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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罪】仙魔變〈全書完〉

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十二章 驚人,因為秘密後的好處

“我不能告訴你我是什麼人。”

紅衫女琴師有些歉然,甚至有些感慨與同情的看著籠在黑袍中的瘦弱女子。

她清楚的知道青鸞學院的守夜者背負着什麼樣的使命,正是如此,她才覺得這樣的使命讓這樣一名瘦弱少女來背負,顯得有些殘忍。

然而她這句話才剛剛出口,她的背部卻是也微僵,手心中有些微的冷汗沁出。

她慢慢的轉過了身。

一名顯得特別桀驁孤僻的獨目黑袍中年男子在她身後不遠處顯現了出來。

他的身上,背着一張過分巨大的長弓,整具弓身只比他的人短了沒有多少。

弓身寬厚,散着淡淡清冷銀光,如一輪彎月,弓弦淡黃,如成熟銀杏果的顏色。

籠在黑袍之中的瘦弱少女在看到這名桀驁孤冷的黑袍中年男子出現的瞬間,身體崩得更緊了些,但是看清這名男子身上的黑袍和他的面目之後,卻是反而徹底的放鬆了下來,只是不出聲的看著。

“冷月銀杏..佟韋,想不到你竟然都來到了這裡。”

紅衫女琴師看清了這名男子的獨目,也隨即有些震驚的想到了這名男子的身份。

這名獨眼黑袍男子,赫然正是青鸞學院傳授林夕和邊凌涵風行者箭技的獨眼講師佟韋!

“你知道我…你還看得出她是守夜者,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應該是在東林行省阻住了葉忘情的那名琴師,你到底是什麼人?”

帶著學院獨有的驕傲,如高山雪原中高崖上遺世孤立的蒼鷹一般的學院黑袍講師佟韋冷冷的看著這名紅衫女琴師,冷冷的問道。

“我能不能不回答?”紅衫女琴師苦笑。

佟韋搖了搖頭,“不能。”

能夠掌控風行者箭技…能夠在青鸞學院教導風行者的人,自然也是真正的風行者。

紅衫女琴師也十分清楚對方的身份,她也知道,真正的風行者除非在有絶對把握,在將對手一擊必殺的情形下,才有可能將自己的身影暴露在對方的眼中。

佟韋的“不能”兩字雖然簡單到了極點,但是她感覺得出佟韋的決心。

或許對於青鸞學院的這些真正嫡系而言…除了他們的人之外,這整個天下的人,都可以算是他們的敵人?或者說,他們從來不憚於將天下所有人視為敵人?

紅衫女琴師苦笑着,輕嘆道:“我是周首輔的人。”

“周首輔?”佟韋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似乎這在他看來是根本不可能,不合邏輯的事,“為什麼?”

紅衫女琴師看著佟韋,輕聲嘆道:“他是帝國的首輔,但他同時也是一個父親。”

佟韋的眉頭更深的皺了起來。

在他和許多青鸞講師的眼中,中州皇城中那名才智和修為同樣強大的首輔,不是帝國的首輔,而是皇帝的首輔。

在他們的眼中,那人是最為的愚忠,絶對忠誠於皇帝。

這並非是要投靠雲秦帝國最大的靠山,而是他的心,本來就是這樣的。

朝堂之中,很多臣子的心,也是這樣的。

忠於天子,這是融於他們的血脈之中的東西…所以他們絶對不會做出違背皇帝意願的事。

然而現在,因為林夕…就連這樣的人物,在行事上都有了這樣的改變。

“看來有關他是學院這一代的風行者的傳言是真的…否則你不會在這裡。”

看著沉默不語的佟韋,紅衫女琴師的聲音又輕柔的響了起來,“早知道你這樣的人都會來…那他的安全還會有什麼問題?早知如此,我就不用花這樣的力氣一直跟着他了。”

佟韋只知道自今年春開始,雲秦已然不像先前那麼平靜,他也無從判斷,那名首輔因為林夕和高亞楠而產生的改變,會對將來造成到底是好還是壞的影響。聽到紅衫琴師的這句話,他緩緩的抬起了頭,冰冷桀驁卻是又帶著一絲凝重之意,搖頭:“未必。”

紅衫女琴師微微的變了臉色,“為什麼?”

佟韋看著紅衫女琴師,冷道:“不要小看了皇帝的決心…還有,煉獄山的修行者。”

“煉獄山的修行者?”

紅衫女琴師十分清楚煉獄山的修行者是何等強大的存在,但她十分清楚帝國最南疆域外的大莽和這裡相距不知道多遠,大莽的頂尖修行者,又怎麼會到這裡?

她知道佟韋說有,就肯定有,但她卻是怎麼都覺得不可思議,於是她又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麼?”

“雲秦想知道這年春起,穴蠻變化的根源,想知道這裡的許多秘密。大莽自然也想知道。”

佟韋冷笑道:“一兩場的大捷和想要知道的秘密相比,又算什麼?若是雲秦或是大莽,能夠擁有巨蜥騎士大軍,那對於這世間的局勢,就會產生多大的改變?”

佟韋既然會對紅衫女琴師說這些,是因為他知道紅衫女琴師有資格聽他說這些,也知道許多人不知道的東西,也能理解這些。

果然,紅衫女琴師面色頓白,緩緩點頭,已然全部明白。

現在擁有巨蜥騎士的是穴蠻…若是擁有巨蜥騎士的是雲秦,那該如何?若是擁有巨蜥騎士的是大莽,那又該如何?

以雲秦帝國的財力和人力,若是知曉這些秘密,能夠培育出多少強大的巨蜥騎士?

若是成千上萬的這樣的大軍…這令她也根本難以想像,唯有心神震顫。

“我和你們合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略微平靜了一下心神之後,紅衫女琴師沒有猶豫,看著佟韋說道。

……

……

林夕和巡牧軍到達了軍令所示的南星坡。

除了林夕之外,所有人都在劇烈的喘息着,渾身大汗,不得不將身上的黑甲都解開了些,用乾布塞進去擦拭掉甲衣裡面的汗水,以免接下來汗冷而消耗掉更多的體力。

正值中午。

巡牧軍幾乎是以極限的急行軍行進,才在命令規定的時限之內到達了這處地方駐防。

此刻所有巡牧軍軍人,包括辛微芥和康千絶在內,體力也接近極限。

在長年的訓練和交戰之中,所有這些軍士對於自己的體力恢復都有着很清晰的感覺…在這種體力的狀況下,除非有三個時辰以上不受任何驚擾的深度睡眠,才能將體力恢復到八成以上。

兩名行在隊伍之前的偵察軍士帶回了消息。

陳吟袖率領的鋒獠軍的確已經早就趕到了他們對面的刺棗丘,此刻正潛伏駐守在那裡,然而對照軍圖,實地看清這周圍所處的地形時,辛微芥便又是忍不住臉色極其難看的朝着地下狠狠的吐了口口水。

南星坡和對面的刺棗丘都是圓滾滾饅頭狀的土包丘陵。

刺棗丘的一側是一大片長滿浮萍狀植株的水泊,間或長着一叢叢比外面正常的蘆葦高大和粗壯數倍的蘆葦狀植株,從水色來看,水應該不淺,加之這裡的水澤都有大量淤泥,想要從那片區域涉水通過似乎不太可能。

南星坡這側則是一大片低矮的紅松林。

這種紅松林最大的特點,便是根系極其的旺盛,而且都糾結在一起,如同一層層厚網重疊在一起,而且這根系又是十分強韌,若是緩慢攀爬倒還可以,但若是想強行在裡面砍出一條路來,卻是極其的困難。

南星坡和刺棗丘這兩個丘陵的中間,卻是一個開闊的平原地帶,長滿了無數足有一人多高的荒草和一些如同檳榔樹一般,唯有頂部有樹葉的奇異高挑細樹。

所以要通過這方圓二三十里的區域,這夾在兩個丘陵之間的荒林地帶,便應該是唯一途徑,幾乎別無選擇。

這個區域之內雖然一共有三個丘陵,但是其中一個是在刺棗丘那邊的水域中間,沒有什麼意義,所以在戰略上而言,悄然在這兩個丘陵上駐防便十分正確,相當於看住了這方圓二三十里的區域,看住了這一片通道。

山丘上落下的箭矢等物,能夠對下方平地上的軍隊造成很大的殺傷。

然而南星坡這一個丘陵比對面的刺棗丘要低矮一些,而且除了一些荒草之外,這南星坡的山坡都十分平緩,只是長滿了一種叫做南星花的白色和黃色相間的夜間開放的小野花。而刺棗丘非但坡度要陡峭許多,而且上面長滿了長有尖利長刺的刺棗,即便是穴蠻的肌膚,想要強行從裡面穿越,也會被刺得疼痛難忍。

所以按照穴蠻的習性,恐怕遭遇到兩邊丘陵的阻擊時,極有可能就會選擇直接從這南星坡碾壓過去,直接從這南星坡上翻過去。

無論是按照人數還是實際戰力而言,巡牧軍和陳吟袖的鋒獠軍便應該換一個地方駐防,但是現在,偏偏卻是由他們巡牧軍來駐防這更加危險的南星坡!

辛微芥清楚這裡面的不公,但他是真正的軍人,所以他一定會堅決的執行軍令,而就在他準備下達全員分三批整修的命令時,他和所有的巡牧軍軍士,看到了東北側的天空,升騰起了一株艷紅色的烽煙。

如同一根巨大的血柱,直衝上天。

所有巡牧軍軍士的劇烈喘息都有些停頓。

一股異常壯烈的情緒在這山丘和大荒澤之中很多地方蔓延。

垂手而立的林夕,看著這血柱般的烽煙,也是感到了這股異常壯烈的氣息。

在龍蛇邊關,這艷紅色的烽煙,只代表一個命令,那就是死守...流盡軍隊最後一滴鮮血的死守。

這艷紅色的烽煙,不是發給他們一支巡牧軍,而是發給所有看得到這烽煙的所有駐防部隊…讓所有這些駐防部隊,不惜一切代價,死守駐守的陣地,不管面對的是何種敵人!

林夕和這整支巡牧軍,以及和他們一樣已經到達大荒澤中許多處地方的駐守部隊,他們依舊不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但此刻所有看到這道烽火的部隊,都感覺到了這裡正在發生的事,極其的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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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十三章 要你活着

林夕坐在還沒有開放的南星花叢中,用一根枯枝在面前的地上畫着圈圈。

他是夏副院長和蕭明軒認定的具有和張院長一樣“將神”天賦的人,學院自然在他身上傾注了比其餘任何身份的人更多的心血。

然而夏副院長和蕭明軒卻絶對不會讓林夕樂享其成學院的資源,直接讓林夕利用學院這座靠山,將學院直接當成手中的兵刃。

溫室之中絶對無法走出真正的強者。

無論是震懾一方的南宮蒼月,還是能以一人之力走入中軍,清洗一名一品大將和其親信的大莽修行者道邊李苦,都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成為了巔峰強者。

學院要讓林夕自己去思考,自己去探求,自己去修行。

因為對於夏副院長和蕭明軒而言…學院不可能是“將神”永遠的靠山,到林夕真正成為“將神”的那時,學院反而是要靠他。

經常不自己思考,就會忘記如何思考,判斷力就會越來越弱,越來越不夠聰明。

不自己修行,即便所有青鸞學院的丹藥和大補之物堆砌在一個人的身上,最多也只能讓人直上國士,因為修行者本身的改變,這個世界所有的靈丹到了國士修為之後便再也無用,而且純粹的靈丹堆砌,也只會讓修行者忘記真正的修行。

林夕並不知道夏副院長是在竭力引導,竭力讓他走着自己的將神之路。

但他已經習慣自己面對,自己考慮問題。

只是看似無聊而幼稚的幾個圈圈畫下來,他已經想明白了許多問題。

這樣的烽煙,只能說明進入大荒澤的邊軍部隊已然不少,而且必須要死守…這便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要封堵對於雲秦軍方極其重要的人物。

恐怕唯有讓穴蠻產生重大改變的領袖,才能令雲秦軍方如此不惜代價的大肆進入必定會導致大量犧牲的大荒澤深處。

要對付穴蠻這樣的領袖,一層網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即便那名穴蠻領袖所在的部隊正巧從自己這裡突過去了,林夕可以肯定,雲秦軍方在自己巡牧軍的身後,肯定還有重重的佈置。死守令的發出,便表明雲秦軍方的層層部署已經徹底完成,已經到了最後要收官之時。

最後收官之時,便是這場戰役的最後絞殺之時。

大荒澤是穴蠻的領地,是他們的主場,這勢必會是一場驚天大戰。

林夕有時候的確不看重有些榮光,面對這種明顯帶著某種不公意思的駐防令,若只是他,他未必會遵守這個命令,但是他十分清楚,辛微芥和這些巡牧軍軍士和自己不同,他們絶對會不惜生命死守。

正是這種精神和榮光支撐起了龍蛇邊關,支撐起了這個帝國,所以他對這些軍士滿懷純真的敬意,所以他會和他們並肩作戰,他要盡一切力量,讓這些軍士和自己一起活着。

想清楚了這裡正在發生什麼樣的事之後,林夕閉上了雙眼,開始試着進入冥想修行,恢復魂力。

因為在一開始青鸞學院的魂力修行課上,他便知道,真正的強者,即便是在兩軍交戰的殺戮場上,也能進入冥想修行恢復魂力。

他,便是要成為這種強者。

……

“噗!”

一隻巨大的腳掌深深的踏入沼澤地的淤泥之中,卻是再無力拔出來,接着,隨着一聲最後的哀鳴,傷痕纍纍的龐大身軀傾倒在沼澤之中,再也無法爬起。

不知是區域太過寬廣,還是一直在裡面輾轉,尋找一條合適的出路,由三十頭受傷巨蜥和一百五十餘名穴蠻組成的身影龐大的隊伍,依舊行進在長滿巨大黑色蓮花的沼澤地中。

只是現在的這支隊伍,顯然已經又經過了一場激戰,算上此刻受傷太重而倒下不起的這頭巨蜥,整支隊伍也只剩下了八頭巨蜥和七十餘名穴蠻。

黑袍女子依舊坐在第一頭巨蜥的背上。

黑袍下面是綠色的斗篷。

綠色的斗篷遮着她眉目如畫的面目,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是她綠色的雙瞳,卻是充滿着說不出的悲傷。

在她身後的這頭巨蜥傷重力竭倒下之後,整支隊伍不聽她的指揮停了下來。

四名身材最為高大,身上散發的熱氣最為灼熱的穴蠻到了她的面前,對她躬下了身體,對她說著唯有穴蠻和她能懂的話。

因為在穴蠻的傳說之中,從大荒澤的東端天地中走來的綠瞳者本來就是上天派來幫助他們的聖靈,而她自從進入大荒澤中之後,教會了穴蠻很多東西,讓所有的穴蠻部落都意識到她的存在對於他們而言有着什麼樣的意義,所以所有穴蠻部落都以她為聖女,對她的任何話,任何命令,都奉為上天降下的神諭,從來不會有絲毫反對,更不用說是違抗。

然而現在這些穴蠻,卻是第一次違抗她的命令,停了下來,請求她離開。

並非是因為她率領的這一戰大敗,並非是懷疑她,想要捨棄她,他們請求她離開,正是因為她在他們的眼中,依舊是任何東西所不能改變的聖女。

只是因為他們明白,她一個人逃,比帶著他們這些人一起逃要容易和簡單許多。

只是因為她帶著他們這些人一起走,幾乎不可能逃過雲秦那些精鋭軍隊和強大修行者的追蹤。

他們要她生。

但是她又怎麼可能拋下這些人?

正是因為她的一些失誤,一些對雲秦軍方和修行者的強大的錯誤判斷,所以才導致了這樣的大敗,她現在又怎麼忍心獨自離開?

她悲傷着,面對這些穴蠻的請求,決然的搖頭拒絶。

回答她的拒絶的是鮮血。

這四名穴蠻中最為強大的武士同時揮動了自己所帶的兵刃,朝着自己的喉嚨斬去。

她驚惶,嬌小的身軀從巨蜥的身上飄了下來,然而她拚命全力,從她身上迸發的磅礴氣息也只是將她面前兩名穴蠻手中的兵刃打得飛出,另外兩名穴蠻的手中兵刃,還是落在了自己的咽喉上,鮮血發出嗤嗤的聲音,順着冰冷的金屬兵刃表面噴灑在空中。

她的綠瞳中有滾滾的熱淚落下,然而她看到,剩餘所有穴蠻,都決然的將自己手中的兵刃舉了起來,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失聲痛哭,像無助的普通女孩一樣失聲痛哭,但她只能點頭。

這一名牽動了整個雲秦帝國的綠瞳女子,像普通女子一般失聲痛哭着,踩着黑色的蓮葉,孤身離開。

……

傍晚的大荒澤是一天之中最為壯麗之時。

夕陽的光輝將壓在大荒澤上方的烏雲和瘴氣渲染出各種壯麗的色彩。

辛微芥在林夕前方的一處高坡最頂端沉默的趴着。

對於行軍打仗和戰略之事,他比林夕想得還要透徹,自那艷紅的烽煙燃起之後,他便改變了原先的命令,讓所有巡牧軍全員靜修,他甚至沒有派出崗哨,只是和康千絶兩人輪流值守。他也沒有令巡牧軍挖陷坑等防禦工事。因為他十分清楚,在這種坡度的山坡上,除非能挖出一個個深達三米的陷坑,否則對沖襲而上的穴蠻戰士起不到什麼作用。至於其它大型工事,以巡牧軍現在的體力,也根本不可能完成。說到底,巡牧軍本身就是搜捕的巡邏軍,並非是配備了許多強力軍械的強力部隊。

夕陽未落,天邊更是異樣的血紅。

忽然間,辛微芥的身體微微一僵,彷彿突然被一團寒冷的空氣凍結住。

他看到兩處山丘之間,在暮色中略微顯得有些模糊的荒草和林地之間,有了些不尋常的律動,而且這方位,來自於龍蛇山脈的方向。

他知道有些事終於來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後,他往後彈出了一塊石頭,彈到了他在身後一塊低地中熟睡着的康千絶的身上。

康千絶睜開了眼睛,他用力的眨了兩下眼睛,瞬間變得清醒,隨着他一聲極其的呼喝,所有巡牧軍軍士全部睜開了眼睛。

在這些巡牧軍軍士貓着腰無聲的朝着這南山坡最高處集結時,林夕也睜開了眼睛。

他提起了身旁放著的神梨木弓和一袋黑色箭矢,無聲而敏捷的到了辛微芥的身旁。

就在這時,一枝黑色的羽箭,帶著淒厲的風聲,從對面鋒獠軍所在的刺棗丘中飛射了出來,射向了那片有些不尋常律動的荒草林中。

因為力量不足,即便是從山丘頂部拋射而出,這支黑色羽箭還是在距離那處有不尋常律動的荒草林有四十餘步的地方墜落,再也看不見任何的痕跡。

沒有任何雲秦軍隊用以甄別的口令發出,這並非是想要從這裡通過的雲秦軍隊。

一些沉悶如野獸咆哮般的低吼響起,一名名異常高大的身影,開始在荒草林中往前狂奔,想要突入更深、更廣闊的大荒澤中去。

巡牧軍中所有箭手全部站了起來,即便他們的瞳孔都是隨着越來越多的高大身影的凸顯而劇烈的收縮着,十九條黑色的持弓身影在這天地間顯得異常微不足道,但他們還是不惜一切的站立了起來,舉起了手中的弓箭。

“你們還不到射程,先不要射,等到了你們的射程之後,我會讓你們動手。”

就在此時,林夕無比肯定的聲音傳入了他們的耳中。

林夕對於軍隊的指揮尚且遠不如辛微芥,但是對於弓箭射程,他卻是有着絶對的把握。

就在所有巡牧軍箭手因為他的話而停頓時,他已經極其流暢的捻起了一枝黑色羽箭。

“嗤!”

一道黑色的流星,帶著肉眼難見的渦流,狠狠的墜落。

一名狂奔着的高大穴蠻,陡然如同被一根巨木撞中,一團血花從他的身上迸射開來,他的身體,也如同一截木頭,狠狠的衝撞在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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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十四章 這便是戰爭

所有的巡牧軍軍士都心中清楚林夕的箭技必定十分驚人。

昨日夜間,正是那一聲聲的箭鳴破除了籠罩在他們身上的死亡陰影,給他們帶來了光明。

但這也是他們第一次親眼目睹林夕在這樣的距離下施射。

南星坡的垂直高度不到一百三十步,大荒澤之中的風速很緩,流動極其穩定,對於林夕而言,在這樣的高度命中目標,根本不算什麼,他甚至只需要用普通的箭矢,就可以做到如此。

但這樣的一箭,對於這些軍人而言,卻已經是極其的震撼。

然而這樣的震撼對於他們而言卻是並未停止。

“嗤!”

就在那名穴蠻被射殺,身體沖得地上無數折斷的荒草飛起之時,第二支帶著淒厲嘯鳴的黑色箭矢便又已落在了第二名衝在最前的穴蠻的身上。

這名穴蠻再次狠狠墜地,撞起一片泥土和草屑。

“嗤!”

“嗤!”

“嗤!”

整個天地間,似乎完全被這種淒厲的風聲所充斥。

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無比震撼的看到,林夕的整個人和手中的弓箭似乎形成了一個無比和諧的整體,在奇異而迅捷的韻律之中,他手中的箭矢如同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帶著凜冽的殺意,一支支的落下。

林夕並非是和邊凌涵一樣擁有真正風行者潛質的人,但是他卻是得了真正的風行者傳承,而且他的箭技一直都比邊凌涵還要強。

沒有一箭落空。

一箭便是一名穴蠻仆倒在地。

他雖然還不是真正的風行者,但是已經將風行者的強大詮釋得淋漓盡致。這種驚人的殺傷,也正是世間所有和雲秦為敵的人,極其忌憚,一定要想方設法將風行者殺死的原因。

林夕肅殺的不停控弦,持羽,他不喜歡戰爭,但他知道這便是戰爭。

細高的荒樹林遮掩着大多數穴蠻的身影,但穴蠻狂奔時造成的草地和這些細高樹木的劇烈波動,卻是可以讓人很清楚的對人數有個最為直觀的判斷。

這並非是穴蠻小隊,而是人數超過百人的穴蠻大隊。這支穴蠻大隊是從他們的後方繞路,繞了過來,想要去接應被雲秦大軍圍困封鎖着的某個人或是某支穴蠻隊伍。

他看得出這些穴蠻還未到他身旁這些巡牧軍手中的黑石強弓的射程之內,所以他依舊沒有發令。

然而就在此時,對面刺棗丘上,一陣密集的箭雨卻是已經呼嘯而出,朝着下方這片開闊地帶拋射了下來。

林夕的目光驟寒。

這一陣密集的黑色箭雨氣勢異常的驚人,然而也是因為射程不足,無法真正落到這些穴蠻的陣中,只是落在了穴蠻大隊的邊緣,激起了無數迷離的破碎青葉。

一聲如雷般的暴吼驟然壓倒了這天地之間所有的聲音,自紛亂至極的荒草從中響起。

一名穴蠻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朝着林夕和巡牧軍所在的這南星坡開始狂奔。

這是一名身材異常魁梧,至少超過兩米的穴蠻,剃成了光頭,頭上和身上都佈滿了刺青和傷痕。

他身上的氣息卻是異常灼熱,這使得他身上青色岩石般的肌膚上,竟然散發着一層淡淡的紅光。

無邊落木蕭蕭下。

地上無數折斷的草葉被他帶起的狂風捲至半空之中飛舞,簌簌作響。

他的身上披掛着一塊塊異常寬厚的金屬厚甲,每一塊都不像一般穴蠻身上的那麼細小破碎,在他身上組成了一件近乎完整的甲衣,他胸口的厚甲是完整一塊,護住了他咽喉下方至大腿所有的區域,森冷厚重的金屬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青色的符文。

這是從雲秦修行者的魂兵重鎧上拆卸下來的一塊胸甲!

這名穴蠻雖披這些厚甲,身形異常沉重,但是每一步跨出,竟能越過五至六米的距離,完全就像一塊隕石衝擊下來,在地上彈動。

辛微芥和康千絶的手腳瞬間變得冰冷。

在雲秦軍方和穴蠻絞殺的數十年間,雲秦軍方也早已發現穴蠻之中有少數力量和速度遠超一般穴蠻的強者存在。

這種強者在劇烈動手之時,血液的溫度和流淌的速度遠遠高出正常水平,以至於他們身體的溫度都會異常灼熱,這種穴蠻,就相當於是穴蠻中的修行者,在穴蠻中的比例,甚至比雲秦修行者在雲秦軍中的比例還要少,現在竟然是有這樣的穴蠻,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

自這名穴蠻如雷暴喝躍出之時,林夕眼中的天地之中在這一瞬便只剩下了這名穴蠻。

在辛微芥等人只來得及看清這名穴蠻身披近乎完整的甲衣,身上隱隱散發淡淡紅光時,他就已經看清了這名穴蠻身上幾乎每一塊的鎧甲,以及手中一面極其龐大的大盾。

這面大盾超過半人的高度,同樣是來自一件重型魂兵鎧甲的整塊胸甲或是背甲,看上去異常堅厚,邊緣一圈卻是已經被磨成鋒利的刀刃,這使得這面巨盾在這名穴蠻的手中,即是一件極佳的防禦武器,又是可以輕易的將一匹戰馬都切削開來的重型兵刃。

林夕的右手離開了腰間斜掛着的箭囊,反手從自己背上的布囊中抽出了一根通體散發着金屬光澤的黑色箭矢。

“嗤!”

一聲異常淒厲的破空聲再次響起。

在這名穴蠻剛剛躍起的瞬間,這支顯得異常沉重,速度比方才任何一支箭矢都要快的黑金箭矢,瞬間抵達了這名穴蠻的左腿,撞擊在他大腿上的一片鎧甲上。

這名穴蠻手中的大盾因為他的往下揮舞,因為速度的驚人,都化成了一條森冷的金屬長河,然而因為他在躍起之時,雙手都是習慣性的往上揮起,這面盾牌也是高高的揚起的,所以即便他有着如此快的反應和驚人的揮舞速度,卻依舊無法阻止這一支箭矢。

隨着一聲劇烈的金屬撞擊聲,這名穴蠻的左腿上幾乎同時冒出了一團耀眼的火星和一團熾烈如燃燒的血霧。

穴蠻落地。

黑色的精金箭矢穿破了金屬鎧甲,扎入了他的左腿中,讓他的整條左腿微微的震顫着,但是這名穴蠻卻是依舊頑強的狂奔。

所有原本想強行從荒林中穿過去的穴蠻,也全部朝着南星坡開始狂奔。

林夕沒有絲毫的停頓,一箭箭連續不斷的射出。

他的箭矢已經不再射向那名中了一箭都似乎全無妨礙的穴蠻修行者,而是落在了後方跟隨着這名穴蠻修行者身後湧來的穴蠻大隊中。

每一箭都準確的落於一名穴蠻的身上,噴湧出一團血光。

只是瞬息之間,便又有五名穴蠻戰士重重的倒下。

“放!”

林夕發出了命令。

所有呼吸急促,神經已經和弓弦一樣繃緊到極致的巡牧軍箭手終於得到解脫一般,在心底深處發出了一聲咆哮,以他們平生最快的速度,不停的拉開弓弦,不停的射箭。

又有數名穴蠻厲吼着倒地。

然而在這些穴蠻拚命的揮舞着手中兵刃的格擋下,這十幾名箭手所能激發的箭矢顯得太過羸弱了一些…而這些穴蠻的數量,對於他們這支巡牧軍而言,又太多了一些。

至少有八十餘名健碩到了極點的穴蠻,開始沖坡,粗糲厚實的腳掌,重重的踩踏在即將開放的南星花上。

“為了雲秦!”

“為了榮光!”

辛微芥拔出了兩柄黑色的長刀,發出了大吼。

他身旁所有的巡牧軍軍士,臉色都是十分的蒼白,但面對著這恐怖的青色岩流,卻是沒有一人退卻,全部發出了如野獸般的瘋狂大吼。

在沒有強力軍械的支持下,即便是和先前一樣結成盾陣,也根本無法抵擋得住這麼多穴蠻的衝擊。

對於他們而言,為帝國捐軀的最後時刻來臨了。

“你們不要衝!”

“這是軍令!”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極劇極厲的聲音卻是從林夕的口中迸發而出。

讓他們所有人的呼吸為之停頓的是,林夕開始動步,整個人在一瞬間的靜止之後,便化成了一條黑色的風,從坡頂衝向了這條沿著坡衝上來的青色岩流,衝向了那名蠻神一般,手持着巨大盾牌飛縱而上的穴蠻修行者。

和這條青色岩流相比,他的身形顯得無比的微不足道,然而卻散發出說不出的凜冽的氣息,使得泰坦巨人般的那名穴蠻都是不由得眼神微縮,雙目之中泛起了更濃的紅光。

三枝黑色箭矢從林夕的身前爆射而出。

於狂奔中射完這三箭,林夕反手將神梨木弓丟了出來。

神梨木弓拋出了長長的弧線,落向辛微芥等人的身後。

神梨木弓還未落地,三枝黑色箭矢已經分別落於三名穴蠻的身上,發出了在血肉中穿行的聲音。

“等下朝我射箭!這是軍令!”

三名中箭穴蠻或傷重,或因箭矢的衝力和疼痛無法保持平衡,重重撞在地上之時,林夕更為冷厲的命令聲再度響起。

他聲音中的決然、不容違抗之意和軍令二字,帶著無形的魔力,使得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滯在了當地。

一聲更加暴烈的如雷般暴喝從手持巨盾的穴蠻修行者口中發出,他右手單臂揮動這面巨盾,狠狠的朝着瞬息之間便衝到他身前的林夕攔腰斬去。

時間在這一瞬似乎凝滯了。

在寒光逼人的鋒刃幾乎和林夕身上的衣衫接觸在一起之時,他的整個人才驟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後仰,整個人就貼著這面巨盾的下方滑了過來。

一片黑色衣片和數縷飄揚出來的頭髮被鋒利的盾刃切了下來,飄灑在空中。

然而與此同時,林夕的手中卻是已經拔出了負在背上的淡青色長劍。

他的身上也散發出了微微的黃光,他手中的長劍拍擊了出去,劍身狠狠的拍擊在了他那一支釘在這名穴蠻腿上的破甲箭上。

原本大半露在外面的精金箭矢,被他這一劍橫拍,“噗”的一聲,全部沒入這名穴蠻粗壯至極的腿中,箭尖從他大腿後側穿出,叮的一聲,撞擊在他大腿後側的一片金屬厚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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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十五章 殺破陣

灼熱至極的鮮血從穴蠻修行者的大腿後側狂湧而出。

“當!”的一聲巨響,金屬巨盾狠狠的砸擊在地上,地上驟然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凹坑,四溢的強大氣流讓山坡上的泥土和生長在上面的南星花都形成了一圈波浪狀的漣漪。

“轟!”

所有巡牧軍軍士再次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厲吼聲。

他們體內所有的熱血,也近乎沸騰。

他們看到林夕的身體在這片漣漪中翻滾着,跳躍起來。

穴蠻修行者狂吼轉身,提起巨盾朝着剛剛躍起的林夕縱躍而出,但是他左腿上的傷勢,卻是讓他的身形有些不穩,動作無形慢了許多。

林夕已然站穩,他的呼吸已然有些急促,臉色也有了些異樣的緋紅。

平時有着魂力的支持,就算狂奔個數百步,也消耗不了他太多的體力,但是方才連續動作,揮出一擊以及閃避對方的反擊,急劇的爆發卻是使得他的體力出現了大量的消耗。

然而他卻沒有絲毫的停留。

他的雙腳以驚人的頻率在地上點動,整個身體就好像一條甩過的柳枝一般,傾斜着到了這名穴蠻修行者的身側,一劍貼著這名穴蠻修行者的肩甲,急速的摩擦着金鐵,貼著縫隙,切向了這名穴蠻修行者脖頸上凸起的一根大動脈。

穴蠻修行者身上微紅的光華驟然又濃厚了些,周圍的溫度都瞬間上漲了幾度。

在淡青色的劍鋒滑入並不甚嚴密的盔甲間隙,已經割破了他的肌膚時,這名臉型異常方正的巨漢左手拍在了自己的肩上,劍身和貼著的金屬發出了更加刺耳的摩擦聲,但是卻像卡入石牆的蟲豸一般,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左手壓死長劍,他右手的盾牌,便朝着林夕連着長劍的手切了下去。

林夕直接棄劍,穴蠻修行者翻盾,橫拖。任何穴蠻戰士都是天生的武者,尤其對於這名穴蠻修行者而言,這件魂兵重鎧磨製的盾刃已經用了很久,如同他自己的右手般靈活,所以在他看來,這一翻一拖,就像自己的手掌做一個旋轉的手勢,對方絶對無法來得及閃避,手臂就算不被切掉小半,也要被瞬間削掉一大塊的血肉。

“嗤!”

和他腦海之中的軌跡一樣,異常鋒利的盾刃撕開了林夕手臂的衣物,然而接下來發出的卻並不是切削血肉的聲音,而是鋒刃和堅韌金屬的劇烈刮擦聲。

一蓬火星在林夕的右臂上綻放。

他的整個身體卻是捲縮了下來,如同狸貓一般從穴蠻修行者的身旁翻滾躍了出去。

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柄翠綠色的短劍。

翠綠色的短劍再次狠狠的刺入了穴蠻修行者被箭矢洞穿的大腿血肉之中,切斷了這大腿上幾乎一半的筋肉,拖出了一條巨大的傷口,甚至將掛着的一片金屬厚甲都刮飛了出去。

穴蠻修行者發出了震天的慘嚎。

即便是像他這樣意志堅強的穴蠻戰士,也無法承受住一條大腿被切開一半的痛楚。

“當!”

他手中的巨盾砸落在地上。

他這條被切開了一半的傷腿無法承受他自身的重量,他看似永遠都不可能會倒下的龐大身軀,倒了下來,單膝跪地。

“放箭!”

坡上,一名持弓的三司巡牧軍軍士發瘋般的大叫了起來。

他是根本沒有任何權限發號軍令的,在這種時候發令,實則已經是違反軍規,但是看到自己身周的其他箭手因這震撼的一幕而出現停頓之時,他卻是忍不住用自己的所有的力氣喊出了這兩個字。

因為此時,林夕已經躍過了這名單膝跪地的穴蠻修行者,繼續衝下。

而其餘那些狂衝而上的穴蠻戰士,已經距離他不到二十步。

他明白了林夕的所有用意。

讓反而近乎一倍於巡牧軍數量的穴蠻戰士衝上這坡頂的話,對於巡牧軍而言完全就是單方面的屠殺。

所以林夕一個人衝了下去,他要一個人截住這整個一支穴蠻大隊!

以穴蠻的野性,他們絶對不會分出一股沖坡,絶對會一湧而上,先行殺死此刻他們面前的雲秦軍中最為強大的箭手。

林夕是修行者,即便面對這名神靈一般的巨人穴蠻,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也讓對方重創跪地,但是他們所有人都清楚,除非是那些可以將修行者都當成普通人的絶世強者,否則被這些力量和速度同樣驚人的穴蠻戰士圍困其中,也都會被很快活活堆死。

所以林夕在衝出時,才會下令讓他們對他射箭。

因為唯有他們的箭矢對他身周的穴蠻造成限制,他才有可能在亂陣中衝殺,不會被這些穴蠻像一堵堵牆一樣直接圍死。

沒有人質疑他這一聲軍令。

他這一聲嘶吼發出之時,其餘所有巡牧軍軍士也都全部明白了林夕的用意。

他們的胸中有熱血,他們的眼中有熱淚。

每一名箭手,都以超過平時極限的速度拉動弓弦,不停的放箭。

……

林夕的自身,如一支黑色箭矢射入了穴蠻大隊之中。

一瞬間,他就和三名穴蠻戰士“撞”到了一起。

他的晨光長劍已然不在手中,手中握著的只是從薛萬濤身上得到的“深春”短劍,所以他的整個人在幾乎撞入當前一名穴蠻的懷中之時,劍尖才在這名穴蠻的腹上劃開了一條傷口,緊接着身體從這名穴蠻的腋下滑步而過,躲開了另外一名穴蠻擊向他後背的鐵鎚,在旁邊一名穴蠻悍勇撲來之時,他腰部一擰,半蹲了下來,又是從那名穴蠻的身側掠過,劍走刀勢,在這名穴蠻的肋骨之間切了過去。

林夕的精神集中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只是一個照面,他就重創了三名穴蠻戰士之中的其中兩名,然而這些穴蠻戰士的身體比起一般軍士不知道要強壯多少,兩名穴蠻儘管身上鮮血狂奔,卻是都沒有倒下,都還有戰力,而且他必須還要注意不被巡牧軍射出的箭矢擊中。

和直擊矛陣中一樣,他絶對不能有任何的停留,一定要保持連續不斷的移動,只要他的身形稍有遲滯,被任何一名穴蠻抱住,拖住,就肯定會有兩三件不同的兵刃落在他的身上。

自己軍中落下的箭矢、各種不規則的兵刃、這些穴蠻的身體…他現在面臨的情形比他之前任何試煉時遇到的情形都要困難。

之前他在三茅峰中在雲秦地方軍中衝殺之時,還是不想殺死無辜的雲秦軍人而故意留手,但此刻,他卻是只能竭力做到自己的每一劍都擋住一件對自己而言致命的兵刃,或者在這些穴蠻身上帶出一條傷口,而無法奢望自己的一劍就能令一名穴蠻喪失戰鬥力。

他不能急,只能慢慢磨,畢竟再強悍的身體,傷口多了,血流得多了,氣力也會衰竭,也會死去。

因為精神前所未有的專注,林夕甚至覺得自己的動作和周圍的空氣流動都變得比平時慢出了許多,但實際他的每一個動作的速度,卻是都超出了平時的極限,他的渾身肌肉和骨骼,都因為他這超出平時極限的速度和動作,不停的發出噼啪的輕微爆響聲。

對面的山丘上,陳吟袖只是沉冷無聲的看著,根本不發出任何的命令,似乎這樣的戰鬥根本和他無關。

但是他的瞳孔卻是也在不斷收縮着,他身後所有對他絶對忠誠,對他的命令完全服從的鋒獠軍軍士,呼吸也都變得異常沉重,身體也都產生了莫名的震顫。

林夕自己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超出了平時的極限,在穴蠻陣中衝殺,他自己是沒有感覺,但他此刻在穴蠻陣中衝殺的情景,落在別人的眼中,卻是分外的震撼。

他已經被穴蠻團團的圍了起來,幾乎成為了這支穴蠻大隊的中心。所有的穴蠻此刻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將手中各種各樣的兵刃往他身上砸去。

他不停的以各種各樣的姿勢躲避着這些穴蠻的砍殺,幾乎就像是在人堆之中鑽來鑽去,很多他的姿勢看上去都失去了重心,看上去給人要跌倒的感覺,然而他卻是偏偏又沒有跌倒,他的身體始終保持着極快速的移動,相反他身周的那一名名穴蠻身上,卻是出現了一條條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始終圍繞着他噴灑。

一波波的箭雨,始終不停的跟着他,在他的身周不停的灑落。

只是頃刻之間,已經有十幾名穴蠻或是直接被他所殺,或是被落下的箭矢射殺,屍體橫臥在地。

……

林夕甚至不知他這一陣衝殺已經殺死了十幾名穴蠻戰士。

他只是覺得因為連續劇烈動作,呼吸無法通暢,吸氣總是不夠之下,他的胸口變得越來越為灼熱,雙手雙腳都開始有些痠軟。

就在此時,他聽到一聲恐怖的風聲,朝着自己的後背襲來。

微轉頭之間,他頭皮都是微微一炸,那名原先跪倒在地的穴蠻修行者,竟是硬生生的站了起來,將手中的巨盾投了出來。

在他極其恐怖的力量投擲下,這面巨盾完成化成了一片旋轉的流光,瞬間旋自林夕的身前,劇烈的風聲幾乎讓林夕的眼睛都無法睜開。

在這生死關頭,林夕丹田之中的魂力就像是自己迸發一般,滾滾的熱力瞬間充斥自他的全身,讓他的頭髮都直直的飄灑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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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十六章 移動堡壘

“錚!”

林夕體內熱意噴湧,一劍自下往上挑起,竟硬生生的將彗星般襲來的巨盾挑得斜飛了出去。

但一劍挑飛比恐比他還要重的這面巨盾,他的整個身體熱意一消一間,瞬身竟有些發軟。

雖然他此刻體內的魂力並未消耗光,但在連續突破極限,再加上這一個爆發之下,一直得不到任何喘息的身體在這極短的時間內還是有些恢復不過來。

以他此刻的情形,只要有停下來深呼吸幾次的休息時間,就可以恢復過來,但此刻他根本沒有任何休息的時間。

只在這身影微滯之間,一道刀光兜頭砍了下來。

林夕應變極快,一個跌撞,直接撞入了對方的懷裡,用肩扛之力,硬生生的將這名穴蠻撞得飛了起來。

但就在他這新力未生之際,一柄長柄戰斧已經從背後砍了下來。

噗哧!他的身體幾乎觸電一般,光是肌肉骨骼自己直覺迸發出來的力量,使得他的身體又硬生生的往前移出了不少,但長長的斧刃拖下來,拉開了他背上的黑衣,在他的背上脫出了一條足有兩尺來長的血口。

眼見此幕,坡上所有巡牧軍軍士都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嘶!”受到疼痛的刺激,林夕猛的倒抽冷氣,胸肺之中由於呼吸的不協調甚至隱隱生痛,有血腥氣升騰起來,但是受這疼痛的刺激,他體內的魂力又是一炸,他的身體卻是反而超過了這一瞬間的極限,又生出諸多的氣力。

他的身體猛的往前一滑,在前方狠撲過來的一名穴蠻手中的大刀斬到他身上之前,手中的短劍已經在對方的腰間戳了一戳。

血箭射出,似是正好戳中了體內的重要臟器,那穴蠻全身力氣頓時鬆懈,整個身體好像抽了筋一樣軟了下去。

林夕背上也是鮮血流淌,但精神、感知的潛力也是被徹底激發了出來,身外的一切反而變得更加清晰,在上方巡牧軍軍士的驚呼聲中,他的心中卻是反而有一絲驚喜之意升騰而起。

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可以給他一些喘息時間的難得的空當。

這個空當,是方才穴蠻修行者全力投擲而來的巨盾留下的,巨盾如旋轉的彗星襲來之時,沿途的所有穴蠻紛紛往兩旁躍出,便形成了這樣的一個空當。

雖然這個空當在飛快的消失,但對於他而言,卻像黑夜中的一條光路般清晰。

林夕的腳步急劇的滑動,切入了那個空當。

一切入這個空當,林夕頓時只覺壓力一輕,“噗!”“噗!”兩聲,三步之間,兩名距離他最近的穴蠻戰士的喉嚨全部被他手中的翠綠色短劍劃開,血如泉湧,無法呼吸而發出古怪的聲音,在空中僵立,一時將倒而不倒。

看到林夕負傷卻反而更勇,坡上的巡牧軍軍士都是沸騰的熱血憋在胸口要衝,但是生怕反而擾亂林夕的心神,又不能沖,一時之間許多人都硬生生的將牙根咬出了血來,唯有那十幾名箭手忘乎一切的拚命拉弓,拚命射箭,就連許多人手指已經被弓弦磨得鮮血淋漓也是無所察覺。

林夕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又是連跨出十幾步,壓力反而更輕,深吸一口氣,一個往前縱躍,甩開後面一名飛撲上來的穴蠻戰士,感覺自己吸入的這口新鮮空氣和丹田處流淌而出的魂力在自己體內源源不斷的化成新生的氣力時,他卻是恍然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是硬生生的殺進殺出,從穴蠻的陣中殺出了一條路來,一直衝殺到這一大團穴蠻的邊緣,已經衝到了距離穴蠻修行者不遠處。

此刻這名穴蠻修行者腿上的傷口雖已經被他用數根粗糙的皮繩死死的紮住,但因傷口實在太大,依舊在不停的流着鮮血,使得他青岩色的面目都顯得異常的蒼白。

然而見到林夕衝殺出來,這名穴蠻之中的強者還是發出了一聲震天的暴喝,他左腿上的皮繩全部瞬間崩裂了,他的整個身體再次令人心悸的飛縱了下來,如一座小山直接壓向林夕的身軀,他手中握著林夕的晨光長劍,在空中揮出,帶出了風雷之聲。

林夕的身體也再次迸發出狂暴的力量,一團團泥花在他腳下綻開,於一息之間他便連踏了數步,將後方追來的所有穴蠻都遠遠拋開,在飛縱在空中的穴蠻修行者甚至來不及躬下身體之際,他就已經搶到了這名穴蠻修行者的下方。

渾身披掛着沉重金屬鎧甲的穴蠻修行者飛在空中。

林夕在他的腳下。

林夕的頭仰了起來。

這名穴蠻修行者感覺到了致命的氣息,身體本能的直覺,使得他發出了一聲暴喝,儘可能的將腳綳直,猛烈的朝着林夕的頭頂踐踏下去。

一圈漣漪從林夕的腳下震盪而出。

這是純粹的力量。

林夕雙手持劍,所有的力量從他體內迸發,匯聚成了朝天的一刺。

劍尖從這名穴蠻強者沒有防護的腳跟中刺了進去。

穴蠻修行者發出了震天的狂吼,他想要不顧自己的損傷,繼續踐踏下去,踏碎林夕仰着的頭顱。

但是劍尖刺穿了他的血肉,刺穿了他的腳跟,刺入了他的腿骨之中。

經常用徐生沫給他的那個青銅小盒練習的林夕,在這一瞬間將精準做到了極致。

他的劍身穿入了腿骨中空中,在骨髓之中穿行。

難以想像的痛苦令穴蠻修行者的身體劇烈的抽搐,這一腳踐踏,卻是無論如何都難以做到極致。

他狂嚎着從林夕的頭頂飛了過去,連手中的晨光長劍都在抽搐中無法握緊,掉落下來,斜插入土。

鮮血如柱噴灑在林夕的身上。

林夕轉身,拔出斜插在坡中的淡青色長劍。

他重重的落地,再也無法站立,在地上撞出了個凹坑,在山坡上連續翻滾。

林夕左手淡青色長劍,右手翠綠色短劍,一時站立不動,看著坡下的穴蠻大隊。

“轟!”

南星坡上巡牧軍陷入了瞬間的死寂,隨即,發出了一聲難以想像的震天狂吼。

似被林夕這一刻的凝視和這一聲充滿說不出隱忍鐵血氣息的狂吼所震懾,所有穴蠻往坡上狂奔的腳步都停頓了下來,接着所有這些穴蠻,開始潰退。

林夕劇烈喘息着,看著這些穴蠻。

直到此時,他才看到,原本這支足有百人的穴蠻大隊,在退去之時卻是只剩下了六十幾人。

他先前的連射,之後的衝殺,巡牧軍的箭射之下,巡牧軍這方沒有任何一人死去,卻是殺死了三十餘名穴蠻戰士。

在只有他這樣一名修行者坐鎮的情形下,這是一個根本難以想像的戰績。

對面的刺棗丘中,所有的鋒獠軍也都陷入了徹底的沉默之中。

……

依舊有黑色箭矢不停的落下。

林夕感到了些許的疲憊,心中有些欣喜。

這是戰爭…陷於這樣的戰爭之中,沒有對錯可言,他不會為了殺戮而欣喜,但他想要保護的這些雲秦軍士全部活了下來,他心中便欣喜。

他緩緩的轉過了身來,想要對著這些因為他的軍令而無法衝下來的巡牧軍軍士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但就在此時,他卻是驟然覺得有些不對,身體微僵。

穴蠻落敗,有能力的話一定會將同伴的屍首帶走,但是此刻,這些穴蠻卻是只帶走了傷重無法行走着,卻是沒有將死去的穴蠻帶走。

也就在此刻,他陡然感覺到了身下的地面,有了一絲微微的震顫。

這一絲微微的震顫,在南星坡的坡頂,卻是變成了地面的跳動。

所有巡牧軍軍士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的腳下。

只在此時,數名巡牧軍軍士腳下的地面,驟然崩塌。這幾名黑甲軍士隨着土方,驟然陷落了下去。

一個龐大的獸頭從翻轉的泥土中拱了出來,隨即,是一個龐大的身軀。

幾乎一半的巡牧軍軍士站立不穩,飛跌了出去。

巨蜥騎士!

這是已然在這次大會戰之中,穴蠻用來對付雲秦強力軍械和修行者的主要倚仗,在許多地方已經成建製出現,然而無論對於巡牧軍還是對於林夕而言,卻是從未見過的龐然巨|物。

唯有一頭從地下拱出,但這一頭巨蜥比起一般的巨蜥還要龐大許多,身高近乎四米,渾身的墨綠表皮更是深得近乎黑色,寬闊的背上,也足足乘坐著五名手持巨型長槍的穴蠻戰士,都用堅韌的皮帶固定在巨蜥背上的藤木鞍座上,即便這巨蜥拱起時,身體近乎直立,這些穴蠻戰士也不會掉落下來。

……

林夕的瞳孔驟然急劇收縮。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

這龐然大物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一條霸王龍。

他看到在二十餘名巡牧軍軍士都被拱翻出去的瞬間,這頭從地下鑽出的龐然大物一口就將一名巡牧軍軍士咬在了口中。

那名黑甲巡牧軍軍士意志如鐵,都沒有發出什麼慘叫,身體卻是已經被徹底的撕裂開來。

鮮血在南星坡頂肆意的噴灑開來。

五柄巨型長槍瞬間洞穿了數名巡牧軍軍士的身體,將他們挑飛而出。

這頭巨蜥龐大至極的身軀,加上五柄巨型長槍,使得這頭巨蜥完全變成了一個強大至極的移動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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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十七章 宛如神蹟

所有退到坡下的穴蠻全部停了下來。

這根本不是潰敗!

他們只是忌憚於林夕的強大,不想過多的死傷,只是要等着這頭巨蜥的出現。

一名名徹底紅了眼的巡牧軍軍士捨生忘死的衝了上去,在又有數名巡牧軍軍士被巨型長槍洞穿,挑飛出去的同時,有四名在地上翻滾着的巡牧軍軍士衝到了巨蜥的身下,他們手中的刀劍狠狠的斬殺在了這頭巨蜥的身上。然而讓他們瞬間渾身冰冷的是,他們的刀劍只是在堅硬的墨綠色表皮上面切出了幾條白色的印子。

“咚!”

一隻巨大的腳掌踐踏了下來,將一名巡牧軍軍士直接踏於腳底,踏得這名巡牧軍軍士的一半身體都陷入了土中,踏得地面都猛烈的跳動了一下。

林夕的雙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在第一次見到如此龐然大物的情形之下,強大的壓迫感使得他無法控制得住身體的本能反應。

他再次開始動步!

一團團泥花隨着他的每一步蹬踏在山坡上跳動綻放,他的整個人帶著一股塵浪,衝到了這頭巨蜥的身前。

“呼!”

一根巨型長槍帶著恐怖的破空聲狠狠的刺向他的身體,要將他刺透,挑飛出去。

然而就在此時,他反而對著這根巨型長槍跳了起來,他右手的翠綠色短劍直接被他用盡全力擲了出去,化成了一道翠綠色的流星,扎入了一名穴蠻的胸口。他的手扯住了這根巨型長槍的槍尖,用力一扯,手持這根巨型長槍的穴蠻戰士身上連着的皮帶頓時發出了將近崩裂的聲音,林夕的整個身體,更高的躍了起來。

“當!”的一聲,火花四濺,他右手淡青色的長劍將一柄橫掃過來的巨型長槍蕩了出去,他的人瞬間落在了五名穴蠻的中間。

“蓬!”

他的膝蓋狠狠的撞在了一名穴蠻的面上,這名穴蠻仰面往後倒下,臉上一片血肉模糊。

旁邊的一名穴蠻直接放開了手中的巨型長槍,一聲厲嚎,雙手死死的抱住了林夕。

另外一名穴蠻雙手橫握巨型長槍,如同持着一根巨木,往前猛的橫推,巨型長槍的槍身撞擊在林夕的後背上,發出了異常沉悶的響聲。

“噗!”

林夕的口中噴出了一蓬血霧。

然而他手中的淡青色長劍還是毫無停留的反手斬殺了出去,準確無誤的切開了這名穴蠻的喉嚨。

自這名穴蠻喉中噴出的鮮血和氣沫糊滿了他和抱住了他的穴蠻的身體。

這名穴蠻努力的睜着眼睛,想不明白在遭受如此重擊的情形下,林夕為何還能發動這樣的反擊。

他發力,要將林夕朝着迴轉過來的巨蜥張開的大口拋去。

然而他拋不動。

林夕空着的那隻手抓在了他身上的一根皮帶上,他無法將自己和林夕一起拋出去。

林夕的長劍收回,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背部,將他的身體刺得猛的往下一沉,劍尖從他的胸口透出,釘入了下方的藤木鞍座上。

唯有胸口插着翠綠色短劍的穴蠻,還能直立坐著。

這名穴蠻搖晃之間,卻是發現周圍的四名同伴都已經倒下,他狂吼着拔出了胸口的這柄短劍,刺向林夕。

林夕往後仰,倒了下去,但是他的雙腳,卻是兔子蹬鷹一般,狠狠的踢中了這名因受傷已經動作大緩的穴蠻的小腹。

“噗!”

這名穴蠻往後彈飛,但身體又被皮帶連着,猛的一牽,口中鮮血狂噴。

林夕彈起,他的晨光長劍已經從被他釘在鞍座上的穴蠻體內拔出。

然後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雙手遞出手中的長劍。

長劍刺中巨蜥的側頸。

在空中急劇穿行的長劍驟然變緩,只是在皮肉中刺入了數寸,便已艱澀難行。

林夕悶哼一聲,右手暫離劍柄,然後重重的拍打在劍柄的末端上。

他此時的右手就如一個沉重的鐵鎚。

“嗤!”

長劍終於深深的沒了進去,鮮血如刃般貼著劍身急劇的噴灑出來。

巨蜥發出了巨大的厲吼嘶鳴聲,身體猛烈的甩動之間,林夕的整個人連着劍被一齊甩脫了出去。

“咚!”

一隻龐大的腳掌狠狠的跺在地上,一蓬泥浪衝在剛剛落地,翻躍出去的林夕身上。

林夕深深吸氣,仰頭。

他之前並沒有看過大荒澤中這種巨蜥的任何記載,但只是那一刺,他已經感覺出來,這頭巨蜥身上的皮肉異常堅韌,他的長劍刺入,就如在十幾層雲秦的制式黑甲之中穿行。

此刻這頭巨蜥的頸上那一個傷口中的鮮血雖然依舊像一股噴泉在噴湧,但他十分清楚,這樣的一道傷口對於這樣的一頭龐然大物來說根本不算致命,這頭巨蜥異常堅韌的皮肉,使得他的長劍刺入之後,每移動一分都要消耗他大量的氣力和魂力,他甚至旋轉和橫拖不動劍身,無法於瞬間破開一個更大的傷口。

對於他而言,只有找出可以極快殺死這頭巨蜥的方法,才有可能挽救這些巡牧軍軍士的生命。

巨蜥嘶吼,掛着鮮血和掛着殘破黑甲的巨大頭顱朝着仰頭站立的林夕噬咬了下來。

林夕看到了巨蜥昏黃色的巨大眼睛,充滿了殘忍和暴怒的色彩。

“希望眼睛之後,就是你的腦子。”

於此刻變得異常冷靜的林夕凝視着越來越近的巨大頭顱和巨大昏黃色眼球,在心中自語。

接着,他的雙腳狠狠的跺在了地上。

他的人飄飛了起來,在“吧嗒”一聲,巨蜥兩排足以咬破一般重甲的雪白巨齒合攏,咬空之時,他手中的長劍,再次全力刺出,刺入了這顆巨大昏黃色眼球之中。

“啵!”

昏黃色眼球破裂,黑黃紅相間的黏液噴湧出來,林夕的右手卻是再次狠狠的拍擊在劍柄的末端。

即便是這眼珠,都如同一層厚厚的琉璃,將他的長劍卡住。

在他的這一擊重擊之下,鋒利的劍尖終於再次刺破一層,倏然深入,刺入了眼後的空腔,直至沒柄。

手掌和劍柄的衝擊產生的劇烈痛楚再次使得林夕發出了一聲悶哼,但是他的整個人依舊緊繃著,警醒着,準備爆發出下一個動作。

巨蜥前面兩腳離地,近乎完全直立了起來,龐大的身軀矗立在南星坡的頂部,看上去極其的震撼,在痛苦至極的嘶吼之中,這頭巨蜥猛的甩動頭顱,將林夕遠遠的甩了出去。

林夕頑強的緊握著手中的劍,在空中翻騰,落地,穩穩的站在傾斜的山坡上。

他再次仰頭看著上方的這頭巨蜥。

這頭鞍座上掛着五名穴蠻戰士屍體的巨蜥嘶吼着,朝着林夕的方位踏出了一步,然而跨不出第二步,整個身體卻是不停的抽搐起來,在晃動了數次之後,終於在一聲悲鳴之中,如城牆崩塌,側倒下去,撞擊地面,發出了沉悶至極的轟鳴聲。

數次,這頭巨蜥掙扎着起身,但卻始終無法控制平衡,根本站不起來。

看到這樣的景象,渾身被別人的鮮血和自己的鮮血徹底浸濕的林夕緊蹙着的眉頭才終於鬆開,在心中吐出了兩個字,“回去!”

……

在一陣熟悉的景物快速變幻之中,林夕回到了數停之前。

他站在山坡上,提着雙劍,下方的穴蠻大隊開始潰退,坡上所有的巡牧軍軍士都在因為他英武至極的表現而瘋狂的大吼。

然而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的瘋狂大吼聲突然頓住。

因為他們看到,林夕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欣喜,他的人再次化成了一條黑色的風,掠向了他們所在的坡頂。

陳吟袖和鋒獠軍看著林夕,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所有穴蠻戰士也都停了下來,看著這名強大的箭手,強大到讓他們都心悸的戰士。

“散開!”

“你們全部散開,離我三十步!”

“快!這是軍令!”

林夕在坡頂頓住,直接從三名巡牧軍軍士的手中搶奪一般,奪過了三根黑花長槍。

沒有任何人能理解他此時的動作,但是他先前的表現已經讓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從折服而深深的敬重,敬畏。

所有的巡牧軍軍士馬上堅決的執行了他的命令,所有本身已經圍上來的巡牧軍軍士全部潮水般退了開來,退離三十步。

林夕孤零零的站於坡頂。

幾乎就在所有巡牧軍軍士退開,在坡上圍繞着林夕形成一個黑圈時,林夕感覺到了身下地面,有了一絲微微的震顫。

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冷冷的盯着前面的地面,腦海中飛快想著方才每一個畫面,仔細想著每一個方位。

所有的巡牧軍軍士也都感覺到了地面的震顫和跳動。

陡然之間,他們看到林夕身前的地面,拱了起來,然後驟然崩塌。

一個龐大的獸頭從翻滾的泥土中拱出。

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凝固。

林夕腳下的地面都裂開,拱了起來,然而就在這個龐大獸頭顯現出來的一瞬間,一聲劇烈的暴喝從林夕的口中發出,他手中的三根黑花長槍被他雙手抓着,一齊刺出,準確無誤的扎入了這頭巨獸的眼睛之中。

這頭巨獸瞬間微僵。

然而林夕的整個身體卻是都決然的壓了上去,他的胸膛壓着三根黑花長槍的末端,整個身體以無比決然之勢往前挺進,三根黑花長槍近乎全部沒入這頭巨獸的眼眶,直到他雙手握著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轟!”

巨蜥劇烈的嘶吼,破土而出。

瘋狂爆發的力量和崩開的土方撞得林夕往後拋飛了出去。

這頭巨蜥帶著五名強壯的穴蠻戰士和五柄巨型長槍完全衝出了地面,在嘶吼聲中直立了起來,然而就在下一刻,這頭令所有人窒息的巨獸轟然墜地。

龐大的軀體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扭動,掙扎,卻是無法站起。

五名被堅韌皮帶連着的穴蠻戰士一時無法脫開,被超過千斤的身體撞擊,碾壓在地上,變成了一團團支離破碎的血肉。

林夕從地上爬起。

這一擊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的全身都在微微的發抖,臉色也變得異常的蒼白。

然後他站起來的身影,站在這頭巨獸龐大身軀旁不遠處的身影,卻是震懾了所有人的心神。

此時,正值最後一絲暮色消隱。

夜色降臨。

南星坡上所有的南星花,正在這一刻開放,滿坡瞬間開滿白色黃色的小花,幽香瀰漫,宛如神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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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十八章 他們沒有過來

林夕看著滿坡的南星花盛開。

面前倒下還在抽搐的巨蜥以及這夜色降臨後幾乎同一時間悄然綻放的黃白兩色的南星花,對於他而言,更有魔幻色彩。

如天空中小星星般的花朵搖曳在微風中,他很想坐在這些他從未見過的花叢之中。

背上傷口的大量失血和魂力大量消耗,使得虛弱甚至睏意都開始侵襲他的身體。

然而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坐下來。

因為坡下還有那麼多虎視眈眈的強大穴蠻戰士,他卻是已經用過了回到十停前的能力。

他開始緩步而行,走到了坡上最高處開始往下的位置,站定,他此刻只是虛張聲勢,然而他此刻在這些穴蠻戰士的眼中,卻是說不出的強大。

穴蠻戰士不怕死,但是他們卻畏懼強大,這頭在他們的眼中足以徹底改變戰局的巨蜥,卻只是剛剛現身出來,就被擊殺當場。

這種衝擊,讓所有這些思維異常簡單的穴蠻戰士產生一個清晰的直覺,他們不能再衝,再衝上去,也是不可能戰勝,唯有白白送死。

所有的穴蠻戰士開始如潮水般退卻。

林夕沒有再行射箭擊殺這些穴蠻,他的神梨木弓此刻也不知道丟在山坡上何處,而且他的魂力沒有剩下了多少。

所有巡牧軍箭手也沒有施射,因為黑夜已經降臨,以他們的目力,已經無法看清距離一百幾十步以上的這些穴蠻的身影,而且他們沒有得到林夕的軍令。

在林夕走到這坡上最高往下處站定之時,他們看到了林夕背上的傷口,也看到了林夕蒼白的臉色和微微發抖的雙手,他們也知道林夕已經到了虛弱的時候,再想到方才林夕的衝殺,看著小山般令人窒息的巨蜥的屍體,再想到先前竟然對於這名聚集着最為耀眼榮光的將領的懷疑,這些巡牧軍軍士眼中的熱淚再次滾滾而落。

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對著林夕,行軍禮。

林夕不太習慣行軍禮,於此刻,他躬身對著這些軍人回禮。

因背上的傷勢,此刻他的動作和身姿有些微微僵硬,不太自然,但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力量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大荒澤的夜空因濃厚的雲層而根本看不見星光,但此刻他的身上,卻似乎閃耀着耀眼的光芒。

此情此景,令人說不出的動容。

……

看著所有的穴蠻戰士退入荒林地帶之中,林夕退回了巨蜥翻滾砸出的坑中,終於能夠坐了下來。

所有的巡牧軍軍士馬上圍了上來,用隨身的急救包處理林夕的傷勢,並將林夕先前丟落的神梨木弓和晨光長劍、深春短劍全部拿了過來。

雖然明知自己背上的傷口入肉並不算深,而且鮮血已經止住,在明王破獄的作用下,不會有任何的問題,但是林夕知道有藥物的處理,畢竟會好得更快一些,所以他並沒有拒絶這些軍士處理自己的傷勢。

包括辛微芥在內的所有巡牧軍軍士在這個過程中都沒有說什麼話,因為他們所有人都明白為什麼林夕一開始要單獨一個人衝下去,從今天開始,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都知道自己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林夕的。

或許是徹底鬆弛下來,身後的巡牧軍軍士在切開他和血肉黏結在一起的衣物時,讓林夕感到了劇烈的痛楚,又或許是想到了什麼令他不快的事,原本如釋重負,且露出了微笑的林夕,卻是眉頭又皺了起來,抬頭看向了對面的山丘。

也就在此時,所有的巡牧軍軍士都悚然一驚,聽到了一聲巨大的嘶吼聲。

一瞬間,除了兩名動手在幫林夕處理傷口的巡牧軍軍士之外,其餘所有巡牧軍軍士都瞬間完成了持械警戒之勢。

只是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聽清楚,這巨大的嘶吼聲來自對面的山丘之中。

巨大的嘶吼聲馬上就變成了連綿之勢,不斷的響起,而與之同時響起的,卻是無數尖利的破空聲,和驚呼聲,喝殺聲。

雖然距離太遠,這些巡牧軍軍士都看不清對面山丘上的景象,但他們還聽到了無數刺棗木像潮水一般響了起來,但目光掃及就在旁邊不遠處的巨蜥和上面五名穴蠻騎士的屍體,他們所有人卻都知道對面的山丘上此刻正在發生什麼。

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一開始都是渾身微冷的聽著,但是聽到越來越多的慘呼聲響起,這些巡牧軍軍士持着兵刃的手也開始微微發顫。

辛微芥也忍不住轉頭看向了坐著的林夕。

林夕也一直在看著對面的山丘,聽著那聲音,然而辛微芥只是看著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經搖了搖頭,道:“我不會同意過去救援。”

辛微芥沒有開口,只是微垂下頭,似有些不忍,帶著些許壯烈。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想過去救援,哪怕犧牲自己的性命。若是在平時,我也不會拒絶你們過去救援,因為我很清楚,眼睜睜的看著可以為了帝國而獻出自己生命的軍人的死去,比讓你們死還更難過。”林夕看著他,清冷道:“但是方才我們在這裡拚命之時,鋒獠軍卻是沒有過來。”

“他們最先射出了一箭,即便他們沒有一名箭手可以像我這樣清晰的判斷得出在不在射程,但他們通過這箭,就能看出從他們山坡上射出的箭矢能達到哪裡。但接下來他們明知射不到,卻還是射出了一輪箭雨。這一輪箭雨便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告訴這些穴蠻,刺棗丘上有更多的軍隊,然後無形之中逼得這支穴蠻大隊從我們這裡沖坡。”

“我並不是那種傳說中的強大修行者,他們也應該看得出來,我們並不是這支穴蠻大隊的對手。但是他們卻是沒有過來...他們身上配備的強弩,就算無法殺死這種巨蜥,也至少可以對這些穴蠻戰士造成極大的殺傷。”

林夕臉上的神色恢復了平靜,他的聲音也恢復了平靜,“但是他們沒有過來。”

“我不管他們是奉了誰的命令,我做人很簡單,誰可以為我拚命,我也可以為他拚命。他們方才要是過來,哪怕只是有一個人過來,我現在也會過去。”

“說實話我聽得出那邊似乎也只有一頭這樣的巨獸,我還有一戰之力,但我不會過去,我也絶對不允許你們過去,這是軍令。”

辛微芥沉默的點了點頭,也坐了下來。

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的臉色也都冷硬了起來,他們也都明白了林夕的做人準則。

林夕冷漠的看了一眼對面的山丘。

不管鋒獠軍能剩下多少人或是全部死去,他已不再關心。這完全是對方的咎由自取,對方若是衝殺下來,恐怕也不會面對一頭這樣的巨獸。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個巨蜥鑽出的大洞上。

他沒有去想這巨蜥是如何能鑽出來,只是想到,以兩邊這樣一頭,以及現在這些穴蠻不乘着夜色強行通過,反而是襲殺起鋒獠軍的情形來看,這支穴蠻大隊的目的,恐怕本身就是想要剿滅一些雲秦軍隊,以撕扯出一些缺口。

……

……

一名身穿黃袍的中年長鬚修行者盤坐在一大片蘆葦前的一塊干地上。

他的身後不遠處,也是一座長滿刺棗木的山丘,只是這座山丘距離林夕和鋒獠軍所在的山丘還有很遠的距離,根本聽不到此刻鋒獠軍所在的山丘上的喊殺聲。

這名中年長鬚修行者面色紅潤,長及胸口的鬍鬚分外的黑,呼吸之間,兩個太陽穴都鼓鼓的跳動,顯得身體內的氣血分外的強大。

他的身上塗抹了防止蟲豸的藥物,有淡淡的草木清香縈繞,使得他周圍沒有任何蚊蟲侵擾。

林夕剛到巡牧軍時便被提醒,若是進入大荒澤,便不能塗抹任何有明顯氣息的藥物,否則極容易引來穴蠻的圍殺。

但他卻是絲毫都不顧忌。

他的身前放著一柄金鞘的寬厚長刀,刀柄都是金黃色的。

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這片蘆葦地,因為他的任務,便是鎮守住這片地方,不讓任何穴蠻從這片蘆葦地中通過。

這裡唯有他一名雲秦修行者。

他不怒自威的面目上卻是平靜而自信,說明即便是有穴蠻大隊通過,只要他一個人,便也已經夠了。

驀的,他舉起腰間的水囊喝了一口,然後緩緩提刀,站了起來。

蘆葦叢中發出了有人走動的聲音,同樣不加掩飾。

一名穴蠻走了出來。

這名穴蠻和別的穴蠻相比,身形並不顯得十分高大,大約只比這名雲秦修行者高了半個頭。

但是穴蠻上身全部赤裸,結着一條長長的辮子,垂於腦後,穿著一條鏈甲改制的黑色褲子,和別的穴蠻不同,卻是顯得說不出的潔淨,他的雙目,也顯得分外的明亮。

只在走出蘆葦叢,看到這名雲秦修行者的一瞬間,這名穴蠻一腳踏下,身上的肌膚,便變成了紅色。

“咚!”

地面震動。

這名穴蠻冷冷的看著這名雲秦修行者,一步步走來。

“咚!”

“咚!”

“咚!”

他身上的紅光越來越濃,他每一腳落地的力量越來越大,先前只是如同一個大鎚,到走出十幾步,竟已像是一頭巨蜥在踐踏大地,令得這名一人鎮守這片區域的雲秦修行者都變了臉色,直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要隨着這樣的聲音從體內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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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十九章 修行聖地之決

這名雲秦修行者深深的吸氣,握住了金色的刀柄,抽刀。

他叫周七絶。

他來自近些年在世間的聲名甚至隱隱壓過青鸞學院的雷霆學院,是龍蛇邊軍中實力最為強大的修行者之一。

所以他才會一個人鎮守在此處。

然而他沒有想到,這裡會走出這樣的一名穴蠻。

穴蠻修行者,他見過許多,也殺死過許多,但他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穴蠻修行者。

刀身和刀鞘摩擦,發出刺耳的刮擦聲音,使得他的心略安,他體內的魂力毫不吝嗇的貫入了手中的金色長刀之中,在拔出這柄金色長刀的瞬間,這柄金色長刀上所有的符文之中便已瀰漫電光,一條條耀眼至極的電光在刀身上跳躍,使得這柄金色的長刀在他的手中徹底的化成了一柄閃電長刃。

空氣之中噼啪作響,甚至被閃電激起無數的藍煙。

周七絶身周所有的荒草全部朝着外面捲伏,被他身上噴湧出來的強大氣息壓得根本直不起來。

然而周七絶的身體瞬間無比僵硬,握著這柄閃電長刃的手顫抖了起來,看著對面走來的這名穴蠻修行者,以往自信和驕傲的雙瞳之中只剩下了不可置信和驚恐。

那穴蠻修行者沒有任何的兵刃,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他只是緩緩的走來,但是他身上紅光卻是已經濃烈的變成了火光,變成了真正熾烈至極的紅色火光。

他的整個人似燃燒了起來,被他身上散發的恐怖溫度所炙,周圍的空氣都徹底扭曲,他一路走來,地面上的荒草都直接被炙成了焦炭,然後燃燒成紅色的餘燼,他的身後,出現了一條火路。

周七絶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為蒼白,他驟然想到了某個傳說,渾身一顫,原本已經全力噴發的魂力更是以近乎一倍的速度由他的經脈之中奔行,超出極限的魂力迸發使得他發出了一聲沉悶的悶哼,蒼白的臉上變得潮紅一片,一團更為龐大的氣息從他手中的刀上迸發而出,一條條金黃的電芒在虛空之中伸出,他的手上似乎不再是握著一柄長刀,而是抓着一個龐大的電球。

周七絶的身體宛如由這個電球帶起,失去了重量,沿著地面飛掠而出,斬向了這名渾身燃燒着赤紅色火焰的穴蠻修行者。

金黃色的閃電接觸到了赤紅色的火焰。

赤紅色的火焰驟然變得更紅,紅得像血。

周七絶的身體停頓在了空中,他眼中的世界瞬間變成了血紅色。

在被這血紅色吞噬的瞬間,周七絶確定了那個傳說是真的。

傳說中,和雲秦帝國、唐藏、大莽一樣,穴蠻之中也有那種一般修行者根本無法想像的強者存在。

傳說中,有一名穴蠻修行者在一年冬進入了龍蛇山脈,以一人之力便瓦解了一個重要糧倉的佈防,而且所有鎮守那處糧倉的修行者和軍士全部化成了焦炭。

穴蠻之中,竟真的有這種實力堪比聖師的強大存在。

周七絶想明白了這些事情,然後他便失去了生命,熾烈的溫度瞬間湧入了他的胸腹。

那穴蠻修行者從他的身旁直接走過。

空中“呼”的一響,周七絶的身體被血紅色的火焰包裹,燃燒了起來,墜落在地。

穴蠻修行者繼續往前走去,身上的紅光越來越暗,火光消隱,卻是毫無損傷。

這名穴蠻修行者穿過了周七絶身後長滿了刺棗木的山丘,進入了一片長着紅黃相間的寬厚樹葉的奇特樹木的樹林。

林中突然響起了極其低微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如有游蛇在其中滑行,一般人根本聽不到這種低微的聲音,然而這名強大的穴蠻修行者並非常人,他聽清楚了,所以他停了下來,如岩石般冷峻的面目上,卻是出現了一絲凝重的神色。

“自我師叔七年前在這裡為雲秦修行者所殺之後,我煉獄山便無人能夠修成這魔焰決,沒想到,今日卻是見到我煉獄山的這魔焰決,在你身上大放異彩。”

有嘆息聲自林間響起。

這聲音依舊極低,如無數長蛇遊行的絲絲聲匯聚而成,穿行於林間,就連這名穴蠻修行者,都無法判斷出這聲音到底來自何處。

“是我師叔被雲秦修行者追殺,臨死之前,將這修行之法傳給了你?”

“只是這魔焰決必須有我煉獄山的秘藥和煉體術配合才能修行…想不到你竟然只是依靠自己的體質,就強行修行成功。”

嘆息聲再次響起,如一股風分成了無數絲,游離在林中。

這名穴蠻修行者依舊沉默,身上卻是再次現出了紅光。

“放心,我對你沒有惡意。”

“既然我師叔傳了你這修行之法,你便也已算是我煉獄山的弟子,和我是同門,我又怎麼可能加害於你。而且我來此的目的和你是一樣的…我也是不令雲秦得逞,是要對付雲秦的修行者。”

絲絲的聲音匯成了一股,驟然讓人覺得平靜和溫和。

這名穴蠻修行者依舊沒有說話,但卻似聽得懂這人說的每一句話,他點了點頭,身上所有的紅光再次全部消隱。

“走吧,我們先去截住兩個人。”

“我一個人恐怕對付不來。”

林中又隱隱的響起了這樣的聲音,之後便再無聲息。

......

…...

身穿寬鬆淡黃色輕衫的黃眉劍師和身背巨斧的雲秦將領繞過了生長着巨大黑色蓮花的沼澤地。

他們面前的一片低谷地中的樹木,都像是一株株的桃樹,只是生長的都十分高大,上面微紅的果實卻是都一個個只有鴿蛋般大小。

黃眉劍師的腳步漸緩,已經沉默許久的他卻是轉頭對著身旁更加沉冷的雲秦將領說了起來:“七年之前,你們學院的秦教授和我們學院的何先生在這裡殺死了一名煉獄山的修行者…當時我和狄愁飛也正巧在場。”

身背巨斧的雲秦將領一時沒有說話,只是沉冷的看著前方。

“現在,我卻是又感覺到了和七年前那名煉獄山修行者同樣的氣息。”黃眉劍師用唯有兩人聽得見的低微聲音道:“他身上的火…是真實的火,足以將一個人很快燒死的火…所以要想殺死他,也必須很快…”

這名雲秦將領此刻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他知道黃眉劍師既然只是這麼說,那他接下來肯定會馬上明白。

所以他沒有多話,只是點了點頭。

就在他點頭之間,他一直直視着的地方,已然現出了紅光。

那名和別的穴蠻戰士比起來並不顯得十分高大的赤裸着上身的穴蠻修行者,已然一步步走了出來。

他身上的紅光越來越為熾烈,在他的身外,開始化成了實質。

身背巨斧的雲秦將領再次對著黃眉劍師點了點頭。

隨着他的點頭,平靜的夜色之中驟然響起一聲劇烈的鳴嘯,黃眉劍師的身體,已然如同一柄利劍,急劇破空,射向了那名穴蠻修行者。

與此同時,雲秦將領也開始了狂奔,他的腳重重的落在地上,踐踏大地發出的轟鳴聲,竟完全不亞於這名穴蠻修行者如同戰鼓一般的腳步聲。

“嗤!”

黃眉劍師的雙手在空中划動,從他身上和手中發出的磅礴氣息和光亮使得他的身體連續掠過了十餘丈的距離,瞬間到達穴蠻修行者的面前,卻是腳尖根本沒有觸地。

沒有任何的接觸,他的口中卻是已然發出了一聲悶哼,沁出了一條血絲,似是於瞬間舉起了一件平時根本無法舉起的重物,生生屏傷了一般,他的雙手依舊在身體前方,沒有接觸他背上的長劍,但是他背上的長劍,卻是發出了錚的一聲龍吟,化成了一道皎皎的劍光,以恐怖的速度和力量,刺向了穴蠻修行者的心脈。

穴蠻修行者發出了一聲低吼。

他身上血樣的火光大量,恐怖的劍光在其中穿行,速度變慢,他的雙手舉起,合下,硬生生的將這柄具有流星般力量的飛劍夾住。

“轟!”

一團帶著無數火星的熾烈氣團由他的雙掌和飛劍相交出爆開,朝着四面八方擴張,一片片的植株焦黑,燃燒了起來。

飛劍無法寸進。

黃眉劍師的渾身都發着黃光,他的頭髮,眉毛都焦黑了起來,但是他凌空飛至的身體卻是沒有絲毫的停頓,他白玉般的手卻是伸出,握住了先前先他數尺射落的飛劍,“嗤!”的一聲,他的手上如握住火紅的炭火,發出了難聞的焦肉氣息,他的手背,手臂上一層層變得焦黑,往他的身體延伸,然而他卻是再次發出了一聲沉悶的低喝,一股磅礴至極的力量再次注入他的飛劍之中。

“嗤!”

飛劍在這名穴蠻修行者的手中往前滑行,刺入了這名穴蠻修行者的胸膛。

一股如岩漿般的熱血噴湧了出來,化成了火焰。

與此同時,沉默如鐵的雲秦將領身後巨斧上包裹着的布條全部炸裂,粉碎飛舞,上面纂刻着一顆孤零零銀色星辰般符文的巨斧露了出來。

他的巨斧上發出的耀眼銀白色光芒湮滅了一切,使得這片黑暗的天地,全部化成了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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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二十章 呵滾才舒心中

此刻雲秦將領的巨斧距離渾身燃燒着血樣火焰的穴蠻修行者還有足足五六個身位,但從他巨斧上迸發出的耀眼銀白色光華卻是從斧刃上流淌了出來,形成了一個耀眼的光點,飛射而出,瞬間襲向穴蠻修行者的胸口。

比人還要沉重許多的龐然巨斧的這一斬,最終卻是化成一顆孤星般的亮點,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之感。

然而這一顆孤星般亮點的威力卻全然不在黃眉劍師的超越自身極限的飛劍一擊之下,強大的力量瞬間壓得穴蠻修行者身後血樣的火焰都往後飄去。

穴蠻修行者此刻已經和黃眉劍師陷入了徹底的僵持之中。

黃眉劍師的劍尖一寸寸的深入他的體內,而黃眉劍師手上的焦黑一層層的往上,沿著他的身體蔓延。

此刻這名穴蠻修行者已然不可能擋得住雲秦將領的這一斬,然而穴蠻修行者的臉上卻是並沒有任何驚惶之意,他的眼中只有黃眉劍師和在自己雙掌和胸中慢慢前進的飛劍。

“孤星戰斧…你是出身於青鸞學院的修行者…”

就在此時,黃眉劍師和這名雲秦將領耳中卻是驟然聽到了無數沙沙的聲音,如有無數絲線在空中穿行,最終卻是匯聚成了這樣低沉如蛇語般的聲音。

“錚”的一聲輕響。

距離穴蠻修行者胸口已然不足一尺的那顆孤星般的亮點如撞上一座透明的大山,驟然崩散。

黃眉劍師的臉色瞬間變得雪白,他看清楚了那是一柄薄如蟬翼,幾乎完全透明的飛劍,唯有兩尺來長,劍柄卻是一個背生雙翼的魔王形象。

“煉獄山!”

三個字從他的喉間以急劇的語速衝出,他的左手二指並指為劍,一道磅礴的氣息化成一道無形的長劍,狠狠朝着這柄透明飛劍上斬落。

然而這柄透明飛劍比他更快,瞬間就落下,貼地飛出,直擊他後方雲秦將領的面目。

“當!”

雲秦將領手中的巨斧準確無誤的擋住了這柄飛劍,鋒利高速的薄劍和堅厚的斧身相撞,發出一聲令人耳膜欲裂的震響。

黃眉劍師左手一擊落空,他右手按着的長劍力量稍竭,穴蠻修行者發出了一聲低喝。他往後只是略微退了一步,然而血樣的火光大烈,黑色的焦炭由他的手臂瞬間佈滿到了他的全身。

他轉頭,想要發現那名修為高出了他一線的煉獄山修行者的蹤跡,卻是依舊無法感知出對方的具體位置,只是一息之間,他就往後倒了下去,渾身燃起了熊熊火焰。

雲秦將領深深的看了一眼燃燒着死去的黃眉劍師,直接轉身狂奔逃離。

只是那名他也無法判斷得出具體方位的煉獄山修行者,其修為便高出他一線,所以他只能逃。

“絲!”

近乎透明的飛劍在空中也發出了無數游蛇游動般的嘯鳴,在這夜空之中,根本讓人無法判斷這飛劍是在何處襲來。

雲秦將領的身上有一道血光飛灑了出來,但他的狂奔的身影卻沒有任何的延遲,頃刻之間已經徹底隱沒在黑暗之中。

飛劍在空中穿行的聲音消失了。

“雲秦的強大修行者數量…實在太多了。”

黑暗之中,響起了這名神秘的煉獄山修行者的嘆息聲。

這一戰,一名已經無限接近真正聖師的強大劍師隕落在了這裡...從這些年大莽和雲秦修行者的交手之中,也早已經證明,修行聖地的修行之法沒有高下之分,只有修為境界的高下之分,但云秦帝國的國土,卻是遠大於大莽,雲秦修行者的數量,卻是遠多於大莽。

……

……

南星坡上,林夕緩緩的睜開了雙目。

天色已然徹底大亮。

夜間綻放的南星花已經全部收攏了花瓣。

在對巡牧軍發佈了不准過去救援的軍令,也看出這些巡牧軍軍士都接受了自己的道理之後,林夕便開始休憩,開始冥想修行,恢復自己的體力和魂力。

因為體力和魂力消耗得太過劇烈的關係,他這一次進入冥想修行的時間比平時長出了許多,直到此時有些異樣的聲響響起,才將他驚醒過來。

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他的腦袋還略有些發昏,兩三個呼吸之後,他才聽出這異樣的響聲似乎是一些辯解和呵斥的聲音,而且其中有聲音似乎十分陌生,於是他便有些驚訝,想要馬上站起,然而他一個深呼吸之間,卻是又陡然怔了一怔。

流淌在他體內的絲絲熱流,在他的感知之中明顯要比他上一次修行時要強出不少。

他自然十分清楚,每次冥想修行,就像是攝天地元氣灌溉魂力的成長,修為自然會有提高,但讓他此刻發怔的是…這一夜他修為提升的幅度,恐怕至少是平時的三至四倍。

“原來是這樣。”

林夕怔了片刻,卻是馬上想明白了這是為什麼,輕聲發出了一聲自語。

越是經常陷於生死交戰的修行者,便越容易變得更加強大,這是經常見於記載和聞於修行者口中的道理,林夕也從未懷疑這句話…因為在他看來,這當然是最簡單不過的真理。經常和人打架,自然會變得越來越會打架。

然而從那黑暗無光的龍光採石窟中修行,悟到了一些修行的本源道理之後,此刻他卻是明白了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裡,還有更深層的意思。

魂力,既是意念力。

越是專注,越是能夠將自己的精神集中,這意念力便更強大。

道邊李苦觀蝦之所以便能悟道,便能將魂力變得越來越強,便是因為他腦海之中唯有一個念頭——讓蝦從水中跳出來,落到自己的手中。

這魂力就像是一隻無形的小手。

他想要用這只無形的小手去將蝦從水中撈出來。

初始這無形的小手十分羸弱,連自己的身體都伸不出來,但他每日做着這樣的訓練,這只連伸出都伸不動的無形之手終於有了力氣伸出,終於又變得更有力氣,終於可以將蝦從水中抓出。

在面對真正的生死之時,人的精神當然更是前所未有的專注、集中。

昨夜他從衝下坡開始,精神便一直處於前所未有的集中狀態,和生死之間的大恐怖一樣...他修行得到的好處,自然更多。

“人都是逼出來的。”

林夕突然想到了這樣有趣的一句話,嘴角又忍不住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他想到…皇帝不想他好過,那刑司的許家不想他好過,恐怕反應到這邊軍方,就會是越危險的任務就越安排他去做。但若是他非但完成每件任務,而且修為還不斷的提高着,這些人到時候的心情會如何?

……

林夕因為修行的事和想到有趣的話而自得其樂,但是那陌生的呵斥聲卻還在由昨夜發生激戰的山坡上傳來,林夕便站了起來,朝着聲音發出的方位走去。

“林大人!”

他所盤坐修行的空地不遠處便有數名巡牧軍軍士值守,看到林夕站起,這數名巡牧軍軍士便馬上對林夕行禮。

林夕方才微躬身回禮,那陌生的聲音便已停了下來,林夕朝着坡頂走上了幾步,還未開口問什麼,卻看到一名身穿青銅色輕鎧的陌生雲秦將領和數名不屬於巡牧軍的黑甲軍士正和辛微芥、康千絶一齊往上走。

看到出現在視線之中的林夕,這名國字臉的陌生雲秦將領腳步微頓,神情顯得有些古怪,但他也沒有急着開口,接着不停往坡上走來。

“林大人,你終於醒了?”一直走到林夕的面前不遠處,這名雲秦將領才停了下來,目光凝冷的看著他說道。

林夕眉頭微蹙,只是這一句,他便聽出了對方對自己沒有多少好感,這句話更是隱含着一些冷諷之意。

“辛大人,這位是?”

既然如此,他也絲毫不介意讓對方看出自己的一些回敬之意,於是他甚至都沒有看這名雲秦將領,只是看著旁邊的辛微芥,輕描淡寫的問道。

國字臉的雲秦將領頓時臉色一沉,目光驟寒。

辛微芥躬了躬身,道:“這是龍蛇監軍處督戰聞迦晨聞大人。”

林夕點了點頭,他雖然並沒有多看這名雲秦將領,但是在這名將領走上來之時,他就已經看到了這名將領的眼神之中唯有一些閃爍冷意,沒有任何的寬厚和尊敬,再聽到這人的身份,想到之前持續了許久的辯解和呵斥聲,他便知道這人的屁股也是坐歪着的,根本不值得尊敬,想到在這樣的戰事,在有許多軍人不懼生死的拋灑自己鮮血的情形之下,都還有這麼多屁股坐歪的人出現,平時不怎麼容易生氣的他,便驟然變得冰寒起來,不發一言。

這名不知何時到來的監軍處官員的臉色變得更加黑沉,看著林夕,冷冷的說道:“昨日對面鋒獠軍遭遇強敵,是林大人下令不准前去救援的?”

林夕看了一眼聞迦晨,沒有回答,卻是問了辛微芥一句,“對面情形如何?”

因為對面沒有人過來,所以對面的生死也和他無關,林夕下令之後便開始修行,後來也沒有穴蠻過來襲擾,所以他此刻倒是也不知道對面鋒獠軍到底最後全死光了還是如何。

辛微芥有些緊張,輕聲道:“僅剩十三人。”

林夕淡淡的哦了一聲。“林大人!”聞迦晨卻是已然聲色俱厲,厲聲喝道:“我在問你,對面鋒獠軍遇險,你為何按兵不去救援!”

林夕看了他一眼,神情卻是依舊十分平靜從容,道:“如果沒有什麼軍令要傳達,就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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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二十一章 他不可能活

當你吃著火鍋,唱着歌,高高興興的時候,突然有十七八隻蒼蠅繞着你,噁心你,你會什麼樣的心情?

林夕此刻就是這樣的心情。

他一直是很溫和有禮的人,很多時候他都懶得和別人去計較,但不代表着他不會生氣。

他眼前的這些巡牧軍軍士,有些命令,明知是死也會去執行,正是因為有着這些悍不畏死的軍人存在,龍蛇山脈之後的東林行省這麼多年下來才會那麼平靜,他原本想著,任何懷着不軌意圖的人到了這些人的面前,終會有些羞怯,然而事實卻是,有些口口聲聲稱着榮光的人,卻是比他更沒有榮光的概念。

林夕一個滾字出口,整個南星坡全部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巡牧軍軍士都眼神複雜的看著林夕,他們先前所有人都聽到了聞迦晨對於辛微芥的質問和呵斥,也隱約感覺出了這名監軍處官員的故意苛責之意,然而監軍處本身便是監管軍隊軍紀的地方,這些官員的一些軍報和上報文書便能夠對一名將領的前程產生致命的影響,他們沒有想到,林夕竟然會如此直接的說出一個滾字。

聞迦晨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這一時間他心中甚至是被不信的驚愕壓倒,竟沒有多少憤怒。

在幾個呼吸過後,憤怒才將他的身體佔據,他的臉色才變得鐵青,厲聲道:“林夕,你敢對我說這樣的話?”

林夕本來已經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然而聽到對方驚愕、激怒之下冒出的這句白痴的話,他卻是反而不介意再多說幾句,多讓對方受些屈辱,讓對方明白自己的身份。

他心情有些舒暢的看著聞迦晨,不屑道:“我為什麼不敢?”

“我不敢什麼?怕你上報說我領軍不力,貪生怕死麼?”

“你說我們接到的軍令是什麼?”

“我們接到的軍令是於昨日午前趕到這裡佈防,接着又接到軍令,在南星坡死守,所以我們死守了。”林夕點了點坡上的那一頭龐大的巨蜥屍身和坡下散落的那些穴蠻屍體,鄙夷而冰冷的說道:“這些都是我巡牧軍殺死的。”

“換了你率軍,你能做到麼?”

“你來告訴我,你如何帶著一支巡牧軍急行軍到這裡,然後殺死這麼多穴蠻還有這頭巨獸的情形下,再去對面救援。”

“我們巡牧軍接到的命令是死守住南星坡,我們也做到了,我們接的軍令,不包括對對面的守軍進行支援。對面鋒獠軍執行軍令也執行的很好,同樣沒有過來支援。”

“襲擊我們和襲擊鋒獠軍的是同一支穴蠻大隊,鋒獠軍的戰力遠超我這邊,要支援也應該是他們過來支援。我們能支持得住,他們為什麼反而支持不住?”

“你不去質問鋒獠軍領戰不力,導致這麼多死傷,還要來質問我這邊?”

“你去查查軍功記錄,這近年來,哪一支巡牧軍有我們昨夜這光輝戰績?不褒獎我們這榮光,反而想來斥責我們?”

“我一無違反軍令,二無領軍失誤,又取得這樣的戰績,我為什不敢讓你滾?難道我生怕你歪曲事實,抹滅巡牧軍的戰功?”

面對林夕這一連串的反問和斥責,聞迦晨氣得身體都忍不住微微的顫抖起來,但是他偏偏卻是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因為任何話語在這麼多穴蠻的屍身面前都顯得異常蒼白無力。

“即便是論官階…”但林夕卻還不滿足,看著因羞辱而渾身發顫的他,冷諷道:“監軍處督戰也只不過是從七品,我也是從七品,都是同階官員,你連官階都壓不了我,我們巡牧軍在這外面生死交戰,又豈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我為什麼不敢讓你滾?”

“連阿貓阿狗都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是那些阿貓阿狗沒有自知,還是我的脾氣一直太好了些?”

……

林夕的話語越來越為不善,所有的巡牧軍軍士聽得越來越吃驚,越來越沉寂,但是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心中卻是越來越覺得痛快,直到林夕最後幾句出口,這些巡牧軍軍士簡直差點忍不住轟然喝出一聲彩來。

聞迦晨的臉色由鐵青變得血紅,有數次想要拔刀。

但是官員之間禁止決鬥,殘存的理智告訴他拔刀非但是更加愚蠢的事情,而且根本奈何不了對方。他終於明白,這羞辱是自己找的,是他自己太過自視甚高,又太過小看了這樣的對手。

想到了自己要傳達的軍令,他便又恢復了幾分理智,強行忍了下來。

所有的巡牧軍軍士看著這名監軍處官員,看著他不發一言,臉孔由青轉紅,又開始恢復沉默陰冷。

“羊尖田山巡牧軍接軍令,立即啟程,日落前趕至東北五十里旅人芋林,搜尋接應黑蛇軍軍士,及任何不屬於我雲秦軍方的修行者。”

聞迦晨取出了一枚龍蛇鐵令,丟給了林夕。

這一句話出口,想到這人不管多麼難纏,不管多麼厲害,終究不可能活着走出大荒澤,他的胸中便又有了些殘忍的快意。他便也不再說任何的話,看都不看林夕一眼,直接轉身離開。

“黑蛇軍?”

辛微芥和康千絶等所有人都徹底變了臉色。

黑蛇軍代表着什麼樣的戰力,任何龍蛇邊軍的人都十分清楚。

這軍令…卻是意味着,黑蛇軍都已經在那旅人芋林裡面,被打散,打潰了?那這旅人芋林之中,會是什麼樣的敵人存在?

……

一名渾身散發着說不出的肅冷氣息的將領站在一個龐大的沙盤前。

他的面目並不蒼老,唯有五十歲左右的年紀,但是因為他身上的鎧甲上都是銅綠色符文的關係,卻是給人一種他已經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征戰,如同從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戰場之中走出的感覺。

他的面目普通,眼角略微有些皺紋,但兩條濃眉卻是如同兩柄刀,如同兩柄流淌着真實殺意的刀。

他身前的沙盤上有許多黑色的旗幟,其中有一些紅色棋子般的圓石。

唯有一顆異常圓潤透亮的綠寶石。

此刻這顆綠寶石便擺放在沙盤上一大片林地之中。這片區域之外,由沙盤上一條條划出的紋理來看,許多黑色旗幟,都在朝着這片林地而去。

旅人芋林,便是這片林地在沙盤上的標註。

…...

許箴言在許家的一間清淨別院中。

他的父親,雲秦刑司的第四號人物,刑司司監許天望,便站在他的身旁。

許箴言只是許天望的第三子,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然而歲月在身着黃衣,文士打扮的許天望面上卻似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他英挺光潔的面目,看上去和許箴言竟也是相差無幾,若是不知道的人,恐怕只會從兩人有幾分相似的面目上判斷兩人是兄弟,而不會以為是父子。

此刻這名身穿普通黃綢衣的溫雅刑司大員,負手靜靜的看著面前一株石榴樹。

這株石榴樹很高大,結了許多豐滿火紅的果實。

許箴言也看著這株石榴樹,只是他越看越不明白,不知道這株石榴樹有什麼好看的,他不明白為什麼父親難得有時間和他見一面,卻是長時間的不說話,只是看著這株石榴樹。

就在他忍不住,終於要開口之時,許天望英俊的眉宇之間,卻是透出了一絲淡淡的失望和嘲諷之意,嘆息了一聲:“你還是沒有足夠的耐心。”

就在這一聲嘆息聲發出之時,兩人面前那株石榴樹上,一顆最大,但明顯還未徹底成熟的石榴果卻是從樹枝上脫落了下來。

許箴言瞬間微微失神。

這顆火紅的石榴果並沒有掉落在下方的泥土之中,而是被一種無形而柔和的力量托着,飛到了他和許天望的面前。

然後這顆石榴裂了開來,其中一顆石榴子落入了許天望的手中,裂開的石榴,卻是飄落到了許箴言的手中。

“父親…”許箴言是修行者,他知道這種柔和而無形的力量,比起瞬間將整顆石榴樹全部摧成飛灰的力量更為可怖,需要的境界更高,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的修為竟有這麼強大,一時間他便更加的失神,然而許天望卻是緩緩的出聲,打斷了他想要開口說的任何話。

“李苦在看著蝦跳出水之後的第五年,就已經能夠做到如此。”

許天望將手中未成熟的石榴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嚐着微甜而澀的問道,看著許箴言,慢慢的說道:“雲秦很多大人物對於如何掌控權勢的看法不同,有些人認為控制金錢便可控制一切,有些人認為控制人脈便可控制一切…但我和大莽的這位大修行者的看法卻是一致的。這世間,唯一決定一切的,便是力量。”

“我現在在刑司只是位列第四,但我的權勢卻並不止第四,而且我從來不去為多控制一些東西,多管一些事而和別人爭,我也從不擔心我升不上去的問題…因為我的修為比刑司的任何一個人都高,我的力量比他們都強…強到讓周首輔和聖上都沒有辦法忽視我看法的地步,只要我的修為再有突破,那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你們青鸞學院也是一樣…難道你認為這世間畏懼的,是你們青鸞學院的榮光麼?”

許天望笑了起來,微諷搖頭道:“還不是因為青鸞學院的力量。”

“你的哥哥和姐姐的修行資質都遠不如你,只有你進入了青鸞學院,有明真丹之助,你成為修行者也比他們早出很多,所以我對你要求的自然比對他們要多。”看著有所悟,額頭微汗的許箴言,他接着平靜的說道,“但令我失望的是,你一直都不明白我方才說的道理。”

“仇恨、不甘、焦慮、失意、恐懼…等等諸多因素,對於修行者而言,都是阻礙前進的無形繩索。秦惜月和林夕雖然出色,但若只是和他們的糾纏,就成了你的心障,那你將來能有什麼樣的出息?這世間,強大的對手不知道有多少。你要明白,你的對手只是你自己,若是你能成為耀眼奪目的將星,你的力量能夠和李苦一樣,讓這世間都為之畏懼,所有的一切,也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林夕的修為已經遠勝於你。他只差一步便可到大魂師的修為,然而你卻是連普通中階魂師的戰力都不如。所以你除了必須明白我說的之外,還必須接受懲罰。”許天望看著許箴言,淡然道:“聖上要換掉南宮蒼月,然而南宮蒼月卻不肯,所以聖上派去宣讀旨意的人,甚至派去替換他手下將領的人,都被他沿途刺殺了。只要連撤換他和他手下將領的人和命令都到達不了西邊,他就依舊裝作不知道,依舊是大將軍,西邊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他的位置…元老們也無法容忍他的這種做法,所以西邊必定會有大亂…我會派你到西邊去修行。”

許箴言渾身冷汗淋漓,深深躬身,臉色蒼白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會讓父親失望。”

“等你什麼時候到高階大魂師了,我才會再見你。否則你也不用回來了。”許天望有些清冷道:“至於林夕,他不可能活…就算他渡過了一次危險,還會再次派他去更危險的地方。他不是神,不可能次次都安然渡過。”

說完這句,許天望便轉身離開這個院落,連看都不再看許箴言一眼。


[ 本帖最後由 r3431323 於 2012-9-11 21:4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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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二章 看得遠,才走得遠

看著許天望的背影,許箴言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

他對自己父親的性情十分瞭解,知道許天望雖然表面上是一個非常溫和儒雅的人,但實質上卻是骨子裡十分冷酷的一個人。

只是他原本以為,許天望只是對別人冷酷,對自己的兒女,自然是要寬厚許多,不可能和對待別人一樣。然而今日的談話,許天望只是說出失望二字之時,許箴言就已經明白自己錯了。他知道自己在許天望的眼中也根本是和他那些手下一樣沒有任何的區別。

這是真正的用死亡威脅來逼迫他提升自己的實力,若是他的修為提升速度無法達到許天望的預期,恐怕許天望也會將他隨便當成棄子一樣用,根本不會有任何的憐惜。

……

“許天望對於自己和自己所能倚仗的東西看得十分清楚…他知道以許家的根基,在別的方面對於別家而言根本沒有優勢,他知道江家看中他,只是因為他的個人修為和冷酷,這些年,他便是什麼都不管,只在這一條路上走到黑。人貴有自知,所以用不了多少年,許天望肯定會成為刑司的司首,將來他肯定會成為你在朝堂之中繼續往上走的勁敵。”

就在許箴言看著許天望的背影陷入深深恐懼之中,知道自己想要保住性命的唯一辦法只有拚命修行之時,在龍蛇邊關的白山黑水之間,有兩人卻是也正站在一株被雷劈過的野柿子樹下,正好談及許天望。

說話的是一名鬚髮潔白的老道,清瘦,仙骨道風,淡青色道袍大袖飄飄,給人感覺隨時都會隨風飄去。

他的身旁是一名年輕的將領,身穿普通黑甲,負着一柄黑鞘長劍,面目也是十分英俊,但嘴唇卻是比長公主還要薄,這在一名男子將領身上,在此種鐵血邊關之地,便簡直如同兩柄鋒利的小劍,使得這人看上去異常肅冷,殺氣異常的重。

“為了對付一名青鸞學院的新生,便如此大動周折,是顯示要動青鸞學院的決心,還是要刻意顯示自己的冷酷?”年輕將領沉吟道:“我本身也有些看不慣,按軍師的意思,既然許天望將來不出意外必成司首,將來必定是我更上一步的競爭對手,那這次我是要幫一幫這名青鸞學院的一年生了?”

“這名青鸞學院的一年生恐怕同樣是你將來的競爭對手。”

被他稱為軍師的老道搖了搖頭,道:“你現在還沒有到足以和司首競爭的位置上,而且還沒有能力對付許天望,你自然要先盡一切可能,解決掉這名你很有機會殺死的競爭對手。”

年輕將領皺了皺眉頭,“除了是未長成的風行者,他還有其它特別的地方?”

“你要明白,這天下,本來就是一些強者的遊戲。”老道微眯了眼睛,看著他道:“雲秦朝堂,便是聖上、九個元老和青鸞學院之間的遊戲。挑選一些人着重培養,為將來接替一些至高的位置做準備,這本身就是那九個元老最擅長,也非玩不可的把戲。”

“一個人的能力除非像張院長一樣,能夠強大到逆天的程度,否則在雲秦,一個人再怎麼算計,努力,又怎麼比得上這九個元老的刻意提拔?”

“胡闢易三十三歲便已至千霞邊軍正一品…還有聞人蒼月,一開始還不是聞人老首輔使力一路推上去的,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聞人家的這名遠親會厲害到連坐在重重帷幕之後的他也根本控制不住。”

“許天望是江家選的上位者,胡闢易是高家選的上位者,文軒宇是文家的獨子…這些都是你將來在雲秦朝堂之中的真正競爭對手。至於林夕,按我得知的消息,也已經有一家準備刻意提拔他,只要他在大荒澤不死,積累戰功出去,我敢肯定,他到時陞遷的速度絶對不會比你慢。”

年輕將領神色沒有改變的點了點頭,對於他而言,只要最後的這句話,他就已經明白,他只是沒有過多的關注這種角色,不知道這個情報而已。至於老道前面說的,他本身便十分瞭解,對於他而言幾乎是廢話。

老道看了他一眼,也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卻是又搖了搖頭,道:“除了你不知道的這些情報之外,他這個人本身,也讓我覺得異常危險。”

“能成為青鸞學院天選和得到風行者傳承的,絶對要比一般人聰明得多,他自然明白現在的一些軍令都是故意對付他,然而他卻還是選擇了執行。即便不是聰明人,也總會想出一些推脫的方法…他這樣做,只能說明他是自己要玩這樣的遊戲。他和許家玩,和當今聖上玩這樣的遊戲…他的心氣極高,要麼不長成,長成之後,恐怕比胡闢易和許天望等對手要難對付得多。”

“那我會做得徹底一些。”

這名嘴唇極薄,如兩柄薄薄小劍的年輕將領凝重的點了點頭:“若是別人殺不死他…我到時會選機會親自動手。”

“不讓這名潛在的對手活下來,只是排在第二的事情,你第一要保證完成的,是生擒那名來自大荒澤之後的女修行者。”老道正色道:“這是這一戰之中,最大的戰功。”

……

……

“這個遊戲叫‘看你死不死’,我是修行者,如果什麼都怕,什麼都不敢做,那就真的只能呆在我出來的大山裡面養老了,這我不喜歡。而且我也想看到那些人的失望和失意…只是想要讓他們失望和失意,純粹的接受他們的安排是不行的。”

林夕手裡拿着軍圖,嘴裡嚼着一個青黃色的野果,緩緩的在一片長滿蘆葦狀植株的爛泥地中穿行着,同時和身旁的辛微芥和康千絶說著話。

“我們巡牧軍先前完全堅決的執行了每一個軍令,又接下了這個軍令,我擺出來的姿態,便是讓他們以為,我什麼軍令都會接受。他們真是這麼以為,他們便錯了。”

“大荒澤裡有穴蠻,有無盡的危險,但正是擁有許多對於修行者而言寶貴的東西,也是修行者的天堂,所以也是帝國最開始想要徹底佔領的原因。”

辛微芥和康千絶由一開始的不解,變成震驚,“林大人,你的意思,你不想接受上峰的安排,不去旅人芋林?”

林夕微微一笑,道:“去當然要去,不過像我們這樣的小隊,遭遇穴蠻被迫改變行進途徑,迷路等等,到達的時間有些延遲,這也是難免的事情,只要我們能夠證明我們一直在盡最大的努力行軍,上面便不可能以此來治我們的罪,不可能削掉我們應有的榮光。”

“現在的情況已經十分清晰了,這場戰役,是要圍剿穴蠻的重要人物或是敵國的強大修行者。”微微一頓之後,林夕沉吟道:“我們可以晚到,然而對手不可能一直在一個地方等着,我們只要讓那些玩遊戲的人安排落空,便會錯過最大的危險。”

辛微芥用力的嚥了口口水,若是別的將領對他這麼說,他肯定會懷疑對方只是貪生怕死,然而經過前兩次大戰,他們巡牧軍所有人對林夕是什麼樣的人已經極其的瞭解,“林大人,那你接下來準備從哪裡繞路走?”他心中無法平靜的看著林夕,問道。

“從金楓谷走。”林夕在手中的軍圖上點了點,看著辛微芥和康千絶道。

辛微芥和康千絶瞬間變了臉色:“金楓谷?”

金楓谷是一個區域超過二十里的谷地,因為其中長滿許多葉片是金黃色的植株而得名,但內裡除了有大片大片的淤泥地不說,最為重要的,是內裡有閃電蟒的存在。

閃電蟒,非但是那種和食人巨蜥一樣,氣力非常恐怖,而且就如同獸類中的修行者,也能夠匯聚和魂力一樣的力量在體內,雲秦將此種東西都稱為妖獸。

在雲秦的軍方地圖上,也明確的標出金楓谷是一塊死地。

“你們不用從金楓谷穿越,只要從金楓谷這一側丘陵穿過便是。”林夕在軍圖上划出了一條路線,認真的對著辛微芥和康千絶仔細解釋道:“金楓谷雖然對於軍方來說是絶地,但裡面有對修行者有大補作用的金風草,還有若是能夠得到閃電蟒的卵,便更好。對我今後的修行,會有大用處。”

……

“他想要做什麼?”

長滿蘆葦的爛泥地中,察覺到林夕和巡牧軍的走向發生了變化,紅衫女琴師也停了下來,驚訝的取出了軍圖,只是掃了一眼,她便明白了林夕的用意,嘆了口氣,“不愧是你的嫡傳弟子…他居然把這大人物的遊戲徹頭徹尾的變成了一場修行,他竟然已經想到今後國士級修為之上融魂的事情了…”

紅衫女琴師的身旁只有那一名渾身籠罩在如永恆黑夜般的黑袍中的學院瘦弱女學生,沒有佟韋的存在,她這一聲嘆息發出之後,也沒有任何的回應,但她知道這名強大的風行者肯定是聽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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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三章 是地獄,也是天堂

林夕是青鸞學院的天選。

而且和以往所有天選不同,他是被夏副院長列為天樞級的秘密,再加上他是長公主推薦至青鸞學院,又在和雷霆學院的對抗之中大放異彩,所以他早早的就和長公主、雲秦皇帝、夏副院長這種對於世間一般修道者而言高不可攀的存在有了交集。

所以連許多連許箴言都不明白的事情,他的心中卻是早就十分清楚。

何處不修行。

對於林夕而言,既然來到了這個如此壯闊的世界,那他的人生,便就是一場修行。

…...

林夕站在一個大半人高,需要躬身才能進入的扁圓土洞口。

他不停的咀嚼着一根像甘蔗般的秸稈,嚼出內裡的所有汁液,然後將殘渣吐在旁邊的黑泥水塘之中。

他的周圍是異常濃密的劍麻狀荒草,以及一株株葉片是淡金黃色的奇異大樹。

大荒澤是蠻荒和死亡纏繞之地,連一個可以直接飲用的清水水源,在這裡面都很難找到。

若是將普通人丟到這裡面,即便沒有穴蠻的存在,即便他會發現地面上到處都是水窪,但他卻會發現找不到可以入口的水,然而對於修行者而言,同樣也是天堂。

像旅人芋一樣的許多植株可以提供足夠飲用的清水,很多唯有大荒澤這種腐爛淤泥地中才生長的藥草對修行者有着很大的好處。

林夕此刻嚼着的這根表皮微紫黑的秸稈是黑蒜蔗,汁液就像是大蒜汁和紅糖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雖然難吃,但在青鸞學院的記載之中,卻是功效和老江團一樣的大補之物。他是抱著金風草和閃電蟒卵的目的進入了金楓谷,但只是在進入谷口的不遠處,就發現了六株在雲秦別處極其稀少的黑蒜蔗。

他已在金楓谷的深處,是真正的荒無人煙,密密麻麻生長着的金楓高達五六米,正好和外面的地面齊平。

他發現的這個扁圓土洞,洞壁十分緊實,而且有許多銅錢大小的印子,而且還略帶金黃色,這正是閃電蟒進出洞穴時,身上的鱗片和泥土擠壓,身上一些金黃色的體液滲透在泥土中形成,正是記載中閃電蟒洞穴的最典型特性。

閃電蟒本身便是許多修行之地研究之物,這世間的許多符文,有不少都是修行者研究妖獸聚集魂力和元氣之法而研究出來。閃電蟒的可怕,在於渾身鱗甲能夠和魂兵一樣發出足以將人電成焦炭的電光。但閃電蟒也有十分虛弱的時期,每次蛻皮時,或是產卵時。

在青鸞學院上靈祭系課程時,林夕就記得十分清楚,閃電蟒的壽命大致在四十年,但一生中要蛻皮十三次,每次蛻皮歷時一個月,而成年的閃電蟒是雌雄同體,每年都會產下一枚閃電蟒的卵。而孵化這卵就要耗時兩個月,而且還未必能孵化得成功。一條閃電蟒一生之中能成功培育出三條以上的閃電蟒,便已經算是高產。

所以一條閃電蟒一年之中可能就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是處於虛弱期,對於一般的修行者而言,根本無法判斷出蛇穴中的閃電蟒是正處於虛弱期還是氣力正望的時期,根本不敢進入探查。

閃電蟒的蛇穴對於修行者而言有三件東西十分珍貴。

第一件便是閃電蟒本身,成年閃電蟒的鱗甲可以用來煉製魂兵甲衣,十分強韌,同時如同自帶符文,可以激發出威力不弱的電芒。

第二件便是金風草,實際上林夕和辛微芥、康千絶提及的這種藥草,便是唯有在閃電蟒的蛇穴之中,生長於閃電蟒盤踞的地方的一種蕨葉類植株,這種植株生長所需的養分,便是閃電蟒身上黏液中的一些成分。

第三件東西,便是閃電蟒的蛇卵。當修行者的修為達到國士級之上,便可以用融魂的修行之法,有機會可以抽取一頭妖獸幼獸的力量融合在自己的魂力之內,若是融魂成功,全力出手時,便相當於可以平添一頭融魂的妖獸的力量。

林夕此刻的修為距離國士級還尚且很遠,他還不知道任何融魂的修行之法,但他已經從一些有關修行的書冊裡面知道了這一點。若是能夠得到一顆閃電蟒的蛇卵,不僅可以將來用以融魂,而且還有另外一個選擇…可以像靈祭一樣,試着看能不能將之收服,成為修行者的侍寵。

妖獸的數量本身十分稀少,又是只是大荒澤、碧落陵、千霞山等這種對於修行者都十分凶險的地方存在,本身難以獵殺,要想獲取幼崽便更難。

然而林夕具有別的修行者所沒有的能力。

別的修行者絶對不敢進入閃電蟒的蛇穴,因為他們不能確定裡面有沒有閃電蟒存在,不能確定閃電蟒是最為強盛的時候,還是虛弱的時候。

在狹窄的蛇穴裡面,修行者難以施展得開手腳,發揮不出平時的戰力,但林夕不同,他卻是有着可以一試的機會。

……

林夕並沒有觀察太長的時間,在咀嚼完了最後一根難吃但能飽肚還能對修行有用的黑蒜蔗之後,他便開始計算時間,然後彎腰鑽入了前方的扁圓洞穴之中。

這個蛇穴沒有什麼岔路,但異常幽深,足足三停的時間過去,還根本沒有見底,好像依舊無窮無盡般往前蔓延。

林夕前進的速度比一開始進入時快了許多,驀的,他的腳步卻是又緩了下來。

前方的扁圓形土洞變得略微開闊起來,地面上卻是出現了許多散亂的白骨。

林夕面色凝重了一些,輕柔的拔出了晨光長劍,但是他前進的速度卻是沒有絲毫的減緩。

只是又往前走了數十步,他的面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橢圓形的“房間”。

一座白骨組成的小山佔據了這個橢圓形“房間”的小半地面。

白骨的間隙之中,生長着許多一蓬蓬的亂草,而這些亂草之中,有數叢金黃色蕨葉植物,卻是第一時間佔據了他的視線。

這便是閃電蟒的蛇穴,那幾叢便是對於林夕修行十分有用的金風草。

這數叢金風草生長的時間已經不短,加起來有三十幾片葉子,足以令林夕興奮,然而此刻林夕的眉頭卻是微微的蹙了起來。

因為按照記載,閃電蟒的進出都是一條路,然而此刻他的右側,這蛇穴的一端,卻還有一個扁圓形的洞。

林夕是風行者,他對於風的流動的感知超過一般修行者,他此刻便感覺得出來,那個扁圓形的洞中有一些微微的風流進來,這就說明那的確是另外一個出口。

但這明顯是完全不符合閃電蟒習性的一件事。

正在驚疑之間,他便聽到,那個扁圓形的洞中,有輕微的聲音傳來。

這聲音,就像是有人在遠處剝煮雞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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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四章 你是誰

因為還有時間,林夕並沒有什麼遲疑,將數叢金風草從白骨堆中拔出之後,便用極快的速度穿行於有微風流入的扁圓土洞之中。

輕微如剝殻的聲音在這種極幽極靜的環境之中變得更為清晰。

林夕的腳步驟然停住,身體於瞬間微微繃緊。

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和龍光採石窟一樣的巨大洞窟。

這個洞窟明顯是人工挖出,四壁上還有着一些明顯的人工挖掘的痕跡,然而頂部卻是有無數根系和許多藤蔓類的植株垂落下來,有些根系和泥土之間有着細微的縫隙,有些微弱的光透下來,還有水滴沿著這些根系和藤蔓滴落下來。

半濕半乾的地面上長了許多青蔥的寬葉植物。

不像是走入了一個地底洞窟,倒像是進入了一片雨林。

洞窟的四壁和頂部看上去被根系穿得千瘡百孔,但每一塊泥土卻都又被這些根繫牢牢固定着。

聲音的來源來自於洞窟的中央。

在那方圓十來米的地面上,人為的鋪設了厚達數米的乾草,這些乾草上方的洞頂奇異的沒有任何根系和藤蔓垂落下來,因為沒有任何水滴直接滴落,這些乾草除了地面接觸的部分之外,其餘都顯得十分乾晰。

這些乾草的上面,一共有五個半人多高的蛋,蛋殼都像是淡黃色的銅皮。

而此刻,其中一個蛋殼已經裂開。

有一個巨大的淡黃色甲蟲從裂口中拱出了一個頭,正在慢慢的啃吃著蛋殼。

從蛋殼和這個甲蟲雙顎間簌簌落下的許多如石粉般的粉末來看,這蛋殼一定異常堅硬,而這甲蟲的顎牙必定更為堅韌。

剛剛破殻而出的,自然還是幼蟲。

即便體型不會再生長,此刻這蛋殼中的這一頭甲蟲也是已經磨盤般大小。

他從未見過這樣體型龐大的甲蟲,甚至連這種甲蟲的記載都沒有見過。

然而此刻林夕卻並沒有過多注意這頭正在破殻而出的巨甲蟲,他的目光卻是停留在了距離這頭破殻而出的巨甲蟲大約十幾步的左側。

那裡,數十條藤蔓糾結成了一團,其中,卻是有一股讓他感覺極其危險的氣息。

一條條微濕的綠色藤蔓驟然微微的顫動了起來,內裡之物也似已經發現林夕的到來。

驀的,有抑制不住的咳嗽聲從其中驟然響起。

這咳嗽聲十分輕微,然而落在林夕的耳中,卻是讓他的呼吸微頓。“你是什麼人?”林夕一動不動的盯着這團綠色的藤蔓,出聲問道。

“你們出動了這麼多軍隊和修行者,只是為了要對付我…你還要問我是什麼人?”

一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聲音清冷,充滿了憤怒、哀傷,以及冰冷的殺意。

一條條糾結的藤蔓像一根根青絲散了開來,露出了內裡的人。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名和邊凌涵一樣嬌小的綠衫女子。

綠衫女子眉目如畫,她的雙瞳是綠色的,她的髮絲,也是綠色的。

林夕心中吃驚,眉梢緩緩挑起。

然後他看到了綠衫女子眼瞳中的憤怒、哀傷、無助、決然、以及殺意。

“原來我們龍蛇邊軍那麼多調動…決死令…那麼多穴蠻拚命突襲,都只是為了你?”林夕心中震驚着,看著這名少女,難以理解的出聲:“你到底是什麼人?”

聽到林夕震驚之下脫口而出的“那麼多穴蠻拚命突襲”,綠瞳女子眼中的憤怒和哀傷就多了幾分。

“我們是敵人。”

她看著林夕,說出了這一句。

隨着這一句出口,她綠色眼瞳之中所有的憤怒、哀傷、無助,全部化成了最冷厲的殺意。

她的身體從散落的綠色藤蔓間飄飛了出來。

一道對於林夕而言無比磅礴的氣息,從她的袖中升騰了起來。

林夕還處於極其的震驚之中,他想不明白這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竟然能令整個雲秦軍方不計死傷的調集軍隊進入大荒澤,令那麼多穴蠻捨生忘死的衝來救援,甚至以大隊的犧牲,只是想在雲秦軍方的佈置下衝出一個小小的缺口,讓雲秦軍方來不及調動軍隊補上去。

因這名少女先前眼眸中那些純真的情緒,他心中甚至對這名少女沒有多少的敵意,然而此刻這名少女不由分說便直接出手,讓他根本無從選擇。

光是此刻從對方衣袖中升騰而起的這一股磅礴的氣息,他就知道對方的修行境界比自己高出太多,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對方的對手,所以他沒有絲毫的廢話,也沒有絲毫的猶豫,明亮的眼眸光芒大盛之際,完全放棄了出手一搏的念頭,微微綳的身體直接往後如箭矢般倒躍而出,在雙腳落地的瞬間,便完成了一個轉身,在不能完全站立的通道之中拚命狂奔而逃。

只在林夕落地轉身的瞬間,綠瞳少女已經到了這個洞口。

林夕直接不戰而逃的行為讓她的臉色變得越加的憤怒,她忍住了發出一聲尖嘶的衝動,身上的氣息卻是比方才又狂暴了數倍,她的手中現出了明月般的光華,通道中的空氣被龐大的力量壓得如同形成了一柄無形的長矛,急劇的朝着林夕的後背延伸,大塊大塊的泥土被震得不斷崩塌下來,又被快速噴湧通過的空氣瞬間震成粉碎。

林夕感覺到了身後傳來的恐怖壓力,在他的感知之中,身後簡直就如一條身軀比這孔洞還龐大的閃電蟒正在嘶吼着強行破土前行,然而他並沒有直接放棄這寶貴的和遠遠超出自己修為的強大修行者對敵的機會,他手中的長劍揮灑了出去,不停斬入上方的洞頂,朝前狂奔的腳步卻是沒有絲毫的停止。

原本結實的洞頂大塊大塊的崩塌了下來,依舊全部被綠瞳少女手中明月般的光華震得粉碎,無法將她掩埋在這通道之中。然而她卻是再也無法控制得住心中的情緒,發出了一聲極低極厲的尖嘶,臉上浮現出了兩抹極不健康的紅暈。

她的綠瞳和綠色長髮都在這瞬間發出了翠綠色的光華。

一股以林夕此刻的境界根本難以察覺到,也根本難以理解的力量沿著她急劇顫動的左手五指滲入了周圍的空氣之中,滲入了周圍的泥土之中。

……

林夕依舊在狂奔,依舊在腦海之中仔細而精準的計算時間。

即便只是逃,在對方這種級別的修行者的氣息和力量壓迫之下,他的精神專注程度和魂力以及身體潛能的激發,和那些穴蠻戰士對戰時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是修行,而且他還有足夠的時間。

然而就在此時,他身前的土地之中,卻是出現了一絲異樣的響動。

一股莫名的力量纏繞捆縛住了他的雙腳,使得他急速前衝的身體瞬間失卻了平衡,狠狠的朝前衝跌出去。

林夕身體直覺反應的雙腳用力一爭,聽到了數聲裂響,竟是沒有能夠掙脫出雙腳的束縛,在即將衝撞在地的瞬間,他勉強的側轉過了身體,看到的景象卻是讓他心神大震,連下一個應急的動作都沒有能夠做出,肩膀狠狠的落地,衝出了一股泥浪。

纏繞捆縛住了他雙腳,一直蔓延到他膝蓋部位的,竟然是無數條從地下伸出的細根。

這些植物的根繫在一股無形力量的控制下,竟是不僅變得如有生命,而且還比平時更為強韌。

“轟!”

也就在他剛剛沖跌撞地,看清楚纏繞在他雙腳上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之時,他身後所有堵着的泥土全部激碎,化成了一股塵土洪流狠狠的錘擊在他的身上,壓得他根本無法動作,胸口悶得要吐出血來。

綠瞳少女在這股塵土洪流的後方,渾身粒塵不沾,髮絲上散發的淡淡翠綠色光芒,愈發襯得他容顏嬌嫩鮮艷。

“即便是國士…恐怕也根本沒有這樣的修為,國士之上的修行者,原來可以強大到這種地步。”

無法呼吸,甚至被塵土洪流和變得粘稠至極的空氣壓得一時無法動作的林夕心中苦笑,準備動用自己的能力逃脫。

然而就在此時,看似就要如一片綠荷飄落在林夕身前的綠瞳少女突然頽然落地,一口鮮血不受控制的從她口中噴了出來。

林夕的眼睛還無法睜開,但是他卻感知到了這樣的變化。

他閉着眼睛,手中的淡青色長劍揮灑而出,斬斷了腳下的層層細根,整個人隨即翻滾出去,站了起來。

胸肺之中撕裂般的疼痛和丹田處魂力要徹底潰散的感覺,在她的體內徹底瀰漫開來,加上極度的憤怒,使得她的整個身體都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你無恥。”

她看著努力睜開眼睛的林夕,忍不住尖嘶罵出了這三個字。

洗了個灰塵浴,說不出灰頭土臉的林夕有些摸不着頭腦,輕呸吐着口中的塵土,莫名奇妙道:“我哪裡無恥?”

“我從沒有見過雲秦修行者像你一樣,不打就跑的,而且還用這種斬塌通道的手段。”綠瞳少女極憤怒的厲聲罵道。

“噗!”

林夕忍不住笑了起來,“明知打不過你,我不跑難道就站着等死?”

“看來你遇到的雲秦修行者還不夠多,而且在這裡…遇到的都應該是軍方的修行者,他們應該都比我厲害,而且都會想要拚命的抓住你,所以你才會覺得雲秦修行者不怎麼會逃跑。”看著渾身不停顫抖着的綠瞳少女,林夕有些同情的接着道:“你是因為本來就傷勢沉重,所以想用決烈的手段,想將我一下殺死,沒想到我這樣做…結果你為了不讓我逃出去,反而牽動了傷勢。”

“你到底是誰?雲秦軍方要這麼拚命的圍殺你做什麼?”看著綠瞳少女的神色,林夕看出了她眼下最顧忌的事情,硬生生的忍住了幾句想說的話,只是再次看著她,再次問出了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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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五章 地行遊記

綠瞳少女依舊沒有回答林夕的任何問題。

通道中剛剛才平靜下來的渾濁空氣又瞬間劇烈震盪起來,隨着她的一聲悶哼,她的身體破開了前方的空氣,像離弦之箭般到了林夕的面前。

林夕沒有感覺到方才強大的魂力激盪的磅礴氣息,他知道對方體內的傷勢已經不容許她再行連續調用魂力,然而這一瞬間的破空嘶鳴聲,讓林夕最直接的感知到,即便只是肉身的氣力,對於自己而言依舊是十分的恐怖。

親身體會高階修行者的肉身力量,這對於林夕來說自然也是一種難得的經驗。

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於瞬間顫動起來,眼光死死的盯住了綠瞳少女手中握著的那一團急劇朝着自己襲來的黑影。

“嗤!”

他手中的晨光長劍以驚人的速度飛斬了出去,準確無誤的斬中了綠瞳少女手中的那團黑影。

“當!”的一聲爆響,火花四濺。

綠瞳少女手中是一個明月般色澤的圓環。

林夕發出了一聲悶哼,手指和手腕間的骨骼瞬間發出了近乎骨裂般的聲音。

他沒有強行堅持,晨光長劍往後蕩了開來,但與此同時,他的左手也揮了出去,手中的翠綠色短劍卻是又在整個身體微斜之際,斬在了這個明月般色澤的圓環上。

翠綠色短劍依舊被震開,明月般色澤的圓環依舊破空前行,然而往後仰微仰的林夕卻是以一個明顯已經失去了平衡的姿勢往後翻滾了出去。

綠瞳少女手中的圓環並沒有落在林夕的胸口,而是落在了空處。

綠瞳少女憤怒的咳嗽了起來,又咳出了一口鮮血。

她並不知道林夕的閃避動作來自青鸞二十四式和長期對於平衡感的磨礪,她也不知道林夕的雙劍擊來自於陳妃蓉的劍技,但她感覺得出以魂力的急速調動來連續兩劍消磨自己圓環力量的劍術以及閃避的身法都是巧妙到了極點。

她沒有想到,一名還未突破到大魂師的修行者,卻有這樣的戰力。

“你殺不了我的。”

只是接了一擊,林夕的雙臂就已微微的顫抖,額頭上就出現了汗珠,但是他明亮的眼眸中卻是出現了自信的神色,他看著綠瞳少女憤怒的眼睛和嘴角的血跡,認真的搖了搖頭,道:“你的境界遠在我之上,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沒有魂力的支持,氣力會衰竭的很快,而且你體內的傷勢,也需要更多的魂力,需要你不要劇烈動作…你若是沒有受傷到這種程度,平時應該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輕易的殺死我,但是現在卻不行。”

聽到林夕的這句話,綠瞳少女的嘴角又流下了一絲鮮血。

她緊緊的咬着嘴唇,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林夕退後半步,暗暗警惕。

然而讓他微怔的是,好看的綠瞳中充滿更為憤怒和淒厲神色的少女,卻是緊緊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發一言,快步往後退去。

林夕驚訝的馬上追了上去。

綠瞳少女在洞窟中央的乾草堆前停步。

林夕距綠瞳少女二十步,綠瞳少女驀然轉身,林夕頓住,戒備。

但她卻沒有動手。

林夕更加驚訝的頓在當地,他看到綠瞳少女的身後,那頭甲蟲的小半個身體已經鑽了出來,讓他心中微凜的是,這甲蟲露出來的腿都似如同一柄柄巨大的鐮刀,看上去甚至比身上的甲殼還要堅硬,甚至閃着金屬般的光澤。

“喀”,一聲輕響。

又一個蛋裂開了,隨即響起了並不想像的吞噬蛋殼的聲音。

林夕突然覺得自己很蠢。

這種蛋當然不可能平白無故憑空變出來,自然是這種甲蟲生蛋生出來的。那能夠生出這麼大蛋的甲蟲,軀體當然是更加的龐大,絶對不會像自己一開始看到這蛋裡的甲蟲時,下意識的覺得這甲蟲已經足夠龐大…即便出來之後不長就已經很恐怖。

“你是想等着這些妖獸來對付我?”林夕忍不住問道。

綠袍少女覺得林夕也很愚蠢,既然是敵人,她為什麼要回答他的問題?而且她也不知道林夕只是因為閃電蟒而闖入這裡,以為雲秦軍方沒有受她的一些手段迷惑,而且以驚人的速度牢牢的鎖定了她真正的藏身範圍,已經在這片區域開始細密的搜索。在她看來,雲秦這名年輕的低階修行者不馬上出去報訊,反而在這裡廢話,就是最愚蠢的事情。

再加上想到那麼多穴蠻戰士為她而犧牲,她好不容易逃匿到了此處,卻還是被發現,她的心中便更加的冰冷,體內的傷處便更加的痛,便更不可能對眼前這名雲秦修行者說什麼。

所以她只是憤怒和冰冷的看著林夕,充滿殺意,一句話都不說。

得不到回答的林夕只有無可奈何且心驚的看著那幾個大蛋。

他看到這蛋殼本身對於這些幼甲蟲而言便應該是極佳的養分,一開始這甲蟲啃吃起來並不快,但此刻最先鑽出,已經探出小半個身體的甲蟲卻是越吃越有力氣,啃吃的速度已然堪稱驚人,幾乎每一個呼吸的時間,就有數個巴掌大小的蛋殼碎片被吞噬掉。

大約都到了時候,“喀”“喀”“喀”,另外三個蛋也相繼裂開。

“這到底是什麼甲蟲?”

林夕看到這些甲蟲的身軀幾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着,最先出來的那個甲蟲身外的蛋殼全部裂開了…是被它已經長大到蛋殼容不下的身體撐裂的。

這種甲蟲也沒有絲毫要蛻殻的樣子,只是整個身軀在很快的生長,如同一塊圓石般光潔的身體下,是八條看上去越來越驚人的鋸刀腿。

然而讓他更覺驚訝的是,這頭甲蟲卻是顯得非常溫順,既對綠瞳少女沒有什麼表示,也似乎將他當成了空氣,而且在吞吃碎裂蛋殼的同時,也開始大團大團的吞吃起下麵舖着的厚達數米的乾草起來。

另外四頭孵化稍晚的甲蟲卻是如同察覺到可口食物被人搶走,噬咬蛋殼的速度也明顯加快了起來。

綠瞳少女突然移步,走上了乾草堆,撿起了十幾片厚厚的蛋殼碎片,然後又移步下來,用目光制止了林夕的動作。

五頭巨甲蟲在這個過程之中都沒有管綠瞳少女。

林夕嚥了口口水,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在外面,黑蒜蔗汁水已經填飽了他的肚子,而且異常難吃的味道已經控制住了他的食慾,他現在是一點都不餓,他忍不住有這樣細微的動作,是因為這幾頭巨甲蟲實在是太能吃,而且吃得也太快了一點。

在吃光了大半的蛋殼之後,這五頭巨甲蟲的吃東西速度便真的只能用風捲殘雲來形容,每一頭巨甲蟲吞吃乾草起來,就像是有十七八個人在用叉不斷的叉起大團乾草,塞入它的口中。

不知不覺之間,這五頭巨甲蟲的身長已經至少有一個成年男子般長短。

……

乾草的厚度在極快的下降着。

“難道這樣吃就不會撐死麼?”

驀的,看到這些巨甲蟲還在不斷長大的龐大身軀,看著那八條異常有力的鋸刀腿,又想到了先前自己殺死的那一頭從地下衝出的巨蜥,剛剛才嘀咕了一聲的林夕發出了一聲急促的低聲驚呼,“那種巨蜥…是依靠這種巨型甲蟲挖掘,在地下行走的?”

“這地方,本來就是你們培育這種巨甲蟲的地方?….因為這裡本來就是有閃電蟒存在之地,雲秦軍隊一般不會進入。你們把培育這種巨甲蟲的地方放在了這種地方,才會更加的安全。”

洞窟之中的場景變得莫名的詭異和有趣。

林夕有些喋喋不休的對著綠瞳少女說著,如同唐僧,而綠瞳少女卻是如同有觀音在場的孫悟空,恨不得將林夕勒死,卻是沒辦法做,只能更加憤怒的看著林夕。

一股股臭氣開始瀰漫在洞窟之中。

五頭巨甲蟲在吃完所有的乾草之後,才開始排泄,排出散發着臭氣,如一塊塊黑色石頭般的乾燥糞便,令林夕終於住口,閉住了呼吸。

綠瞳少女的臉色更加冷戾,她緩步走到了這些身型已經是她數倍大小的巨甲蟲身前,伸手摩挲了一下其中一頭巨甲蟲的頭,將一片蛋殼放到了這頭巨甲蟲的嘴前。

這頭巨甲蟲頓時以極快的速度,一口將這片蛋殼吞下。

綠瞳少女又取出了一片,五頭巨甲蟲以和龐大的身體完全不符的敏捷聚攏了過來,就連林夕都感覺到了這五頭巨甲蟲的渴求之意。

然而綠瞳少女卻是沒有縮了縮手,躍上了身前的這頭巨甲蟲的頭部,然後握著這片蛋殼,朝着前方的一處洞壁伸出了手。

這頭巨甲蟲儘力的仰起頭,卻是夠不到她手中的這塊蛋殼,也不懂得將綠瞳少女掀翻下來,而是八條異常有力的長腿拚命的往前揮舞,一直往前。

八條長腿很快切入了泥土之中。

大塊大塊的泥土如同豆腐一般,被這頭巨甲蟲挖出,丟在身後。

綠瞳少女略微伏低在這頭巨甲蟲的身上,以免不被挖開的泥土砸到,與此同時,將手中的蛋殼距離這頭巨甲蟲的頭顱更近。

如受光明的指引,這頭巨甲蟲和身後的四頭巨甲蟲,隨着綠瞳少女的手指,極快速極振奮的前行。

一條巨大的通道,在地下飛速的往前延伸。

林夕沒有遲疑,也躍上了一頭甲蟲的背,看著四周的泥土以極快的速度從自己的頭頂和身周掠過,這感覺緊張而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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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六章 沒有對錯但無法選擇

深邃龐大的通道,在地下不停的往前延伸。

綠瞳少女感覺到了身下這頭巨甲蟲的背甲也已經微微發燙,看到巨甲蟲的口中已經不斷噴吐出微青的泡沫。她知道這頭還未徹底長成的巨甲蟲已然到了極限,接下來的前行,已經是在消耗這頭巨甲蟲的生命。

熟知這種巨甲蟲的溫順愚笨本性的綠瞳少女極其的不忍,然而她知道自己必須堅持下去,她不能讓那些已然為她犧牲的穴蠻白白犧牲,不能讓外面有更多的穴蠻為她犧牲。

她的手捏着蛋殼,捏得越來越緊,以至於堅硬至極的蛋殼邊緣陷入了她手掌的皮肉之中,切出了血痕。

一直等到身下的巨甲蟲張開的大口都終於被粘稠青色的泡沫堵住,連呼吸都變得斷續,已經不知在地下穿行出了多少里的綠瞳少女才咬牙往上抬起了手,不停往上。

五頭巨甲蟲破土而出,而後力竭於地,再也無法挪動自己龐大而笨重的身軀。

外面是一片異常濃密的芭蕉林地,滿眼蔥綠,濕潤的水氣在芭蕉葉上凝結,滴落,如同微雨。

在蔥綠的掩映中,綠髮綠瞳的少女宛如精靈,美麗得驚心動魄。

在從巨甲蟲背上跳下之時,她的綠瞳之中,有珍珠般晶瑩的淚水灑落,落在巨甲蟲發燙的背甲上,發出了輕微的嗤的一聲,旋即變成數團淡淡的白氣,消失無蹤。

她掏出了所有的蛋殼,一個個分別送到了五頭巨甲蟲的嘴中。

五頭巨甲蟲咀嚼着這些蛋殼,身體微動,就連林夕都能感覺出這五頭巨甲蟲的高興與滿足,然後林夕看到這五頭巨甲蟲在高興和滿足中死去,發燙的龐大身軀慢慢變得冰冷,頭頂芭蕉葉上淌落的水滴落在這些巨甲蟲的身上,不再冒起一團團的淡淡白氣,而是變成一灘灘清澈的水流,沿著淡黃色的背甲流淌下來。

林夕微微靜默,不為其它,只為這一瞬間他感覺到的人性的力量。

然而這名他依舊不知身份,只知不可能是穴蠻的綠瞳少女卻並未給他任何回味的時間。

她依舊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決然的抬起了頭,看著林夕,然後她的身體震碎了從上方掉落下來的水珠,掠向了林夕。

她決絶的沒有任何迴轉餘地。

她的這一擊正大光明,手中明月般的圓環破風而至,直直的擊向林夕的胸口。

簡單、直接,但因為純粹的速度,而變得難以抵擋。

因為太快,林夕只來得及做出和先前一模一樣的反應,他右手的晨光長劍斬殺出去,於瞬間和這明月般的圓環撞擊在一起。

然而和上次不同,就在兩件魂兵相接觸的一瞬間,明月般的圓環上亮光微閃,一股令林夕難以呼吸的磅礴氣息瞬間噴發,林夕根本連迅速收劍都做不到,虎口就被劍柄上震顫的恐怖力量撕扯出幾條撕裂深痕。

他左手的短劍也根本來不及精準的斬中這明月般的圓環,幸虧他的身體也被這股迄今為止他正面遇到的最恐怖力量震離了地面,往後飛出,這才給了他些許的時間,讓他的左手在直接鬆開手中短劍的同時,搭在了近乎失去知覺的右手上,架成了一個十字。

“當!”

綠瞳少女手中的明月般圓環帶著她強行調用的一絲魂力力量和身體的衝力,壓在了他的手臂上。

在真實的死亡威脅面前,林夕的感知也被壓迫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他於這極細微的時間之中,便感覺到了手上護臂的變形,為了不讓雙手手臂直接折斷,他往後躬身,雙手以極快的卸勢回撤,讓綠瞳少女手中的明月般圓環壓着他的雙臂,壓到了他的身上。

“喀…”

林夕往後飛出的速度陡然加快,他被壓住的左肋部位瞬間發出了骨裂的聲音,往下一陷,不知道斷了幾根肋骨,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如瀑布般噴了出來。

綠瞳少女的腳尖點地,強行繼續追上林夕往後倒飛的身體,然而她的身體也是微微一僵,體內連番大戰埋下的傷勢也使得她張口噴出了一團血霧。

她的面目被林夕噴出的鮮血染紅,林夕滿是塵土的面容也全部沾滿了她噴出的鮮血。

林夕落地,翻滾而出,站起。

綠瞳少女落地,踏出一步,停了下來。

兩人都是因為身體的傷勢,一時無法進行劇烈動作。

這一瞬間靜默的交手雖然對於修行者之間的交手而言並不絢麗,但兩人臉上各自流淌着的對方鮮血,卻是使得兩人這一戰顯得分外的壯烈和淒厲。

……

這片此刻連林夕都不知道到底位於大荒澤中何處的芭蕉林中出現了短暫的死寂。

首先動手的依舊是綠瞳少女。

她的雙腳再次以難以看清的頻率交替蹬踏在地面上,整個人化成了一道綠影,衝至雙手的劍都已經掉落的林夕身前。

林夕的雙腳也重重的蹬踏在了地面上,他的整個人卻是貼著身後的一株芭蕉樹往上滑了上去。

“噗!”

水桶粗細的芭蕉樹樹幹完全斷裂,被擊中的部位變成無數片破碎青白色條須,飛灑出去。

林夕的雙手在往前倒下的芭蕉樹上用力一扯,藉著這力,他背負着這一株芭蕉樹,雙腳狠狠的對著綠瞳少女的頭頂蹬踏了下去。

綠瞳少女右手的明月般圓環也來不及回撤阻擋,她的白生生的左手握成了拳頭,往上重擊,落於林夕的腳底。

她單手的力量都要比林夕雙腳的蹬踏之力強,但林夕卻還是背負着一株沉重至極的芭蕉樹。

這株被林夕雙手反手深深摳入脆嫩樹幹,扯着往下壓的芭蕉樹,在此刻便猶如變成了林夕的體重。

“啪!”

一聲異常沉悶的空氣爆響聲從她的拳頭和林夕的腳底發出。

林夕的身體巨震,她的身體也是巨震。

林夕身背着的芭蕉樹上所有的水滴全部震飛出來,如同一柄雨天旋轉着的巨傘灑出了無數水珠。

綠瞳少女的身體異常頑強的挺立着,她的雙腳沒入了泥土一尺,然而卻終於承受不住壓下來的力量,又是一口鮮血從她的口中噴出,她的身體一側,以一個並不好看的姿勢翻滾了出去。

林夕的身體在空中也微團了起來,在背上的芭蕉樹把他砸入泥土中的瞬間,也用盡全力翻了個滾,從地上強行站起之時,他距離這株砸在地上的芭蕉樹也不過數步之遙。

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微微的咳嗽着,喉嚨口全部都是翻騰着的血腥氣。

“雖然我欠缺和你這樣境界的修行者交手的經驗,即便是現在已經明知面對你這樣的對手,招式絶對不能用老,可你要逼着我硬接,我也還是避不開。”然而林夕還是努力的出聲,看著嘴角鮮血兀自在滴落的綠瞳少女,“但你也真的不懂戰鬥,看來你在成就這樣的修為之前,也並沒有多少生死戰鬥的經驗。你不如我懂打架…所以以此刻的情形,真的要打下去,你就算能殺死我,你的傷勢也會重到讓你死在這片林地之中,根本不可能走得出去。難道我們之間,就一定非要分出生死不可?”

連連殺不死林夕,讓綠瞳少女更加的憤怒和絶望,而此刻林夕的話,更是讓她覺得異常羞辱,所以一直沉默的她也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瘋狂的尖嘶:“難道除了分出生死,還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你是雲秦軍人,你告訴我,你有沒有殺死過穴蠻?”

林夕看著她,輕吐出了一口逆血,點頭。

“他們是我的朋友,你手上沾滿了我朋友的鮮血,難道我不要為他們報仇?”綠瞳少女語氣極其急促尖鋭的宣洩着自從見到林夕之後的憤怒情緒,“難道我們之間除了生死,還有其他的選擇?”

林夕蹙起了眉頭,看著她,認真道:“這是戰爭。”

“雲秦和穴蠻之間,早在數十年前便已開始了這種戰爭。”林夕輕輕的咳嗽着,道:“不管因何開始…雲秦想進入大荒澤,而穴蠻也想翻過龍蛇山脈,這戰爭,根本沒有對錯可言。我身在雲秦,我的父母和妹妹都在這龍蛇山脈之後,我自然不想穴蠻能夠突過龍蛇山脈,殺死他們。我也自然不想讓那些值得尊敬的夥伴死在穴蠻戰士的兵刃之下。像我這種人物,還根本沒有改變這戰爭的能力,身陷其中,根本別無選擇。”

“但是你呢?”林夕看著綠瞳少女,聲音陡然變得重了起來:“雖然你不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但你根本不是穴蠻,你為什麼要陷入這戰爭之中?而且既然整個雲秦軍方都因為你而牽動,便說明你有着改變這戰爭的能力。如果我現在猜得不錯,你應該便是令今年春起,這裡的穴蠻發生改變的那個人。這戰爭無法避免,但人卻可以選擇。”

“選擇?”

綠瞳少女看著林夕,她看出了林夕和她先前遇到的一些雲秦將領的不同,也感覺出了林夕話中的意思,但是她卻是滿含諷刺的冷笑了起來,“怎麼選擇?放下仇恨,和談麼?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有些微改變這戰爭的能力,雲秦的強大也的確並非我先前所瞭解,但你只是一個連我的身份都根本沒有資格知道的小將領。若你能令這龍蛇邊軍以你的意志而行,這選擇還有意義,但是那些人,卻不會這樣想。所以沒有選擇,仇恨,唯有用鮮血來洗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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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二十七章 不明白

“我知道我說了不少廢話。”

林夕甩動着自己的雙手,以緩解兩條手臂從骨子裡泛出來的痛意,“可關鍵在於,我是因為你不可能輕易殺死我,我也沒有輕易對付你的能力,這樣打下去肯定兩敗俱傷,才和你說了這麼多的廢話。”

綠瞳少女努力的調息着,林夕的話讓她沉吟了許久。

“那你能做什麼?當做沒有發現我,就讓我這麼離開,如果你這麼說,我又憑什麼相信你?你可以輕易告訴雲秦軍隊和修行者,我根本不可能跑得出去。”她考慮了許久,這才抬起了頭來,看著林夕:“除非你能幫我逃出去,和我一起逃出去。”

林夕沒有回答,卻是看著綠瞳少女,問道:“我有些不明白…你明明應該可以在地下躲着,為什麼還要不停的逃?尤其穴蠻天生就是生活在地下洞穴之中,你又懂得控制這些巨甲蟲。”

“你的意思是我早就完全可以躲在一個地穴之中不出來,等着這場大戰過去。”

綠瞳少女看著林夕,臉色因有些過分的蒼白和不正常的紅暈,而給人的感覺過分冰冷,像是玉石一般:“穴蠻不像你們雲秦軍方,有諸多的手段可以調動軍隊,我唯有逃出來,唯有告訴他們怎麼做,他們才不會過來送死。”

“我沒有選擇。至於你…”綠瞳少女看著林夕,慢慢的說道:“你是雲秦軍人,幫助我脫逃,便是叛國,你難道會做這樣的事?”

林夕皺起了眉頭,依舊沒有回答,只是又問道:“如果你能逃出去…穴蠻秋冬不進入龍蛇山脈掠奪,能夠好好的活下來麼?”

因為此刻體內的傷痛和比傷痛更痛的情緒,這名綠瞳少女的思維有些遲滯,她沒能去想林夕這句話中更深層次的含義,只是下意識的開始考慮這句話本身的問題…如果在以往,答案是肯定不能。因為穴蠻的食量都十分驚人,秋冬季中大荒澤中絶大多數植株都會枯萎凋零,絶大多數穴蠻部落都會陷入饑荒,然而今年卻是可以。因為這一場大戰,最為強壯,同時也是食量最大的穴蠻戰士的死傷,已經至少超過了六千人。

林夕等着綠瞳少女的回答。

對於他而言,如果是能讓龍蛇山脈更為安定,能讓那些忠貞為國的軍人不一批批的犧牲的事,他就會去做,如果反而會有更瘋狂的報復,導致更多的人死去,那麼他會盡一切可能將這名綠瞳少女留下來。其實還有一些廢話,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早在青鸞學院學習時,他就知道雲秦帝國近期的處境並非像表面上那麼風光,時局也並非像表面上那麼平靜,即便穴蠻不進入龍蛇山脈,龍蛇邊軍也未必有能力深入大荒澤,並逐步佔據。

來自西邊和南邊大莽的壓力,在過往數十年間,已經消磨掉了雲秦絶對的強勢,在近年來,這一方白山黑水之中的主動權,實際已經逐漸掌握在穴蠻的手中,林夕隱隱覺得這名綠瞳少女有能力給穴蠻和龍蛇邊軍一些喘息的時間…哪怕這戰爭終究還要持續下去,哪怕只是數年,哪怕只是一個秋冬的平靜,這對於他而言便是十分有意義的事。

然而綠瞳少女卻並沒有給他回答。

讓他瞬時發愣的是,綠瞳少女原本稍有緩和的面容上瞬間充斥更加憤怒,更加憎惡的神色,接着她轉身,開始全力狂奔逃離。

林夕莫名其妙,他用最快的速度撿起了自己的兩柄劍,強忍着肋部的劇痛,全力跟了上去。

……

兩人急劇的腳步穿過了這一片芭蕉林,又進入了一片瀰散着淺白色薄霧的水生灌木林地。

在逃入水生灌木林地之前,綠瞳少女的速度要在林夕之上,但是踏入這片鋪滿齊腳面深黑水的林地之後,林夕奔跑的速度已然超過了綠瞳少女。

即便林夕追得也是十分艱苦,但他的魂力充盈,魂力的激盪加上明王破獄的作用,使得他前面的上千步反而比後面的每一步要艱難,在連續狂奔出上千步之後,他的呼吸雖然炙熱起來,但是卻有一股股的暖意和麻癢之意在他的傷處不斷的震盪,讓他的傷處朝着好的方面發展,而不是朝着惡化的方面發展。

綠瞳少女又吐出了一口鮮血,即便是以她的境界,也根本無法理解林夕反而會越跑越有力。

她臉上原本不正常的紅暈都已經褪去,臉上的肌膚因為過分蒼白而變得如同微微透明的白玉,她的體溫也已經開始下降,再過十餘停的時間,她知道自己就會因為體內一些機能的衰竭而陷入昏迷,隨即很快的死去。

驀的,她感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即便是死亡的來臨,也沒有讓她停下腳步,然而這絲氣息,卻是讓她的身體一震,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終於來臨,整個身體再也無法支持,軟軟的往前墮地,依靠一隻手撐在水中,才終於穩住了身體,沒有完全跌倒在水中。

林夕不明白為什麼這名綠瞳少女要陡然狂奔十餘里,他的感知之中也沒有任何的異常,但是從名綠瞳少女的動作,他卻是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危險氣息。

很快,他就聽到了水聲。

速度驚人到讓他無法想像的水聲。

這是有人的腳步踐踏在這片白霧瀰漫的淺水林地中的聲音,而讓他感覺驚人的,並不是水聲的頻率,而是這迫近的速度。

也就是說,這人每一步的縱躍距離,必定十分的可怕。

綠瞳少女頭頂上方的淺白色的薄霧急劇擾動,瞬間破開一大片,然後一個身影就像從天穹上落下的石頭般,如飛般落了下來。

林夕的眼神微縮,不自覺的退了數步。

這是一名額頭寬闊,嘴唇很厚的穴蠻,身材並不特別高大,精赤着上身,穿著一條黑色鏈甲改制的長褲,渾身岩石般冷硬的肌肉,給他的感覺卻是如同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

“噗!”的一聲悶響,這名穴蠻筆直的站住,雙腳沒入泥土之中,直至膝部,但是在這種恐怖的衝擊力下,他的身體挺直得如同一桿標槍,就連膝蓋都沒有微彎一下。

“火王…小心,還有兩名雲秦修行者肯定跟上來了。”

綠瞳少女的雙手依舊撐在水中,嘴角的血絲在滴落,都根本無力擦拭,然而她還是馬上側轉仰頭,第一時間對著開始躬下身來要將她扶起來的穴蠻說出這一句。“無恥…火王,殺了他!”接着,她又強忍着呼吸不暢,急促而憤怒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這名穴蠻點了點頭,沒有再伸手攙扶她,而是轉向了林夕,開始動步。

林夕忍不住回頭。

他直到此刻,才終於有些理解…難道方才綠瞳少女的狂奔,和她的這句明顯是罵自己的無恥,是因為居然有兩名修行者暗中跟了上來?

就在他回頭之間,“嗤”的一聲刺耳響聲在水灘中響起。

穴蠻的身上泛起了紅光,他的雙腿好像變成了燒紅的鐵棍,讓接觸到的水都化成了濃厚的白汽,升騰起來。

也就在他這回頭之間,他看到兩條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從他後方淺白色的霧氣中奔出。

一人是一名紅衫琴師。

一人是一名渾身籠罩在連帽黑袍中的嬌小身影,連面目都無法看見。

這兩人他都見過,紅衫女琴師出現在那夜的竹林之中,幫自己截住了東林行省最強大的一名劍師。

這名如同隔絶在永夜中的嬌小身影,在他北倉洞對付沐沉允的時候出現,明顯也是在幫他。

在微怔之間,他聽到身後嗤嗤的聲音變得更為劇烈,他轉過身去,臉孔就被映得一片赤紅。

林夕的呼吸瞬間停頓。

他不知道已經有一名已經觸碰到聖師境界的劍師已經死在了這名穴蠻修行者的手上。他眼前所見的情景,對於他而言還是根本無法想像。

朝着他躍來的這名穴蠻,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火人,血樣的火焰在他的身外熊熊燃燒着,燒得周圍的空氣都扭曲了起來,那一條條火焰如同最耀眼的舞女在扭曲跳躍着。

一股恐怖的熱氣瀰漫而來。

林夕滿心震撼的看著這名距離還有十幾米距離的穴蠻,他陡然發現,自己的衣角和髮梢已然微焦。

“叮…”

在林夕還未來得及退卻之時,一聲天籟般的琴音在這片顯得異常壓抑的天地間響起,他身旁的淺水泥濘之中突然出現了一條深深的溝壑,溝壑中所有的泥水化成了一柄黑色的長劍,筆直的衝出,斬在了迎面而來的穴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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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二十八章 發自靈魂的吸引

“轟!”

一團沛然莫御的氣團在林夕的面前爆開。

感受到迎面而來的灼熱蒸汽,林夕頓時臉色大變,雙臂都橫檔在了自己的面目之前,他已經往後躍出的身體好像被一個大浪衝了一下,落到地上,又連續踉蹌退了三四步,才終於調整好重心,沒有摔倒在地。

裸露在外的雙手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目光一掃之下,已經被開水燙過一樣,燎起了一層細密透明的水泡。

泥水匯聚而成的黑色長劍一截截的崩潰,變成黑不黑、白不白的水氣,穴蠻的身影只是被阻擋得落在了地上,但身上血樣的火焰反似燃燒得更旺。

一具酡紅色的古琴懸空橫置在紅衫女琴師的身前,因為出手太急,魂力迸發得太過劇烈,這具古琴的鯊魚皮琴盒已經全部被激碎了,此刻紛紛揚揚的落下,她的一頭秀髮也紛紛揚揚全部在身後飄灑了起來,好像地面上有風在往上吹起一般。

林夕面色凝重的急劇後退,如同一隻黑色的水鳥連連點地,將要起飛。

此刻的感覺讓他極為不舒服,無論是這名綠瞳少女,還是這名紅衫女琴師以及籠於黑袍中的瘦弱女子,他都根本不知道來歷,而且自從遇到綠瞳少女開始,他都根本沒有好好交談的機會,直接被一次次的拚殺給堵了。

他一直想試圖讓綠瞳少女和自己之間建立起一些可以信任的關係,卻是根本無法做到,這便直接斷絶了今後的所有可能。

因為雲秦軍方和穴蠻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關係,不可能坐下來談,但穴蠻的實力卻是在真實的增長着,這個綠瞳少女和自己之間如果能建立起一些可以信任的關係,加上他背後的青鸞學院,他們之間將來卻是有可能坐下來談。

然而他還是太過弱小,這種時候,的確是要講資格和力量。以他的資格和力量,根本無法壓得住這麼多年的仇恨。

他心中極為不舒服,但光是雙方的一擊比拚,爆開的一些力量,就已經讓他的手背燙起一層水泡,這更是提醒他不是他這個層面的修行者的對決,他插不上手,也不能給紅衫女琴師額外的負擔,所以他全力退卻,退向紅衫女琴師的身後。

紅衫女琴師雙手在酡紅色古琴上飛速彈動,古琴表面和琴絃上所有的符文異常閃亮,在她身前形成了一條條紅紗,如夢如幻。

琴聲悠揚清麗,帶著一些淒清,如哀怨少女在對閨蜜傾述心事。

古琴內裡和琴絃上散發的力量在她的手指彈動下,和她體內毫不吝嗇噴湧而出的磅礴魂力匯聚在一起…她身前的水灘之中又出現了三條深深的溝壑,三條黑色水劍狠狠衝擊在渾身燃燒血紅火焰的穴蠻身上。

穴蠻狂傲如山的身影想要向前,卻是反而重重的後退了一步,令他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嚎叫。

光論魂力修為,這名紅衫女琴師距離那名死在了這名穴蠻手中的黃眉大劍師還有一些距離,但是她手中的這件魂兵的力量卻是比黃眉大劍師的那柄劍要強大,藉著這外物的力量,以及她的這種戰鬥方式,對上這名穴蠻修行者,卻是有着天然的優勢。

籠於永夜般黑袍之中的艾綺蘭極其警惕的盯着那名綠瞳少女,雖然綠瞳少女此刻的狀況十分悽慘,但是卻依舊讓她懷有深深戒意,因為就連紅衫女琴師都根本不明白她們兩個是如何被這名綠瞳少女所發覺的,這名綠瞳少女恐怕對於所有的雲秦修行者而言,都是從未接觸過的存在,擁有許多世人根本不知的手段。

直等到林夕急速退過她的身側時,她才將目光全部掉轉到了渾身燃燒血紅火焰的穴蠻身上,抬起了雙手。

一片奇異的光線和黑霧形成的黑幕從她身前蔓延到了穴蠻的身上,令穴蠻身上的火光都一時透不出來,就像她突然憑空造出了一堵黑牆,把這名穴蠻封在了裡面。

這奇異的景象讓好不容易站直了身體的綠瞳少女都震驚的張開了嘴,她也從未見過這樣奇特的手段。

林夕此刻並不知道艾綺蘭到底是誰,但他此刻和她距離非常近,所以他看得十分清楚,在這道黑牆形成的同時,有幾道黑絲從艾綺蘭的袖中射了出來,沁入了這道黑牆之中。

穴蠻修行者完全就像一塊燃燒着的隕石,從黑牆之中側向躍了出來,帶出恐怖的風聲和火聲,他的胸口,卻是有了幾個細細的孔洞,還有片異樣的黑色在他胸口的肌膚上不斷的蔓延。

面對這片異樣蔓延的黑色,穴蠻修行者只做了一件事。

他的右手落在了胸口,一股青煙從他的胸口湧了起來,這整個一塊血肉,在他的掌下變成了一塊焦炭,黑色的細微簌簌而落,似乎馬上要露出胸口內裡的內臟。

因劇烈的痛楚,這名穴蠻的身體不可遏制的震顫着,使得他身外的血紅火焰不斷的炸響。

這場面似乎對林夕這一方極其有利,然而就在此時,林夕卻是感覺到了一股異樣的風。

紅衫女琴師白皙的脖子上出現了一條淡淡的紅線。

直到她雪白的肌膚被割開的同時,林夕才捕捉到了這股風的具體位置,他的心臟驟然劇烈的收縮起來,體內的內臟都因極烈的震駭和緊張而產生了抽搐般的不適,肌膚上都是瞬間鼓起一個個雞皮疙瘩。

這是一柄極薄、極透明的短短飛劍。

自從來到這個充滿古風的世界,開始擁有一個嶄新的身份,開始一段全新的旅程,林夕首先好奇的便是這個世界有沒有可以飛翔於空中的強者,有沒有飛劍。

接下來他從劉伯的口中知道了有,也知道能夠御使飛劍的,便是代表着這個世上最強大的武力,甚至直接被這個世界的武者和修行者冠以了一個聖字。

這飛劍在學院中又成了強大的正將星的代名詞,在他心中便更加變得神秘而強大。

而此時,他在這個世界,終於第一次真正見到了飛劍…一柄悄然出現,充滿了無聲而令他窒息的凜冽殺意的飛劍!

紅衫女琴師都甚至沒有提前感知到這代表着這世間最強大武力的飛劍的降臨,在鋒利的劍鋒割破了她的肌膚時,一聲急促到了頂點的琴聲才陡然震響。

這一聲琴音就如一名女子陡然打開了一個塵封已久的首飾盒,依舊不甚響亮,但這一聲聲音發出的瞬間,紅衫女琴師甚至一動都沒有動,連脖子都沒有扭動一下,躲避這柄飛劍,然而她的雙手卻瞬間變得近乎透明。

“嗤!”

速度和力量同樣驚人的透明飛劍,卻是陡然一頓,然後像失去了一片翅膀的蜻蜓一般,淒然斜飛了出去,似要墜地,只在紅衫女琴師的脖子上帶出了一條血痕,如塗抹了一條胭脂。

咚!咚!咚!咚!

林夕只覺自己的心臟彷彿隨着這一柄飛劍在空中的每一個軌跡而劇烈的跳動,快要從自己的口中跳出。

不可否認,每個人對於某些事物都有些獨特的愛好,即便是兵刃也一樣,這種偏好因為各種說不清的原因而形成,卻是真實存在,飛劍對於林夕便有着其它東西不能相比的吸引力。

他的目光緊緊的盯住了這柄薄薄的透明短劍,這柄不屬於他這方,想要收割他們的生命的凌厲飛劍,卻是讓他身體之中的某些東西產生了共鳴。他看到,這柄飛劍並沒有跌落,而是倏然一沉,又急劇的掠回。

“嘶…嘶…嘶…”

與此同時,四面八方的空氣中傳出了無數奇異的嘶響,就如同無數看不見的細蛇在空中游動。

“你是出身於雲秦哪家…或者哪個學院的修行者?”

一個低低的聲音問紅衫女琴師。

林夕朝着四周望去。

這聲音也是從四面八方游來,根本難以判斷從哪裡傳來,好像無數張透明的嘴懸浮在四面八方,將他們包圍在了裡面,衝著他們說話。

這感覺更讓人說不出的難過。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名和林夕一樣對著一些事物有着好奇心,喜歡交談的修行者。

“你又是什麼人?”

紅衫女琴師手指連彈,有數道恐怖的元氣如刃般從林夕的耳畔冰冷的掠過,叮的一聲,在空中不停變幻着方位飛旋而回的飛劍劍身上盪開三片酡紅色的光暈,再度斜飛出去。

此刻那名她無暇顧及的穴蠻修行者沒有乘機快速前行,而是蹲了下來。

他雙手之中的火焰比身體的其它部位更為濃烈,他的雙手在地上抓過,雙手抓過的地方的水直接被蒸發乾淨,一長條的黑色泥土直接被烤乾,接着被他抓在了手中,從頭至尾從他的雙手之中滑過之時,這一長條黑色的泥土已經變成了一條通紅的熔岩長矛。

接着,這名穴蠻修行者便將這根熔岩長矛狠狠的朝着林夕投擲了出來。

如火流星飛行於空中,帶出了一條濃煙滾滾的焰尾,發出令人耳膜刺破般的急劇嘶鳴。

這名穴蠻修行者的實力未必弱於綠瞳少女,然而他對於綠瞳少女卻是極其忠誠,他無比忠實的執行綠瞳少女的第一個命令,先要殺死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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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九章 超越魂力的秘密

“我來自…煉獄山…”

如無數張懸浮在四面八方的透明嘴發出的怪異嘶嘶聲和熔岩長矛刺耳的嘶鳴聲交織在一起。

林夕動容。

並非是因為這快得難以閃避的火流星,而是因為在穴蠻修行者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投擲出這熔岩長矛之前,他身旁的艾綺蘭就已經擋在了他的身前。

他並不知道艾綺蘭是青鸞學院挑選的守夜者,但他感覺得出來,除了有些特異的手段之外,艾綺蘭的魂力修為恐怕還不如他,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遠比他瘦弱的身影,卻是異常決然的擋在了他的面前。

“叮….”

紅衫女琴師的手指在琴絃上快得變成了幻影。

就像有十幾隻手同時在身前的酡紅色古琴上彈奏,隨着如歌如泣的恬靜琴音傳出的,卻是異常殺伐的氣息,一圈圈光紋在琴身周圍盪開,空中就像無數看不見的飛刀旋轉斬殺在迎面而來的熔岩長矛上。

熔岩長矛上岩漿飛灑,變得越來越小,飛行的速度越來越慢。

到艾綺蘭身前數米之時,已經變得只有箭矢般大小一根。

“錚!”

隨着紅衫女琴師雙手一撫,一聲清音震響之時,她的衣衫和青絲全部飄了起來,整個人都微微震離了地面,而這最後一截熔岩也猛的停頓在空中,無法寸進,爆開成一團火花。

於此時,林夕也發出了一聲厲喝,手中的晨光長劍朝着紅衫女琴師的頸後狠狠的斬了下去。

那裡有一柄薄如蟬翼的飛劍。

一柄純粹因某人的意志和力量,自由飛行於空中,對於他而言有着來自靈魂深處的吸引力的飛劍。

“當!”

他手中的淡青色長劍準確無誤的斬中了這柄高速逼近,穿破淡白霧氣,在空中帶出一條透明軌跡的飛劍,發出了一聲爆鳴。

他的身體巨震,用布條包紮着的虎口再次撕裂,鮮血沿著劍柄飛灑出去。

飛劍斜斜的飄飛出去,顯得極其輕柔,然而林夕的右臂卻是垂了下來,一時根本無法抬起,從肩部到每一根手指,從骨子裡由內而外,無一處不在發抖。

實在難以想像,這樣輕柔的飛劍之中,竟然蘊含著如此恐怖的巨力。

“咦?”

四面八方的空氣之中,一聲輕咦聲又覆蓋了下來,這名來自煉獄山的強大修行者,也驚奇以林夕這樣的修為,竟然能夠斬中他的飛劍。

輕薄的飛劍卻沒有停頓,此次卻是純粹走凌厲之勢,嗤嗤破開空氣,直刺紅衫琴師後心,似是想看看林夕還有沒有能力再將之斬中。

林夕緊緊的盯着這柄飛劍,看清了這柄飛劍的軌跡,但是嘴裡卻異常苦澀,他感覺得出來,即便自己的左手短劍能夠斬中這柄輕薄飛劍,此刻這柄飛劍上的力量,也根本不是自己所能阻擋。

紅衫女琴師的青絲又飄灑了起來。

因這每一個交手的片斷實際都極其短暫,所以她的琴聲也根本沒有任何的停歇,雙手十指中狂湧而出的魂力也始終發出嗤嗤的輕響。

這種劇烈的魂力流淌,換了林夕,體內的魂力也早已流淌乾淨。

空中的飛劍輕薄劍身上陡然發出密集如雨的敲擊聲,一點點酡紅色的光華不停的爆開,靈動至極的輕薄飛劍如被網束縛,在空中飛行艱難。

“吼…”

穴蠻修行者疾風般前行,距離紅衫女琴師已經不足十米,飄灑的火苗和熱風形成的火風狂湧而來,林夕的肌膚都被灼得有些焦黃,髮絲都開始燃燒起來。

有一隻眼睛一直在冰冷的注視着戰局。

沒有人發現佟韋的存在,即便是紅衫女琴師知道他肯定在,卻也根本不知道他在何處。

因為他是風行者,真正的青鸞學院風行者,這個世上最為強大的刺客。

風行者有着很多獨特的手段,因為一生都在瞭解風、親近風、駕馭風,所以對於風流,風行者擁有獨特的感知。風就是他的聽覺,他的嗅覺,他視力的延伸。

從一開始,他就先於場上任何人發現了這柄來自煉獄山的飛劍的降臨,他就一直在搜尋着這名煉獄山的修行者。

這名煉獄山的修行者和他是同階的修行者,是這個世上最頂尖的強者,紅衫女琴師的戰力雖然出乎他的預料,但顯然她光是面對那名穴蠻修行者都未必能夠戰勝,更不可能是穴蠻修行者和這名煉獄山聖師的對手。

林夕的實力提升也遠遠出乎了他的預料,但林夕和艾綺蘭一樣,畢竟還太過稚嫩,還沒有長成。

所以這場上真正的對決,只來自於他和這名煉獄山的聖師。

然而直到此時,他卻還是未能發現這名煉獄山的聖師到底在何處。

這名煉獄山聖師發出的每一絲的聲音,都是真實的穿行在空中,真是如同通過飄散在四面八方的無數張透明的嘴說出。這名煉獄山的聖師,就好像真的隱形了,變成了無數張籠罩這片戰場的透明的嘴。

沒有目標,他便無法發動攻擊。

但此刻的戰局,卻是讓他已然無法選擇,唯有一賭。

……

薄如蟬翼的飛劍驟然感應到了什麼,倏然往上面薄霧之中飛離。

比起之前任何一個迴旋,這柄飛劍的動作顯得更為輕柔,就像是一個擁有萬斤巨力的透明巨人在拈着一根稻草。

因為輕柔到了極致,以至於這柄薄而透明的飛劍,竟沒有急劇的排開上空的薄霧,而是透入了這些薄霧之中,竭力要躲藏起來。

然而有一股狂暴至極的氣息,在林夕才剛剛感覺到熟悉的意味時,就已經如同天罰的鐵棍一般,轟然砸中這柄薄而透明的飛劍。

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這一擊的凜冽。

薄而透明的飛劍發出了一聲哀鳴,就如一隻蜻蜓被巨人的拳頭一下砸飛,嗤的一聲,不知激射到了何處。

“咳…咳…咳…”

滿天都是無數張透明的嘴發出的咳嗽聲。

“老師?!”

林夕的髮梢在燃燒着,卻是驚喜的叫出了聲。

那如天罰鐵棍一般一擊將飛劍擊飛的,是一根箭矢,他從這根箭矢感覺出了熟悉的霸烈和不可一世的氣息。

琴聲密集如雨。

紅衫女琴師的纖纖十指的指甲之中,都隨着魂力的噴湧而沁出了鮮血,她的身前出現了千萬條溝壑,一股股力量帶著泥水和塵土,匯聚成一柄柄泥水小劍衝擊在步步逼近的穴蠻修行者身上。

穴蠻修行者雙臂交叉,擋在自己胸口的傷口上,身體挺直如山,卻依舊被強大的衝擊力衝擊得往後不斷滑行,身上血紅的火焰也往後拉長,如一根風中的紅燭。

林夕驚喜的叫聲中,密集如鼓的腳步聲敲擊着大地。

一條高大的黑色身影從薄霧之中大踏步衝出,卻並非是林夕想像中的佟韋,而是一名身背巨斧的蒙面黑甲雲秦將領。

“咳…咳…想不到你居然沒有跑走,反而暗中跟了上來…”

“很好…你應該就是那名叫林夕的青鸞學院學生…一名老風行者…一名還未長成的風行者…再加上一名擁有孤星戰斧的青鸞學院精英…此行已然值得…”

無數細微,猶如無數張圍繞着大地的透明嘴發出的聲音不停的響起,雖不停的輕咳,似在吐血,但卻是沒有驚慌,反而充滿驚喜之意。

這聲音使得這名煉獄山的聖師顯得更為強大,更為神秘。

……

佟韋沒有管這個聲音。

他射出一箭之後,便已無聲無息的朝着身後的林地退去。

然而就在此時,他卻是猛的抬起了頭,鐵眉驟然深蹙。

那柄薄薄的飛劍,已經破開淡霧,朝他襲來。

“當!”

他手中的巨弓上揚,輕易的擋住了這飛劍一擊,但是他的心中卻是不由得微寒。

方才他的一記重擊之下,這名煉獄山的聖師依舊沒有暴露方位,他依舊發現不了對方到底身在何處,而從他此刻所在的位置,到林夕和紅衫女琴師的位置,足足超過四百步,但是這柄飛劍卻是直接降臨了下來。

他是真正的風行者,而且同樣已至聖師的修為,他可以極其肯定的判斷出來,控制這柄飛劍的煉獄山聖師的修為,絶對不可能控制飛劍超過兩百步。

然而現在的事實卻是肯定超過了兩百步,這只能說明煉獄山有了青鸞學院不知的新的秘密…這種對於青鸞學院完全陌生,甚至不符合魂力力量認知的秘密,比起這輕薄飛劍本身,更令他心驚。

“噹噹噹當….噹噹…噹噹噹…”

佟韋的一擊格擋,就像是一曲急厲的琴聲的開始,他的身周瞬間不停響起一連串淒厲又清脆的爆響聲。

這柄飛劍的主人也極其清楚他手中弓箭的可怕,根本不給他拉開距離和開弓的時間,輕薄的飛劍在他身周像野蜂一般高速穿插飛舞,只是一柄飛劍卻是帶出了無數野蜂的視感。飛劍幾乎貼著佟韋的身體,以錯亂無序的節奏,極其恐怖的速度,不停的朝着佟韋的身體各部位刺擊、斬殺。

佟韋裸露在外面的肌膚全部佈滿了黑色鱗甲。

在他的魂力激盪之下,一層層佈滿符文的甲片從他的黑袍內延伸了出來。

這種甲衣根本不在世間出現,繚繞的黑光隱隱在他身外形成一頭鸞鳥的形狀。

飛劍割裂了佟韋身外的黑袍,極高速切割摩擦內裡的黑色甲衣,產生了一圈圈耀眼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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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三十章 有人如魔自天上來

極其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狂旋飛劍切碎的霧氣和枝葉、一圈圈耀眼的火星,讓原本都沒有發覺佟韋蹤跡的林夕等人都看清了佟韋的所在。

剎那間,佟韋身外的黑袍就被高速穿插飛舞,急劇切割的飛劍絞成了齏粉,被火星引燃,變成了無數星星點點的燃焰。

輕薄的透明小劍在不停的切割和擊刺下,劍身的溫度也急劇上升,變得有些微紅,然而這柄輕薄小劍不知是以何種材質所鑄,竟是一點軟化和損壞的跡象都沒有,劍鋒上都沒有絲毫磨損,依舊堅硬而鋒利。

佟韋黑袍之中的甲衣已經完全露了出來。

這是一件看上去同樣輕薄,但氣勢極其驚人的黑色金屬鎧甲。

一片片狹長的金屬甲片,就如同一條條鳳翅上的翎毛,極其緊湊嚴密的貼合在一起,一些肉眼看不清的極細符文中,黑光繚繞,在佟韋的身上形成了一頭鸞鳥的形狀,數條黑光在他的腳下流淌,就如幾條長長的尾羽。

這件鎧甲似乎本身層層疊疊合在一起,但在佟韋的魂力貫注之下,內裡的甲片便自動延伸出來,覆蓋滿他的全身,連他的雙目都被兩片薄而透明的晶片覆蓋住。

在蘊含恐怖力量的飛劍不斷的高速切割之下,佟韋身上的這件鎧甲,也是連一條細微的刻痕都沒有留下。

“青鸞學院的魂兵…真是天下無雙…”

如無數透明小嘴發出的讚歎聲起。

青鸞學院之所以驕傲,不僅是有張院長的榮光,還有許多世人不知的強大修行者,還有許多世人根本想像不到的強大魂兵。

……

手持巨斧的冷峻雲秦將領大步狂奔到了紅衫女琴師的身後,對著林夕等人微微點頭致意,便旋即轉身,持斧凝立,看著輕薄的劍身與黑色甲衣之間不斷爆出的一團團耀眼熾熱的火光。

他也清楚,即便是以他的修為,此刻也根本插不上手,這場匯聚了這麼多強大修行者,世間難得的大戰,最終依舊是佟韋和這名煉獄山聖師的對決。他此刻只能作為這名紅衫女琴師的近侍,以防這柄飛劍突然斬殺回來,同時幫助對付這名渾身血樣火焰,實力也在他之上的穴蠻修行者。

林夕撲滅了身上的火星,身上的肌膚依舊火辣辣的疼痛,但心中和手腳之內卻都是沁出涼絲絲的冷意。

此刻佟韋森冷的完全如同一個鐵鑄的戰神,他身外的這件鎧甲似乎永遠都不會破損,然而林夕對於安可依的一些話卻是記得非常清楚,任何強大的鎧甲都有縫隙,而且他是佟韋的嫡傳弟子,他十分清楚一名風行者的強大在哪裡,他知道,若是佟韋能夠發現對方在哪裡,那方才的一箭,便不會是射飛劍,而是直接射向這名煉獄山聖師。

即便是此刻,林夕知道以佟韋的能力,只要確定對方的位置,佟韋也依舊可以穩定的發出一箭,然而佟韋始終無法發現對手在哪裡,他便始終無法還手。

…...

紅衫女琴師的雙手不停的撫在琴絃上。

因為魂力的噴湧超過了身體所能的極限,所以她的指甲之中不停的沁出鮮血,每一股磅礴的氣息從琴身上迸發之時,都帶著一絲絲殷紅的鮮血。

無數條溝壑出現在她的身前。

一股股泥水化成利劍,咄咄咄不停的衝擊在穴蠻修行者的身上,接着別處的泥水又流淌過來,充填滿這些溝壑,然後這些泥水又被她激發的力量衝擊出去。

泥水都被這名穴蠻修行者身上恐怖的溫度灼燒成了氣霧,一些泥塵沾染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身上開始堆積起了一層泥殻。

因為這泥塵極細極黏,不停的灼燒之下變得越來越堅韌,竟不被他身上的氣息和火焰震落,牢牢的貼在他的肌膚上。

“噗!”

一口鮮血從紅衫女琴師的口中噴出,衝掉了她面上的紅衫,露出了一張白瓷般姣好的面目,嘴角有一顆淡淡的痣。

隨着這一口鮮血的噴出,紅衫女琴師體內的魂力徹底乾涸,她的十指之間噴湧的磅礴魂力驟然斷絶,十指撥動在琴絃上,無法撥動,卻是被划出了一道道血口。

如泣如訴的天籟般琴音斷絶。

紅衫女琴師雙手拄着酡紅色古琴,側轉過頭去,她已徹底激發了自己所有力量,知道從此刻開始,這場大戰和她也已經無關。

就在此時,一直持斧靜待在她身側的雲秦將領動了起來,越過了她,像一頭獵豹般不停加速,決然的衝向了那名穴蠻修行者。

穴蠻修行者發出了一聲嘶吼。

從這名雲秦將領身上不斷暴漲的氣息,他也知道此時才到了最危險的關頭,他的雙腳死死的扎入了下方泥土之中,將下方的泥土全部燒乾,燒成了堅硬的陶質,然後他一拳朝着前方狠狠的砸了出去。

此時正是雲秦將領高高躍起,手持巨斧當頭砍殺下來之時。

兩人的時機都掌握得十分精準,而且兩人都似乎不想有什麼花巧,就想以這種方式分出勝負。

原本亮得耀眼的斧面瞬間變暗,所有的光華都匯聚到了斧刃上,如水一般流出。

穴蠻修行者的拳頭,和他的斧刃衝擊在了一起。

“轟!”

一圈夾雜着火焰的衝擊波以兩個人為中心爆開,穴蠻修行者腳下的地面裂開了無數道蜘蛛網般的裂紋,一塊塊堅硬的陶片跳了起來。

他的拳頭變得血肉模糊,身上的火焰急劇消隱,在紅衫女琴師狂風暴雨般的進攻之後也一直如標槍般挺立的身體,頽然往後傾倒,坐倒在地,身體肌膚的毛細孔中,無數絲熱粥般的粘稠血液嗤嗤噴出。

他的人瞬間變成了一個血人。

手持巨斧的雲秦將領往後震飛出去,高高的飛在空中。

他的頭髮、眉毛都燃燒了起來,肌膚都變得有些焦黑,穴蠻修行者的拳頭和他的斧刃衝擊在一起,骨折肉爛之時,十幾股鮮血也衝擊到了他的身上。

這十幾股鮮血就如十幾支燃燒的細細火箭灼穿了他身上的黑甲,刺入了他連血蟻都根本噬咬不動的血肉,刺入了他的體內。

“啪!”

他也重重墜入泥水之中,不停咳嗽着,躺在泥水之中,一時卻是連坐都坐不起來。

“火王!”

綠瞳少女一聲悲泣,搖搖晃晃的衝向頽然坐倒在地,變成血人的穴蠻修行者。

林夕和艾綺蘭也是已經不約而同的朝着這名雲秦將領狂奔而去。

這一戰,已盡顯慘烈和淒厲。

……

劍擊鎧甲聲在這一剎那間也驟然急劇變快。

輕薄飛劍如鉋花般不停的斬向佟韋右肩略往下的位置,斜斜往上挑,每接觸一次甲衣,便以超出人眼極限的速度縮回,然後以更快的速度返回,聽上去只是噗噗噗噗的數聲,然而實際這數聲之間,卻是已經挑切了上百次。

紅衫女琴師已經完全轉過身去,看著佟韋所在的方位。

已經衝到躺倒在泥水之中的雲秦將領身前的林夕身體驟僵,也用平生最大的速度轉過了身去。

雖然以他的修為根本無法理解聖師的境界,但他十分清楚,這剎那間控制飛劍以這樣的速率斬殺,也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的魂力,完全就像是將自己體內的所有力量,毫不吝嗇的噴發出來。這名煉獄山的聖師,也把握住了某個契機,他和佟韋之間的對決,也已經到了最後決戰之時。

只在他轉身之間,佟韋右肩膀處的一片金屬甲片在這瞬間百次的切挑之下,已然微微往上推起,露出了一絲只有佟韋和煉獄山聖師才能感覺出來的縫隙。

佟韋的手掌覆向了這處地方。

他的手掌事實一直在朝着這處地方覆去,然而飛劍的急劇穿行,在他的手掌和這處地方之間,卻是形成了一條劍光光幕,一條鐵流。

“嗤!”

輕薄的飛劍貼著他的手掌邊緣,透入了他這片甲片極薄極細的縫隙之中,就像是一名魔鬼的舌頭,貪婪的舔了一舔。

鮮血嗤嗤的從甲片縫隙之中噴射出來。

極薄飛劍被佟韋的手掌壓住,僵持着,不停的震動,摩擦着,發出異常刺耳難聽的聲音。佟韋握著巨弓的右臂,卻是無力的垂了下去。

“滋!”

隨着鮮血的潤滑,這一柄極薄飛劍在猛力的一爭之下,終於艱難的從佟韋的掌心中滑了出來。

四面八方的空中,響起了一聲悶哼,這一爭,似乎也使得這名煉獄山聖師的力量近乎耗竭。

紅衫女琴師和佟韋相距數百步,而就在這一聲悶哼傳出的同時,兩人中間的天空上方,驟然薄霧擾動,有了些異樣的風。

佟韋和林夕第一個發覺了這異樣的風,仰頭。

然後他們看到,那處天空之中的薄霧被從上往下的風破散,一條身影飄落下來。

一條繚繞着黑光和寶藍色光華,背有長長的金屬翅翼的金屬身影。

紅衫女琴師也看清了這條身影,她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艱澀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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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三十一章 他從未絶望

這是一名身穿全封閉鎧甲的煉獄山聖師。

這同樣是一件值得這世上所有修行者擊節讚歎的鎧甲。

一條條寶藍色晶石鑲嵌在整塊整塊的金屬甲片中,自然形成了一條條寶藍色的符文。

眼部由兩塊白色透明的水晶封住,全封閉的鎧甲頭盔上有一條條髮辮,全部都是一條條寶藍色的利刃。

手臂、肘部、膝部、肩部….所有方便用於施展武技,撞擊對手的部位,都是布有一片片飛翼狀的利刃。

最具視覺衝擊感的是這件鎧甲本身帶著的兩條一丈多長的金屬翅翼,每一片如真實翎毛般的輕薄金屬片上都纂刻着細密的符文,流動着寶藍色的微光。

…...

這個世上,沒有一處修行之地對於魂兵的研究超過青鸞學院。

這個世上大多數最強悍的魂兵都出自青鸞學院,但其餘修行聖地,也有魂兵可以擠入這最強悍之列,大莽煉獄山之中,便有“夜魔”和“天魔”兩種鎧甲可以和青鸞學院的鎧甲抗衡。

林夕見過煉獄山的最強重鎧“天魔重鎧”。

此刻他視線之中這名煉獄山聖師身上的這件鎧甲,充滿魔性,給人的心神以極大的壓迫感,氣息和天魔重鎧十分相近,然而看上去比天魔重鎧輕薄,而且天魔重鎧的背上只是可以滑翔的披風,並非是這種如惡魔般的巨大翅翼。

……

如水銀流動的寶藍色光華和巨大翅翼,就像一個巨大的噩夢,降臨而下。

佟韋冷冷的看著這名從空中降臨下來的對手。

這名在地面站定的煉獄山聖師,也對著他頷首致意。

兩人心中都知道,不管立場如何,對方都是足夠值得尊敬的對手。

“是煉獄山最新煉製出來的鎧甲?”佟韋微頷首回禮,問道。

煉獄山聖師點頭,鄭重微傲道:“是。”

他足夠值得驕傲。面對一名同階的風行者,再加上在場這麼多雲秦修行者,他還是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在有這樣一名風行者在場的情形下,事實上那名穴蠻修行者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依舊是他面對這些雲秦修行者的局面。

他取得了勝利,而且他和佟韋這個級別的對決,並不僅是個人,還是修行之地綜合實力的對決。

他的勝,至少有一半是來自於身上這件對方所不知的鎧甲。這一次,煉獄山勝過了青鸞學院。

佟韋沉冷的看著傲然的煉獄山聖師,默然道:“想不到煉獄山已然煉製出可以長時間飛行於空中的鎧甲。”

“天比地更廣闊。”

煉獄山聖師輕微的咳嗽了一聲,看著佟韋輕嘆道:“此刻我能相信你的話麼?”

他這兩句話和佟韋的前一句似乎完全不搭邊,但此刻在場的卻都是極聰明的人,卻是都聽出了他這句話中包含的意思。

兩個修行聖地之間聖師級別的對決,並不止於在武力上。佟韋的前面一句話,讓人第一時間產生的直覺判斷便是青鸞學院沒有研製出可以飛行於空中的鎧甲,然而這名煉獄山聖師卻是始終保持着懷疑的態度,不讓對方的話對自己產生任何的誤導。

佟韋看了這名煉獄山聖師一眼,不再說話。

跌落於泥水之中的雲秦將領被艾綺蘭扶着,勉強坐在了泥水中,服下了療傷藥物,調息着。

這名林夕和艾綺蘭的師兄意志極其堅韌,即便是被十幾條火焰打入體內,都沒有發出任何的慘呼,然而此時,他卻是發出了一些痛苦的低吟聲。

心痛遠勝於身體的疼痛。

來自大荒澤後方的綠瞳少女身上有許多青鸞學院和雲秦帝國不知的秘密。

這名來自煉獄山的聖師,也同樣帶來了許多青鸞學院和雲秦帝國不知道的秘密。

然而這些秘密就在眼前,卻是終究無法得知答案…今日這麼多雲秦強者要隕落在此,且今後不知因這些秘密又要導致多少雲秦強者的死去,這種心緒,讓他無法甘心。

艾綺蘭用瘦弱的肩部頂着這名她不知道名字的雲秦將領的背部,讓這名雲秦將領能夠坐著,以免那些髒臭的泥水不斷的滲入他的傷口。她轉頭看向林夕,希望林夕能夠讀懂她的眼神…在這裡所有的人中,她比佟韋還要明白林夕的重要。而此刻,她也知道勝負已分,她只希望自己這些人的死亡能夠換取林夕的逃脫。

……

林夕震撼着,沉默的思索着,同時也慶幸着。

他慶幸在和綠瞳少女交手至今,哪怕是受傷的情形下,都沒有動用他回到十停前的能力,否則再遇到這名煉獄山聖師,便不可能有絲毫改變戰局的能力。

然而他也必須要絶對的把握,看回到哪個時刻,才能確保能夠對付得了這名煉獄山修行者。

他的視線一直集中在這名煉獄山聖師的背影上,所以他此刻並沒有看到艾綺蘭的目光,而是在這所有聲音停歇之際,飛快而鄭重的出聲:“老師…如果之前你能知道他是在天上,知道他的方位,以你弓箭的威力,能否對付得了他?”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林夕的身上。

佟韋依舊沒有出聲,他平時並不喜歡多話,而且他知道林夕喜歡多話,尤其是此刻,他覺得再多話都是無用。

“他的出手一擊在我的威力之上,若是他能感應到我的方位…這一戰敗的應該便是我了吧?”倒是這名背展巨大鐵翼的煉獄山聖師,微轉過身來,看了林夕一眼,冷諷道:“可惜你們不可能發現我的所在。”

“老師,相信我,我要聽你親口回答。”林夕上前一步,看著佟韋,一字一頓的說道。

佟韋看著林夕,終於出聲:“應該可以。”

林夕更加嚴肅而快的問道:“那之前若是你未發現他…只要告訴你他在天上,你就能發現他?還是必須告知他具體的方位,你才有把握射中他?”

佟韋封閉鎧甲內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不明白林夕問這句話有什麼意義,但林夕的神色卻是讓他還是出聲回答:“他是活的,不是死的…我不知道他用什麼手段,可以控劍超過兩百步,但你應該明白,距離越遠,箭矢的威力越小,在這種正面對決之中,超過四百步,便不可能有勝算…只知道他在天上,一箭無法對他造成威脅,以他的能力,依舊不可能戰勝。”

聽著佟韋的話,煉獄山聖師微微仰首,更是傲然。

得到一名極其強大,值得尊敬的對手的肯定,比同門的修行者的肯定,都更值得驕傲。

若是在平時,他肯定要多享受一下此時時光,但這是在大荒澤中,或許隨時都還有雲秦強者趕來,所以他不想浪費時間。

“嗡”的一聲清鳴,已經回到他手中的輕薄短劍又一振飛起。

“我知道了。”

林夕沒有看這柄振振飛起的飛劍,卻是轉身對坐在泥水之中的雲秦將領歉然躬身行禮,道:“師兄,對不起,沒辦法讓你的傷口變沒有了…不過還好,看你應該傷勢雖重,但不至於死…”

他這一句話出口,雲秦將領愕然,所有的人也都愕然。

煉獄山聖師驚愕之間,不知為何,陡然覺得林夕十分危險,原本已然飛向佟韋的飛劍倏然轉回,直刺林夕的後心。

“回去!”就在此時,林夕喊出了一直捨不得喊的兩個字。

……

景物瞬間流轉,林夕精準的把握著時間,他置身在了紅衫女琴師的琴聲斷絶之時。

手持巨斧的雲秦將領衝了出去,衝向了深深扎入泥土之中的穴蠻修行者。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以將因景物變幻的不適感儘快排除出自己的體內,同時他儘量將其餘腦海中經歷的印象全部過濾,只是牢牢的回憶着方才這名煉獄山聖師落下的方位。

他以最快的速度,將一直負在身上的神梨木弓取在了手中。

沒有人注意他的這個動作,因為在場除了艾綺蘭之外,每一個人都是修為遠不止高階大魂師的大修行者,不是用墜月手法射出,他的箭矢威力恐怕都不足以刺穿這些人的肌膚。

“轟!”

穴蠻修行者的拳頭,和雲秦將領的斧刃衝擊在了一起。

就在此時,林夕轉身,瞬間將手中神梨木弓拉至滿圓,朝着後方天空發出了一箭,與此同時,他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厲聲音,“老師!他在上面!”

“嗤!”

箭矢破空,沒有射中任何東西,然而佟韋卻是感覺到了在他身上飛速切割的輕薄飛劍的驟然不正常停滯,並感覺出了林夕那支箭矢箭尖上一些奇異的絲絲碰撞聲,以及天上一道異樣的風的流動。

他的心臟劇烈的收縮,然而他的動作卻比平時更加的冷靜,更加的穩定。

他抬起了手,瞬間抽出了一根箭矢,朝着天上射出了一箭。

天空之中瞬間多了一輪烈日。

四散的薄霧瞬間在空中形成了無數條朝着四面八方激射的白線。

一條黑色和寶藍色光華繚繞的身影出現在破散的薄霧之中,這輪烈日,狠狠的衝擊在了這條身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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