾後接著道。

    “你讓那裡的北朝統帥分三萬人馬給無生,就說是我的意思,然後你就和紫微、李車兒他們輔佐我那個小書童一鼓作氣拿下雍州吧。”

    “廉貞領命。”

    廉貞星主也是沉默寡言之人,也不多言語,朝周繼君行禮作別,隨後從腰間抽出長長的軟劍,驅駕著十餘匹戰馬奔向豫東而去,卻是思量著中途換馬。

    “離天機。”周繼君打量著那個神情淡然的少年,微微一笑道,“前些日你從京城取來的帝王石碑該派上用場了,你尋百名匠人,日夜趕工,將這石碑複刻千餘份傳入揚州。”

    “屬下領命。”

    離天機拱了拱手,卻沒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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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6章:水泄不通(中)

    “好個機靈的天機星主,知道本公還有話記住我們的)(的小說站)”

    周繼君灑然一笑,麾下十二名星主中,他喜歡的不是擁有領袖氣質的紫微,也不是美豔討喜的貪狼,而是眼前這個少年。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他都隱約透著比其餘十一星主為卓越的氣質,日後的成就絕不在紫微和尚未出現的太陽星主之下。

    “臨走之前,你去趟天吾山,找下摩尼,他一定有很多話想問你。”

    “沙四公嗎,屬下知道了。”

    天機星主淡淡一笑,隨後轉身而去,那句“沙四公”道出,卻讓剩下的星主們相視而笑。

    “沙四公?這麼叫似乎也不錯,就怕羅刹不願意當那月三公。”

    望著離天機的背影,周繼君嘴角揚起,隨後轉身朝著餘下六名星主道。

    “你們幾個前去投入李平麾下,就當歷練一番吧。白家軍亂我北朝,大煜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定然舉兵出豫揚走廊。我已命李平佯裝回援,暗中卻在豫揚走廊布下殺陣,這也是你們的機會,或許還能在此戰中殺它一兩個仙神。”

    將星主們都分派完畢,周繼君轉身向皇宮走去,北朝臣民們“嘩”地讓開一條道,恭敬地朝他們年輕的國禦行禮,直到看著周繼君走進皇宮亦沒散去。

    冷清的金鑾殿上,一頭枯的老人坐在龍椅對,金案上那盤棋剛走了半數。

    “等了你一夜了,來,來,接著下棋。”

    看了眼滿臉淡然之色的東來客,周繼君登上帝王台,隨意地坐在龍椅上,撚起黑,專注地打量著詭異莫測的棋局,眉頭皺起,爾後落。

    東來客眉頭微微顫抖,思索片刻,落下白。

    兩人就這樣坐于帝王席上,執棋又落,空曠的金鑾寶殿中只有棋落的聲響,兩柱香過去,已近終盤。

    “你就不擔心我回不來嗎。”

    周繼君打量著大勢漸定的黑棋,終於開口問道。

    “你們佈局一一穩,若是入夜前平南府陷落,他勝你敗,反之亦然。”

    “我之棋局雖穩,可卻總是險中求勝。”周繼君淡淡一笑,他抬頭深深看了眼面色沉凝的老人,沉吟半晌開口道,“說實話,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他派來的臥底,若非我隱約猜到了你的身份和用意,我定會不計後果地將你斬殺。”

    老人臉上的皺紋簌簌顫抖著,不在陰沉的京城牢房,不在勾心鬥角的深宮軍陣,東來客這一笑竟隱約露出幾分暖意。他拂袖將陷入囹圄的白棋揮散,透過漫長的宮闈望向天頭的朝陽,幽幽一歎道。

    “我的用意你又能知道多少,與其做個下棋人,我寧願做個看客,奈何這世道實在太亂,一不留神就會跌出歷史進程。你和千十七輸贏各半,又或者沒人會贏,不過,你的所作所為卻讓老頭我大開眼界呵,這麼多年來,終於出了你這個異類。”

    “異類嗎。對於你的流派,你也是個異類呵,上古時流傳至今的史錄者一脈,竟然做起插手歷史進程的勾當來了。”

    周繼君目光掃過東來客,微微凝滯。

    “怎麼,被我看穿心思,君公想要滅口了。”

    東來客揶揄地一笑,他站起身來,望向殿外的林景,輕歎一聲道。

    “這林收時分,北朝卻被白啟禍亂如斯,農田定也荒廢了,今年的收成少說也會減個四五成,接下來的長冬卻是對你和北朝艱難的考驗呵。”

    “白啟正局下的副局罷了,抑或是說下策。若是無法一舉顛覆我北朝,他這一攪和,也可讓北朝元氣大傷,我無力佔據這江山,他雖死也是勝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爾後拂袖向深宮走去,清朗的話音回蕩在東來客耳邊。

    “只可惜他還是漏算了,我從豫東天宮中取出的水土每一畝可種萬餘斤稻穀,一月一收,雖只有百畝卻也夠用了。等到冬去春來時,就是我揮兵傾倒大煜之時。”

    看著周繼君漸行漸遠的背影,東來客眼底閃過複雜的光彩。

    “是啊,等到冬去春來時,你會招他回來。可到那時,這北朝臣民心中早已容不下其他人了,你便是那至高無上的存在,即便等你離去後亦如此。洛繼傷創出人人為皇的教義,你也絲毫不弱於他呵。真想看看你平定七州後的情景,到那時候,皇權被削弱到所剩無幾,或許你的君道意也會流傳開來。”

    “好大的野心呵。”

    東來客一步一步走出大殿,猛地止住腳步,呆了般地站在空空如野的玉階上,看著流轉的日光,眼中的迷茫之色漸漸散去,似乎陡然想明白什麼似的,蒼老的面龐上堆滿複雜的神情。

    “你所圖謀的不是一個王朝,一座江山,而是接下來的整個七州歷史。”

    聖德六年正月初六,東征軍入主雍州。

    二月中,百里無生騎鶴返,世人驚為吉兆,又以為先帝義,群臣傳詔天下,共立無生為帝,年號聖武,公陪殿攝政。

    ――北書太宗傳

    鵝毛大雪壓垮孱弱的樹枝,撲棱撲棱地灑落一片,林去冬來,冬去又春來,二月末後的這場大雪足足下了十日,高聳入雲的天吾山也變得晶瑩,遠遠看去就好似雪白的通天巨柱,將皚皚白雪覆蓋的大地和潔白的天雲連在一起。

    涼亭裡,白衣青年揮毫而書,頭戴斗笠的男盤坐於木榻上,指尖掠過光影變幻,眉頭時皺時舒,卻是在參悟著功法。銀鈴般的笑聲從遠處傳來,亭中兩人嘴角同時微微翹起,一身火紅短氅的女童蹦蹦跳跳地來到涼亭前,她四處打量著,眼中閃出疑色。

    “沙叔叔呢?”

    “你沙叔叔這會兒恐怕還在屋裡做著*夢哩。”

    月羅刹嘿嘿一笑,收斂功法,手影如電捏上齊靈兒粉撲撲的小臉蛋。

    三人鬧歸鬧,可心底裡卻都盼著齊靈兒長大後的情景,那年京城,他們和千寧臣從大煜寶庫竊出八齋,一同見證了這個給他們生活平添不少色彩的女童誕生,而這些年,他們和齊靈兒幾乎是朝夕相處,看著她長大,這等感情也只有他們哥三兒懂,說與旁人聽卻會讓人皺眉不解。

    “討煜書師父,你都列出十餘條罪狀了,還嫌不夠啊。”

    苦等良久不見師父理睬她,齊靈兒忍不住搖晃起周繼君的胳膊來,幽幽地說道。

    “罄竹難書呵,好了,就這二十一條,再寫下去恐怕十天十夜也寫不玩。”

    周繼君淡淡一笑,放下毫筆,回身將不安分的女徒抱在橫塌上,餘掃過竊笑不已的月羅刹,狠狠瞪了他一眼。

    “嘻嘻,師父啦,靈兒剛從無生那回來,當皇帝真好,吃個早茶也有七八盤菜。”

    “無生這也算是行簡了,歷來帝王哪頓不是百來道菜。”

    周繼君頷道,打量向已有乍露出幾分傾國姿色的齊靈兒,心頭微動,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靈兒你好偏心,只給你師父捏,就不給你月叔叔捏。”

    月羅刹在一旁不滿地囔囔道,齊靈兒翹起小腿嘻嘻一笑,剛想說什麼,就見一隻青色的小狐狸從不遠處跑來,猛蹬後踢躍入她懷中。

    “嘻嘻,小青親靈兒了。”

    齊靈兒憐惜地撫摸著蜷縮在她懷中不在動彈的三尾狐狸,卻沒覺她師父和月叔叔微微凝滯的表情,雪地盡頭傳來一陣佛號,不多時,手提降魔杖的光頭青年緩緩走來。他每一步都在雪中落下深深的腳印,手中銅杖蹭明亮,也不知被磨了多久,隱約間,濃濃的殺氣從青年身上浮起,冰雪飛綻。

    “好了摩尼,知道你心急想要去救你家美嬌娘,可也不用擺出這架勢啊。”

    月羅刹看了眼滿臉篤然的沙摩尼,陰陰一笑,身旁的齊靈兒也不滿地插嘴道。

    “沙叔叔,小青都被你嚇唬到了。”

    轉眼間,月羅刹還未沖至巔峰的殺氣蕩然無存,他訕訕一笑,歉意地摸著頭頂,臉上浮起紅暈,這個老實巴交的模樣卻看得齊靈兒嗤嗤直笑。

    “好了,都來齊了,就差小咕了。”周繼君遙望向那座安靜的山峰,苦笑著道,“看來他不突破通天是不會出山了。”

    “師父我們何時出,開朝了。”

    “現在。”

    周繼君沉吟道,目光掃過那只自打見面就對他充滿恐懼的小狐狸,又看了眼面色平靜的沙摩尼,想了想,卻沒說什麼。

    平南府,中央皇宮。

    少年君王施施然走上大殿,群臣山呼萬歲,爾後各安其位。不多時,白衣男在眾臣無比崇敬的目光中翩翩而來,走上金鑾,隨意地坐于君王之側。而月羅刹和沙摩尼也領著齊靈兒走了進來,百官皆相迎。

    “臣有本啟奏。”

    “但說無妨。”

    枯燥的朝議漸漸到末尾,就聽殿上男輕咳一聲,眾臣趕忙安靜下來,眼巴巴地向金鑾殿望去。

    沉默著,周繼君俯視群臣,從袖中掏出絹紙,輕輕拋出,那紙像生了翅膀般,從殿頭緩緩飄至殿尾,龍飛鳳舞的“討煜書”三個大字掠過眾臣,卻將他們眸中的火熱點燃。

    “陛下,君請南征。”

    話音落下,殿內眾臣議論紛紛,有的激動,有的擔憂,看得早已不耐煩的月羅刹眉頭頻皺。

    少年君王揉了揉眉頭,似在考慮著,無生這番模仿周繼君的動作落在齊靈兒眼中,卻讓她噗哧一笑。

    “也好。”瞪了眼不住朝他擠眉弄眼的齊靈兒,爾後無生笑著朝周繼君拱了拱手道,“公國禦此言深得我意,如今災荒已過,百姓漸漸恢復生計,而國庫存糧也足夠,八十萬大軍整裝待,我北朝將士和仙神們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和大煜大戰一場了。”

    余光瞟向從容不迫款款道來的無生,周繼君暗自點頭,當初第一眼見到他,自己就驚訝地現毫無半點修為的無生體內竟有先天皇道精氣,非是其他,而是真命帝皇之兆,東來客也正是覺此事,答應周繼君投奔百里雄,明裡輔佐君王,暗地裡則傾囊傳教無生帝王之道,又讓他呆在百里雄身邊,耳濡目染下,對於軍國大事可謂早已熟稔。

    也不知道他日後會不會成為另一個百里雄就算會,到那時我也已離開這片土地了。

    周繼君暗暗一歎,耳邊傳來群臣山呼海嘯般的附議聲,嘴角微微翹起,他舉目遙遙南望,口中喃喃自語著。

    “這後一戰,我就堂堂正正以陽謀奪你江山,煜德,當年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卻是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日吧。”

    周繼君這番低語也只有無生聽得見,陛座上的少年君王目光閃爍,良久,他深吸口氣,緩緩站起身來,朝著周繼君一揖到底。

    “此戰乃是我北朝定奪江山之戰,事關重大,還請國禦代朕御駕親征。”

    海風掀起浪濤疊疊,湧向山崖。日光照拂在海浪上,粼粼波光間,魚蝦螃貝傾巢而出,齊聚在浪頭,看似無跡可尋,然而隨著白衣男眸緩緩睜開,那些水族仿佛有了靈性般遊動開,浮於海面,組成了一張逼真的棋盤。貝類堆積如山如城,蝦兵蟹將,奇魚似仙神,竟然在海面上廝殺開來。隨著它們的佈陣演練,一幅幅虛景憑空升起,豫揚走廊前,激戰正酣,北朝兵分三路,各有統帥和監軍坐鎮。

    路大軍,李平為主帥,周繼君親掌監軍大權。右路大軍李車兒為統帥,齊靈兒副帥,月羅刹為監軍。左路大軍則以紫微星主為主帥,離天機副之,沙摩尼為監軍。三路大軍每路都有一通天強者坐鎮,麾下仙神異族亦有數十,各領十五到二十萬兵馬不等。區區半個月時間,整個豫揚走廊都落入北朝手中,南征軍氣勢如虹,劍指揚州,只要攻陷眼前上百座充滿銅臭的府城,京畿淪陷,京城再無緩衝之地,也斷了商業協會了資助,國破朝滅將成定局。

    丟了豫揚走廊,煜軍主力連夜拔營撤退,那後的五十萬大軍都退入揚州,連同揚州商業協會鐵騎團和各府守軍,大煜剩下的人馬不足六十萬,若非還有一通天境界的絕世強者和那十二仙神強撐,揚州的府城恐怕業已淪陷半數。

    “君公還真是放心呢,讓那些少年為帥為將,也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

    耳邊垂著兩條海蛇的老者冷冷一笑,目光從海中棋盤上移開,望向對面的白衣男。

    “練兵。”

    還是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即便千十七此時已能流暢說話,可這萬年百代沉積下的習慣卻已根深蒂固,又或者說,在萬多年前,他也是這樣。

    “果然呵,此所謀甚大。當年遇見時被他花言巧語所騙,如若不然他此刻怎麼還會有命在。”

    覆海宮宮主眼底浮起些許遺憾,他看了眼面色平靜的千十七,拱了拱手道。

    “不知十七皇召老頭這個遠貶之人前來有何要事?”

    覆海宮宮主在山海秘境乃至七州都可稱的上是數一數二的強者,然而放在七州之外,卻只能稱得上蝦兵蟹將,這還是覆海君聖看在他前世功勞的份上,派他來七州建立覆海宮,以為日後之用,可這日後的事卻遙遠而微渺,幽隱也不知道覆滅海君聖還會不會記得這個曾經的佈局之地,記得他這個再難堪大任的老臣。幽隱不知道他究竟等了多久,就在他即將忘記自己身份之時,先是出現了個疑為平天君聖傳人的少年,而後驚訝地現,大煜的幕後之主千十七居然是那個人。

    “君公毀天宮,破去移山君聖的佈局,七州已被他們拋棄。”

    千十七冷冷地望著神色陡然呆滯的幽隱,渾濁的淚水順著蒼老的眸眼流淌下來,幽隱埋著頭,肩膀抽搐顫抖著,苦等了多少年,看著一個個王朝興起再衰弱,然而迎接他的卻是一次次失望,如今,他後的希冀也破滅在南海之邊。

    “你,願意效忠我嗎。”

    耳邊傳來冷漠的話音,幽隱沒有回答,只是顫巍巍地伸出手,擦拭著眼邊的老淚,目光卻透過指尖細縫,怔怔地望向眼前的青年。

    前世的記憶漸漸浮於腦中,那時候幽隱還未戰死,他的修為已至法天巔峰,即將邁入上面一個境界。在覆海麾下的眾多都尉中,他是出色,也是有機會晉升偏將的一個。幽隱勉強能記起,那天是幽冥海上難得的晴天,他和幾名同僚飲酒而坐於淺灘礁石上,或是遐想日後佔領天宮的情景,或是吹噓自己曾經到過禁地歸墟,實在無聊,也會掀起幾陣風浪,戲弄來往的船隻,嚇唬下沿岸的小國。然後,酒還未喝盡,天頭陡然刮過一陣狂風,,在那漫天黑風中,插著覆海戰旗的車架格外顯眼,幽隱此時候猶記得,向來冷著臉的覆海君聖將同樣臉色冰冷的少年抱在膝上,和顏悅色地與他說起幽冥海的景致和見聞,眼中竟透出幾分溺愛。

    覆海君聖喜歡女人,特別是有本領的女人,無論醜美一概收入後宮,他這個正常卻透著幾分古怪的癖好穹宇盡知。然而,他又是喜厭舊的一個人,幽隱從沒見過覆海君聖呆在哪個女人的宮中過十天,連帶他那些女也不得寵。在幽冥海只有兩條規矩,其一,覆海君聖大,其二,實力強的人大,即便是皇皇孫也不例外。覆海曾在朝堂上毫不避諱地說,若有人能勝過他,他就退位讓賢,話是這麼說,可幽冥海中又有誰敢挑戰他的權威,數萬年來,在幽冥海中覆海君聖仍是大的那一個。雖說以強者為尊,幽冥海的強者明裡暗裡爭鬥不斷,可卻從未出過大亂,幽冥海近萬府城依舊安寧太平,這卻讓皇城中許多飽學的博士疑惑紛紛,心底卻也十分佩服覆海君聖的手段。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幽冥海上下無比奇怪。

    覆海君聖待人冷漠,除了幾個同為一方梟雄的兄弟外,幾乎沒人能看到他的笑容,然而,他對那個十七皇卻格外的好,每個月總會抽出兩三天去他的宮殿,一呆就是大半天。十七皇沒有娘,覆海君聖親領龍鯨衛出巡,數日後回轉,身邊多了那個男孩,也就是幽隱所見的那次。十七皇從未在人前笑過,和覆海君聖一般,他的小臉上終日冷若冰霜,可卻透著一股奇異的俊美,宮女平日喜歡做的事就是有意無意地經過十七皇的宮殿,悄悄打量著正襟危坐,讀書練功的男孩。十七皇雖然修煉晚了許多年,可他的天賦卻讓幽冥海上下驚歎,短短數年間,他就迎頭趕上了那些同父異母的兄長,又過了幾年後,覆海孫後代中再無一人是他對手,二十二歲那年,他突破通天,成為幽冥海歷史上年輕的校尉。

    所有人都在猜測他的來歷和身世,十餘年過去,誰也不知道十七皇的親娘是誰,覆海不說,而十七皇也從未提起。再後來,十七皇按照幽冥海的傳統加入天地大戰,一路殺去,他戰功卓著,修為也不斷飆升,數年後,他已成為幽冥海年輕的都尉,麾下也聚起千余忠心耿耿的高手,在那輪天地大戰年輕一代的強者中,只有一人能和他齊名――數次叛變,又數次被自家老爹親手捉回的那個腳踩風火輪的少年。

    數年時間,死在十七皇手下的通天境界高手已有上百名,能參加天地大戰的通天高手絕對是這一層次中的佼佼者,個個身懷絕技,即便能毀去他們的肉身,可除非有法天之上的實力,很難將他們徹底殺死,灰飛煙滅。十七皇斬殺上百通天高手之事傳回幽冥海,人人歡欣鼓舞,那時候幽冥海眾人都以為再過個萬把年,又一位的君聖將出現在穹宇間,出現在幽冥之海。

    眾人在巍峨如山的大殿內議論紛紛,眼巴巴地等著覆海君聖父,然而一件令所有人震驚無比的事情生了,卻是幽冥海上,父反目,竟大大出手起來。順著鑲滿寶殿的夜明珠光輝看去,霧濛濛的天,霧濛濛的海,十七皇手執三叉戟,通紅著雙目,嘶吼著,毫不留情地刺向覆海。海水升漲,潮起潮落,直到月兒躥上夜穹,覆海君聖都沒還手。他面無表情地望向十七皇,臉色煞白如雪,擁有君聖封號的強者,即便一千個法天都無法將他殺死,何況對手是他瞭若指掌的兒。

    遠遠觀望的人越來越多,幽冥海臣民焦躁不安地盯著海上那個殺氣騰騰的人影,殺了足足一天一夜,他似乎還未將心中的怨怒泄完,攻勢非但沒有減弱,還愈猛烈起來。終於覆海君聖有些掛不住面了,他大手一揮,卷起一道水龍,第一次還手,就將十七皇大飛出半裡。眼見十七皇昏厥不醒,眾人都長舒了口氣,只以為這事到此為止,誰想斜刺裡竄來一條火龍,一頭紫紅色頭的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覆海身旁,他手捏印法,漫天大火從他背後升起,宛若傾原之勢湧向覆海君聖。

    只是伸出一條手指,滔天大火被覆海君聖吸入掌心,漸漸幻化成一顆赤紅的珠,爾後消散。

    “紅孩兒,你又偷偷跑出來了。”

    覆海君聖皺了皺眉,望向兀自玩著火目光卻時不時飄向十七皇的少年。

    “見過叔父大人。”

    紅孩兒抿嘴一笑,露出乖巧的表情,可誰都知道在張看似人畜無害的臉龐下隱藏著什麼。紅孩兒,亂世魔星,在年輕一代的強者中,殺戮第一,便是十七皇也難以望其項背。穹宇眾人拿十七皇和他並列,也有兩人身世的成分在,若論起真正修為實力,紅孩兒絕對稍勝一籌,只憑他越級挑戰西方菩薩不敗的戰績,這穹宇年輕一代中,以他執掌牛耳。

    “你來此做什麼。平天可知?”

    “小侄只是來找世兄玩耍,嘖嘖,沒想到不小心撞上叔父在教訓師兄。小侄擔心叔父一怒之下手重了,因此會出手,還望叔父恕罪。”

    紅孩兒淡淡一笑,滿臉真誠,可那雙負在背後的手卻不住顫抖著。

    “這就是君聖嗎。”

    目光中的陰霾一閃而過,紅孩兒嘴角微微翹起,余光蕩向不遠處,那個一身白衣的男踉蹌著站起身來。

    “為什麼還要等。”

    十七皇盯著覆海君聖,從嗓眼裡擠出的話陰冷而又沙啞,聽得人不寒而慄。

    “你不懂。”

    良久,覆海遙望向天頭明月,淡淡地說道。一旁的紅孩兒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兩人,眼中閃出複雜的光彩,卻是陡然想起了偶爾一次從平天那聽來的秘事,就在紅孩兒思索起其中緣由時,只見十七皇猛地揮起三叉戟重重刺向自己的手臂。

    覆海君聖瞳孔猛縮,失神地望向從十七皇臂膀上流入幽冥海的鮮血,半晌,他的神色漸漸冷淡了下來,望向十七皇目光中再沒半點之前的溫柔,卻是和對待其他人一樣。

    “恩斷義絕。”

    十七皇將他一身精血傾灑入幽冥之海中,臉色頓時變得慘白透明,身體搖搖欲墜。

    “好啊,那就這樣吧。”

    覆海君聖笑了,笑聲如雷鳴響徹天地,海水翻滾,磅礴大雨從天而降,傾灑入幽冥海中,將那暗紫的血水洗滌乾淨,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從今以後,我幽冥海中再無幽十七,穹宇為證,我覆海與此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天空閃出道道驚雷,隆隆話音從幽冥之海傳出,穿越四大部洲,回蕩在穹宇天地間,天地強者無不驚動。積雷行宮中,男輕撫著懷中玉人的脊背,目光透過山巔遙望向那萬萬里之遙的廣漠天宮,神情變幻複雜,他抄起塌上美酒,一飲而盡,隨後取出兵符。

    這是前世的幽隱後一次見到十七皇,轉眼後,白衣青年化作一條紫龍,嘶吼一聲,直直朝著九天之外飛去,而那紅孩兒也怪叫一聲,架起火雲,追了上去。在這幽冥海天空之上,是九天,九天之上,是壓了天地英豪無數載的天宮。後來的故事幽隱也是聽別人說的,十七皇殺上天宮,大戰南天門,可他一身精血傾空,修為大降,不多時就被天兵天將包圍,而紅孩兒心急之下回轉求援。

    平天等人終究沒有救出他們的侄兒,幽隱也是聽平天麾下的同僚說的,十七皇盜走帝藥八齋,被天兵天將圍堵,不願被俘受辱,自盡于南天門前。幽隱到如今也想不明白,八齋於十七皇到底有何用,它雖是天宮極品丹藥,可幽冥海中仍有數品丹藥效用遠高過八齋。

    覆海君聖一如既往地上朝散朝,於麾下將佐商討戰事,時不時指導皇們修煉,脾氣也好了許多,似乎什麼事都沒生過一般。可幽隱卻知道,幽冥海眾人亦知道,從那以後,覆海君聖足足有三年未踏足後宮半步,而十七皇原先住過的宮殿也一直孤零零地立在那。

    “我早該想到了,那個從天而降建立大煜的男,應當就是你的第一世吧。”

    幽隱眉頭挑起,眼中流露出莫名的光彩。

    “百世輪回,耗費萬年,十七皇你還真捨得呵。”

    “我是千十七。”千十七淡淡地說道,他冷眼望向幽隱,又問了一遍,“你是否願意效忠我。”

    “若你早點出現,我還能拼著一把老骨頭再玩一次。可惜呵,現在的我早已不想也沒那個實力再邁入穹宇戰場了。”

    “只是這七州,等我百世功畢,還你自由。”

    聞言,幽隱眼皮微微抽搐,他深深看了眼千十七,半晌,深吸口氣。

    “你想要我做什麼。”

    冷冰冰的刀槍箭矢橫立在春暖花開的平原上,肅殺的氣氛隨著暖風蕩開,沒入不遠處的浣金府,府城裡的百姓商戶早已遷走的,剩下不是家境貧困的平民就是孤寡老人,在浣金府呆了一輩,早已和這裡的水土融為一體,便是兵臨城下,也無法讓老人們離開這片早已習慣的土地。而商業協會騎士團和三十萬大煜軍隊陳兵浣金府,北軍數次猛攻未果,也漸漸消停下來,兩方人馬城裡城外,靜靜對峙著,偶爾鬥將,卻再無大規模的戰役,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

    主帥軍帳中,李平在和三軍將帥商討破城計策,揚州乃是天下富裕之地,府城的城牆都是重金修繕,高大堅實,商業協會鐵騎團也驍勇善戰,再加上大煜六十萬兵馬和那十二仙神,北朝想要把他們全部吃掉確實不易,可也並非不可能。論到此時的整體實力,北朝絕對要在大煜之上,攜五州之力,非是大煜所能抵擋的。然而不知是誰獻了一條毒計,逼得北軍進退兩難。

    揚州邊境有十五座府縣,北軍若想攻入揚州其實很容易,攜重兵強攻,聲東擊西偷襲,抑或是調虎離山,總之能讓煜軍防不勝防。可煜德帝竟不顧眾臣勸阻,採納了那天毒計,派大軍將庶民乞丐壓制揚州邊境,十五座府縣每城都有上千平民,日日夜夜輪番站上城頭,一字排開,若北軍想要攻城,先死的就是這些無無辜的平民。

    北朝南征大煜,以仁義之師為名,大煜此舉卻直插北朝要害處,逼得李平左右為難。自此,戰事再次陷入泥沼中,初春時候細雨綿綿,落在將士們的面頰上,卻冰涼透心。

    “去把你師父請來吧。”

    李平眉頭緊蹙,長歎一聲,對著一旁的李車兒道。眾將和謀士雖想出了許多計策,可不是有損仁義之名,就是代價太大,李平一籌莫展,萬不得已下,只能向甚少管事的君公求助。

    “是。”

    李車兒抱拳道,隨後大步走出營帳,向軍營後方那座寬敞的大帳走去。營帳口探出一個小腦袋,卻是齊靈兒聽到腳步聲出來查看,見著是李車兒,齊靈兒臉上笑靨綻放,卻豎起手指“噓”了聲,隨後踮起腳尖走到李車兒身旁。

    “師弟你怎麼來了。”

    “我父帥讓我找師父商議軍務。”

    李車兒摸了摸腦袋,甕聲甕氣地說道。這些年他四處征戰,以強橫的武技斬殺敵軍高手,已是名聲在外,天下人無不知道在北軍中有一少年殺神,相貌奇特,獨眼,背生雙翅,身形巨大,得君公親傳,二十歲不到就已是地境巔峰的修為,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可無論李車兒再怎麼威風八面聲名顯赫,他在齊靈兒面前還是一如既往地沉默憨厚,一種難以道明的情緒正從他心底緩緩生出,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師父正忙著呢,沒空搭理你爹爹。”齊靈兒努了努嘴,覺之前的話似乎有些不妥,又補充道,“師父和月叔叔沙叔叔都在帳裡,師父又要突了,月叔叔和沙叔叔正在為他護法呢。”

    “又突破了?”李車兒驚訝地張大嘴巴,透過扇動的帳簾望向那個盤坐於塌的男,眼中全然是崇敬之情,“莫非是通天中品?”

    “正是。”

    齊靈兒掩嘴一笑,背過身出神地望向一臉平靜安詳的師父,她卻沒現一旁少年微微黯淡的眸。

    “呼”

    周繼君將濁氣吐出,眼中閃過道道電光,體內九道先天精氣如龍蛇般飛竄而出,一半直插入大地,一半飛射向天穹,大地深處傳來一陣暖意,卻是周繼君施展地仙之道從那攝取來溫厚的大地精華。周繼君端坐於塌上,可心念中卻陡然浮現出另外一番情景,他周身空無一物,只有遙無邊際的大地和廣闊無盡的天穹,他端坐其間,只覺得整個人和天地不分彼此,又覺得他只是橫越天地的巨柱,支撐著萬萬里的天和地。

    “通天中品又會有什麼不同呢?”

    周繼君閉合雙眼,喃喃自語道。按照秦廣王的說法,周繼君想要突破境界,必須不斷凝練體內的九道先天精氣,將它們煉化得過以往的強大,而周繼君也是如此,日日夜夜在體內穹宇周天中凝練先天精氣,然而,一個令他想像不到的事情生了。

    隨著先天精氣愈強大,周繼君的體內穹宇竟漸漸生了改變,雖然依舊是由經絡和穴位形成,可周繼君用心念望去,陡然覺體內穹宇中竟然自行生長著,穴位如山,經絡如海,念海如星野,卻在以肉眼看不見的度不斷擴大著,雖然還是死物之象,可內中卻流淌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氣。不僅是周繼君,就連執掌體內穹宇的三道蛇人也不知其中緣由,唯獨坐鎮藏象之府的紫君隱約有查,卻是藏象也隨著體內穹宇緩緩變化著。它每生出幾絲先天精氣,一半融于原先已存在的精氣,另一半則飛射入體內穹宇中,轉瞬後消失不見。

    周繼君一度認為自己的修行出了岔,他翻閱從天機府中帶來的功法秘典,在這些天下頂尖強者的心得體會中,沒有半點關於此事的記載。可周繼君隱約能感覺到,這體內穹宇對自己有利無弊,雖然至今尚未覺它有何明顯的效用,可每當精氣和道力運轉其間時,周繼君總會覺得精神煥,修行度一日比一日。

    想要突破到法天境界者,必須修煉出藏象,而自己擁有先天藏象,想來道力聚滿就能突破法天,那這體內穹宇會不會也是因為藏象有此變化的?

    周繼君也曾和月羅刹、沙摩尼兩人談及自己修行的困惑,這兩人一個是月影門的下任宗主,一個是佛家的神秘弟,可謂家學淵源深厚,對於通天之上的修行要比周繼君有數得多。月羅刹想了會,眉宇間浮起驚疑之色,隨後看向沙摩尼,兩人都苦笑著對視一眼。隨後沙摩尼對周繼君講起,在這穹宇天地間,還有一類特立獨行的修煉者,他們或是各自門派中的異類,或是無師自通的鬼,他們的修行不循常俗,追求另闢蹊徑修煉突破,雖然境界劃分一樣,都是人尊、通天法、法天的路,然而他們的修行方式卻別具一格,有的甚至不用修煉出先天精氣就能突破到通天。

    這類人在穹宇中少之又少,因為修煉方法難以推廣所以無法形成流派,可他們自己卻能依此不斷修煉突破,然而絕大多數人都在追求高境界的道路上失敗隕落,極少數存活下來的,卻成為天地間赫赫有名的強者,因為他依靠獨特的修煉方式,都能獲得別人所沒有的能力,境界雖相同,可本領卻高出一大截。在這些人中,有名的莫過於周繼君熟悉而又陌生的那個人――平天君聖。

    “這樣的人能真正稱為異人,或許我也算是其中一個吧,不循常理的修煉,似乎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周繼君眸底閃過精光,嘴角微揚,九道先天精氣在體內穹宇中奔騰四溢。陡然間,周繼君猛地張開雙眼,眸中浮起錯愕之色,卻是在這一瞬間,他清楚地感覺到體內穹宇正在小心翼翼地試探向他所置身的天地,玄而又玄的感覺湧上心念,周繼君微微一愣神,頃刻間,之前那股感覺消散殆盡,而體內穹宇也和往日一般正常運轉著。

    “接下來的修行道路”

    周繼君眉頭蹙其,臉色不住變幻著,他已能隱約感應到通天以後的修行方向,可又若夢靨般,讓他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如此,先突破到通天中品再說。”

    良久,周繼君長舒口氣,將滿腹濁氣吐光,隨後心念流轉於上下中三丹田間。

    腦中浮起極墟天書的總綱,周繼君一邊運轉道力衝擊玄關,一邊細細體悟著。隨著道行的突飛猛進,周繼君回往事,總能有的感悟,從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內中的轉變卻是自己也難以言明。而重拾天機中諸多功法寶典,周繼君亦有的收穫,此時他方領會到離別時候幾位老師所說的話,若是修煉了這些功法,天上地下大可去得,此言當真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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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水泄不通(下)

    早早的就踏上獨屬於他的修煉之路,以君子道意為總綱,君子鬥數統領諸多功法,閱遍天下間功法道意,即便再強大,也只能去蕪存菁,用來完善他的君子鬥數。.(瘋狂打)

    “我之道以君子為無上,君子三道,真君子拾玄道,偽君子拾詭道,惡君子拾武道道意道力是為一體。”

    陡然間,周繼君眸底精光綻迸射,卻是借著突破時的氣機,又有所明悟。

    周繼君一身功法道意太過繁雜,即便創出君子總綱,可之下的分枝雜亂無章,精氣于道力並存,卻都被君子道意所統帥。就是周繼君有時也會犯迷糊,修煉時候小心翼翼,免得將它們混淆。

    “先天精氣乃萬物根本,道乃萬物之性,兩者相通,可又相別如天壤。我創三道意,卻為道力之表,何不將它們融為一體,意中含力,力即是意修煉之道無不是化繁為簡,化華為朴,如此方為大道。”

    嘴角微微揚起,周繼君心念沉入體內穹宇,三道蛇人飛身而出,相助周繼君將君子道意和三道之力融於一處。時間一點一滴逝去,在體內穹宇中央,漸漸浮現出一個巨大的漩渦,卻是道意和道力所化,它們時而相親時候排斥,良久未能融合。

    周繼君微微思索,下意識地運轉起念海之上的主星念頭,九方主星變幻衍算,牽動身後的星陣不斷移動著。君子鬥數中有一般妙法名曰“算”,以星辰之變衍算出世間萬物規律,若功力高深者,世間大道都能從中算出。心念緊緊盯著那番廣闊無際的星陣,光影變化間,周繼君眉頭一挑,卻是隱約看到了能讓道意和道力相融的秘法。

    “道意乃是有靈之物,而道力則是死物,兩者雖屬一類,卻難以相容,只因中間缺少讓它們連接的橋樑。”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心念游走體於體內穹宇上下,緊蹙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卻可以拿它試一下。”

    心念想到,周繼君不再猶豫,眼底射出九尺精光,將帳內的木案射穿一個大洞,卻把月羅刹嚇了一跳。

    平靜的念海之上陡然掛起大風,海水如潮奔湧,須臾後,三千未被煉化的念頭宛若流星,從上丹田飛落,齊齊射向穹宇中的大漩渦。這些未被煉化的念頭本是靈物,可聚于周繼君念海之上數載,長年未曾使用,已隱約生出幾分死氣,如此,卻是可以用作連通道力和道意的橋樑。

    頃刻間,三千念頭在那大漩渦中一字排開,道力和道意湧入念頭,三千念頭漸漸膨脹起來,轉眼間如一只只大氣泡飄舞在穹宇中。

    眼見道力和道意盡被念頭收入其中,周繼君長舒口氣,拾起一絲心火飛向那處漩渦。紫色心火撞上晶瑩剔透的念頭,卻如漫入油鍋般,劇烈燃燒起來。下一刻,三千念頭同時破裂,道力和道意流淌在火海中,沒過多久,逐漸融合起來,變成粘稠的液體聚於漩渦中。

    “三道,此時不收更待何時”

    周繼君冷喝一聲,三道蛇人同時回過神來,它們飛出道丹,來到漩渦前,各施其能將融合一體的三道之力收入體內,爾後放入體內大周天中。不多時,新的道力已流轉了百個周天,此時道力和道意已不分彼此,這些道力充滿了靈性和生機,體內穹宇也微微生著變化,可周繼君卻沒能察覺到。

    若干年後,當周繼君突破法天境界,回今日情景,苦笑連連,卻是可惜這場錯過的大機緣。

    “三道,助我突破。”

    眼見道力愈濃稠,周繼君不再多等,推動三道之力向那玄關沖去。

    “轟隆”

    巨大的響聲回蕩在體內穹宇中,周繼君猛地睜開雙眼,眸中射出如柱的精光,面色火紅宛若朝陽初升。而連通天地的先天精氣亦壯大了幾分,周繼君抬手投足間,天地竟隱隱晃動起來。

    營帳內,沙摩尼和月羅刹面色一緊,他們站起身來,走到周繼君身側,心神飛出警惕地監守四方。

    良久,周繼君的氣息漸漸平復,眸中精光收斂,面頰依舊通紅,可卻少了之前的灼熱爆裂。長舒口氣,月羅刹和沙摩尼相熟一眼,同時淡淡一笑,卻是周繼君終於成功突破到通天中品,在漫漫修行道路上比他們又進了一步,可月羅刹和沙摩尼都無絲毫嫉妒之情,只有濃濃的欣喜。

    “嘖嘖,小君君又突破了,不枉費我和小摩尼為你護法了三日,快憋死小爺我了。”

    月羅刹陰陰一笑,看向精氣神皆在巔峰的周繼君,嘴角劃過一道弧線,開口問道。

    “除了道力更強大外,這通天中品比之從前還有什麼不同之處?”

    “自然有。”

    周繼君勉力壓制著起伏不定的三道之意,剛想開口,就聽天頭傳來一陣巨響,卻不是雷鳴,而像是從九天之上傳出的響聲,迴響不絕,良久未散去。帳內三人臉色同時一緊,透過大帳朝天頭望去,就見從遠處飄來一團三色祥雲,一個白鬍子的老頭捧著金黃色的卷軸左右張望著,目光落到北軍陣營處,拂須而笑,卻是松了口氣。

    祥雲掠過天際,飛向周繼君所在的營帳,守護在帳外的齊靈兒和李車兒眼中閃過驚詫,就要上前阻攔,卻被溫厚如雲的道力推開,轉眼間,長著白鬍子的老人鑽入軍帳。

    “通天?”

    李車兒倒退兩步穩住身形,臉上浮起絲絲紅潮,體內血氣亂竄半晌沒能平復。

    顯示異響,爾後落霞漫天,祥雲道道,無論是北軍將士,還是不遠處府城中的人都看到了這番奇景,滿臉震驚,待到回過神來後,眼中都是驚羨之色。

    那個老人是傳說中天上的神仙嗎?

    所有人都忐忑地望向君公子所在的營帳,神色複雜,有激動,有疑惑,亦有擔憂。便連帥帳中的李平也被驚動,他沉著臉,率領麾下將佐謀士走到大帳前,看了眼不住喘息的李車兒,眼中浮起質詢的神色。李車兒穩住翻滾的血氣,也不去看他爹爹,深吸口氣,就將沖進大帳。

    就聽一陣醇厚的聲音從帳內傳出。

    “無事,都散去吧。”

    聞言,李平眼中的疑色愈濃重了,他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問道。

    “公子,他是”

    眾人等了許久,營帳內傳出數聲冷笑,一聽便知是月羅刹,爾後醇厚的話音再次傳來,亦攜著幾分笑意。

    “是天宮的仙官大人駕到了李帥勿要多想,散了吧。”

    聞言,不單李平,營帳外的北朝眾將同時露出複雜的神色,亦有幾分慌亂。

    天宮中的仙官,傳說中的存在竟被自己遇上了他是來度國禦大人升天的嗎。

    白鬍子老者喝著茶水,眉頭微微皺起,隨後目光移到月羅刹和沙摩尼身上,眼中浮起疑色。他微微猶豫,從懷中掏出一顆瑩白色的琉璃珠,透過珠子望向月羅刹和沙摩尼,眼中浮起驚詫之色。

    “原來兩位先生也已到達天境界了。唉,最近天宮事務太多,老夫所在的升仙部亦忙得焦頭爛額,若非剛才那位先生的氣機驚動上官,恐怕沒人會想到這個無名小洲也出了通天境界的修煉者。這洲的監守神君也太怠忽職守了,竟然隱瞞不報,待老夫看看他是誰,回頭好好向天帝參他一本。”

    老頭嗦嗦地說了半天,他打開手中的卷軸,只顧著尋找起七州卷,卻沒察覺到周繼君三人冷淡的眼神。

    “是他。”

    白鬍子老者瞳孔猛縮,假裝什麼都沒生般將卷軸合上,爾後訕訕一笑,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道。

    “不知這位先生貴庚了。”

    “修煉不知歲月,約莫兩三百歲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旁邊的月羅刹則露出古怪的神色。

    “兩三百年修煉至通天,天資也算中上,再花個兩三百年或許還能沖一沖法天呵。”

    天宮老者,眸中閃過羡慕之色,隨後掏出另外一份卷軸,緩緩展開,歎了口氣道。

    “小官乃是天宮接引使,專門度各洲通天境界的修煉者升天,不知三位尊姓大名,修煉的是何門何派功法。”

    等了半晌不見有聲響,老者疑惑地抬頭看向周繼君三人,拂須一笑道。

    “三位勿疑,下官要將三位的身世刻入玉牒,爾後傳於天宮各部,如此方能依才錄用。”

    周繼君望向那張貼著玉牒的卷軸,淡淡一笑,朝著老人拱手問道。

    “莫非天地間各洲修煉者突破通天後都會被大人接引上天宮?”

    “非是小官一人,升仙部總共有萬餘和小官一樣的接引使。天地各洲都有神君,凡有人突破通天,都會上報我升仙部,然後遣派使節來接引三位莫非暫時不想入天宮為官?唉,許多剛剛突破通天境界的修煉者都會這樣,自以為達到通天境界便有多了不起,就可以去天地間闖蕩了,卻不知在這穹宇亂世中,通天境界也難以自保呵。小官勸三位還是隨我上天,天宮乃是正統,萬一被那些亂臣賊子擄去,從此將萬劫不復呵。

    老人悶頭說話,卻沒主意到那個頭戴斗笠的男子眼中濃濃的殺機,月羅刹嘴角劃過冷意,剛想有所動作,就被周繼君用眼神止住。

    “我們兄弟三人雖嚮往天宮,羡慕那神通廣大的仙神,可之前早就約好了等突破通天便出這七州去遊歷一番。”周繼君打量著老人的神色,頓了頓借著道,“不知大人可否通融一番,等過些年,我們自會上天宮。”

    老人緊蹙眉頭,仿佛有歎不完的氣般唏噓連連。

    “又讓老夫我白走了一趟。這麼說,你們真有想去天宮的念頭嗎。”

    “自然。”

    周繼君眸中閃過異樣的光彩,意味深長地說道,一旁的月羅刹則玩味地看著周繼君,又望望年邁的接引使,一臉古怪的笑容。

    “也罷,我升仙部向來不強人所難。”

    老者長歎一聲,從懷中又掏出三隻玉牒,遞給周繼君道。

    “這是天宮引牒,不過尚未在升仙池中煉化,只能用作入天宮的憑證。等幾位先生玩夠了,就帶著它去升仙部吧,切記,沒有此引牒無法進入天宮。”

    說完,老者朝周繼君三人微微拱手,下一刻消失在大帳內。

    揚州上空,年邁的接引使腳踩三色祥雲立於天頭,從懷中掏出琉璃珠,射入一股道力,隨後鬆手。法珠飄浮在半空,透過琉璃珠望去,老人臉上的驚疑愈濃重。

    “嘖嘖,沒想到這名不見經傳的小洲有將近十名通天,咦,居然還有法天高手留下的痕跡,不一般呵,怪不得屠龍那個怪物會來這做神君。”

    思索片刻,老頭臉上漸漸浮起笑意,心道若將這事報于上官,或許還能讓自己晉升個一兩品。這等小洲既然能有通天境界的修煉者,而且不是偶然,那它定有培養出大批通天以上高手的潛力。最重要的是,這七州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天宮無需折損一兵一卒就能讓它成為上百直轄洲中的一個。

    想到即將立下的大功,老人滿意地摸著鬍鬚,他又看了眼身下那些弱得可憐的兵將,兀自搖頭歎息,隨後駕起雲端就要回轉天宮。還未等他飛出半裡,天頭陡然飄來一朵烏雲,雲色暗沉紫。

    “又一個通天?”

    老人臉上浮起濃濃的笑意,他瞅了眼那團紫雲,正要從懷中掏出引牒。下一刻,他臉色微變,猛地抬起頭,就見從雲中躥出一顆巨大的龍,猙獰著面龐向他撲來。

    “你敢”

    老人尖叫著,卻已面無血色。

    就見紫龍咆哮一聲,張開大嘴,沒有半點遲疑,一口將老人吞入腹中。白衣男子腳踩紫雲,俊美中透著妖冶的臉上陰沉如水,他看了眼手中的玉牒,指尖用力,玉牒被他捏得粉碎。

    “你好大意。”

    千十七冷聲說道,目光透過疊疊浮雲,落到北軍營地,隨後身形若風,飛射向浣金府。在他身後,那片濃濃的雲團中,近百身掛飛劍或是駕馭異獸的修士冷眼望向北軍營地,隨後如千十七一般,向身下的府城飛去。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小爺我還想著什麼時候去天宮走一趟,沒想到這就送引牒來了。”

    月羅刹把玩著玉牒,不時冷笑兩聲,陡然間,眼中浮起凝重,轉臉看向周繼君,卻見他抬頭望向天頭。

    “他來了。”

    “還把那天宮接引使殺了。”

    “無量壽佛。”

    三股戰意同時飛出,直指浣金府。

    “小君君呵,如今你突破了通天中品,正好拿他試試手。”

    月羅刹收斂戰意,抬頭打量著周繼君,笑著問道。

    “突破到通天中品,有何感覺?”

    “當然有。”

    周繼君臉色微微複雜,他將從天機閣中帶出的功法秘典取出,一一攤在地上。月羅刹不解地看向那七本秘典,而沙摩尼也疑惑地走了過來,隨月羅刹一般好奇地看著周繼君,等他開口。

    “我創出君子鬥數,之下有三門戰技,戰天宵、君遠伐和萬類臣。通天境界前,我施展它們宛若童子舞大錘,時間長了卻是難以為繼。”

    周繼君頓了頓,接著道。

    “可等通天境界後,我再施展它們,卻好比大人玩竹劍,總感覺空有那通天境界的修為,天地人合一,卻無法將它運用到極致。等我突破到通天,這種感覺愈強烈。”

    聞言,月羅刹和沙摩尼眼中露出深思,就聽周繼君接著說道。

    “你們莫非沒有這種感覺嗎,通天境界前運用的戰技,已經無法匹配此時的修為了。”

    “我那老鬼師父走的早,壓根沒留下半點通天之上的功法戰技。”

    月羅刹輕笑著道,說著說著,眸光微微凝滯。

    “就算他留下了,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去修煉。”

    “無量壽佛”沙摩尼摸了摸後腦勺,訕訕地說道,“我佛家向來主張不殺生”

    沙摩尼還沒說完,就聽冷笑聲傳來,卻是他的這番話被月羅刹嗤之以鼻。

    “師父只教了我修煉境界的法子,並沒傳授戰技,我現在的戰技還是和羅刹比試時自創的。”

    沙摩尼臉色微紅道,隨著周繼君征戰七州,這些年來他的改變最是明顯,說話時候也不再自稱小僧,食肉喝酒殺人哪樣都做過,而色戒更是在多年前就已犯下,除了心底一直死守的那片淨土外,現在的沙摩尼確實和周繼君、月羅刹沒甚兩樣。

    “確實呵,以前的戰技如今早已不夠用了。想想就可笑,戰鬥時候總是不斷地用通天之勢壓來壓去,這算什勞子。”

    月羅刹苦笑著道,他看向不住翻閱著功法秘典的周繼君,思索片刻開口道。

    “小君君,你那幾套戰技可是依仗君子鬥數所創,雖然現在無法揮全部威力,可也是絕妙無比的戰技,莫非你想丟掉不成。”

    “自然不會。”

    周繼君深吸口氣道,他放下手中的書卷,指影變幻,戰天宵、君遠伐和萬類臣三套戰技演練於手間。

    “突破通天中品,它們的威力也提高了不少,戰天宵能定住同一境界的修煉者百個彈指刹那,君遠伐出手則能橫越一州,且能衍變成劍陣只不過,我總感覺它們比起我如今的修為,還是弱了點,找不到那個讓它們揮出最大威力的法訣。”

    “七州修煉流派沒落,通天境界向來只在傳說中出現,即便有人能修煉至通天,可之後的路全靠自己來摸索”說著,月羅刹眸底閃過精光,他望向周繼君,嚴肅地說道,“我有一法。”

    “什麼?”

    周繼君和沙摩尼同時問道。

    “去四大部洲取經,混入那些修煉門派,尋找通天之上的戰技之秘,然後和自己所創的功法戰技融匯貫通。”

    月羅刹看向滿臉苦澀的周繼君,揶揄地一笑。

    “小爺我就隨口一說,眼下戰局到了最緊要的關頭,我們都分不開身呵,只能等你平定七州後再說了。”

    “你說的也算一個法子。”周繼君揉了揉眉頭,收起那幾本功法秘典道,“這些功法都殘缺不全,應當是那人刻意將後面的戰技秘法毀去,還真是考慮周密呢,平天君聖。通天境界的戰技之秘呵,若能得到它,挖掘出我們自創功法戰技的真正威力,實力恐怕還會突飛猛進。”

    周繼君剛說完,就聽軍營外傳陣陣馬蹄聲,宛若驚雷乍響,又似海潮翻滾,大地都隨之晃動。

    浣金府前,兩軍對壘。

    李平騎馬橫立于巨大的帥旗下,在他身後,眾將都疑惑地望向躲了十數日卻突然兵出城的煜軍。

    “父帥,适才斥候來報,大煜軍中突然來了百多修士。估計大煜準備結集重兵,開始反攻了。”

    李車兒沉著臉,向李平拱手道。

    “才百多修士就以為能翻盤嗎。”一名將佐冷笑著道,“我北軍亦有近百仙神,國禦大人親自坐鎮,有何可怕。”

    深深看了眼那名將佐,李車兒不急不緩道。

    “據斥候說,那些修士最低也有人尊下品的修為,上百的人尊呵”

    聞言,北朝將士眼中都浮起驚詫之色,議論紛紛起來。

    “七州何時有這麼多人尊境界的強者了?”

    “百多人尊,加上那十二仙神我軍仙神可是敵不過呵。“

    冷眼打量著神色不寧的眾將,李車兒淡淡地開口道。

    “還望諸位打起精神來,眼下之戰恐怕會異常慘烈,不僅大煜仙神修士齊至,連他們的國禦都來了。師父讓我來傳話,一會諸位緊守各自兵馬,切不可自亂陣腳。”

    不僅是北朝諸將,就連李平也蹙起眉頭,疑惑地望向李車兒,思索起他最後一句話的涵義。

    紫墨色的烏雲劃過天頭,這雲蔽日,天色陡然一暗。雷光忽閃,爾後瓢潑大雨從天而降,劈裡啪啦地擊打在大地上,不多時就在泥坑中積出數個水窪。眾人抬頭望向雲端,就見一個白衣男子站在紫龍法相上,他的面容如冰封般冷硬,沒有半點表情,宛若神淩駕在眾生之上。

    紫龍眼皮微微睜開,如柱的電光忽閃即逝,它猛地張口咆哮一聲,雷聲轟轟迴響,浣金府城前的北朝戰馬都不安地搖頭擺尾著。

    “進攻。”

    冰冷的聲音從天而降,北朝將士還未回過神來,就見對面的千軍萬馬如潮水般向己方卷來,刀槍劍箭矢透過雨霧,肅殺而冰寒。而半空中,上百仙神修士或踩飛劍,或駕馭著法寶,殺氣騰騰地飛向北朝大軍。上百人尊境界的強者同時衝鋒,傾倒山河的殺氣橫衝直撞,天地變色,大地也隨之顫抖起來。

    誰都沒想到大煜會突然起如此勢不可攖的攻勢,眨眼間已越過三分之一的距離,若是等他們沖來,毫無準備的北軍壓根無法抵擋,唯一的下場就是潰散兵敗。

    “大帥,讓前軍去阻擋一陣,中軍和後軍先行撤退。敵方勢大,不可硬敵。”

    看著被煜軍衝鋒之勢嚇得驚惶四躥的戰馬和士卒們蒼白的臉色,右軍統領黃先聲躍馬來到李平身旁,滿臉急切地勸諫道。

    李平冷著眼,望向不久即將撲至的煜軍,面色沉凝卻沒說話,亦沒出任何號令。

    數個刹那後,半空中的仙神修士離北朝軍陣已不足五十丈,大煜騎兵緊隨其後,鋪天蓋地的喊殺聲傳來,大煜將士猙獰的面龐也愈清晰起來。恐慌漸漸在北朝士卒間蔓延開來,所有人都回望向站在帥旗下的中年人,只等他布號令。

    相距三十五丈,北朝按兵不動。

    二十五丈,傳令旗依舊紋絲不動,所有人都能看見元帥起伏不定的胸膛,以及微微僵硬的面龐,卻不知他在等什麼。

    二十丈。

    當先的大煜修士嘴角劃過殘忍之色,他手捏法印,卷來腳下飛劍就要向北軍掃去。就在這時,銀光劃破天際,宛若通天巨柱般的長劍由天而降,先是粉碎了剛剛脫手的飛劍,隨後將那名修士死死釘在地上。

    驚呼聲回蕩在北朝軍陣中,就見那柄如山高的巨劍微微晃動,一陣虛影后,竟分裂成十柄,排出奇異的陣形矗立在兩軍之間。十萬煜軍懸馬停於劍陣前,統帥將佐驚疑不定地望著那仙神修士陷入其中的劍陣,爾後都抬頭望向天穹。

    半空中,腳踩紫龍的男子眉頭微蹙,大手一揮,紫龍法相咆哮一聲,直飛向如山如宮的劍陣。十劍的位置又開始移動起來,中央的巨劍猛地騰身飛起,迎向紫龍,卻在半途搖身一變,幻化成一頭白色的猛虎。兩軍陣前,九劍移動方位,依舊將大煜的仙神和修士困于其中,卻沒有傷及性命。

    半空中,紫龍白虎撕咬在一起,看得兩軍將士目瞪口呆。

    驚濤駭浪般的歡呼聲響起,北朝人馬分開一條道,白衣青年施施然走出,他抬望向天頭,神色淡漠

    “我本以為煜德會御駕親征,不料卻來了你。”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目光相觸的瞬間,八千里的豫揚之地氣溫陡升,灼熱的氣浪從兩軍陣前蕩開,奔騰入豫州和揚州。府城內的百姓驚詫地望向天頭,眼中浮起恍惚之色,卻是不知春夏時節。

    豫揚走廊後,紫龍和白虎廝殺于半空,白虎勢弱,漸漸難以敵之,且戰且退,卻不防紫龍法相口中噴出一股惡風。那白虎慘哼一聲,從天頭墜落,變化君子劍插入劍陣中。而紫龍也不停頓,咆哮著沖向劍陣,可高大如山的君子十劍乃是根據君子鬥數衍算,千變萬化,紫龍雖兇猛,可一時半會也無法攻破。

    周繼君嘴角微微揚起,可隨後面色卻沉了下去,就見千十七張口吐出拳頭大小的元丹,紫色的光華從元丹上流瀉而出,沒入紫龍的身體,那紫龍微微顫抖,隨後搖身一變,幻化成巨大的三叉戟,尋著間隙橫插入君子劍陣中。

    “鏘”

    刺耳的兵戈摩擦聲傳出,劍陣中的仙神修士個個臉色白,而數十萬大軍的戰馬亦被驚嚇,一時間場面混亂無比。待到塵埃落定,所有人舉目望向兩軍陣前,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十柄巨劍連綿如山,亦像橫跨數裡的露天宮殿,將大煜仙神修士困于其中,而紫龍變成的三叉戟則宛如支撐宮殿的橫樑,硬是止住了君子劍的變化之勢。

    兩軍將士何曾看過這般法術神通,面色驚疑不定,心頭忐忑,數十萬大軍,除了風吹草動和馬兒喘息聲外,再無其他聲響。

    “國禦大人呵,你就好好上去和他鬥一場吧,我和摩尼給你壓陣。”

    月羅刹攜著沙摩尼越眾而出,走到周繼君身旁,卻看得北朝將士眼前一亮,喜悅和激動的情緒蔓延開來。對方只有大煜國禦一名通天,而自己的北軍中卻有三名通天,大煜國禦再厲害,可也只是通天境界,以一敵三必敗。

    “哈哈哈”

    天頭傳來豪邁的笑聲,青墨色的烏雲由遠及近,耳邊掛著兩條長蟲的老者站在雲端,目光射向周繼君,冷冷一笑。

    “久違了,君公子。”

    又一名通天?

    北朝將士心頭一緊,就在這時,從浣金府中又升起一團浮雲,雲中那個頭紮雙髻的老者冷哼一聲,駕雲飛至千十七身側,狠狠盯著月羅刹。此人就是這些日子來隨著煜軍堅守浣金府的那名通天強者,身世姓名不詳,只因頭上頂著孩童才有的雙髻,因此被大煜將士稱為雙髻老人。十余日前,他曾和月羅刹以心神暗鬥過一回,雖不分上下,可他的年齡足以當月羅刹的祖父,卻無法打贏,因此被月羅刹大肆嘲笑了一番,自此雙髻老人就將月羅刹引為平生大敵,牢記心頭。

    歡呼聲從煜軍中傳出,北朝雖有三名通天,可他們也絲毫不落下風,況且北朝那三人都是剛剛突破到通天境界不久,己方除了國禦外,其餘兩名通天都是耄耋老人,也不知修煉了多少歲月,實力定然也是更勝一籌。

    六股天地人合一之勢對峙在兩軍陣前,天地變色,空氣斷裂成一塊塊,兩軍將士慘白著臉,只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下一刻,周繼君和千十七同時收斂氣勢,其餘四人微微猶豫,也散去通天之勢。雲淡風清,雨也漸漸停止,就見覆海宮宮主哈哈一笑,望向周繼君道。

    “這才對,若真打起來,不光這數十萬人馬,就連揚州數十府城也會不復存在。”

    誠如幽隱所言,雙方不是不想戰,可通天之間的交手動輒斷山毀城,六名通天戰在一起,更是天翻地覆,光流散的道力就能讓千軍萬馬全部葬送於此。若真把兩方將士殺光了,就算能得到天下,卻再無一兵一將可用,七州府城皆成廢墟,重回刀耕火種的年代,那絕對會成為流傳萬年的大笑話。

    兩軍僵持在劍陣前,數十萬將士看看周繼君,又遙望向千十七,只等兩位國禦大人做出決斷,或是退兵,或是

    流風回轉,掀起男子雪白的裙袂飛揚向身後,銀色的絲緩緩飄舞著。

    “天色尚早,就此退兵還真是可惜呵,你說是嗎,十七郎。”

    “的確。”

    “如此”周繼君摩挲著指尖,他淡淡一笑,開口道,“我們就來鬥將吧,以此劍陣為戰場,生死輸贏都不得干預。”

    話音落下,兩軍將士交頭接耳,仿佛炸開鍋般沸騰開來。將領們摩拳擦掌,困在劍陣中的仙神修士長舒口氣,而緊隨周繼君身後的少年人們,則個個眉飛色舞,興奮無比。

    “也好。”

    良久,千十七沉聲道,他眼中浮起兩團紫焰,飛射向三叉戟。原本就是由紫龍變成的大戟又生變化,竟然斷成十截,每一截都有方圓三四百丈大小,宛若擂臺。而周繼君揮袍掀起一陣罡風,卷向君子十劍,先天精氣從風中分成十道,纏繞上君子十劍,那十劍向下彎曲,變成拱形樑柱頂向擂臺。

    頃刻間,十方擂臺矗立在兩軍陣前,每方擂臺都有三四百丈高長,宛若十方巨大山嶽,看得兩方將士目瞪口呆。困於其中的大煜仙神修士也紛紛飛回軍陣中,卻是個個汗流浹背,心有餘悸。

    “好了,鬥將開始了。”

    周繼君輕笑著,拊掌道,爾後望向千十七。

    “我們各定三條規矩吧。”

    “好。”

    千十七冷冷地說道,嘴角微微彎開,竟是在笑,他對著周繼君伸出右手,示意他先來。

    “我的三條規矩。其一,將對將,仙神修士則不限,統帥不上擂。其二,通天不得干預戰局。其三,任何人不得偷襲。”

    說完,周繼君朝著千十七淡淡一笑道。

    “該你了。”

    “一,兩人戰,須得殺死對方才可下擂,只分生死不論輸贏。二,勝者有權挑戰對方一員戰將,除主帥外其餘無論身份。三,上擂者可用盡一切手段,法寶坐騎丹藥。”

    “你倒是好算計。”

    周繼君冷笑一聲,心中思量著利弊得失。千十七這三條規矩狠辣無比,兩人戰擂臺,只要能殺死對方,就可再挑選敵軍中的將佐,論誰都會挑那些擅長領兵作戰,可修為低微的將領,這麼一來輸的一方不僅自己送命還白白陪上己方一員大將的性命。

    “戰”

    “戰”

    “戰”

    周繼君思索間,北朝軍中卻已經氣勢如虹的叫喚開來,上到仙神異族,下到普通將領,無不滿臉火熱,死死盯著那十方令人難以置信宛若奇跡的擂臺。縱橫沙場,征戰一生,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戰場上,若是能上去殺上一回,戰死當場也心甘情願。

    世間神仙,同是通天的兩朝國禦施展大神通布下的擂臺戰場,註定會名動天下,流傳前朝萬代。就算率領千軍萬馬,斬盡千,攻城掠地,也不如登上這樣的擂臺在千軍萬馬面前廝殺一陣來的痛快呵。今日之後,凡是登擂決鬥的大將,註定會隨著這場大戰名垂千古,無論生死。

    李平望向擂臺,心中暗道。他長歎口氣,卻是現早已消磨得所剩無幾熱血漸漸從心底升出,就仿佛年輕時候初上戰場一般衝動而緊張。只可惜,他生為三軍主帥,沒有可能能登臺一戰。不過能在今日親眼見證這一戰,也算不枉自己殺伐一世了。

    想著想著,李平側目望向那個赤足而立的白衣男子,就見他悠悠一歎,在萬眾矚目之下抬起頭,望向天頭雲端同樣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淡淡一笑著道。

    “末將請戰”

    看了眼爭先恐後請著出戰的諸將、仙神,周繼君微微思索著,就見一個高壯的身影撥開眾人,走到他面前,單膝跪下。

    “師父,戰我來。”

    渾厚的聲音傳出,眾將和仙神同時安靜了下來,雖有不滿可卻沒人再敢出言爭搶。戰亂年間是天下各大高手榜單排行變化最為頻繁的時候,強者輩出,年輕一代的高手崛起,如流星劃過天際。而在北朝,有一人牢牢佔據著升龍榜位,數年未曾變化,卻是那七州年輕一代第一人,君公子門下飛天殺神李車兒。在這個修煉者都開始追逐玄道的年代裡,唯獨他死死捍衛著武者的尊嚴,一身武道雖傳自君公子,可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周繼君看向不遠處一言不的李平,又深深看了眼李車兒,少年額上的獨目睜得渾圓,內中流轉著灼熱的光華,燃燒著,似乎刹那後就會隨著他的一身雄武席捲七州大地。

    “也罷,這第一戰就給你了,只准勝不准敗。”

    周繼君伸手扶起李車兒,卻沒再多說什麼,兩人雖是師徒,可在軍中只有冷漠無情的兵法,容不了太多溫情。

    “北朝先鋒大將李車兒挑戰大煜高手。”

    李車兒展翅飛上中央擂臺,傲然而立,廝殺多年,如今的他全身上下無不撒出凜冽的氣息,讓人心底寒。

    大煜眾將皆知李車兒的殺神之名,平日交鋒也見識過他強悍的武道,眼見他殺氣騰騰地站在擂臺上,眾將無不心中忐忑,目光游離。

    “哈哈哈,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君公子的徒弟,飛天戰神,好大的名頭。”

    煜軍如潮水般分開一條道,周繼君放眼看去,瞳孔陡然一縮。

    紅少年緩緩走出,眼中閃爍著駭人的幽藍,他死死盯向李車兒,冷笑著舔著下唇。他的年紀不大,只有十二三歲,可臉上已隱約浮現著幾分滄桑和落魄,右耳古怪地殘缺了一半,卻讓他看起來無比的陰森可怖。

    “君公子,我當年就說過,總有一天我要親手將你的親人殺死,讓你品嘗下絕望的滋味。”

    數年不見,九流童子也漸漸成長為少年人,可僅僅是相貌而已,他的心早已在周繼君屠殺異人秘境的那一天死去,現在的他,除了仇恨,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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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章:萬雄破日(上)

    “一上擂臺生死不瘋狂打)君公子,你的徒兒只有地境巔峰,就算他的武道再強,也遠不是我的對手。你就睜大眼睛看著吧,看著我是怎麼慢慢將你的徒兒折磨死,就像當我看著你屠盡我異人一族般。”

    九流童子站在擂臺邊緣,陰狠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可他的嘴角卻高高揚起。

    戰鼓轟轟響起,宛若雨打般敲擊在兩軍將士心頭,周繼君冷冷望向九流童子,隨後又看向自己那個戰意昂然的徒弟,手心已沁出汗來。九流童子,在數年前還是和周繼君只相差半級的強者,數年間,周繼君修為實力突飛猛進,直達通天,那九流童子乃是十大異人中最有潛力的一個,他的修為又豈會停滯不前。

    一陣急過一陣的戰鼓聲中,周繼君猛地抬,就見李車兒展翅高飛,單拳轟擊向手持火龍的九流童子。

    ――破萬訣

    看著這招自己少年時候憑之笑傲京城的絕技,周繼君只覺得心頭湧起一股熱浪,他深吸口氣,將心中的擔憂壓下,仔細凝視望起擂臺上的戰事。

    “武道乃是小道,你師父只傳武道而不教你真本事,看來他對你也不怎樣呵。”

    九流童子冷眼望向衝殺而來的李車兒,手中火龍陡然一變,幻化成一顆顆火球,每一顆都透著幽藍光芒,宛若流星般從四面八方射向李車兒。李車兒神色未變,他腳踩風影無蹤步,身影若虛,下一刻,十八個一模一樣的少年出現在擂臺上。

    “哼,烈火燎原”

    九流童子低吼一聲,手捏法印,千萬火球瞬間連于一起,形成燎原之勢撲向十八個李車兒,大火漫過,雙翅獨目的少年消失在火光中,全場鴉雀無聲,刹那後,從煜軍陣中傳出鋪天蓋地的歡呼聲,相反北軍將士則難以置信地望向燃便擂臺的火海,神色驚惶。

    李平心底一沉,他握緊雙拳怔怔地望向火海,眸影中陡然躥出一條高大的身影,就見少年獨目中射出幽黑的光芒砸向九流童子,隨後雙手攜著五嶽之力轟去。

    歡呼聲回蕩在北軍上下,李平長舒口氣,可沒過多久,臉色又沉凝了下去。

    李車兒猛攻向九流童子,打得九流童子連連後退看似佔據上風,可稍微有點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李車兒已用盡壓箱底的絕技,可仍舊無法傷到九流童子分毫,九流童子看似毫無還手之力,可他在李車兒如潮的攻勢下卻沒有露出半點亂相,就仿佛高山海漠般,屹立不倒。

    “你這個傻徒兒這次有苦頭吃了,若再過百合仍無法殺死九流,他就只剩生死名裂的下場。”

    月羅刹幽幽一歎,斗笠下,那雙陰鷙的眸子中閃過複雜的光彩,手心微微揚起,卻被周繼君伸手攔住。

    “小君君,那是你的徒兒呵,你也要遵守那狗屁規矩,見死不救嗎。”

    目光飄向擂臺,那一招招熟悉的戰技劃過眼簾,周繼君淡淡一笑,輕聲道。

    “羅刹,當年我在京城哪次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憑藉武道扭轉戰局,斬殺強敵。”

    “可是這世上只有你一個君公子,越級挑戰,在戰鬥中突破你以為所有人都是和你一般的怪物嗎。”

    “至少在我門下,從今往後都必須如此。”

    周繼君淡淡地說道,長風拂起一頭銀,他望向擂臺上奮力廝殺的少年,目光沉凝。

    “此時若出手救他,從此以後,他的修為再無可能有所突破,一身武道也就此荒廢。那九流童子只不過比他高了一個境界而已,羅刹呵,為何我的徒兒就不能像我當年那般越級殺敵呢。”

    “一個境界而已?”

    羅刹冷笑著看了眼周繼君,搖了搖頭,卻沒再多說什麼。

    就在這時,擂臺上異變陡生,九流童子擋下李車兒一陣強過一陣的攻勢,卻已退至擂臺邊緣。就在北軍將士以為此戰已定,迫不及待地開始歡呼起來,只見九流童子嘴角浮起譏諷的笑容,漫天大火從他身上騰起,整個人包裹在火焰中。李車兒一拳攻至,臉上閃過痛楚之色,赤藍色的火苗炎中帶寒,古怪的道力順著他拳頭躥入體內,李車兒身體陡然一僵,行動瞬間緩慢了下來。

    “我說過,要在你師父面前將你慢慢折磨死。”

    九流童子冷聲笑道,臉上掠過一絲瘋狂,下一刻,他揚起雙臂,沖天的火焰仿佛突然有了生命般從他身上緩緩爬落,掉到擂臺上卻又彈起,變成奇形怪狀的野獸,將動作僵硬的李車兒圍于中央。

    火焰變化成的豺狼虎豹猙獰嘶吼,圍著李車兒繞圈,數百隻兇殘的野獸猛地仰天咆哮,隨後在九流童子一陣高過一陣的狂笑聲中,撲向李車兒。

    “呵啊”

    少年怒吼一聲,雙翅扇動,就欲縱身而飛。他剛騰至半空,就覺背後湧上一股寒意,回身,九流童子對著他咧開嘴,幽藍的火龍噴湧而出,將李車兒擊落下擂臺。

    帥旗下,雙鬢染盡白霜的中年男子身軀一晃,他握緊腰間的寶塔,直勾勾地盯著掙扎在上百隻火獸赤爪下的少年。無力的感覺湧上心頭,李平胸口不住起伏,怔怔地看著他的獨子被火獸撲倒在地,血肉飛濺,饒是心中早已被絕望籠罩,可此時的他卻只能眼睜睜地地望著。

    “勿慌。”



耳邊傳來溫淳的聲音,李平猛地甩望去,就見那個一臉平靜的白衣男子朝他淡淡一笑,眼中滿是篤定之色。李平死死咬住下唇,半晌,深吸口氣,鼓起勇氣看向擂臺。


    就這麼敗了嗎。

    鮮血火光將獨目遮掩,身體被火獸不住撕咬著,痛楚傳來卻已然麻木,李車兒強睜開被黑煙熏得酸脹的眼睛,透過數百隻可怖的火獸,望向北軍陣營。帥旗下臉色慘白的中年人一身統帥氣度早已蕩然無存,李車兒清晰地看到,淚珠正順著他臉頰滑下,滴落在地上出清脆的響聲。辛辛苦苦守護著天生無目的獨子,不離不棄,可到頭來,一次一次因為魯莽不曉事的李車兒心驚膽戰,即便後來李車兒遇到師父,煉化神位生出獨目,可卻幾次讓李平遭遇眼下這種生離死別的情景,白送黑。

    濃濃的哀痛和懊悔將李車兒籠罩,目光遊弋開來,落到白衣銀的男子身上,似乎察覺到李車兒正在看他,男子臉上浮起幾分失望之色,嘴唇努了努。

   

    不用去聽,李車兒只一眼就看懂了他師父在說什麼。世人雖好奇周繼君為何只傳他武道,亦有不少流言蜚語傳到他耳中,可李車兒自己卻深知,玄武神經乃是天上地下一等一的功法,以武入道,且戰技強悍,若能融會貫通越級挑戰則如家常便飯,周繼君將其傳他絕對是抱以厚望,然而,自己終究辜負了他。

    置之死地而後生,此乃武者最大的機緣,成於斯,敗於斯,只有心志堅毅之輩方可於死地中獵取扭轉乾坤的生機,爾後成就無上

    絕望之際,李車兒腦中不由自主地掠過周繼君平日對他的教誨。

    目光再度移開,李車兒怔怔地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火紅的裙紗高高飛揚,齊靈兒微微抽泣著,淚珠緩緩流下,晶瑩剔透,卻刺痛了李車兒的獨目。

    君公子門下,死戰到底

    一顆火苗從李車兒心底升起,先是孱弱無比,可不多時,猛地燃燒起來,刺激著他麻木的身體。

    “我還有那最後一招呵,玄武神經十八式我還沒敗。”

    李車兒渙散的目光漸漸凝聚,擂臺火海中,少年緩緩撐起身,一拳擊散撲上前的火豹,白骨從綻開的皮肉裡現出,可他慘白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在眾人驚詫地目光中,他猛地騰身而起,宛若涅重生般飛躥出火海。

    “戰”

    周繼君怔怔地望向仰天怒吼的少年,嘴角微微抽搐,難以置信地開口道。

    “破滅訣?”

    玄武神經十八式,從一式破萬訣到最後一式破萬訣,每一式都蘊藏著世人難以想像的威力和潛能,若是修煉到極致,廣是其中一式就足以橫行天下。而那最後一式破滅訣,連周繼君都只是淺嘗輒止,未能深入修煉,這十八式乃是真正的戰技,無法修煉,只能在戰鬥中施展。破滅破滅,不僅是萬物破滅,便連施展戰技的人自己也會隨著這一招破滅,卻是那玉石俱焚的一招。

    周繼君深吸口氣,神色凝重地望向擂臺,就見風起雲湧,天地之氣正以肉眼看不見的度被李車兒吸入體內,他的身軀陡然膨脹了數倍,原本就高大健壯的李車兒此時看去已宛若巨人。

    “強弩之末。”

    九流童子直直盯著李車兒,嘴中不屑地說道,可心底卻沒來由地浮起幾分不妙,此時的他已然放下將李車兒折磨至死的念頭,只想儘快結束這場漸漸偏移了方向的殺戮。

    “穹宇大火,變”

    九流童子手影變幻,捏出數十道印法合于手心,佈滿擂臺的大火色澤不斷變化著,先是幽藍,再道黃紅,隨後青綠,最後卻凝成一團蒼白的火焰。手持白火,九流童子也不多等,身影融入火中,下個瞬間,他吐出一團清氣,蒼白的火焰遇氣則燃,漸漸蔓延開來,宛若汪洋大海,卻又雄雄燃燒著,古怪異常。

    “去死吧。”

    九流童子冷笑著望向身形猶在膨脹的李車兒,騰身而起,攜著漫天火海傾壓上去。白色的火焰飛騰在空中,空氣嘶嘶燃燒著,隨後竟像被烤焦般,破開條條裂紋。

    就在火海即將把李車兒淹沒時,李車兒緊閉的獨目睜開了,豎立在額心的那顆眸閃爍著奇異的光彩,又霍然,亦有疑慮,還有一絲猙獰,又詭異地相融在一起,卻看得九流童子毛骨悚然。九流童子微微愣神間,就覺眼前陡然一暗,那個巨人般的身影消失在空中。

    不僅是他,在場所有人都驚疑地四處尋望著,就連北軍陣中的周繼君,腳踩紫雲的千十七都面露疑惑之色。

    “破滅訣”

    周繼君緊蹙眉頭喃喃自語道,漸漸的,眸底閃過一絲光彩。

    “破而後立”

    周繼君還未道完,就見暗沉的天色轉眼後重複明亮,擂臺之上的空氣咯吱咯吱地顫抖著,古怪的聲響從四面八方湧向九流童子。九流童子微微慌亂,就見高大的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前,他身上傷口消失不見,皮膚仿佛被金鍍過般,散出刺眼的黃暈,全身上下流轉著奇異的道力,不同於适才的剛猛,卻陡生出幾分柔意來。

    “裝神弄鬼,死”

    九流童子怒吼一聲,強壓著心中的忐忑,拾起一團白火攻向李車兒。

    眼見猙獰的白火襲來,李車兒不慌不急,伸手在胸前畫了個圓,空氣中浮起一道漩渦,攜著數百萬斤巨力的白火竟然不再,隨著李車兒手中的圓流轉開來,半晌沒入漩渦消失不見。

    擂臺下譁然聲大起,兩軍將士,仙神修士都難以置信地望向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李車兒,而九流童面色慘白,心頭撲通撲通直跳,自己修煉了十餘年的最強神通,穹宇大火竟然被李車兒輕描淡寫地散去,剛剛不久前,他還在自己的火獸中苟延殘喘

    “破滅訣,原來如此。”

    看了眼幾要喜極而泣的李平,周繼君長舒口氣,眼中亦浮起濃濃的喜色。

    “破而後立,滅除本性,這玄武神經最後一招卻是用來突破自身極限的招式。剛柔並濟嗎”

    周繼君哈哈一笑,臉上浮起欣慰之意,看得旁邊的月羅刹唏噓不已。

    “齊靈兒,李車兒,還有那些少年星主們小君君門下果真都是怪物。”

    月羅刹暗歎一聲,心底也浮起幾分喜悅,他望向擂臺上朝九流童子飛去的少年,搖了搖頭道。

    “十八歲的人尊,看來這七州之地又要有新的傳奇了。”

    兩三百萬的巨力襲來,九流童子只覺得轉瞬間,那少年就變成了一隻從上古傳說中走出的洪荒凶獸,自己在他面前渺小如斯,心底被莫名的恐懼充斥著,全身上下再提不起半點力氣來。

    “不我怎麼可能連他的徒弟都殺不死人尊憑什麼要讓我成為他的塌腳石”

    濃濃的不甘和悲憤從心底升起,九流童子須倒張,火紅的頭飛揚在身後,危機關頭他身體中移山後裔的血脈被點燃,奇異的火苗從心神中飛出,方沾上血液就如同火上澆油般劇烈燃燒起來。

    穹宇有異火,上燒天河,下煮黃泉,名曰三昧真火。

    李車兒攜著人尊之勢的一拳轟出,卻被那團瑩白色的火焰擋下,火勢猛竄,竟在九流童子身前聚成一柄長槍,整個擂臺都被籠罩於火雲之中。

    異變又生,北朝將士心頭咯噔一下,緊張地望向擂臺上的少年,就見他細細打量著三昧真火,面色平靜,沒有絲毫慌亂。

    “這才是火的極致嗎。”

    九流童子怔怔地看著遊走在指尖的火苗,只有他這種玩火之人才能聞出的火香漫入鼻間,仿佛靈丹妙藥般讓精神一震。眸中重新煥出幽藍的光彩,九流童子嘴唇浮起殺機,冷冷望向李車兒,緩緩開口道。

    “蒙你相助方才讓我悟出此火,我就用這三昧真火”

    他話還未說完,迎面撲來一陣厲風,李車兒展翅飛來,手中依舊畫出一個古怪的圓。

    “世間武道莫出剛柔,天下大道陰陽為合。”

    李車兒破而後立,得入人尊,對於武道也有了新的體悟,卻是已然開始摸索起屬於他自己的道路,若能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假以時日,天吾山中必將再出一名自創功法道意的強者。

    “什麼剛柔陰陽,我有三昧真火,天地萬物皆可焚之。”

    九流童子猙獰一笑,抄起還不純熟的三昧真火卷向李車兒,可隨後,他瞳孔猛縮,滿臉難以置信。就見鋪天蓋地的三昧真火襲向少年,卻在他雙手抱成的圓中停滯了下來,李車兒緊咬下唇,額上滴落大顆大顆的汗珠,可仍舊咬牙堅持,雙手畫圓。三昧真火在他的雙臂間掙扎扯動,可漸漸的旋轉開來,消失在李車兒身前的漩渦中。

    三昧真火乃是穹宇中一等一的凶火,可卻非那麼容易煉化和掌握,九流童子雖在生死時刻悟出三昧真火,可未等他煉化掌握,就迫不得已對上李車兒的剛柔武道。若換過修為高深的人,或是再給九流兩三月時間領悟,李車兒的武道再強橫,也阻擋不了此等凶火的衝擊。

    變而再變,北朝軍中歡呼聲響徹天穹,而大煜將士則人人面色黯然,眸影中,雪白的羽翅張開,身形高大的少年腳踩風影,飛向一臉呆滯的童子。

    一拳,兩拳,三拳

    李車兒彈指間轟出九拳,每一拳都蘊含著獨特的武道之意,或剛或柔,或長或綿,或陰或陽。

    擂臺上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那個已然註定了的結局。不甘地低吼聲傳出,火紅的長黯然垂下,鮮血飛濺出三尺,九流童子的身軀轟然倒地,他的頭顱被展翅高飛的少年提在手中,雙目圓睜,直望向北軍陣中的白衣男子,卻是死不瞑目。

    “轟,轟,轟,轟”

    一陣急過一陣的擂鼓聲從北軍陣前響起,將士們高高拋起兵器,放聲吼叫著,肆意泄著心中的激動和興奮。

    君子擂陣,北朝先鋒大將李車兒力斬大煜異人九流童子

    帥旗下,諸將都滿臉崇敬地朝李平拱手道賀。李家兩父子,李平統帥三軍,領兵作戰舉世難有敵手,李車兒奪旗斬,一身雄武舉世無雙。今日擂臺斬殺敵方異人,傳出去又是一段佳話。

    “還沒完呢。”

    李平拂須而笑道,他望向另外一邊神情淡漠的青年,眼中閃過複雜的光彩,隨後輕歎口氣,看了眼站在擂臺上似在享受眾將士歡呼的少年,笑著張口喝道。

    “李先鋒,勿忘了你還可以再挑戰一人。”

    話音落下,北朝軍中傳出陣陣譏笑聲,反觀大煜諸將,則個個面色慘白,低垂著頭,躲避著擂臺上少年灼烈的目光。

    “大煜左先鋒將何在,某來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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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騎劍仙296章:水泄不通(下)(正文)H~

    李車兒冷漠地說道,目光卻已對準那個一臉絕望的大將。大煜前軍共分三路先鋒,中路和右路的先鋒將都無出彩之處,唯獨那左路先鋒用兵如神,且手段狠辣,對陣時候往往喜歡佯裝不敵,隨後用伏兵殲滅北朝兵卒,且不留俘虜,就連失去戰鬥力的北朝兵卒也不放過,盡皆坑殺。北朝將士早已對他恨之入骨,可偏偏他狡猾多端,隨身攜帶普通士卒的戰袍,一落敗便換裝遁去,因此才一直活到今日。

    “殺”

    “殺”

    “殺”

    北朝士卒揮舞刀槍,興奮地吼道,而大煜將士皆長舒了口氣,憐憫地望向踉蹌著走上擂臺的左路先鋒,若論領軍作戰,他或許還能施展詭計和李車兒周旋些許,可擂臺交手,區區地境中品的他又怎會是飛天殺神一合之敵。

    血濺三尺,又一顆頭顱高高飛起,李車兒手提兩顆頭顱,在北朝將士狂熱的呐喊歡呼聲中回轉本陣。

    “師父。”

    李車兒走到周繼君身前,單膝跪下,眸光低垂,卻沒再說什麼。

    “嘻嘻,師弟殺的好,也算沒辜負師父和師姐我的厚望了。”

    卻是齊靈兒不知從那條旮旯縫中鑽出來,從懷中掏出絹帕,輕輕擦拭著李車兒臉上的汗水。淡淡的幽香撲來,李車兒臉色一紅,心頭撲通撲通一陣狂跳,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看著一臉溫柔的齊靈兒和早已懵了的李車兒,周繼君搖了搖頭,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你這個師父莫非吃醋了。”

    耳邊傳來陰笑聲,周繼君扭頭狠狠瞪向不遠處向他傳音入密的月羅刹,隨後伸手將李車兒扶起。

    “不錯,越來越像我的徒弟了。先下去歇息吧。”

    說完,周繼君抬頭望向雲端,那個同樣一身白衣的男子亦面無表情朝他看來,神色淡然,似乎壓根沒把九流童子落敗生死的事放在心上。

    “接下來就一起上吧,十場擂臺,雙方各出十員戰將。”

    “好。”

    兩人的交談毫不顧忌雙方將士,雖是隻言片語,輕描淡寫,可卻透著無比慘烈的氣息。十方擂臺,二十人戰之,註定只能活下一半。

    對於周繼君和千十七,場中大部分人都是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今日築擂而戰,只是他們之間的遊戲,至少暫時看來無關大局。可對於兩朝將士和仙神修士來說,這擂臺卻是能讓他們揚名天下的地方,用敵人的白骨和鮮血搭建起的威名,明知自己也可能淪為別人腳下的白骨,卻仍舊飛蛾撲火,躍躍欲試。

    頃刻間,高聳如山的十方擂臺已登上二十名高手,將對將,仙神對仙神,修士對異族。

    君子擂二輪即將拉開帷幕。

    晌午已至,擂上廝殺正酣。三對尋常戰將,三對修士異族,剩下四對則都是仙神。

    戰馬繞著圈子,或是來往衝刺,或是力氣比拼,尋常戰將之間往往數十合之內就結束戰鬥。北人好鬥,沒有揚州京城的浮華,卻多了幾分天生的豪勇,且北朝將士長年四處作戰,沙場戰技被血與鐵磨煉得爐火純青,經驗也要高出大煜將士一籌。

    不多時,北朝將領紛紛斬殺各自對手,又格殺三員將佐後,在轟轟擂鼓聲中得勝回轉。而另外三處擂臺上,北朝異族和大煜修士之間的爭鬥也漸近尾聲,來自山海秘境的修士雖然都有人尊境界的修為,可北朝異族也絲毫不落下風,一直以來他們都是大煜的眼中釘,若非有這些誠實守信的異族相助,北朝或許還得過個三四年才能有今日的成果。

    異族異族,顧名思義,就是擁有奇異本領的族居一方的人們。效力北朝軍中的異族大多來自雲州北部邊陲的高山亂沼之地,和神秘的羲族一般,他們身形相貌大多迥異常人。有的頭生犄角,一身銅皮鐵骨,力大無窮,名為犀族,有的渾身漆黑,手心帶刺,擁有鑽地之能,乃是雲州另一大族勾蠍族。還有許多奇異的種族,普通族人與七州百姓沒甚差別,畜牧、耕種或是族與族之間行商,可族中的戰士雖然也修煉通行七州的功法,依仗千萬年不變的境界劃分評定修為,可他們修為的提高,天生就有的奇異本領也越強。北朝還未崛起時,異族乃是雲州的一大禍患,武道門派乃至辛流兩國年復一年的派人征剿,異族人口雖然稀少,小族百多,大族不過千,可仗著他們的天生異能,卻能平安無事,因此實力也可見一斑。

    “師父,那個長著好多手臂的是哪族人呀。”

    齊靈兒目不轉睛地盯向揮舞著八條手臂,在巨大的法相之下絲毫不退讓的異族人,臉上浮起好奇之色。

    “這是雲州天雄族人,也是上百異族中人口最少的一族,人口從未過兩百,可他們天生的八臂神通卻很是了得。”

    周繼君淡淡一笑,輕聲解釋道,他目光游離在舞動如影的八臂上,眉頭微微舒展開,卻是陡然想起一事。

    “雲州黑水門的功法修煉到極致,也能擁有此等八臂神通,莫非兩者有何關聯。”

    “黑水門?據傳是小君君你大殺雲州時候一個被你折磨到斷根的門派呵。”

    月羅刹湊過身來,揶揄地打趣著周繼君。周繼君少年時候大鬧雲州,顛覆北方武道門派佈局之事大煜早已得報知曉,卻按下不,直到聖德元年時候,才將此事傳達七州,以為君公子的罪狀之一,海布天下,然而無形之中,卻又給周繼君的離奇身世添上重重一筆。

    “師父啊,莫非被你屠光的黑水門是天雄族人所創不成?”

    聽得周繼君和月羅刹的言談,齊靈兒的好奇心又上來了。

    “應當不是,否則那時候天雄族定不會輕易放我離開雲州。”周繼君沉眉思索道,“依我所見,定是黑水門的創始人從天雄族的神通中,領悟出那般功法,嘖嘖,也算是天才橫溢之輩。黑水門本身就是流傳上千年的門派,這麼看來,天雄族,乃至雲州異族的歷史應當更為悠久。”

    “或許是滄海島國移民至七州的後代。”

    看到三人交談甚歡,沙摩尼也圍了上來,他懷抱著的三尾小狐狸原本酣睡著,可當它方靠近周繼君就陡然睜開雙眼,臉上浮起畏懼之色,吱吱地尖叫著。

    周繼君心頭微動,這一刹那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可卻又模糊不清,只是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啊,勝了”

    耳邊傳來齊靈兒的驚呼聲,周繼君三人轉眼看去,就見那天雄族人八臂齊揮,臂上閃出一團風雷,隨後猛喝一聲打碎了大煜修士的法相。法相破滅,大煜修士連退數步,面色蒼白如紙,天雄戰士眸中爆綻出精光,欺身而上,八臂如同狂舞如風,將大煜修士的上半身絞成血泥。

    鼓聲轟轟作響,北朝將士漲紅著臉振臂歡呼,擂臺上的場面雖然血腥殘忍,可他們哪個不是從血海屍山中走出的,看到敵人這個下場,心中只有興奮而無半絲憐憫和同情。

    “這些異族雖強,可真正的實力卻還未挖掘完全,若是挑選良才帶上天吾山悉心教導,說不定在將來也能成為得力臂助。”

    月羅刹陰陰的話語傳來,周繼君眉頭挑起朝他看去,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卻沒多言語。

    七州之戰漸進尾聲,天吾山眾人即將踏上那更為廣闊的四大部洲,在那個強者如雲高手輩出的亂戰之地,若想成就一番作為,光憑周繼君麾下那些少年星主,卻是絲毫不夠看的。

    “七州異族”

    周繼君目光閃爍,垂思索著,而擂臺上剩下的修士和異族之戰也分出勝負,北朝和大煜各勝一場,又有兩名將佐被挑中,毫無還手之力地慘死在兩軍陣前。此時君子擂上,就剩下那四對仙神了,他們打得異常緩慢,使出法寶和神通戰在一起,表面上看起來卻是旗鼓相當。

    “玩得也差不多了。”

    左手協力廠商擂臺上,身穿玄色長袍的大煜仙神冷冷一笑,他望向對面滿頭大汗的烏風天君,嘴巴陡然張開。如柱的黑箭從他口中飛射而出,在半空綻成千萬支,沒一支劃破空氣,都出詭異的嘶嘶聲,聽得人心驚膽寒。

    北朝的烏風天君滿臉肅然,他祭出大烏青色的披風,和前幾合一般,高高飛出,欲要擋住那玄n神君的神通,可轉瞬後,他臉上浮起驚詫和惶恐的神色。只一照面,他的法寶就被黑箭刺穿,玄n神君的實力仿佛瞬間暴漲了無數倍,那黑箭上傳出的道力強悍如斯,又一個彈指後,已然將烏風神君死死釘在擂臺上,心神破裂,神位飛落到玄n神君手中。

    北朝大軍中傳出不可思議的冷吸聲,另外三方擂臺上,北朝仙神幾乎在同一時間被大煜仙神斬殺,無比的乾脆俐落。此時北朝將士方才反應過來,那大煜仙神适才只是在玩弄己方仙神,若他們施展出真正實力,自己的仙神恐怕一合間就會命送當場。

    一陣漫長的寂靜過後,歡呼聲從大煜軍陣中響起,從方開始到現在,壓抑良久的氣氛終於散去。北朝的將領異族再厲害,可他們的仙神卻孱弱如斯,無一人是己方十二仙神的對手。

    “我們十二仙神可是七州之地僅次於通天的存在呵,這番擂臺鬥將,註定會讓我們揚名天下。”

    n神君把玩著他手中的小箭,冷笑著說道,他的目光越過面色複雜的北朝諸將,落到周繼君身後的一名少年身上。

    “接下來挑誰殺呢嘖嘖,君公子門下,雖然年幼,不過應當有點意思吧。”

    感受到玄n神君如刺紮的目光,身材魁梧的少年緩緩抬起頭來,他也不過十四五歲,可身形卻已接近成*人,只比李車兒矮上幾寸。

    “想要挑戰我嗎,我可是等你們等了好久。”

    少年英挺的眉毛舒展開來,那雙丹鳳眼中已被昂然的戰意充斥,他上前一步,越過眾人,將身體完全暴露在玄n神君眼前,滿臉桀驁不馴。

    若干年後,君公子麾下一戰神,讓紫微和太陽使盡手段籠絡爭奪的星主,即將登場。

    北方有星,名曰破軍。

    面色蒼白的少年擦拭著瘦長的手指,他抬眼望向宛若小山般擋在自己身前的高壯少年,瞳孔陡然一縮。在君公子麾下十二星主中,他七殺最忌憚的不是胸懷大志的紫微,也不是心思詭譎的白啟,而是眼前這個始終未曾顯山露水的人。

    破軍和七殺都是好戰之星,可卻一正一邪,一明一暗,自從傳承主星之命後,七殺星主愈覺得他和破軍之間產生了某種奇異的聯繫,仿佛宿命般註定從此糾纏在一起。可七殺又始終無法摸清楚破軍真正的修為實力,這些年在公子劍下世界中磨練,隨軍征戰,七殺不止一次在破軍身後悄悄窺探著,可尋常對手又怎能逼破軍使出真正的實力,七殺也想過和破軍比試一番,然而公子有令在先,十二星主嚴禁自相爭鬥,便是比試也不行。

    “你和我究竟誰是公子麾下一戰星就從這一戰開始吧。”

    七殺嘴角劃出冰冷,向前邁出一大步,挑釁地望向西邊一擂臺上手持金銖的男子,冬天偷襲葬虎關的那場戰事中,就是他將七殺和紫微阻於煜軍之中,險些生死當場。

    “錢神君,就讓我來戰你吧。”

    少年挑釁的話語回蕩全場,那錢神君也朝他看來,臉上浮起錯愕,隨即淡淡一笑道。

    “也好,那**運氣好逃得一命,今日可就沒人能救得了你了。”

    “這兩位仙神大人,誰願意選小女子。”

    北朝軍陣中,少女盈盈走出,她面似桃花,粉嫩嬌媚,雙眸清澈動人,好似幽幽流觴的春水,攜著淡淡的芳香朝遠方淌去。

    “哈哈哈,好一個俊俏的小娘子,也是君公子的門人嗎。嘖嘖,君公子還真是好福氣。”

    左邊二擂臺上,滿臉橫肉的大漢直直盯著貪狼星主,難以自持地舔了舔下唇,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這位大人願意挑我嗎。”

    貪狼星淡淡一笑,古怪的寒意從她身上四溢開來,身後的大將面色一僵,座下戰馬早已慌亂地搖頭擺尾起來。

    “自然,哈哈哈,小娘子請上擂吧。”

    三方擂臺已定,就剩下東邊一座,那個滿身長毛的老人猶在好整以暇地觀望著。他目光落到一名少年身上,陡然停下,卻見那少年也不言語,徑直向他走來。

    “一個個都迫不及待地想要送死呵,就你吧。”

    “我叫紫微。”

    少年抬起頭,淡漠地說道,仿佛對那老人說,又仿佛在對兩軍數十萬人從容不迫地介紹自己。

    天頭飄過一抹烏雲,紫光乍閃,紫微星主一個飛上擂臺,負手站在老人身前。

    “你叫什麼。”

    “萬羽神君。”

    鼓聲轟轟響起,兩方軍士同時振臂擊打擂鼓,目光釘在四方擂臺上,眼中滿是火熱。一方是通天之下最強的大煜十二仙神,另一方是君公子的神秘門人,一場龍爭虎鬥即將開始。

    “師父,他們能打贏嗎。”

    緊張地望向擂臺上已然開始交手的星主和仙神,齊靈兒惴惴不安地問向周繼君。

    “我又怎麼知道。”周繼君輕笑一聲,可臉上卻浮起篤定之色,“我麾下戰鬥最強的四名星主,若是連他們都無法斬殺仙神,那十二星主將無一人能完成這場試練。這一戰既是挑戰試練目標,也是在為剩下的星主比較差距,只不過卻已然賭上他們自己的性命。”

    深吸口氣,齊靈兒咬著下唇,就見四方擂臺八人廝殺在一起,拳影翻飛,法寶神通不遺餘力地砸向少年星主,星主們雖然修為稍遜一籌,可憑藉各自主星之意,以及周繼君、虛柯傳授的功法戰技,並不落於下風。擂鼓轟響不停,兩方將士不住高呼打氣,這場擂臺大戰已到之時。

    “師父,那你看好誰呢,他們四人中誰會一個斬殺仙神歸來。”

    齊靈兒關切地問道,她在天吾山經常和十二星一起玩耍,與天機、貪狼尤其要好,看到師父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樣,齊靈兒雖也漸漸放下心來,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我看好誰?”

    周繼君眉頭微皺,隨後舒展開來,他目光遊走在擂臺上,漸漸凝滯在那個和烏風神君戰在一起,仍舊一臉淡漠寵辱不驚的少年身上,周繼君忽地笑了起來。

    “還是沒有施展全力嗎,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記憶如流水滑過腦海,周繼君還記得那年他佔據天吾山后,花了大半年時間走遍七州各地,搜羅那些失去父母卻天資出眾的孩童。一次見到破軍,是在炎州市集上,不滿十歲的男童背著木柴四處叫賣,木柴兩丈多高,比他還要高上些許,男童仿佛珍寶般將它們死死守護在懷裡。兩個地痞無賴喝嘴酒搖搖晃晃地走過破軍,一不留神被木柴劃破了衣衫,然後緊緊扯住破軍不放,叫囂著讓他賠錢。

    自小孤苦伶仃的男童連半個銅板都沒,哪裡能賠得了,兩個地痞也知詐不出油水來,將破軍辛苦拾來的木柴摔在地上,踩得粉碎,隨後放到破軍一陣拳打腳踢。男童安靜地縮著頭,護著全身要害,直到有人上來勸阻,方才撿回半條性命。高坐酒樓的周繼君冷眼看著少年緩緩爬起身,小心翼翼地將剩餘不多的完好木柴撿起,隨後望向兩個地痞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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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章:萬雄破日(中)

    男童冷冷望向白衣男子,緊緊握住斧頭,那一刻,周繼君竟能清晰地察覺到一縷殺氣,雖然渺小到微不足道,可卻真真實實讓他覺得指尖陡然一涼。

    再後來,周繼君用半隻燒雞收買了餓得肚子咕咕直叫的男童,另外半隻則給了那個女童。

    日後的破軍和貪狼在一隻燒雞的誘惑下,走入周繼君的秘密修煉場,可在那汪洋大海邊,上千名孩童中,兩人各自修煉,幾乎沒有交流,偶爾目光相觸,卻飛快地移開。直到現在其餘十名星主都不知道兩人間的陳年往事,這個奪得破軍星命的少年遠比周繼君想像的要早熟和謹慎,似乎永遠都有他自己的顧慮,有時連周繼君都無法看透。

    “這些年你到底成長到什麼地步了,破軍。”

    周繼君望向擂臺上輕描淡寫一次次化解對方攻勢的少年,嘴角微微翹起,餘光中,身旁背著巨大羽翅的少年也在目不轉睛地望向擂臺,臉色凝重。

    十二星主中,唯一能給他帶來威脅,或者早已威脅到他公子之徒地位的,也只有那破軍了。

    烏風神君越打越不是滋味,諸般神通皆已用盡,可自己的對手,那個方才十五歲就有地境巔峰修為的少年卻總能在危急時刻避開,時而像浩瀚海漠,時而像巍峨巨山,讓烏風神君愈感覺吃力,心中漸漸生出幾分懷疑和慌亂。余光向旁邊的擂臺瞟去,另外三名神君雖然也一時半會無法拿下那些少年,但卻遊刃有餘穩占上風,唯獨自己越打越沒頭緒。

    烏風神君深吸口氣,再次祭出他的烏風神箭,凜冽的寒意從天頭落下,冥冥之間仿佛來自眸刻遙遠無盡的星辰。烏風神君沒來由地微微一愣就在這時,對面的少年突然動了。他邁開腳步,刮起一陣旋風,猛地向自己沖倆,烏風神君緊緊盯著那只越來越大的拳頭,那一瞬間,卻覺得自己整個人飄了起來,飛入一個古怪的噩夢中。在那個夢中,血海滔天,無邊殺戮,天頭只有一顆孤零零的星辰,卻散著耀眼的光華,主宰著那個夢中殺戮的世界。

   

    烏風神君心頭呐喊著,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清明之意躥入腦海,將他從噩夢中拉出。然而,他剛剛醒轉,迎面就是一隻光華四射的拳頭,那抹讓他心頭狂跳的光暈,赫然是噩夢中那顆星辰所擁有的。

    “轟”

    正當兩方將士紛紛期盼著精彩絕倫的戰鬥時,西邊協力廠商擂臺上的戰事卻已戛然而止,烏風神君的頭顱骨碌碌滾下擂臺,鮮血綻放如花,身形健碩的少年手握神位,淡淡看了眼,隨後在滿場驚駭的目光中,回身向北軍走去。

    鴉雀無聲。

    另外三方擂臺上的爭鬥也驀地停止,紫微、七殺、貪狼都神色複雜地望向緩步走下擂臺的少年,而與他們交手的三名仙神更是一臉難以置信,張大嘴巴呆呆地盯著烏風神君的屍體。他們都是天命所歸的真仙神,至少當日封神時候那個女人是這樣告訴他們,通天之下絕無對手,待到大煜剿平叛軍,戰事結束後,他們就能升入天宮,成就仙神功果。然而不遠處的擂臺上,卻躺著他們其中一人的屍身,心神隕滅,神位剝離,卻已了無生機。

    難以遏制的慌亂從大煜仙神們心底浮起,當謊言被拆穿後,永生不滅的信念也隨之岌岌可危起來。原來自己和那些普通修煉者一樣,也會隕落,也會被殺死。如此仙神,除了修為實力比從前強大點外,又有什麼區別。下意識地,臺上台下的大煜仙神紛紛仰頭望向雲端,卻見年輕的國禦大人正望向走回北朝軍中的那少年,面色卻平靜如斯,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

    轟轟的擂鼓聲從北朝大軍中響起,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北朝將士振臂歡呼,挑釁地望向對面呆若木雞的大煜士卒。鼓聲中,破軍提頭歸來。

    “公子。”

    破軍將烏風神君的頭顱摔在地上,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隨後單膝跪下。

    “我就知道,一個完成試練的會是你破軍。”

    周繼君上下打量著少年,伸手將他扶起,恍然間,周繼君眉頭一皺,動作陡然凝滯。他隱約聽到了什麼聲響,卻是來自萬里之外的平南府。萬里之音,卻又能聽見,饒是通天境界者也難以做到,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周繼君目光變幻起來。

    “公子,怎麼了。”

    破軍臉上浮起一絲古怪,轉瞬即逝。

    “突然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周繼君淡淡一笑,神色恢復自然,他接過神位,細細打量著,隨後望向一言不立在他身旁的少年,沉吟著道,“如今試練完成,日後你可願意繼續追隨我前往四大部洲。”

    微微一愣,破軍複雜地看著周繼君,隨後低頭道。

    “破軍的命是公子給的,一身本事也全賴公子傳授,此生定當誓死效忠公子。”

    “沒那麼嚴重,半隻燒雞而已。”周繼君哂笑著,他深深看了眼破軍,揉了揉眉頭道,“那麼從今以後,你無需再顧慮什麼,就算日後功高蓋我,我也不會做那鳥盡弓藏之事,更何況,有沒有那一天尚且難說呵。”

    聞言,破軍面色一僵,另一邊的齊靈兒和李車兒也都神色變得古怪起來。齊靈兒上下瞅著破軍星主,左看右看也沒覺他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可偏偏師父對他看重要如斯,連功高蓋主這等誅心之言也說出了。李車兒則握緊雙拳,勃的戰意直逼向破軍,而破軍也側過身,毫不示弱地看向李車兒。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低調行事,刻意不出風頭,卻是因為從孩童時候就紮根在他心底的顧忌。破軍多疑,他只相信自己,從不相信別人,或許連周繼君,他也始終懷著淡淡的疑慮。在這世上,為自己著想的人除了自己還能有誰,破軍雖身為公子麾下十二星主之一,論及身份不如紫微和李車兒。可自從方接觸修煉以來,他就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找到了這一生將要追尋的東西。無論修煉的領悟還是度,他都要高於眾人,可卻從未顯露過,那些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他不懂,他只知道若想要融入一個圈子,讓別人接受而不是忌憚他,只能裝成和周圍人一樣平庸,然而他內心深處,屬於破軍星命灼灼燃燒的巨火從未止歇過。

    “都別鬧了。在我門下有實力者居高位,誰都一樣。”

    周繼君冷冷地說道,嘴角彎開一道弧線。

    “破軍,往後該怎樣,你自己省得。”

    “是,公子。”

    良久,破軍垂下頭,拱手應道,他站在周繼君身後,與面色冷漠的李車兒並肩而立。這一刻開始,隨著破軍星主不再藏拙輕鬆擊殺烏風神君,那獨屬於他的殺伐星命真正開始綻放。

    擂臺上的戰鬥依舊激烈進行著,烏風神君之死宛如一場噩夢籠罩在其餘三名仙神心頭,亦激起了紫微三人爭強好勝的少年心性,一邊倒的戰局漸漸回復,卻變得旗鼓相當起來。六人各施絕招,眼花繚亂的戰技神通紛紛施展出,看得兩方將士喝彩連連。

    春風卷來,吹起周繼君長至腰間的銀,在那風的絮語和呼嘯中,他又聽到了那個呼喚聲,來自北方豫州的平南府外。

    周繼君望向天頭,高立雲端的千十七也疑惑地向他看來。

    “羅刹、摩尼,我要離開小會,你們在此壓陣。”

    聽得周繼君傳音入密,月羅刹皺眉看來,剛想開口問,就見淡淡的虛影從周繼君身上飄出,“周繼君”依舊穩立於軍陣之前,可他的氣息卻陡然弱了幾分。

    “公子門下無名嗎,果然如假包換。”

    月羅刹幽幽一歎,他抬頭望向雲端,就見那個面容妖冶俊美的白衣青年目光游離,遙遙向北望去。

    縮地成寸,彈指千里。

    三柱香不到的功夫,周繼君就已越過偌大的豫州,來到北部平南府。

    平南府之北,高聳巍峨的山脈直插雲霄,而在山巔某處,那個許久未派上用場的雲台正散著道道奇異的光華。

    可它的走勢卻迥異於以往擁有仙神的亂世,除了方開始熔煉過數十顆神位外,到如今,天吾山上封神雲台已落滿塵埃,蛛網密佈,獸跡不尋,更別談有活人訪至了,此時看去倒像是那屹立千年的古物。

    仙神之所以勢弱,皆因七州風雲變幻,強者輩出。早在數年前,周繼君、洛繼傷之流就能輕而易舉手刃仙神,更別談今日新一代的強者,諸如李車兒、破軍星主,都有斬殺仙神之能。大煜早早的熔煉神位,傾盡七州大半仙神,方才成就十三仙神,卻因那日周繼君從中作梗,從此實力提升緩慢,到如今更是連通天境界的修為都未到達。那十二仙神已然如此,普通仙神更不用說了。天降神位於各洲,本是天宮獲得仙神強者的途徑,取世間亂世中誕生的那些最強者,收入天宮。誰曾想到七州卻因為周繼君的存在,讓仙神早早退下神龕,無一名准仙神能站上世間巔峰,仙神愈不被重視,早已和上天原本的意志大相徑庭,隨著仙神之道的沒落,周繼君也漸漸淡忘了在天吾山上,他還有座可以冊封仙神的雲台。

    拾階而上,周繼君走向銀光耀耀的封神雲台,就見最上層的小軒窗忽地打開,兩道虛影飄然而出。

    “久違了,化大將軍。”

    看向摟著藍玉的高壯男子,周繼君微有些尷尬地笑著,拱了拱手。

    “哼,還什麼化大將軍,老子現在就是一孤魂野鬼,被你帶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夫人輕點。”

    卻是一旁的藍玉狠狠掐了把他腰間贅肉,隨後笑盈盈地對周繼君開口道。

    “今日急召公子前來,實乃有要事相商,打擾之處還望公子恕罪。”

    “化夫人言重了,都是自己人,有事好說。”

    周繼君淡淡一笑道,對於眼前兩人,他心底或多或少都有幾分愧意。化心本是嘯傲炎州的龍鯨大將,霸佔一方的梟雄,手下十余萬兒郎何等威風,卻被周繼君牽扯入他和覆海宮的勾心鬥角中,身死陽盡,如今只得陰魂,為周繼君守護著基本上再也派不上用場的封神雲台。而藍玉乃是十大異人之一,當初于周繼君為敵,周繼君殺之無愧,可她死後周繼君為了償還化心之願,硬生生將她封為陰神,許配給化心,也不顧她願意與否就亂牽姻緣。

    陡然間,周繼君想到了什麼,他眉頭微挑,不經意地開口道。

    “化大將軍找我,莫非是為了那另外三名陰神,當初確曾答應過為你尋得四名如花美眷”

    周繼君話未說完,就聽“啊”地一聲慘叫,化心一邊向周繼君打著眼色,一邊強忍著腰間那只玉手中傳來的痛意。

    “好啊,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快說,你是不是再想多收幾個妾”

    好笑地看著一副河東獅模樣的藍玉,以及滿臉酸楚的化心,周繼君沉吟半晌,開口道。

    “好了,前線戰事正緊,且說正事吧。兩位如此急著喚我來做什麼?”

    化心和藍玉同時停了下來,他們相視一眼,隨後直勾勾地盯向周繼君手中烏風神君的神位。

    “我和玉兒琢磨了下,北朝大勢已定,這封神雲台反正也用不上了,公子不如就替我們反陽,封為真仙神吧。”

    聽到化心的之言,周繼君眉頭微凝,臉上浮起疑惑之色。

    “反陽?封為真仙神?”

    “公子莫非不知?”藍玉瞪了周繼君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封神者在大戰結束後,可挑選駐守雲台的陰神,以封神天數反陽,冊封為真仙神。哼,看來公子早把我們夫妻倆忘了呵。”

    “這樣也行的通”

    周繼君尷尬地一笑,揉了揉眉頭。自打他得到封神天書以後,就很少使用,更別談有意去探悉其中秘密,在修築完封神雲台之後,幾乎就再沒動用過,封神天書對七州各大勢力如若至寶,可卻早被周繼君丟到腦後。

    “可是大煜已經冊封完十三仙神,難不成我還能再冊封十三個?”

    “公子可是連日作戰昏了頭?”

    藍玉本是異人,與周繼君為敵,言談之間自然沒有多少恭敬之意,就見她冷哼一聲,開口道。

    “若是真仙神,公子又如何能取得這顆神位?成就真仙神者,至少需要有融煉二十七顆神位,如此方才能被冊封,冊封之後,得天佑,飛升上天宮一刻不留,豈能像大煜那些偽仙神般,還留在世間征戰廝殺。”

    “當真?”

    周繼君心頭微動,下一刻心念已躥入藏象之府。紫君遙遙一拜,從懷中掏出封神天書,此時周繼君已是通天修為,心念沒入天書再沒半點阻礙,不多時,記載于天書上的封神規則已被周繼君瞭若指掌。

    “原來如此。”

    周繼君暗暗一歎,這封神的規則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天降三卷封神天書,築造三方雲台,凡是能聚齊二十七顆以上神位的准仙神,都可尋得封神者請求封神上天宮。然而亂世之戰中,想要聚齊二十七顆神位談何容易,更何況,煉化完這麼多神位的仙神絕對是世間頂級強者,戰鬥力極強,各方勢力巨頭亦捨不得就此冊封放他們升天。有史以來,各大洲封神,大多都是在亂世之戰結束後,由勝利者一方冊封,到那時候一切恩怨皆消泯,得到天下的帝王想要重複太平,而准仙神們亦只想升入天宮成就仙神之位,於是乎無論之前是否敵方仙神,一概冊封,總之皆大歡喜。



可眼下七州的局面卻複雜而又混亂,仙神早已成為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他們的用途至少對於周繼君來說,已然微乎極微。


    “你們就那麼想成就仙神得入天宮嗎?”

    周繼君平復心緒,深深地看向化心夫婦倆。

    “無論怎樣,至少比呆在這裡人不人鬼不鬼的要好上許多。”

    化心歎了口氣,望了眼身旁神情黯然的藍玉,開口說道。

    “也算是我欠你們的,也好,將來我冊封的十三仙神中裡定會有你們夫妻兩。”

    周繼君淡淡地說道,他望向滿臉喜悅之色的化心和藍玉,嘴角劃過一道意味深長的笑意。

    “到時候兩位到天上當了神仙,可別忘了我君某人。”

    “自然不會。”化心哈哈一笑,摟上藍玉的腰肢道,“公子可是我們的媒人,這番姻緣全賴公子,若非公子,我化心又怎能得到如此佳人相伴。”

    “如此甚好。”

    周繼君輕笑一聲,望向化心和滿臉嬌羞的藍玉,一個是曾經的炎州霸主,一個是異人中的強者,確實稱得上般配,而自己陰差陽錯將他們撮合在一起,這段姻緣何嘗不能成為自己日後的機緣。

    天宮

    周繼君深吸口氣,揮袍拂去,道力傾潮而出,宛若繩索般環繞上天吾山。化心夫婦稍微一愣神,下一刻卻覺自己已在天頭雲端。天吾山乘雲而行,而在雲端,白衣男子手托巨山直向南邊飛去。

    渙金府城前,高大如山的君子擂上,三對強者激戰正酣,大半個時辰過去,他們仍舊未嘗分出勝負。

    擂鼓聲不停地傳出,兩方將士齊聲呐喊,打氣助威著。就在這時,天色陡然一黯,所有人都好奇地抬頭看去,隨後不約而同地張大嘴巴。

    繚繞氤氳,宛若仙境,觀之猶如天上宮闕,卻不知人間是何年。

    “是天吾山呵。”

    北朝將士紛紛望向那座在他們心中有如聖地的山峰,滿臉驚疑不定,正當將士們猜測紛紛時,在山巔那處高聳的雲臺上,隱約飄過一衫白衣。眾人微微一怔,舉目回看向陣前,就見适才站在帥旗另一側的白衣男子已然不見了蹤影。

    一名將領滿臉崇敬地說道,前一刻他還看到君公子好整以暇地和月羅刹談著什麼,可此時君公子就已經站在離奇出現的天吾山上了。

    “可國禦大人搬來天吾山做什麼莫非”

    “公子想要用這天吾山直接去壓大煜軍隊?”

    北朝將士們紛紛議論著,眼中都閃出灼熱的光彩,己方國禦在敵方將士面前施展大神通,千里取巨山,看得大煜士卒目瞪口呆,卻讓北朝將士們心中無比激動,亦不乏驕傲之情。

    天頭雲端,幽隱打量著天吾山,眸中浮起幾分好奇。

    “他這是在做什麼?”

    “故弄玄虛罷了。”

    千十七冷聲說道,可轉瞬間,他面容一僵,淡淡的怒意流轉於眉心。

    如柱銀光從封神雲台高竄上天穹,浩渺天音從雲縫中傳來,隱約還攜著數聲鶴唳。天籟迴響在浣金府前,兩軍數十萬人馬皆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看向天吾山巔。就見銀白色的書卷從男飛舞而出,緩緩變大,不多時,銀廣四溢的書卷已有山峰般大它飛旋片刻,隨後穩穩地立於天頭,書頁翻卷,直到一頁方才停下,卻浮起兩個觸目驚心的大

    ——封神。

    龍飛鳳舞地篆文清晰無比地映入兩軍將士眼中,看得人心頭狂跳,腦中一片空白。上古時候的傳說,數年前就已在七州流傳開來的傳言,今日終於毫不遮掩地暴露在眾人面前。

    原來說書人段子裡的故事是真的,在大新、大周那些曾經興盛的王朝末世裡,也擁有數之不盡的仙神,他們參與人間殺戮,卻只為了讓然與眾的封神者冊封,得入天宮。而眼下,君公子也是準備冊封天上仙神嗎,原來在這個時代,七州一的君公子是為上天執掌封神的那個人,怪不得,怪不得他能創造出這麼多奇跡,帶領北疆軍席捲七州,成就今日的大北王朝。

    封神雲台和封神者之事對於北朝、大煜都是機密中的機密,除了少數位高權重的文臣和將帥,普通士卒雖看得見雲台卻不知其中的隱秘,然而在說書人的橋段以及世間千奇百怪的傳說故事中,封神一說從未斷絕過,雖被人們當作虛妄笑談,可聽這些神話故事長大的人們,又怎會忘記。待到聖德元年,三百六十五名准仙神出現在七州戰場上,關於封神的故事又開始風靡起來,雖仍舊荒誕不經,可總有人在等待期盼著。

    “虧你想得出。”

    千十七嘴角劃開一道冷冽,卻看得幽隱和雙髻老人面色古怪,年輕的大煜國禦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在笑,雖然只是冷笑。

    “他又在壯聲勢呵,當著大軍的面進行封神,北朝士氣勢必攀至巔峰,而我大煜不說普通將士,就是那十二仙神也會備受打擊。”

    幽隱沉聲說道,他向前邁出一步,就要飛往阻止周繼君,可瞬間,一股殺氣捅破雲霄牢牢將他鎖定。幽隱微微一怔低頭望去,就見那個頭戴斗笠的青年抬起頭,露出雪白的牙齒朝他陰陰一笑。

    “少主,就這麼看著他封神嗎。”

    通天之戰在這人馬密集之地展開,勢必會一不可收拾,大煜少說也要折損上萬人馬。幽隱心懷顧慮,狠狠地瞪了月羅刹一眼,卻不得不收回腳步。



“有何不可。”


    千十七淡漠地說道,他負手立於雲端,好整以暇地望向天吾山。浣金府城前,大煜數十萬士卒驚惶不已,擂臺上下,十二仙神面無顏色,卻都無法讓千十七動容。他就這樣事不關己般站在雲頭,目光沉凝如水。

    “封神”二字燦若煙花,綻放在天穹之上,仙音鶴唳從雲中流轉而出,五色祥雲傾倒,覆蓋向天吾山。天吾山巔高聳的雲臺上,白衣男子手捧銀色天書,全身上下無不被祥雲籠罩,若隱若現,宛如世間仙人。

    “穹宇有天地,天上仙神,地下凡人,亙古不變。君某得天書,今日於此論功果,評德賢,替天封神。”

    溫淳渾厚的話音從天吾山頭傳出,回蕩在豫揚走廊後的兩軍之間,卻不次於平地起驚雷,眾人雖早有準備,可還是忍不住心頭劇顫,滿臉震驚。兩方將士神情不一,大煜垂頭喪氣,面色複雜,而北朝將士則興奮不已地歡呼著,能見證這樣神奇而偉大的時刻,縱觀歷史數朝萬年又有多少人,更何況還本朝國禦親自執掌封神。

    “哈哈哈,我家公子要封神了,他封的真仙神升天得入天宮,而你們這些只能在世間廝混的仙神又算什麼?若你們真是天命所歸的仙神,又怎會死呢。”

    擂臺之上,七殺星主冷笑連連,毫不留情地譏諷著對面臉色的錢神君。下一刻,七殺星主身形劃過一道弧線,心中早已被懷疑的情緒充斥再無半點戰意錢神君臉色一變,卻是才現對面的少年不見了。待到他回過神來,就見一隻蒼白的手從自己心頭伸出,血水汩汩流淌,錢神君絕望地看著那顆被捏成粉碎的心神,嘴角劃過苦澀的笑意,閉上雙目,轟然倒下。

    “雖然勝之不武,不過,我本是只求殺人而不擇手段的人。”

    高手的少年拾起布片擦拭著指尖,直到血漬滌淨,十指重複晶瑩潔白,他方才滿意地抬起頭。掃了眼對擂臺上戰事漠不關心的破軍,七殺星主深吸口氣,將肺底沉悶的濁氣吐出,轉向向封神雲台望去。

    不多時,貪狼星主彈腿踢爆黑靈神君的頭顱,紫微星主亦斬殺萬羽神君,他們兩人一個為女子,一個身懷梟雄星命,和七殺一樣都是不擇手段之人,只要能斬殺仙神完成試練,就算借一下公子之勢,對他們來說也並非難以接受。

    四方擂臺,星主戰仙神,北朝完勝,可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那個即將封神的男子,再無人關注擂臺戰事。

    “投效我北朝的仙神六年共計一百,個個勞苦功高,然天有不測風雲,亂世大戰,仙神亦隕落。時至今日,我北朝所剩仙神五十餘數。今日君某替天封神,冊封爾等中的一名,成就仙神功果。”



話音落下,北軍陣中傳出歡呼聲,三軍將士甚至異族都豔羨地望向那五十餘名仙神,而北朝准仙神們亦是激動不已,紛紛挺直腰杆,滿臉期盼地望向周繼君,不無希望自己能被君公子選中,冊封真神,得入天宮。自打得到神位那天起,日日夜夜勤奮修煉,為北朝四方征戰,不就是為了今日嗎。然而封神的名額只有一個,平日上陣多斬將殺敵多的自然信心滿懷,而那些自知功勞不大的仙神則心中酸澀,暗自歎氣,這其中,就包括生著陰陽臉的女子,月狐真君。


    雖然是一個投入君公子麾下,在雲州時候也頻頻征戰沙場,為北疆軍奪取雲州立下汗馬功勞。然而,就連月狐真君自己也記不得從何時起,自己漸漸被先帝百里雄排斥親信之外,帶兵打仗再不重用自己,待到豫州時候,自己唯一的任務就是監守皇宮。或許是因為自己名號中有狐自,那個狐狸精化身的白妃對自己極好,常常噓寒問暖,賞賜不斷,恩寵有加。可這些都非月狐想要的,她本是山海秘境弟子,可自從她得到神位的那天起,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努力修行,在這亂世中不斷獵取神位,最終成就仙神功果。

    然而事與願違,自己心在戰場,卻偏偏只能藏于深宮守護閨中,眼看天下大勢將定,可自己立下的功勞少之又少,想要成就仙神早已是昨日之夢了。

    月狐真君幽幽一歎,她方抬起頭,就覺得無數道羡慕嫉妒的目光向她刺來,盯得她好生不自在。

    月狐真君心頭狂跳,左臉美豔絕倫,右臉醜陋若怪,此時都被濃濃的激動之色籠罩著,就算她再如何醜陋另類,可眾人望向她卻沒有絲毫嫌惡,有的只是難以遏制的羡慕和嫉妒。

    “真君月狐,於北朝危難之際前來投效,在雲州戰功顯赫,斬殺敵方仙神六名,輔佐先帝奪取雲州。後自甘監守皇宮,平叛兩次,穩定後宮,方使先帝南征後顧無憂。功勞大者,莫過月狐,北朝諸神,莫出月狐。今日君某替天封神,論功果,評賢德,冊封月狐為神君,以為諸位之表。月狐,還不上前受封。”

    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女子頰邊滑落,她很想止住抽泣,可心底深處的激動和感恩不住往上湧,宛若一根根針刺得她心底酸楚無比。等了足足六年,月狐心中雖仍有幻想,可已漸漸麻木,當年那個將自己招入麾下的男子,如今身為七州一人,仙神在他手下宛若草芥,自己對於他再無用處,一個孤守深宮,侍從宮女都不待見的沒用仙神,他應當早就將遺忘了吧。誰曾想到,當著兩朝將士,天下仙神的面,君公子如此不吝讚賞,將自己從灰暗的角落中帶出,一日當年帶自己去北疆般,風光無限。

    月狐真君喜極而泣,左臉笑靨如花,右臉猙獰抽搐著,她拾起來袍袖,擦乾淚珠,卷過一陣火風,向雲台飛去。

    浮雲繚繞,月狐真君單膝而跪,肩膀猶在微微顫抖。

    “月狐,你可願成為天宮仙神。”

    “自然願意。”

    月狐真君哽咽地說道,她抬起臉,感激地望著周繼君。當年正是這個男人對她說,終有一天會助自己完成夙願,那時候,他的頭還未染白,卓爾不群,一身氣質宛若出匣寶劍,讓人不敢直視。光陰荏苒,他已淡若溫水,翩翩君子非故人,然而他卻一直記得,也終究沒有食言。

    月狐真君心底感慨萬千,她正走神間,只覺一股子巨力灌入額心,目光向上望去,就見烏風神君的神位被君公子按入自己腦中,隨後又按入將近十顆神位。強忍住腦中的脹痛,月狐真君不慌不忙,運起道力拂卷上那十來顆神位,緩緩煉化著。而在豫揚走廊後,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默默觀望等待著,等待著那千古難遇的一刻。

    晴空萬里,雲霄若虛,從天穹盡頭傳來一陣輕揚的鶴唳,渺渺天音由天而降,若琴奏又似金鐵交鳴,卻有那繞梁三日不絕之勢。天籟飄渺,浮花從天頭散落,眾人目光陡然凝滯,就見一隻近十丈的白鶴穿破白雲霧靄,展翅飛來,降至周繼君身前垂斂翅,仿佛在朝拜一般,隨後對向月狐真君匍匐下身子。

    傳說中有仙人遠方來,騎鶴下揚州,嘗盡美酒而歸,不想今日也能看見白鶴度仙神的一幕。

    兩軍將士望向天吾山巔的白鶴,唏噓不已,只感覺自己正無限靠近那些曾經視作虛妄笑談的傳說神話,如臨夢中,今朝何夕皆不知。再看向月狐真君,就見她緩緩站了起來,銀光鍍身,她的氣質也變得卓然而神秘,額心處猛地射出一道銀白色的光暈,沒入封神天書之中。而封神天書也飛舞至半空,道光暈,光暈之中“月狐真君”四個大字若隱若現。

    目光遙遙望向雲霄之上的九天盡頭,月狐真君深吸口氣,也只有她才能清楚地從天籟中聽得那召喚的聲音,修成正果,被招入天宮做那真仙神,從此往後,此世已淪為前世,與自己再無關係。垂下眸子,月狐又看了眼廣漠的七州大地,獵獵高風拂起裙袂飛揚,不再猶豫,她跳上鶴背盤膝端坐。

    “嘩”

    耳邊傳來北朝將士的哄鬧歡呼聲,月狐真君鼻尖微微一酸,她有很久很久沒聽過這樣的聲音了,卻是獨屬於自己的榮耀。猛地伸手按住欲要高飛的白鶴,月狐真君扭過頭,怔怔地望向一臉淡然笑意的男子,良久,她的陰陽臉上浮起生平最溫柔動人的笑意。

    “月狐得償所願成就仙神,全賴君助。日後若有差遣,月狐雖遠亦歸附麾下永不負君。”

    鶴唳輕揚,欲破九天,月狐道出最後一句話後,輕撥鶴羽,白鶴展翅高飛,載著北朝一名仙神躥入雲霄,不多時已不見了蹤影。

    天音鶴唳猶蕩耳邊,眾人正在回味時候,就見銀光忽閃,前一刻還在山巔高臺封神的男子已回轉軍陣中。白衣拂塵,仙蹤無影,北朝將士激動地望向他們年輕的國煜,心底千言萬語卻都被堵住,安靜如斯。

    “公子。”

    紫微、七殺和貪狼人手一顆神位,走到周繼君身前,單膝跪下。

    “你們也算是完成試練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余光掃向另外八名未曾出場的少年星主,就見他們或是淡漠,或是躍躍欲試,星主斬仙神,雖是公子麾下戰鬥力最強的那四名,可亦讓剩下的星主信心大漲,恨不得立馬尋上仙神,大戰一場。

    接過神位,周繼君剛瞅了眼,只覺無數道目光朝他射來。將神位收入懷中,掃向滿臉期盼的仙神和那些面露羡慕的將領,周繼君唇角微揚。

    “我北朝軍中論功行賞,從不偏袒,無論身份高低皆一視同仁,冊封仙神亦如此。”

    清朗的話音回蕩在北軍上下,對面的大煜將士亦能聽見。

    “君某替天封神,功勳卓著者得之,仙神、異族、將領、士卒,凡我北朝兒郎,誰能立得大功,誰就能做天上長生不老的神仙。”

    北軍無上無不激動萬分地望向侃侃而道的年輕國禦,只要能立大功,就有機會和适才的月狐真君一般,騎鶴上天宮,成為仙神。君公子向來一言九鼎,天下人皆知。昂揚的戰意從北軍將士身上漫出,凝聚于半空,宛若灼燒的濃雲,壓向對面早已士氣全無的煜軍。

    “功在何方?”

    國禦溫淳的聲音再度傳來,北軍上下微微一怔,隨後人人眼中浮起火熱之色,兵戈高舉,遙指煜軍,齊聲高呼道。

    “功在南方,不斬大煜誓不回師”

    “功在南方,不斬大煜誓不回師”

    “功在南方,不斬大煜誓不回師”

    喊聲一陣高過一陣,震得大煜將士雙耳聵,面色慘白,此時若能給他們一個選擇,誰都會毫不猶豫地拔腿就跑,躲進高高的渙金府中,離這群瘋了的北人越遠越好。

    淡淡一笑,周繼君拂開袍袖,負手而立,他抬頭望向雲端面色平靜的男子,眼中的陰霾一閃而過。

    “十七郎,這鬥將還繼續否。”

    “天色漸晚,來日再戰吧。”

    千十七淡淡地說道,他目光游離在無論擂臺上擂臺下都大獲全勝的男子臉上,似想看出什麼來。

    “也好。”

    周繼君頷道,眉頭微蹙,轉瞬舒展開來。千十七的舉動實在太過異常,自己以陽謀亂北朝軍心,亦是在這揚州之前收俘天下民心,可他千十七非但沒有阻止,反而一臉淡漠,仿佛壓根不放在心上般。兩國對陣,得人心者得天下,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滔天大局,萬年而成,他到底在圖謀什麼。

    深邃的目光射人天穹雲端,周繼君拂開袍袖收回君子劍,轉身遠去,而千十七幾乎同一時間收回紫龍法相。

    如山擂臺轉眼後不見了蹤影,兩軍將士隔空而望,不知為何,心中忽覺空蕩蕩。

    揚州之地位於大6之南,靠近炎州大海,風從南方起,攜著綿軟的水氣拂掃過炎揚兩州,待到豫揚走廊後時,已化作春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芳草淒淒的戰場上,坑坑窪窪的泥沼越來越多,將士們騎著戰馬衝殺都需小心翼翼地避開,以免陷入泥潭折損性命。而北朝和大煜的戰事也仿佛陷入泥潭般,僵持不前,一個多月來,北朝不斷向前線增兵,此時聚于浣金府城前的人馬已有五十余萬,且後方還有新兵源源不絕地運上。大煜則幾乎將傾國兵馬都帶出京畿,渙金府以及和它成犄角之勢的兩座府城中,共計六十萬人馬,然而自從那日君子擂上鬥將後,煜軍的士氣就一蹶不振,莫說他們,就連強大的修士仙神也終日憂心忡忡。

    軍心動搖如斯,統帥自然不敢出城而戰,大多時候借助高牆深壕龜縮於府城之中,阻擋北軍攻勢,城頭令大煜萬載歷史蒙羞的無辜百姓猶在,李平為得天下道意,亦不敢大肆舉兵。眼見春去夏將來,若酷暑襲擊卷戰場,蚊蟲一多,北朝將士久在南方水土不服,定會生出瘟病。李平心中憂慮,他亦知道大煜是在拖延時間,想讓北軍不攻自破,可自己想出計策都被君公子否決,只因為顧忌傷及百姓。

    “車兒,你師父最近在忙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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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章:萬雄破日(下)

    帥帳中,李車平將目光從沙盤上收回,望向坐在一旁翻看兵法的李車兒。這些日來李平將大半支北軍都交給了李車兒,野戰攻城皆由他自行調度,這也是君公的意思。而李車兒也不負李平的期望,自從那日擂臺一戰後,他就仿佛變了個人般,白日習武或是上陣殺敵,夜裡也不去和那些少年們玩鬧,捧上一卷兵書,點上燭臺徹夜苦讀。讓李平欣慰的,他這個寡言憨實的兒仿佛開了竅般,不僅幾部兵書倒背如流,而且絕非紙上談兵,往往能想出令李平都暗歎的妙計,消耗大煜人馬。

    或許是因為被那個少年刺激了吧。

    李平暗暗一歎,腦中浮起北軍中,另外一個身材高壯的少年人。輕鬆斬殺烏風神君立下二功,破軍星主再無法藏拙,在君公授意下,李平亦對破軍委以重任,令他獨掌一部。破軍仿佛天生就對殺戮戰鬥有著無比高的熱情,沒過十餘日,那部人馬就仿佛仿佛手臂般被他操練得純熟無比,屢次聲東擊西,佯攻它處,逼得煜軍出兵援救,卻被破軍伏兵中途殲滅。

    不過這樣也好,有個實力相當甚至略遜一等的對手,不會被眼前的榮耀迷惑。只要車兒一日在公門下為徒,無論日後去哪,都將註定前程似錦,自己這個老說不定還能沾上點光呵。

    看著方回過神來的李車兒,李平臉上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師父他近沒事就月叔叔沙叔叔談經講道,或者獨自練書法,不過大多數時候都在睡覺。”


    “君公他也唉。”李平長歎口氣,眼中浮起憂色,“眼見夏日將至,大軍停滯不前,他越憊懶起來,總和我說還要等,再等下去”

    “李帥也會起君某壞話來了呵。”

    就在李平扼腕歎息時,溫淳卻透著幾分飄渺的話音傳入帥帳,清晰地落入李平父耳中。李平面頰微紅,滿臉尷尬,就聽周繼君接著傳音道。

    “哈哈哈,李帥勿惱君某了,今日有貴客來訪,總算等到了,李帥和車兒都來見見吧。”

    貴客?

    李平心頭微微一怔,他打量向帳外,就見兵卒警惕地巡守軍營,也沒見到車馬的影。

    莫非又來了神龍見不見尾的通天強者?也對,君公平生交結的好友哪個不是七州絕頂強者。

    李平一臉興奮地在帳內來回踱步,隨後猛地拉起李車兒,就向軍帳後方走去。

    興沖沖地來到君帳前,李平迫不及待地掀起帳簾,幽冶的茶香沁入鼻中,李平就覺得全身上下陡然一輕,連日來的緊張和焦慮竟隨著茶香的流轉,漸漸化去,心底舒坦而愜意。李平深吸口氣,放眼望向帳內,就見君公端坐主席,兩旁分別是月羅刹和沙摩尼,當然也少不了被所有人都視若珍寶捧在手心的齊靈兒。目光移開,落到下,李平神色微滯,臉上不由得浮起幾分失望之色。

    坐于周繼君下手的那名貴客,不是李平期待的通天強者,甚至不是男。她穿著一身男裝,青絲隨意地散落腰間,光從背後看,就已英氣逼人。待到她轉過臉來,娥眉如劍斜飛入鬢,美眸有神,玉鼻高挺,嘴唇削薄,肌膚雪白,若非是穿著男的裝束,絕對是個美人兒,可正是這身男的緊束武士袍,讓她顯卓然氣質,動人心魄。

    “名動七州的寶塔元帥似乎有些失望呵。”

    女莞爾一笑,即便笑起來,她的面龐卻仿佛貼著一層冷霜,總讓人覺得淡淡的疏遠和陌生。

    李平微微尷尬,就見女捧起一盞香茶,起身朝自己走來。

    “寶塔元帥乃是當今天下一名將,在下仰慕已久,今日一見也算得償所願。以茶代酒,我敬元帥一盞。”

    女的言談毫無尋常女兒的嬌氣,卻讓李平心生好感,他早年喪妻,這些年來他一邊守著獨,一邊征戰沙場,年近四十,心也平靜了將近二十年,可今日卻不知為何,那顆心又開始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望向紅著老臉,接過茶水一飲而盡的李平,月羅刹嗤笑一聲,揶揄地說道。

    “元帥大人只顧聞女兒香,卻絲毫不去品味一番這龍牙茶香,當真浪費呵。”

    “龍牙茶?”

    李平微微一愣,臉上的紅潮漸漸消褪下去,他眉頭皺起,又恢復了那顆如平靜古井不波的帥者之心。

    “你就是海潮商業協會的東主海生君?”

    “正是在下。”

    海生君盈盈一笑,捧著茶盞返回席位,卻像沒注意到李平緊鎖的眉頭。她打量了眼端坐主席的白衣男,隨後收回目光,輕歎口氣。

    歲月流觴,六年前他還是受自己照拂能送百里雄回北疆的少年,六年過去,他卻站上了七州之巔,已成為自己仰望的存在。不過位高權重是一碼事,生意還是要做的,自己這次交易的籌碼比之六年前還要大,不出意外,他應當能接受。

    世間奇貨有三種,珍寶,人情和生死。

    然而自己這次出手的貨物卻不在這三類之中。

    海潮商行原本就不是什麼弱小的商行,可在揚州商業協會數大巨頭並立的時代裡,它也只能勉強擠進前七,獲得議事的資格,還得提心吊膽小心不被別家商行吞併。然而到了聖德元年,亂世初至時,海潮商業協會卻一鳴驚人,先是用滿滿五十倉庫的精鐵博取了大煜席供應商的名頭,利用聖旨打通各州商道,原先的綿帛生意也越做越好。其餘大小商行眼見海潮商行漸漸崛起,心中難免吃味,可只當它運氣好。可到了聖德三年末,戰火蔓延各州,饑荒漸起時,揚州商業協會各大東主這現,那個三十歲不到的女,海潮商業協會東主,她的野心和謀算真可稱得上帝王之了。


    天下大亂,先遭殃的就是百姓了,耕田毀壞,家中男被拉去充壯丁,到了歲末許多農戶顆粒無收。一時間,七州鄉間乃至小府鎮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各方諸侯勢力雖有存糧,可只顧著以為軍資所用,哪裡在乎庶民百姓的死活。而這時候,也正是各大商行財的良機,早在二年初,嗅到災荒氣味的商行東主們就大肆購進米糧,存積大半年,等到饑荒開始後,米糧的價格已然翻了不止五倍。商行囤積米糧,卻是為了販賣給諸侯勢力和富戶官宦,而百姓又怎麼可能從這些肥得流油的商賈手中得到半顆糧食,於是乎,天下越來越亂,百姓沒得吃,也不想活生生的餓死,自然揭竿而起。從大煜二年末到大煜三年中這段時間裡,七州各地大小叛亂不下百次,有餓昏頭的村民在村裡設殿堂,自稱皇,屠戶為將,算命的為臣,拉上只有木棍竹竿的村民前去攻打府城。

    到聖德三年末,饑荒氾濫,起義叛亂屢見不鮮,在京畿之地尚有百姓行刺官員,不談其他地方。煜德帝和滿朝文武再也坐不住了,煜德是親書憑證,以大煜寶庫為抵押,向商業協會借二十萬傾糧食,想要低價買于貧民。商人重利而不重義,而且只看重眼前利益,用盡說辭百般拖延,氣得煜德帝直想兵攻打揚州。

    就在這時,卻有一個女站了出來,她上書煜德,不用低壓大煜寶庫,給她三月時間,她自會平定災荒和叛亂。煜德嘖嘖稱奇,眾臣無不疑惑觀望。果真,海生君上書的一夜後,千輛插著海潮商旗的馬車從揚州城開出,沿著一年來打通的商業協會,駛向七州各地,沿途遇到災荒之地就停下,一邊開車庫佈施米糧,一邊宣揚教化行善。每隔半月,都有近千兩馬車從揚州城內駛出,看得大小商行東主目瞪口呆,直到此時他們方醒悟過來,海潮商行厚積薄,未雨綢繆,卻遠遠地早過他們。

    三月後,七州鬧災荒的地方已然減少了一大半,能再次吃飽肚的百姓們自然格外珍稀性命,叛亂之輩也一下少了很多。煜德龍顏大悅,欲宣海生君入朝拜為戶部正官,卻被海生君推辭,滿朝文武都覺過意不去,天下之亂自己無能為力卻被一小小商行平定,況且海潮商行這一下散出的米糧何止十萬斤。於是乎各種賞賜恩典席紛至遝來,待到揚州大小商業協會回過神來時,海潮商行已成為大煜米糧、兵器、馬匹、絹布云云的一供應商,幾乎一夜之間過各大商行,成為揚州商業協會大的商行。而糧價猛跌,其餘商業協會囤積的米糧無法拋售,若一直擺在倉庫裡黴,別說他們自己心疼,身家財富恐怕也得縮水大半。就在他們愁眉不展之時,又是海生君站了出來,她自言願意平價收購米糧,卻有一個要求,就是要擁有商業協會五數議席。

    商業協會總共就只有十議,海潮商行一下占去五個,那和成為揚州之主有又什麼區別。就在商行東主們猶豫不決之時,海潮商業協會大肆低價拋售米糧,米糧的價格一下降至三十年來低。知道厲害的各大東主們再不猶豫,紛紛傳書於海生君,力薦她為揚州商業協會之主。

    自從,海潮商行一躍成為天下一大商行,世人只知海潮不知揚州商業協會。而海生君和各方諸侯私下裡買賣不斷,且價格公道,沒過幾年,天下說的出口的商業行當幾乎都被海潮商行壟斷,其餘商行只能跟在其後廝混。

    女盡掌天下生意買賣,若放在女皇年間,恐怕沒人會相信,在歷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然而,眼前的奇女盡然只用六年時間就做到了,天下英豪,饒是手掌傾國大軍的李平也不敢對她小覷半分。

    目光飄向一臉淡然的周繼君,李平心中不由得思量開來,大戰當前,海生君神秘到來,莫非是眼見大煜國勢將止前來投誠的?看她和國禦熟稔的樣,莫非他們早就相識,亦或是她原本就是君公的人?

    想到這,李平的心思愈複雜起來,有些激動,亦有些吃味,仿佛一下失去了什麼似的。

    在李平這個世間一的名將心中,除了早逝的妻,這世上再沒有半個女能入他眼。就算大煜手掌大權的鸞鳳公主,也只是借助她原本就顯赫無比的身份和運氣。而這海生君初次見面,一眼就讓李平驚豔,她的傳奇是讓李平自肺腑的欽佩。然而,若她只是君公佈下的棋,李平也只能望天長歎了。

    “不知海東主來我北軍中有何貴幹。”

    想歸想,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足,李平在歷經兩國沉浮二十余載,為人處事的道理懂得甚至比周繼君還要多些。

    “在下是來和貴軍貴國做一筆買賣的。”

    海生君露出整齊的牙齒,不卑不亢地說道。

    聞言,李平暗自舒了口氣,站在大局的角度,他本該感到遺憾,若海生君是國禦布下的棋,那眼下戰事將會輕鬆許多。然而不知為何,他聽到海生君這一說,只感覺心中生出幾分莫名的輕鬆。

    “又是買賣千朝萬代,歷史之上的商賈,當屬你海生君一。”

    周繼君抿了口龍牙茶,茶香入喉,只覺得舒坦無比。看了眼一身氣度已失的李平,又看向海生君,周繼君嘴角劃過莫名地笑容道。

    “我現在知道,但凡和你海生君做買賣的人,皆是虧到家了。想當初我原以為奪取那顆封神珠,換百里雄平安回轉是一筆划算的買賣,不料終究還是落入你的大計之中。封神天書現於世間,從此天下大亂,你積蓄多年的米糧派上用場,讓你海潮商行取代了今日的揚州商業協會。嘖嘖,也是你海生君喜好收集珍奇萬物,方探悉了封神珠的秘密。”

    “公果然聰慧,卻是被你猜的一處不差。不過買賣就是如此,各求所需而已。”

    海生君淡淡一笑,她放下茶盞,從腰間解下那只大口袋擺於案上。

    “說貨不如看貨,公和李帥不如先看看。北朝大軍止戰於此,再拖下去恐怕只會讓大煜高興,我這只口袋中的貨物,不僅能讓北軍進入揚州,這天下亦在其中。”

    “揚州商業協會各大商行的投誠書。商人逐利,北朝大軍壓城,他們為保家財,遲早會來找我,這投名狀卻是可有無可無。”

    “公此言雖有理,不過人心嬗變,且揚州各商行都和大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在下使盡手段讓他們一致偏向北朝,公若無所謂這戰事就此拖下去,大可不要這投誠書。”

    海生君把玩著玉盞,幽幽說道。揚州城中海潮行會大,她海生君隱隱就是這揚州之主,然而這一切卻在不傷及各大商業協會利益的前提下,若海生君一意孤行,引得各大商行反抗,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海潮商行被所有商行一起抵制,兩敗俱傷。只有海生君自己知道,她讓各商行東主寫下這卷投誠書,花費了多少代價。

    周繼君也不言語,他掀開隔層,目光微滯,就見二層中放置著一團雪白的肉,這肉大約兩尺見方,周繼君剛將它抓起,就覺掌心傳出一陣熱意,而這大肉竟不住掙扎,仿佛有著什麼一般。

    細細打量著手中白肉,周繼君抬頭看向海生君,疑惑地問道。

    “活肉不死,這莫非是傳說中的太歲?”

    “自然不是。”

    海生君輕抿了口茶水,余光挑向做於堂下的中年男,卻見他正襟危坐,再沒看自己一眼。海生君心中浮起些許複雜的情緒,可面容依舊平靜如水。

    “公雖見多識廣,可這奇肉乃是上古七州都少見之物,名曰老蝳。”

    “哦?確實未曾聽聞。這老蝳又有何功用。”

    周繼君指尖拂過白肉,細細感受著它體內火熱的暖意,那絲奇怪的道力傳來,卻透著遙遠的氣息,有些混沌,有些空茫,還有些糜爛。

    “它的功效嗎”

    海生君放下茶盞,頓了頓,嘴角劃過莫名的笑容,開口道。

    “就是助公打破眼下僵局,攻陷揚州,奪取這江山。”

    話音落下,帳內氣氛陡然凝滯,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望向周繼君手中的肉,心底浮起古怪的情緒。這天下江山,只憑這團渾渾噩噩的肉就能得到,那還打什麼仗。可她海生君又不是三歲小兒,冒險前來北朝軍中,又怎麼可能只為開玩笑。

    “海東主還請詳說吧。”

    周繼君將老蝳放在案前,揉了揉眉頭道。

    就見海生君起身,從腰間摘下一隻短匕,向周繼君走去。李車兒眼中閃過冷意,剛想有所動作,就被李平攔下。寒光閃過,那老蝳被切下指尖大小的一片,卻未流血,老蝳全身猛地一縮,仿佛疼痛難忍般上下翻滾著,然而沒過多久,它被削去的部分又長了出來,和原先的一模一樣。

    周繼君正疑惑間,只見海生君張口將肉片含入口中,隨後她的身體竟一寸寸消失在營帳內。李平心頭大驚,下意識地喊了出來,就聽女的笑聲從周繼君對面傳出。

    “李帥勿驚,海生猶在。”

    聞言,李平暗舒了口氣,餘光中,月羅刹正擠眉弄眼地朝自己看來,李平心中一窘,臉上浮起幾絲紅暈。

    “師父,她真的不見了。”

    卻是跑去和李車兒說話的齊靈兒微微一怔,她天賦異稟,對於人的氣息和天地精氣熟稔無比,就算通天境界強者也無法在她眼前隱瞞氣息,可那個一身英氣的女吃下怪肉後,卻真真切切地消失了,雖能聽見她說話,可齊靈兒卻無法感應到半點氣息。

    “這老蝳果然奇妙,不但能隱身,還能將人的氣息都消匿一乾二淨。”

    周繼君眼中劃過驚喜之色,拊掌道,他運起天目神通,細細看去。就見案前漂浮著一團淡淡的人形光霧,卻是肉眼難以看到,只有通天境界以上,且擁有天目之類神通的強者能察覺。

    “老蝳的功效可不只這些。”

    海生君似乎現了周繼君能看見她,她款款一笑,雙手負於身後,那團光霧竟緩緩向上飛升,穿透帳布,直飛上天。風雨卷來,光霧搖曳晃動,轉眼後落回帳內。約莫一柱香後,海生君再度現身,長濕潤。



帳內眾人除了周繼君外,包括月羅刹、沙摩尼都一臉震驚,吃了這老蝳不僅能消失斂息,還可以毫無顧忌地向上飛,如此神通就連尋常通天強者也無法做到。而李平是握緊雙拳,滿臉激動之色,誠如海生君之前所言,若有了這老蝳北軍攻陷揚州再無絲毫阻礙,試想上萬士卒服食老蝳,神出鬼沒地進入揚州,或是營救百姓打開城門,或是長驅直入攻陷京城,卻是易如反掌。


    “公和李帥可滿意?這老蝳切不可多食,像我適服食的那些,就可以隱身一柱香時間。”

    海生君淡淡一笑道,胸有成竹地望向周繼君,就見周繼君並沒答覆,伸手翻開袋中二道隔層。底袋暴露于周繼君眼中,卻是空無一物。

    “袋中雖分三層,卻只有兩物。”海生君釋疑道,“前兩物是我獻於北朝的,而那後一層中”

    “想要裝我北朝的回饋嗎。”

    周繼君輕笑一聲,卻沒抬頭,只是輕輕撥弄著老蝳。

    “公果真聰慧,卻不知公對這樁買賣滿意與否。”

    “我早想到你會來,卻不料帶來的驚喜卻遠我想像。”周繼君抬頭,淡淡一笑道,“不知海東主想要換的是什麼。”

    “也只有兩事,若公能答應,這樁買賣就此定下了。”

    “海東主請講。”

    “其一,公需得立下一張憑證,立我海潮商業協會為北朝皇室一切供給的供應商,百世不變。其二公攻破揚州後,推倒逝樓,踏平揚州商業協會即可。”

    話音落下,周繼君眼中寒光乍現,轉瞬消沒。

    好大的野心。

    若周繼君答應了她的條件,揚州商業協會不再,七州商道盡落海生君之手,再無商行能威脅到她。天下熙熙攘攘,百姓所求衣食住行皆被海潮商業協會掌握,就連皇室也不例外,那海生君和無冕之王又有何區別。前朝萬代,歷史上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事,統一集權雖好,可這一切卻必須掌於己手。

    心思不住變幻,周繼君深吸口氣,手指輕輕敲擊著案邊,目光游離到那塊緩緩蠕動的白肉上,微微凝滯。

    海生君付出的代價確實讓周繼君心動,難以拒絕。周繼君不急不緩地按兵於此,正是在等海生君,這個大志堪比帝王的女向來知大勢,擅利用,當年如此,今日也如此。北朝大軍壓境,她想要繼續做她的生意,就只有投靠北朝這一條路,想要投靠,就得付出代價。

    “到那時候,你們北朝已掌控七州,武功強盛,還會擔心我的商業協會?再者,我既於今日前來獻策,日後也定會忠心於北朝,就算錢財再多,也只是北朝一民。我坦誠相待,說到這份上公若還前瞻後顧疑慮不定,這場交易也不用做了。”

    “此乃北朝軍營,我孤身前來,且是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公若欲強奪老蝳,我亦無話可說,也不敢對這天下人說。”

    海生君拂袖而起,淡淡地看向周繼君,只等他後的答覆。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大帳內,周繼君目光陡然凝起,他直視向海生君,拊掌道。

    “好一個海東主,我若是你生意場中的對手,早敗得傾家蕩產。答應你又何妨,只不過,你還需答應君某一個條件。”

    “還有條件?”海生君黛眉挑起,臉上泛起冷意,“你且說來。”

    起身,周繼君遙望向北方,莞爾一笑道。

    “海東主此舉實乃謀奪日後的天下生意,人皆有衣食住行之求,卻被海潮商業協會所掌,就算我答應了,待到百年後,這北朝的帝王也容不得你。帝王者,翻臉無情,到那時你海潮商業協會坐大,威脅我北朝,勢必又會引亂局。休拿什麼北朝臣之話來搪塞我,你揚州商業協會,我北朝先祖,當初還不都是大煜臣。”

    聽得周繼君這番話,海生君臉色微變,轉而一笑道。

    “這些我自然省的,且早已思量過。海潮商業協會雖會是日後北朝大的商業協會,卻並不會霸主,若成壟斷之勢,那天下生意死氣成成,我也會覺得沒趣。”

    海生君輕描淡寫地說道,她看了眼周繼君,頓了頓又道。

    “公若還不放心,就先說說那個條件,只要我能做到,那這場交易就這麼定了。”

    “你自然能做到。”周繼君嘴角劃過意味深長的笑意,“想要讓我和這北朝的帝王們放下心來,你海潮商業協會就必須和皇室親密無間,血脈相容,成為一家人。”

    聞言,海生君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卻聽對面那個男人接著道。

    “如今的陛下雖然年紀尚輕,不過卻出自我門下,又受古老先生教誨,無論德行還是氣度都是世間僅有。況且,他乃七州之主,天下之皇。海東主若尚未婚配,不如君某就做個主,讓陛下迎娶東主為後。不知東主意下如何?”

    “哐當”

    茶盞摔落在地,眾人轉目看去,就見李平神情微微僵硬,尷尬地望向失手摔落在地的茶盞。

    “君公,你是在折辱在下嗎。”海生君臉上浮起慍怒之色,冷笑著說道,“天下百姓不知,可我卻知道那百里無生乃是君公立下的傀儡,有名無實,況且他還只是個少年,年紀相差如此大”

    “海東主真的不願意?”

    海生君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她緊咬下唇,冷冷盯著一臉古怪笑容的男。

    “我海生君雖是女,可卻非尋常女,就算要嫁人,也會尋一英豪男,絕不會嫁給一個傀儡。就算他乃七州之主,我海生君也不屑一顧。”

    “好繼君拊掌而笑道,“這麼說來,能讓海東主鐘意的人,必須年紀相仿,且是這七州有數的英雄人物。”

    海生君一怔,心中只覺有些荒謬,她到北軍只是為求天下生意而來,之前氣氛雖僵,可也在她意料之中,若君公一口便答應,海生君也會懷疑他的誠意。孰料談的好好的,不知為何竟扯到她的婚嫁之事上來,她孤身一人這麼多年,不是不想嫁人,即便再強勢的女人,也會有那疲憊不堪的時,心中脆弱孤單,只想找一個能抗下一切的肩膀靠上一靠,可這世間男雖多,能入她眼的卻寥寥無幾。

    “海東主如此奇女,當然只能世間英豪配得上,小君君你若再提什麼無生,小爺我一個不答應。”

    陰惻惻的話語傳出,卻是始終一言不看好戲地月羅刹嚷嚷道,他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斗笠下,那雙陰沉的眸裡閃過戲謔之色。

    “我自然不是那種亂點鴛鴦譜的渾人,不過”

    周繼君沉吟著,隨後他目光飄到坐立不安的李平身上,臉上浮起笑意。

    “在我北軍中倒有一英豪能配得上東主。三軍統帥,煜殿寶塔元帥李平,無論身份還是名望,都為天下僅有,乃是這七州百姓公認的英豪人物,且年齡和海東主也相仿,不知東主意下如何。”

    此時海生君心中早已亂成一團,周繼君幾乎沒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就已將話說死,自己若不答應,那之前的話豈非都成了託辭藉口,可若答應了

    下意識的,海生君抬頭向李平望去,卻堪堪迎上那道灼熱中攜著幾絲期待的目光,海生君心頭砰砰直跳,霞飛雙頰,立馬將臉轉向另外一邊。

    “李元帥可不是我君某的傀儡,一身功勳乃是他這麼多年自己用雙手打拼出來的,我北朝人皆知李帥雖然武功卓著,可生性溫和,如此男方配得上海東主。”

    耳邊又傳來君公沒完沒了的言語,海生君雖有些不耐煩,可臉蛋卻紅了,心底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卻是許多年未曾有過了。

    少女懷春?呸呸,我可是立志要做一個問鼎商道的女,怎能糾纏於男女之情不過這李平稱得上是世間少有的英豪,我若真嫁與他,也不算委屈,可是

    “海東主你日後的大兒可是小君君的徒弟,等你和李帥結親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小君君也不會不放心。唉,既能得一好夫君,又能成就自己的事業,這世間兩全其美的事少之又少,海東主莫再猶豫了。”

    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可卻都說到海生君的心坎上,海生君雙頰愈紅了起來,她深深吸口氣,驅散了心底的慌亂和壓抑。

    “可否容我考慮幾日。”

    離天機把玩著手中的摺扇,喃喃道。摺扇名為三山扇,顧名思義,在爭鬥中祭出此扇,可召來三座巨山,當真是天下間少有的至寶。而此扇原先的主人是大煜十二神君之一的五嶽神君,半個月前,離天機於陣前邀鬥五嶽神君,戰至百餘合將其斬殺,成了君公麾下五個完成試練的星主。公大悅,順手將此扇賜於他,並傳他煉化之法,等日後離天機修為高了,可按照自己的心意再度煉化三山扇。兩日不到,離天機還未好好把玩這三山扇,就又被周繼君遣派至豫東,行此使命。

    離天機好遊玩,在星主中是出了名的,得到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就和他當初龍歸山一行取帝王石碑般,悠悠晃晃,在豫東足足盤桓了三日。

    “公估計等急了,明知我性慢還派我來也罷,這就去找那人吧。”

    離天機伸了個懶腰,淡淡一笑,隨後身藏入風中,腳踩松濤向那山莊飛去。

    “什麼人?”

    離天機還未到山莊門口,就見兩道劍光從從林中射出。眸底閃過不屑之色,他揮起袍袖,鼓鼓勁風從袖中湧出,將那兩口寶劍蕩開。

    “我來”

    離天機方開口,就見十名年輕武者從林間走出,將他團團圍住,為的長須男不等他說完,就怒目呵斥道。

    “鬼鬼祟祟,你來我劍齋到底有何圖謀?”

    “在下受我家主公之命,前來拜會左齋主。”

    “師父正在閉門清修,恕不見客,你請回吧。”

    為的男也不多問,冷著臉張口逐客。

    “當真不見?你就不想知道我那主公是誰。”

    離天機皺了皺眉頭,臉色冷了下來。他承載天機星星命,天資聰慧,較之其餘星主也稍顯成熟,周繼君屢次派他遠行也是看中了這一點。然而再怎麼成熟也還只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人,幾日前他剛斬殺五嶽神君,聲名鵲起,正當春風得意之時,卻遭到如此冷意,心中自然不悅。

    “知不知道都一樣,師父早有令在先,今年閉齋,不收弟不見外客,就算煜北兩朝帝王來了,我師父也不見何況你。”

    為的男嗤笑一聲,朝他的師弟們招了招手,轉身就要回山莊。就在這時,他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猛地回身,就見那個一身青衫的少年躍身而起,竟不顧他的勸告向劍齋方向飛去。

    “地境巔峰?”

    男眉頭皺,神情卻絲毫未亂,目光緊盯著少年的背影,男低喝一聲。

    “結陣。”

    十來道劍光從四面八方飛射而來,漫舞在空中,將離天機的去路堵死。

    “這位道兄,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就此離去。”

    長須男負手而立,望向身形懸凝的少年,冷冷說道。

    半空中,劍光如電,交錯飛舞著,看似紊亂,可隱約包含陣法之道,讓離天機無法尋出到半絲突破的縫隙。臉色愈冰寒,離天機掃過滿臉警告之意男,冷哼一聲,雙手捏出一道道印法。

    “自尋死路。止劍”

    眼見少年置若罔聞,長須男臉上閃過慍怒,張口喝道。結出劍陣的劍齋弟齊齊倒退一步,雙手聚於胸前,口中念念有詞,猛然翻手推出。半空中,十餘口寶劍驀地停滯不動,卻出“嗡嗡”劍鳴,下一刻,十餘口寶劍彙集在一起,頂端如扇分開,宛若峰巒起伏的巨山壓向離天機。

    “風雷袖”

    離天機冷喝一聲,印法結出,眸底閃出絲絲光彩,他長袖揮舞,陣陣罡風從袖口躥出,聚合如龍,分散如蛇,猛地射向巨劍。

    這破風袖乃是虛柯於偽天宮中傳出的絕技之一,卻是袖裡藏乾坤,幻化風雷,出其不意地攻擊對手。離天機性散漫又好玩,一眼就看上這招破風袖,求得虛柯傳授他,隨後又得周繼君改進,威力強大,終成為他本命戰技。周繼君預謀揚州,卻差一通天強者相助,本欲請虛柯,然虛柯行蹤詭譎,此時尚不知在哪遊山玩水,於是只得讓離天機來請左遊生下山。臨行前,周繼君還一臉神秘的和離天機說,他此行豫東會有一場機緣。離天機本就對公口中天下劍道盡得七分的左遊生好奇無比,又聽見公道他此行有機緣,心中本是喜悅,卻不想遭遇劍齋弟蠻橫無理的阻攔,一時怒起,亦有些許不服,這施展出他這招成名絕技。

    所謂成名,卻是因為半月前的渙金府外,離天機正是用這一招袖中藏風雷,斬殺實力強悍的五嶽神君,名動天下。

    風起,紫雷現,風雷狂湧向空中巨劍,電光乍閃,巨劍猛地一震,從中分裂開來,轉眼間碎裂一地。劍齋弟們臉上浮起驚詫和慌亂,面色由紅轉白,卻仍舊硬著頭皮攔在離天機身前。

    “劍齋弟,不過如此。”

    離天機嘴角浮起冷笑,他剛躍上半空,一口銀劍從斜側飛來,劍影若高山海漠,劍氣若龍蛇徊舞。離天機只覺心底一寒,在那日邀鬥五嶽神君之後,他再一次感覺到足以威脅他性命的氣息。青衫闊袖揚起,餘光中,長須男滿臉嚴峻舉劍刺來。

    風雷出,重重地撞上銀劍,火花遊走在空氣中,兩人同時倒退了一步。

    “你還欲攔我?”

    右手負於身後,臂膀上的劇痛傳來,離天機眉頭微微抽搐著,若非身懷風雷袖這等絕技,適那飽含殺機的一劍他絕對擋不住,就算擋住,可此時右臂酸脹,就好似被刀槍挫骨磨肉般,疼痛難忍。

    “下本領高強,可我劍齋弟容不得你侮辱,若不賠禮道歉,休怪我下殺手。”

    長須男上前一步,顫抖著手橫劍於胸前,冷聲道。

    “哈哈哈,真是迂腐之極。我急著去找你們師,沒空陪你玩。”

    離天機哂笑一聲,眸底浮起陰霾之色,右臂陡然揮出,風雷乍現。長須男見招拆招,刺出寶劍,卻不防離天機左袖中劃出一隻摺扇,摺扇飛舞于空,呼呼鳴嘯,彈指刹那後,三座巨山從天而降,鋪天蓋地壓向劍齋弟們。

    劍齋弟只修劍道,何曾見過這等神通法術,此時個個臉色白,雙腳仿佛釘在地上般呆呆地望向天頭,不知所措。

    “你們就在這山下呆上一陣吧。”

    離天機揶揄地說道,他邁開腳步,正欲向劍齋走去,就在這時,餘光掠過那三山,離天機陡然一怔。卻是那三座百來丈高的巨山忽地止住下墜之勢,古怪地懸於半空。一根晶瑩剔透的手指從空氣中伸出,點向三山,三山微微一晃,頃刻間化作齏粉消散在空中。

    “你家公是讓你來這殺人的?”

    冷漠的話語攜著強絕的氣勢壓來,離天機慘白著臉,踉蹌起身。他擦拭著嘴角的鮮血,喘著粗氣望向對面長高束,一身古樸衣衫的男,只一眼,離天機瞳孔就猛地縮起,額上滴下大顆大顆汗水,心中湧起莫名的恐慌。眼前的男隨意地站著,可他看向少年,目光罩來,離天機只覺得對上了傳說中叱吒洪荒的上古巨獸。下一刻,這種感覺又突兀地消失,到三十歲的男人淡淡一笑,向他伸出手。

    “拿來。”

    離天機微微一怔,爾後反應過來,連忙從懷中掏出周繼君親筆書寫的密函遞了過去,暗自舒了口氣。他望向看著信函,臉色陰晴不定的男,心中的好奇非但沒有消散,反而愈濃烈起來。

    他就是當年震驚天下的京城一戰中差點殺了公的男人,如今的修為應當也是通天了吧,否則我又怎麼會感覺如此無力,就仿佛對上公、月三公般。三山扇如此強大的法寶,他只用了一根手指就能毀去,卻不知道公能不能做到被公稱為七州一劍客的左遊生,我和之間的距離究竟有多遠,像我和公那般遙遠嗎

    離天機恭恭敬敬地站著,臉色卻不住變幻著,不多時,左遊生已閱完信函,他目光移向離天機,淡淡地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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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章:死而復生(上)

    “你家公還真會多事,也算我當日欠他的情,雖然那也只是他的佈局罷了。”

    聞言,離天機長舒口氣,他朝左遊生躬身一揖,隨後轉身就要離去。

    “且慢。”

    耳邊傳來男莫名的笑生,離天機心頭咯噔一下,停住腳步,疑惑地望向左遊生。

    “你家公的事我應下了,可你的是還沒完。”

    左遊生踱著腳步,走到離天機身前,上下打量著,嘴角劃過冷意。

    “我創劍齋,傳授劍道,可不是讓我弟平白無故受人辱沒的。你今日若不磕頭認錯,那就不要回去了。”

    離天機臉色一僵,他捏緊拳頭,良久未有開口。

    “你當真以為這天下,這七州,就是你家公一脈強?有你家公在,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辱沒他人,無所顧忌嗎。”

    左遊生深深看了眼一言不的少年,呵呵笑了起來。

    “我也不做那以大欺小之事,只要你能向我門下弟磕頭認錯,我就放你回去。否則”

    “否則如何?”

    離天機終於開口了,指尖嵌入肉中,他抬頭對上左遊生深邃的眸,滿臉倔強不服。

    “這樣啊,君兄門下果真都是硬骨頭,和他一個德性。若還是不肯認錯,我只好替君兄教訓一下他的門人了,他創出君道意,可惜門人卻絲毫沒有半點君風範,我替他出手教訓,想必他也不會怪我。”

    陡然間,左遊生眼底泛起一絲精光,卻是面前的少年猛地揮袍,風雷乍現,隨後躍身向後飛離而去。



“師父小心”


    聽著弟們的驚呼聲,左游生冷冷一笑,張口吐出一股白氣,風雷尚未成形就被如劍白氣刺碎。離天機眼見那個恐怖的男並沒有追來,心道僥倖,卻不敢放鬆提向南飛去。三柱香時間過去,離天機猛地停下身形,眉頭皺了起來,他在這密林中疾飛了許久,那出口明明就在不遠處,可他卻始終無法到達,仿佛繞圈般,陷入這宛若迷宮的密林中。

    “以為這樣就想困住我?”

    離天機冷哼一聲,抬頭望向蔚藍長空,騰身而起。然而,就在他即將飛至樹梢時,冷風呼嘯撥動松柏,長長的樹枝向他掃來,在半空幻化出詭譎莫測的劍招,刺向離天機。離天機微微恍惚,他剛想移身,就被數枝掃到,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之前已受傷的離天機狼狽不堪地起身,風聲呼嘯於耳邊,冷漠的聲音隨之傳來。

    “此林乃是我練劍之處,林中老松已有九百餘歲,老而成精,日日看我練劍,卻已學會三四成。這三成多的劍意雖無法殺人,卻可攔下任何通天之下的修煉者,就算你家公在此,想破去這招也需花上些功夫。你既然如此小覷我劍齋,那就在這感悟下我一半不到的劍意,一日感悟不出,一日破不去,就一日無法走出。好生呆著吧,等你家公親自前來接你”

    聞言,離天機臉色大變,他怔怔地望向那棵好似百歲老人般古樸滿是褶皺的巨松,心已沉至底穀。

    推開院門,左遊生目光落向校場,就見一個兩三歲的女童揮舞著竹劍,一筆一劃地練習著劍法。尋常家的孩兩三歲還懵懵懂懂,甚至話還未說全,可自己的寶貝女兒卻是千古難見的奇,生來早慧,或許是血脈中懷著自己劍意精氣,她剛出生,臍帶還未剪斷,就雙臂合攏手指向天穹,仿佛舉著劍般向左遊生劈去。左游生大樂,從此以後對他這女兒寵愛得難以複加,半歲學語,一歲會走路,又過了半年就開始傳授她劍術,卻看得左夫人心疼無比,可見著自己女兒學得不亦樂乎,心中雖惱左遊生,可也沒去制止。

    時間過的還真呢,轉眼間塵兒就已經兩歲了,而君兄他們也都修煉到通天了。

    雙目微微眯,左游生頰邊浮起一縷苦笑。

    君兄想必以為我也和他們一般到達通天,方邀我前往,可惜呵,自己的劍道似乎又遇到了瓶頸,在人尊巔峰徘徊了半年有餘,始終未能尋到通天的門檻。

    “爹爹,你回來拉。”

    女童稚嫩的聲音傳來,左遊生臉上的苦澀消散,笑著看向她女兒。

    “乖女兒,讓爹爹抱一抱。”

    “不要”

    女童口上說不,可卻隨手丟下竹劍,笑嘻嘻地鑽進她爹爹的懷中。

    “爹爹,你剛和誰說話呢。”

    “一個不曉事的晚輩。”

    “他做錯什麼了。”

    “出言辱沒我劍齋弟,你爹爹將他困在洗劍林中,他想出去就只有悟出庶人劍道,可我的庶人劍若隨便能修煉,也不配七州一劍的稱號了。”

    “是啊,就算那個君公來了也悟不出爹爹的劍道。哼,他活該。”

    女童鼓起小嘴,眼中卻閃過莫名的光彩。劍齋雖然隱世出塵,可呆久了也會心生厭倦,何況是天天只有練劍左清塵,每日能見到的人只有爹爹、娘和那幾個師兄,如今這劍齋之地終於來了個陌生人,終於可以消遣一番了。

    “塵兒,爹爹要出一趟遠門,你在劍齋要聽娘的話,師兄們練劍也不要搗亂,聽見沒。”

    左清塵此時正想著洗劍林中的陌生人,絲毫沒把她爹爹話聽進耳中,她嗯了一聲,目光順著波濤翻湧的松林望向。

    輕歎一聲,左游生放下女兒,起身就要重播,餘光中,髻高挽的女站在樹下。

    “沒事夫人,我就去見個朋友,很就回來。”

    女沒有說話,只是直直望著左遊生,眼角劃過幾絲憂愁。左遊生心底一軟,他深吸口氣,擠出一絲笑容道。

    “夫人不要擔心”

    “又是去打架嗎?”

    左遊生話音陡然止住,心中湧起無比複雜的情緒,有些暖意,也有些猶豫。這麼多年了,每次自己欲要拔劍殺敵,她總會問自己是不是去打架,孩童之間會做的事卻用在自己身上,聽似輕鬆,可左遊生卻知道她心中的擔憂和緊張,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夫君只是去打架,而不是去和人廝殺,一定不會有事。

    良久,左遊生灑然一笑,大步向內宅走去。

    “我去去就回,這是我後一次出去打架,以後我就呆在這劍齋中永遠陪著娘。”

    庶人劍呵,你又開始激動了嗎,讓你寂寞了兩年,終於又到並肩作戰的時候了。

    這次我們要斬殺的,可是通天呢。

    中軍主帳,暗沉的火燭搖曳輕舞,尾跡掃過帳幕,卻是人影連連。此時主帥帳中,北軍上位者皆已到齊,周繼君、李平、月羅刹、沙摩尼、李車兒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望向帳中的沙盤,陰森詭譎的蛇人衍算著行兵路線,就見沙盤之上分出數道鐵流,分成三個方向突破揚州,向那京城奔湧而去。燭光映照上眾人眼眸,卻將眸色染得通紅,宛如廝殺慘烈的戰場上那朵綻放的血花,妖嬈盛開。

    “諸位都準備了六年,我也是,大戰在即,是勝是敗,這江山大歸屬就在今夜定下。”

    周繼君沉吟著說道,他環視眾人,無論是幾路大軍的統帥,還是自己麾下的少年星主,此時都滿臉亢奮,戰意勃。

    “此戰名曰斬龍,待到攻陷浣金府後,我、月羅刹和沙摩尼拖住大煜通天,紫微你帶著仙神異族還有其餘星主格殺地方仙神和修士,車兒、靈兒你們襄助三路大軍橫掃揚州,直撲京師。”

    “公,是不是太急了點?不若先佔據揚州,爾後再圍困煜都。”

    李平眉頭皺了皺,拱手道。

    “今非昔比,如今大勢都在我北朝一方,當初白啟不足十萬人馬尚能攻至平南府城前,何況今日我北朝五十余萬大軍皆在此,兒郎們士氣如虹,戰決又有何不可。”



周繼君收回詭道蛇人,拂袖道。


    “大煜喪失民心,軍心不再,朝中臣無不懷疑那偽煜德的身份,如此正是我北軍一鼓作氣直搗黃龍之機。哼,等煜德回過神來,再想調集炎州兵馬抑或眼前的煜軍回援時,卻現我北軍已兵臨城下那時候他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嘴角揚起,周繼君掃過帳內諸人,就見眾將都是滿臉火熱,紛紛笑開,似乎已經看到了不久之後,北軍攻陷煜都,那個滿腹壞水的異類偽帝被挑在槍尖,而大煜國祚也被北朝鐵騎踏平,他們成為了真正的開國功臣,名垂萬古。

    “無量壽佛,殺。”

    角落裡,光頭青年口喧佛號,眼底劃過一絲戾氣。

    看了眼周繼君,有掃向戰意昂然的諸人,李平深吸口氣,頷道。

    “如此也好,想必也不會再出什麼變數。公,我們何時出兵?”

    話音落下,帳內眾人都屏氣凝神望向周繼君,眼中滿是迫不及待。

    “等。”

    周繼君淡淡一笑,他從李平手中接過兵符,分給三路統帥,目光透過帳簾遙望向換金府。

    “等那柄劍出現在浣金府中,等他出現。”

    左兄,我知你尚未達到通天,可你成就通天的機緣就在今夜,只要不死但願這兩年的溫柔鄉沒有讓你的劍意也變得綿軟無力,庶人劍,終於又可以見到你了。

    走出主帳,萬籟俱靜,周繼君望向皎潔的明月,心中暗道。

    如今大勢在握,只等左游生來,斬殺雙髻老人,然後周繼君、月羅刹和沙摩尼就可以有八成把握將幽隱和千十七阻於此處千十七

    周繼君眉頭微微皺起,他目光游離在暗沉逼仄的天穹上,烏雲翻滾,在那雲層之上卻有一個他至今未曾參破的滔天大局。

    “你布下這局究竟為了什麼,若只是圖這七州,數千年前你已得手了。若為圖我,數千年前你又怎麼會知道我的出現十七郎,你到底在等什麼。”

    眸底閃過精光,周繼君猛地轉頭望向不遠處的府城,墨青色的劍光劃破天野,星月之光在這一劍下碎裂成兩截。

    浣金府中某處府邸內,頭紮雙髻的老人身形扭曲成古怪的形狀,盤膝吐氣。陡然間,兩撇長相連的美貌微微蹙起,他抬起頭,眸中射出五尺精光捅穿屋頂,迎向墨青色的巨劍。巨劍被彈飛出去,而雙髻老人全身一震,臉上浮起病態的紅暈。

    “何方人尊,竟敢挑釁老夫?”

    雙髻老人怒喝一聲,不顧三七二十一,騰身飛出。千十七和幽隱尚未到來時,他獨自一人坐鎮浣金府,幾乎是憑藉一己之力阻擋下周繼君眾人,在大煜軍中聲望遠高幽隱,直逼千十七,那些山海秘境來的人尊修士個個對他恭敬有禮,有的甚至討好著來向他請教修行之道。而北朝仙神異族也對他憚怕不已,誰知今夜修行正在興頭,卻不知從哪冒出來了個人尊,竟敢不知死活地和自己動手。

    蒼老的臉上閃過慍怒之色,雙髻老人駕雲而立,冷冷望向對面手持巨劍的青年,也不去看亂成一團的府城和遠處將千十七和幽隱攔下的周繼君三人。陡然間,他瞳孔一縮,目光飄過巨劍,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名劍榜排名一的庶人劍你就是那個掛印而去的禦殿左教頭?”

    “正是左某。”

    “哦?”雙髻老人上下打量著左游聲,莫名地一笑,“據說你當年差點斬殺了君公,愚昧的世人將你描述得和通天一般厲害,卻不料這些年你仍止步人尊,居然還為那逆賊賣命。老夫真是失望之極呵。”

    城中戰火高燃,不知何時進入浣金府的北軍將士斬斷鎖鏈放下城門,戰意昂然的北軍和煜軍廝殺在狹窄的城門口,寸土必爭。大煜修士仙神則被北朝的仙神異族團團包圍,十來個少年星主袍袖著戰向底氣不足的仙神。而在月下另外一角,五名通天強者冷冷對峙著,狂風席捲周遭,虛空裂開條條細縫向遠處蕩開,雖未開戰,可一戰必將天翻地覆,毀城壞地。

    收會目光,左遊生有些茫然地看向顫抖不已的庶人劍,他深吸口氣,似要將周遭殺伐慘烈的氣息全都吸入肺中。遠離這亂世之戰已有兩年多,上一次和人交手還是在不遠處的京城中和如今的北朝國禦君公。這兩年左遊生隱居豫東,梅妻鶴,自在活,卻是已然漸漸遺忘了這戰鬥的氣息。

    “真是憋的慌。”

    左遊生淡淡一笑,目光劃過雙髻老人,落到手中的巨劍上。他伸出手指,一寸寸地撫摸過劍刃,輕吟聲傳出,鏘鏘作響,先是極弱,待到左遊生點上劍尖時,庶人劍猛地一震,刺目的血影從遊走在黛青色的劍身上,仿佛在祭奠那些曾在它鋒芒下身死名敗的亂世強者們。



龍吟聲響徹天穹,攜著不甘和憤怒回蕩在豫揚之地,華衣不再的青年目光漸漸凝聚,眸中流淌出莫名的情緒。


    “你也和我一樣寂寞了嗎那麼,戰吧。”

    “傳說中的七州一劍客?哈哈哈,你的劍道再厲害,可通天之下,萬物如芻狗螻蟻。”

    左游生冷著臉,雙手緊握劍柄低喝一聲。

    “起”

    數百萬斤的巨力灌入長劍,庶人劍劍意隨之湧出,劍身不住顫抖著,雙髻老人眉頭微皺,張口吐出一道氣來。

    通天之勢成,天地人合一。

    瞬間,左遊生一次和庶人劍失去了感應,手握劍柄卻仿佛抓著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死物。沒來由的,左遊生心頭浮起幾分許久未有的慌亂。

    “通天之下只要實力夠強越級挑戰又何妨,可通天與人尊卻是遙不可及的兩個境界,猶如天壤之別。”

    對面傳來老人低沉的笑聲,天地之勢席捲而來,左遊生只覺得自己仿佛那顛簸在驚濤駭浪中的小舟,隨波逐流,再無法掌控自己的力量。

    一劍客?從此以後七州再無擅劍之人。”

    雙髻老人不再多言,眉宇間浮起殺意,他丟下庶人劍,伸手揮左遊生。巨大的掌印出現在天頭,月色被它遮擋,下一刻它猛地朝左遊生壓去。不遠處的周繼君神色一緊,目光凝滯在那只掌印上,隨後望向動彈不得的左遊生,眼中閃過複雜的目光。

    左遊生雖只是人尊,可他的庶人劍卻是令周繼君都忌憚強大戰技,兩年不見,周繼君原以為即便他沒有突破到通天,可憑著那口庶人劍也能威脅到雙髻老人,卻不料左遊生竟毫無還手之力。人尊和通天之間真的如此難以逾越嗎,周繼君在人尊境界時候曾經斬殺過通天,可那是憑著詭計和佈局,真正交起手來,三個周繼君也難以戰勝通天。

    “莫非這步棋走錯了?”

    周繼君望向即將把左游生壓成肉末的手印,低聲喃喃著。刹那後,劍光沖天起,八十余丈高庶人劍呼嘯著飛刺向掌印。

    “轟”

    天頭傳來巨響,天地人合一之勢破出數條細縫,雙髻老人臉上浮起驚詫,爾後冷笑著望著法相破碎、身形搖搖欲墜的男,就欲飛身而上。只見左遊生穩住身形,右手劃過弧線憑空劈下,虛空裂縫出現在左遊生手臂下,他深深看了眼撲殺上來的雙髻老人,踉蹌著鑽入虛空裂痕中。雙髻老人臉色沉了下來,他重掌通天之勢,天地人合一,可在數十丈的通天之勢內卻無法察覺到左遊生的棲息。

    墨廣忽閃,雙髻老人猛地回身,就見那個手持巨劍的男不知何時憑空出現在他身側,長劍如蛇,斜刺而來。

    “哼,和我耍花招。”

    雙髻老人譏諷地一笑,身形閃過數道虛影避開庶人劍,爾後伸手抓去。左遊生一劍斬空,然而卻在雙髻老人的通天之勢中劈開一道五尺來長的虛空裂縫,雙髻老人臉上浮起難以置信的神色,當他回過神來時,左遊生卻再度消失不見。就這樣,左遊生依仗著他的成名絕技虛空斬,一擊不中,便躲入劍下世界中,爾後再出,偷襲向雙髻老人。

    周繼君臉上先是浮起淡淡的喜色,隨後眉頭蹙起,左游生雖然連連刺殺,憑藉虛空斬撕裂通天之勢,打得雙髻老人暴跳如雷。然而雙髻老人畢竟是通天,雙臂千萬斤巨力,又可借得天地之勢,左遊生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傷到雙髻老人半根毫毛,反而不斷地在消耗自身道力精氣,長此以往,左遊生必敗。

    兩年前,周繼君就和左游生在白衣庵中一笑泯恩仇,並結為好友,左游生借助周繼君成就人尊,而周繼君眼下邀他相助,也盼著他在這一戰中能突破到通天,可此時周繼君方知,人尊和通天確實是天壤之別,也是因為他當初人尊境界時佈局斬殺通天,這心生小覷之意。

    然而此時後悔卻已晚了,周繼君眼中閃過寒光,腳步微移向那處驚天動地的戰局,就覺一股冷徹骨的殺機將他牢牢鎖定,只要周繼君動彈半分,對面同樣一身白衣的男就會放出他那條猙獰可怖的紫龍,兩方通天之戰將會一不可收拾,到時五股通天之勢爭天奪地,勢必會波及到左遊生。

    深吸口氣,周繼君移轉身形,冷冷望向千十七,餘光猶自飄蕩在不遠處的虛空裂痕間。

    你的庶人劍可不是那刺客之劍,身臨絕境若無法把持住自己的道意,你這通天之境的機緣將就此消泯。

    一次次的穿梭在虛空裂痕中,光怪的劍下世界刺得左遊生眸痛,饒是他的修為高達人尊,可肉身游走於劍下世界間,無數古怪的力道壓來,稍不留神,身上就被劃出一道裂口,而道力也被消耗得所剩無幾,幾次持劍刺殺,都差點被雙髻老人擊中。

    “我的庶人劍什麼時候弱到這種地步居然無法光明正大的和人交手。通天?通天又如何,劍客者雖庶人無名,可只要身不死劍道在,血濺三尺帝王座,連天也能劈成兩半,通天又如何?”

    虛空裂痕中,左遊生喘著粗氣,抹了把額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透過層層疊疊的虛空光影,他望向蓄勢而待的雙髻老人,手臂微顫,卻還是止住身形,沒又出去。

    “我居然也會害怕了,可是,我又在怕什麼呢”

    左遊生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京城時候,日日夜夜倚在府門前,無論颳風下雨,天色多晚,都會默默等他下朝回家的女。不多時,左清塵稚嫩的面龐亦出現在他眼前,左遊生這輩值得驕傲的事,不是練就庶人劍,亦不是成為名震七州的一劍客,而是他這個方兩歲多的女兒。這天下間,就算君公那個女徒,或許也沒自己女兒這樣的絕世天賦吧,不出十年,她必將成為閃耀在七州上空亮的那顆星辰。

    只不過,自己還有機會親眼見證那一刻嗎。

    心頭咯噔一下,左遊生眼中閃過明悟之色,然而這明悟卻是從痛苦中生出。

    “怪不得,我的庶人劍孱弱如斯。劍客者,心有逆天之劍,庶人者,雖位卑卻敢冷眼面天顏,全是因為我曾經無畏無懼的庶人劍道。可如今顧忌太多,牽掛太多,我早已不配做那般無畏無懼的劍客了。”

    臉上浮起濃濃的死氣,左遊生蜷縮起身體,步履踟躇,就這樣躲于劍俠世界中,看著那高不可攀的通天強者肆意咆哮譏笑,一動不動。

    “哈哈哈傳言中的七州一劍客也不過如此,竟然不敢露面了。“

    “可笑那君公還讓你來阻我,真是一個可憐蟲”

    “當年名震京華,紅顏一怒不畏帝王的庶人公,今日卻變成一個縮頭縮尾的鼠輩,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當年京城

    洛家女兒擁有從白衣庵一直排到皇宮前中央大道的追求者,可在左遊生出現後,卻無一人再敢心懷覬覦。那時候的左游生還不是庶人公,他有著顯赫的身世,世代為相的左家正房獨,擁有強絕的武道,名列京城四大公。左遊生還記得,那日他練完劍,想要去白衣庵旁的皮貨店買護手筒,當他縱馬經過高時,櫻花下的小軒窗輕輕打開,左遊生漫不經心地轉頭看去,然後目光再也移不開了。

    少女嘴角掛著甜甜的笑容,踮起腳尖想要摘下那朵離她近的櫻花,可即便近,也相距半丈多。少女努了努粉嫩的小嘴,黛眉輕蹙,眸澄澈如水,那絲還未盛開到極致的傾國風華在這一刻隨著朵朵櫻花綻放開來,泄入左遊生眼中,今生再無法忘懷。



華麗的銅劍飛舞上枝頭,櫻花飛舞,落於窗櫺前,少女臉上浮起欣喜的笑靨,她捧起一朵朵鮮櫻花,透過漫天花影看到了臉色微紅的左遊生。那段日或許是左游生樂的時光,帶著洛滌塵縱馬遊京城,或是教極為聰慧卻始終厭惡武道的少女練劍,然而,沒過多久,左遊生卻現洛滌塵對他漸漸冷淡疏遠了,無緣無故,仿佛花開花謝那般自然而然。


    後來,左遊生怒斬青龍武王,被女皇廢除所有頭銜貴勳,淪為庶人,帶著他的庶人劍遠走他方。

    或許是因為她不喜歡我左家的身份吧,或許是她想要一個能憑一己之力打破京城樊籠將她帶走的強者,左遊生這麼想著。然而當他劍道小成,信心滿滿的回轉京城,卻現兩相陌路,她對自己再無半點溫情。

    再後來,周繼君大鬧京城,月羅刹和沙摩尼帶著洛青遊母女逃往海外島國,左遊生千里阻追兵,那是他這生後一次見到她。

    沉淪數年,左遊生愈孤僻冷漠,直到遇到了那個用盡一世溫柔化解他心中絕望和冰冷的女

    “那時候的你刻意疏遠我,是因為你心裡已經有了我左遊生,卻怕戀上罷了。”

    耳邊猶傳來雙髻老人憤怒的吼聲,時過境遷,再回往事,左遊生怔怔地望向無盡虛空,艱澀地自言自語道。往事若飲酒流觴,起先是那甜蜜的果兒酒,隨後越來越淡,無味如水,卻又被倒入劣等的黃湯,火辣辣地割著左遊生的五臟六腑,絕望時候心死如灰,不過到後,卻被那沁滿心房的溫暖化去了斷腸的消沉醉意,重燃希冀。

    “似乎在那時候,我就經歷過一次生死,和今日一般。”

    左遊生苦笑著搖頭,喃喃道,就在這時,他目光陡然一滯,臉色變幻開來。

    “生死何為生,何為死生者入死死者入生,卻只隔著那一線機緣,足以輪轉生死的機緣。”

    庶人劍鏘鏘作響,左遊生眉頭時候緊時舒,他卻未曾覺,眉宇間的那抹死氣已然漸漸消淡,一抹奇異的生機頑強地撥開陰霾死氣,向外溢出。

    “公貶庶人,庶人再稱雄,亦是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生死一念間,是為庶人”

    良久,左遊生撫摸過庶人劍,臉上的死氣蕩然無存,生機乍現,頃刻間又化作濃濃的死氣,不住輪轉變幻著,而他一身氣質也漸漸變得難以捉摸起來。

    “庶人公左遊生,你就一直躲著老夫不肯出來嗎?好,好,好,老夫也沒耐心等下去,聽說你隱於豫東,創下劍齋一脈,傳授你這無用之極的劍道。待老夫了結眼下之事,親自去一趟劍齋,我倒要看看,你那些弟一個個死于我手下,你還會不會出來。哦,聽說你夫人也在那”

    雙髻老人臉上浮起意味深長的冷笑,他不再滯留原地,架起雲頭就欲向兩朝通天對峙的地方飛去。

    府城內外,戰火沖天,金戈鐵馬淩落遺葬在這無人入夢的亂世之夜,兩朝將士甚至仙神修士都抬起頭,複雜地望向月色下鱗次櫛比的虛空裂痕,目中流露出不忍之色。左游生入仕時乃是大煜赫赫有名的禦殿總教頭,門下三千劍士,襄助煜軍馳騁沙場,京城仙神修士雖多,卻無一人敢直視他的庶人劍。到後來,君公禍亂京城,左遊生持劍立於駕前,劍斬君公。

    那一劍,那一番絕世風華,煜人忘不了,北人亦無法忘懷。被君公親口譽為七州一劍客的左遊生,天下絕頂強者之一,乃是許多人心中神一般的存在。然而,在今夜,七州劍神即將被斬落下神龕,他再如何強大,庶人劍再如何勢不可攖,可遇上通天,仍免不了落敗而逃的下場。

    若他今夜不來,或許關於庶人劍的傳奇會一直流傳下去吧。

    也不知是誰輕歎了一聲,廝殺著的兩朝將士相互對視一眼,血跡斑斑的頰邊同時浮起些許黯然,可轉瞬後又宛如有著血海深仇般,廝殺在一起。

    婉轉若龍吟聲陡然響起,回蕩在夜幕之下,鏘鏘不絕。

    雙髻老人嘴角微揚,他緩緩轉過身,望向那個腳踩月華,抱劍而立的男。

    “終於肯現身了,也是,你就算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

    老人自負無比地說道,這也是他說出的後一句話。

    舉劍,下劈,簡單無比的動作,可在左游生手中使出卻透著幾許神秘的氣息,雖尚有些艱澀,可劍光劃破夜穹的那瞬間,遠在另一邊的周繼君五人身形一僵,臉上無不掠過驚駭之色,卻是那一劍的氣息遠蕩而來,無論周繼君還是千十七,竟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威脅。

    生或死,抑或生死無忌。

    庶人劍拖著長長的尾際落下,將天地人合一之勢斬成兩半,雙髻老人難以置信地望向那個收回庶人劍、一臉平淡的男,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然而下一刻他的雙唇裂成兩瓣,整個身體都在那庶人劍下一分為二,從天頭摔下,重重地跌落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

    鴉雀無聲,千軍萬馬、修士異人都滿臉怔怔地望向夜穹,屏氣凝神地看著那個小心翼翼將長劍掛於背後的劍客。就在所有人都對這段即將逝去的傳奇不再抱有希望時,不料傳奇拐了個彎,繼續沿著歷史的腳步,向遠方行去。

    “他居然還真的做到了人尊斬通天,這天下間或許也只有他左遊生一個。”

    周繼君輕歎一聲,目光望向那個步履蹣跚,卻頭也不會向東北方而去的背影,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有歉意,有欽佩,還有一絲連他也說不明的衝動。

    大地上,戰事激烈進行著,廝殺兵戈聲遠蕩向天頭,周繼君轉過身,望向千十七。

    餘波未盡,繼續卷去,仙神修士異族慘白著臉閃身飛開,普通的將士沒有飛天之能,眼見不遠處的空氣紛紛碎裂,馬匹兵戈被絞成肉末,而轉眼後自己的命運也會如此,兩朝將士驚慌失措,顧不上廝殺,紛紛向一旁跑去。可他們再如何拼盡全力奔跑,也躲不過勢不可擋的通天之勢,就在數十萬大軍人人絕望之時,從京城方向飛射來一抹紫光。

    滿臉莊嚴的男腳踩法寶立於半空,袍袖揮舞,渙金府城前浮起一張方圓百丈的透明巨盾,堪堪擋住了周繼君三人刻意向這撥來的餘勢。幾乎同一時間,天吾山上火光大作,全身赤紅的巨鳥沖天而起,張開大口將千十七和幽隱撥向北軍的餘波吞入腹中。

    夜穹之下又恢復了平靜,兩軍將士抬頭望向對峙於半空的那兩人,臉色一時半會無法平復,仍舊心有餘悸。“你還敢出來?”

    一身華麗衣衫的男打量著對面的少年,面容莊嚴肅穆,眸中卻浮起譏諷之色。

    “終於等到你了,紫微神王。”

    良久,少年冷聲說道,三瞳巨目中殺機翻滾雷雲。

    上有通天交戰,下有兩軍廝殺,現在那三處戰場亦開闢了出來,卻是大煜一仙神、通天之下強者之一的紫微神王,對陣北朝四強者、天吾山週二公。

    “轟轟轟”

    北軍戰臺上,從血海屍山中走出的少女提著十來顆人頭,抽骨剝皮,手持白骨敲擊著猶自流著鮮血的頭蓋骨。奇異的鼓聲回蕩在戰場上下,殺戮、暴虐、天下征伐、江山定屬,盡綻放在鼓聲中,所有人只覺得心頭湧上熱血,衝擊向喉嚨口。李車兒將手從那名人尊修士胸中收回,指尖握緊,心神碎裂濺起明媚的血花,目光從激戰正酣的周古和紫微神王間移開,李車兒遙遙望向戰台,少女高擊鼓歌,冷著她初露風華的無雙容顏,火紅的裙袂蕩向遠方,亦將李車兒心中的火熱燃起。

    “破軍,七殺,隨我斬將奪城。”

    幽黑的光柱從少年獨目中噴湧而出,他遙望向城頭,爾後振翅高飛。在他身後,破軍星主和七殺星主同時擊殺各自對手,互視一眼,也隨著李車兒向浣金府城上飛去。

    “殺人嗎,怎麼能不帶我貪狼呢。”

    少女盈盈一笑,她擦拭著指尖的血漬,幽幽一歎,亦飛身射向城頭。

    擂鼓聲隨著夜風遠飄向天頭,周繼君收回目光,直視向對面的男,眉宇間湧起濃濃的戰意。

    “都不要再耍什麼花招了,今日一戰定屬天下,千十七,我們的後一戰也在今夜。”

    君劍出,斬向夜穹,狹長深無盡頭的虛空裂痕出現在五人眼前。

    月羅刹輕抬斗笠,沙摩尼高喧佛號,幽隱亦從耳上摘下虯蛇幻化成兩柄月牙玄兵。戰意昂然、殺氣四溢間,卻聽那個白衣如血、容顏如妖的男淡漠地說道。

    “我,不出手。”

    聞言,不僅周繼君三人,就連幽隱臉上亦浮起一絲詫異。

    白衣翻飛,周繼君微微一怔,就見千十七嘴角劃過古怪的笑意,隨後他駕起紫雲,逕自向著南方京城飛去。

    “我們之間的那一戰,還沒到。”

    滿臉驚慌失措的幽隱被月羅刹、沙摩尼兩人聯手轟入劍下世界,月光拂過周繼君俊冷面龐,他的目光緊緊刻在那衫遠去的白衣上,神色複雜。

    “你究竟想做什麼?傾國兵馬可以放下,通天強者也可以拋棄,你布下這滔天大局”

    陡然間,周繼君面色一僵,眼中浮起難以置信的神色。他抬頭望向黑雲密佈的夜穹,在那之上,藏著一盤萬年前就開始布下的棋局,千朝百代,卻是只等今夕。

    周繼君深吸口氣,將心頭那抹壓得他喘不出氣來的陰霾散去,他遙望向那個躲在繁華揚州背後的龐大城池,眼中的殺意沸騰開來。

    “你布你的局,只要不阻我手刃煜德,那你我之間的恩怨日後再算又何妨。”

    戰鼓聲轟轟傳來,周繼君沉著臉,回身望向激戰於劍下世界中的三人,眉宇間湧出一絲戾氣,爾後身形如電加入戰圈。

    幽隱本是覆海麾下的戰將,雖死後重生,修為止步通天,可兩世經驗加之上數千年的修煉,足以讓他成為通天境界中的強者,當然只限於七州。然而,千十七的無情離去讓他心死如灰,原以為自己就算無法重回幽冥海,可能幫少主闖下一番事業,也算不負他那顆始終未曾泯滅的忠心。誰知到頭來,自己仍舊是那顆沒用的棄,千十七隻讓他做了兩件事,統合山海秘境人尊境界的修士,帶他們進入這場末世之戰,二件也是後一件,就是讓他葬命於此。

    劍下世界中,幽隱餘光掃過那些光怪的洲地海漠,前世的記憶湧上,那裡有些地方,卻是他曾經隨著覆海大人征伐過。那時候意氣風,劍指穹宇,只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為幽冥海中風光的將領,帶著千軍萬馬,征戰天下。那個時候何曾想到過,自己會落到今日這個地步。

    眼中浮起不甘和憤怒,幽隱咆哮著,手中玄兵飛出將沙摩尼阻於十丈外,爾後飛身逼向月羅刹,雙拳重重揮出,奇異的光華從手心暴綻開來,隱隱攜著風雷之相,斗笠蓑衣破碎,月羅刹被砸成肉泥。

    “哈哈哈哈哈”



幽隱仰天大笑,餘光微凝,就見銀白色的巨劍從斜裡飛來。幽隱收回玄兵,怒喝一聲擋向君劍,冷不丁的,背後湧起絲絲寒意,陰鷙的笑聲傳來,幽隱臉色一僵,難以置信的低頭望去,就見一隻手從背後穿透自己的胸口出現在眼前,那手上還粘著幾片竹葉。


    手指捏緊,心神碎裂,幽隱努力轉過脖頸,死死盯著那個死而復生的男,隨後一頭栽進劍下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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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章:死而復生(中)

    “可惜,沒等他使出通天境界的戰技,他原本是覆海君聖的臣,定當會四大部洲的神秘戰技。”

    月羅刹吐出口中的竹葉,幽幽說道。



“你能等,摩尼卻等不得了。”


    周繼君望向面紅耳赤的沙摩尼,淡淡一笑道。

    “也是,我們的小摩尼現在心思估計都在那龍歸山上了。”

    月羅刹揶揄地一笑,他挑目看向斬劍劈開虛空的周繼君,輕歎口氣,低聲喃喃道。

    “那你呢,你是否也迫不及待了。”

    走出劍下世界,重返七州,周繼君眸中閃過一抹血光,就見火紅的三足巨禽叼起奄奄一息的紫微神王,重重拋向地面,隨後長鳴一聲,將心底埋藏了一年多的憋屈泄出來。紫微神王的屍體摔落在沙場上,大煜將士、仙神修士只顧逃命,沒一人去關心這個仙神中的王者,紫微神王的屍身被奔流的鐵騎踐踏得殘破不堪,北軍一鼓作氣攻破浣金府,擊潰大煜主流,馬不停蹄,分成三股洪流掠過空蕩的府城,向那席捲而去。

    順著大軍遠去的方向看去,周繼君臉上浮起莫名的笑意。

    “煜德,我來討債了。”

    北朝大破煜軍于浣金府城前,斬十余萬,煜軍潰散,流竄入揚州卻被商業協會鐵騎團伏擊,主力蕩然無存,再無回天之力。

    此時天下人皆知煜朝大勢已去,而煜德本是異類的流言愈兇猛,再無人能制止。揚州商業協會擺宴設酒迎接北朝大軍,而絕大多數府城都放棄抵抗,主官大開城門,掛印獻城圖,亦有反抗者,可寥寥兩三千人馬又怎會是北軍的對手,卻連塞牙縫也不夠。

    六月初,北軍攻陷揚州後一座府城,馬踏京畿,直逼向那個擁有七萬金吾衛的皇城。而大煜腹地炎州也叛亂不止,已故龍鯨大將化心的部將們紛紛與人言道,說是大將軍托夢招他們反煜投北,龍鯨衛到如今雖只剩萬餘,可個個是百戰沙場存活下來的好漢,且擅長水戰,一擊不中便逃進由北向南傾泄入大海的揚江中,炎州的煜軍皆無可奈何。短短六年,風雲變幻卻早早地落下帷幕,關於北帝騎鶴返朝的傳說是婦孺皆知,一時間,天下民心向北,七州民無不觀望、等待著亂世後一戰,也是北朝將大煜從江山寶座上斬落的一戰。

    “這是幾日了。”

    “回稟陛下,今個是十二天了。”

    九龍騰飛的金鑾殿上,年輕的內侍擦著額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看向龍椅上的老人。老人的身體整個陷入靠墊中,仿佛只有這樣能不讓自己倒下,空洞的目光望向殿外。良久,煜德帝抬起手,細細打量著上面枯皺的皮紋,眼底流淌著複雜的神色。

    “我已經這麼老了。”

    聽得煜德帝陰森中帶著些許陰森的話語,那名內侍忍住心頭的恐慌,深吸口氣微微顫抖地開口道。

    “陛下年紀雖高,可卻正當盛年。”

    “盛年?”煜德帝緩緩轉過頭,上下打量著神情慌亂的年輕內侍,眼中劃過陰霾之色道,“你很怕寡人嗎,怎麼,你也認為寡人是那假冒的異類?”

    “撲通”

    內侍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

    “嚇得連話也說不出了,哈哈哈哈寡人和你開玩笑呢。”

    煜德仰天大笑,臉上浮起幾分紅光。

    “寡人受命於天,乃是大煜正統,又怎麼可能是異類。去把文武百官召來吧。”

    “是,陛下。”

    年輕的內侍連忙起身,可他剛走了幾步,神色陡然一僵。

    “怎麼,還不去?”

    煜德眉頭皺起,眼中浮起寒意。

    “陛陛下。”

    那內侍雙腿打著哆嗦,回身猛地跪倒在地。

    “陛下,滿朝文武皆皆已散去。”

    內侍壯著膽,顫抖地憋出一句話來,衣衫卻已被汗水浸濕。殿堂內鴉雀無聲,冷風流轉,內侍打了個哆嗦,猶豫著,還是鼓起勇氣目光移向對面的老人。就見煜德帝滿臉平靜,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龍椅上,輕輕敲擊著手指,目光遙視遠方,不知在看什麼。

    無盡的恐懼和絕望漫上心頭,內侍的身體忍不住劇烈顫抖起來,他服侍煜德帝這麼多年,對於他的生性習慣差不多已經瞭若指掌。當初滿朝文武在殿,大煜正當鼎盛時,每當有臣忤逆到這位剛愎自用的帝王,煜德總會淡淡一笑敲擊著龍案,目光蕩向遠方,好似在出神。可他卻知道,往往這個時候卻是煜德惱怒到極點,欲要杖斃大臣之時。

    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害怕無比的內侍心生去意,余光瞟向四周,又悄悄打量了眼正在出神的老人,雙膝微微向一旁轉去。

    “你也想走了嗎。”

    低沉的話語從金鑾上傳出,內侍渾身劇顫,大難當頭,他再也顧不上其他,猛地拔起身來,就欲向殿門處奔去。餘光中,一條赤紅的長舌掠過眼簾,刹那間,年輕的內侍眼中浮起驚駭,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真假難辨的流言,然而眼下,這真假再不用分辨了。

    帶刺的長舌將內侍卷起,高高拋上殿頂,內侍抽搐著,臉色慘白,身體也漸漸變得僵硬如枯木。

    “嘩啦”

    長舌攜著內侍全身精血收回,煜德帝舔著嘴唇,眉頭一皺,向地上狠狠“啐”了口。

    “不男不女,好難吃。”

    抓起一塊巾布,煜德用力將嘴角的血漬擦拭乾淨,目光掠過地上的屍身,遊走在空蕩蕩的殿堂上。

    “群臣皆散去,哼,還真成了孤家寡人。”

    梵音響起,五色祥雲蕩過京城上空,向北門飄去。即便隔著半個京城,煜德站在皇宮大殿上,依舊能看到那個高聳入雲的巨山,山巔有台名曰封神,那個親手打破去煜德美夢的男,此時身臨高臺手執天書,在天下百姓崇拜到極致的目光中替天封神。

    半個多月前,北朝大軍就已兵臨城下,初戰斬三萬金吾衛,隨後五十余萬人馬紮營排開,將京城圍得水泄不通,然而卻並不急著攻城。次日,天吾山從北飛來,落于龍歸山旁,天吾山何止千萬刃,如通天巨柱般直插雲泥,龐大的斜影將京城覆蓋,總喜歡看戲的京城老少終於坐不住了,他們紛紛探出頭去,緊張地望向傳說中的巨山,比他們緊張的則是大煜群臣天下大戰將畢,得天下之臣坐高堂,失天下之臣陷囿地,此乃古來常理,他君公再怎麼寬宏大量,一旦城破定會先拿他們這些大煜臣做豬樣,祭獻予飽受戰難之苦的黎民。

    又三日,君公登上封神雲台,祈天地,論功封神。京城中人雖有聽聞周繼君陣前封神一事,可當他們親眼見到天籟奏響,萬雲齊降,仙鶴飛落凡間乘神歸天的場景,心中的震撼便是千言萬語也難以描述。仙神們飛離世間,不落煙塵,卻斷絕了大煜群臣心中後一絲希冀。古來傳說封神之事,執掌封神的人皆屬於得到江山的一方,無一例外。何況北軍氣勢如虹,京城內的金吾衛早已草木皆兵嚇得連兵器都抬不起,大煜再無回天之力,不久之後這江山亦將改姓。

    待到封神七日時,大煜朝臣已潛逃大半,或是投降北軍,或是帶著全家老小遠走他方,剩下的文武官僚或是出生大家族,族人眾多無法遷走,或者年事已高經不起折騰,可都紛紛告病抗旨不上朝,亦有甚至雖出不得京城,可連日來和北軍書信不斷以表誠意。

    今日已到十二天,十二仙神皆已冊封升天,加上之前的月狐真君,十三仙神之數已滿。然而北朝大軍兵臨城下,絲毫未出半點聲響,雖沒有動靜,可數十萬大軍的殺氣漫入城中,壓向皇城,宛若漫天烏雲般摧向這座千朝萬代絕世尊貴的宮殿,以讓煜德帝的心沉入底穀。

    “你是在等我出去嗎,君公。想在天下人面前斬殺讓你家破人亡的仇人?我偏偏不遂你意,你當真以大局在握能殺得了我”

    “咯吱咯吱”

    滿朝文武皆散去,只剩眼前這個被自己折磨成殘廢的男,垂手高堂,滿臉堅毅之色。百十丈的大殿,卻只有寥寥兩人,一君一臣,愈透著濃濃的淒涼。

    煜德幽幽一歎,緩步下殿,伸手將何夕扶上輪椅,他上下打量著大煜後的忠臣,饒是身為異類,可此時心中亦湧出些許感激和懊悔。

    “卻是寡人對不起愛卿”

    “陛下勿要自責,帝王之道,有錯必罰,何夕此生既已效忠陛下,這條命自然也是陛下。”

    聞言,煜德深深看向眉宇間浮起剛正之色的男,苦笑著,臉上陰晴變幻。

    “寡人自己也錯了很多,事到如今,你還沒對寡人失望嗎。”

    “何夕行儒道,從一而終,陛下雖有失德之處,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何夕願助陛下重振大煜國祚,平定亂局。”

    “好,好,好。”

    煜德臉上浮起紅光,他來回踱步,似在思索著什麼。

    “千十七那個賊現在是靠不住了,寡人的大軍根本就是被他斷送的,千若兮那個賤人躲在賊的住所,仙神死絕,她也派不上什麼用處了。剩下的幾萬金吾衛哼,現在寡人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愛卿了。”

    “臣萬死相助陛下。”何夕坐在輪椅上,拱手道,“大煜立朝上千載,太祖乃是天星下凡,料事如神,定留下了應對今日之變的方法。臣懇請陛下,日後重得江山,還望陛下能推行儒道,教化萬民。”

    “好,好。等殺光那些亂臣賊,日後一切都好說。”煜德哈哈一笑,獨目中閃爍著奇異的光澤,“愛卿你卻是猜錯了,寡人的方法可不是傳自大煜先祖”

    就在這時,戰鼓響起,宛如滾滾天雷,由遠及近漫入京城,轉瞬後,轟隆隆的馬蹄聲從城外傳來,大地都隨之微微顫抖起來。

    “終於要開始攻城了,君公,你終於按耐不住了寡人也是。”

    煜德帝眸中閃過一絲陰霾,隨後大步向皇宮高走去。在他身後,坐在輪椅上的麻衣青年幽幽一歎,他推著車輪,跟在誓死效忠的君主身後,離開了這座再無半個人影的大殿。

    高聳連綿的城牆上,三萬多金吾衛望向城下密密麻麻的黑潮,蒼白的臉上浮起絕望之色。統帥緊握著手中的長槍,複雜地望向北朝蔓延至龍歸山的五十余萬大軍,神情不住變幻著,良久,他長歎了口氣,就要舉起手中的長槍,來組織他這輩後一場戰鬥。

    一朵胖乎乎的白雲從天頭降下,白雲上,一身白衣銀飛揚的男淡淡一笑,掃過滿臉震驚的金吾衛,隨後望向那名統帥,半晌,嘴角輕卷。

    “這三萬多人的性命,都在將軍一念間。”

    統帥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心中百感交集,傳說中的君公竟駕著祥雲,親自勸降,人皆言君公有高義,果真名不虛傳,兵臨城下彈指即可破,卻還在為敵方士卒著想。

    “我願度你,你可願歸降我北朝。”

    醇厚中透著幾許親切的話語斬斷了統帥心中後的猶豫,他拋下手中的長槍,單膝跪倒在地。

    “嘩啦”

    兵戈落地的聲音此起彼伏,數萬金吾衛紛紛將刀槍箭矢扔在城頭,長舒口氣癱座於地,只覺得心中輕鬆無比。城池下方傳來北朝將士的歡呼聲,蓋過天地萬聲,震耳欲聾。歡呼聲傳來,流轉於城頭,一名金吾衛臉上閃過自肺腑的笑,想到戰事即將平定,自己也可以回家和嬌妻廝守再不用擔心其他,下意識地,他舉起雙臂,隨著城下的將士一同歡呼起來,周圍的金吾衛們微微一驚,互視一眼,臉上皆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白雲飄過城頭,君公四次駕臨京華,城上城下皆是一片歡呼聲,後的三萬多金吾衛臨陣倒戈,大開城門,千軍萬馬蜂擁而入,全城百姓皆躲在家中,看著陌生的大軍掃蕩過恐無人煙的街道坊市,眼中皆是一片迷茫。

    京城之大,三十萬大軍入城也不覺擁擠,旌旗搖曳,兵戈明亮,卻都在皇宮外的中央大道前停下。月羅刹、沙摩尼、周古駕雲立於天頭,十二星主和李車兒、齊靈兒等人守護大軍、嚴陣以待,而北朝將士和異族們都興致勃勃地看向周遭,打量著這個從今日之後,即將屬於他們的陌生皇都。

    千軍萬馬,卻無一人踏前一步,北朝人知道,甚至躲在家中的京城老少也知道,君公和煜德帝之間的恩怨,這後一戰是屬於他的,唯有這個親手打造北朝帝國的男人,有資格一個走進那象徵天下歸統的皇宮。

    胖雲飄過天頭,銀高束,白衣男緩緩向皇宮飛去。

    那個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偽帝就在前方不遠處,這麼多年來,周繼君放下一切,日夜不眠或是修煉或是落佈局,全都是為了今日親手斬殺那個仇人,當著天下人的面,將他抽骨剝皮,千刀萬剮。三入京城,三次敗北,待到四次踏足京城,他已攜著天下大勢,七州皆為助力,斬殺煜德,翻大煜再無任何懸念。

    嘴角浮起淡淡的喜悅,刹那後凝滯,周繼君冷冷俯視著那個站上皇宮之巔的老人,全身的殺意瞬間爆,凝成一股殺氣之劍直沖天穹,耀日高懸,漫天金光卻被周繼君的殺氣斬成兩半。

    “叛賊,你終於來了。”

    煜德帝哈哈大笑著,肆無忌憚地望向周繼君,好似渾然不知如今他所面臨的絕境。

    “我似乎很多年前就和你說過,我會回來,在這京城中將你這個異類斬殺。”

    “是啊,不過又如何?說過這話的人可不止你一個,當年那個被寡人玩了老婆的步空堂,他也說過咦?他說日後會有人為他報仇,來殺寡人,就是指你吧。不過,真是可惜,即便你殺光寡人的將士,率兵攻陷京城,卻也是無用功”

    眸中閃過古怪之色,周繼君將心中的疑慮散去,他冷笑一聲,不再和煜德廢話,抽出君劍,閃身飛斬而下。就在這時,卻見煜德從懷中掏出一隻玉牒,刺破手心,滴進鮮血。

    這玉牒是那個送他進宮的男人給的,原以為永遠不會用上,卻不料自己竟會被君公逼上絕路。煜德帝深吸口氣,不再猶豫,他恨恨地看了眼周繼君,爾後口中念念有詞。

    君劍出,由天而降劈斬向皇城。

    “轟”

    君劍本是斬向皇宮,就在它剛劈下時,幽藍的光華從煜德手中的玉牒上竄出,升騰上天,滌清碧穹,將君劍彈飛出去。

    天地人合一,先天精氣一上一下躥入天穹大地,周繼君召回君劍,腳踩浮雲,冷眼望向阻擋在身前的龐然大物。鋪天蓋地的藍光中,百餘丈的怪物猙獰嘶吼著,它全身雪白,單足而立,頭生獨角,角上電光纏繞,每射出一道,就會引來轟轟天雷,震得萬馬驚惶不安。

    “法天境的凶獸?”

    雷聲中,周繼君的通天之勢搖晃顫抖著,頃刻後潰散殆盡。對面的凶獸眯起眼見,精光乍閃,天地之勢盡被它掌控,就見它伸出利爪向下一拍,聚於京城中的北朝人馬高高拋出,三十萬大軍盡皆飛出京城,雖被月羅刹等人拼盡全力聯手擋住餘勢,卻也死傷近萬。

    臉上閃過瘋狂之色,六年的心血努力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卻被突忽其來的法天凶獸所阻,周繼君怒吼一聲,高高舉起君劍,全身道力精氣轟然而出,身形如電,飛斬向凶獸。這一斬彙聚了周繼君畢生殺意,從那年孤身爬上落雲山,拼命修行,輾轉多年方成就今日通天境界。一路殺去,也不知多少成名的高手強者死于周繼君劍下,殺意滔天,卻都不及今日這一劍。

    君劍劈中巨獸,周繼君眸底浮起疊疊血影,刹那後聚於劍刃,赤紅如血。

    “殺”

    周繼君仰天怒吼,銀高揚翻飛,狀若瘋魔,君劍一寸寸地沒入凶獸堅硬若隕鐵的肉裡。

    彈指刹那後,他在凶獸憤怒的吼聲中倒飛出去,胸口處的劇痛傳來,周繼君不住咳嗽著,刺眼的鮮血傾灑在碧天之下。城中百姓或是躲在視窗,或是小心翼翼地靠在院中,滿臉複雜地望向功敗垂成的男,一次,他們心中生出不忍和期盼,卻是無比希望這個從京城走出逆天而起,一路創造無數奇跡終成為七州一的青年能贏下這一戰。然而,法天境界對通天,就如同通天對於人尊般,有如雲泥之別。半空中,周繼君被法天之勢牢牢束縛著,動彈不得,只能瞪大雙眼,死死盯著那個放聲大笑的偽帝,滿眼深入骨髓的恨意。

    “哈哈哈哈你建立北朝又如何,你擁有千軍萬馬又如何,就算你毀去我所有的勢,可卻也殺不了我。此乃上古奇獸夔,法天上品的修為,被封印於玉牒中上萬年,卻是好久未曾食腥了。待它吃了你後,寡人就帶著它重振江山,讓這天下人再次屈服寡人。”

    暴虐之色一閃而過,煜德帝臉上浮起濃濃的喜悅,卻是在想像今日之後,他帶著夔席捲天下,將失去的國土和臣民都重收服,到那時候他有可以享受七州萬民敬畏的目光,享受那些年輕而又美豔女姣好。煜德帝滿意地看向就那只向周繼君撲去的凶獸,就在這時,一隻孱瘦的手伸來,煜德稍不留神,轉眼後玉牒已落入那只手中。

    煜德驚詫地轉過頭,怔怔地看向手握玉牒的男,他雖已面貌全非,可浩然之氣流轉全身,眉宇凜然,天地正氣莫出其上。

    “煜德,我等這天也等了很久了。”

    “何夕”嘴角浮起淡漠的笑容,手指用力,玉牒被捏成兩截。半空中那只凶獸身形陡然一凝,滿臉茫然地回望向皇宮上方,法天之勢散去,周繼君執劍暴起,不顧重傷,狠狠地劈斬向夔。長長的裂痕現於虛空之中,風雲旋轉其間,那夔還未反應過來就已跌落劍下世界中,不多時已不見了蹤影。

    顫抖著手,周繼君收回君劍,遙望向坐在輪椅上的男,心頭一酸,眼圈微微紅,張了張口卻沒出半點聲響。時至今日,周繼君終於明瞭了他爹爹的佈局,雖只落下一,可這一非但兩次救下自己的命,亦相助自己斬斷了煜德後的希望。

    “你不是何夕,你是是你。”

    煜德慘白著臉看著雲淡風清端坐輪椅的男,卻是陡然想起了何夕身體中那個人是誰,六年前,他即將斬殺周繼君時,卻被附于儒生印章中的一縷心神阻攔,待到煜德反應過來時,卻再找不到那縷心神,可那人的聲音他卻牢牢記住,六年不曾忘懷。

    “那**就進入了何夕體內,卻一直隱忍不,潛伏至今日。”

    煜德咬牙切齒地說道,余光掃向天際,他後的依仗早已不見蹤影。無盡的恐慌和恨意湧上心頭,煜德尖叫一聲,重重一掌拍向向何夕頭頂。

    這後一刻,何夕臉上浮起清醒的神色,他難以置信地“望”向即將終結自己顛沛流離一生的老人,嘴角浮起苦澀而又落寞的笑意。轉眼後,何夕的身體被轟成肉泥,煜德帝喘著粗氣四處尋找著,可那縷潛伏了六年之久心神早已潰散不見。

    七州東海之外,無盡汪洋中的一座尋常海島上,中年男睜開雙眼,輕歎口氣,負手遙望西南。

    “爹爹,娘喊你吃飯了。對了,統王殿下剛走,嘻嘻,估計是得不到爹爹的答覆終於沒耐心了。”

    時隔六年,當初就讓京城公哥們為之瘋狂的少女愈明麗動人,她赤著雪白的玉足走在沙灘上,小心翼翼地躲避著沙礫中的貝殼。

    “爹爹”

    走到男身旁,少女抬頭看去,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就見她爹爹怔怔地望向大海一邊,雙肩微微顫抖著,眸中隱約閃爍著點點淚光。

    “怎麼了爹爹?”

    洛滌塵芳心一緊,她順著周久的目光看去,在那蒼茫的大海中除了波濤和群島外,空無一物,然而,隔著蔚藍無際的大海,卻是自己曾經的故鄉,七州

    眉宇間的疑惑漸漸散去,洛滌塵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緊張顫聲問道。

    “莫非是哥哥出事了?”

    “你哥哥他他成功了。”

    儒袍輕揚,中年男臉上浮起暢的笑容,身旁卻突然靜了下來,沒過多久,輕輕的抽泣聲傳來。周久轉頭望去,就見美麗的女兒已經哭成淚人,她一邊哭一邊笑,雙手合於胸前,低聲念叨著什麼。

    “好了,滌塵不要哭了。”

    “爹爹哥哥他一個人究竟經歷了多少苦難做到。”

    洛滌塵擦拭著臉上的淚珠,泣不成聲地說道。

    “現在沒事了,一切苦難都過去了,說不定明天君兒就會來找我們了,我們一家人又可以團聚了。”

    “嗯。”

    洛滌塵努力擦乾淚水,破涕而笑,她又看了眼向大海盡頭,仿佛能看到那個遠在萬萬里之外的七州,在京城之巔,她的兄長馬踏京城,當著那些曾經欺淩過自己人的面,割下煜德帝的頭顱,順手推翻了那個腐朽的王朝。

    晚霞滿天,京城內外的北朝將士振臂歡呼,看著他們心中唯一的神祇一劍刺穿偽帝的心臟,爾後將他頭顱高高拋起,扔向遠方。煜德的身體從高墜下,在半空中變成一隻沒了頭的饕餮,重重地跌落塵埃。

    塵埃落定,周繼君喘著粗氣有些迷茫地看向歡呼的人群,大仇得報,苦盡甘來,可他卻沒有想像中的狂喜。空蕩蕩的感覺湧上心頭,周繼君回掃過這片從今日起改姓百里的大好山河,輕聲低咳著,眼中飄過莫名的寂寥。

    兩隻手搭上肩頭,一左一右,殘陽餘暉傾灑,將三人連在一起的影拖得老長。

    “什麼呆呢,小君君你報了仇,小摩尼這傢伙還等著我們陪他去接那個美嬌娘呢。”

    月羅刹大聲嚷嚷道,他看了眼周繼君,斗笠下的陰霾中浮起淡淡的欣喜。

    “也是,如今我們得了這七州天下,怎麼也得大張旗鼓地去給摩尼娶媳婦。嗯,就讓車兒領上十萬大軍一路上奏鼓吹竽。”

    周繼君深吸口氣,將心頭的煩悶散去,看向沙摩尼揶揄一笑道。

    在兩人的擠兌下,沙摩尼早已面紅耳赤,可他的目光卻始終凝滯在龍歸山上,眸中溫情如水。

    然而,就在這時,紫雲飄過天頭,如潮水般傾瀉向四周。一時間,萬丈高空上不見日月,只有那濃到極致的紫雲。

    深紫色的濃雲籠罩天頭,從京城上空四周擴散,連綿如海漠,須臾間已將整個七州之地覆蓋。

    平南府皇宮大殿,燈火通明,等待捷報的北朝文武百官驚疑地望向天頭,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起來。百里無生端坐龍椅,眸中浮起幾分憂慮,轉眼後他深吸口氣,朗聲道。

    “諸位愛卿無需擔心,紫氣東來乃是天命所歸的吉祥兆,定是國禦大人攻陷了大煜偽都,生擒了那個偽帝,引起天象之變。

    炎州之末,靠近南海的一座小城中,天色漸晚全城寂靜,唯獨府城裡唯一的那家來福客棧中隱約燭光閃耀。五名形貌各異的老人圍坐在幾案旁,臉上皆是憂心忡忡之色。

    “上上任總掌櫃早有預言,說那人還沒死,果真”

    “你就這麼確定他就是煜太祖?”

    “還會有誰呵,這紫雲臨天的場景和數千年前記錄如出一轍。”

    “那他究竟想做什麼?”

    “誰知道總之先報與上聽吧。”

    京城之西的一座矮坡上,穿著魚尾道袍的老人垂手而立,臉上的皺紋簌簌顫抖著,他望向將那個七州都籠罩在紫雲下的男,口中低聲念叨著。

    “終於等到了妖龍出宮天下亂,我終究未曾算錯。只是”

    東來客遙望想千十七,仔細地打量著他的一舉一動,瞬間,老人臉上浮起驚駭之色。

    “他這是要百世輪回,原來如此。”

    老人不再多想,匆匆忙從懷中掏出一卷書冊,化指為筆,在卷冊上寫著什麼。

    “北朝元年,五月末,周繼君攻陷京城為北朝占得京城千十七百世輪回盡,成就無上純粹心神,得以”

    筆尖一懸,東來客沒再寫下去,他輕歎一聲,重將目光投向京城之上,靜靜等待著連上古時候就已存在的監天雲都未曾有過記載的一幕。

    京城中,千軍萬馬,庶民貴胄都怔怔地望向天頭,漫天紫雲席捲天穹,可所有人都沒覺得慌亂,只有一股淡淡的壓抑和傷感,仿佛用盡千年萬年釀出的古酒,酒香飄來,攜著萬載的顛沛流離、榮辱興亡,讓人有種欲要落淚的感覺。

    “小君君,莫讓他得逞了。”

    月羅刹冷哼一聲,正要飛身而上,就在這時只聽古樸卻渾厚的天音傳來,月羅刹舉目望去微微一驚,那天音非是由天而降,竟是從千十七額心傳出。白衣男臉上流轉著奇異的光暈,目光先是渾濁,隨後漸漸變得清澈起來,就如一池澄澈的泉水,清能見底。

    那張始終僵硬冷漠萬年不變的臉龐上微微抽搐著,隨後,一絲笑靨從千十七嘴角浮出,他本就有著傾倒世間的風華俊容,先前一直被冰霜覆蓋,雖俊美卻透著幾分妖冶。可眼下他的笑宛若春日的朝陽融化了冰山雪地,那絲讓月羅刹、周繼君吃驚的笑容生出,整個人氣質陡然一變,可卻無法用世間言語來描述,那是都屬於他千十七一個人的風華。

    “吾創大煜,甘入輪候,百年一死,嘗盡百世,今得證大道,不獻天地,不獻父母,只獻吾道”

    隆隆道語傳出,九條紫龍從千十七額心飛出,盤旋回舞,月羅刹只覺一股莫名的氣息壓來,將他們阻於原處。細細盯著著千十七,周繼君心中升起古怪的感覺,仿佛預示著什麼凶兆般催促他趕離開此地,躲得越遠越好。然而,周繼君到如今亦未曾參破千十七這百世之局到底為何,即便他打下七州山河,創立北朝,可一朝不知道千十七的圖謀,周繼君一朝無法心安。

    深吸口氣,周繼君飛出心念,分成十數縷,分別傳向門下諸人。千軍萬馬前,李車兒和紫微星主互視一眼,眉頭緊蹙,卻都不敢違背,悄然轉身,不多時已消失在京城中。唯獨那個穿著火紅裙紗身形相貌已如十二三歲少女的齊靈兒,僵著臉,冷冷地望向周繼君。

    “靈兒,回轉天吾山,然後”

    “你說過,不會再拋下靈兒師父,到底生什麼了,你竟命那山神將天吾山搬遷到海外島國。”

    臉上閃過急色,周繼君弩了弩嘴,卻沒說出半句話。轉眼後,他的臉色一寸寸冰冷下來,心念傳音中也夾雜著幾許寒意。

    “你若不聽話,從此以後,我們師徒恩斷義絕。”

    齊靈兒的身猛地一顫,她張大嘴巴,難以置信地望向天頭那個冷漠的男人,淚水止不住嘩啦啦地流淌下來。

    “大師姐,走吧。”

    貪狼星主幽幽一歎,有些同情地看了眼齊靈兒,然後拽著她的臂膀,硬是向後拖去。

    齊靈兒幽怨地望著轉過臉去的周繼君,曾經高大的背影如今卻透著些許陌生,陡然間,齊靈兒猛地掙脫貪狼星主,擦乾臉上的淚珠,回身向另一邊飛去。

    “勿管她,貪狼,你自行回山。”

    眼邊依稀還浮現著齊靈兒落寞中帶著不信任的目光,周繼君嘴角浮起苦澀的笑意。

    “你算到什麼了?”

    月羅刹疑惑地看了眼周繼君,隨後轉頭望向齊靈兒遠去的方向,猶豫著還是沒有去追。

    “千十七”

    周繼君話音未落,就聽耳邊傳來山呼海嘯之聲,將他尚沒有說完的話語覆蓋。不僅是他,月羅刹,沙摩尼,七州千萬民亦聽到了讓他們畢生難忘的聲音,仿佛海浪卷過七州,又仿佛七州山河同時高高飛上天穹。周繼君轉目望去,滿臉震驚。

    天地失色,一圈圈紫色的氣浪掀起漣漪從七州大地上升騰而起,先是宛若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光影流轉,有人有物像是往事的回映。席捲七州的大漩渦飛上天穹,爾後化作一縷紫氣竄入千十七額心。

    “百世輪回,得證功果,從此以後心無旁騖,只有吾道存。”

    千十七負手而立,雪白的裙袍飛揚在天幕盡頭,吸收著一道又一道的紫氣。

    不詳的預感越強烈,周繼君回看向千十七,心頭咯噔一下,卻是陡然現千十七的修為竟在飛增漲,比之那年平南府外的洛繼傷還要驚駭恐怖。十來道紫氣被他吸入,千十七的修為已非周繼君能看清,赫然是那以法定天的境界。轉眼後,紫氣已被吸食大半,此時的千十七就仿佛那威不可測的廣漠穹宇,周繼君在他面前宛若螻蟻。

    “法天?法天之上?抑或是君聖?不對,君聖可是得宰殺九萬九通天能成。”

    周繼君強住心頭的慌亂,就聽一旁沙摩尼喃喃嘀咕著。

    “原來如此。”

    周繼君望向那個高不可攀的男,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色,有些苦澀地輕聲低語著。

    “他布下滔天大局,身入百世輪回,卻是為了這個。我以強者當為修行路上的踏腳石,他千十七卻以整個七州為爐鼎,以己身為爐炭,成就輪回功果”

    周繼君下意識地捏緊雙拳,手指深嵌入肉中,他望向千十七,眼中流露出已經許久未曾出現過的不服之色。就見千十七將那後一道紫氣收入額心,爾後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輪回百世,興者入道,衰者再入道,吾創大煜,親證興衰,世事無常莫出其外。”

    隆隆道語回蕩在天頭,周繼君、月羅刹乃至沙摩尼眼中都露出複雜的神色,口中咀嚼著,心中隱約有所明悟,然而他們未如千十七般身入百世見證大煜興衰起落,一時半會無法深悟。

    “你看著大煜被我推到,卻不阻止,就是為了見證興衰得悟大道嗎。”

    周繼君臉色微微白,他抬頭望向千十七,卻見那個功果已滿的男亦低頭向他看來。那日京城一戰,他們也是這般,一個天一個地的對視著,然而今日卻是真正的天壤之別。

    漸漸的,千十七臉上浮起濃濃笑意,他看著周繼君,右手依舊高舉天穹。

    “我在那,等著你。”

    近千丈的紫龍飛舞而出,席捲漫天烏雲,白衣男不再多看七州半眼,他駕著巨龍飛騰九天,雙目中陡然暴綻出濃濃的殺意,直指天河之上那個俯視了穹宇百萬載的宮殿。

    “你在那等著我”

    周繼君深吸口氣,將胸口壓抑已久的濁氣呼出。

    “到頭來,我的七州之局竟成了你的局不會讓你等太久的,我們之間真正的那一戰。”

    周繼君面色重複平靜,他遙望夜穹,星輝熠熠,皆被那個遠去的身影奪取光彩。

    “走吧,我們先去陪摩尼借他的美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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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章:死而復生(下)

    穹宇東南有大淵,淵邊矗立著兩座古洲,兩洲之間的漫漫虛空此時已被血海淹沒。

    上百萬大軍駕著能馭空飛行的戰馬,廝殺慘烈,大軍中亦有不少修士,他們各施神通法術,戰成一團。就在戰局僵持之時,東邊大洲的統帥眼中浮起驚詫之情,下一刻,道力運轉至手心,碩大的眼睛浮現於手掌中,他高舉手臂,遙望向那個無名小洲。

    一時間,穹宇各個角落,或是在征戰或是在修煉的強者紛紛停下手中之事,向七州看去,卻都滿臉複雜。

    “數萬年了,竟然又有百世輪回的強者出現了。”

    “是他?幽冥海十七皇,他居然還沒死。”

    “嘖嘖,居然選了一個沒人能現的小洲,還真是小心。”

    刹那後,穹宇風雲突變,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年代的強者好奇地觀察起那個他們幾乎從來未曾聽過的洲地,無數道目光、心神掃過七州大地,柔和的夏夜頓時變得寒冷無比,宛若隆冬。

    “生死輪回,興衰之數,他十七皇竟是悟出了這般道意。”

    一個滿頭銀的老者站在山門之巔,透過心神,饒有興致地望向七州京城。

    “想要悟出興衰之數必須尋強敵戰敗自己,且要拼上全部的籌碼,毫不保留不會就是那幾個年輕人吧。”

    轉瞬間,老者目光猛地變得尖銳無比,即便活了上萬年,建立四大部洲有數的門派,歷經風雨早已寵辱不驚,可此時他臉上還是忍不住浮起震驚之色。

    “二十三歲的通天,另外兩個也是天縱奇,天縱奇啊,難怪能和十七皇抗衡而勝之。”

    老者臉上陰晴變幻著,良久,他深吸口氣,邁開大步走出山巔,身影化入風中,頃刻間已飛出四大部洲。

    “如此良,定要收入我派中。”

    “二十來歲的通天,這等數萬年只能出幾個的天人物若不能得到,那就只有將他斬殺了。那到底是個怎樣神奇的地方,居然一下就出了這麼多天橫溢的年輕人。”

    九天之中一座華麗的宮殿中,一身羽衫華服的男拂亂身前的棋盤,重重捏了把身下美女的玉峰,爾後哈哈一笑,飛出宮殿。他騎著三火雲獸剛飛出九天,就見穹宇之中劃過無數道流星般的尾跡,紛紛向那無名小洲飛去。

    “看來動心的人不止我一個,若真得到了,恐怕會得罪不少人。”

    男懸住身下躁動不安的異獸,捏著下巴自言自語道,許久,眸中閃過一抹濃濃的殺機。

    無數道強大恐怖的氣機籠罩向自己,周繼君三人互視一眼,眸中同時浮起不妙之色。

    “都是奔著我們來的。”

    月羅刹輕笑一聲,玩弄著手中的竹葉,爾後看向周繼君。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龍歸山接出白素素,然而潛過滄海前往四大部洲。”

    周繼君冷冷望向佈滿天穹的流星,隨後拉著月羅刹和沙摩尼就欲向北飛去,就在這時,手上忽地一沉,周繼君皺眉頭回頭看去,就見沙摩尼呆了般地站在原地,臉上浮起痛苦之色,似在苦苦思索著什麼。

    “小摩尼你什麼呆,還不和我們去龍歸山”

    月羅刹看著沙摩尼出神的模樣,心頭一陣惱火,氣急敗壞地低吼道。那些從遙遠的星辰盡頭射來的氣機,有善意有惡意,可月羅刹深知,一旦等那些人來了,他和周繼君、沙摩尼定然再無法從容脫身,何況他還是讓穹宇中人痛恨無比的月影宗唯一的傳人。

    “無量壽佛。”

    沙摩尼低喧佛號,顫抖著身,望向夜穹。周繼君和月羅刹微微一怔,就聽另一聲佛號從遙遠的天際盡頭傳來,佛號回蕩在七州上下,繁花綻放,隱約攜著一股奇異的氣息,有些類似沙摩尼身上的,然而卻強大了何止千萬倍。刹那後,整個七州都被澄淨空明的氣息籠罩,宛若淨土,祥和寧靜,無殺、無貪、無yn、無嗔

    “無量壽佛,癡兒,癡兒,還不醒來”

    佛音再度響起,周繼君和月羅刹同時倒飛了出去,臉色慘白,口吐鮮血,而佛音正真落向的那個青年,雙膝跪倒在地,複雜無比地望向天頭。

    “當年你求百世輪回之願,吾見你一心向道,遂施大神通成全。九九之數乃大劫,你歷經八十一難卻不肯再向前,大道何求?”

    渾厚威嚴的聲音從穹宇深處傳來,沙摩尼神色不住變幻著,他望向不遠處的龍歸山,又看了眼滿臉難以置信的周繼君和月羅刹,猛咬下唇,雙手合十朝著天頭遙遙作禮。

    “弟入輪回,苦樂皆嘗,已明悟己道。望吾師終止輪回,弟以八十一難還願。”

    “你的道?”

    那個聲音陡然凝滯,似在琢磨著什麼。

    “殺戒、色戒、葷戒、嗔戒,你無一不犯,這就是你的道?你太讓為師失望了,還有十九數輪回在此,你慢慢去悟吧。”

    狂風大作,沙摩尼心中湧起絕望之色,他竭盡全力沉住身軀,然而轉眼後就如風中落葉般被捲入天頭巨大的漩渦中。

    “不”



周繼君望向沙摩尼漸漸消失的身影,身體猛地一晃,眼圈不由得微微紅,餘光中,那座鎮守大煜萬載皇陵的龍歸山也不見了蹤影。


    西湖之畔,遊人如織,仕女打著傘兒漫步雨中。

    春來時節雨綿綿,可這雨再如何漫長,也遮掩不住西湖如畫的美景,美麗的女素履薄衫嬉笑打鬧,香風捲入雨中,是平添了幾分香豔。

    “姐姐,我們這是去哪啊。”

    “前面有間寺廟,我們去那兒玩吧。”

    “嘻嘻,姐姐是想給那個傻秀許願吧。”

    “小青你又亂說,討打”

    被面紗覆蓋的動人容顏上浮起嬌羞之色,白衣女作勢就要打去,卻被那個一身青色裙紗的少女笑嘻嘻地躲開。

    說笑間,兩人已走到寺廟近前,憨頭憨腦的小和尚捧著缽盂端坐在地,青衣女放眼看去,眉頭微皺,有些不悅地開口道。

    “姐姐,那個出家人在看你呢。”

    “嗯?”

    白衣女輕抬油紙傘,疑惑地看向那個和尚,四目相視,兩人同時一怔。

    “怎麼了姐姐?”

    “哦,沒事那個呆頭呆腦的小和尚似乎有些眼熟呢。”

    女強作鎮定道,飛地移開目光,頰邊不知為何竟有些燙。

    “姐姐你有了小秀還想要小和尚,不知羞,不知羞。”

    “小青你又頑皮了。”

    女幽幽一歎,還是忍不住看向寺門口的小和尚,就見他眼中陡然暴綻出一縷精光,高舉缽盂猛喝道。

    “無量壽佛大膽蛇妖,光天化日之下竟出來禍害世人”

    “呀,居然還是個修行中人,姐姐跑”

    小青不顧三七二十一,卷來一陣妖風,拉上白衣女就欲遁去。

    “妖孽哪裡逃”

    耳邊傳來惱怒的喝聲,女深吸口氣,將心頭的複雜情緒散去,隨著小青一同禦風而逃。餘光掃過呆呆站在寺門口一動不動的小和尚,白衣女神色陡然一僵。

    就見那小和尚高舉缽盂,滿臉莊嚴之相,眸中卻隱約有什麼在滾動著,風雨拂過,淚珠滑落在地。

    “小君君我們走吧。”

    月羅刹猛地一拽身旁男的衣衫,憤怒地遙望向穹宇深處,爾後周繼君正在愣,拖著他就向南邊飛去。

    “這裡靠南海近,我們就從那泅渡過滄海,轉個彎去四大部洲。”

    “無量壽佛”

    威嚴的佛音從天邊傳來,周繼君和月羅刹臉上同時浮起驚愕之色,卻是全身上下動彈不得。

    “二位都是有慧根之人,不如就此皈依我佛”

    話音未盡,天色陡然一變,冰冷的聲音響徹穹宇。

    “你終於回來了……准提道人。”

    “孔宣?“

    緊縛全身的威嚴道力瞬間消散,周繼君和月羅刹不及多想,駕起雲頭就向南海飛去。

    黑夜如幕,將大海收入它的懷抱,周繼君和月羅刹落下雲頭,回眸望向七州大地,同時舒了口氣。大戰已定,天下皇氣盡向北湧去,夜色下的七州安靜如斯,卻仿佛什麼都沒生過一般。

    “小君君,去了四大部洲,你又有何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不過,先找到她再說。”

    海潮從遠處卷來,擊打在漆黑的礁石上,轟然作響。月羅刹眼中閃過好奇,他陰陰一笑,剛準備開口問,就覺天色陡然變得陰沉下來,龐大的陰雲由遠而近,雲中傳出數聲低笑。

    “沒想到竟被我摘得頭籌。嘖嘖,那兩人打得正歡,其他人都猶豫不決本王還真是好運呵。”

    陰森的笑聲從雲端傳出,周繼君和月羅刹互視一眼,爾後向兩個不同的方向飛去。

    “想逃?”

    巨大的手臂從雲中伸出,竟有數百丈長,猛地探向月羅刹,轉眼後已將他牢牢握在手心。

    周繼君身形猛地一滯,蒼白著臉回眸望去,就見月羅刹張口吐出一片竹葉射向雲中巨眼,隨後朝著周繼君大喊。

    “四大部洲見”



他還未說完,斗笠蓑衣破碎,血水飛濺,身體已成一堆肉泥。


    惱怒的吼聲從雲中響起,漆黑的巨手回轉向另一邊,卻忽地一僵,那個白衣銀的男已不見了蹤影,仿佛憑空消失了般,再察覺不到半點氣息。

    十五六歲的少女瞪著水旺旺的大眼睛,苦惱地望向天空。在她身旁站著個年齡略大的女,穿著紫色的裙紗,身形高挑,凹凸有致,臉若鵝蛋,雙目宛若秋水流波,若非微微黑的皮膚掩去了不少姿色,她定也是個不乏追求者的美人兒。

    “宛兒,昨日曬的書收回去沒有。”

    聞言,少女低叫一聲,雙手緊握在胸前,臉上浮起慌亂之色。

    “昨日光顧著和外門的人扯那公主的行程,都忘了那樁事兒了。”

    “那還什麼愣,回藏書收拾去。若那些古書卷帙被雨淋濕了,你恐怕今晚就要被宗主趕出山門了。”

    紫衣女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手捏印法召出一隻五丈長的風雀,拉上滿臉愁容的少女,向山巔處飛去。

    東勝之東群山連綿,小山七八裡,大山數十裡,逶迤向西北,這裡聚集了東勝神州大半的修煉宗門,每個門派至少擁有數座山脈,宗門之間又隔著上千里的峽長谷地,坐上風雀也要飛上數天能往來到達。在東部群山之北是那世俗之地,大小諸侯國並立,有對峙了萬多年的周唐二國,雖也戰亂不斷,可有東部修煉門派的約束以及西南妖王們的威脅,兩大王朝間已經很久未曾生過大的戰事。

    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他還好嗎。

    半空中,紫衣女挑目向北遙遙望去,隔著連綿不絕的群山,墨雲之下依稀能看見幾處城池,然而卻小如棋格,想要看清棋格裡的事物,以女地境上品的修為卻是無能為力了。

    “糟了紫姐姐你看,那些書都不見了。”

    少女不顧高空罡風探頭望向山巔那座龐大卻古舊的樓下邊的空地,滿臉急色。

    “宛兒別慌,這裡是我東海宗的屬地,沒有外人,尋常弟亦沒有資格上來”

    紫衣女從懷中掏出一隻靈符吞入口中,口中念念有詞,不多時她雙眸陡然一亮,精光躥出,掃過高聳的藏書。

    “宛兒,你昨日曬的書是內幾層的?”

    女疑惑地轉過頭,就見少女皺了皺眉,思索片刻,爾後不確定地開口道。

    “似乎是五層的吧?”

    “你整日糊裡糊塗的,也不知道執事長老怎麼放心讓你做這藏僮。”

    紫衣女輕歎一聲,忍不住捏了捏少女的臉蛋,幽幽道。

    “藏書內九層經書卷軸三萬餘部都好好的放在那呢,沒有一本遺失。”

    “怎麼會?”

    少女先是一驚,爾後臉上浮起了然之色。

    “我知道了,定是那個傢伙回來了。”

    “宛兒終於肯動腦了。”

    紫衣女噗哧一笑,如花笑靨綻放開來,饒是皮膚黝黑也遮掩不住這抹明麗的光彩。距離藏書還有半裡,可她服食了靈目符已能清晰地看見清樓九層上捧卷而讀的男,他始終那麼與眾不同,沒有外門弟的浮誇,亦無內門弟的爭強好勝,打從兩年前進入宗門,他就仿佛一個與世無爭的書生,白日裡整理藏書,或是和風長老對上幾盤,待到日落時候,他獨坐高樓,飲上幾盅小酒,然後早早的吹滅火燭臥塌而睡,一睡就到日上三竿,身為藏僮的莞爾往往要叫上大半天能喚醒他。

    世上真的有這麼淡漠安靜,把一切都置身世外的人嗎。

    紫衣女幽幽一歎,腦中不由得浮起入東海宗之前的往事,紅塵滾滾,世人爭名奪利鬥得死去活來,她本以為求得仙緣進入世外修煉門派便能躲過這一切,然而事與願違,這裡的爭鬥比之塵世加激烈頻繁。不談阻擋南面大小妖王,與各路諸侯暗通曲款遏制周、唐兩朝壯大,東洲大小三百餘門派間也是明裡暗裡鬥個不停。每座門派都擁有各自的入世府城,府城數目越多,勢力也就越大,大宗門往往擁有百來座府城,弱小的宗門也能擁有近十座,像東海宗這等雖排不進前八,但也實力不凡的宗門雖已擁有六十餘座,可宗門裡那些大人物整天挖空心思,只想要再奪幾座。

    這些府城置身連綿群山中,大多是萬年前從北面諸國搬遷到各個門派所擁有的山脈中,也有十來座的府城。一座府城少說也擁有百萬人口,規模建設和北方塵世諸國相似,卻是用於普通弟入世修行所用。想要憑空修建一座府城談何容易,資源建築易與,可人口卻極難段時間內擴張,因此這群山中近三千被各大門派爭來奪去的府城基本已成定數。東洲修煉弟每年都會見到偌大的府城飛於天頭,從一處遷移到另一處的奇景,起初還嘖嘖稱奇,待到後來已見怪不怪了。

    “都以為自己生長在入世府城中,離仙緣近在咫尺,卻不知自己只是被圈養起來,和那些家禽畜牲無異。此生命已註定,又何來仙緣”

    “紫姐姐你在嘀嘀咕咕什麼呢?”

    “沒事。”

    “誒呀,又能見到那個傢伙了。他還真是好運呢,門派上下能出東洲群山的少之又少,偏偏他一個修為弱得可憐的傢伙被風長老看上,每個月都有機會去北方諸國玩兒。”

    揉了揉宛兒滿是怨氣的小臉,紫衣女輕笑一聲。

    “人家可不是去玩,他奉命周遊各地采風,還不是為了撰寫諸國紀,這些都是宗門那些大人物日後決策的依據之一算了,不和你說了,說了也是白說。”

    “紫姐姐懂的好多。”宛兒崇拜地看著紫衣女,眼珠提溜一轉,隨後咬牙切齒地開口道,“哼,要是他忘了帶我愛吃的冰糖葫蘆,我絕饒不了他。”

    “要到了,宛兒站穩了。”

    古樸高聳的藏經還有百來丈遠,女淡淡一笑,輕輕揪住風雀的翎毛,就在這時,她脊背陡然一寒,只覺得有道目光朝她射來。紫衣女眉頭微皺,遙望向中窗簾後津津有味看著書的男,半晌苦笑著搖了搖頭。

    近自己總是想太多,那人雖然博聞廣記,可一身修為只有地境中品,隔了這麼遠又怎會看到自己。他能有今日的仙緣得以進入東海宗,全賴一手好棋和十壇不倒的酒量,贏得了風長老的歡心,兼之又是個愛書人,方破格收錄為藏書執事。在東海宗近百執事中,藏書執事是無權也是不起眼的那一個,甚至都比不上膳房執事。這個苦差事東海宗的內外們弟沒有一個肯接手,空閒了這麼多年,直到他出現。

    跳下雲雀,跟著宛兒走進中,拾階而上,不多時已來到九層。檀香繚繞樑柱間,一頭銀的男背對著她們,興致勃勃地讀著手中的書卷。

    “管書的,我那冰糖葫蘆呢?”

    宛兒也不和那人打招呼,張口嚷嚷道。眼見“管書的”自顧自地輕聲念著什麼,絲毫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少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拽緊拳頭作勢就要衝去。

    “在你右手二張書案上擺著呢。”

    男放下書卷,回過頭來。一頭銀漫過雙肩垂向腰際,長長的眸中透著幾許淡漠,眉角有疤卻似很久很久前落下的。要不是平日裡與世無爭只好讀書,看他這一頭不羈的銀還當是南面某位妖王呢,紫衣女心道。

    “宛兒還真夠懶的,若非我回來的早,這雨一下上千古籍書卷都要毀於一旦了。”

    男幽幽一歎,他話音剛落,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擊打在頂飛簷石獸上,嘩嘩作響。



低咳聲響起,仿佛雨落般一陣一陣地擊打在女心頭,黛眉蹙起,她抬頭看去,就見男淡淡一笑,朝她拱了拱手。


    “紫小姐也來了。”

    “嗯,我要去西面的壽元宗下帖,經過此地正巧遇到宛兒,就順道陪她來這收書。”

    似乎覺自己解釋的有些多,紫小姐話語微滯,拱了拱手,轉身就欲離去。

    “下帖?”

    溫醇的聲音傳來,紫小姐背著身,嘴角劃過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怎麼,素來對宗內之事漠不關心的君大執事也好奇起來了。”

    回轉過身,紫小姐的目光有無意間瞟向男的腰牌,那個東海門特有的碧濤紋路木牌上刻著一個君字,底下還紋著三朵浪花。東海門內秩序森嚴,一萬外門弟的腰牌上只有一朵浪花,三千余內門弟腰牌上有兩朵,內外門兩百執事都擁有三花腰牌,往上還有四朵浪花腰牌的六百主峰弟等等。這君執事的藏書腰牌雖有三花,可卻是那墊底的三花腰牌,甚至連厲害點的內門弟都不如。

    “我剛從大唐回來,一路上也聽得有人提起東洲仙門,莫非紫小姐去下帖與此事有關。”

    紫小姐微微點頭,上下打量著對面男,方開口道。

    “這也不是什麼秘事,東洲修煉宗門弟間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我東海宗門內估摸著也只有你不知道了。”

    頓了頓,紫小姐淡淡一笑道。

    “大唐王朝受寵的碧華公主即將下嫁於天劍派的少宗主,天劍派位列東洲八大門派,且擁有三甲的實力,可那大唐公主卻非凡人,除了身份高絕外,她的身世也離奇無比。雖是唐王朝和我東洲宗門間的聯姻,可東洲大大小小的宗門都不敢怠慢,唐皇亦傳話于那天劍宗宗主,他的寶貝公主若受到半點委屈,大唐將撕毀盟約,國內的修煉者和大軍亦會全部從東南走廊撤離。”

    從木匣內取出香,男重燃上,漫不經心地開口道。

    “這麼說來,那碧華公主定是個手段了得的女。”

    紫小姐微微一怔,皺起眉頭疑惑地問道。

    “君執事何出此言。”

    “我就隨口一說,紫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又在裝蒜。”

    宛兒對面前這個兩年前突然出現入主藏書的男似乎始終懷著莫名的敵意,她鄙夷地翻了個白眼,輕哼一聲道。

    “那碧華公主可是身懷星命的主兒,溫柔善良,據說有沉魚落雁之貌,傾國傾城之姿,又是白鳳托夢所誕,又怎會是你口中的奸人。”

    “我何時說她是奸人了。”

    “你就說了,你自己就是個奸人,哼,比南面那些妖王還壞。”

    宛兒躲在紫小姐身後,和男頂著嘴,就連帶回的冰糖葫蘆也忘記吃了。

    看了眼不依不饒的宛兒,又看滿臉淡然的藏書執事,紫小姐苦笑著,朝他拱了拱手。

    “宛兒年紀小,總喜歡開這些沒有分寸的玩笑,執事不要見怪。”

    “無事。”

    男眸中掠過一絲莫名的淺笑,這個叫宛兒的少女兩年來一直和自己冷著小臉,仿佛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追根結底不過是自己當了藏書執事,進而將原先屬於她的許可權盡皆奪走,少女心中不是滋味,可生性單純不知嫉恨為何物,因此初初為難,短時看來倒也不失可愛。

    “若無他事,在下先告辭了。”

    紫小姐看了眼窗外下個不停的大雨,黛眉微蹙就要離開。

    “南面妖山又出亂了嗎?”

    聞言,紫小姐臉上浮起幾分驚訝,她深深看了眼望著窗外出神的男,略一思索,幽幽開口道。

    “執事還真是心思通慧,隻言片語就能嗅出端倪。前些日天劍山一峰的兩名弟前往南邊采藥,不料遇著了巡山的小妖,他們貪圖痛將那些妖怪殺了,卻不想一妖王正在附近。南方十萬群山的妖王少說都有通天上品的修為,而那個妖王是法天境界,兩招就將那幾個弟擒下,帶回山上擺鍋烹煮,吃完後還將頭骨送往天劍山。天劍山宗主勃然大怒,邀請眾宗主掌門商量征討之事,想在碧華公主到來前殺一兩個妖王,既漲面又能贏得公主的好感。”

    “如此,那些妖怪還真是可惡。”

    “豈止是可惡,簡直就是壞到極點了,罪虐滔天,一個個都該抽皮剝骨。”

    宛兒有些激動地囔囔道,餘光掃過那個取代她成為藏書之主的男,就見他臉上掛著淡漠的笑意,依舊無動於衷。沒來由的,宛兒心裡打了個寒戰,她回頭看向紫小姐,拽著她的衣袖道。

    “紫姐姐要出手,不如帶上宛兒吧,宛兒在這裡整天對著這個傢伙好悶。”

    歉意地看了眼君執事,紫小姐拱手道。

    “那我和宛兒去了,告辭。”

    “告辭。”

    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男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他低頭看向案上的棋盤,良久輕歎一聲,揮袍將黑白二盡皆掃落。

    “這裡還只是東勝之東,十分之一不到的地境,想要開一先手之局竟如此之難。”

    檀香嫋嫋,若真若幻飄過男眼簾,他打量著堆滿經書古籍的樓,微微恍惚。

    “兩年了,我尋遍東海各個角落卻一直沒能找到你,你到底在哪依依。”

    深吸口氣,周繼君射出一道暗風將燭火吹滅,樓內昏暗一片,外亦是烏雲連天,他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黑暗之中,臨樓而望,一身寂寥落寞。

    三年前,周繼君在七州南海邊遭遇穹宇強者的堵截,無法泅水而渡,只得施展地仙之道下地府,找上秦廣王求得地府通往東勝神州之徑。之後一年,周繼君的足跡遍佈東海各個角落,然而一年過去了,卻依舊毫無半點音訊,有時候周繼君甚至都在想,那時候天機府中,她是不是就那麼隨口一說,只是為了自己能在修行路上一直走下去。

    “咳,咳,咳”

    雨天總是帶著淡淡的傷感,化作一柄短匕,翻出那年京城之中落下的病根,唯有辣酒和鮮血能拂平。

    “你說過,你會在這東海等我,莫非是如今的我還是你想要等的那個人。”

    低沉的咳嗽回蕩在古中,男眼中浮起繼續陰霾,他卷來一顆黑,重重地按在棋盤天元之處,爾後化作一隻白雕,扇動著翅膀飛出外。

    流風細雨飄入內,吹動著那顆黑移出天元,直向棋盤邊緣滑去,轉眼後跌出棋盤。

    東勝神州強者如雲,不談西邊,便是東部兩大王朝,亂世諸侯,修煉門派,上百妖王哪個是易與之輩,法天執棋尚不夠資格,何況通天。

    白雕展翅高飛,破開雨幕穿梭在電閃雷鳴的雲團中,不多時已到南方群山中。

    東勝神州之南十萬大山,逶迤千萬裡,每座大山都有兩三那座府城大小,山與山之間隔著江湖平原,一眼望去看不到邊際。

    白雕臨風剔羽,爾後飛落向一座不起眼的山頭,兩隻巡山小妖眼中閃過喜色,怪叫一聲向變回原形的周繼君撲去。

    “參見大王。”

    “大王果然料事如神。前天玉真大王派小妖前來送帖,邀請大王去他的萬玉山喝酒,然後一起去積雷宮參加百王大宴。”

    “百王大宴?”

    周繼君眉頭微皺,挑目遙望向數千里之外那座直插入雲的高聳山脈。山巔龐大而又華麗的宮殿雖被流風霧靄遮掩,可周遭山石鮮紅如血,仿佛灼灼烈焰燃燒,護佑著這座曾經風流萬載的積累宮。數萬年前,就是那個被妖族奉為妖帝的男,在積雷山一怒立幟,召集穹宇天下各路反王梟雄齊聚積雷行宮,共討天宮。萬載過去,當年那個誓要平天的男早已不見了蹤影,只留下或是香豔或是熱血的傳說,以及這個被如今四大部洲妖王視若聖殿的積雷宮。

    “大王離山許久,卻是有所不知。天雄山亂天大王正在廣請帖,遍邀天下妖王前來積雷行宮,共商妖帝的立屬,然後向那東勝聯盟開戰。小的聽別的山的小妖說,這次百王大宴所請的妖王不止東勝神州,西牛賀州、南瞻部洲、北俱盧洲的大小妖王都會來,名為百王,實則成千上萬,而且每家妖王都會帶上不少妖兵妖將,到時候殺向東勝聯盟,這東勝神州就是我們的地盤了”

    頭上長角的小妖眉飛色舞囉嗦個沒完,另外一個尾巴尚未煉化的小妖察言觀色,眼見自家大王始終沉著臉,連忙拉住他的同伴,爾後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學足了人類修煉者的架勢,自作聰明地開口道。

    “大王可是在想怎麼奪得妖帝之位?大王神通廣大,一身氣度蓋過所有妖王,再有我和囉囉精相助,定會問鼎那妖帝寶座。”

    余光掃過滿臉火熱的小妖,周繼君無奈地揉了揉眉頭道。

    “本大王的事爾等無需多問,繼續去巡山吧。”

    “領命”

    兩個小妖互視一眼,滿臉激動地朝著周繼君叉腰喝到,卻是都以為自家大王打起了奪取妖帝之位的念頭,腦中已經開始幻想日後他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威風八面的場景。

    “一二,一二,一二”

    眼見自己手下僅有的兩個小妖,聰聰精和囉囉精喊著口號,同手同腳地走向山麓,周繼君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卻是無比懷念起天吾山中那些精明能幹的門人手下。此時天吾山遠在七州之東的海外島國,和東勝神州隔著廣漠無盡的滄瀾之海,可有他爹爹和趙統王照拂,有小咕那樣的通天強者鎮守,天吾山應當無事,只是不知自己何時能再見到他們。除非周繼君擁有了立足四大部洲的實力,否則他絕不會冒著斷送自己根基的危險將他們接來,李車兒、十二星主放在七州雖已是強者,然而在這四大部洲,連周繼君都算不上什麼,何況那些少年人們。

    腦中浮起那衫火紅的裙紗,以及絕然離去的表情,周繼君心頭沒來由地一疼,他深吸口氣,不再多想,卷起一陣黑風就向洞府飛去。

    黑石山,妖王洞,周繼君揮袍拾起一陣清風,吹散了刺鼻的腥臭。洞內炎熱,卻是因為山底有地火,雖然常常烤得周繼君渾身不適,然而這地火卻是天地奇火之一,內有火之精氣,無論對於煉化法寶還是修行都有十倍功效。

    “亂天妖王欲招攬群妖聚,名為共商帝之事,實則借此壯大聲勢名望,這妖帝之位早已是他囊中之物了。”

    褪去上衣,周繼君盤膝坐於塌上,看了眼石案上的棋盤,取出黑輕輕放在棋局一角。

    “玄天境界放在數萬年前的亂世之戰中,也算一方強者了。”

    通天之上是法天,法天之上是玄天,周繼君潛入東海宗甘心做那藏書執事卻是為了尋得通天之上的戰技功法,他日復一日地閱讀中經了玄天境界。法天指掌天地法度,而玄天境界者則能打破天地法度,以己入玄,無法可約。東海宗雖只是個不上不下的中等門派,卻也是從上萬年前的天地大戰時候就流傳至今的古老宗門,周繼君也曾想過混入那八大宗門,卻又顧忌三年前那些對他覬覦無比的穹宇強者,大宗門雖然易於修行,可卻容易暴露。

    “百妖大宴,共商征討東勝神州之事,不想我初到此地就遇這等熱鬧,若能佈置得好,未嘗不是我立足之機。”

    周繼君淡淡一笑,拈起黑向另外一角落去。冷風竄入洞中,周繼君只覺得心頭湧上一股寒意,盤中棋微微搖晃,周繼君放目看去,眉頭微微皺起。

    “東勝神州強者如雲,各大勢力誰也不弱下風,可我只求一安身之地,莫非如此也難?”

    東勝神州本就奇大無比,從西向東萬萬里,從北向南亦有萬萬里,勢力分佈複雜,南有各大妖王,東邊修煉宗門,北部是世俗王朝,西邊還有反王亂寇征戰不休的邊荒之地。周繼君尋遍東海一年,卻找不到半點有關依依的消息,遂入了東海宗,心急之下又變成巨雕佔據南面一座山頭,化名銀妖王。東海之邊,若不談那傳說中的海域龍宮,也就只有修煉宗門和十萬妖王大山這兩股勢力,依依如果真在東海,一旦有消息,定是先傳入這兩股勢力中。

    “通天巔峰還不夠資格嗎。”

    周繼君直勾勾地盯著空曠的棋盤,眸中浮起一股暴戾的妖氣。他雖是化身混入眾妖,可時日久了,耳聞目染,平日裡喝酒談亂道法,自然而然也沾上了幾分妖氣。

    體內穹宇,玄道蛇人盤坐于中丹田,眉頭微微一皺,爾後揮手射出一股道氣向上飛去。周繼君微微一怔,眼中的妖氣消散了大半,他輕輕一歎,臉上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淡漠。

    “離那法天也不遠了,等我突破法天,到那時自保無虞。依依,你如果真的在東海,也可出來見我一面了。”

    雙手垂於胸前,周繼君閉上雙眼,氣息悠長連綿,不多時已然入定。

    海水從遠處蕩來,掀起數十丈的浪花,擊打在黝黑高大的礁石上。

    大雨依舊下著,天色昏暗如夜,暗沉的暮靄下,那衫雪白的裙紗飛舞在海風中,雖不張揚,可天地之色卻全都傾倒在赤足而立的女身上。青絲垂於腰際,暗香隨風遠蕩,那雙淡若秋月卻可能令漫天星辰都黯然失色的眸微微眨動著。女收回目光,嘴角翹起一縷繾綣,她望向踏著浪尖而來的男人,輕輕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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