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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荒】神煌(全書完)

第一零六六章  主動前擊

 “是他?”

 宗守看向那左翼的主將,此人雖全身堅甲,只露出雙眼,宗守卻仍能認出那正是數月前蒼生穹境之戰,七萬蒼生玄龍士的統帥。

 因戰後不久,宗守就匆匆離去,一直未能知曉其名。

 不過那日此人統帥七萬騎軍,首先將大商禁衛,高達五萬元辰血魁騎衝垮,另他印象深刻。

 雖非宗原那樣的無雙將才,卻也是絕佳的騎軍將領,意志堅韌。

 有此人在,確是勝過他麾下宗原任天行之外,任意一人。

 “是你們蒼生道的一位七代弟子,名叫秦依,此女統帥騎軍之能,僅遜宗原,可惜轉修了你們蒼生道的源生靈息訣,若不能突破那一關,最多只能到仙境這一步…”

 竟是女子?

 宗守不敢置信的,看了孔瑤一眼,愣了愣,就又搖頭。

 心中也是為之可惜,源生靈息訣雖給了無奈轉修道兵的修士一線希望,卻到底渺茫之極。

 搖了搖頭,宗守又望向他處,相較於眼前軍陣,他更關注於周圍的地勢。

 “這還真是死地啊!”

 此處平原,是南疆一塊最肥沃的土地,後世的隕龍城,更是雲界十大名城之一。

 然而此時,周圍看似四通八達,卻到處都是精獸蚊蟻遍佈的原始林地,以及沼澤,根本就不能容大軍同行。

 勝了自然無恙,敗了想逃都逃不走,唯一安全點的通道,就是酒池宮背靠的九龍河。

 只是此刻,大乾所有的雲艦,都不在這裡,無有船隻,等於死地無異。

 再還有,就是在商軍陣列之後,可直達閩水,卻也最多只能容四架輦車並行。

 所以宗守才會感覺,孔瑤的用兵,實在是太過惡毒。

 而就在宗守眺望戰場之時,酒池宮的對面,那龐大御輦之上,大商元辰皇帝殷御,也在往對面看著。

 “陛下可以放心,我與諸位道友已查探過,此間除了這五十萬兵馬之外,確無其他伏兵,便連太黃道祖,也說過無妨的。”

 御座之旁,雲台真人神情悠然的品著茶,神情悠然恬淡,似乎全不在意。

 可在場諸多將領文臣,卻都是鬆了一口氣。

 孔瑤與十數萬道兵突然出現在此,實是令人吃了一驚,心憂這裡是個圈套。

 可既然雲台如此說,那就應該真是無有其他伏兵了。

 這世間應該沒有任何幻法,能夠瞞過二十餘位聖境的來回搜查。

 更何況,除此外還有太黃聖尊…

 “也不奇怪,酒池宮這等重地,又積蓄數千萬石的糧草,防衛森嚴些也是正常,之前就有三十萬精銳,鎮守於此。”

 “那孔瑤是世間無雙的名帥,怎可能會不防著這一手?”

 “幸虧斐帥謹慎,精選八十萬精銳。”

 氣氛舒活,所有人面上,都露出了寬鬆的笑意。

 那左言更是朝殷御一禮道:“從此處都可見敵軍軍心搖動,臣賀喜陛下,此戰大勝可期!”

 殷御面上,卻未有什麼喜色,平淡如故,越是大喜大悲之時,越要矜持,不露聲色。

 “軍心搖動倒是未必!”

 出言之人,卻正是斐印,使所有人,都錯愕的看了過來。

 而也在此時,只見對面,那任天行忽然手執劍盾,策騎出列。

 “諸位同袍!我等身後,乃是九龍大河!寬三千七百丈,水內有食人之魚無數,而我大乾所有雲船,都在八百里外,故此今日之戰,不勝則死!不知諸君,可願隨我任天行,共赴黃泉?”

 那大乾中軍所有將士,都是一愣,而後僅僅片刻,神情都紛紛凝肅起來,持劍擊盾,發出陣陣轟然聲響。

 “願隨任將軍,死戰!死戰!”

 “就是死戰!”

 那任天行也是震天大笑:“生何歡,死何苦?今日若是敗了,我任天行就戰死於此!君上治國十載,平定戰力,勵精圖治,才有我大乾之盛,我等生是大乾之人,死亦為大乾之鬼!只需有君上在,我等也無需心憂那身後之事!”

 此言說出,就連最後一部分士氣低落的將士,也都變了神情,將所有的顧慮,都全數拋下。

 大乾十載征伐,所有陣亡之人的家屬,全都能得到妥善安置,每年都可領到撫恤之財,無慮衣食。

 哪怕戰死在這裡又如何?只要君上還在,這身後之事,的的確確是無需憂心。

 看著對面,那左言也微微色變,任天行,這就是名列大乾雙雄之一的名將任天行?

 “自絕後路,背水一戰?”

 那斐印冷笑:“可惜孔瑤他不是淮陰侯,我斐印也非是成安君!”

 淮陰侯韓信,乃始秦之後,雲荒末期的名將,曾率數千兵馬攻趙,背水一戰,大勝趙國二十萬精兵,而趙軍的統帥,就是成安君。

 “陛下,我軍遠道而來,同樣不勝則亡,士氣亦是極盛,無懼對手,這一戰,只能看雙方軍力孰強孰弱。”

 斐印說著,又看了看右側,那三萬血雲騎一眼。

 目中閃過了一絲陰霾,這孔瑤到底在弄什麼玄虛?

 以三萬血雲騎,就能擋住這二十萬血騎不成?

 總覺有些古怪,那孔瑤用兵謹慎,豈會如此冒險?

 目光又斜視左側,難道是準備集中精銳,先從左翼突破。

 “陛下,臣請親自統領那右翼騎軍!一旦將那血雲騎擊潰,就可直擊敵陣中軍,一擊潰敵!”

 無論那女子有什麼樣的手段,他都可直接擊破!

 不信二十萬鐵騎踐踏之下,滅不了這一支小小三萬人的血雲騎!

 這孔瑤若真欲耍什麼陰謀,那就真是小瞧了人。

 那殷御也同樣在往右翼看著,微皺了皺眉,同樣不解。

 片刻之後,就一頷首:“如此也好!此戰要多賴愛卿之力!”

 有大將坐鎮,也能放心,這二十萬鐵騎由身經百戰的斐印統帥,必可一擊破敵!

 斐印抱了抱拳,就逕自行出了玉輦,翻身策馬而去。

 那重玄真人,此時也同樣立起了身。

 “那麼臣也告退了!那邊的祭壇,還需臣費些心力…”

 那殷御的神情變了變,竟是站起身,帶著幾分斥責的朝重玄道:“國師何苦如此?大可稍等片刻!”

 那重玄苦笑:“此術要求太過苛刻,誤不得時辰!其實陛下無需在意,臣今日施展此術,也是為彌補前番失算之罪!”

 在場諸人大多茫然,只那雪齋居士與雲台,若有所思的看了大軍後方處一眼。

 一個寬達千丈的祭壇,正在近千靈修的繪刻下,迅速成形。

 除此在外,則是近三千名穿著麻衣的孩童,男女各半,神情麻木的立於祭壇之內。

 “難道是傳說中陰陽釘心咒?”

 那雲台真人,神情詫異:“傳說此咒施展,中術之人只需不達至境,那麼無論是何修為,都會在七日之內隕落,不過卻需施術之人,折損千載壽元!本身更會受天地詛咒,衰運產生,有難以言說的大禍事…”

 咒術與靈法不同,不能用於搏殺,卻有著種種令人難以想像的異能,是鑽研術法之人專有之術,同樣受天地之嫉。

 其實千載歲壽,只是基數,此術施展,越是命格尊貴之人,則消耗越多,修為高深與否,倒是其次。

 此外還需至少千名童男童女,用於血祭,最是陰毒不過。

 所以那些個術數大家,即便他們這些聖境尊者,也不敢輕易招惹。

 “若能誅除此獠,這區區一兩千載的歲壽,我重玄卻也還捨得!”

 視線如冰,看了對面宗守所乘那駕奢華的玉輦一眼,重玄寒笑道“「卻也是為了我自己!此戰若勝,我重玄當能再活上一陣,一得一失,也未損傷什麼。”

 至於那禍事,自然可借助大商的鼎盛國勢來化解!

 那雪齋居士柳立到底是儒家,看著有些不忍:“可這些童男童女…”

 若是術成,這些童子都是絕無生望,必定會被抽盡精血而亡!

 他話音才到一半,就被重玄強行打斷:“這些多是犯人子弟,祖父輩有大罪,本該九族抄斬,剩餘一些,也有蠻族子女,傷我大商將士,合該誅族!用在此地,也是死得其所,陛下自會厚償其家人,免其罪過!”

 “原來如此!”

 柳立依然是難以釋懷,卻強行忍耐了下來。

 此時對儒家而言,將那昏君儒敵誅殺,才是最緊要之事!

 心內不滿,便也就冷冷道:“重玄道友捨身取義,柳立佩服!只望他日,你能忘得了此地數千條怨魂。”

 那重玄淡淡一笑,既然用了此術,他自然就是不在意這區區三千條性命,修行之人,要與天抗,要與地爭。

 這區區數千童子,也何曾放在他眼中?

 即便是柳立,嘴裡如此說,卻也未真正起意阻止,偽君子而已。

 “那宗守有孔睿為司天監正,護持乾國國運,只怕此術,未必就能成功。”

 “放心,此術經我千載改良,早不同於先前,除非那一位,是百邪不侵!”

 正說著話,卻聽遠處一聲震響,眾人看去,卻見是右翼方向,那三萬血雲騎終是動了,緩緩前踏。

 隨著這支騎軍啟動,整個大乾之軍,都是齊齊往前。

 眾人頓時愣住,明明身處劣勢,還要主動前攻嗎?


[ 本帖最後由 danmit12 於 2013-4-28 20:5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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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七章  麒麟王威

 “主動進擊?那孔瑤是萬中無一的帥才,其統軍之能,之前歷次大戰,可見一般,緣何如此?”

 “右翼只三萬血騎,多半是一擊而垮!”

 “難道是故佈疑陣?讓人看不懂…”

 斐印離去之後,這御輦之上,依然是精擅兵事的將領伴駕。

 望著這如牆般壓迫過來的大乾之軍,此時卻都是一頭霧水,一臉的疑惑。

 “中軍實力我大商勝過一籌,然而敵將卻是身為無雙名將之一的任天行,短時間內當是勢均力敵,故此這一戰決勝,當在兩翼騎軍!主動前擊,固然不妥,卻可使對面二十萬鐵騎得以奔行蓄勢…”

 “說得也是,敵軍五十萬人,可乾軍卻光是玄階騎軍,就有十一萬之巨,揚長避短嗎?”

 “是不得已而為之吧?那孔瑤的窘境,可見一般!此戰我大商勝定。”

 諸將議論紛紛時,那重玄卻是目光冷漠地,如望死人般,看了對面那宗守最後一眼,就再不留戀,逕自一人往那大軍之後步空行去。

 那雪齋居士囁嚅了一下嘴唇,意欲阻止,卻直到最後都沒說出隻言片語。

 雲台則是唇角輕佻,暗暗冷笑不止,忖道如此也好,這重玄肯犧牲壽元性命,是再好不過。

 陰陽釘心術嗎?無論今日這一戰是勝是負,都可徹底誅除掉那個妖王魔頭。

 此時宗守,卻在皺著眉,以焚世血瞳洞徹虛空,往域外界河中瞭望著。

 煉神劍遙遙飛起,須臾間就與附近其餘六口劍器建立起了聯繫,符禁環繞,劍陣初成,就開始逐步調動御控起了天地之威。

 然而同時一股磅礡的至境意念,也壓迫而來。

 氣機熟悉之至,正是連續有兩次交手的儒門先聖朱子,這一次同樣是將三具至境神尊,加持己身。

 即便正攖蒼生劍陣的劍鋒,也可不落下風。

 此時卻只是糾纏,把整套劍器,都牢牢的困鎖壓制。

 讓宗守試圖借助劍陣,打破這片地域封印禁陣的嘗試,完全付諸流水。

 而在那域外界河,此刻看似平靜,卻是暗流洶湧。

 依然是十數道至境神念在縱橫交錯,不斷的碰撞試探,彼此間是勢均力敵。

 宗守有焚世之眼,大致都能辨認出來,佛門劍宗兩位至境神尊,都參與其中。

 而除此之外,那清玄一方還多了一人。

 “太始魔君?”

 宗守心內微驚,這位魔君當時被他重創,此刻本該遠離雲界養傷才是,那日他駕御天道意念,直攻其本源核心。

 二人同修有終末之道,故此宗守,也是最瞭解其破綻缺陷,到底何在。

 這位魔祖的傷勢,必定是眾人想像中,還要重一些。

 此時若不安心養傷,不但踏入半步真境的日期會再推遲,未來甚至有可能從至境巔峰跌落。

 以此人的心高氣傲,是斷不可能容許。

 “原來是一具身外化身…”

 仔細分辨,那意念卻比當初蒼生穹境那一戰時,弱了十倍不止!

 若真是此人真身過來,那麼即便是秀觀,怕也難撐住局面。

 不過也可見此人的傷勢恢復,確然是極速,僅僅數月,就又有了幾分餘力,再一次干涉雲界。


 宗守搖頭,如此看來,這至境與聖境層次,確然是再無法借力了。

 煉神劍要作為劍陣核心,統合其餘六口劍器,也無法使用。

 好在此戰之前,他就早已知曉,根本就沒有指望過。

 除此之外,那界河之內道儒魔三教十九位聖階尊者,一百零八位神境修士,此時都各自手持印記,居於這片虛空四方。

 另還有至少七位的聖階,為這些持陣的尊者護法。

 “道門的周天禁空絕域大陣?不對…”

 除此之外,還夾雜了儒家魔門的一些手段,使這座禁絕了時空壁障的大陣,更是森嚴高妙,完全無可趁之機。

 宗守心內頓時明悟,能將道魔兩教的靈法奧義,揉而為之,也只有至境修士,才能為之。

 這座陣,多半是清玄太黃與那位無上元魔,甚至重傷之後的太始,為他臨時聯手推演而成。

 當真是看得起他…

 “多半是那無上禁魔鎖天大陣!”

 正是魔道中,不遜色道門周天禁空絕域陣的傳承,取這二陣之長,甚至有著可比擬蒼生穹境那三十三天陣的威勢。

 只因是臨時布就,才稍稍弱了一些。

 宗守試探著以焚世之火燃燒,居然半刻鐘後,也依然無法動搖分毫。

 “國君好見識!此陣名為無上周天禁空絕域魔禁大陣,是三位聖尊,專為國君而設!”

 一個陰厲無比的聲音,忽然在宗守的耳旁響起,桀桀厲笑:“所以國君你若欲逃走,就請絕了這份心思!”

 宗守挑眉,他方才雖是自言自語,卻以真力束過聲,該只有身邊寥寥幾人才能聽聞。

 這個人,卻能聽見?難道是那身具六耳神通的太始?

 又覺不對,這個聲音他有些熟悉,意念卻又遠遠不過太始的強橫,哪怕是太始那具身外化身,也是遠遠不如。

 循聲望去,就見一個面色蒼白,無半點活人氣息的清秀少年,自二十萬丈外的空中,現出了身影。

 面上滿含著譏諷冷嘲之意:“二月之前,我說不久後就是國君你隕落之時,今日果然應驗,特來此間,觀國君敗亡!”

 又陰冷的一笑:“國君當祈禱才是,最後莫要落到我魔門手中,那時必叫國君你生不欲,死不得!”

 血聖魔主蕭還塵?

 宗守雙目微睜,胸中積蓄已久的殺意怒念,立時如火山爆發般噴薄而出。

 眸光血紅一片,卻又在最後時刻,強自壓下了出手之意。

 煉神劍無法動用,此時宗守便換了一口仙階中品的仙兵。

 可那劍柄,卻差點被宗守強行捏碎!

 那殺意無法宣洩,只好全數灌入這口備用的劍器之中,使那紫金劍鞘都承受不住,一絲絲裂痕產生,差點碎裂。

 宗守實在懶得與這位血聖魔主說話,此戰決勝之後,就是他與這魔道諸宗,清算那纍纍血債之時!

 五十萬大軍,往前緩步前壓,左翼那三萬血雲騎,也漸漸開始加速。

 那數十萬馬蹄的踐踏之聲,漸如奔雷。

 而對面的商軍,也同樣有了動作,陣內高呼之聲四起。

 “誅魔!誅魔!”

 “今日我大商必勝!”

 “陛下有令,首破敵陣者為萬戶侯!斬宗守之人,可列土封王!”

 “奉聖人之命,代天行道,討伐此無道昏君!”

 “殺!”

 商軍兩側共計四十萬的騎軍,亦開始了奔馳加速,僅僅幾個呼吸,就已接近極速。

 兩方大軍間的十里之距,在幾個呼吸間就被拉近。

 宗守懷裡的那隻小土狗兒,亦感覺到這即將到來的碰撞,從宗守懷裡行了出來。

 身軀微微匍匐,彷彿是欲撲獵野獸,面貌猙獰,低聲嘶吼著。

 宗守卻見身側的孔瑤,在這時候竟在發呆失神,不禁失笑。

 “小瑤兒在想什麼呢?大戰已起,你身為主帥,這時候走神,卻有些不該。”

 孔瑤聞言驚醒,鎮定自若道:“妾在想那石越,不知這人會什麼時候出手,又會用什麼樣的手段力挽狂瀾,也不知妾身提前做的那些佈置,能否防得住他?”

 說話之時,卻竟是用著不能確定的語氣。

 她從未與石越交過手,在大商之時,也只是粗略知曉了些石越之能。

 對石家的實力,石越的手段,都所知甚少,故此是全無把握。

 忽的心中一動,視角的餘光,望見一人正用鷹鷲般銳利的眼神看著自己。

 卻正是在那左翼對面,那六萬五千紫麟焰槍騎之前,手持巨大橫刀,側馬疾奔中的大商征南大將軍斐印。

 此時這人目裡,是三分挑釁,三分憐憫,三分譏諷,還有著一分貪婪傾慕。

 孔瑤怔了一怔,就神情木然的收回視線,懶得去看,她不知自己這位上司,為何會在左翼軍中,也與她無關。

 閩水數次大戰,使這斐印灰頭土臉,她已經是出了那一口惡氣。

 此人是死是活,也與她無關,反正彼此間,也無什麼交情。

 同僚數載,留下的只是生疏怨恨而已。

 此刻的宗守,也同樣在與人對視,那是從對面那座樸實無華的御輦上,投過來的幾道目光。

 其中居中一人,正是大商的元辰皇帝殷御,其餘都可忽視,唯有伴架的聖階強者,可入他之眼。

 雖未直接對話,他卻可從對面透過來的眼神,看出這幾位正在想些什麼。

 “好一座酒池宮!如此縱慾奢華,此子已不足為懼,今日可一戰而勝!”

 “昏君!儒敵!你若不死,天理何在!”

 “我道門死仇,即便不能親手誅殺,也絕不能容此子逃脫!”

 宗守微笑,淡然以對,感覺此時的自己,就如有讀心術一般,對這幾位的所思所想,都全數感應於心。

 只微微奇怪,為何那重玄真人不在?

 還有那大商軍陣之後,也不知在搗鼓些什麼。

 三萬血雲騎已漸漸加速到頂點,如一支箭頭般往前穿刺。

 也就在這時,嘯日忽然立起,渾身上下,竟充斥著令人望而生畏的王威,同時一聲低吼,傳徹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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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八章  馬踏麟騎

 “賤貨!”

 當孔瑤移開目光的時候,斐印心中是一陣暴怒。

 想像過這個昔日的部屬會後悔,會絕望,也猜過此女,可能仍舊鬥志昂揚,會決意死戰,卻惟獨沒想過此女,會完全將他無視。

 再沒有比方纔那淡漠毫無感情的眼神,更令人惱火。

 只是為將之人,最需的維持就是冷靜,斐印掌兵數十年,歷經百戰,此時即便是怒火攻心,也仍是強自壓抑了下來,幾個指令,就使整個騎陣開始變化。

 中央仍舊以他為全軍鋒銳,往前突出,而在更右側處,同樣探出了一個箭頭,氣勢銳利無比。

 二十萬騎軍,此時是如臂指使,以他統軍征伐北疆數十載的威望,即便那桀驁不馴的道家紫麟焰槍騎,也是甘願膺服。

 而一旦無法將血雲騎第一時間擊潰,右翼這支箭頭就會斜插,捅入敵陣的腰腹部,然後以六倍軍力,莫可當之勢,將這三萬血雲騎徹底的壓垮擊潰!

 此後整個乾軍中陣,就將赤裸裸的,暴露在他眼前!

 他本是欲在戰後給此女說情,然而這時想想,還是作罷為好。

 不過幾次小勝而已,居然就如此心高氣敖,若在大商為將,未必就是社稷之福。

 心中殺意升騰,斐印心神中的雜念,卻漸漸收束。

 雙眼眨也不眨,全神灌注的看著對面那血色騎陣。

 雖只有三萬騎,那統軍之人卻是東乾雙雄,被譽為無雙騎將的宗原。

 騎軍衝陣之能,號稱天下間不做二想,雖處劣勢,卻或者有什麼出人意料的舉動也說不定。

 越來越近,對面的騎軍卻不見什麼變化,依然是如一支箭,一堵牆一般的壓了過來。

 血紅色甲冑反射著冷酷的光澤,就連看過來的視線,也彷彿可將人凍結。

 不愧是血雲騎,哪怕面對六倍之敵,也不曾動搖,據說那那血騎殺心法能控人心,潛移默化,可以使所有的騎士,對主君忠心耿耿,即便要他們去送死,也可毫不猶豫,是玄階道兵中,最恐怖的騎軍,今日觀之,果然如是!

 不過,也僅僅只是如此了…

 二十萬鐵騎踐踏之下,無論什麼樣的道兵,都將在他的馬蹄前,被碾壓粉碎!

 孔瑤啊孔瑤!

 當初老夫看錯了你,不過今日,老夫卻也可徹底敲碎你自傲的本錢!

 鐵蹄之聲奔騰,相距不到二十丈,斐印的耳中,忽然聽得一聲古怪的獸吼。

 充滿了威嚴,聲音低沉,卻霸氣無比,斐印不曾在意,此時大軍陣前最忌分心,也可感知,此時這附近無數視線都在紛紛看過來,在期待著這次碰撞的結果。

 甚至那域外界河,也有數十道強橫的意念,投注而至。

 對面那一直默默策馬疾奔的宗原,也終於有了動作。

 胯下的龍角翼馬驟然加速,血色畫戟向上抬起,渾身上下,都被血霧與紫色雷電籠罩,清冷的聲音,同樣傳徹戰場。

 “諸位同袍,請隨我宗原,馬踏千軍!”

 三萬血雲騎皆是寂靜無聲,並無應答,可卻在同一時間,也齊齊提升了馬速,氣勢飆升,十二萬隻鐵蹄踐踏大地,彷彿血色鐵流,無物能當。

 馬踏千軍嗎?大言不慚!

 那斐印冷冷的一笑,同樣提刀而起,開始聚全軍之勢。

 用兵者,必需善於用勢!用勢他自然不如這宗原,可他掌握的軍勢,卻能強過宗原數倍!

 可卻在下一瞬,他面上的神情卻頓時僵住,只覺身後,整個軍勢都在以驚人的速度,潰散瓦解。

 無數的驚呼怒斥聲,紛紛傳來,其中更是間雜著那些玄焰金麟獸的嘶吼尖叫,滿含著不安惶恐以及驚懼。

 心神驚悚,斐印轉頭回望,卻只見那整整六萬五千紫麟焰槍騎,此時竟赫然是人仰馬翻。

 數萬頭玄焰金麟獸,或是突兀地急停,往回轉身;或是徹底暴走,四下亂撞;又或是直接跪了下來,身軀顫抖。

 整齊的隊列,此刻亂成了一團,而那威震天下紫麟騎陣,自然也隨之崩解開來。

 “這是怎麼回事?怎會如此?”

 斐印一時都忘了恐懼,眼裡全是茫然之色,然而這已是他心念間,最後一個念頭。

 一掠血色騎影以至他身前,正是宗原,血紅色的大戟揮下,那浩瀚莫可當的巨力,直接將他的身軀,連同跨下的騎獸,一擊粉碎!

 而後三萬血騎,就有如洪流,緊隨其後撞入了前方敵陣。

 鐵蹄過處,血肉紛散,所有攔在前方的道門紫麟焰槍騎士,連同那些玄焰金麟獸,都紛紛是身軀崩裂。

 而化為了血元氣霧,被吸入到了血騎陣中,那濃郁的血霧散開,竟只是十幾個呼吸內,就已瀰漫十里!

 “�啷!”

 那大型御駕之上,所有一人一片死寂,只當那茶杯崩碎聲響起,才將眾人驚醒了過來,殷御霍然起身,面色灰敗的,看著右面方向,目裡依然是不敢置信之色。

 他視為左膀右臂之一的大將斐印,居然就這麼戰死於此?

 號稱雲界最強玄階道兵之一的紫麟焰槍騎士,就這麼崩潰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可能?斐帥他與紫麟焰槍騎,就這麼簡單就敗了?”

 “這定然是那宗守使了什麼妖法!”

 “這些玄焰金麟獸,道門已培育一萬餘載,改良十數次,天性好鬥溫馴,即便神獸在前,也能不懼,幾乎堪稱完美!怎麼會在這時候出問題?”

 “似乎真是在畏懼著什麼?到底是什麼東西,令那玄焰金麟獸,也為之失控?”

 雲台真人卻已是憂憤焦急,先前的悠閒淡點,當然無存,方才也正是他,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坐騎失控,那數萬紫麟焰槍騎,此刻困於戰場,即便是想要逃避也不可得。

 那三萬血雲騎鋒芒所指,所有一切,都盡數披靡!

 幾乎每一過一息,就有數百紫麟焰槍騎士,死於血雲騎的大戟之下!

 神念散開,只稍一辨認,就發覺了那股籠罩戰場的威迫之力,而源頭處,正是對面那架玉輦之中!

 “魔孽!你使了什麼妖術,害我教麒麟道兵!”

 伸手往對面一拿,就是一道五色巨山,往對面橫空壓去。

 宗守的目光閃了閃,手中緊握著的那口劍,驀然出鞘半寸。

 不過卻也在這時,一道血色刀光,忽然從他身側揚起,裂開了長空。

 正是初雪,控著血月刀,僅僅只一擊,就將這巨山斬破。

 那五色巨山,卻又散而復聚,瞬間成形,又化成了一口劍,斬向初雪。

 “道門五行歸元氣…”

 宗守不禁嘿然,這個雲台真人,卻原來也是與初雪一樣,修的是五行證道之法!

 初雪修為雖弱,然而憑借血月刀,卻也勉強可以抗衡。

 劍卻仍未入鞘,戾氣反而愈發聚結。

 宗守依稀能感覺,一股股波濤洶湧,浩大無比的『王氣』
,正從阿鼻王座那邊灌注而來。

 借王道武學所能掌握的力量,正在瘋狂的增長。

 應該是因勢變之故!也一直是他最期待的一刻,六萬五千紫麟焰槍騎的崩潰,使大乾的國運國勢,在這一刻驟然提升,那王道之氣,自然也是隨之激增。

 被初雪駕馭血月刀擋住,那雲台真人立時又將一隻巨鞭丟出,橫空化作萬丈,往下方那血色氣霧方向猛然砸去。

 知曉此時稍稍耽誤片刻,道門就可能有更多的道兵陣亡。

 雲台也顧不得卻追尋真相,幾乎毫無猶豫,就把所有的仙寶法力,都全數施展了出來。

 “雲台一人,力量恐有不濟!請雪齋道兄助我!”

 雪齋居士柳立面上也是青白一片,同樣不曾拖泥帶水,微微頷首道:“道儒二門如今同氣連枝,自當盡力而為!誅此魔君!”

 道門這六萬騎士敗亡,那麼今日的誅魔之舉,只恐是功虧一簣,反而有大敗之險。

 手微微一揚,就是一個玉硯丟出,帶著千萬瑞霞,如流星般砸向了那團血霧鋒尖所在。

 又有一篇佈滿了字跡的經綸文章,飛凌空中。

 化開之後,就是在虛空中,凝成了數萬個『護』字,往下方那數萬紫麟焰槍騎士降落。

 宗守望著,卻微微搖頭,這兩位,當自己是死人嗎?

 此時卻感覺上下,被一股涼意籠罩,心臟中微微刺痛,胸前的紅玉項鏈,也是散發出一縷縷不正常的紅芒。

 不過宗守一時之間,也無暇去理會,心念至寂,在這一剎那,驀然出劍!

 積蓄已足有幾個月的殺意戾氣,終於能從劍上宣洩。

 以至於劍才出鞘之時,就已是氣凌四方,一股無儔殺念,橫貫虛空內外。

 誅絕!

 若有若無的劍光,須臾間就已跨過數十里戰場。

 雲台真人一驚,毫不猶豫就把那黑色鋼鞭收了回來,五色之氣,也在身前凝聚成盾。

 雪齋居士同樣無心思理會其他,數萬個『護』字光符,須臾間召回,凝成了一個光罩,籠住了己身,而那巨硯,也同樣懸在了身前。

 上空中的血魔聖主,同樣變色,正意欲出手相助時,卻見宗守身旁,一個人影閃爍,正是敖坤,只得無奈停下。

 只能眼看著那淒厲劍光,洞穿了那五氣之盾,又游刃有餘的,避開了那鋼鞭,洞穿了雲台真人的咽喉!

 宗守則眼神冷漠,數月苦修誅絕,只為今日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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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九章  命格極硬

 那劍光在雲台真人的咽喉處一攪,就將其頭顱,徹底割下。

 不過其身軀卻也在一瞬間化成了幻霧,消散無蹤,只餘一張破碎的符紙,墜落了下來。

 而雲台身影,則在只距三丈之處,顯身了出來。

 不過咽喉處同樣有個創口,面色蒼白若紙,忌憚無比的看了眼對面。

 方才是千均一髮,只差那麼一瞬,就是殞亡之局。

 不過即便此時也不好過,一股詭異的劍力衝入體內,正不斷的衝擊著他的本命精元,使那真元不斷粉碎潰散。

 體內輪脈也是寸寸碎裂,一身道力十有九成,要用來對抗這股劍勁,才不至於到重傷垂死的地步。

 這劍意,是誅絕!

 更在殺戮劍意之上,且已至劍意魂境的後期!

 好強的劍術!如此劍道,如此強盛的王道武學,即便他與雲台聯手,也未必就能抵禦。

 再目視那右側方向,而後就見一片血光,刺入到了他的眼中。

 只這片刻耽擱,六萬五千紫麟焰槍騎,就已經所剩無幾,而那片血霧則往外,又張開了數里之遙!

 胸中劇痛難當,牽連傷勢,雲台頓時一股鬱血吐出。

 此時的殷御,同樣是只覺手足冰涼,愣愣的看著眼前。

 若非是雲台濺出來的血液,腥臭之氣撲鼻,他猶自是懷疑眼前,是否在做夢。

 “只是折損六萬玄階道兵而已,我大商還有七十萬大軍!”

 “還有機會!受影響的只是紫麟焰槍騎,那右翼仍有鐵騎十萬,兩萬玄階道兵!”

 “有個屁的機會!被那血雲騎吸收去了整整六萬六階強者的精血,同階道兵即便以二戰一,也難得勝,更何況是那些各個世家門閥,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

 “能擋多久就擋多久!只能期望我大商中軍,能夠先於右翼破敵!”

 卻彷彿是印證了先前那人的言語,當那血霧散開到二十里外之後,血雲騎的氣勢,就已是無人能當。

 三萬桿血戟,有如死神般在收割著生命。

 那兩萬玄階道兵還好,能夠勉力抵禦住血霧侵襲。

 後方的十萬大商鐵騎,卻大多都不超過三階巔峰,被血霧糾纏,往往胯下坐騎在幾十個呼吸間,就已漸漸筋疲力盡,衝刺之速,大幅放緩,就連回身逃跑也不可得。

 被那洶湧過來的赤紅之潮淹沒!踐踏!碎為血粉!

 而輕鬆將大商右翼二十萬騎軍衝垮覆滅之後,三萬血騎卻毫無疲態,非但不顯疲倦,反而更精神亢奮無比!

 借助血氣回復,體力真氣更勝過戰前,戰意極盛。

 在宗原的統領下,整個騎陣完成一個異常優美的迴旋,開始往大商中軍的腰腹處撞了過去。

 血雲騎無敵之名,是以無數鮮血與戰績鑄就!只要還有血氣可汲取,還有生靈屠殺,那麼就永不會有氣力耗盡之時!

 “這簡直就是邪魔!”

 四十九頭龍馬拉拽的輦車之上,左信身軀發顫,面色紫金。

 “果然是個魔頭,妖君!如此騎軍,與邪魔何異?”

 眾人都不說話,默默無聲的看著眼前,就在方纔那剎那,一團虛幻的佛影降臨,佛光照耀,在大乾中軍最前方列陣的十萬戰兵,都被一層金色梵光籠罩。

 稍有見識,就可知這是佛門護法僧兵,已經念動了金剛明王輪咒,為大乾之軍,加持金剛之體。

 此時再怎麼不通兵事,也知中軍那二十萬黃階道兵,再怎麼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刻之內,將對面的乾軍中陣擊潰。

 風雲變幻,方纔還是大勝可期,眼下卻已是陷入了絕境。

 難道今日,大商真是要慘敗於此?

 恰也就在這時,虛空中一陣金芒閃爍,三里外那碧藍的天空,憑空被割開一條裂隙,赫然可見百餘人影橫渡入內。

 “嗯?這是道門大真武劍士!”

 “一百四十二人,這是三套大北斗真武劍陣!”

 此時殷御身前的眾臣諸將,都彷彿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精神稍振。

 是了!道門除了那已覆滅的紫麟焰槍騎之外,還有數量上千的天地二階道兵。

 這一戰,還遠遠不到絕境之時。

 雲台卻不覺樂觀,蒼生穹境之戰,道門損失最多的就是真武劍士,以及各門各派諸類天地二階的道兵。

 那時跟隨幾位至境,闖入蒼生穹境之人,能夠生還之人,不到十分之一。

 道門雖在數年前購得了上千修奴,此時卻也損失殆盡。

 那一戰之後,雲界六教之間,高階道兵的力量,再一次恢復平衡。

 故此整個道門上下,從始至終都沒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天階道兵上,只需彼此能牽制住就可。

 而此時這三座大北斗真武劍陣介入,也意味著這片虛空外圍,形勢會更是吃緊。

 那蒼生道與劍宗佛門,必定會極力的壓迫反擊。

 又望向對面,赫然只見那宗守的輦車之後,同樣有七十二位仙境修士,緩緩升空而起,彼此間都氣息相似,與方才宗守所用劍意,差相彷彿。

 “源海誅魔士!”

 雲台真人的瞳孔微縮,九都仙朝覆滅之戰,他略略有過聽聞。

 宗守麾下的那群源海誅魔士,也由此而聞名四方。

 果然,這師若蘭帶回雲界的,絕不可能僅只是那十五艘地階空艦而已!

 七十二名源海誅魔士,即便戰力不如傳聞中那麼誇張,也足可牽制住三座大北斗真武劍陣。

 他的目光,轉而望向了這輛輦車之後。

 “陛下,敢問重玄國師的陰陽釘心術,還需多久才能完成?”

 今日即便是敗,也要除掉那個血劍妖君!

 殷御目光微閃,神色淡然:“在四十九日之前,國師就已開始準備,完成之時,當在巳時七刻!”

 到底是經歷了無數風浪的君王,情形險惡至此,反而是鎮定了下來,顯出了明君風範。

 旁邊雪齋居士柳立望在眼中,亦顯出讚賞之意。

 勝不驕敗不餒,果然不愧是大商的中興之主!

 “陛下無需憂慮,這妖邪之君,倒行逆施,遲早有天譴之日,天必佑大商,國祚長久!”

 雲台在旁一邊聽著,一邊看那天色,卻是微微冷笑,今日若是敗退,整個雲界,只怕都落入對面那魔頭的掌中!

 天譴?還不如指望那些外域異族。

 不過,巳時七刻嗎?看時辰,此時已過了巳時六刻,只差些許時間,重玄的陰陽釘心咒,就可完成。

 還有機會!

 只有不到半刻鐘時光,已足夠那門咒法完成。

 可僅僅是下一刻,一道意念忽然從虛空界外,傳入到他的識海中。

 雲台頓時怔住,整個身軀是徹底的石化,瞬間之後,就只覺是荒誕無比。

 怎麼可能?那個獨身一人,斬殺道門數十萬弟子,犯下滔天殺孽;更被整個儒門排斥,視為儒敵,斥為昏君的那人,怎麼可能會是…

 抬起了頭,雲台是下意識的看向了對面,而後就只見那雪齋居士柳立,神情更是震駭,就彷彿是見了鬼一般的表情,隱隱然竟還帶著幾分慌張惶然。

 “怎麼可能?一個蠻荒之君,怎麼可能比擬上古聖賢?”

 酒池宮前,御輦之上,宗守端坐在皇椅之上,眉頭緊緊的皺起。

 雲台在最後時刻逃脫,也不算太超出他的意料。

 道門的替身符,一向聲名極盛,特別那兩位至境所制之符,是真有代人生死之能。

 見對面那兩人都已不再干涉戰局,宗守也就同樣停了手,收劍回鞘。

 並不急於一時,他心意已定,今日這酒宮前,百里之內,靈境以上,無人能夠逃出他劍下!

 哪怕是聖階,也不例外!

 而此時更在意的,凡是這體內的異狀,令他即覺警惕,又覺不解。

 此時體內的陰涼之感,不知怎的,是愈發的強盛了。

 心臟內的刺痛感,更是明顯,而胸前的紅玉項鏈,更發出了清脆的『卡嚓』聲響,竟是一絲絲的裂紋產生,就彷彿是可一碰就碎,也有更多的紅光顯現了出來。

 孔瑤第一時間就有所覺,回過身後,星眸之中,微現錯愕之色。

 畢竟是出身孔家,看出了些許端倪。

 “似乎是中了一種禁術,氣息極其妖邪,可直誅人心!”

 可惜,她自廢天眼,戰場上直覺靈敏之極,然而眼下,卻無法看出此時宗守的究竟。

 那嘯日也似感覺到什麼,再次低匐起了身軀,對著商君方向怒聲咆哮,不但身軀開始膨脹,現出了一塊塊的紫金鱗片,那神獸王者的威嚴,亦漸漸蔓開。

 說來也怪,隨著嘯日這一聲怒吼,宗守身內的陰寒之力,瞬間就消退了不少。

 連胸中的刺痛之感,也是漸漸淡去,幾乎不覺。

 “咒法?莫非是重玄?”

 宗守面色的神情,極不好看,術數大師的禁咒,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通常這類咒法,不是需要人的生辰八字,甚至毛髮血肉之類麼?

 “這個倒不清楚,只知這門咒法極其邪惡,需要大量的血靈生魂!”

 孔瑤搖了搖頭,毫不在意,繼續關注前方的戰局,不過視角餘光,卻見宗守臉上青白一片,於是忍俊不已,噗嗤一笑。

 “怕什麼?孔瑤雖不知是何術,不過但凡命格極硬之人,都難受這禁術所刻,比如那項王與冉武天王,一身逼人煞力,使妖邪難侵,你宗守也是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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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零章   錯的是天

 域外虛空中,一處遠離雲界的所在,幾個人影肅立於此,神情各異。

 秀觀孤身在此,獨面著清玄太黃,以及太始魔君的一具分身,可一舉一動,卻是說不出的從容自若。

 反是清玄,此刻面色是難看無比,用痛徹心肺來形容,也絕不為過。

 整整六萬五千護法道兵,在眼前全軍覆沒,這種滋味並不好過。

 若說之前那蒼生穹境中的一戰,道門只是略損皮毛而已,琨銘雖亡,卻仍可復生。

 那麼今日這隕神原之戰,就是真正的傷筋動骨!

 “麒麟之王相伴,如此說來,這宗守可是聖王在世?”

 當初選定玄焰金麟獸為玄階道兵的坐騎,是他料定了這個世間,自三位古皇之後,就再無麒麟,也再無可能有聖皇出現。

 然則在一萬二千載之後,眼前這一幕,無異是重重扇了他們二人一個耳光,力道十足,讓人都有些茫然失措,不知所以,依然是不解,那個宗守,行事荒誕,造下無數殺孽之人,怎麼可能會是在世聖君?

 而太黃雖不說話,可連眸內的眼神也是苦澀的。

 別人不認得,他卻在那數萬玄焰金麟獸失控的剎那,就已辨識出那是麒麟王威!

 麒麟乃瑞獸,食世間善氣而生,有無量神通,卻成長分外艱難,唯有常伴聖明之主,吸食聖王之氣,才可長成麒麟王獸!

 心中終有明悟,當初容璧臨死前,觀宗守氣運,曾言道此子乃道門大劫,最後更說出一個『其』字。

 卻原來不是指蒼生穹境之戰,而是指的今日,最後一字,說的多半就是那頭麒麟之王!

 道門十數萬玄焰金麟獸,唯一畏懼的事物。

 “劍宗的華若真人,月前曾以神通望宗守氣運,卻僅僅瞬息,就毀去了靈目,七竅流血,折損了近半的壽元,秀觀對術數之學不甚精通,不過宗守既然能得麒麟追隨,那麼多半就是了。”

 秀觀似是看透了眼前幾人的心思,看了界內一眼後,就淡淡一笑:“清玄道友,這可是準備走了嗎?不再等一陣,待勝負落定之時?”

 眼前這二人,已經是在小心翼翼,試圖脫離這處空間,從幾方意念交鋒中抽身。

 而清玄臉上更是發青,目光幽深難測的,盯著秀觀。

 宗守身為在世聖君,擁有麒麟伴身之事,蒼生道與劍宗只怕早有所知。

 卻一直隱瞞著,極力為宗守掩藏,二宗之圖謀,由今日之事可見,當真是陰毒之至!

 心中雖怒,卻也無可奈何,既然自己可算計蒼生道,那麼這秀觀,自然也可算計道門。

 道門今日折損之重,實堪稱是一萬六千載來,慈悲道君出走那一次大變之外,最沉重的一次!

 即便城府深厚如他,也難淡然處之,心中的痛楚暴怒,僅僅只有幾絲隨著意念散於虛空,就使這附近空間,都掀起了陣陣靈爆。

 不過此刻,卻只能強壓著胸中這股惡氣。

 “秀觀道友說笑了,今日勝負早已有定,不走又能如何?留在此處,看秀觀道友得意嗎?”

 隨著商君右翼潰敗,戰場上已勝負分明,那重玄道人的陰陽釘心術,之前倒還值得期待。

 可那宗守,既然是聖王之軀,那麼自然也是萬邪不侵之體。

 禁術固然可怖,可這雲界之中,歷代中原皇朝的開國主君,又何曾畏過?即便一些煞氣較重的武將,也可毫不在意。

 就更何況,是身為在世聖君的宗守。

 重玄之術,只是一個笑話。

 “我還真有此意!心中喜悅莫名,打算尋人分享。”

 秀觀一樂,笑出了聲,不是志得意滿,而是數千年怒恨壓抑,苦心積慮,背負沉重,今日卻一朝得解後的宣洩。

 “二位要走,自可請便,秀觀絕不阻攔,不過卻未免有些不厚道。”

 就在他說話之時,無上元魔李別雪的身影,也以現身於此,氣色同樣不佳,眼神陰冷。

 “清玄道友,我魔道儒三教今日聯手,那麼自該當同進退才是!”

 言中之義是另有所指,可在場諸人,卻都心知這李別雪,是為仍在戰場上的那數萬天魔戰騎,以及元始魔宗的元始魔靈騎而來。

 道門的玄階道兵,雖是全軍覆沒,可魔道數萬魔騎,卻依然是完好無損。

 可一旦清玄太黃二人與道門抽身離去,那麼這數萬魔門道兵,怕也多半是無有幸理。

 此時才知那孔瑤佈局之狠毒,這附近只有一條道路,可以安全撤離隕神原。

 而雲界這六十萬大軍,今日能夠安然撤走的,只怕百不存一!

 清玄不說話,目中卻全是冷意。

 同進退?難道一定要等到那些天魔戰騎,從乾軍兵鋒下脫身才可嗎?

 只若拖延,只怕今日道門這數百大小真武劍士,也不能得免。

 沒道理為魔道之人的生死,搭上道門最後的這一點本錢,紫麟焰槍騎既然已全軍覆滅,那麼這些天魔戰騎,同樣戰死沙場,才是令人喜聞樂見之事。

 否則日後,何以挾制?魔道若拋開與蒼生道恩怨,入襲中原之地,又該如何抵擋。

 可畢竟有著盟約,這些念頭,不能明述於口。

 “李別雪,我三教之間有過盟約?為何老夫卻不曾聽說過?因小失大,豈非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說話之人,卻非是元始太黃任意一人,而是朱熹,此時也正渡空而至。

 清玄望去,卻不禁是帶著幾分憐憫之意。

 道門這一次,雖是損失慘重,可畢竟根基還在。

 可這儒門,看似是並無大損,其實卻尤過於道門。

 被整個儒門視為昏暴之主,更詔告天下,視為儒家之敵,人人皆可誅之的那一位,卻是可與儒門推崇備至的上古三皇比肩的在世聖君,對儒家的打擊之重,自然不言而喻!

 嚴重一些,甚至可視為這雲界眾生與蒼天,都在否定儒門,不認可儒門所行之道。

 而在朱子個人而言,說是威望盡失也不為過!

 拿眼望去,卻見朱子的神色,猶自帶著幾分恍惚,忽而迷茫,忽而大怒,又忽而不解,竟仿似有了入魔的徵兆。

 不過目中到底還有著幾分的清明,朝著清玄一禮道:“界內之事,就拜託清玄道兄了!”

 清玄也是面色一肅,微微頷首:“事關我道門存亡,清玄自然是盡力而為!只是朱子道友,可真決定好了?”

 那朱子的面色木然,微微頷首。

 還能怎樣?知曉了那宗守乃是在世聖君,就從此束手就縛,匍匐在那豎子的腳下?

 是斷不可能之事!一定是這蒼天,弄錯了什麼!

 那個昏君,繼位登極十年,處理朝政之時卻屈指可數,苛待士大夫,行種種荒誕不經之策,更曾當著眾人之面,口吐滅儒之言。

 這樣的人,怎會是聖王?

 儒門傳承萬餘載,創造了數代極盛之世,是受天地正統的治國之學。

 那宗守憑又什麼,被那天道認可?

 他朱熹格物致知,格天下至理,絕不會有錯!

 即便那宗守真是聖君,那麼錯的也是這蒼天!而非是他朱子。

 儒門上下億萬學子,與這宗守,早已是不共戴天!

 蒼生道傳播的歪理邪說,羲子的人人平等之論,根本就是禍亂綱常!怎麼可能會是對的?

 這世間需尊禮,分上下尊卑,才能正常運轉,才能有大治之世!似乾國那般,像什麼話?

 只是眼下,當務之急卻是救出殷御,只有這一位大商中興之君還在,大商國勢仍舊穩固,才能有與宗守,與蒼生道繼續對抗的本錢!

 二人說話,卻將那無上元魔李別雪徹底無視,後者神情怒極,似欲說話,最後卻又沉默了下來,不曾出言,只是唇角勾起,冷笑不已。

 而那太始魔君則一直都是默默不語,目光陰翳的看著界內,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秀觀一人在旁,似局外人一般看著眼前這一幕,卻只覺是分外的有趣,興致盎然。

 而此時在距離數條界河,同樣靠近隕神原的一處所在。

 晴明卻也是怔怔的看著雲界之內,只覺自己手足身心都在發冷。

 這是一座玉質法壇,橫亙與界外虛空,上有數千道門弟子。

 是無上周天禁空絕域魔禁大陣的一個節點,為這座封鎖虛空的大陣,源源不斷的提供道力靈能。

 將數百里地域全數封鎖,更要壓制住宗守的焚世之炎,自然不可能是僅僅十九位,還需分心應對蒼生道與劍宗佛門壓力的聖階尊者,就能夠維持。

 只是此刻,驚惶的情緒,正在此處人群中蔓延。

 所有人的目裡,都流露出震驚愕然之色。

 “紫麟焰槍騎,居然全軍覆滅?”

 “這怎麼可能?”

 “難道我三教聯手,又要在這裡敗北不成?”

 “整整六萬五千人的玄階道兵,難道就這麼沒了?”

 “該怎麼辦?這時候維持此陣?可還有用?”

 “也不知這一戰,會否波及到此處?”

 “道兵落敗,血雲騎再無牽制,若此時不走,必定要死傷無數!”

 “那血雲騎凶名赫赫,有名將統領,五六個聖境都不能敵。”

 人心惶惶,晴明卻全不曾理會,心中如被雷擊,整個人陷入呆木狀態,麒麟之王相伴,那個人,居然是聖王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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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一章  速離此地

 同一時間,乾天山城內,孤懸於高崖之外的祭壇中,孔睿劍眉斜挑,若有所思的看著手中一塊瀕臨破碎的玉石。

 準確的說,其實是一件玉石製成的陣盤,乃是出自孔家的一門秘術,與另一件器物對應。

 只需這陣盤還在他手中,那件對應的器物還完整,那麼任何人都難以術算之道,傷及他孔睿護持之人。

 “好兇猛的邪術,陰陽釘心咒嗎?是重玄?”

 孔睿低聲自語,目中閃過複雜之色。

 陰陽釘心咒這種上古奇術,如今世間也唯有這位大商國師才掌握。

 孔睿不曾親見,卻聽族中長輩說過,百年前元辰皇帝還未繼位之時,重玄曾以這門咒術誅殺過一人,才使殷御在不可能中,成功登基。

 那時合孔家全族之力,都不能抵擋這禁術,他那曾任司天監正的叔祖父,更是三年之後,吐血而亡,其因就是這一戰中,傷勢過重,無法壓制。

 殷御繼位,孔氏與重玄的家仇自然是不了了之,反而要禮敬有加,多方討好。

 不過因孔瑤之故,他與重玄間的關係極其不寐,然而此刻,孔睿卻不禁略略感慨起來。

 此人登上大商國師之位,名傳天下,就是因這門陰陽釘心咒,如今之敗,卻也同樣因此術之故。

 “你借大商國勢修行,由此得入聖階,可既然明知大商國運已衰,不及時抽身收手,反而更是深陷,今日更自入絕境,這又是何苦?”

 那玉石陣盤,明顯已破碎在即,再無法挽回。

 孔睿一歎,再不去理會,二人隔空鬥法,他孔睿其實已經輸了,竟沒能阻擋住一時半刻。

 雖是遠隔萬里,那重玄又是借了三千童男童女的血氣精華,可雙方的差距,也仍是不可以道理計算。

 好在無妨,這門禁術,還奈何不得他主君。

 孔睿轉而望天,只見那虛空中,正有幾枚明亮的星辰在閃耀著。

 諸天星辰乃此域法則大道的顯化,所以各處世界的星空,都是大同小異。

 不過卻也有些微小不同,印現著諸界之變,而他們這些修行術數之學的人,就是依靠這些星象的變化,也觀一界的大勢變遷。

 其中幾枚,不知是誰人所有,仍舊據於中天之地,明暗各自不通,當是傳言中神皇候選。

 一枚靠近東側,紫氣環繞的星辰,當是宗守的本命之星,到今日才現於星空,顯得異常的聖潔,迥異與那幾位候選神皇,第二枚則是孔瑤,破軍搖光,此時同樣星輝照耀東方。

 “如此說來,是大勢已定了?”

 聖君臨世,如劍出匣,他的術法,已再無法為宗守掩藏,也無需再去刻意遮掩什麼。

 大乾國勢已成,羽翼已豐,無人能抹滅,也再沒有人,能壓制得住聖王之輝。

 搖了搖頭,孔睿起身往祭壇之外行去,卻也在這時,他的目中,是異芒微閃。

 “龍氣往西方遊走,阿鼻皇座居然也鎮壓不住,這是為何?”

 數年之前,孔睿還需文王卦錢,才可觀地氣變化。

 此刻卻無需特殊的法門咒術,就可觀覽無遺。

 定立在原地凝思,僅僅就有所得,僅僅只須臾,就已有所得,卻是自嘲一笑,方纔這變化,真是讓他心驚肉跳了一陣。

 “原來如此,是該遷都了。”

 乾天山固然繁華,可以比擬皇京城,卻到底是偏居一隅,格局狹小了些,日後用來當做陪都倒是不錯。

 能夠遷都中土,這一戰的戰果,必定遠比他想像的還要豐厚。

 又從這山巔居高臨下,看著城中那座才建成不到三年的孔家華宅,孔睿的臉上,卻是苦笑之色。

 看來過不多久了,就又該搬家了。

 不過,這次是中央雲陸嗎…

 好生懷念!

 ※ ※ ※ ※

 “你怕什麼?孔瑤雖不知是何術,不過但凡命格極硬之人,都難受這禁術所刻,比如那項王與冉武天王,一身逼人煞力,使妖邪難侵,夫君也是差不多…”

 隕神原戰場,宗守聽了孔瑤這句,才心神一鬆,說起來,元靜與孔睿也的確說過,自己有聖王之氣護身,是百邪不侵之體來著。

 而麒麟瑞獸在傳說中,也確實是諸邪辟易。

 自己此時除了渾身陰寒一些,胸中隱痛之外,也確實無什麼其他異樣。

 放下心事,宗守就再次看向了遠處,神念遠遠散開,將那血聖魔主與雲台真人,雪齋居士三個,牢牢的鎖住。

 若是不出意料,這三位如今,應該已是在想著今日該怎麼脫身後。

 而僅僅只須臾之後,宗守就冷酷的一笑,果然如此!

 只是今日爾三人到了這裡,又豈是你們想走便能走得了的?

 竟是長身立起,身影一閃,便行出了這輛輦車,時間不多,此戰已到了尾聲,那麼也該到了他動手之時!

 在殷御的御駕之前,雲台渾身上下一個冷戰,已經是感覺到了那直刺骨髓的殺意。

 斜目看向遠方,恰可見宗守的真身,已自玉輦之上消失,那皇座之上,只剩一個幻影,只依稀可感知這一位,正提著一口劍,穿行於空,往這邊行來,遁速看似不緊不慢,卻在三十分之一息內,穿行十數里之遙。

 而其中一道神念鎖定,正是他雲台。

 他要與雪齋居士柳士聯手抵禦,不斷以意念阻絕封鎖,才能迫使此人,無法迅速接近。

 可惜這輦車之上的諸人,是兀自未覺,還在為那三套大北斗真武劍陣的到來而驚喜。

 “只需一套劍陣,就可暫時牽制住那血雲騎,那時我軍中陣左翼,必定數刻之內就可潰敵!”

 “也無需這麼久,還有一百息時間,重玄國師的陰陽釘心針就可發動…”

 “嗯?對面那些人,可是大乾的天階道兵?”

 “天階道兵?一個蠻夷之國而已,什麼樣的天階道兵,可與道門的大真武劍士比擬?”

 “只七十二人,只及真武劍士的一半,即便戰力相當,也毋庸為慮。”

 諸臣正議論紛紛,便連殷御的氣色,也微微好轉,卻見那雪齋居士柳立,微微俯身道:“情勢危急,此時有道門大真武劍陣掩護,臣請陛下速離此間!”

 那雲台真人,也頷首道:“此戰我大商已敗!時間不多,遲恐不及!請陛下隨我等速離這隕神原…”

 殷御怔然,意識裡是一片空白,三座大北斗真武劍陣介入,陰陽釘心術也是即將完成,戰局已迎來轉機,甚至可能迎來一場大勝,怎麼這兩人,卻異口同聲勸他早早逃離,就這麼不看好這一戰?

 此時殷御是強自鎮定,盡力不使自己的聲音發顫。

 “雲台仙尊,柳聖師,不知二位可否告知朕這是為何?”

 “此中緣由,陛下日後自可知曉。”

 那雲台微微一歎,這一百餘位大真武劍士介入戰場,只是為掩護他與殷御撤離而已,而非是試圖去扭轉敗局。

 這時把真相說出來,也不知這位大商元辰皇帝,會否被刺激的神經失常,對面這雪齋居士面上,也同樣不會好看。

 殷御不解,還欲再問,卻只聽不遠處『轟』的一聲,驚嘩之聲四起,定目看去,只見正是他那冀以重望的左翼,那整整四萬天魔戰騎與萬五元始魔靈騎,此時竟赫然紛紛轉向,似逃命一般的往後方飛速奔馳。

 把旁邊的十數萬大商騎軍,全扔在了一旁,任由其被衝擊而來的蒼生玄龍士及劍宗未央劍騎,衝潰擊垮。

 這左右兩翼騎軍,竟都是稍觸就潰,都不能抵擋對面的大乾騎軍一時半刻。

 所有人的臉上,都是茫然不解,不懂這魔門之人,為何要逃。

 難到是已與大乾勾結?故意演出這戲碼,使大商敗北,所有精銳盡喪於此?

 可若論到仇恨,魔道更在道門儒門之上,星邪被鎮壓封印,難有復生之機,太始魔君,據說也因宗守而傷。

 最近魔道中人,更是全力以赴,瘋狂屠殺大乾的子民,甚至刺殺官員。

 常理而言,雙方的仇恨,當是無法化解才是。

 不過也難說,魔門之人的想法,常人真是難以測度。

 “這麼說,我大商是敗了?”

 “這些魔道邪魔,果然是靠不住!”

 “該死,我黎家這次,可是拿出了整整兩萬的玄羽大劍士!”

 “都撤回來!不然全都要葬送這裡!”

 “能撤得回來嗎?那些未央劍騎,已經在抄中軍的後路…”

 “這次死定了!死定了!”

 “那陰陽釘心術,難道還沒好?”

 宗原的三萬血騎,已經從大商中軍腰腹部破入了進去,依然是所向披靡!

 而劍宗的未央劍騎,則是往後方斜插,將幾十萬步軍的後路,徹底組絕。

 而五萬蒼生玄龍士,則是緊隨在那數萬魔騎之後,銜尾追殺。

 兩翼之敗,也影響到了中軍,此刻已是兵敗如山倒。

 大商這邊彷彿是天都要塌了下來,而對面的大乾軍,卻是人心振奮,所有人的臉上,全是不敢置信之色。

 今日居然就這麼勝了?好容易,原本還以為是一場苦戰,卻輕輕鬆鬆不曾發力就已獲勝。

 雲台看在眼中,一聲歎息,再次出言時,已不容殷御拒絕:“陛下請容老朽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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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二章  咒力加身

 雲台看在眼中,一聲歎息,再次出言時,已不容殷御拒絕:“陛下請容老朽無禮!”

 一道雲光舒捲,還未等殷御反應過來,就將他身影從王座中急捲而起。

 此地諸人,其餘都可以死,卻唯獨殷御不能死在這裡。

 而他身影才剛飛凌於空,就見對面,兩道劍光忽然橫削而至。

 “誅絕!”

 正是酒池宮的上空,那兩座源海天罡太上誅魔劍陣!

 而每一道光,此刻都有著媲美聖境之威,劍氣寒冽。

 雲台道人的瞳孔微微收縮,而此時後方,那三套大北斗真武劍陣內,也激射出了十數道游絲劍勁,縱橫交錯,將這兩道劍氣,半途瓦解。

 而後又是三道厚重龐大的真武巨劍,半空凝聚,往那酒池宮的方向疾斬而下!

 不過此時雲台,已無心理會這兩種頂尖道兵之間的勝負,只凝聲為身旁雲氣包裹的殷御釋疑道:“這些源海誅魔士,乃宗守麾下最強道兵,在外開拓外域時,曾與九都仙庭的天階道兵一戰,以一敵三,也能戰而勝之,也不知這宗守,是從何從尋到的道兵功法,戰力與我道門的真武劍士相仿,凌厲則更勝一籌!”

 殷御聞言,這才停下了掙扎之念,他能借助王道武學,戰力不在聖境之下。

 若是不想走,就連雲台雪齋二人,也是勉強不了。

 戰局糜爛至此,此時也唯有道魔兩門道兵之力,可以指望,可若是這七十二名所謂的源海誅魔士,真有牽制大北斗真武劍陣之力,那麼這一戰,真是再無法挽回。

 不過他心中,仍有些猶疑,即便不能勝,還有重玄,還有陰陽釘心咒。

 已時七刻,如今只剩下區區二十息而已。

 “那宗守乃萬邪不侵之體!咒法難傷,重玄的陰陽釘心術,對付尋常君王或者有用,卻奈何不得他!是自取其辱,自己尋死而已…”

 殷御再怔,記得不久前,重玄施展這門咒法之時,這雲台真人可不是這麼說的。

 雖未贊同,卻也不曾否定。

 且即便是宗守體質特意,奈何不得,也不用說是自己尋死。

 再目視雪齋居士,只見這位儒門諸子之一,此刻竟是眼神閃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微微頷首:“確是傷不得他!重玄咒法已展開,無法中斷,已救不得他。”

 殷御不禁大皺其眉,難道說,是方纔這二人,又知道了些什麼?

 到底是何事,令這二人就毫不猶豫,選擇了逃遁?

 魔門數萬鐵騎,不戰而逃,是否也與此有關?

 “那豎子此戰大勝,此消彼長,此時正是其氣勢鼎盛,王氣劇增之時,不可力敵,需暫避其鋒…”

 正說著話,卻見一道幽靈般的劍光,忽然不可思議的破開了虛空,穿梭而至。

 劍鋒所指,赫然正是殷御的咽喉所在。

 雲台立時反應,全力回鞭一擊,卻是揮了個空,擊在了空處。

 再仔細望,才發現之前所覺那劍影,全是虛幻,反是另一道劍光,循著之前的劍路穿行過來。

 不過這一次的目標,卻是他雲台!

 誅絕!

 至極至厲的殺意,使雲台心中微冷,瞬時凝聚五氣在身前化成了盾形。

 “此子劍術了得,請居士助我!”

 旁邊卻無反應,雲台偷眼去看,才察覺那位雪齋居士,也是在匆忙閃避著什麼,帶起一團團的幻影,可在他身前,卻分明是空無一物。

 幻法!

 雲台這才注意,遠處一面青鏡高懸,一團團青色的光華,往這邊照耀而下。

 只是目視,就令人幻覺叢生。

 天狐至寶幻心鏡!

 雲台猛地一聲虎吼,猛地一拳擊出,又是五色之氣聚結,在拳上凝出了龍形。

 在身前氣盾被刺穿的剎那,一拳轟在劍鋒之上。

 『篷』的一聲震響,卻是磅礡無儔的偉力,從劍鋒中撞入了進來。

 明顯已被凝聚壓縮到了極致,使血肉崩毀,那夾含其中的誅絕劍力,更直擊五臟六腑,誅絕生機!

 雲台面部肌肉抽搐,在身軀崩毀的最後一刻,將一個三指大小的木人丟出。

 隨後整個身影,就消失在原地,出現在了十丈之外。

 而那木人替身,也在瞬間化為粉末散開,望著遠處之景,雲台此刻心內,卻幾乎要滴出血來。

 替身之術簡單,可越到高深處,越考究道法造詣,更需消耗種種,世人難以想像的珍材異寶。

 每一件能替死之物,就價值無算,可完整買一個開發完美的小千世界。

 而今日一次,他就用了這兩件至寶。

 不過,總算是逃脫了一次死劫…

 這念頭才起,雲台心中,就警兆忽生,腦海裡下意識的,就掠過了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窈窕身影。

 素初雪,血月刀!天藏神通!

 一道血色的刀光,忽然在他身後暴起,突兀至極,迅若雷霆,一閃而逝!

 哪怕雲台傾力的躲避,也是不及,身軀被生生的斬下了半截,血氣飆散。

 而雲台真人的面上,也是痛苦猙獰之急,知曉此時,真是已被逼到了絕境!

 “想走嗎?卻是不易!孤這裡卻還有些賬,要與諸位算一算。”

 宗守冷聲一笑,身影在虛空穿梭,將雲台這障礙逼開,第二劍刺出時,目標就已轉成了殷御。

 這裡的四位聖境,若說他最惱恨之人,自然是血聖魔主無疑。

 不過此人有敖坤出手糾纏,一時半刻還走不了。

 反倒是這殷御,更重要一些。

 原本以為這位元辰皇帝,只會遣大將至此,來『奇襲』他的酒池宮。

 卻不意這一位,居然是自信至此,親自到來,真是意外之喜。

 今日誅除掉這位大商皇帝,那麼大乾一統雲界,可說是水到渠成之事。

 攻略一個群龍無首,諸強內鬥,一盤散沙般的中央雲陸,實費不了他太多力氣。

 這一劍出,非是為了自己野心,而是使雲界子民,少受些戰亂之苦!

 …即便是靈潮大起之時,他也有自信,使雲界之民都能平安渡日,可壓服諸宗諸派,不起爭端!

 其實即便一統,他宗守估計也懶得管事,只是用武力說話,讓諸宗世家,都老實聽話就成。

 記得前時,在靈潮結束之末,雲界人口,已十不存一。

 即便最繁華的江南之地,也是遍地荒骨。

 此時若這殷御死,則一切都可終結!

 那殷御卻眼瞼微張,如虎睜目,現出了幾分凶光!

 “龍帝九御!”

 一掌擊出,立時一個巨大的山河圖影,現於殷御的身後。

 御人!御靈!御生!御死!御勢!御權!御天!御地!駕御山河!

 是為龍帝九御!

 一掌抓出,瞬間聚起了無量的王道之力,竟是要以空手,抓擒這劍鋒。

 宗守面色不變,那劍光依然是一往無前,殷御身為中央皇朝之主,一身武力豈容輕視?

 “絕頂的王道武學!可惜,陛下你一樣都御不得,遲早山河破碎,易國於他人!”

 劍光破入,化做千萬餘道,又忽然收回,化為一劍。

 殷御身軀,亦是暴退,面容黯淡,右手上現出了一絲血痕,而那身後的中土山河圖影,果然現出了破碎之勢。

 宗守神情冷漠,緊隨其後,第三劍猶如羚羊掛角,再次直擊而去。

 這位元辰皇帝,雖掌五十二州國勢,武道卻是平平無奇,不算出色,輕出國境,又逢大敗,此時也正是這一位,最虛弱之時。

 破去那龍帝九御訣,就一劍可誅!

 旁邊雪齋居士柳立,目現出惶急焦躁之色,終於從宗守的幻術中擺脫,大袖一展,就是幾十卷道德紋章陸續飛出,憑空化成了一條光帶,將殷御團團圍住,口不擇言,破開大罵:“大膽,你這暴君!真敢傷中原上國之主?就不懼天命懲戒,氣運反噬?”

 宗守聞言,只覺是荒唐之至,不禁嘿然一笑。

 “你等這一次,可是自稱要代天行道,弔民伐罪,討滅我這倒行逆施,暴虐無道之主呢!既是如此,難道就不容我這昏君反擊一二?是了,在你們儒門眼裡,我宗守自然是罪該萬死的,恨不得把孤凌遲才好,至於這位元辰皇帝,則最好是長命千歲可對?”

 一劍刺出,毫不留情,被那流光擋了擋,未能刺入,不過那數十本書卷,也凌空化火,自燃成了粉末。

 宗守繼續,正準備第四劍,絕了那殷御的性命,就聽耳旁,傳來如雷震吼。

 “無道昏君!安敢傷吾主?陰陽釘心,給我受死!”

 宗守一愣,看向了下方,隨後一個大型的祭壇,被掠入他的眼簾。

 祭壇中央,正是重玄,而在周圍處,還有數千孩童。

 咒法禁術?宗守下意識的就想起了之前,孔瑤的言語…此術至陰至邪!

 那麼這些孩童?

 心中才升起了阻止的念頭,就見那三千童男童女的頭顱,都盡數爆開。

 然後一股巨大的異力,驀地衝擊入心臟。

 那已滿佈裂痕的紅玉項鏈,立時碎散,無數的陰寒之力,糾纏而至。

 後方的嘯日,此時則一聲虎吼,從那輦車中,衝騰而起,身軀膨脹十倍,身上現出白玉獨角及紫麟金甲,遁空至宗守身側,鬚髮怒張,顯是暴戾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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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三章  麒麟現世

 金色的火焰燃燒,輝耀千里地域,此時的嘯日就彷彿是一個小太陽一般,懸於半空。

 宗守只覺一股至純至潔的陽力,灌輸了過來,籠罩著他的週身上下,使那陰寒邪氣,瞬時就淡化了足足四成之巨!

 不過那紅玉項鏈,依然是粉碎開來,所有邪氣異力,如針一般的往心臟中釘入了進來。

 卻才剛剛進入他的身軀,宗守就聽得了一聲龍鳳交鳴之聲,更彷彿是天地意志的咆哮。

 隨即一股純白氣柱,就從他的身軀之內,沖騰而起。

 不但把那些陰寒邪力,徹底的沖潰開來,更擴展七十七丈,直入雲霄,使天地靈能,盡皆浮動。

 而這氣柱周圍,則隱隱有巨龍盤繞,有彩鳳飛舞。

 “這是…麒麟?”

 陰陽釘心咒被破去,重玄立時就被反噬,驀地一口黑血吐出,眼神驚懼到了極點,也滿是不敢置信。

 “聖王之氣,龍鳳交鳴,你是在世聖君?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你是儒敵,蠻國之主,七年不曾理政,行事荒唐,不遵禮法,不顧尊卑,我不信…”

 喃喃自語著,重玄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灰敗。

 口裡說著不信,重玄卻知此時的宗守,卻真正是百邪不侵,被天道護持庇佑。

 若非是在世聖君,何至於此。

 那雲台真人損失了半個身軀,此時已恢復了些許,初雪掌血月刀神器,戰力可與聖境媲美,卻究竟還非是他對手,緩過氣來,就開始慢慢扳轉局面。

 此時見狀,雲台卻不禁又是悠悠一聲歎息。

 “麒麟伴駕,聖氣盈體,果然是在世聖君…”

 之前是被清玄道君以意念告知,卻遠遠比不過此時親眼目睹證實來的震撼!

 更發覺今日他苦歎的次數,甚至超過了這千載時間的總和。

 雪齋居士柳立,則是面色陰沉,似要滴下水來,看著宗守方向,眼神是陰翳無比。

 心裡感覺是無比的荒唐!眼前這個與儒家教義,幾乎背道而馳的無道之主,居然還是被天地認可的聖者明君,難道這是雲界的天道意志,對儒門教義的否定?

 心中也生出了幾分疑念,自己此刻正在做的,究竟是對是錯?

 或者當初朱子先聖,確實有些獨斷專行,太過莽撞了。

 即便這位說出了滅儒之言,也用不著如此焦急,就把一位國勢鼎盛的君王,定為儒家大敵。

 也更知曉無論此間戰事是何結局,至今日之後,他們儒家都將迎來最艱難困苦之時!

 而殷御此時,更是眼神怔愕,他未想太多,更認不得什麼是聖王之氣,什麼是龍鳳交鳴,直到片刻之後,才意識到那頭火焰纏身的異獸,乃是傳聞中的瑞獸麒麟。

 “那個豎子,居然是聖明之主…!?”

 直到此時,他才終於明瞭道門那六萬餘的紫麟焰槍騎,為何好端端會坐騎失控,以至於全軍覆沒。

 為何雪齋居士與雲台的態度,方才會那般的怪異,料定了重玄的陰陽釘心咒,會毫無作用,他也的確有聽說,雲荒時代的上古三皇,有聖王之體,百邪不如,怔忡之後,殷御的面上,又立時浮起了潮紅之色。

 妒恨、不服、艷羨、不解,種種複雜的情緒,衝入到了心頭。

 “這天地不公!”

 他殷御宵衣旰食,勤政不倦,百年治國,沒誤過一日早朝,這宗守卻消極殆政,把所有的政事,都推於下臣處理。

 他事事遵守禮法,遵儒門教誨,厚待士子,不敢有絲毫的行差踏錯,一生與世家鬥,與權臣鬥,與六教鬥,為維持國運,幾乎耗盡了心力。

 這宗守卻是日日悠哉游哉,權柄盡付他人,明知過內宗派巨商林立,卻不加壓制,反而是多方扶植。

 使國內宗派強橫,武人繁多,巨商無數,留下無數的隱患。

 怎麼可能拿來與他相比?為何這宗守,卻能得天地認可,聖氣盈身?而他殷御,卻只能苦苦掙扎,今日戰後,甚至已現亡國之兆?

 面如死灰,殷御的唇角,更一絲絲黑血留下。

 而此時整個戰場,也是忽然寂靜了下來,不單是乾軍之方,停下了廝殺。

 就連殘餘的數十萬大商兵將,也都紛紛住手,停止了抵抗,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那是麒麟?我沒有看錯?”

 “麒麟!傳說中的瑞獸麒麟…!”

 “食善氣而生,只有極盛之世,聖明君王在位,才可能現身!所過之處,必定風調雨順,天下豐收。”

 “我家君上,居然有聖獸麒麟伴駕?”

 “傳聞中,不是上古三皇才有嗎?所以儒門那些酸腐儒生,老說是要復上古三代之治!說那才是我雲界人族,極盛時代…”

 初時只是一些人在竊竊私語的議論,隨後不久,就擴展到了全軍上下。


 “如此說來,那儒門的什麼朱子先聖,說國主是暴君,是昏主!倒行逆施,禍亂禮法,其實都是在放屁?”

 “還真是如此!他們說是儒敵,可君上也沒做什麼壞事!”

 “殿下怎麼可能是昏君?這天下人都被那些儒生欺騙!”

 “你們說,是那朱子先聖錯了,還是這天地錯了?”

 “君上治國,我東臨所有直轄諸城,可都是人人飽暖,我家的收入,比以前強了整整十五六倍!雖說買東西忒貴了些,卻真是強過以前不知多少。”

 “東臨以前戰亂頻頻,我們連吃都吃不飽,可如今自陛下一統東臨之後,如今諸城之富,連中土之人都要羨慕。”

 “中土戰亂,不知有多少豪商,到我大乾定居,分明是人心所向…”

 “陛下即位之後,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擴地億里,國泰民安。”

 “這是任相張相還有瑤妃大帥的功勞吧?”

 “可能得如此良臣賢將為大乾效力,豈非是聖明之主?”

 “據說陛下在外,已經擴地七十六處世界,建立了大乾仙朝,可謂是雄圖霸業…”

 “我大乾那些商賈,如今都在造雲艦,準備把生意做到外域去!那時日子多半還能更富庶些。”

 整個戰場,由寂靜轉為嘩然,僅僅只用了一瞬,而此時大乾前軍之人,卻發現前方之敵,有不少人竟然一一放下了兵戈,紛紛跪倒在地。

 “那些商軍,居然降了…”

 “這一戰已經是絕境,他們不降又能怎樣?”

 “他們是無義之戰,討伐聖君,是與天地為敵,戰死之後都下不了冥府的!”

 “既然是聖君,自然不會苛待他們這些降人!”

 “君上今日大勝,必定可橫掃雲界,擊潰大商,奠定萬世不移之基!我若是他們,也會降於君上,為聖王效力,開疆拓土!”

 越來越多的商君將士,徹底放棄了抵抗,兵戈戰甲,都丟了一地,甚至波及到那些世家門閥私有的二十萬道兵。


 “諸位可曾聽說過,數月前君上在蒼生穹境立下的那個誓言?”

 “居然有此事?孤陋寡聞,不曾聽說。”

 “我依稀有些耳聞…孤雖非民選之君,卻知水能覆舟亦能載舟之理,故此賦民以權,垂拱而治,在孤治下,有貧富之別,有強弱之分,卻絕無貴賤之分,以法治國,使強不欺弱,君與民同,枉法則斬!”

 “…孤不能均貧富,不能衡權柄,卻誓以平等待治下萬民!誓佑此天下蒼生!”

 “孤執此劍,誓必為天帝!要成那三十三天之主,萬民之皇!萬仙之君!凡孤治下,無論種族,萬民萬仙,皆一視同仁!孤或者不能實現真正平等世界,卻可使治下子民,公平之世,公正之法…”

 “以大乾國君之位諾,必以此劍,護雲界子民不受外族奴役之苦,不復上古雲荒之時兵災之難…”

 所有人都靜靜的聽著,把這一字一句,都記在心內深處。

 “三十三天之主,萬民之皇?萬仙之君嗎?君上他好大的氣魄!”

 “以法治國,使強不欺弱,君與民同,枉法則斬嗎?若能做到,那也真是千萬年不得一見的聖主了。”

 “即便是如今,我大乾也沒差到哪裡去!官員參議,皆由民選,如今哪個權貴,敢把我等草民,不當一回事?”

 “能生在這個時代,追隨君上開疆拓土,掃平雲界,甚至征伐外域,真是我等莫大幸事!”

 “君上既有此等誓願,吾等自當以死相抱!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都是個個蕩氣迴腸,心情振奮難以自已。

 “記得君上他還有一句,說是儒家禮教害人,罄竹難書,親親相隱之教義,更有害國法,說不定有一日,會再行焚書坑儒之舉。”

 “親親相隱嗎?似也沒什麼不妥。”

 “哼!親親相隱,自然也可官官相護,如此下去,國法不存,我等蟻民哪裡還有活路?”

 “如此說來,這是儒家之人害怕了,才將君上定為儒敵?”

 “那朱子是料不到君上他,乃是在世聖君吧?”

 下面議論紛紛,而雪齋居士的臉上,更顯青白。

 眾人之論,可見人心向背,不能輕忽。

 宗守則是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你等,這次是真的惹惱了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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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四章  以言殺人

 「你等,這次是真的惹惱了孤!」

 看著下方祭壇,重玄周圍那三千孩童的屍骸,宗守只覺是目中刺痛,劍上戾氣更濃。

 「這三千童子,雖非孤之過,卻是因孤而死!」

 微一拂袖,那嘯日就已從半空中衝下,往那重玄真人撲了過去。

 後者微微變色,立時印訣一指,一口法劍祭出,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波紋,向四方散開。

 可這靈法才剛引動,就已牽動了傷勢。

 他年前雖已入聖階,可陰陽釘心咒本就有傷天和,需損千年之壽,此時被天地正氣反噬,幾乎吞盡了生命真元,軀體之內,輪脈殘破,此刻能調用的力量,是少之又少。

 那法劍被嘯日一掌拍碎,然後衝至到了身旁,一爪擊下,重玄的腦殼身軀,頓時化作了肉糜。

 看著重玄身死,宗守這才覺這胸中惡氣,稍稍宣洩。

 本心恨不得將這重玄凌遲,不過此時此刻,也只能如此了。

 隨即就又看向了對面那雪齋居士,眼透譏哂之意:「這就是你們儒門的所為?若是不滿孤行事,視孤為儒敵邪魔,大可光明正大來戰便是!甚至行刺殺之事,也無不可,何需用這三千童子的性命,來使這邪門禁術?這些童子何辜,要被你們視為螻蟻,輕賤性命?」

 雪齋居士柳立微一皺眉,想說這是殷御重玄君臣所為,與他無關,旋即又想,他當時在場,也是知情,便微搖了搖頭:「都是罪人子女,死有餘辜,無需憐惜。」

 「死有餘辜?即便是論法當斬,也自可按國法處置,何需使用此等邪術,令其神魂俱滅,連轉世重生都不可得?」

 宗守搖頭,神情不可思議:「你們儒家有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柳立就是如此踐行聖人之言?這昏君行如此有違人倫之事,施展這種邪術,你身為儒家諸子之一,不加勸阻也就罷了,居然還贊同其事?」

 柳立只覺臉上是一陣燒紅,一聲冷哼:「你到底想說什麼?這世間並無邪法正法之說,邪的只是人心,若能誅你昏君,何種術法都可!」

 「也就是為了誅除孤,為達到目的,就可以不擇手段了?」

 宗守嘿然冷笑,眼透譏嘲:「孤知曉儒家教義中,最核心的是一個仁字!禮記,經解,說上下相親謂之仁!禮記,儒行,說溫良者,仁之本也!」

 柳立的心臟抽緊,只覺這宗守的一句句,彷彿一記記的鞭子,抽在了他身上。

 「…禮記,喪服四制,說仁者,可以觀其愛焉。論語,雍也中,也說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便是你那位祖先,也曾說過從呼而怨,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謬矣!」

 「又,禮記,中庸,說仁者,人也!註:人也,讀如相人偶之人!孟子,盡心下,也同樣說,仁者,人也!人不能仁,則與畜牲何異?你銘心自問,自己的所作所為,可合這聖人之學?有何面目,配入儒門諸子之林?可對得起儒門幾位先聖?」

 每說一句,柳立的面色就更青白一分,胸中氣血虛浮,喉間微甜,幾乎要嘔出血。

 這才驚覺,自己的道基,竟然已經是浮動。

 心中頓時明悟,知曉是親眼看到這在世聖君,被這一句句質問,衝擊心靈,竟至於使他心內,開始懷疑己身,懷疑自己所踐行之道!

 眼前此子,當真惡毒!

 卻見宗守又以手撫劍,微微一笑道:「柳先生可知,今日大勝之後,將會有五大詔書,傳於天下?」

 柳立不解,宗守為何要在這時候,跟他說這些?卻成功的勾起了好奇心,肅容靜靜的傾聽。

 「第一詔,重整三法司,設法部,獨立於相臣管轄之外,我大乾所有諸臣鄖貴,都受其管轄,若有必要,或者孤犯了國法,那麼便是孤也可問詢,也可治罪!且從此之後,廢除所有肉刑!只餘殺人償命一條…」

 柳立愣住,聽這宗守之意,竟然是王在法下!

 是真正的君王犯法,也與庶民同罪!

 至於肉刑,卻是儒家追求了幾千年時光,而不可得!

 君王憂部屬反,憂臣子貪,故此設誅連九族,凌遲腰斬之類酷刑警戒,根本不容儒家,有置喙餘地。

 豪強地主,要使奴僕聽命,憂蟻民盜竊其財,故而有鞭笞、墨、劓、剕、宮、大辟等等刑法。

 儒家雖追求仁恕,然而所行之事,往往背道而馳。

 如今這些理念,卻要在眼前這個昏君的手中完成嗎?

 豈有此理!這個昏君,豈會真正憐惜萬民?

 「肉刑殘酷,更傷折勞力!若國法嚴明,萬民安康,子民又何需以身犯法?又何需以酷法警示?孤大乾國內,所有肉刑,可以勞役代之!」

 傷折勞力?勞役代之?原來如此,果然不是真正為憐憫子民。

 心中這麼想,柳立卻咬住了唇,面皮發紫。

 「第二詔!以國稅補貼天下農人,你儒家暗中說我大乾重商輕農,遲早有崩潰之日可對?其實不然,我大乾是工農士商並重才是,耕戰之道,宗守還是懂的,農人收入微薄,遲早人人去經常務工,此乃大患,既是如此,那麼孤就補貼金錢,使農人能安心種地便是!」

 柳立一聲冷哼,心中卻是震動不已,私底下他不止一次,暗嘲這宗守與大乾國策。

 說此番即便大商不去征伐,乾國也無需多久,就會舉國崩潰。

 卻全不曾意想,這宗守居然還有這樣的辦法,以國稅來補貼農人,簡直異想天開…

 可如此說來,這耕糧之患,根本就不可能成為乾國破綻。

 工農士商,在這位國君眼中,工農難道還在士商之上?

 「第三詔!天下僕工,都需定下薪金基準,限務工之時,另還有那國稅,既然是取之於民,自然也需用之於民,孤將命內閣,推行養老之金,使天下工農,不至於老年孤寡,可享安寧!」

 柳立的目中,再一次怔愕,怎麼又是這種奇奇怪怪的國策?

 「無非是收買人心,空耗國拏!」

 卻見宗守那純白氣柱之內,竟然生出了一絲金色氣息,依然是至純至潔,卻更是堂皇正大,使人一望,就生出了甘願臣服跪拜之意。

 上方龍鳳再次交鳴,龍吼雄渾,鳳鳴清冽!

 聖皇!

 柳立的目光,再次收縮,之前的宗守,只是王,聖明王者,到此時此刻,才真正可堪於上古三位聖皇比擬!

 可這宗守的國策,到底是有什麼樣的玄虛,竟是使其氣運,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使這天地,如此歡愉?使這國勢,如此鼎盛?

 宗守則搖頭,讓這個時代之人,理解『消費』這個概念,實在有些困難。

 只有老而無憂,這雲界萬民才會捨得花錢,而不是省吃儉用,把辛苦賺來的錢財,藏在自家地窖瓦罐中發霉。

 儒家總說是要藏富於民,可如此藏富,又有何益?

 大乾國富,與其積於庫中,倒不如返還於民。

 「第四詔,理清天下田畝,官紳一體納糧,今日之後,禁絕天下田畝交易,由大乾朝廷出資購買,平價貸賣給無地之民!以均天下田土!」

 此時不止是柳力,就連那雲台真人,也是渾身一震。

 這宗守,難道就不怕得罪自己國內所有的權貴?就不怕人造反?

 不對,這宗守有何懼之?掌三百萬不敗雄兵,甚至擊敗了大商!被天下之民敬仰,在大乾之內聲威無二。

 如此國策,使世人都為之受益,世家豪強即便不滿,也無法抗拒這滔滔大勢!

 再因儒門之故,大乾境內受過聖人教化的豪強子弟,多以脫離了大乾朝廷,甚至暗中勾連大商。

 此時即便想要阻止,也不可得,今日戰後反而要防宗守,秋後算賬,清算賣國叛君之罪!

 均天下之田,記得大商太祖起兵之時,也曾提過。

 後來一統天下之後,卻不了了之。

 宗守的手段明顯更為溫和,也更可行,或者真的可能被他成功。

 柳立則是目眥欲裂,已經想明白,這四詔一出,天下近九成的民心,都將被一網打盡!

 這讓他們儒家,該如何自處?

 這雖非焚書坑儒,卻比當年秦皇所為,更惡毒了十倍!

 人心喪盡,儒家如何還能自詡天地唯一正教!

 以目示之,卻見宗守的頭頂,那絲金色氣芒,竟而是悄然之間,再增十丈!

 「而孤第五詔,是招天下學者,評論儒門諸子,論儒家之功,評儒家之過!審儒家之學!」

 語音一頓,宗守的唇角,浮出了殘酷的笑意:「自然還有今日,殷御令這妖道,以三千童子行此邪術,你雪齋居士袖手旁觀,視而不見之事,卻不知這天下蒼生,會如何評價?」

 那殷御渾身一震,雙拳緊握,這宗守,是欲使大商,使他殷御,被天下萬民唾棄嗎?

 柳立更是唇角一絲黑血溢下,失魂落魄,最後一聲慘笑。

 「好一個聖君!真是字字誅心,我柳立,真乃是儒家罪人!的確是錯了,大錯特錯…」

 竟而是自己以劍刎頸,劍光一閃,柳立的頭顱,就在血光中,栽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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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五章  石越現身

 柳立吻頸而亡,宗守的眼睛卻是眨也不眨,略有些感慨,不過這個時候,絕不是憐憫對手之時。

 「還算是有些血性!」

 若真是寡廉鮮恥之人,他今日這些言語,那就白說了,這雪齋居士柳立,並非是真正偽君子之流。

 隨即就又把目光,看向了殷御,宗守是冷笑不已。

 柳立已死,那麼還有何人,能護得住這位大乾之君?

 信手一劍,白雲出岫般掠過虛空,直擊殷御的咽喉。

 「住手!」

 那雲台真人大急,對此刻已身殞道消的柳立,是憤恨不已。

 這儒門之人,就是如此,越是顯赫大儒,對自己的聲名,世人對自己的品行評價,都看的極重。

 史書上以死明志之人,比比皆是。

 這柳立也是如此,可也不看看眼下,是什麼時候?

 即便要自絕,又何妨在這一戰了結之後?

 此時殷御若死,道門儒家,都將失去最後一點對抗宗守的本錢。

 血色刀光舒捲,再一次纏繞而至,一圈圈的籠罩了下來,迫得雲台,根本就無法抽身。

 殷御的目中,也現出了怒恨絕望之色。

 卻在自問必亡之時,身側的虛空卻被強行撕開。

 一個拳頭,忽然擊至,那拳不大不小,肌膚有如白玉,比女子還有秀氣幾分。

 可這一刻穿空擊來,卻是彷彿整個天地,都被納入了拳內。

 劍拳交擊,立時一堵剛牆般的罡氣,驀然散開,使一片虛空,開始了坍塌。

 宗守略微一挑眉,甚至不用細想,就已知曉了這人,到底是誰。

 「石越?」

 這個傢伙,到底還是來了,不願坐視殷御,身亡於此!

 「正是在下!石越不願與國君為敵,卻不得不如此…」

 幾乎平分秋色的,把劍光擊退,那拳往回一收,就帶著殷御的身軀,往虛空之外退去。

 「陛下他身繫天下,不能隕落在此!」

 宗守毫不覺驚怒,依然是心念冥冥,又一劍橫空削出。

 「為我大乾,卻不容得他逃走!」

 劍氣萬丈,追入到了虛空之內,而那邊的聲音,也一聲冷喝。

 「定天印!」

 拳頭張開,一個手印結出,轟打在那劍罡之上,僵持了片刻,終使那劍氣潰散開來。

 一聲『崢』響,那口中品仙劍,搖晃不已的歸入雲界,回至宗守的手中。

 以目望之,這口品質不錯的劍器,竟也是現出了一個缺口。

 之前與雲台雪齋二人戰,這口劍都未傷分毫。

 卻被這石越一拳,強行打出了一個缺口。

 而域外虛空,也穿出了幾聲年輕男子咳嗽,似乎是痛苦之至。

 「好一個誅絕之劍!幾年不見,君上的劍道,竟然已強絕至此!若有閒暇,真欲與國君在武道上一較高下…」

 那話音越來越小,是石越與殷御的人,已遠遠遁離之故。

 宗守不去理會,只是皺著眉,看著手中這口劍器。

 方才一擊,他看似是佔了上風,使石越傷勢不淺。

 然而卻是以整個大乾國勢融入劍內,又正逢國運變化,昌隆之時。

 可即便如此,也依然讓石越把人救走,安然離去。

 又是皇神拳!

 這門十二等滅世級的皇道武學,真好生了得!

 即便遠隔著數百世界,也依靠能借用國勢之力嗎?

 以權為骨,以勢為肌,權愈大,則勢越強!

 內中根本,卻是『法度』二字。

 他宗守武道修為,一日千里,可這石越,卻竟彷彿是更勝於他。

 果然,此人以『法』為基,是先有了自己的根基道途,再衍生萬術,故此其修行,是先難後易。

 自己以前所學駁雜不堪,自踏入靈境之後,才開始嘗試,將諸多神通道法整合,凝聚自己的道途,這是先易後難。

 此時的石越,未必超過了自己,卻已可與他比肩而立!

 慚愧!

 自己是依靠無數的奇遇,陸家焚世之血,玄霜師尊的靈犀入夢法,還有那太上誅魔劍圖,才一步步達至此時境界。

 這石越可沒有他這樣的血脈傳承,也未必就比他運氣更好。

 果然,不愧是那個霸絕一世,使外域異族盡皆俯首稱臣的英雄!

 自己能有如此樣的對手,真是大幸!

 失聲一笑,宗守胸中情緒,就已平復了下來。

 「石兄,你能救走殷御,卻救不得閩河之北,那一千六百萬大軍!也救不得這已瀕臨崩塌的大商國運,這是何苦?」

 「多謝國君提醒!」

 那石越最後一個笑聲,傳入了過來:「為將者需知取捨之道!那一千六百萬軍,石越無能為力,也知孔帥她早有佈置,不過卻自有辦法,保全我大商!」

 當這『商』字落下時,石越的聲息,就已徹底消失無蹤。

 竟是整整十數息時間,宗守都無法鎖定其真正蹤跡所在。

 殷御離去,那雲台是大喜過望,隨即就見宗守的目光,冷冷的看了過來。

 心中一驚,才知此時自己,仍是在絕境之中。

 欲死力掙扎,卻見那道淒冷之劍,帶著無法抗拒之力,斬破了虛空。

 天道?

 雲台下意識的,就想起了那蒼生七劍,似是而非,依然是誅絕劍意,卻隱隱夾含著幾分天道之力。

 這是…代天誅邪嗎?

 看了宗守一眼,發覺甚至連這位運劍之人,都不曾察覺這劍中有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宗守此時是聖皇之體,有天地意志加持,平時無有異樣。

 可一旦是被天地所厭之人,又或者天地所嫉之物,就可能戰力倍增!

 此所謂替天行道!

 凡是被天厭棄的『邪魔』,在這宗守劍下,都將脆弱不堪。

 罷了!為我道門,便獻上此軀就是!就是不知,己今日所為,對道門而言是對是錯,是福是禍…

 心內徹底絕了抵抗之念,雲台乾脆閉上了眼,任由那劍光臨身,把他肉軀元魂,都絞成了粉碎!

 如此輕易?

 宗守目中現出了幾分訝色,原本以為,即便與初雪聯手,要徹底斬殺此人,也至少需五六個回合開外,更要防著對方臨死拚命,狗急跳牆。

 卻不意此人,是全無抵抗之念。

 古怪!

 宗守搖了搖頭,一時也無心思去細想,或者這人是幡然悔悟,又或者一時想不開,也不一定。

 看了眼身下,酒池宮前的戰事已至尾聲,大商之軍,此時大多降服。

 只剩下一部分,各個世家門閥豢養的精銳道兵,還在抵抗。

 而那數萬魔騎,此刻則已撤離,可惜那通道太多狹小,有近三分之一的天魔戰騎,葬身在了蒼生玄龍士的劍下。

 還有大部分,都不敢在通道入口前等候,往四面散開,衝入到了那些沼澤地與密林之中。

 只看這情形,便可知這些魔騎,最後能夠逃脫哪怕十分之一,就已算是很不錯。

 不戰而走,固然是引發大商全軍潰敗,卻到底為魔門,保存了些許的元氣嗎?

 宗守微笑,令所有望見之人,都不寒而慄。

 刺殺他的臣子,屠戮他的臣民,自己豈會跟魔道諸宗善罷甘休?

 他又怎會給魔門喘息之機?

 虛空踱步,至那血聖魔主身側,此人卻是與敖坤,對立虛空。

 敖坤笑吟吟的不曾動手,可這位魔門巔峰聖境,卻不敢輕易逃離。

 宗守走至百丈處,玩味的看著眼前,這位在魔道中,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魔主。

 「記得一月之前,你曾說過,這一月之內,你要孤食不知味,夜不安寢,日日擔心受怕,一月之後,更是我宗守死期!」

 那血聖魔主,臉色發青道:「你以為自己勝了?今日可以將我斬殺?」

 宗守一愣,細細觀感,這才明悟,於是淡淡的一搖頭:「原來是身外化身!」

 眼前這人,非是正身,而是有著本體至少九成戰力的化身。

 不過罷了,戰力越高,化身的價值就越是昂貴。

 能使血聖魔主的這具化身,滅亡在此,同樣可令其痛徹心肺。

 那血聖魔主冷笑,也不等宗守動手,渾身上下就燃燒起了一層血色火焰,將其身軀,一點點的燃盡。

 宗守心知,這血聖自燃,非是不願頑抗,連一戰的勇氣也無。

 而是為防敖坤,分身道基損毀,同樣也會波及本體。

 在旁邊靜靜的看著,也未去阻止。

 「你我恩怨已結,再不可解,今日孤也贈你一句,今日之後,孤同樣要你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終日!直到死於孤劍下!」

 那血聖魔主一怔,隨即就又想到了什麼,面神情再次劇變。

 伸出手,想要往宗守抓去,可整個身軀,都化成了飛灰。

 「倒是個果決之人!讓我毫無機會近身接觸。」

 那敖坤嘿然一笑,看向了宗守:「你真準備為此人,付這等代價?」

 「不如此,難解我恨!」

 宗守頷首,哪怕葬送了這次全吞中原之地的機會,他也要斬滅境內,所有的魔道宗門!

 何況有石越在,他的機會是小之又小。

 以此人之能,定然有辦法阻他腳步。

 當宗守回至那御駕,就看見孔瑤正拿著一張符紙,陷入了沉思。

 宗守挑眉,奪了過來,而後就釋然。

 就在兩個時辰前,有一百三十艘空艦,七十萬大軍,登陸南風。

 圍魏救趙,攻敵必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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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六章  臣請稱帝

 「冒險一些,其實那南風雲陸,未必就是必救之地!」

 孔瑤沉吟著道:「我大乾在南風仍有大軍三十萬,一月之前,更已徵召了百萬計的武者,還能支撐一陣,此時若能趁著大商內亂,全取中原之地,那時只需分些心力,就可解決這石家七十萬軍,只是妾憂的,是那石越的手段當不僅止於此。」

 「要抵禦我大乾,石越自然是不可能只是這點手段。」

 此時說話的,是正步空而來的張懷,此前躲在酒池宮內觀戰,這時大軍已勝,也就跑了出來,恰好聽見二人的言語。

 「別忘了其父石千里,如今可是任職定南將軍,蘇北洲總督,掌握一洲七省,近二十萬兵馬!」

 宗守與孔瑤二人面面相覷,這件事情,他二人卻並不知曉,而後者的面上,更顯出了凝重之色。

 石千里嗎?

 石家是大商中僅遜五大門閥的世家之一,因元辰皇帝忌憚之故,所以多年沉淪下僚,名位不顯。

 然而孔瑤聽說過這一位,用兵之能,絕不在斐印之下,甚至更有勝之。

 那北荒軍中,早有傳說,斐印為帥,可使北方蠻族屢屢鎩羽而歸,但若石千里為帥,卻可使那些部族,不敢南犯。

 「只是蘇北洲總督而已,兵也不過二十萬人,大商南征,只怕已經將其麾下精銳抽調低一空…」

 「然而還有一個石越!」

 那張懷搖頭道:「石越所轄世界,不同於君上大乾仙朝般,四周皆敵,又需防範影魔與夜魔二族,此番回歸,絕不可能只帶回七十萬軍而已,關鍵是那百勝關與那條揚子江!」

 宗守只略一思忖,就已明瞭張懷之意。

 百勝關在大商之東,浙西的西部,靠近贛西洲,地勢險要,扼守東南要衝。

 只需有足夠的兵力堵住了此處,那麼哪怕有千萬雄兵,也難打破。

 至於揚子江,在這條大商的水系中,情形卻是與閩河反過來,那裡大商的舟師鼎盛,而大乾方面,則完全是一片空白。

 而揚子江即便最窄處,也達四萬餘丈,若無艦師掩護,大乾軍要想渡河,幾無可能。

 而石千里身為蘇北洲總督,也正可有權,調度艦師之力。

 壯士斷腕嗎?完全放棄那南方五洲之地,集中百萬軍馬,扼守百勝關要衝,從而保全大商其餘疆土。

 這就石越口中所言,為將者需知取捨之道吧?

 「還是先前的問題。」

 孔瑤搖頭道:「那石千里只是蘇北洲總督,權擇有限!也管不到浙西之地,即便石越將殷御救回,拿到元辰皇帝的詔書,可以統轄東南戰事,此時調兵,也需要時間,南方一馬平川,我以騎軍進襲,那石千里根本無能為力。」

 「事前矯詔就可!」

 見宗守與孔瑤二人,都是愣住,那張懷笑道:「以如今那位元辰皇帝的處境,可沒什麼心思去計較這些,反而要倚重有加,而且這件事,對於石家可說是大有好處,你說那石千里不敢嗎?那中原世家門閥,可都是出了名的跋扈大膽!」

 孔瑤悚然一驚,這才驚覺自己與那些世家的處世之道,思維方式,可是截然不同。

 自己那時在商為將,忠心耿耿,對陛下之命絕不敢有違,視為聖旨。

 然而這些世家卻不同,在自家的封地內,甚至連國法都可不顧。

 這種事情,別人做不出來,身為石家家主的石千里,卻是毫無壓力,也不會去忌憚,那位元辰皇帝的觀感。

 若真是如此,那就真是麻煩了。

 「其實也是好事,以蛇吞象,即便能吞下來,我大乾也需面臨更多麻煩,一個不好,反要把肚皮撐破,倒不如在此戰之後,磊實根基,再做籌謀!江南之地同樣富庶,是魚米之鄉,糧產超出其餘之地數倍,兼且人口稠密,靈石礦脈,僅遜於輝洲,賦稅幾乎佔據了大商小半江山,收入足可相當於七個天方界,只因貪腐叢生,又被那些世家把持,每年歲入大多都入私人囊中,此地武風雖是稍稍弱了些,與東臨南方卻恰可互補,若治理的好,可為我大乾一統雲界,萬世不移的根基!」

 似乎擔心宗守與孔瑤不甘,張懷滔滔不絕的說著。

 宗守卻不絕有失望之意,其實能安然吞下這五洲之地,對他而言,已是滿足之極,莫大之喜。

 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這南方五洲,都是雲界的精華所在,賦稅重地!

 只需一蕩妖氛,盡除積弊,僅僅這五洲之地,幾年之後,定可超越東臨雲陸良多,在不窮兵黷武的情形下,供養千萬大軍,也不是問題。

 而此時他的心思,早已不在此。

 「大乾國勢已成,無需冒險,此戰之後,可命任天行率八十萬精銳,趕去南風雲陸坐鎮,其餘兵馬則由瑤妃統帥,由張懷你來輔佐,擊潰閩河之北商軍之後,負責攻略中原!有臨機決斷之權…」

 孔瑤張懷都俯身應命,那閩河之北,雖還有大商千萬重兵,卻都未放在二人眼中。

 無有道兵支撐,只需以鐵騎斷其後路,絕其糧草。

 最多十日,這一千六百萬大軍,就只有崩潰一途。

 宗守給他們臨機決斷之權,則是為石家。

 若那百勝關,真被石家堵住,就可止步與大商南方數洲,可若是未曾,那麼大乾卻也無需客氣。

 至於南風雲陸,石家那七十萬大軍,也不足為患,邱為徵召的四百萬武修靈師,正在編練中。

 只需南風雲陸能穩住,把叛亂諸城壓制,那麼最多三月時間,就可穩定下來。

 若然石越識趣,就該早早退走。

 「血雲騎擴編五萬,盡量招收六階強者,在雲界編練三萬玄狐鐵騎,另外可從諸軍中,挑選精銳!」

 宗守目中,厲芒微現:「發滅魔詔!令天下武者,追殺魔門弟子,殺一九階弟子,可賞八階靈石,修為越高,則賞格越高,大乾藏書樓亦可開放,只需殺戮百人以上,書樓內七等以上的武學靈法,都可任其挑選一種抄錄,孤今次,要蕩盡全魔!」

 主要是武學,這次宗守在外,著實收攬了不少武道靈法。

 主要是九都仙朝,有小半的遺產,落入到了他的手中,還有在九絕死獄時,那近二百位仙修,也各有傳承,其中不乏頂尖的神通法門。

 第八等徹地、第九等撼天,甚至第十等聖靈都有。

 宗守自然是看不上眼,然而對雲界那些資源稀缺的散修而言,卻是彌足珍貴,錯過了這一次,日後再要尋絕頂功法,可就沒這麼輕易。

 孔瑤張懷二人,倒不覺意外,當初道門,亦有過類似之舉,宗守卻當日就殺向中土,一連屠滅三十七宗。

 也早已看出,宗守胸中的戾氣,是積鬱已深,能忍到此刻,已經是極其不易。

 而到了此時,也無需再忍,魔門道兵,此時幾乎喪盡。

 除了有至境聖境的強者還可以牽制一二,魔門已全無與大乾對抗之力,那幾處靈府、靈山、聖地,就如代宰羔羊般,任人下刀。

 只是如此一來,又要分兵,帶下百勝關,繼續窺視大商西南之地,從揚子江的上游,進據中原的可能,又小了幾分。

 不過一來可能性本就極小,二來也知此時的宗守心意已決,再不可勸阻,於是也都沉默,不曾出言,只對宗守開出的賞格,有些異議。

 「君上,我大乾的靈石不多,需要養軍,不如以開放武學靈法為主,君上條件也低了些,殺百位魔道弟子之人,可挑選第七等的武學靈法,而第八等,卻至少需千人以上,或者至少十位靈境魔修就可,第九等,則需十位仙境…」

 「魔門功法特異,屍體中可檢測出來,所以不懼人弄虛作假!」

 宗守挑眉,不置可否,卻已是默認之意。

 此時天空域外,都陸續安定了下來,合道魔儒三教之力,布下的無上周天禁空絕域魔禁大陣,早已知機的撤走。

 而那幾位至境的神念,也不再瀰漫虛空。

 戰場上空雲層散開,一縷縷的陽光照下,那些世家的私有道兵,則已被宗原統領的血雲騎,徹底衝潰,到了此時,也已無抵抗之力,不得不降。

 宗守目光冷冽,眺望虛空,那幾人雖是走了,可那幾道意念,依舊是牢牢的將他鎖定,縈繞不散。

 一絲絲的惡意,沖凌而至。

 宗守冷笑,並不戒懼,這幾位至境,若不親自出手,只是這區區神念,還無法將他壓垮!

 宗守望天時,那下方戰場上的將士,卻在看著他。

 隨著陰陽釘心針的陰力消散,那股白色氣柱,已然消失無蹤,嘯日也收起了麒麟之形,神態慵懶的,趴在了宗守的肩頭。

 可此時在日輝照耀下,那白玉御輦周圍七彩靈輝縈繞,依然是顯得神聖無比。

 「聖王!」

 一人跪下,戰場上數十萬人,也紛紛隨之跪倒。

 「聖君萬歲!」

 「我大乾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潮捲而來,那張懷一笑,通樣重禮拜下:「名不正則言不順,臣請陛下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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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七章   陽明論戰

 乾天山城,所有茶館酒樓內,此時都差不多是賓客滿坐。

 倒不是大商戰時,這些人還有心思飲宴喝酒,而是自發的匯聚在此,在這個消息集散靈通之地,等待著來自中央雲陸的傳聞與各種訊息。

 自從一個月前開始,乾天山城,就已是人心惶惶。

 儘管對宗守有足夠的信心,可大商那一千八百萬大軍,卻有著實實在在的壓迫力。

 換在以前,普通人不知六大教派與諸宗存在。

 可大乾如今,武館林立,國君行事怪誕,不但不禁宗門,反而鼓勵諸宗,在民間開設武館,招收弟子。

 所以在大乾,即便普通平民,也能知六教聲威。

 儒家自不必說,道家則執掌修界之牛耳,有三千道門,不論民間,雲界第一大教是當之無愧。

 而魔道亦不遜色太多,同樣是有著無數的附庸宗派。

 三教聯手,不能不使人心情沉重,每日無事,這乾天城內之民,就會聚在一起茶館酒樓,議論那東面諸事。

 而其中的今雨樓,就是位於乾天城南的一處茶館,以雅致聞名,格調頗高,而在其對面,則是臨海書院,在乾天山開設的分院。

 乾天城此時已是可與堪比皇京城的一座繁華大城,而大乾又在四處扶植武館書院,以揚教化,開啟民智。

 這裡說是臨海書院的分院,然而書院的山長,卻早已有意,把書院遷址到此間,不過此時,卻是大門緊閉,已經關停。

 雖是如此,可這今雨樓中,依然是儒人匯聚,除此之外,也有不少附近的富人商家。

 反而比之平時,還要更熱鬧一些。

 「已經一個月了,大商王師,居然還未突破閩河?」

 「這個孔瑤,居然如此厲害!以三百萬人,敵六倍之軍,王師居然無隙可乘!」

 「無非是借助閩河地利,還有那艦師而已,我看她也撐不了多久!」

 「妖婦,背主叛臣!自甘下賤…」

 大乾不以言罪人,言論無忌,故此只要不是刻意侮辱,就不會有罪。

 不過方纔這名儒生說出此句,周圍之人只是面色微變,就又若無其事。

 都是有恃無恐,大乾如今風雨飄搖,說不定明日醒來,就會垮塌。

 此時有誰敢密告官府,又有誰來敢治他們的罪?

 若是下獄,其實並非壞事,反而可在儒林中博取聲望,成為名士。

 「叛臣談不上,然而也是為虎作倀,不知是非大義!」

 「我聽說那宗守幾月前,曾征發南疆數十萬蠻民,建了一座酒池宮,仿上古桀紂時的酒池肉林,又收掠上萬美貌女子,前方將士苦戰,他卻夜夜笙歌,更白日宣淫。」

 「果然是荒淫無道!出征之前,不也如此?幾乎沒理會過國政!」

 「他倒是好艷福,卻不知能享受到幾時?」

 「到底是蠻王!比不得中原聖軍,這所謂大乾,必亡無疑!」

 酒樓中,卻也不全是與這些儒生一路之人,此時大多都是保持沉默,卻也有人是義憤填膺。

 「胡言亂語!君上登基之後,掃蕩六合,從無敗績,國內政治清明,國富民強…」

 「掃蕩六合,從無敗績?嘿,以前不敗,卻未必今後不敗,只因沒遇到對手而已。」

 「政治清明嗎?一地父母官,居然由無知草民選出,這些人又知道些什麼?豈不是誰有錢,誰許的好處多,誰就能當官?」

 「這又怎樣?那些豪商大族要想任官,就需先給我等足夠好處…」

 「無知!這等人為官,又豈會為萬民謀福祉?我儒家子弟,受聖人教化,人人以治平天下,復上古三皇為念,在那宗守眼裡,卻是該坑殺的無用之人!即便用,也只能為吏,不能成一方主官,即便僥倖成封疆之臣,還要受那參議殿監督,像什麼話?」

 「那麼要科舉嗎?也沒見大商,好到哪去!」

 「這可是傳承萬年之制!締造數代盛事,好處豈是你這蠻夷之民能知?」

 「你等誹謗漫罵,待我大乾大勝而回,看君上他會如此處置你等!」

 「哈哈,只怕他沒這機會了…」

 「殺身成仁,捨身取義,吾何懼一死?」

 卻也有人,聚在一旁小聲議論,並不參與爭執,各人面上,都帶著愁意。

 「大商重士,士農工商,若然勝了,卻不知我等這些人,該如何自處,會否被那些世家權臣盤剝?」

 「如今的大乾,雖是政體荒唐了些,只真無需擔憂被那些權貴為難勒索,只需有足夠財力,我等甚至可左右國政,換成大商,卻就不一定了。」

 「諸位還是不用僥倖了,我便是從中原遷移至此,如今的大商,門閥如虎,諸官如狼,我等這些人在他們眼中,就如代宰羔羊,任人魚肉。」

 「可惜,君上不受捐贈,也不說加稅,若為此戰,我即便捐獻半數家產,也是情願!」

 「沒這麼嚴重,即便敗了,還有十數萬里的雲海…」

 此時在今雨樓內,只有一處仍是寂靜無聲,此處坐著的三人,都是在默然不語,靜靜的聽著。

 其中兩位,面貌都是年近三旬,旁邊側坐的一人,則是十六七歲少年,舉止卻極其老成,神情肅穆。

 「陽明兄,你覺如何?這商乾之戰,最後勝負誰屬。」

 說這句話的,座南朝北,肌膚黝黑,卻面貌不凡,此時言中,帶著幾分請教之意。

 「文蔚你這句話問我何用?」

 那被以字相稱,被喚為陽明之人,此時搖頭失笑,不過神情隨即又認真了起來。

 「大商如今的情形,文蔚你又不是不知?天下糧庫,其實是十室九空,一千八百萬大軍,聽起來是聲威雄壯,可大商歷年積蓄的糧草,卻最多只能供應剎那月所需,而再觀這大乾,我等見過有人心憂戰局,有人肆意漫罵,卻可曾有人擔憂過衣糧?」

 那『文蔚』卻也是絕頂聰明之人,立時就已領會其意:「如此說來,陽明兄其實不看好大商?認為繼續拖下去,大商是必敗無疑?」

 大乾子民,無衣食之患,說明這場大戰,還遠未超過大乾國立能支撐的極限。

 而據他所知,如今中原境內,百姓流離,一些地方更是肌殍遍野。

 非是因天災,而是因人禍。

 「我觀孔瑤用兵,極有章法,不愧是蓋世名帥,別說一月,再給大商半年,也未必能突破閩河。」

 那『陽明』手執著酒杯,若有所思道:「陛下戰前不知,此時也應該察覺困境,必定會謀求破局,再觀那位大乾國君,似乎也無意再拖下去,所以這一戰,還存著變數,料來勝負定在旬日之內,不過守仁,依然是看好那位大乾國君,陛下他,只怕不是對手…」

 那『文蔚』頓時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寒氣,知曉他眼前的這一位,不但是文才冠絕雲界,武道兵法,也同樣是世間頂尖,絕不遜色於世人所謂的天才。

 尤其是兵法,同輩之人論兵,無人是他對手,每每有戰事時,此人論斷,絕無有不中之時。

 雖自嘲是紙上談兵,可在『文蔚』的眼裡看來,他這位好友,絕非是那種只能誇誇其談之輩。

 若能統百萬兵,征戰沙場,說不定也孔瑤一類的人物。

 下馬可治政,上馬可領兵,乃是全才。

 那一手弓術,更連聖境強者,在千里之內,亦可誅殺!

 大商以六倍之軍臨敵,這位竟是料定了大商必敗。

 這一戰,可是關係著雲界霸權爭奪,中原南疆,究竟誰屬。

 若真如其所料,這個天下,怕是即將大變…

 旁邊那少年,此刻卻略有些不服。

 「老師!那個宗守,可是被朱子先聖定為儒敵之人!此人在國運之戰時,卻建造酒池肉林,料來不是什麼良君,我大商豈會輸給他?元辰皇帝,更乃是大商中興英主,又豈是他能夠比擬?」

 那『陽明』嘿嘿笑了笑,也不去與他辨,只一記手刀,敲在了少年的頭上。

 「眼見才能為實!東臨蠻荒之地,卻能有如此繁華,豈是虛至?那宗守為人如此,豈能聽他人之言輕信?」

 少年『唉喲』一聲,敢怒不敢言,他這位老師,這個時候從來不與他講什麼道理,只以暴力說話。

 此時只能羞惱道:「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誠服也!」

 「是要以理服人嗎?宗羲你這句,倒是背得挺熟的!」

 陽明嘿嘿一笑,毫不客氣,就又是一記手刀敲在了少年的頭上。

 「我這是教你,理不可強辯!即便要反駁你老師之言,也需拿出合理的論據!我儒家經綸,彼此矛盾衝突處頗多,就因無有邏輯,此不可不查!」

 對面的『文蔚』頓時莞爾:「我倒是聽說,這十年以來,那位國君理政之時,實在少之又少,於是說是國君之勞,倒不如說是賢相之功!」

 又笑道:「且那位大乾國君,在南疆之地,大修宮室也是事實。」

 「這正是我疑惑不解處!」

 那『陽明』搖頭:「秦漢之後,都說要輕徭薄賦,國政無為才好,秦隋早亡,可為前車之鑒,然而觀這大乾國內,卻是處處大興土木,然而你觀這東臨之民,可有困苦不願之意?」


[ 本帖最後由 danmit12 於 2013-4-29 22:1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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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八章 露布飛捷

 “秦漢之後,都說要輕徭薄賦,國政無為才好,秦隋早亡,可為前車之鑒,然而觀這大乾國內,卻是處處大興土木,然而你觀這東臨之民,可有困苦不願之意?”

 說到此事,那『文蔚』也是頗是疑惑。

 “說來也怪,這大乾國中,最近幾年四處都在大修道路,整修城池,不恤民力,以乾國為最,可百姓不以為苦,反以為樂,除了那些附庸藩城,所有直轄之地,都是繁華鼎盛。”

 又沉吟著道︰“我細細思之,應該是與大乾廢除徭役有關,所有工程,都是以重金招攬民夫丁壯,而大乾朝廷,那一眾高官,則生恐國庫中的錢用不出去,只是其中的經濟之道,我還沒有弄清楚。”

 “那些商家有言,錢能生錢。”

 那『陽明』頷首道︰“其中細節,守仁也同樣沒弄清楚,只大約猜知,是與錢財靈石流通有關,所以,我才邀約聶兄,一起來這大乾,走一走,看一看。”

 “可那宗守所行之道,分明與聖人教誨,背道而馳!”

 那少年皺起了眉︰“就比如廢除科舉,又有那參議殿,如此苛待士子,豈是明君所為?”

 於是第三記手刀,又落在了少年的頭上。

 “宗羲,聖人所言,未必就是對的,夫子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師,就是聖人也有不知之事,犯錯之時,時移世易,古時的道理,未必就適合於今日,不能因不懂,因反感,就漫罵排斥,參議殿之設,以民選官,又何嘗不是厚待我等讀書人?我儒家這萬年時光,許多人追求三代之治,復上古周禮,其實也有許多人,知曉君權強盛之害,謀圖限制,不能『制於天下而無所制』。於是有是有了董聖天人感應之論,卻治標不能治本…”

 “天下事當與天下共之,非人主所可得私也,是以天下為天下,不以一己為天下,雖萬世不易可也。”

 “這位大乾國君既然已自限君權,將自己納入禮法之內,可謂完成我儒家,無數前賢之願,然而國君既已自限權柄,又有何法,來制群臣?”

 寥寥幾句,使那『文蔚』陷入了深思,便連正手撫著頭,滿臉不服的少年,也是默默不語。

 同一時間,在這今雨樓的二樓,卻是另一番光景,幾個文士打扮的中年,正是談笑風聲,喜氣盈然。

 “如此說來,陛下已經是準備奇襲酒池宮?”

 “正是!擒賊擒王,這次三教合力,將八十萬大軍,挪移數千里,又一起封鎖外域,那宗守連逃走也是不能。”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就不懼走露了消息?讓那昏君,生出了防範之心?”

 “無妨,此是兩個時辰前,三教與王師已經動手之後,我等才得知,說不定此時,酒池宮那邊,已經分出了勝負。”

 “呵,隕神原之名,還真貼切!”

 “要恭喜于兄了,此番策動東臨雲陸所有書院關閉,又使東臨諸儒,紛紛從大乾朝內辭官,有如此功績,入朝可為大臣,在野也將名動一方,以于兄執掌臨海書院二十年的資歷,入白鹿洞書院,幾乎已是十拿九穩。”

 “正是,白鹿洞書院的教習,哪一個不是當世名儒,哪一個不是名留青史?”

 其中正上首一人,是紅光滿面,微微擺手道︰“這還是未能確定之事,說這些又有何益?不過若真有那一日,于庭也必定不會忘了諸位,東臨被納入王土,必定要依賴本地士子,于庭必定會在諸賢面前,極力爭取!”

 又笑著對角落處另一位中年道︰“再說我于某的前程,又如何比得上王威兄台,被當朝大佬揚相看重,日後飛黃騰達,執掌一省之地,也不在話下。”

 那王威自矜一笑,執杯不語,旁邊諸人,卻又是一番賀喜,言辭之間,也都帶著幾分感慨之意。

 “可嘆我等,終於有了出頭之地,在那昏君治下,真活的如狗一般。”

 “虧得是朱子英明,將他定為儒敵,策動王師討伐,否則日後,還不知怎樣。”

 “這昏君該死,大乾前朝君王城主,哪一個不對我等敬崇有家,今日敗亡,實是活該!”

 正說著話,眾人都心中微動,齊齊看向了樓外,望見一道浩瀚金光,從遠處天邊,飛臨了過來。

 正是來自西面,中央雲陸的方向,往乾天山城方向落下。

 “這是,露布金符?”

 在場諸儒,都是神情微楞,看著那金光閃耀的金色符。

 露布金符,也是訊符中的一種,卻並不把內中的信息加密掩藏,任何望見的修士,都可以靈念探查。

 古時的皇朝,每有大捷又或喜事,都會以此符,來告捷天下,使臣民得知。

 “那位昏君,難道還想玩露布飛捷的把戲?”

 帶著開玩笑的語氣,其中一人譏笑出聲,可旁邊諸人的神情,卻漸漸冷凝了下來。

 幾道神念,都紛紛往高處探去,神念觸及這張露布金符,當靈念感應時,諸人的身軀,都是微微一震,面色慘白一片。

 “國君親統王師,在隕神原力克大商八十萬軍!斬殺敵征南大將軍斐印,俘獲四品以上高官二十有奇,降者二十餘萬,繳獲兵甲無算,惜大商皇帝,獨自遁走…這,開什麼玩笑?”

 那于庭的身軀晃了晃,以手撫額,幾乎當場暈厥。

 這麼可能會是這樣?不是說那酒池宮,雖有重兵,然而三教與王師,都有必勝把握嗎?

 哪怕那宗守僥倖逃走,也可獲得大量糧草,以支撐南疆戰局。

 為何卻又敗了,全軍覆沒?

 這麼說來,是那四十餘萬道兵,全都沒了?

 不對!道門紫麟焰槍騎,魔門的天魔戰騎與元始魔靈騎,是何等強悍?

 即便敗了,也大可逃遁,定然是那宗守假報捷績,以安定人心。

 “這定然是那宗守假報捷績,安定東臨人心的手段!這昏君,死到臨頭,居然還敢玩這一手…”

 于庭未曾出聲,那王威就已經咬牙切齒的,代他說出此言。

 “大商八十萬精銳,四十萬道兵,可敵四百萬之敵,豈是他想吞就能吞得下來?”

 “正是這一句!這捷報中所言之事,未免過於誇張!”

 眾人對視了一眼,紛紛失笑搖頭,不過神情,已無之前的輕鬆。

 而僅僅片刻,就聽樓外轟然聲響,歡呼之聲四起。

 在場幾位,都頗有修為,雖遠隔著數十丈,仍能耳聞。

 “我大乾勝了!真的勝了!盡殲大商精銳,只除了一萬魔騎逃走,八十萬大軍幾乎全殲。”

 “君上他建酒池宮,非是為享樂,而是為誘敵,這次把大商道兵,幾乎一網打盡!”

 “我就說君上,不可能真是糊塗到這樣的地步。”

 “是真是假?我看那露布文書裡說的,實在真假難辨,有些玄乎。”

 “是鎮國公內傳出的消息,聽說國公聽聞之後,立時大笑數聲,取了十缸美酒,遍邀親朋,準備喝個酩酊大醉!”

 “昊國公府裡的消息,也是這般說的,我大乾大勝,已入中原之地!”

 “今日之後,雲界內以我大乾為尊!”

 “我這裡的消息,卻是得自那劍宗寒山門的武館,據說城中劍宗諸派的道場,都已貼出了告示,要大開山門,招納弟子呢!”

 “那蒼生道書院,也準備擴收學生…”

 一句句傳入諸人耳中,使這間雅室中的氣氛,也越來越是凝重。

 若只那大乾一家宣揚,無非獨角戲而已,可再加上劍宗與蒼生道…

 面面相覷,幾個儒生都只見對手,是面色青白一片,隱現驚懼之色,心中也是驚悸不已。

 難道那捷報,是真的不成。

 “不止如此!我聽說君上破敵時,有火麒麟隨身相伴,浩氣沖天,龍鳳交鳴。”

 “麒麟伴身?龍鳳交鳴?似乎只傳聞中的上古三皇才有…”

 “蒼生學院裡的先生,也有說過,說這是聖王氣象呢!君上他,才是真正的在世聖君!”

 聽到此處,那于庭的面色才緩和了下來,搖了搖頭︰“可笑!什麼麒麟,聖君?即便要造假,卻也不用如此誇張。”

 卻見座內一人,此時正捏著一張不知何時飛來的紙鶴,面色忽青忽白,那唇角旁更溢出了血絲。

 于庭的眉頭一挑,略略奇怪︰“黎兄,為何如此?”

 那黎姓世子,這才抬起頭,目如死灰的掃視了一眼在座諸人。

 “是我那師尊傳來的信符,他有參與那座禁空絕域大陣,故此親眼目睹了那一戰,說是三教道兵,已然不存,大商之軍,全軍覆滅!君上他有麒麟伴駕,身具聖王白氣,受天地庇佑,非但不是昏君,也不是什麼儒敵,而是在世聖王!朱子這次犯了大錯,是我儒門罪人…”

 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室內的幾人,都幾乎石化。

 “住口,你敢誹謗聖人…”

 這句話,卡在了于庭的喉中,卻說不出口。

 眼前此子之師,只是儒門一個小有名望的儒士,到底是什麼事,給了他這樣的勇氣,敢質疑中古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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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九章 天下騷動

 在今雨樓下,此時已是寂靜如死,所有在座的儒生,都是一臉呆愣蒼白的坐著,似乎已失去了反應能力,低喃自語。

 那些個只是隨聲附和,並未口出惡言的士子,都是眼現僥倖之色,大乾國內,不以言罪人,他們說出的那些話,還不至於被定罪。

 頂多被人知曉之後,再難以進入仕途而已。

 開口漫罵的幾位,卻是心灰如死,所有的精氣神,都在這須臾時間裡,全數消失無蹤。

 反而是那些商賈富人,都是神情​​振奮,欣悅無比。

 “君上他,居然還真是勝了…”

 “君上十五歲登極,這十載來陸續擴地數萬里,更在外域,打下大大的一片基業,雖厭治國,卻軍略無雙,如此開國雄主,又豈可能是大商那位只能守成的元辰皇帝可比?又怎會真是儒家之人口中的昏君?”

 “哈哈!可笑那些儒生,還真以為君上造酒池宮是為享樂?君上他可不是什麼桀紂…”

 “早就看不慣了,居然如此無禮!真恨不得君上將他們抓起來,千刀萬剮才好。”

 言談全不顧忌此時這樓中,還有眾多儒士之座,譏諷有加,不過此時情形,卻已翻過來,換成了後者,是敢怒不敢言,一個個沮喪無比。

 “嘖嘖,幸虧我把自家那孩兒拘在家裡不准出來,這小子受儒門之人蠱惑,居然也信了那朱子之言,那些個儒家書院,當真是禍人子弟…”

 “而今我大乾勝了,卻不知能否進據中原之地?那江南之地無險可守,應該能佔下來吧?江南五洲可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

 在南側的角落中,那『陽明』與『文蔚』三人,此時是愣愣的互相對視。

 而那宗羲,同樣是神情恍惚,怔怔失神。

 大商戰敗,對他而言簡直​​是難以想像之事,中原皇朝,國力之雄厚,超出乾國十倍,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敗了?

 然而此時看那眾口一詞,看來是不會有假。

 “八十萬精銳,都被全殲在酒池宮前,隕神原內嗎?看來這天下,真是要亂了。”

 『陽明』端酒自酌,一聲嘆息,他料到殷禦與三教,會謀圖打破對峙的僵局。

 也猜到了大商可能會從那酒池宮著手,沒有選擇,只能進入乾國選定的戰場,卻惟獨沒能想到,大商會敗的如此之慘。

 八十萬人,只相當於一千八百萬大軍的二十二分之一。

 然而此時的大商,卻已是被宗守徹底打斷了脊梁!

 閩河之北,雖仍有千萬大軍尚存,卻已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無力回天。

 失去了這些精銳邊兵,大商的北方,必定更是吃緊,而那國內,則更將亂象頻生。

 “亂的又豈止是這天下?”

 那『文蔚』一聲苦笑,愁眉不止,天下固然大亂,可儒門中,也只恐是紛爭頻起。

 儒門之內,本就有無數流派,以往理教一門稱雄,有朱子在壓制,儒​​門之內的旁支派系,都只能俯首低頭,不敢言聲。

 然而此時這場大變之後,卻不知會有多少人會跳出來,質疑朱子先聖。

 “陽明,依你看來,這大乾國君乃是在世聖君之事,有幾分可信?”

 此事他最是在意,若宗守真是被天地認可的聖明之主,那麼此時儒家的處境,還將更惡劣無數。

 那『宗羲』也支起了耳朵,同樣是在好奇此事。

 “這個我也不知!”

 陽明搖頭,畢竟未曾親眼目睹,不能知確實消息,又如何能斷定?不過…

 “不過若大乾國君,真是聖君,有麒麟伴駕,那麼道門那紫麟焰槍騎,定然是將全軍覆滅!”

 “嗯?”

 『文蔚』的目光閃動,已然是略明其意。

 聖獸麒麟王者,正有克制儒門那些玄焰金麟獸之力。

 紫麟焰槍騎固然是名震千古的頂尖道兵,可若遇真正的聖君,只怕是一點反抗之力也無。

 三教之敗,看來就是因此之故,否則何以敗得如此之慘?

 “多半是了!如此說來,這位乾國國君所行之政,才是真正的仁王之道嗎?被天道人道認可…”

 “怎麼可能,明明如此荒唐…”

 宗羲失魂落魄,今日之事,對他心中理念的衝擊,簡直可稱是顛覆。

 “是在世聖君呢!”

 那陽明目光痴痴的,看著那窗外。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準備將家人,全數遷至東臨,以我觀來,大商一時半刻還不會崩潰,然而…”

 這次那『文蔚』,倒沒怎麼驚異,大乾大勝,此時已成雲界霸主,國勢強盛,民生安樂,而反之大商,此戰敗後,則是風雨飄搖,即便尚能維持,卻也撐不了太久。

 其實早在聽聞大乾捷報的時候,他心中就已生出了此念,暫時遷居東臨,以避亂世。

 “若有可能,最好是在大乾出仕,我等要觀這一國經濟之道,在外始終如霧裡看花,不能知究竟,只有出仕之後,掌一定之權,才能探究根本。”

 那宗羲吃了一驚,口中急急道:“可那位大商國君,可是親口說過,要焚書坑儒,滅我儒家。”

 『陽明』不答,只與那『文蔚』相視而笑,又豈能不知,那位大乾國君,不滿的只是此時的儒家教義與朱子而已。

 相信此事儒門中,看出來的絕不止是他們二人。

 那宗羲仍欲說話,那今雨樓外,卻又是一聲震天的歡呼聲傳來。

 “君上大勝,有五大詔書傳告天下…”

 “農人種地,居然不用交稅,反而會補貼錢財?這…這真是千古奇聞!”

 “說來我大乾,農稅確是少之又少,反而是工商獵三稅,佔了九成,免去了也無妨!”

 “為天下工農,設養老之金?使大乾之民,都能老有所養,不用愁萬年淒涼?陛下他,果然是聖君!”

 “滅魔詔嗎?這些魔道之人,確然是該死!若非是我修為不夠,只有二階,也恨不得親手去殺幾個魔道妖人!”

 “廢三法司,改設法部,不再聽命內閣,只受參議殿監督,今日之後,王在法下?君王犯法,與庶民同罪?看不懂,真是奇怪,君上乃萬世難見的聖明之君,何需如此?”

 “全數廢除肉刑嗎?好!好!好!君上真仁德無雙!可我那侄兒,為何不能早遇如此聖君?只是拿了別人三貫錢財,就斬掉了三根手指,如今即便後悔,斷肢也不可復生…”

 “禁天下田畝交易,官府收購,發給無地之民?有必要嗎?現在種地,又不賺錢,我家的那些地,早就想賣出一些,卻不知官府會補貼多少?”

 那『陽明』、『文蔚』二人,眸中精芒微閃,一個閃身,就到了今雨樓外。

 那貼出告示的所在,就距離不遠,二百丈外一堵青石牆上。

 此時此地,已經擠滿了人,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有多少。

 好在二人,都有浮空之能,靈目更能洞察千里,此時遠遠一望,就已經將那告示內容,全數納入目中。

 那『文蔚』頓時是倒吸了一口寒氣:“此詔一出,天下民心,都將盡歸大乾!若能辦到,乾國國君就確然不愧是在世聖君!”

 陽明則看著周圍:“官紳一體納糧,均田分地,此策可謂將天下權貴得得罪,奇怪的是觀此處情形,這些人居然並無反抗之意。”

 這人群之中,不凡富人甚至官員,然而雖有部分是義憤填膺,有些不滿,可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神情​​淡漠,對此不以為意。

 顯然宗守這張詔書,並未真正觸及到他們的痛處。

 是因與重商之策有關?陽明若有所思。

 當經商所得,遠遠超過於務農,甚至還可能虧本,對這些人而言,那些土地留在手中,就全無必要了。

 其實無論東臨還是南風雲陸,如今都是地廣人稀。

 可以開發的土地,還有無數,那宗守此策,多半是為進入中央雲陸而準備。

 先定國策,日後進入,固然會遭遇中原世家豪強的抵抗。

 卻好過於日後,國策被這些豪族綁架。

 所謀,深遠!

 他對這位大乾國君,越來越是好奇了,可惜自己聲名不顯,無緣一見…

 搖了搖頭,陽明看向了最後一條詔文,耳旁就聽得一聲放肆的大笑。

 “王在法下嗎?當初荀子所願,韓子畢生所求,卻被一位蒼生道弟子親手實現,不知這二位若得知,會作何感想?主張世人平等的羲子後輩,卻是在世聖君,這蒼天,莫非真已開眼了?”

 那笑聲震盪數里,引得此地眾人,都紛紛注目望去。

 就連陽明與文蔚,也同樣是好奇,轉過頭。

 只見一個同樣文士打扮,卻不修邊幅的中年士子,正往遠處行去。

 “招天下學者,評論儒門諸子,論儒家之功,評儒家之過!審儒家之學!好狠毒,不過我喜歡!真不愧是聖明英主,強過那秦始帝實在太多! ”

 陽明默然,宗守這一詔書,確實是狠辣,是欲把儒門剖開來,任由大家看,文蔚皺眉,就意欲上前,卻被陽明伸手阻住。

 “此人似是法家傳承,韓子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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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零章 天下騷動2

 “南疆之戰,那個人終究還是勝了!”

 凌雲宮外,祖人狂負手立於雲端之上,眼中神采黯淡的,望著那空中星辰。

 那決定乾國存亡,六教興衰的一戰,諸宗諸派自然都是關注有加。

 紛遣強者,監控南疆戰局,故此早在道門六萬紫麟焰槍騎,全軍覆滅之時,凌雲宗就已得到了消息。

 “居然是麒麟伴駕,聖君在世…”

 嚴飛白眼裡的驚意,依然未退,轉頭看了眼自己身後,面​​上全是僥倖之色。

 宗守被朱子指為儒敵,又與道門血海深仇,天下人都可群起攻之。

 而幾年之前,凌雲宗有近半弟子,死在血雲騎鐵蹄之下,此仇此恨,也是無法忘懷。

 那時幾乎所有的門中長老,都以為看到了機會,準備策動全宗上下,要反攻東臨。

 卻被代掌宗門的祖人狂一力壓制,認為此時凌雲宗受損過重,最需要的是休養生息,培養後輩弟子,而不是急於復仇,參與那天下紛爭。

 於是群情洶湧,數千弟子聚於宮前,聲討掌教過失,將祖人狂,視為凌雲宗罪人。

 然而此時,宮前匯聚的弟子,早已零星四散。

 事實證明,祖人狂遠離是非的決斷,才是對的,其一力堅持,可謂是救了全宗上下。

 真不敢想像,若是貿然參與進去,事後凌雲宗被大乾鐵騎圍攻的情形。

 “師叔何故心憂?這一次,我凌雲宗能脫身事外,全因師叔的決斷,那諸位長老,雖是口裡不說,心中卻是感激,下面的弟子,也是慶幸有加的。 ”

 祖人狂回過神,而後將手中一張符詔,遞給了嚴飛白。

 “是問虛祖師符詔,讓我正式執掌全宗上下。”

 嚴飛白微一挑眉,這可是喜事,他這祖師叔,以前行事張狂,可自從擔任代掌教之後,就越來越是沉穩,待下公正,處置宗門事務,也頗有法度。

 許多人都認為,祖人狂比那外謙內傲,為凌雲宗惹來大災的龍若,實在強的太多。

 祖人狂隨即卻又語音悠悠道:“除此之外,祖師讓我親赴東臨,表示效忠之意,最後是能在大乾,開設道院,參與外域征伐,說君上乃當世聖者,萬載之內唯一,我凌雲宗不可與之為敵。”

 嚴飛白愣住,問虛祖師之意,這是準備徹底放棄與宗守間的仇恨?

 也就是說那數千弟子,都是白白沒了性命。

 又心中明悟,祖人狂雖是阻止了宗派,滑入深淵,卻到底還是心有不甘的。

 他心中卻不覺什麼,此時的凌雲宗,早已無尋大乾復仇的資格。

 若不參與進那位大乾聖君的大業中,宗派只會更加的衰弱,遲早連凌雲宮,也無法保全。

 “祖師英明!”

 嚴飛白的意念,掃過那符詔。


 “只是兩位道祖那邊?”

 這次道祖號召附庸諸宗提供道兵,凌雲宗卻未參與。

 事後再倒向乾天山,無疑於自絕於道門之外。

 “清玄與太黃道祖?自然是會告知道靈穹境的。”

 祖人狂冷笑,毫不以為意:“料來那邊也不會阻止,否則江南五洲之地,我道家那二百七十四處宗派,又該如何自處?”

 嚴飛白恍然,隨即沉默了下來,大乾如今,雄霸天下,失去道兵庇佑的三千道門,如今可都在宗守的屠刀之下,顫顫發抖!

 尤其是在大乾境內,更需仰那位聖君鼻息。

 即便以兩位道祖之能,也不能強令門下,放棄基業,與大乾為敵。

 這天下局勢,已然是劇變,不能不使人心情沉重。

 以那一位席捲東南之勢,日後一統雲界,也不是不可。

 另一側的歌含韻,卻心情陡然一鬆,有問虛符詔,意味著凌雲宗與宗守的仇怨,將徹底化解。

 自己再不用擔心與那個人為敵,雖說自己此時,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

 “此時想想,我當初若是能駁斥師兄,勸上幾句,讓宗門把他收下,那該多好,現如今,只怕已…”

 祖人狂神情悵惘的說著,隨即就自嘲一笑,已然是過去的事情,說這些又有何用?那時自己位卑言輕,即便說了,只怕也不會被重視。

 陡惹愁情而已!

 同一時間,在三千二百里外,一個年輕道人,也同樣是眉頭緊蹙。

 身後則是十二口一模一樣的劍器,環繞身周。

 “聖王,他居然是聖王!”

 聖王,聖賢之君!需治政為人,都無瑕疵,合天地正道!

 “換而言之,我那些師兄弟,師叔伯,都是白死了嗎?被這天地,認為可殺?”

 年輕道人是淒厲大笑,眼中滿佈著瘋狂戾意。

 “即便你真是在世聖君,我宮源也是要斬了再說!”

 一劍刺下,將身下這處懸浮於空的浮島,頓時無數的裂痕,崩散了開來。

 而那年輕道人,則是大袖一拂,將內中一塊石碑捲起,踏入了虛空中。

 而道人面上,則是滿布著決然之色,最多三年,他就定可與那宗守,正面一戰!

 ※ ※ ※ ※

 晚間的皇京城內,氣氛壓抑低沉到了極致,整個城池內,都充滿著垂暮氣息。

 原本繁華似錦的青樓酒館,此時都是門口羅雀。

 那街道上,也無甚麼行人。

 各個世家貴爵的府邸門前,雖還掛帳著數十上百琉璃氣死風燈,卻顯得異常冷淒。

 倒是此時那些各家各族的書房之內,卻是氣氛熱烈。

 或三五好友,或幾個親朋聚在一處,議論天下大勢。

 論到消息靈通,這些皇京城裡的世家與巨宦,絕不在那些宗派之下。

 而此時整個京城,都是在為那隕神原的結果,陷入了狂亂狀態,都在戰慄畏懼,頭一次,開始真正戒懼起了那個東面大國,那位被他們視為暴君的人。

 “這天下完了!徹底完了!隕神原戰敗,一千八百萬大軍,都將覆滅在即,這大商國運,已是窮途末路!”

 “那個宗守,怎麼可能是在世聖君?不是說麒麟是食善氣而生嗎?”

 “可笑!可笑!可笑那朱子,居然將他們儒門夢想萬年的聖君,定為儒敵!復上古三皇盛世…莫非是那上蒼,已認為如今的大乾,已可與雲荒上古時代的盛世媲美?”

 “大商精銳盡喪,大乾會不會追擊,掃蕩中原?”

 “這誠是我儒門大劫!到底是我儒門的教義錯了?還是這天道錯了?”

 “可惡!有我理教,才有這七千年來,數代盛世?歷代君王,無不欣讚我儒門治世之能…”

 “早知如此,就不該參與的!被那朱子先聖害慘了!”

 “那酒池宮是個陷阱嗎?也是!這樣的開國雄主,怎會做出那等蠢事?”

 許多書院的庭園之內,都是火焰熊熊,燃燒的不是木材之類,而多是這一月中,批駁辱罵大乾國君的文章書冊。

 自朱子詔告天下,定宗守為儒敵,整個天下,無數儒生都在寫文漫罵,互相傳閱,若有出色之文,必定是爭相競睹。

 甚至有將一些精彩文章,編訂成冊,拿來販賣的,一時大有洛陽紙貴之勢,把那位昏君宗守的名聲,是踩了又踩,無數的惡名,不論真假,都加於宗守的頭頂上。

 可到了此時,卻是人人自危,對這些書冊,避之唯恐不及。

 若那宗守,真有一日君臨天下,那麼收集的這些文章文冊,就是罪證。

 再說無論諸人如何污衊,只要有那聖君氣象,這些言語都是無用,天下百姓,自然可分辨。

 反而陡惹人笑,坐實了儒家弟子,最擅造謠生非的惡名。

 此時各處世家,卻又是另一番情景,所憂之事,也截然不同。

 “可恨!那昏君無能,盡喪大軍,我家辛苦經營,二萬道兵無一人倖存!”

 “當初就不該參與,什麼朱子先聖,害人不淺…”

 “天下已亂,這皇京城內看來是已不能久留,封地之內,怕是要整軍備戰…”

 “石越,石家開始崛起了嗎?”

 “是不是該與乾國聯絡一二?我家力弱,不能爭天下,只能選強者歸附,那宗守在世聖君,正是可效力的英主!”

 “所謂神皇,還不知在何處?”

 刑部天牢,此時的金不悔,卻正慵懶的張開了眼睛。

 “如此說來,是大商慘敗?我金不悔,也不用挖了這雙眼睛了?”

 一邊說著,他眼含著戲謔的看著眼前。

 今日在城門處遭遇的那些個官員,幾乎全都在列。

 此時神情,都是誠惶誠恐,尤其是出言譏諷過的幾位是尷尬無比。

 甚至其中,也包括了之前那位陽家子弟。


 “放心,一時半刻,大乾還攻不到皇京城來!”

 那陽姓青年苦笑,這個他自然知曉,可問題是,陽家的封地,根基所在,大多都在江南,而那五洲之地,都已註定了要落在大乾之手。

 若然那位國君,知曉自己的結義兄​​弟,曾遭遇如此際遇,被自己羞辱,刻意報復,那麼他在家族內,又該如何自處?

    也不止是他,此時這裡幾個官員,也多是家業位於江南。

 金不悔依然在冷笑,可心內卻已是黯淡異常,胸中在發冷。

 他那結義兄弟,到底還是勝了,而這大商,卻敗的如此之慘!敗的幾無翻身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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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一章  驚聞秦墓

 用了足足半刻時間,金不悔才將眼前那一眾人等全數打發走。

 待得這牢室之內再次恢復寂靜之時,才悠悠一聲嘆息。

 此時也他不知,自己的心情是怎樣。

 哀大商之衰?心中得意,嘲那位元辰皇帝,不聽自己逆耳忠言?

 又恨方纔那些人,身為大商臣子,國還尚存,卻都已心生異心,否則何至於會畏懼自己,連夜趕來致歉?

 「那陽家說要救你出京城,怎不答應下來?」

 一個人影,突兀地出現在了金不悔的身側,正是蘇辰。

 「陽家雖是五大門閥之末,然而也是強者如雲,若要救你離開,幾乎十拿九穩。」

 「無非是想把我金不悔弄到南面去,可在我那兄弟面前賣乖討好而已,豈能讓他們如願?這也非是朋友之道…」

 金不悔冷哼了哼,神情蕭索,又帶著幾分認真道:「實話告訴我,如今的大商到底怎樣?這皇京城內,又是什麼情形?」

 「還能怎樣?所有世家大族,都已遣子弟門人返回封地,京城裡最多只留下三五人而已,儒門各大書院,則是吵成了一團,各處地方之官,雖還未到私通大乾的程度,被陛下他五大詔書驚退,不過若大商繼續衰敗,卻也是遲早而已。」

 那蘇辰滿含譏嘲的笑:「不過據說石越出手,石家早有佈局,堵截百勝關,這大商一時半刻,大約還不會倒下。」

 「五大詔書?」

 金不悔旋即就又一搖頭,無論宗守那五大詔書中是什麼內容,這一切,都已與他無關。

 只一陣感慨,神情痛心疾首。

 「早知大商會敗的如此之慘,當初就該隨你離開才是,到現在,是想走也走不了啦…」

 蘇辰沉默,抬目看向遠處,神念感應中,此時赫然十數位神境強者,將此處牢牢緊鎖。

 他雖不懼,可眼裡也透著幾分無奈。

 大商雖已現崩塌之勢,可到底還有著不小的底蘊在…

 有這些人在,他想救人出去,是斷無可能。

 金不悔對自家性命,倒是看的開。

 「如今悔也無用,看你言談,如今劍宗,怕是已確定,要與大乾共進退了?」

 「陛下乃聖明之主!如今雄霸雲界,我劍宗自當附其驥尾,傾力襄助大乾霸業!即便你師門浩玄宗,又何嘗不心動?」

 蘇辰劍眉斜挑,透著冷冽決然之意:「即便非是預言中的那位神皇,以陛下的為人行事,我劍宗也可放心。」

 「陛下?他已準備稱帝了?」

 金不悔再次愣住,隨即就又自嘲:「以他的功業,大乾如今的國勢,其實早就可稱皇,也罷,就拜託蘇兄轉告我那義弟,說我金不悔,即便是死,也不會讓他為難,還有,小心儒門,小心朱子…」

 蘇辰心中一悸,下意識的就把前一句忽略,繼續言語譏嘲:「儒家?朱子?儒家筆定春秋,可以君上的聖王氣象,大乾鼎盛治勢,卻不是他們想否定,就能否定得了的,我倒要看,這天下億萬儒生,究竟會如何自處?會否還會繼續聽從那位朱子先聖?」

 ※ ※ ※ ※

 深夜的酒池宮,再次恢復了寂靜,所有戰事了結,是在午時之前。

 草草收尾,孔瑤就馬不停蹄的,帶著泰半的精銳戰卒還有泰半道兵,趕赴閩河。

 閩河之北,還有大商一千餘萬大軍,而大乾若要攻略南方五洲,就絕不能容這些中原的邊軍精銳,逃回到橫連山脈之北。

 所謂兵貴神速,故此是片刻都耽擱不得。

 倒是宗守,又暫時悠閒了下來,他需要的十萬鐵騎,需要在盡殲那北面尚存的一千六百萬商軍之後,才能調集,並不急於一時。

 此刻卻正在主殿中,若有所思的,看著手中一個玉簡。

 這是那重玄的遺物之一,身為大商國師,自然身家極豐,遠非是與其同階的修者可以比擬。

 然而可惜的是此人,這一次卻沒帶多少身外之物。

 而此人不多的遺物中,也只唯獨這面玉簡,引起了宗守的好奇。

 玉簡裡面記錄的,是一張立體的地圖,之所以使他注意到,是因這圖內所載,與他曾經『探訪』過的秦皇副墓,相差彷彿。

 不過面積應該大了不少,是十倍之差,除了內中的『主墓室』,是天圓地方,也彷彿是一個完整世界外,在外圍處,還有無數的甬道迷宮,可謂是陣法密佈,機關如林。

 即便手中這個玉簡,也不能盡道其詳,許多地方,都是含糊不清。

 「秦皇主墓?」

 宗守的眼,微微一瞇,而後就看向眼前,一個面白無鬚的秀氣男子。

 這是大商元辰皇帝最愛寵的一位宦官,內侍少監高若。

 殷御獨身一人,被石越救走,那些伴駕之臣,卻都無此好運,被全數俘獲。

 而這高若,正是其中之一。

 「那位重玄國師,可是知曉那秦皇墓的方位?」

 那高若卻面上青白,死咬著唇,一言不發,眼神冷酷決然的,往上方看開,毫無畏意。

 「你倒是忠心!」

 宗守也不意外,那殷御既然被稱讚為大乾的中興之主,自然有著足夠的御下之能,不能得親信之臣死力效忠,當年也不可能力挽狂瀾。

 估計對此人,即便是再怎麼嚴刑拷打,也問不出什麼。

 除非是直接搜魂,才可能尋到那部分關於秦皇墓的記憶。

 不過,他問那一句,其實也沒準備從這高若口裡,得知什麼。

 只需知曉,那位元辰皇帝與重玄,確實是在謀劃什麼就可。

 拿著手中的玉簡,宗守思忖了片刻,隨即就見一旁的張懷,似乎也有些走神,便心中微動。

 「張卿,孤知你是昔年秦末漢初,張良的後人,不知對這秦皇墓,可知道些什麼?」

 張懷聞言神色一正,旋即就無奈的笑了起來,方纔他想的事情,可與那秦皇墓沒什麼關聯,而是如何勸宗守,改稱帝號。

 午前數十萬將士大呼萬歲之事勸諫,卻被宗守推拒,最後沒能成功,讓他很是懊惱。

 不過這秦皇墓,他倒還真是知道一些,問題是國君,又是怎麼知曉,他是張良之後?

 「秦皇一向自稱是雲界宇內第一帝君,凡俗墓穴,怎可能合他之意?世人都不知其主墓何在,不過張懷一位祖先,卻在多方探訪之後,斷言秦皇正墓,當是在東崑崙山。」

 「東崑崙?」

 宗守眉頭略挑,忖道還真有幾分可能。

 西崑崙山是雲荒時代之前的第一巨山,只是雲荒末期,被強人一掌打折,後世中央雲陸,屢經重創,地勢變遷,如今也不知在何處。

 以那秦皇的傲氣,也的確只有著傳說中,勢雄無二之地,才能葬他龍軀。

 「這麼說來,那秦皇墓此時很可能在雲陸之下,暗淵之內?」

 當年雲陸分裂,很多陸地,都已沉下雲海。

 以宗守這些年觀睹的各種典籍來看,東崑崙所在的地域,很可能已經沉了下去。

 這就有些難辦了,即便知道是東崑崙,也難知曉具體方位。

 有不禁暗暗咒罵,上古時那些強者,真是不當人子,好好的一片雲陸,就這麼支離破碎。

 不過雲陸崩潰,是從萬載之前開始,到八千年前,一場天地劇變後結束,似乎與羲子隕落之戰,頗有些關聯。

 「此時具體在何處,張懷也是不知,不過應該無妨,有人曾對我言,秦皇墓出世,當是在十二年後,」

 說到此處時,張懷又心中微動,目中透出凝重之色。

 「我聽說重玄,雖是出身道門,然而卻也曾得到上古煉氣士的部分傳承,而昔年秦皇墓內的一應靈陣機關,都是由煉氣士與墨家器師聯手完成,此人能否提前入秦皇墓,實在難說…」

 若真是如此,那就有些棘手了。

 當年大秦收集天下神鐵,鑄造出十二鎮國銅人。

 其中每一具,都有著可抗衡聖境巔峰之力。

 傳聞其身軀之堅,便連至境也難擊碎。

 十二銅人聯手結陣,更可抗衡至境修者。

 故此那始秦皇帝,身為人家皇者,卻能壓制三教。

 這等至寶,若是落入大商之手,必定可使大商重振國勢。

 無論重玄的那塊玉簡,是真是假,大乾都冒不起這個險。

 毫不猶豫,張懷就是一張靈符打出,符紙無火自燃,而張懷的臉色,也越來越是難看。

 不等宗守詢問,張懷就已開口:「那位大商國師,多半還未死,煉氣士的手段,當真了得!」

 宗守也是一驚,那重玄被天道之力反噬,又被麒麟拍碎了身軀,居然還未死嗎?

 莫非也是身外化身嗎?看起來又不像?

 不過這件事,倒無需疑惑,直接問高若就可。

 「此事與你那陛下或有些關聯,不過只需孤稍稍一查,就可知詳細,你若還有一絲保住性命之念,就不該隱瞞!」

 那高若微微遲疑了一陣,見宗守欲作勢抓來,明顯是欲搜魂,就只好急急開口道:「是否還在,我也不知,不過聽說國師修有一門八九煉神分魂法,可以分裂神魂,化身數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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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二章  上古練氣

 「是否還在,我也不知,不過聽說國師修有一門八九煉神分魂法,可以分裂神魂,化身數十。」

 「八九煉神分魂法?」

 宗守感覺有些熟悉,搜尋記憶,不出片刻,便略有所得。

 蒼生道的藏書中,有這門術法的記載,極其邪異,可以把神魂分割成數份,乃至數十份。

 每一份都是獨立的個體,有獨立的性格,彼此之間卻又有著聯繫。

 此時的那位『重玄』,某種程度上,已不是重玄,然而卻能繼承後者的記憶。

 而這門邪法,正是練氣士的傳承之一,比之魔門還要詭異的大法。

 甚至不乏有分裂神魂之後,自相殘殺的例子。

 而傳說這法門到極致時,可分裂七十二個分魂。

 當然大量分裂元魂的結果,是徹底失去進階聖境與至境的可能,故此即便是那些練氣士,也甚少有人修行,即便修煉了,也最多分裂一兩個元魂出來。

 如此說來,這重玄還真可能活著,只是不知這分魂,會否受到天道反噬的影響?

 「如此說來,這位大商國師,不但是得了練氣士的傳承,而且多半是得了某一位上古強人的道統…」

 張懷的眉頭更是緊皺:「原本以為,此人只是一位普通的術數大師,此時看來卻不簡單,此人襄助大商,估計所謀非小。」

 上古練氣士,認為萬物都有『氣』,都可利用,浩然之氣,王道之氣,神道之氣,殺戮之氣,生氣,死氣,都可以利用,也都可以用來修行,所以練氣士的壽命,較普通修士,也多上不少,不過卻正邪不一,有四處殺戮的瘋子,也有正人君子。

 所以練氣士只是個統稱,並沒有形成教派。

 「說到練氣士,就不得不提一個人物,當年秦皇為尋長生,遣徐福領三千童子前往外域,尋蓬萊世界,求長生之藥。」

 張懷說到此處時,若有所思:「始秦覆滅前,練氣士瀕臨滅絕,所有聖階之上的大修士,都全數身亡,卻獨有此人,遠離雲界,得以倖存,這一位,當年可是能穩壓龍影聖尊半籌的人物,若是至今不死,此時可能也已是至境聖尊。」

 徐福?

 宗守知曉此人,當年秦皇四處求長生之法,拘拿修士,索取丹藥功法。

 道家與蒼生道弟子,都有宗派,不懼秦皇,那些散修就遭了殃。

 而練氣士多是獨居,無法抗拒始秦大軍,無數強者,以及那十二銅人。

 知機一點的,都紛紛逃離雲界,不敢回歸。

 卻也有不少,被始秦擒拿,練氣士中,幾個修行有成的核心人物,都未能倖免。

 而始秦覆滅後,雲界靈潮闇弱,諸教對資源的爭奪,越來越是劇烈,散修生存,也愈發的艱難,導致練氣士徹底滅絕。

 而當時練氣士中的幾位聖境巔峰,獨有這徐福,翻出了上古傳說,說外域有一處蓬萊世界,內有不死神藥,雖不能長生,卻可延壽萬載。

 古時人族第二位至境聖尊赤松子,就是因此藥成道。

 秦皇信以為真,而赤松子之事,史記中也確有所載,就如其所言,遣了三千童子尾隨,又派了麾下數位聖階強者跟隨監視。

 然而徐福這一走,就再沒有回來過,連同那些童子與聖階修士,都徹底不見了蹤影。

 據說此人多才多藝,修行天資也是絕佳,在龍影之前,就已成名。

 一心向道,是更勝過琨銘魏旭一籌的人物,若然不死,只怕還真是至境了。

 這是雲界中,第十二位至境嗎?

 此域之內,有名有姓,被人熟知的至境聖尊,大約是五十餘位,然而隱世埋名,不被人知的,卻也有不少,還有張懷眼中所指,是說這重玄,很可能是得了這徐福的傳承?

 「練氣士雖從雲界消失,卻並未滅絕,君上日後,還是需小心一二,不過我大乾對諸教包容並蓄,不似儒家道門那般排外,拉攏的可能,倒是比對手多些…」

 張懷笑了笑,似乎已不再無此憂愁。

 「再有那秦皇墓,張懷出身,其實是鬼谷縱橫術一脈,對這座始皇之墓,其實並不瞭然,甚至那十二鎮國銅人,是否在始皇墓中,也不能確定,陛下要知曉詳細,唯一的辦法,就是尋到一兩位墨家與練氣士的道統傳人。」

 宗守眼眸中,精芒微閃,練氣士他沒接觸過,也只孔睿,借大乾國運修行,與練氣士沾了點邊。

 不過說到墨家傳承,他國內還真有一位。

 此時這位,多半還在那天方世界,為他煉製第二元神所需的劍胚,還有那葉軒的劍器。

 此時也不知完成了沒有?他對那一縷『先天紫宸玄金氣』,可是期待備至。

 此人多半是如今墨家中的核心弟子,也不知對始皇墓知曉多少?

 毫不遲疑,宗守就取出一張紫金信符,靈念引動,那張信符,就化鶴飛去,遁入到虛空之外。

 鎮國銅人與秦皇墓之事,太過重大,一個不慎,就可能使眼前辛苦搏來的局面,付諸流水。

 故此宗守是寧願推遲,前往陸家聖庭的時間,也要把此事處理妥當。

 不過那天方世界,距離頗遠,待這張符抵擋之時,差不多已是十日之後了,一來一回,則需二十日。

 這段時間,正可用來剪除魔門!

 ※ ※ ※ ※

 蘇北總督府,位於府中第三進的正廳之內。

 此時的元辰皇帝殷御,正氣色無比衰敗的,坐在了廳中主位之上。

 眼眸中是死灰一片,黯淡無比。

 他自十六歲登極,一生中剪除權臣,抵禦外侮,壓制世家,也不是沒有遭遇過挫折,卻總能保持著旺盛鬥志,從不曾被人真正擊倒過,哪怕輸得再慘,也能隨後奮起。

 然而這一次,隕神原之敗,卻是將他所有的自信意志,都徹底的擊垮!

 八十萬精銳,全軍覆滅在了南疆!剩下的千萬大軍,也基本是任人宰割。

 他身為大商的帝君,比別人更清楚,此時大商的根基,已經搖搖欲墜,劇烈崩潰不遠。

 「聖君,那個豎子,怎麼可能會是在世聖主?」

 口中呢喃念著,殷御有些歇斯底里,哪怕是那八十萬精兵覆滅,也及不上那時,望見宗守身側麒麟伴駕,王氣沖頂,龍鳳交鳴時的異景,給他的打擊。

 而胸中也湧起無盡的後悔之意,正在啃噬著心臟。

 或者當初,就不該孤注一擲,把所有的軍力,都投入南疆。

 更不該那般自信,選擇那隕神原決戰,下意識的,又想起石越與金不悔,那兩封奏折。

 所有一切,還真被這二人說中了。

 「陛下!」

 殷御從自怨自艾中驚醒,抬起頭時,只見一個身軀雄闊,神態威嚴自信的少年,正邁步行入到這間空曠廳內。

 左右兩側,都只有寥寥幾位總督府的侍女而已。

 殷御也下意識的,就想起了重玄,還有那不得不拋下的群臣。

 心中傷感更盛,難道說大商,真是國運已盡?

 「陛下,大約兩個時辰之前,孔瑤已突破閩水,由宗原二十萬鐵騎,直插橫連山脈,此時鎮東將軍部,定東將軍部,以及那完顏雄勝麾下諸軍,都已經棄械降敵。」

 殷御目光呆滯,差點沒反應過來,片刻之後,才瞳孔一縮,才意識到這已是將近三百萬人投降。

 大商之制,封號將軍僅在大將軍之下,位居二品,與總督並列,可統百萬大軍。

 兩個封號將軍降敵,那就二百萬大軍,已放棄了抵抗,成為乾軍俘虜。

 完顏雄勝則是他最信重的大將之一,出身藩部,此時雖只任總兵之職,卻他被委以重任。

 麾下七十萬兵馬,看守橫連山脈,守護商軍退路。

 也不知那孔瑤使了什麼手段,此人居然也是降了,而且是如此乾脆,甚至都未曾戰上一場。

 胸中怒焰升騰,氣血翻滾,殷御只覺口中一甜,帶著血腥味道的液體,衝出了咽喉,卻強行嚥了回去。

 別人也還罷了,這完顏雄勝一降,南疆諸軍從橫連山脈退回國內的可能,已是小之又小,幾無可能。

 糧道已經被徹底斷絕,只能依靠道家儒門的空間器物。

 只是此時道儒魔三教,自顧尚且不暇,焦頭爛額。

 而往南疆運糧,更要冒著被大乾強者獵殺的風險。

 更重要的是,此時大商境內國庫,還能有多少糧食?

 以前有他壓制,那些人還不敢放肆,可如今大商,已現衰敗之兆,他的皇命還能起到多少作用?

 這江南之地,果真是保不住了嗎?

 「傳詔江南水師總督,即日起封鎖江南各處江河水系!江南諸州,盡量將庫府之財北運,糧草不能運則燒…」

 思索了片刻,殷御又遲疑著道:「再傳詔遼王,令其既然進京,冊為太子。」

 石越聽著,眼神微微一亮,果然是一位雄主,即便是在意氣消沉之時,這一應的佈置方略,也都切合要害。

 此時大商,已承受不起內鬥,在此人心惶惶之時,早定國本的確是上策。

 「還有百勝關…」

 殷御的目光陰冷,若這個南方要隘無法守住,那麼大商就真是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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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二章  上古練氣

 「是否還在,我也不知,不過聽說國師修有一門八九煉神分魂法,可以分裂神魂,化身數十。」

 「八九煉神分魂法?」

 宗守感覺有些熟悉,搜尋記憶,不出片刻,便略有所得。

 蒼生道的藏書中,有這門術法的記載,極其邪異,可以把神魂分割成數份,乃至數十份。

 每一份都是獨立的個體,有獨立的性格,彼此之間卻又有著聯繫。

 此時的那位『重玄』,某種程度上,已不是重玄,然而卻能繼承後者的記憶。

 而這門邪法,正是練氣士的傳承之一,比之魔門還要詭異的大法。

 甚至不乏有分裂神魂之後,自相殘殺的例子。

 而傳說這法門到極致時,可分裂七十二個分魂。

 當然大量分裂元魂的結果,是徹底失去進階聖境與至境的可能,故此即便是那些練氣士,也甚少有人修行,即便修煉了,也最多分裂一兩個元魂出來。

 如此說來,這重玄還真可能活著,只是不知這分魂,會否受到天道反噬的影響?

 「如此說來,這位大商國師,不但是得了練氣士的傳承,而且多半是得了某一位上古強人的道統…」

 張懷的眉頭更是緊皺:「原本以為,此人只是一位普通的術數大師,此時看來卻不簡單,此人襄助大商,估計所謀非小。」

 上古練氣士,認為萬物都有『氣』,都可利用,浩然之氣,王道之氣,神道之氣,殺戮之氣,生氣,死氣,都可以利用,也都可以用來修行,所以練氣士的壽命,較普通修士,也多上不少,不過卻正邪不一,有四處殺戮的瘋子,也有正人君子。

 所以練氣士只是個統稱,並沒有形成教派。

 「說到練氣士,就不得不提一個人物,當年秦皇為尋長生,遣徐福領三千童子前往外域,尋蓬萊世界,求長生之藥。」

 張懷說到此處時,若有所思:「始秦覆滅前,練氣士瀕臨滅絕,所有聖階之上的大修士,都全數身亡,卻獨有此人,遠離雲界,得以倖存,這一位,當年可是能穩壓龍影聖尊半籌的人物,若是至今不死,此時可能也已是至境聖尊。」

 徐福?

 宗守知曉此人,當年秦皇四處求長生之法,拘拿修士,索取丹藥功法。

 道家與蒼生道弟子,都有宗派,不懼秦皇,那些散修就遭了殃。

 而練氣士多是獨居,無法抗拒始秦大軍,無數強者,以及那十二銅人。

 知機一點的,都紛紛逃離雲界,不敢回歸。

 卻也有不少,被始秦擒拿,練氣士中,幾個修行有成的核心人物,都未能倖免。

 而始秦覆滅後,雲界靈潮闇弱,諸教對資源的爭奪,越來越是劇烈,散修生存,也愈發的艱難,導致練氣士徹底滅絕。

 而當時練氣士中的幾位聖境巔峰,獨有這徐福,翻出了上古傳說,說外域有一處蓬萊世界,內有不死神藥,雖不能長生,卻可延壽萬載。

 古時人族第二位至境聖尊赤松子,就是因此藥成道。

 秦皇信以為真,而赤松子之事,史記中也確有所載,就如其所言,遣了三千童子尾隨,又派了麾下數位聖階強者跟隨監視。

 然而徐福這一走,就再沒有回來過,連同那些童子與聖階修士,都徹底不見了蹤影。

 據說此人多才多藝,修行天資也是絕佳,在龍影之前,就已成名。

 一心向道,是更勝過琨銘魏旭一籌的人物,若然不死,只怕還真是至境了。

 這是雲界中,第十二位至境嗎?

 此域之內,有名有姓,被人熟知的至境聖尊,大約是五十餘位,然而隱世埋名,不被人知的,卻也有不少,還有張懷眼中所指,是說這重玄,很可能是得了這徐福的傳承?

 「練氣士雖從雲界消失,卻並未滅絕,君上日後,還是需小心一二,不過我大乾對諸教包容並蓄,不似儒家道門那般排外,拉攏的可能,倒是比對手多些…」

 張懷笑了笑,似乎已不再無此憂愁。

 「再有那秦皇墓,張懷出身,其實是鬼谷縱橫術一脈,對這座始皇之墓,其實並不瞭然,甚至那十二鎮國銅人,是否在始皇墓中,也不能確定,陛下要知曉詳細,唯一的辦法,就是尋到一兩位墨家與練氣士的道統傳人。」

 宗守眼眸中,精芒微閃,練氣士他沒接觸過,也只孔睿,借大乾國運修行,與練氣士沾了點邊。

 不過說到墨家傳承,他國內還真有一位。

 此時這位,多半還在那天方世界,為他煉製第二元神所需的劍胚,還有那葉軒的劍器。

 此時也不知完成了沒有?他對那一縷『先天紫宸玄金氣』,可是期待備至。

 此人多半是如今墨家中的核心弟子,也不知對始皇墓知曉多少?

 毫不遲疑,宗守就取出一張紫金信符,靈念引動,那張信符,就化鶴飛去,遁入到虛空之外。

 鎮國銅人與秦皇墓之事,太過重大,一個不慎,就可能使眼前辛苦搏來的局面,付諸流水。

 故此宗守是寧願推遲,前往陸家聖庭的時間,也要把此事處理妥當。

 不過那天方世界,距離頗遠,待這張符抵擋之時,差不多已是十日之後了,一來一回,則需二十日。

 這段時間,正可用來剪除魔門!

 ※ ※ ※ ※

 蘇北總督府,位於府中第三進的正廳之內。

 此時的元辰皇帝殷御,正氣色無比衰敗的,坐在了廳中主位之上。

 眼眸中是死灰一片,黯淡無比。

 他自十六歲登極,一生中剪除權臣,抵禦外侮,壓制世家,也不是沒有遭遇過挫折,卻總能保持著旺盛鬥志,從不曾被人真正擊倒過,哪怕輸得再慘,也能隨後奮起。

 然而這一次,隕神原之敗,卻是將他所有的自信意志,都徹底的擊垮!

 八十萬精銳,全軍覆滅在了南疆!剩下的千萬大軍,也基本是任人宰割。

 他身為大商的帝君,比別人更清楚,此時大商的根基,已經搖搖欲墜,劇烈崩潰不遠。

 「聖君,那個豎子,怎麼可能會是在世聖主?」

 口中呢喃念著,殷御有些歇斯底里,哪怕是那八十萬精兵覆滅,也及不上那時,望見宗守身側麒麟伴駕,王氣沖頂,龍鳳交鳴時的異景,給他的打擊。

 而胸中也湧起無盡的後悔之意,正在啃噬著心臟。

 或者當初,就不該孤注一擲,把所有的軍力,都投入南疆。

 更不該那般自信,選擇那隕神原決戰,下意識的,又想起石越與金不悔,那兩封奏折。

 所有一切,還真被這二人說中了。

 「陛下!」

 殷御從自怨自艾中驚醒,抬起頭時,只見一個身軀雄闊,神態威嚴自信的少年,正邁步行入到這間空曠廳內。

 左右兩側,都只有寥寥幾位總督府的侍女而已。

 殷御也下意識的,就想起了重玄,還有那不得不拋下的群臣。

 心中傷感更盛,難道說大商,真是國運已盡?

 「陛下,大約兩個時辰之前,孔瑤已突破閩水,由宗原二十萬鐵騎,直插橫連山脈,此時鎮東將軍部,定東將軍部,以及那完顏雄勝麾下諸軍,都已經棄械降敵。」

 殷御目光呆滯,差點沒反應過來,片刻之後,才瞳孔一縮,才意識到這已是將近三百萬人投降。

 大商之制,封號將軍僅在大將軍之下,位居二品,與總督並列,可統百萬大軍。

 兩個封號將軍降敵,那就二百萬大軍,已放棄了抵抗,成為乾軍俘虜。

 完顏雄勝則是他最信重的大將之一,出身藩部,此時雖只任總兵之職,卻他被委以重任。

 麾下七十萬兵馬,看守橫連山脈,守護商軍退路。

 也不知那孔瑤使了什麼手段,此人居然也是降了,而且是如此乾脆,甚至都未曾戰上一場。

 胸中怒焰升騰,氣血翻滾,殷御只覺口中一甜,帶著血腥味道的液體,衝出了咽喉,卻強行嚥了回去。

 別人也還罷了,這完顏雄勝一降,南疆諸軍從橫連山脈退回國內的可能,已是小之又小,幾無可能。

 糧道已經被徹底斷絕,只能依靠道家儒門的空間器物。

 只是此時道儒魔三教,自顧尚且不暇,焦頭爛額。

 而往南疆運糧,更要冒著被大乾強者獵殺的風險。

 更重要的是,此時大商境內國庫,還能有多少糧食?

 以前有他壓制,那些人還不敢放肆,可如今大商,已現衰敗之兆,他的皇命還能起到多少作用?

 這江南之地,果真是保不住了嗎?

 「傳詔江南水師總督,即日起封鎖江南各處江河水系!江南諸州,盡量將庫府之財北運,糧草不能運則燒…」

 思索了片刻,殷御又遲疑著道:「再傳詔遼王,令其既然進京,冊為太子。」

 石越聽著,眼神微微一亮,果然是一位雄主,即便是在意氣消沉之時,這一應的佈置方略,也都切合要害。

 此時大商,已承受不起內鬥,在此人心惶惶之時,早定國本的確是上策。

 「還有百勝關…」

 殷御的目光陰冷,若這個南方要隘無法守住,那麼大商就真是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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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三章 再見重玄

 “那百勝關,就全賴你們父子了,勿負朕所望,如今中原安危,如今全繫此關存亡…”

 石越聞言頓時濃眉一挑,看了那元辰皇帝一眼,見其面上並無異色,才俯首道:“自然!父帥他常年在軍中,是知兵之人,大乾兵少,而我朝如今在勝關又已聚兵百萬,扼守住百勝關要衝,絕非難事,倒是父帥他假傳詔書,強召諸洲軍馬之事,干犯國法,事後我父,自會向陛下請罪。”

 元辰皇帝靜靜的聽,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這少年。

 說來此子,也是同宗守一般,天資武略都冠絕當代的人物。

 不但武道不遜色宗守,在外域中的成就,也差相彷彿。

 這一次,更是親手將他殷御,從宗守的手裡救了下來,只是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卻是不知。

 是真的忠心耿耿?還是不願大商覆亡,中原就此落入大乾之手?又或是欲挾天子以令諸侯?

 都是未知…

 還有那石千里,一紙矯詔,將江南地方的軍力,幾乎抽調一空。

 好大的膽子!換在往日,他會直接砍了石千里的頭,更會借此發作,將石家的封地,全數沒收,盡斬全族。

 然而此時,卻不但不能治罪,反而要撫慰有加。

 正因石千里,及時堵住了百勝關,才給大商留了幾分生機,幾分希望。

 更何況,石越還救了他性命…

 不過,那位往日里循規蹈距,不敢有半分出格的石家家主,卻敢如此行事。

 恐怕也是料定了此時的大商,已無法將他懲戒,只能倚重。

 此人此族,都是其心可誅!

 “何罪之有?這次多賴你父,大商基業才能保全,你父那張詔書,在內監禮部都有存檔,可非是什麼矯詔…”

 殷御揮了揮手,似乎渾不在意。

 “你父如今,身負東南安危,總需得名正言順才好,代我傳詔,石千里公忠體國,長於兵事,堪當大任,可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贛南、贛西等七洲諸軍事!駐地百勝關,使持節,開府儀同三司!至於石卿你,就陪在朕身邊,如今朕這裡實在缺人,回京路上,也需有人伴駕護衛…”

 石越再次一驚,詫異不已,使持節,是可以無需皇帝同意,就能斬三品以下官員。

 而開府儀同三司,則是可自開幕府,任命官僚。

 二者結合,就等同是一個小朝廷一般,故此絕不輕授於外臣。

 從未想過,殷御會如此大氣,將七洲軍權,盡數托付。

 一旦決意籠絡,就絕不小家子氣,毫不猶豫就委以重權,不愧為雄主。

 卻也略略能感覺到,這位元辰皇帝語中,那絲極難察覺的猜忌之意。

 最後一句,更是帶著明顯的試探。

 不過這也是無奈,自己是只能以此法,說動父親冒險,也只有此策,才能保全大商。

 那時也已無暇顧忌,這位元辰皇帝,到底冇會是何觀感。

 他心中坦蕩,自己身為大商之臣,盡力便是,即便被皇帝心疑猜忌,只需自己問心無愧就可。

 卻也非是不知變通,不計生死的死忠,真要到那種不得已地步,那麼舉旗反叛,對他而言,也不是什麼難事。

 “多謝陛下隆恩!有石越在,斷然不會有宵小驚擾陛下,不過還請陛下,催促禁軍與內廷侍衛盡快趕來,只石越一人,難免會有所疏漏。”

 一禮之後,石越起身,卻見殷御此時,彷彿是年老了十歲,面上多了無數周皺紋,暮氣深沉,疲憊無比。

 石越皺眉,欲言又止,想過說時損傷慘重的,不止是大商,各個世家藩鎮的折損,同樣不在大商之下。

 此刻這些人,多半也是不希望大商在此時生亂。

 看似風雨飄搖,可若是一切處置得當,反是大商上下難得能夠合力同心之時。

 不過這些話由他來說,卻是有些逾越了。

 正暗自猶豫,卻見那殷御揮一揮手,一副意興蕭索,筋疲力盡的神色。

 石越也知此時殷御的狀況,的確不佳,只能退出這正廳。

 其實他自己,也有無數事務要處理,就比如南風雲陸,那七十萬軍的糧秣,還有仍舊停在域外的空艦兵馬,該如何安置。

 還真沒多少時間,用在這位元辰皇帝身上。

 石越離去,殷御的神情,依然是暗淡死灰,只眼眸深處,掠過了幾分輕鬆之色。

 聽此子之言,看來是真無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意了,還算是有幾分忠心。

 只是安全雖有了保障,然而一當思及大商那一千八百萬雄軍,盡喪於南疆,他就是萬念俱灰。

 心中只剩下了絕望,燃不起絲毫的鬥志。

 又望了一眼身側,殷御只覺是異常的孤寂,以往有什麼疑難之事,可以召信臣一起商議,然而此時,卻真正成了孤家寡人,無人可托腹心,也無人能解他憂患。

 若是重玄國師還在,若是高若未落入乾軍之手…

 正這般思索著,卻聽門外一個熟悉之至的聲音傳入進來。

 “陛下為何事心灰至此?意氣全消,這可不像是陛下…”

 這個聲音…?!

 殷御微愣,看向了廳外,只見一個道人,正笑吟吟的立在了門口處,那音容笑貌,皆與死去的重玄無異,卻只有二旬年紀。

 “國師?你沒死?”

 殷御一聲驚咦之後,才忽的醒悟了過來:“真是八九煉神分魂法?”

 眸中的神色,是驚疑不定,也知曉這門練氣士的神通。

 然而以此法分出的元魂,並無主次之分。

 死去的重玄效忠於他,眼前的這位,卻未必就是如此。

 似是看透了殷御的心意,重玄一邊行入進來,一邊淡淡解釋:“陛下勿需憂慮,此重玄雖非彼重玄,然而一樣與大商國運,牽連極深,哪怕是為了自己,重玄也必定要傾力襄助陛下!”

 殷御搖頭,仔細想想,此時的大商,此時的自己,也的確無什麼可值得圖謀的東西。

 這重玄之言,倒還是有幾分可信,不過…

 “朕仍有不解,此時大商國運已衰,即便以朕看來,也最多十載二十載的國祚,無論國師你是出身道家的術師,還是練氣士一脈,此時都該避大商而遠之才是,即便捨朕而去,朕也不會怪你,為何還?”

 “國運已衰?陛下居然已經絕望至此?”

 那重玄莫測高深的一笑,不以為然:“可在重玄看來,還遠不到定論之時,那宗守在隕神原戰後,連續發出五大詔書,告知天下,不知陛下可曾觀睹?”

 說話的同時,重玄將一個書卷,托至到了殷御的身前。

 “五大詔書?”

 殷御心中微動,他如今一人待在這蘇北都督府,消息的確是閉塞。

 石越倒是令人將各處的消息匯攏給他,可他此時萬念俱灰,根本無心去看。

 探手接過,展開之後細細一覽,殷御眉頭就又深皺。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

 補貼農人?這大乾是嫌稅入太多了不成?

 大商皇朝自他秉政之後,歷年都有盈餘,卻不敢胡亂花銷,都是積蓄在府庫裡,以備災年,又或需動兵之時。

 看這宗守治政,卻生恐國庫裡的錢,花不出去是。

 這是要收攏民心?

 雲界中一個仙境修者,若是願意,也可在一年之內,任意屠殺千萬人口,那些微不足道的農人蟻民,有多少力量?

 倒是後面的幾條,算是看懂了。

 “官紳一體納糧?均天下田地?這宗守未免得意忘形了!”

 殷御的眼眸處閃過了一絲精芒,別人不知,那五大門閥與諸世家,是定然不會同意的。

 “招天下學者,評論儒門諸子,論儒家之功,評儒家之過!審儒家之學?這宗守,是欲把朱子先聖,逼到絕境不成?”

 只此兩詔,就暫時斷絕了宗守短時間進軍中原的可能。

 使中原的世家豪強離心,也絕了與儒門朱子和解的希望。

 心神微振,殷御的精神,也略略回復了一些,可隨即就又一搖頭,眼中火焰消散。

 “沒用的!那宗守雖是年少輕狂,大勝之後心志驕橫,出此昏招,可對大商而言,也沒什麼益處。”

 此時大商,無非是茍延殘喘而已,有宗守這個兇惡外敵,各大世家門閥,還可能聯手抵御。

 可一旦各大世家,恢復了實力,那麼各個藩鎮間互相征伐,天下大亂是遲早的事情。

 此時此刻,誰還會將大商朝廷放在眼中?

 那重玄卻唇角再一挑:“陛下可還記得,那秦皇墓之事?若能得十二鎮國銅人,鎮壓國運,不但大商可保安寧,甚至反攻大乾,也不是什麼難事!”

 殷御霍然起身,臉色陰晴不定。

 而重玄臉上,全是邪魅的笑意:“相信我那分魂,也對君上你說了,要打開墓門,需一萬零八百名晨曦之時出生的孩童心血澆灌,又或者一百二十萬男子血祭,才能打開!”

 殷御神情恍惚,猶豫不定。

 “我那分魂已亡,他手中那張墓室圖必定已落入大乾國君之手,如今陛下,已沒多少時間遲疑…”

 重玄說著,忽然頓住,見殷御的目光望來,才笑道:“是那宗守,已經率十萬鐵騎,殺上了第六靈府魔靈山!這位聖君,還真是不肯吃虧的性子,魔門有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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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三章 再見重玄

 “那百勝關,就全賴你們父子了,勿負朕所望,如今中原安危,如今全繫此關存亡…”

 石越聞言頓時濃眉一挑,看了那元辰皇帝一眼,見其面上並無異色,才俯首道:“自然!父帥他常年在軍中,是知兵之人,大乾兵少,而我朝如今在勝關又已聚兵百萬,扼守住百勝關要衝,絕非難事,倒是父帥他假傳詔書,強召諸洲軍馬之事,干犯國法,事後我父,自會向陛下請罪。”

 元辰皇帝靜靜的聽,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這少年。

 說來此子,也是同宗守一般,天資武略都冠絕當代的人物。

 不但武道不遜色宗守,在外域中的成就,也差相彷彿。

 這一次,更是親手將他殷御,從宗守的手裡救了下來,只是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卻是不知。

 是真的忠心耿耿?還是不願大商覆亡,中原就此落入大乾之手?又或是欲挾天子以令諸侯?

 都是未知…

 還有那石千里,一紙矯詔,將江南地方的軍力,幾乎抽調一空。

 好大的膽子!換在往日,他會直接砍了石千里的頭,更會借此發作,將石家的封地,全數沒收,盡斬全族。

 然而此時,卻不但不能治罪,反而要撫慰有加。

 正因石千里,及時堵住了百勝關,才給大商留了幾分生機,幾分希望。

 更何況,石越還救了他性命…

 不過,那位往日里循規蹈距,不敢有半分出格的石家家主,卻敢如此行事。

 恐怕也是料定了此時的大商,已無法將他懲戒,只能倚重。

 此人此族,都是其心可誅!

 “何罪之有?這次多賴你父,大商基業才能保全,你父那張詔書,在內監禮部都有存檔,可非是什麼矯詔…”

 殷御揮了揮手,似乎渾不在意。

 “你父如今,身負東南安危,總需得名正言順才好,代我傳詔,石千里公忠體國,長於兵事,堪當大任,可為鎮南大將軍,都督贛南、贛西等七洲諸軍事!駐地百勝關,使持節,開府儀同三司!至於石卿你,就陪在朕身邊,如今朕這裡實在缺人,回京路上,也需有人伴駕護衛…”

 石越再次一驚,詫異不已,使持節,是可以無需皇帝同意,就能斬三品以下官員。

 而開府儀同三司,則是可自開幕府,任命官僚。

 二者結合,就等同是一個小朝廷一般,故此絕不輕授於外臣。

 從未想過,殷御會如此大氣,將七洲軍權,盡數托付。

 一旦決意籠絡,就絕不小家子氣,毫不猶豫就委以重權,不愧為雄主。

 卻也略略能感覺到,這位元辰皇帝語中,那絲極難察覺的猜忌之意。

 最後一句,更是帶著明顯的試探。

 不過這也是無奈,自己是只能以此法,說動父親冒險,也只有此策,才能保全大商。

 那時也已無暇顧忌,這位元辰皇帝,到底冇會是何觀感。

 他心中坦蕩,自己身為大商之臣,盡力便是,即便被皇帝心疑猜忌,只需自己問心無愧就可。

 卻也非是不知變通,不計生死的死忠,真要到那種不得已地步,那麼舉旗反叛,對他而言,也不是什麼難事。

 “多謝陛下隆恩!有石越在,斷然不會有宵小驚擾陛下,不過還請陛下,催促禁軍與內廷侍衛盡快趕來,只石越一人,難免會有所疏漏。”

 一禮之後,石越起身,卻見殷御此時,彷彿是年老了十歲,面上多了無數周皺紋,暮氣深沉,疲憊無比。

 石越皺眉,欲言又止,想過說時損傷慘重的,不止是大商,各個世家藩鎮的折損,同樣不在大商之下。

 此刻這些人,多半也是不希望大商在此時生亂。

 看似風雨飄搖,可若是一切處置得當,反是大商上下難得能夠合力同心之時。

 不過這些話由他來說,卻是有些逾越了。

 正暗自猶豫,卻見那殷御揮一揮手,一副意興蕭索,筋疲力盡的神色。

 石越也知此時殷御的狀況,的確不佳,只能退出這正廳。

 其實他自己,也有無數事務要處理,就比如南風雲陸,那七十萬軍的糧秣,還有仍舊停在域外的空艦兵馬,該如何安置。

 還真沒多少時間,用在這位元辰皇帝身上。

 石越離去,殷御的神情,依然是暗淡死灰,只眼眸深處,掠過了幾分輕鬆之色。

 聽此子之言,看來是真無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意了,還算是有幾分忠心。

 只是安全雖有了保障,然而一當思及大商那一千八百萬雄軍,盡喪於南疆,他就是萬念俱灰。

 心中只剩下了絕望,燃不起絲毫的鬥志。

 又望了一眼身側,殷御只覺是異常的孤寂,以往有什麼疑難之事,可以召信臣一起商議,然而此時,卻真正成了孤家寡人,無人可托腹心,也無人能解他憂患。

 若是重玄國師還在,若是高若未落入乾軍之手…

 正這般思索著,卻聽門外一個熟悉之至的聲音傳入進來。

 “陛下為何事心灰至此?意氣全消,這可不像是陛下…”

 這個聲音…?!

 殷御微愣,看向了廳外,只見一個道人,正笑吟吟的立在了門口處,那音容笑貌,皆與死去的重玄無異,卻只有二旬年紀。

 “國師?你沒死?”

 殷御一聲驚咦之後,才忽的醒悟了過來:“真是八九煉神分魂法?”

 眸中的神色,是驚疑不定,也知曉這門練氣士的神通。

 然而以此法分出的元魂,並無主次之分。

 死去的重玄效忠於他,眼前的這位,卻未必就是如此。

 似是看透了殷御的心意,重玄一邊行入進來,一邊淡淡解釋:“陛下勿需憂慮,此重玄雖非彼重玄,然而一樣與大商國運,牽連極深,哪怕是為了自己,重玄也必定要傾力襄助陛下!”

 殷御搖頭,仔細想想,此時的大商,此時的自己,也的確無什麼可值得圖謀的東西。

 這重玄之言,倒還是有幾分可信,不過…

 “朕仍有不解,此時大商國運已衰,即便以朕看來,也最多十載二十載的國祚,無論國師你是出身道家的術師,還是練氣士一脈,此時都該避大商而遠之才是,即便捨朕而去,朕也不會怪你,為何還?”

 “國運已衰?陛下居然已經絕望至此?”

 那重玄莫測高深的一笑,不以為然:“可在重玄看來,還遠不到定論之時,那宗守在隕神原戰後,連續發出五大詔書,告知天下,不知陛下可曾觀睹?”

 說話的同時,重玄將一個書卷,托至到了殷御的身前。

 “五大詔書?”

 殷御心中微動,他如今一人待在這蘇北都督府,消息的確是閉塞。

 石越倒是令人將各處的消息匯攏給他,可他此時萬念俱灰,根本無心去看。

 探手接過,展開之後細細一覽,殷御眉頭就又深皺。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

 補貼農人?這大乾是嫌稅入太多了不成?

 大商皇朝自他秉政之後,歷年都有盈餘,卻不敢胡亂花銷,都是積蓄在府庫裡,以備災年,又或需動兵之時。

 看這宗守治政,卻生恐國庫裡的錢,花不出去是。

 這是要收攏民心?

 雲界中一個仙境修者,若是願意,也可在一年之內,任意屠殺千萬人口,那些微不足道的農人蟻民,有多少力量?

 倒是後面的幾條,算是看懂了。

 “官紳一體納糧?均天下田地?這宗守未免得意忘形了!”

 殷御的眼眸處閃過了一絲精芒,別人不知,那五大門閥與諸世家,是定然不會同意的。

 “招天下學者,評論儒門諸子,論儒家之功,評儒家之過!審儒家之學?這宗守,是欲把朱子先聖,逼到絕境不成?”

 只此兩詔,就暫時斷絕了宗守短時間進軍中原的可能。

 使中原的世家豪強離心,也絕了與儒門朱子和解的希望。

 心神微振,殷御的精神,也略略回復了一些,可隨即就又一搖頭,眼中火焰消散。

 “沒用的!那宗守雖是年少輕狂,大勝之後心志驕橫,出此昏招,可對大商而言,也沒什麼益處。”

 此時大商,無非是茍延殘喘而已,有宗守這個兇惡外敵,各大世家門閥,還可能聯手抵御。

 可一旦各大世家,恢復了實力,那麼各個藩鎮間互相征伐,天下大亂是遲早的事情。

 此時此刻,誰還會將大商朝廷放在眼中?

 那重玄卻唇角再一挑:“陛下可還記得,那秦皇墓之事?若能得十二鎮國銅人,鎮壓國運,不但大商可保安寧,甚至反攻大乾,也不是什麼難事!”

 殷御霍然起身,臉色陰晴不定。

 而重玄臉上,全是邪魅的笑意:“相信我那分魂,也對君上你說了,要打開墓門,需一萬零八百名晨曦之時出生的孩童心血澆灌,又或者一百二十萬男子血祭,才能打開!”

 殷御神情恍惚,猶豫不定。

 “我那分魂已亡,他手中那張墓室圖必定已落入大乾國君之手,如今陛下,已沒多少時間遲疑…”

 重玄說著,忽然頓住,見殷御的目光望來,才笑道:“是那宗守,已經率十萬鐵騎,殺上了第六靈府魔靈山!這位聖君,還真是不肯吃虧的性子,魔門有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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