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玄幻] 甲子 -【熾焰戰神】《連載中》

第三章聖旨
                  在場數以百計的龍館弟子無一俗手十八皇家騎士也是禁衛軍中的精英,然而沒有一個人見過這樣的攻擊方式。

    人與兵器的融合達到恐怖的層次,不斷旋轉,將破綻縮小,除了正面強攻幾乎無機可乘。

     「可怕的紅毛小子,竟然有這種實力,真是小看他了。」

     「是啊!如此龐大的兵器竟能舉重若輕,隨心所欲地控制,他的天賦非同小可。」

    滿耳的稱讚讓漸漸恢復正常的藤忍極為不快,然而赤熾所展示出來的實力,比剛才那一戰更強大,而且看上去游刃有餘。

    他心中頗為不安,若是藤仲義在龍館被外人所敗,龍館和朝廷的面子都會大大受損,也許會因此激化兩者之間的矛盾。

     「仲義,不要丟了藤家的臉。」

    藤家是青龍名門,高傲緣於家族歷代的強大實力,藤仲義和藤忍這兩代,因朝廷的權力鬥爭日漸激烈,修煉勤奮度更勝先輩,實力也更加強大。

    藤忍不大的一聲喝斥,卻如同定海神針,一下子便讓藤仲義從慌張中平靜下來,動作更加迅速連貫。

    敵變我變,藤仲義的反應也刺激了赤熾的攻擊,原本純武技的圍困突然加入了火的力量,幻影之牆變成了烈焰之牆,高竄的火焰達二丈之高,身在其中,完全看不到外界的景緻。

    藤仲義剛剛湧起的信心一瞬間又被火焰驅散了。

    身在朝廷中樞的他雖然不忘習武,但實戰經驗甚至不如紅毯兩側的青年,更別說與擅長非武技的對手交鋒。對於火焰天生的畏懼感,使他不敢與之相觸,畏頭縮腦的行動,正好給了赤熾最佳的機會。

    突然,赤熾發出驚雷般的吼聲:「風刃。火。」

    冷鉅的強風,手印的烈火,組成呼嘯奔騰的強火柱從力量的中心點爆發騰空,上升至三丈左右,突然分裂成八股火柱,以逆時針旋轉擴大。

    無死角的攻擊,讓藤仲義無法避開,唯一的選擇便是防禦,可是眼見烈焰即將吞噬身軀,絕望沉重的打擊了狹窄的心胸,這名年剛三旬的朝廷要員,竟然兩眼一翻,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嘴角不斷流出白沫。

    赤熾也愣住了,急忙收住攻勢,目瞪口呆地看著直挺挺倒在地上的身軀。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停頓了,在場的人都面露驚色,嘴巴大張著。

     「大人!」

    十八騎士驚叫著打破了窒息的氣息,嘩然聲隨之響起。

    衝到藤仲義身邊的十八騎士緊張得面無血色,雖是二月寒日,他們也已汗流浹背,身為朝廷專使的衛士,居然親眼看著專使死在面前,回到都城實在無法交代。

    這可惹下大麻煩了!朝日城的事情還沒有眉目,被困在這種地方可不是什麼好事。

    赤熾表情相當尷尬,無奈搔了搔後腦勺,看著藤仲義漸漸僵硬的身軀,不停地搖頭。

    他不過是想教訓一下這個狂傲之人,沒想到竟然把他直接嚇死了,十分擔心這個意外將完全改變既定的計劃。

    龍館弟子無不變色,館主也動容了,孝悌城建立以來,還從未發生過如此重大的案件,朝廷專使剛進城就被殺,傳出去必然會引起天下轟動,雖然龍館地位極高,也免不了受到衝擊,但他依然在觀望。

    伐越一直看著赤熾在紅毯上鬧事,心就沒平靜過,現在更是氣得快吐血了,可這樣的情況根本輪不到他出面,只能瞪著眼睛乾著急。

     「謀殺朝廷專使,給我拿下。」藤忍再也忍不住,一張臉氣得發紫,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不顧儀態地指著赤熾大聲嚎叫。

    龍館弟子們都不敢怠慢,數以百計的人唰的一下,便將赤熾重重包圍在內。

    看著一層層的包圍網,赤熾聳了聳肩站立不動了,這個時候再動手不但是衝動,更是愚蠢,畢竟藤仲義是被嚇死的而非戰死,這一點差別足以扭轉整個事件的結論。

     「怎麼一到青龍就發生這麼多事情,這鬼地方意外真多,可惡!」

    赤熾看著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網相當無奈,卻並不後悔自己的行為,「算了算了,算我倒霉,這輩子能嚇死一個也算是值了。」看著地上的身軀,他無名之火又起,突然一腳狠狠地踹了過去。

    十八騎士都處於驚恐的狀態,根本沒想到赤熾對死人還會動腳。

     「哎喲!」地上的藤仲義突然大叫,頓時把幾乎窒息的氣氛撕破了。

    看著摀住小腿大聲呻吟的藤仲義,所有人的臉部都忍不住輕輕抽搐,不知道是怒還是笑,場面頗為滑稽。

     「哈哈!你這小子居然裝死,害我白操心了。」赤熾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接著放聲大笑,笑得痛快極了,全身都感到舒坦。

    想笑的不止他一個,許多龍館弟子都偷偷捂著嘴笑,還有的直接跑到遠處放聲大笑。

    藤忍叔侄氣得臉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藤仲義若死了倒也罷了,現在這樣,簡直丟盡藤家的臉,可他又偏偏是朝廷專使,當朝副相,即便是長輩也不便在人前數落。

     「都在幹什麼?讓開!」藤仲義明白自己沒有死,意氣風發的神色又回到臉上,也難得他臉皮夠厚,面對赤熾還是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

     「喲!大丞相還是這麼神采飛揚,失敬失敬!」

    赤熾輕蔑的笑容第一次引起圍觀者的共鳴,就連十八名騎士也是如此,藤仲義喪失了武士的氣概,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尊敬和保護。

    但他的身分是眾人無法忽視的,眾人一方面贊同赤熾的手段,另一方面又必須正視赤熾的越禮之舉,就在此時,沉默不語的龍館館主開口了。

     「伐越!」

    伐越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跑到館主身前。

     「你把赤熾請到離殤館休息,暫時不要離開孝悌城。」

     「是!」

    伐越明白這是要把赤熾軟禁起來,名義上控制了赤熾的行動,實際上卻是一種保護措施,讓藤仲義無話可說。

    而藤忍、藤騎立即便要引領調查組東去朝日,也不會有時間顧及赤熾,等藤氏三人離去之後,他便可隨便找個藉口把人放了。

    藤忍何嘗不明白此理,但與朝日城這塊肥肉相比,赤熾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他淡淡地瞥館主一眼,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畢竟這是館主下的命令,有朝廷專使在場不便公然反對,同時他也確信,赤熾所做的一切都是館主指示,心中的怨恨更深。

    赤熾一點即透,笑嘻嘻地任伐越揪著衣服往東面而去。

     「奏樂!」

    小小騷亂隨著赤熾離開平息了,紅色的身影就像雨後劃破天空的彩虹,永遠留在了人們的心中,尤其是十八騎士,長期抬不起頭面對龍館的歷史已經過去,從現在開始將是全新的一頁。

    隨著太陽西沉,熱鬧的晚宴開始了,迎接專使的儀式隆重的持續下去,但氣氛已有了本質上的區別,龍館弟子們的眼中沒有了尊敬,或多或少地有了些鄙視的成分。

    整座孝悌城只有離殤館最為平靜,此刻沒有人敢來這座小小的庭院,因為人們都無法確定,屋內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命運。

     「該死!」

    不知道是咒罵天氣的瞬變,還是為命運的波折不滿,伐越從進入「離殤館」開始,便在小院內來回踱步,心裡就像天色般陰沉,即便寒風刮在臉上,也沒有什麼感覺。

     「進來著喝酒吧!這麼冷的天在外面折騰什麼呢?」

    木門被打開一條小縫,寒風從縫中穿過,狠狠地吹打在赤熾的臉上,又撲向屋中央的火爐,火苗被吹得高高竄起來,嚇得他又立即關好了門。

    啪的一聲!門突然被重重打開,伐越急步衝了回來,右手用力一帶,門又砰的一聲關上了。

     「還不是因為你,否則我們也用不著被軟禁在這種鬼地方。」伐越白了他一眼,奪赤熾的酒壺猛灌了兩口。他臉色已經凍青了,身軀不停地顫抖。

     「這屋子挺好啊!有酒有菜有火,吃飽喝足,美美地睡上一覺,人間一樂事啊!」赤熾酒足飯飽,舒舒服服地躺在木質的地板上。

     「等到藤忍大人想起,恐怕你樂不出來了。」

     「放心!他們有大事要商議,我們這些小人物不過是飯後解悶的工具,沒閒下來絕對不會想起我們。」

    赤熾閉著眼睛,說話越來越輕,幾乎就要睡著之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頓時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不會真想起我吧?」

     「我去看看。」伐越也顯得極度不安,放下剛拿上手的烤肉,跳起來跑向大門。

     「要對我下手,犯不著找這麼冷的天!」赤熾自嘲般笑了笑,身子又平平地躺在木質的地板上,左手一壺酒,右手一塊烤肉,悠哉悠哉。

    一陣急促的腳步很快傳來,隨後是伐越充滿興奮的聲音。

     「熾老弟,皇家騎士的幽隊長來了!」

     「幽?」

    陌生名字吸引赤熾的注意,直起身看了一眼,這些走入大廳的七名男子,都是雪白的外套黑色絨裝,看七人腳上穿著黑色雪靴,不禁一愣。

    為首一人摘下厚厚的頭罩,露出一張國字大臉,臉頰如刀削般筆直,身軀健碩,沒有一處臃腫或纖弱,再加上濃烈虎目,鷹鼻朱唇,渾身上下都透著威武剛氣,一看便是剛毅堅韌之人。

     「是你啊!」赤熾一眼就認出他便是騎士隊長,隨即露出了笑容,調笑道:「你們幾個怎麼來了?不會是來要我小命的吧?」

     「我可要不了你的命,你來要我們的命還差不多。館主大人宴請專使大人,我們幾個就趁機溜了出來,拜會一下兄弟你。」

    騎士隊長呵呵一笑,坐在赤熾身邊,看了他手中的酒肉,笑著調侃道:「老弟好悠閒,你這樣沒人會相信你被囚禁,都以為你是這裡的貴客呢!」

     「我也這麼想。」

    屋內頓時響起一陣爽朗歡快的笑聲。

    伐越走到兩人側面坐下,含笑介紹道:「這位是皇家騎士隊長幽一刀,這位小兄弟來自玄武國。」

     「幽暗的幽,一刀殺人的一刀。」幽一刀從腰間拔出一把寸長短刀,從羊腿上一刀砍了一塊內,放在嘴裡咀嚼著。

    赤熾擠著眼著笑道:「這可是一刀割肉!」

     「要殺人也一樣。」幽一刀朝他挑了挑眉毛,逗得眾人都笑了。

     「你這名字可真帥啊!見誰都一刀,乾淨利落。」

     「嘿嘿!我老娘生前最明智的決定,就是給了我這個名字,好記好用好聽,還有殺氣,誰見了我都叫一刀!」

     「一刀大哥,白天罵了你們,可別報復哦!」

     「要報復就不會來看你了,現在你可是我們大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剛才酒宴上還嚷著非要殺了你不可。」

     「那我只好引頸受戮了!」

    赤熾端直了身子盤膝而坐,笑盈盈地看了看七名皇家衛士,每張臉上都是帶著同樣的尊敬之情,心里特別舒服,笑容因而更加燦爛。

    幽一刀是十八騎士的隊長,今天二十八歲,正是力強的年紀,論實力在都城也算是佼佼者之一,只是出身寒微,來自普通武士之門,因此仕途並不平坦,幾經考驗才進入皇家騎士,並出任小隊長。

    赤熾對他極有好感,憨厚的性格、爽直的脾氣、豪邁過人的酒量,無一不讓人喜歡,因此和他傳盃換盞喝得極爽。

    灌了幾壺酒下肚,說話更是直爽,幽一刀拉著赤熾道:「白天實在精彩啊,尤其馭火術與武技的配合,簡直妙不可言,老哥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馭火術是什麼東西?」赤熾一愣,放下酒壺,疑惑的望著幽一刀。

    七名皇家衛士都愣住了,幽一刀更是皺緊了眉頭,上下打量他兩眼,問道:「白天你用的那火術,難道不是自然教的馭火術?」

    赤熾猛地想起,在龍躍堂外與藤騎交手時,也有人驚呼「自然教」三字,心中一直納悶,後來出了大事才忘了,好奇地問道:「自然教是什麼東西?白天也有人嚷著什麼自然教,我還以為是什麼衙門呢!」

     「你居然不知道自然教?」叫哲和的皇家衛士驚叫了起來。

     「不好意思,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赤熾笑著聳聳肩,輕視的態度,明顯沒有把這名字放心上,這樣的反應讓眾人都有些錯愕。

    幽一刀的眼神尤為怪異,看著赤熾半天沒有說話,氣氛也隨之沉寂。

    伐越感覺氣氛怪異,接下話題,含笑道:「自然教是一門新興不久的勢力,好像專修雷電水火等自然力量,詳細狀況我也不太清楚。

     「自然教徒似乎並不多,而且相當神秘,你昨天一出手便是烈焰沖天,他們都以為你來自自然教。」

     「修煉自然的力量?那豈不是和朱雀國的道士有些相似?」

     「這我就不知了,兩者對我來說一樣神秘,呵呵!」伐越笑著聳聳肩。

    幽一刀忽道:「據我所知,修道者以修內、修心為主,運用道術不過是細枝末節,而自然教徒卻以吸引自然之力,做為修煉的目標。

     「說白了就是藉用天地之力攻擊和防禦,因此自然教士與武士沒有任何區別,只是修煉的東西不同而已。」

     「原來如此,這倒頗為奇特。」幽一刀的話讓赤熾突然有了興致。

    他由於頭髮為紅色、名字中的「赤」和「熾」都與火焰有關,所以自懂事以來,便把火當成幸運之物和護身符,對於火系的力量修煉更十分著迷,覺得那是自己應學之技。

    因此他所學的法陣便與火有關,箭技中也帶著火系力量,因此對於自然教派利用自然之火的手段,頗感興趣。

    伐越笑道:「我對那種東西沒有任何了解,有空你自己去找他們,也許可以切磋切磋。」

    赤熾暗暗把「自然教」這三個字銘刻於心。

    伐越等人則不太在乎自然教,「武學正道」是固有的傳統思想,即便是朱雀的道術、白虎的幻術也是偏門左道,話題到他們的嘴邊便戛然而止。

    離殤館相隔數百丈外,館主別院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為藤仲義設下的豪宴酒酣正濃,賓主都喝得興高采烈,白天發生的小插曲已經煙消雲散了,誰也沒敢提赤熾之名,倒是藤仲義故作大方,幾番大罵了一通。

    令人驚訝的是,龍館館主只陪了半個時辰,便藉故離開了宴會廳,讓藤忍代替自己招待藤仲義。

    這樣的場面不禁讓人想起了館主之位的世代交替,一時間藤忍便成了眾人吹捧的對象,傳盃換盞不亦樂乎,做為主角的藤忍自然樂不自勝。

    那邊喜氣洋洋,離殤館倒是迎來了一位特殊客人。

     「館主!」打開庭院之門的伐越,被眼前的身影驚呆了,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龍館館主脫下黑色的斗篷,露出一頭銀白色的頭髮,雙頰透著嬰兒般的潤紅,近處細看有一種仙家道骨的感覺,只是眉尖那咄咄逼人的英氣,顯示出武人的身分。

    七名皇家衛士都喝得半醉,見了龍館館主立時打了兩個激靈,酒都醒了,連滾帶爬地跳了起來。

    只有赤熾笑吟吟安然坐在原地,甚至還朝著老館主揮手問候道:「來的正好,一起喝酒吧!」

    伐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喝道:「還不快來行禮,今天要不是館主大人,下午的事情還不知該怎麼收場呢!」

     「彎腰鞠躬是俗禮,我的禮便是酒,我敬酒便是行禮,館主大人,你覺得呢?」赤熾倒了滿滿一杯酒,朝龍館館主舉著,臉上的笑容讓人有種不真實感,不免懷疑他是存心挑釁。

    伐越倒也習慣了他這種特質,越是地位高的人,在他眼中就越需要挑戰,這樣才會使生活變得有趣。

    龍館館主明顯比在左議堂時和藹可親,這是赤熾的第一印象,但當手中的酒杯突然掙脫掌握,飛向那張銀色的腦袋時,心裡的訝異才完全顯現在臉上。

    屋內一片寂靜,人們驚訝地看著,龍館館主端著酒杯一口一口地喝完,直到中空的酒杯倒懸,他們才發出雷鳴般地叫好聲。

     「館主大人,您應該在酒宴上招待朝廷專使,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

     「不歡迎?」龍館館主笑著坐在赤熾身邊,伸手在爐上烤了烤。

     「不、不是!」

    伐越慌張的表情逗得眾人都樂了。

    笑了一陣,龍館館主突然瞟了幽一刀一眼,異樣的眼神讓這位彪形大漢有種被束縛的感覺,心中駭然,思索了片刻,才意識到其中用意。

     「館主大人來了必然有事,我們先告辭了。」

    七人起身欲走,龍館館主忽然喚住了幽一刀。

     「你留下吧!我也想和你聊聊。」

    幽一刀心中大喜,讓龍館館主看上,簡直就是武士最高的殊榮,恭敬地鞠了一躬,把六名部下送出大門後,便飛快地奔了回來。

    庭院小宅內,方形的火爐四邊各坐著一人,手裡拿著酒碗,臉色被火光與酒液染得微紅,火爐中青煙裊裊,烤肉架上掛著香氣四溢的烤肉,頗有種煮酒論英雄的感覺。

     「玄武國應該比這裡更冷吧?」

     「你怎麼知道我是玄武國人?」赤熾拿起酒壺為他斟滿酒碗。

    龍館館主微微一笑,酒碗在唇邊沾了一下,眼中突然閃爍出兩道厲芒,尖銳的目光觸到赤熾身上時變得溫柔若絲,輕輕在臉頰掃過,無限感慨地嘆息道:「這紅發和你父親一樣,髮型也一樣古怪,不愧是同出一脈。」

    赤熾猛地一哆嗦,碗裡酒液晃了出來正好潑在火上,火苗立時竄高,差一點就燒到房頂了。

    伐越和幽一刀也大為驚訝,沒想到龍館館主竟與赤熾的父親相識,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您……是我父親的朋友?」

     「我還沒那資格,不過當年我和你父親一起喝過酒!」龍館館主望著火發楞,溫柔的眼神似乎在緬懷往昔歲月。

    赤熾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盯著他追問道:「這麼說,您也曾到過玄武國遊歷?」

     「大概是十五年前吧!我和幾個朋友為了追求武學更高境界,前往號稱「武道之國」的玄武國,經人指點上了黃龍山。 」

     「黃龍山!」伐越驚呼一聲,目光不由自主瞟向赤熾,卻見這個紅發青年出奇的平靜,拿著酒碗津津有味地喝著。

    幽一刀雖然已經三十歲,但在四人中卻是見識最少的一人,長年在皇家任職,見識的不過是宮廷的醜陋與繁華,武學方面的知識受到了拘束,因此黃龍山在他心中就像神殿一樣崇高。

     「當年的黃龍山實在是精英云集的地方,以武神為首的逆風十五煞盛名遠播,上門求教者不計其數……」

    幽一刀忽然插嘴問道:「像您這樣身分的人,去了黃龍山一定會受到殷勤的接待吧?」

     「殷勤的接待?」龍館館主愣了一下,想起當年的事情似乎有些尷尬,摸了摸銀色的頭髮自嘲地笑了起來,「的確很殷勤,殷勤地把我掛在懸崖邊的松樹上三天三夜!」

     「啊!」


[ 本帖最後由 wengcl 於 2009-3-18 21:38 編輯 ]

TOP

第四章火路
   轟!火苗又竄高了,這一次卻是赤熾、伐越和幽一刀,三人同時朝火中噴出了口中的酒,烈焰一直竄到頂上,把屋頂熏出了一片黑色,幸好時間不長,沒有燃起。

     「館主大人,您實在太逗了,怎麼可能把您這種身分的人……」

     「是真的。」龍館館主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又嘆息著道:「當年我心高氣傲,自以為學有所成,一開口就要挑戰武神,可是沒人理我,我只好破口大罵引來對手,結果被一個叫赤瑕璧的紅發男人狠狠地揍了一頓,頭髮被燒光了……」

    赤熾一臉的委屈,哭喪著臉喃喃地道:「死老頭!乾了壞事居然跑了,實在太可惡了。」

     「還被扔到懸崖邊的松樹,第二天被人救了上來,又被揍了一頓扔了下去,第三天還是一樣,折騰完三天我就服了!」

    伐越和幽一刀聽了臉都青了,這樣的折騰實在太可怕了,換了誰都會記一輩子,不約而同望向赤熾,怪異的目光都像是在說「原來你爸以前這麼狠,今天你死定了」。

    赤熾心裡也大為不安,嘴角微微抽搐。

    龍館館主的口氣一變,笑聲道:「第四天,你爸直接把我帶到山下的酒館去了,結果痛飲了一整天。」

    三人摸著胸口鬆了一口氣,若第四天還那麼折騰,恐怕死的心都有了。

     「這個……這個……喝酒好啊!」赤熾哈哈大笑,掩飾自己尷尬。

     「你父親還在黃龍山嗎?」

    赤熾哼了一聲,撇撇嘴不屑地道:「那死老頭要是在黃龍山,我可要揍他一頓,都一把年紀了還沒事找事。

     「閒著無聊想弄個兒子玩,那就好好地玩啊!可他們才玩了五年就扔下不管,跑到仙界逍遙快活,也不怕兒子天天咒罵他從仙界摔下來。」

    聽著這堆沒頭沒腦的嘮叨,伐越和幽一刀眼都直了,這樣的父親,這樣的兒子,真可謂聞所未聞。

     「哈哈!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們父子還真是一樣的個性,有趣有趣。」

    龍館館主老邁的面孔上,綻放出孩童般燦爛的笑容。

     「有什麼趣!遲早我非揍他一頓不可!」

    赤熾越是憤憤不平,周圍三人笑得越是開心。

     「有一對仙人父母,你應該求道才對,怎麼選擇那樣一把兵刃?」

     「做仙人有什麼好,我的志願嘛││」赤熾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道:「是像我媽一樣,收集一百個美女做弟子。當然,做老婆也行。」

    聞言,伐越和幽一刀笑得前仰後合,捂著肚子說不出話來,龍館館主也不禁莞爾。

     「笑什麼,我也將擁有自己的百花譜!」

     「在那之前,你還是先考慮一下朝日城的事情。」

    龍館館主漫不經心的一句話,立時改變了屋內的氣氛,伐越和幽一刀都止住了笑聲,發現館主的表情不知何時凝重了許多,深邃的目光甚至讓人感覺危險就在身邊。

    赤熾還是那樣漫不經心,斟酒喝酒,重複同樣的動作,似乎朝日城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伐越知道自己生死與朝日城息息相關,遠比其他人更加緊張,忍不住問道:「館主大人,不知您是什麼意思?」

     「人類的歷史上,常常會犯下許多低級的錯誤,藤忍過分輕視屍人的力量,注定要失敗。」

    這是龍館館主第一次評價理論上的接班人,眼中的淡漠,說明他並不在乎藤忍的生死。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

     「伐越,我知道今天的決議對你不太公平。」沒等伐越表達出感激涕零,龍館館主按住了他的左肩,「其實你才是這次調查行動的實際指揮者,為了那組龍鑲衛士的生死,你必須站出來做些事。」

     「我?」

     「因為你是東海監政司,還因為你的身邊有他!」龍館館主的眼睛瞟向側身而臥的赤熾。赤熾感覺到三對目光同時直射而來,歪頭笑了笑。

    伐越皺了皺眉,雖然明白館主的意思,但他對自己實力並沒有信心,而赤熾雖然來歷不凡,可屍人軍團過於龐大,那一夜戰鬥也說明兩人聯手只能自保,要想查出真相難比登天。

     「也許會是人界的一場大災難吧?」館主的目光,不經意間瞟著赤熾。

    赤熾晃晃腦袋坐直了身子,聳了聳肩又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樣的問題只有等解開朝日城之謎才能定論,現在說什麼也沒用。

     「人界?您說人界?」幽一刀性格直率,腦子明顯比其他三人轉得慢。

    龍館館主笑了笑沒有解釋,對青龍國而言,朝日之亂如何演變,都將是改變一個時代的事件,藤仲義雖然還沒有把旨意說明,但從在龍館趾高氣揚的態度,顯示朝廷已經要向龍館下手了。

    而晚上歡迎酒宴間,藤仲義也不止一次提到,督帥們都蠢蠢欲動,數十萬大軍正等待集結,這將是百年來最浩大的一次軍事行動,然而軍事上的意義,遠遠不及政治上的意義,軍人正在用自己的方法爭取政治權力。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龍館館主嘆道。

     「真有那麼危險嗎?」伐越低著頭喃喃自語。

    幽一刀也在思索,他剛剛得知朝日城的事情,但對於龍館的議論則是自進入皇家騎士隊後便已經聽到了,畏懼、敵對、懷疑、陰謀。有著東都美名的孝悌城,在朝廷大員的嘴裡卻像一頭猛虎。

    赤熾是四人中唯一沒有在官場生活過的人,生性散慢的他無意捲入任何一國的政治鬥爭,對官場上的勾心鬥角更是不屑一顧。

     「赤熾,黃龍山絕學多不勝數,你為何挑了這麼一件東西?」龍館館主無意擴大不安的氣氛,主動岔開了話題。

     「拿著這東西顯得我更帥!」赤熾讓人噴飯的回答也正好起到了相同作用,擠眉弄眼的搞怪神情更逗得眾人一樂,朝日城的陰影在笑容間淡化了。

     「恕我直言,這東西在你的手中已經出神入化,只怕提升空間不大。」

    伐越和幽一刀都點頭附和,赤熾的兵刃技巧已差不多到頂了,就算日日苦練也不會有太大的進步。

    赤熾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生性懶散,沒興趣的技能絕不會去碰,而十八年的生活似乎也沒有必要再提昇實力。一直到朝日城那一戰,他才第一次意識到需要提昇實力,否則朝日城這個大謎團就無法解開。

     「我覺得你那火技頗有趣。」

     「嗯!我喜歡火。」

    赤熾笑著把右手伸到火堆中,在伐越、幽一刀驚訝的目光中,從容收回。經過烈火洗禮的手不但沒有灼傷的痕跡,反而被染成火焰一樣的色彩,表面還散發著熱量。

    館主幽深的瞳孔微微一縮,點頭道:「黃龍之術果然不同凡響,我看這火也是一門複雜深奧的學問,若能深究或許會有大發現。」

    這提議與赤熾可謂不謀而合,尤其他發現火技對屍人特別有效的時候,這種念頭更加強烈了,然而他對火的領悟,依然停留在普通人的階段。

     「館主大人,不知火該如何深究?」幽一刀顯得更加關心火技的運作。

     「我不擅此技,只是覺得武技有限,不過……」館主原只是隨口一帶,並沒有想到任何關於火的修煉,但赤熾的舉動和幽一刀的問話誘發了他的思維,突然感覺火是種非常奇特的力量。

    他伸手拿起鐵鉗,撥弄了一下爐中的火堆,火苗突然竄高數寸,很快又恢復原狀。

    館主道:「火看上去差不多,但細心觀察也許會有新發現,當年我與赤熾父親交手時便有感覺。

     「今天看你運用火術,又發現道術之火與你所用之火明顯不同,因此才猜測火本身也有種類和層次,而火焰的張力、熱力,以及內在的成分,對於攻防力量的影響十分大。」

     「真是深奧的學問。」伐越茫然地望著爐中之火,實在想不出這樣的火苗還能有什麼變化。

    幽一刀也是一臉迷惘。與之相比,赤熾似乎若有所悟,低著頭仔細地觀察右手,火的痕跡漸漸淡去,但熱量卻還在。

     「自然教的馭火術,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赤熾喃喃道。

    自從聽到自然教的名字後,赤熾就對這個神秘組織十分感興趣,研究火之術本就是他的興趣,又得到龍館館主的鼓勵,有意把這項學問當成終生的修煉目標,而不只是用來戰鬥的工具。

     「我也算是自然教徒。」

    幽一刀一語驚人,不但赤熾和伐越目瞪口呆,就連龍館館主也滿臉驚愕。

    幽一刀倒是十分平靜,說完話先笑了笑,輕嘆著又道:「自然教其實也不是什麼神秘組織,只不過比較新穎罷了。」

    赤熾忽然驚呼道:「想起來了,白天提醒藤仲義小心的人,正是你。」

     「嗯!那一聲是我嚷的。」幽一刀刀削般的面頰流露出淡淡的苦澀,「自然教的事情朝廷還未定論,許多人都抱著敵視的態度,我擔心說出來,就無法在皇家騎士隊立身,因此才隱藏此身分。」

    伐越點頭道:「自然教徒太神秘了,人們才會感到不安,因為人們不知道如何應付自然教的力量。」

     「看來不是自然教神秘,而是人們把它變得神秘了。」

    龍館館主憐惜地看著幽一刀,如此光明磊落的一個男子,不應該被那樣的誤會所限。

     「不瞞大家,今夜來此其實正是為了有關自然教的事情。熾老弟將武技與火焰結合,使用技巧出神入化,威力很強,因此特來請教,只是一直不敢說出口。」

     「原來是來拜師的!」伐越哈哈一笑,拍著赤熾肩頭道:「他可不是什麼自然教弟子,千萬別誤會哦!」

     「我知道,是我誤會了,來自玄武國的人當然不可能是自然教徒。」

    幽一刀雖然含笑點頭,但眼中的失落非常明顯。

    赤熾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武學之道被龍館控制了,無法進入這座武學殿堂,就無法成為青龍國的一流高手,尋找其他道路是被逼無奈的選擇,幽一刀必然是希望取得額外的力量,才投身自然教。

    四界的力量皆有特色,其中仙鬼冥都有獨特的一套修煉系統,唯獨人界廣採眾家,博而不精,任何力量或技巧都無發揮十足的效果。

    不知道的人或許會每天拼命的修煉,因為他們看不到頂點,但赤熾是早已看到頂點的人,每次想到便感覺意興闌珊,這些年斷斷續續的修煉,倒是學了不少東西,可惜到精華處,便因為「人」的關係,無法更進一步。

    因此尋找另類的突破方法,也算是他心中一個宏願,自然教的出現多少是一種刺激。

     「一刀大哥,我也準備去自然教研究馭火之術,自然教中必有火系,同樣是火,或許彼此間有可藉監之處,或許有異曲同工之妙,你既然是自然教徒正好一起修煉。」

    幽一刀相當感動,不止是因為赤熾的善意表態,更重要的是,三人聽到自己是自然教徒,都沒有問及任何自然教內部的事情,這是一種尊重,相比起大多數異樣的目光,這種尊重更加難能可貴。

     「我是自然教火系弟子,馭火術也小有所成,然而今天看到老弟那一手實在嘆為觀止。」

     「你是火系!太好了,這下可省了不少事情。」赤熾喜出望外,心裡正愁去哪找火系的自然教徒,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幽一刀卻有些尷尬,吶吶地道:「雖然我是火係自然教士,但是修煉的時間不長,也沒有掌握什麼精華要訣,未必對你有所幫助。」

    龍館館主笑道:「幽隊長,這你就錯了,修煉需要的不是什麼精華要訣,而是領悟,沒有領悟的要訣便是垃圾。」

     「沒錯沒錯,館主說的太對了,一刀大哥快讓我看看你的馭火術。」

    幽一刀點點頭,伸出左手掌平放胸前,右手放在左掌上三寸的空間,然後雙目緊閉,片刻後眉心突然現出一枚火焰狀紋飾,雙掌也變得通紅,慢慢地伸出火苗。

     「精彩啊!」伐越拍掌叫絕。

    幽一刀沒有一絲喜色,神色凝重看著赤熾,問道:「你覺得如何?」

    赤熾猶豫了一下,沉吟著道:「既然是朋友,我就直說了。」

     「嗯!」

     「時間太久了,野外生個火也許有用,用於戰鬥就沒有太大的用處,戰局變換只在瞬息之間,機會稍縱即逝,絕不會給你這麼多時間準備。」

    龍館館主也點頭附和這個觀點,戰鬥中「快」、「巧」、「變」是非常重要的能力,尤其是這個「變」字,速度越快越能打對手措手不及。

    幽一刀被說中心中之痛,仰天長嘆一聲,苦笑道:「是啊!因此我一直沒有把馭火術用於實戰。」

    赤熾定了定神,左手漫不經地在右掌心畫了一圈,眨眼工夫右掌心便出現一個火色符紋圖案,當左手中指點中圖案中央時,一團烈火騰地竄了起來,在掌心熊熊燃燒。

     「我的火來自一種法陣,這種法陣能凝聚時空內的火系力量,聚而成焰,這便是我的火焰。」

    幽一刀看得眼都直了,赤熾的手段只能用詭異二字來形容,即便加以解釋,也說不通火焰如何產生。

     「怎麼樣?」

     「太棒了!這才是真正的馭火術,片刻之間便能化為己用,只不過你那手法太新奇了,那到底是什麼?」幽一刀像小孩手舞足蹈地跳了起來,雙目緊盯著赤熾的手掌,彷彿那不是火苗,而且重新燃燒著的希望。

     「這是手印。」赤熾笑了笑,拿著酒壺猛灌了一口,心滿意足地抹抹嘴角酒液。

     「手印?」幽一刀一臉茫然。

    手印是赤熾發明的全新技能,原理非常簡單,無非是把法陣的力量展現在手上而已,缺少修煉興致的赤熾,在創新方面有著前輩們所不具備的才能。

    赤熾並不想解釋太多,因為「手印」不過是他無聊時的消遣之物,連名字也是暫時藉用,這項技能也還沒有確實的步驟和系統,最終會發展至什麼樣子,仍是未知之數。

    龍館館主忽然輕輕嘆了一聲,道:「這火讓我想起當年與你父親那一戰,道術之火變幻極快,眨眼間已是千變萬化。」

     「嗯!道術之火、幻術之火、弓術之火、法陣之火,雖然都是馭火之術,效果和力量大不一樣,只能慢慢研究,這只是人界之火,此外還有仙界之火、鬼界之火、冥界之火,天底下到底有多少火,還是未知之數……」

    赤熾說到一半,便被自己的話說到熱血沸騰,十八年來從未像現在這樣憧憬未來,也從未如現在擁有明確的目標和方向,彷彿在迷惘的人生道路上找到了指路明燈。

     「如今一說,火之術果然是深不可測啊!」

    幽一刀原本只想多修煉一種力量提昇實力,作夢也沒有想到,竟然走上了一條神秘的修煉之路,心中自是感慨萬千。

    龍館館主也陷入了靜默,赤熾描述了一個完全另類的世界,在他數十年的武人世界中,從未想過破突破這個世界,赤熾的大膽創新,或許注定他將成為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甚至是如武神般的史詩人物。

    陷入沉思的赤熾緩緩起身,無意識地推開通往庭院的木門,寒風夾著細小的雪珠迎面吹來,面頰像被一把把小刀刮著,精神也突然一振,目光外移庭院一片漆黑,屋內的光芒映照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風中疾飛的雪珠。

    藤忍的霧隱劍浮現腦海中,霧氣凝結成劍從而攻擊對手,力量來自己於內息或是氣,如果力量由霧自身生成,操作起來威力將會更大,更方便。

    換言之,火也是一樣,把法陣附在冷巨之上,冷巨便擁有了火的力量,但如果扔掉冷巨,讓烈火直接變成冷巨,使用起來就方便多了。

    但火焰本身的力量來自何處呢?赤熾陷入沉思,渾然不覺外頭嚴寒。

    然而溫度的驟然下降,讓屋內的人都不禁打一個冷顫。伐越捂著臉,急切喚道:「快把門關上!」

    聲音未落,一團烈火突然封住了木門原來的位置,紅到極點的火焰在寒風下亂竄,屋內又恢復了溫暖,最奇特的是,木質的廳門並沒有被點燃,彷彿與火焰存在不同的時空之中。

     「太棒了!」幽一刀從未見過如此情狀,不由跳了起來。即便是自然教的老師,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為什麼門沒有被點燃?」伐越問出了三人共同的疑問。

     「因為是法陣,法陣有自己的範圍,法陣內的區域是一個獨立的空間,烈火只在空間內燃燒,邊緣外的物體不會與之發生任何實質性的接觸。」

    三人各有不同反應:龍館館主似有所悟,伐越是一臉迷惘,幽一刀則皺起了眉頭,因為自然教運用的火是世上最普通的火,與法陣之火截然不同。

     「這是火嗎?」

    古怪的問題讓赤熾愣住了,呆呆看著自己的傑作,紅艷豔的光芒、竄動的火苗,如果這不是火又是什麼呢?

    幻術?他自問沒有沾上半點白虎國的絕學,長輩之中也沒有幻術高手,而法陣也是由冥術演變,不可能有幻術的痕跡。

    突然他露出一臉苦笑,幽一刀的問題實在太深奧了,他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證明這片紅色的東西是火。

    幽一刀也在尋找答案,事實上那問題只是他在詢問自己,一團不會點燃木頭的火焰,和一團可以點燃木頭的火焰,觀感上也許沒有差別,但本質上應該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力量,簡單來說,就是侵略性與非侵略性。

    伐越搔搔後腦勺,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兩個人會為這種事情冥思苦想?

     「火就是火,只要你認為是火,它就是火。」

    館主主動打破了怪異的氣氛,然而他那似是而非的回答,著實不怎麼高明,或許他本身也沒有要表達高明的解釋。

     「好好休息!大約明後天你們就可以起程了,盡量趕在藤忍到達前弄出點眉目來,不要讓那組龍鑲衛士白白送命。」

     「赤熾的事……」

    館主挑著眉頭冷笑道:「明天他們就不會在意赤熾的事了,藤仲義帶來的旨意大概不會是什麼好事。」說罷,他看了一眼赤熾便起身離開了,給三人留下了強烈的神秘感。

    夜色漸沉,孝悌城漸漸從喧鬧中解脫出來,室外寒風刺骨,雪珠子下下停停總沒個完,弄得人們都不願出門,早早地縮往暖和的被窩。

    離殤館內爐火仍旺,卻沒有了人聲,赤熾呈大字躺在火爐邊呼呼大睡,微微的鼾聲似乎在訴說著美夢。

    伐越靠著通往庭院的木門發呆,這一夜他見識了許多,身邊這個紅發青年讓他大為驚訝,火的問題又讓他如入霧中,腦子似乎突然被打開了,放進了許多原本不會去想的東西。

     「篤篤篤。」,身後突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他愣了愣,神色突然一緊,警覺地問了一聲「誰」。

     「大人,是我。」

    伐越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沉睡中的赤熾,身子如靈貓般竄出了庭院。

    黑暗中晃出一個瘦削的身影單膝跪在他身前。

     「肅裁?你怎麼來了?莫非朝日城又有新的情況?」

    肅裁起身,壓低聲音在伐越耳邊小聲嘀咕一陣,伐越聽到一半,臉色已經青了;拳頭緊緊攥著不是為了發洩情緒,而是為了控制自己不會憤怒地吼出來,最後還是忍不住輕輕罵了一句「這些廢材」。

    肅裁沒有停留太久,身影便消失在掛著雪珠的黑夜中。

    伐越慢慢走回屋內,心潮依然澎湃不息。

     「朝日城不會被鬼吃了吧?」

    伐越像是被蜜蜂刺中似的猛地一顫:「你什麼時候醒的?」

     「我還沒醒,沒什麼大事的話不要吵我。」

    赤熾翻了個身,背朝著伐越,側身橫臥,腦袋枕著手又睡了,連眼都沒睜開。

    伐越卻像是突然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嘮嘮叨叨地說起讓他心煩的事。

TOP

第五章散亂
肅裁被派往較近的鎮東督帥府禀告朝日城情況,[然後他便趕回朝日城附近,一路上見證了災民悲慘的狀況。

     「你說什麼?」赤熾騰地坐了起來。

     「東海諸縣下了大雪,地方官吏不許難民入城,缺乏食物和住宿的難民們發生了小暴亂,一些人被殺,而你救的那個小男孩凍死在雪地裡,肅裁親手埋葬了他。」

    赤熾緩緩躺下,身子剛著地又再次坐了起來,眼白處泛起了紅線,怒火在他身上變成了一種銀色的光輝。

     「不知哪來的傳言,說佔領朝日城的屍人帶著屍瘟,傳染上立即死亡。流言傳開,所有人都怕了,見到難民就像見到瘟疫一樣,甚至還有放箭射人的事情。」

    低沉沙啞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了很久……

     「那些人是白痴嗎?」沉默了近半個時辰,赤熾終於開口了,很奇怪自己的聲音為什麼這麼柔弱,因為胸口氣得都快要炸開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算是個好人,因為沒做過什麼好事,偶而還惡作劇,更是招惹不少人。他在朝日城的舉動,一半是因為偶然碰上了,另一半則是因為興致想玩玩,與仁善或是見義勇為這些大道理,扯不上半點關係。

    但此刻他的確怒了,讓一個可憐的小男孩在雪地裡凍死,恐怕就連無情的鬼人也做不出來,自己為那些冷酷的人繼續活命奔波,越想越不值。

     「如果他們帶有瘟疫,我們是不是也該活埋呢?沒有人比我們更接近喪屍!」伐越用嘲笑般的口吻發洩著心中的憤怒。

     「沒事,屍人軍團會讓他們明白的。」

    赤熾又躺下了。哀莫大於心死,既然那些處在危機中的人對同伴無情,外人自然也不必在意他們的死活。

    聲音淡淡的,伐越卻感覺一股陰寒透骨而入,真正的威脅開始顯現,經歷太久和平的人心正在接受亂世的挑戰,恐怕還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清晨的孝悌城寧靜、清新、安祥。

    早上是修煉的好時段,天色剛亮,龍館弟子們便開始了一天忙碌的修煉,朝廷專使的到來,對他們的生活沒有太大的影響,宿醉的權利,也只有參議們才能享受。

    也許是受到天氣的影響,聽到朝日城難民事故後,沒有多少人流露出同情的目光,不是他們太冷酷,而是死亡已經不稀罕了,尤其聽過八千士卒戰死的消息後,少數平民的死亡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伐越是為數不多的另類,或許是在外面經歷了太多事,悲天憫人的感覺更強烈一些,從睜眼開始,這張臉就沉浸在悲痛與傷感之中,帶著沉鬱的心情,他來到了龍躍堂,等待館主下達離開的命令。

    然而一直等到正午時分,龍躍堂竟沒有一個人出來,站在大門口便能感覺到裡面熾熱的氣氛,那是一種針鋒相對的熱力,簡單來講就是爭吵。

    守門的衛士與他一樣對裡面發生的事情感到好奇,早上是藤仲義宣布皇帝旨意的時段,換而言之,皇帝旨意,讓這些為了地位而明爭暗鬥的參議們,不顧面子地爭吵起來。

     「到底在吵什麼?還有什麼比朝日之亂更重要的?都快火燒眉毛了,還這麼沒效率。」

    也許聽到了伐越的話,他坐立不安徘徊於門前時,館主突然走了出來。

     「館主!到底怎麼了?」銀色發下的面孔充滿了無奈與傷感,伐越感覺到事態果真有些不對勁,心裡咯登一聲沉了下去。

     「伐越,今天不要走了,也許有大事宣布。」

     「館主……」

    館主沒有解釋,擺了擺手,低著頭走向自己的院落,雙肩低垂,落寞的氣息讓他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小老頭,完全沒有了武士首領的光輝。

    難道館主要退位了?

    這是在場眾人共同的想法,但很快被推翻了,參議們一個個魚貫而出,臉色一樣鐵青,藤忍也是一臉陰沉,出來時還抬頭看了看陰暗的天空,像是在詛咒著什麼。

    這樣的氣氛,這樣的環境,沒有一個衛士敢詢問旨意的內容。

    伐越見狀也只能回到離殤館,赤熾正和幽一刀在廳院邊的小台上悠閒聊著,似乎真的不再理會朝日城的亂局。

     「一刀兄,皇帝到底下了什麼旨意?」

     「你問我,我問誰?那可是密旨!」幽一刀笑了。

    伐越抬頭望向天空,隱隱感覺,密旨將對龍館造成前所未有的衝擊。

    半個時辰後,密旨的內容就像掉入油灌的火星,立時便點燃了整個孝悌城,空氣中漫著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

    藤仲義的到來,代表青龍國一個全新時代的開始。聖旨宣布龍館弟子將在一年內,全部以爵位編入朝廷正職序列,也就是說無論身分高低,龍館弟子都將授以官職。

    表面上看起來這是一道不錯的旨意,每個人都有正式的官職,可以拿更多的薪水,按品級使用儀仗。

    高位者們都看到這旨意背後的陰狠之處,得到官職的人,必須聽命於朝廷,而不是館主和參議會,這無疑是用軟手段,架空龍館權力,也讓這個存在已久的武士集團徹底真空化。

    廢除龍館的消息,就像野火般在整個孝悌城燒了開,館主與參議們沒有出來闢謠,讓傳言愈演愈烈,一時間人心惶惶,有的興奮,有的失落,更多人則是不知所措。

     「想把孝悌城變成真正的陵寢吧?」聽到消息的赤熾一如往常般開著不恰當的玩笑,他可不在乎龍館是不是真空化,就算龍館消失了也無所謂,武士的存在就像恆星一樣。

    當然,這座城中除了他以外,都是有所謂的人。

    以參議會議為首的實權派對這樣的旨意極度不滿,如果龍館弟子以官職論序列,龍館便成了虛設的機構,隨時要聽命於朝中旨意,再也不能憑自己的意思行事,如此一來,就算成為館主,也只是掛上一個虛銜而已。

    參議們原本的地位可比宰相,偌大的青龍國,除了皇帝和館主誰也指揮不動他們,一但進入正職,地位就會與朝中那些文官相若,見到職位高的還要卑躬行禮,這是武夫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藤忍自然是反對者中最強烈的一個,館主地位高於宰相,是青龍國所有武士總首領,民間的威望極高,簡直就是一個副皇帝,一但列入朝廷官員行列,地位驟然下降,最多與宰相相若。

     「這是朝廷文官派的一場陰謀!」

    據說回到住所的藤忍大嚷了三聲,便開始招集死黨密謀顛覆這個旨意。

    朝廷所用的理由││為了應付由朝日城之亂引發的危機,在他看來不過是可笑牽強的理由,然而為了顛覆旨意,他必須從這個理由下手。

    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盡快解決朝日之亂,讓一切恢復太平,這樣才能使龍館獨立於朝廷之外,孝悌城的東都美名也得以延續。

    從此,一場突如其來的神秘動亂,變成權力爭鬥的法碼。

     「去朝日吧!幹掉那些碎肉,還我龍館威名!」

    當藤忍向親信宣布這個口號時,沒有一個想過那裡會是神域還是地獄,只有轟轟烈烈地吶喊與叫囂。

    赤熾聽到伐越轉述這事時,足足笑了一個時辰,理由是「天底下沒有比看一群笨蛋叫囂著去送死更可笑的事」,但他因笑得太多渾身酸疼,趴到天黑才緩解,伐越也不覺得他聰明到哪去。

    孝悌城因為這一張聖旨,氣氛驟然間緊張起來,少壯派倒是非常高興擁有出頭的機會了,因為在朝廷內有更多建功立業登上高位的機會。

    比起來,龍館更講究資歷與武力,他們之所以喜歡留下來,完全是因為龍館弟子的特殊身分,以及在這裡可以修煉更強大的武藝。

    如此一來,赤熾就像路邊的小草,再也沒有人理會了。

     「那些笨蛋為什麼喜歡什麼事情都和權力扯上關係?」赤熾不喜歡政治,卻無可避免地捲入了青龍國陰暗的政治鬥爭中,感覺相當無奈。

    新旨意對伐越的影響較小,只是沒有了東海監政司的職務,不知道該不該插手朝日事件,混亂的孝悌城也沒有人能回答他。

    入夜,沒有了前日酒宴的喧鬧,孝悌城明顯安靜多了,但這只是表面,黑夜中的城池到處充滿森然的陰謀氣息。

    平時擅長武技的人們,在這一夜玩起了謀略,無論男女老幼都在忙著到處串門,希望從信任的同伴嘴中,找到適合自己的道路。

    事實上龍館弟子們根本不必擔心生活,他們都是皇族血脈,衣食住行這種平常人家天天擔心的小事,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只不過奉為人生目標的龍館一消失,人生似乎都沒有了方向,這種失落感造成緊張的氣氛。

    赤熾和伐越原本不必捲入其中,他們早已被絕大多數人忽略,可偏偏有一個不知趣的人跑來了。

     「盛宣誠!」看著門口的年輕身影,伐越頗感意外。

     「伐大人好!」盛宣誠被寒風吹得臉色發青,眉毛擠在了一眼,嘴唇也沒了血色,勉強笑了笑就直撲火爐,溫暖就像美人一樣勾著他的心,他一邊搓手還一邊笑道:「該死的鬼天,二月比臘月還冷,真邪門了。」

     「你小子不守著義道,來此幹什麼?」

     「我能喝口酒嗎?」

     「自便。」

    盛宣誠拿起酒壺連灌了兩口,熱酒下腹,全身立時暖洋洋的,舒泰極了,忍不住閉著眼睛。

     「義道,那鬼地方白天就已經沒人了,出了這麼大的事,誰還有心情留在那裡?」

    伐越理解似地拍拍他的肩頭,又遞一塊烤肉給他,眼睛則瞟向趴在地上喘氣的赤熾,孝悌城亂成這樣,留下來似乎沒有任何意義。

    赤熾不置可否地翻身,仰面朝上繼續躺著。

    盛宣誠也不客氣,一手肉一手酒,邊吃邊道:「我特來請教二位的。」

     「請教我們?」伐越臉部輕輕抽搐,此刻他也想找人請教,可偌大的孝悌城根本沒人理他,心裡正犯嘀咕呢。

    盛宣誠放下手中酒肉,伏地鞠了一躬,鄭重地請教道:「龍館現在什麼狀態想必你們都很清楚,大家都在為自己找出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特來請教。」

     「不是說按爵位安排公職嗎?你怕什麼?」赤熾騰地坐了起來。

    盛宣誠哭喪著臉道:「這個孝悌城裡除了你都有爵位,可朝廷哪有那麼多空餘的職位,到時候肯定只給個虛銜,然後讓我們在家等消息,美妙的人生就會浪費在等待之中。」

     「那就等唄!有吃有喝多舒服。」

     「不要!那種生活還不如死了算了。」

    伐越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命運其實與盛宣誠沒什麼區別,子爵是比男爵高些,但在眾多公爵、侯爵面前一樣微不足道,大概會安排到哪個小衙門去做個閒官。

     「青龍國真是有趣的地方,小小的朝日城居然弄得連龍館這樣大的地方都要折散了,有趣有趣!」赤熾對這種政治鬥爭實在提不起興致,懶洋洋躺倒在木板上,閉著眼睛養神。

     「你是外人,自然笑得出來。」

    盛宣誠無奈地嘆了口氣,「聽說這是朝廷為了削弱龍館的政策,東都與都城對立,讓很多文臣感到不安,希望通過這次朝日之亂把權力收攏回皇城,其實龍館哪有什麼權力,整天不是監視就是修煉……」

    屋子裡不斷響起抱怨聲,伐越原本想插嘴,但很快就有了「盛宣誠其實是來找人抱怨」的想法,也學著赤熾靠著牆壁閉目養神。

    說了半天,盛宣誠終於喘了口氣,咕嘟灌了兩口熱酒後不說話了。

     「不說了?」

     「累了,你們說!」

    幸好你累了!赤熾暗暗偷笑,表面上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重重地點了點頭,道:「辛苦了。」

    盛宣誠愣了愣,不知道如何接話。

    伐越看赤熾戲弄盛宣誠也樂了,笑道:「你為什麼不去找藤忍大人?」

     「他們哪會在乎我這小人物?聽說正準備全面出擊朝日城,抹去朝廷整編龍館的理由。」

     「這倒是個辦法。」

    赤熾一直期待龍館能以最精銳的力量主動出擊,沒想到竟是朝廷的旨意逼著龍館走上了這條路,不得不說是命運使然。

     「朝廷沒事找事,參議會也不怎麼聰明,昨天就說讓館主領三十二名參議全力出擊朝日城,如此一來,就算皇帝也無法壓制這麼強大的隊伍吧?」

    盛宣誠眼睛一亮,高興的拍著大腿叫:「對啊!我現在就去和館主說。」

     「免了吧!你以為館主想不出來啊!那位老爺子雖然話不多,可句句都很有分量,只可惜現在大概輪不到他說話了。」

    雖然來到龍館不過兩天,但這裡的情況赤熾已經摸的相當清楚,藤忍擁有更多的親信和擁護者,館主的強大則在於他的威名與實力,但這種時候更需要強大的勢力,藤忍可以提供,館主卻不行,他是一個無勢力的老人。

    伐越一方面為赤熾的誇讚而感到驕傲,另一方面也在為龍館的前途感到擔心,大舉出動朝日城也許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但肯定會有許多人的生命留在那座小城。

    赤熾忽然整了整衣服站了起來,彬彬有禮地含笑問道:「好吧!你們喝夠了嗎?」

     「什麼事?」盛宣誠和伐越不約而同抬起頭看著他。

     「喝暖了身子就出發吧!」

     「出……出發?」

     「不出髮留在這里幹什麼?難道你們也想加入藤忍的大軍?」赤熾推開木門,讓寒冷的強風吹襲身軀,身子打了一個激靈,隨即精神了許多,走出院落,拾起靠在院牆邊上的「冷巨」,扛上肩頭。

     「我,也出發?」盛宣誠只是來找個外人發洩一下情緒,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突然要他離開住了多年的地方,不由有些茫然。

     「朝日城比這裡好玩多了,如果不想和朝廷的文官跳舞,不想被藤忍推去和屍人玩刀子遊戲的話,就一起去看看海吧!」

    赤熾調皮地擠了擠眼睛,盛宣誠雖然有些貴族子弟的傲氣,卻並不讓人討厭,正是這一點讓他選擇了一起同行。

    伐越道:「走吧!反正龍館弟子從現在開始以爵位安排職務,你這個虎翎衛士想必也佔不到什麼便宜。」

     「餵!我好歹是個二等男爵!」

    伐越回頭道:「我還是子爵呢!走吧!到朝日城也許能立下大功。」

    在伐越和赤熾的慫恿下,盛宣誠糊里糊塗地收拾了東西,跟他們一起上路了。

    由於城內一片慌亂,龍館從上到下都在考慮自己的前途,就連城門站崗的也沒了心思,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商議自己的未來,再加上寒風凜洌,吹得讓人睜不開眼,因此沒有人在意他們離開了。

    朝日之亂的消息連西部也都聽到了,反應大相迳庭,輕視者視為偏遠地帶的小麻煩,重視者看成顛覆和平時代的大動亂前奏,氣氛隨著這兩種意見而左右搖晃,緊張得讓人窒息,又輕鬆地彷彿什麼事也沒有。

    相比之下,東海的府縣因為難民的湧入,而直接受到朝日之亂的衝擊,屍人軍團的名字傳播到每個人的耳中,酒館茶舍中談屍色變。

    在寒風中趕路絕不是舒服的事情,赤熾以此為理由慢行,即便伐越像趕牲口一樣,催促加快速度,也無動於衷,每到客棧必好酒、好菜、好房間,飽餐後美美地睡上一覺,從靖安府到孝悌城只花一天,回去卻花了三天。

    伐越感覺到他在等,卻不知道他在等什麼,直到靖安府的城池出現在眼前,他才明白。

    數十匹快馬頂著寒風從靖安府城門外呼嘯而過,絲毫沒有留戀這座東海大城的意思,沿著大路朝朝日城的方向疾馳,馬上黃色的身影訴說著他們的來歷,尤其是最前方那不算高大卻十分威嚴的身影。

     「出動了!」盛宣誠興奮地大叫。

    伐越看了赤熾一眼,龍館一但大舉出動,軍方和朝廷都會緊張。

    一個希望藉機削弱龍館的影響力,另一個則想利用朝日事件提升自己的地位,而其餘勢力則不想朝日城這塊肥肉落入龍館口中,因此龍館的出動無疑會加快各方勢力的行動,朝日事件的真相也能更早地被揭開。

     「先到月華酒舍吧?我饞了。」

    聞言,伐越嘴角忍不住抽搐,想到月華酒店那一幕,臉色也有些發青。

     「不必擔心,這次不會有事情發生。」赤熾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然而詭異的笑容讓人更是不安。

    靖安府的人都已經記住這個紅色辮子和巨大的兵刃,看到這兩樣東西,幾乎所有人都選擇遠遠的避讓,以一種看蟑螂的目光,看著紅色身影走出視線。

    盛宣誠被這種古怪的氣氛弄得很不自在,身為龍館弟子的他,本應到任何地方都帶著光彩,這種被當成蟑螂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

    他最後忍不住拉著伐越的衣角,小聲問道:「他到底乾了什麼?怎麼人人看他都像看惡棍似的,敢怒不敢言。」

    伐越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

    赤熾像是蜜蜂一樣,嗡嗡地飛入了心愛的月華酒舍,伐越卻有種舉步維艱的感覺。

    他慢慢踏入月華酒舍,卻見酒舍掌櫃殷切陪在赤熾身邊,臉上堆滿了笑容,脫活活一隻向主人撒驕的哈巴狗,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伐越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盛宣誠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後,這樣的場面同樣出乎意料,緊張的神經頓時放鬆了下來,含笑走到赤熾身邊,道:「想不到這小子還挺有面子。」

     「不是我有面子,是錢有面子,別看這傢伙現在眉開眼笑,心裹不知道詛咒我幾萬次了。」

     「我哪敢啊!你是大爺,快樓上請。」

     「上樓上樓,端好酒上來。」赤熾大搖大擺地走向樓梯,那姿態就像是酒樓老闆。盛宣誠也興奮地跟了上去。

    伐越留在最後,上樓前突然一把揪住了掌櫃的衣服,小聲問道:「老實交代,他到底乾了什麼?是不是威脅你了?」

    掌櫃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應道:「當然不是,那位客人給了很多金子,足以買到二十座月華酒舍的金子,小的自然要熱情招待。」

     「二……二十座月華酒舍!」

    伐越懷疑自己聽錯了,赤熾這小子到處騙吃騙喝,從來就沒見他掏過一文錢,實在想不出,他從哪弄這麼多錢,而且還是金子。難道這小子一直在扮豬吃老虎?

    懷著被騙的不爽,伐越快步走上二樓,卻見赤熾站在樓梯口不動,盛宣誠也站在一旁,只是目光有些詭異,彷彿被人勾了魂似的。

     「小宣……」剛叫了一聲,他也被二樓角落上美麗的身影震住了,同樣的衣著,同樣的姿態,同樣的打扮,同樣的美麗。

    魅幽羽舉起酒杯朝樓梯口的方向示意,盛宣誠和伐越都沒來由地一陣臉紅心跳,心裡同時又大呼「見鬼了」。

    赤熾的反應倒是「正常」,只不過扔出手中的冷巨,狠狠地砸了過去,就如一陣暴風吹襲美麗的花園,幾乎所有人都發出了驚呼。

TOP

第六章少女
嘩然聲中一道紅影尾隨著冷巨竄了出去,赤熾那不算粗壯的手臂,在空中化解了衝擊之勢。

     「你這傢伙沒事不要隨便挑逗男人!」

    魅幽羽笑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淡雅清新宛若初放的蓮花,安撫了為他驚呼憂心的酒客們。

     「下輩子記得做女人!」

     「那不就便宜你了嗎?」

     「我還想喝酒,不想這麼快吐。」赤熾白了他一眼,走到他對面的桌旁坐下,將「冷巨」伸出無窗的欄杆,大半懸在空中,一手壓著柄部,一手騰空準備喝酒。

    魅幽羽瞇著漂亮的眸子,迷離般的目光靜靜落在赤熾身上,酒客們忽然感覺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酸楚,就像看到初戀情人與別人幽會一樣。

    赤熾卻是毛骨悚然,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大哥,我求你了,好歹讓我享受完這頓酒吧!」

    魅幽羽抿嘴一笑,轉眼移向欄杆之外的大街。

     「老天爺是不是搞錯了性別,要是女人多好,真是浪費……」赤熾如釋重負,低著頭一邊撥弄著桌上的水珠,一邊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

    盛宣誠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男子,看得人都有點傻了,被伐越拉到了赤熾身後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魅幽羽掃了二人一眼,淡淡問道:「去哪?」

     「還用說,朝日城唄!一大群笨蛋趕著去送死,我要去看熱鬧。掌櫃,快上酒!」

    酒客的眼中,不知禮數、拍著桌子叫囂的紅毛猴,實在無法與優雅的魅幽羽相提並論,偏偏這兩人看上去談笑甚歡,心中都有種吃味的感覺。

    赤熾回頭看了眼伐越和盛宣誠,笑問道:「這裡有鬼嗎?怎不過來。」

     「我以為你們有話說。」伐越領著盛宣誠坐到他對面,擋住了魅幽羽的視線。

    盛宣誠悄悄指了指身後,神秘兮兮地問道:「赤熾,那是男人嗎?漂亮得簡直無法形容,太不可思議了。」

     「是不是男人,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去你的!」盛宣誠瞪了他一眼,目光又忍不住朝魅幽羽瞟去,正好迎上兩道迷離的目光,身子彷彿觸電般顫抖起來,嚇得連忙轉過頭,心裡卻還在怦怦直跳。

    真見鬼了,見了男人居然也會心跳加速,不行,今晚找個女人陪陪才行。

     「在想女人吧?」伐越壞壞的笑道。

     「沒有沒有。」盛宣誠窘得臉紅過耳,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自從盛宣誠加入喝酒的行列,三人們的笑聲便很少斷過,歡快的氣氛甚至感染了整座月華酒舍,酒客們的臉上也都有了笑容。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隨著一股香風吹來,魅幽羽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俏麗的身影。

     「羽哥哥,我找得你好苦啊!」

    銀鈴般的聲音相當甜美,只是少女的舉動有些突兀,撲到了魅幽羽的懷裡,摟著魅幽羽的半邊身子蹭來蹭去,十足一頭撒嬌小貓味。

    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又集中到角落的這張桌子,魅幽羽絕美的容顏就像孤高的仙鶴,那多出的俏麗少女,反讓這分美麗被削弱了。

     「好漂亮的妹妹!」

    赤熾盯著突然出現的少女,「可愛」實在不足以形容少女的俏麗,漂亮的一對小酒窩煞是迷人,粉藕般的臉蛋和肌膚,像瓷娃娃一樣,臉上還有些稚氣,左肋下兩把鑲著寶石的短配刀,手裡拿著粉色折扇。

    少女用看蒼蠅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之後便選擇無視,不停用吹彈可破的粉嫩臉蛋在魅幽羽手臂上蹭著。

    赤熾的厚臉皮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場,直接跑去坐在少女的對面,捧著腮幫子,直勾勾地看著她漂亮的小臉蛋,活脫脫一個色鬼,旁若無人的姿態讓伐越和盛宣誠都有些汗顏。

     「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完了!這小子毛病又犯了!伐越開始左顧右盼,尋機會溜走。

    盛宣誠是一臉羨慕,出身皇家,雖沒有染上貴族子弟惡劣的習氣,卻也喜歡走馬觀花,赤熾近乎無恥的直白,在他眼中卻是「勇敢」的代名詞。

     「關你什麼事!你這臭猴子快滾開,不要打饒我和羽哥哥談情。」

     「不打擾,你談你的,我看我的。」赤熾根本沒有收斂的打算,盯著少女左看看右看看,品頭論足的樣子,倒有點像是皇宮挑秀女的太監。

    少女雖討厭這只蒼蠅,卻捨不得離開魅幽羽,噘著嘴,一臉怨氣,「羽哥哥,快把這傢伙趕走,討厭死了!」

    魅幽羽挪了挪身子,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出手的時候,他突然笑了笑,「第一,我和他一直在說話,沒有理由趕他走。第二,不要貼這麼近,我討厭脂粉香味。」

    赤熾得意的笑了,挑釁般朝少女擠擠眼睛,「看到沒,我贏了」。

    少女不堪吃癟,狠狠瞪了他一眼,粉嫩的臉頰也染紅了,嘴噘得更高,竟別有一番美態,右手卻悄悄摸向腰間。

     「妹妹不要動刀子哦!不然就不漂亮了!」

     「動刀子怎樣,我就砍你!」少女突然拔出腰間的一雙繡花短刀直刺。

    伐越和盛宣誠原本替赤熾捏了一把冷汗,看到這一招都忍不住笑了,揮刀綿軟無力,這樣的刀法恐怕只能砍豆腐。

     「哎呦!」赤熾突然大叫一聲,雙手摀著面,少女的兩把刀子都夾在指縫之間,倒像真的砍中了。

    少女只是惱羞成怒,沒想過要殺人,看到這樣的場面頓時手足無措,小臉急得要哭,放開刀柄跑到赤熾身邊左右晃動,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此時腳下像是絆了一下,一頭裁向赤熾的懷中。

     「啊!」赤熾身子側著一縮,雙手不自然張開,卻正好讓少女纖柔的身軀進入懷中,抱了個結結實實,在外人看來倒像是少女自己投怀送抱。

    整個變化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少女根本沒反應過來,直挺挺地撲在「蒼蠅」的懷抱中,一陣濃烈的男人氣息直撲鼻中,身子猛地一顫,睜大眼睛稍微抬頭,卻見黑亮的瞳孔笑瞇瞇看著自己,不禁又是一愣。

    軟玉溫香在懷,赤熾一臉得意之色,連眼睛都在笑,伸長了鼻子在少女鬢角邊嗅了,淡淡的茉莉清香滲入鼻尖,全身都覺得舒泰。

    這一幕讓盛宣誠驚得張大嘴巴,下巴都快掉了,目瞪口呆地看著「依偎」中的兩人,沒想到這麼簡單就一親芳澤了,心裡真是一萬分的羨慕,恨不得自己替代赤熾的位置。

    少女的反應實在不快,眨了幾十下眼睛,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問題,身子像受驚的蝦般彈了起來,一張粉臉窘得像熟悉的蘋果,就連眼睛都像兔子一樣紅了,只不過是被氣的。

    赤熾並沒有阻止她起身,剛才那一抱,他已經相當滿足了,笑嘻嘻地道:「站好啊!別再摔了。」

     「你……你騙人!」少女的腦子一片漿糊,只能憑直覺說話。

     「騙人?誰騙你,街上壞人多,不要輕易上當哦!哥哥會保護你的。」

    一本正經的表情,輕挑的口吻,會笑的眼睛,赤熾把挑釁的功力發揮到都極致,將少女氣得臉越來越紅,身子微顫,瞪著他半天不說話。

     「啊!」又是一聲慘叫,這一次沒有人再上當了。

    就連伐越也懶得抬眼,直到盛宣誠扯了扯了他的身子才抬起頭,立即看到一張痛苦無比的臉。

    剛洋洋得意的赤熾,正捂著左腕,左腕上鮮明的牙印說明一切。

    伐越搖搖頭,「自作孽,不可活!」

    少女轉嗔為喜,朝赤熾做了鬼臉,得意的道:「紅毛猴子,紅毛猴子,佔小便宜吃大虧,吃大虧啊吃大虧!羞啊羞!」

    赤熾臉上的痛苦表情突然消失了,咧嘴嘻嘻一笑:「這麼說我佔了便宜?」

    少女哼了一聲又做了個咬的姿態。

    見了棺材也不掉淚的傢伙!伐越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時,魅幽羽突然起身離座往樓梯走去。少女還想鬥嘴,見他要走立時急,顧不得赤熾佔了便宜,三步做兩步追上去。

    上樓與下樓的腳步聲同時響起,接著便傳來一連串的讚嘆聲。

     「好漂亮的男人……好漂亮的女孩……」

     「漂亮妹妹走了,帶走了我的心呀……」赤熾嘴裡哼著小曲,臉上掛滿幸福,走路也是一搖三晃,志得意滿地回到原來的桌子,拿著酒壺美美地灌了一口,幾天來的倒霉似乎都因那一抱消失了。

     「人生真是幸福啊!」

    伐越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想頂一句「你的幸福還真便宜」,話沒出口,樓梯口出現的一群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家都坐,放開了肚皮吃!」

    領頭一名魁梧壯碩的彪形大漢,指揮著同伴落坐。

    身後一群人魚貫而上,一共十五人,兩個老人、三名女子,其他都是青年壯漢。清一色的虎斑色緊身武士服,就連束髮帶也是虎斑色,身上都帶著刀劍兵刃,肩上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一看就知道來自同一個組織。

    彪形大漢是這十五人的首領,黑色蓬鬆的短髮,又黑又密的落腮鬍子,看不清真實年齡,一雙虎眼炯炯,說話時扯著大嗓門狀若虎嘯,但他的動作舉止卻相當細膩。

    赤熾看著道:「大鬍子真威風,什麼時候我也留個落腮大鬍子。」

    盛宣誠抹了抹額頭,因為他下意識地幻想了一下,赤熾留著紅色落腮鬍子的模樣,結論只有兩個字:恐怖。

    掌櫃帶著伙計奔上奔下,忙碌著為各桌送酒送菜,十五人則放開了肚子大肆吃喝,粗魯的姿態與酒舍的典雅清幽極不相符,倒像是市井大街小酒館裡的場面。

    不少酒客都看不慣他們的吃相,皺眉掩鼻而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偌大的二樓只剩赤熾這一桌留了下來。

    吃到一半,彪形大漢又嚷了起來:「吃好喝好了,繼續往朝日城趕路,這是我們猛虎堂揚名立萬的大好機會,千萬不能錯過。」

    伐越心頭一緊,回頭看了一眼,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道:「原來是猛虎堂,難怪一身虎斑戰袍,這些傢伙怎麼往朝日城跑?」

     「猛虎堂是什麼東西?」

    赤熾問話的聲音有些大,正在猛吃的十五人突然停下,一起轉頭望向角落,這才發現二樓還有一桌人。

    彪形大漢起身瞟了一眼,拱了拱手高聲問候道:「閣下好。」

    伐越瞪了赤熾一眼,然後也站了起來,笑著拱了拱手,道:「實在不好意思,我這朋友不知道猛虎堂的威名,失禮了。」

     「猛虎堂可是燕巢山赫赫有名的幫會,閣下的朋友真是孤陋寡聞。」

    伐越笑了笑沒有放在心上,縮身又坐回原位,見赤熾一臉迷惑地望著十五人。

    樓梯聲又響了,這一次上來了五個人,也是武士,藍色的衣服加腰刀,見到猛虎堂那十五人先是一愣,接著都叫了起來。

     「賀大哥。」

     「雲老弟,想不到鶴手門也來了。」

     「我能不來嗎?這麼大的事情,恐怕天下的門派都會出現。」

    見狀,赤熾又問:「鶴手門又是什麼東西?」

     「端華城一個小有名氣的門派,以鶴手功出名。」

    赤熾似有所悟,淡淡地道:「有趣有趣,看來朝日城就像一盞燈,引得各處的飛蛾都去撲火。」

    伐越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神色,鶴手門和猛虎堂不過是三流的小勢力,然而連這些三流的小勢力都湧向朝日城,其他大勢力絕不會袖手旁觀,正如赤熾所言,都是一群撲火的飛蛾。

    樓梯聲第三次響起,這次赤熾和伐越都仰起頭注視著樓梯口。

    這一次只出現一個身影,一個平平無奇的漁翁,花白的頭髮,滿是皺紋的臉述說著歲月的滄桑,背有些駝,背上放著一個竹簍子,手裡拿著一根很細的魚竿,走上來看了四周,最後找了最靠近樓梯口的空桌坐了下來。

    伐越搖了搖頭,便不再理會,盛宣誠則被月笙香迷住了,低頭狂飲。

    赤熾也沒有太在意,只是瞟了一眼,但感覺這個老漁翁的氣質實在太沉穩了,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勢。

    鶴手門與猛虎堂的人坐在一起高談闊論,聲音越來越大,所談之事大都是與朝日城有關。

    老漁夫喝了杯酒就下樓走了,赤熾一直在看街景,發現了老漁翁的背影也沒太在意,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老漁翁坐的地方,神色突然一愣,老漁夫的酒杯居然冒著熱氣,送上來的都是溫酒,不可能有熱氣。

    帶著好奇心走到那張桌邊,桌上放著酒壺和一隻酒杯,再無別物。

    酒杯中果然冒著熱氣,細看只剩下淺淺的一層酒液,心中更是好奇,伸手一摸,灼燙感隨即由指尖傳來,酒杯溫度竟像是放在火上烤過似的。

    難道那老人也是武士?這手法非同小可。

    他轉頭朝街外望了一眼,暗暗搖了搖頭,朝日城把青龍國的能人都吸引來了,不知還有多少不知名的高手出現。想到此處,赤熾不禁興奮起來。

    入夜後天氣更冷,盛宣誠與伐越都呼呼大睡,赤熾一樣睡在窗口之外的半空中,凜洌的寒風似乎對他無效,那張臉無論怎麼吹都是紅通通的。

     「來的好早啊!」感覺到屋頂的身影,赤熾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魅幽羽輕輕飄落,長笛橫在嘴邊,輕輕吹奏起迷人的夜曲。

    赤熾突然感覺一陣強烈的倦意襲入腦門,連忙晃了晃腦袋,抬眼看了看飄逸風中的身影,苦笑問道:「鬼人都是這麼小心翼翼的嗎?」

     「為了他們的性命,睡一覺也沒什麼不好。」

    一直無視寒風的赤熾突然感到一陣寒氣襲上心頭,笑容也僵硬了。

     「孝悌城之行如何?」魅幽羽與以往一樣,背對著他站在兵刃尖部,黑暗中,隨風搖曳的身影透著誘人的魅力。

     「那鬼地方連個女人都沒有,無聊死了!」

    魅幽羽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典型赤熾式的回答,沒有任何反應。果然,沒過一刻赤熾又開始說話了。

     「那鬼地方簡直亂透了,藤氏一族和參議們顧著爭權奪位,朝廷又來插上一手,以朝日城名義要空洞化龍館的權力,結果那些怕失去權力的人們又把眼睛瞟向了朝日城,以為擺平了屍人軍團就能恢復原有的權勢……」

     「無知的人類!」魅幽羽如鬼泣般的聲音隨風飄蕩,更顯得鬼氣森森。

    赤熾大有知音之感,連連點頭:「的確很無知,一堆人誰也沒見過屍人,卻在那大言不慚地爭奪收復朝日城的功勞,想想都覺得可笑,都不知道自己離死期其實不遠了。」

    聽著嘮嘮叨叨的解說,魅幽羽已敏銳的從雜亂的資訊中,整理出核心部分,卻因此沉默了。

    青龍國的混亂比他想像中更加嚴重,亂局發展的勢態,顯然已經脫離控制範圍,如果繼續任其無止境地發展下去,朝日城這把火遲早會燒到鬼界。

    蒼勁的夜風呼嘯著襲來,雪珠又開始下了,靖安府靜得連狗吠都消失了,這一個寒冷的夜晚,誰也不會想到一個鬼人和一個人類,正在密謀著朝日之亂。

     「赤熾!」

     「在!」

     「你希望朝日之亂變成什麼樣子?」

     「我希望?」

    魅幽羽轉身用尖銳的目光凝視著他,赤熾感覺到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迎面而來,心中不禁一動。

     「鬼界的動亂很麻煩嗎?」

     「你的好奇心會惹麻煩的!」

    冰冷的聲音並不能阻擋赤熾的好奇,因為他已經察覺一些端倪。

    魅幽羽似乎很著急解決朝日之亂,做為鬼人,無情冷血的鬼人,沒有理由擔心人界受到屍人軍團的威脅,唯一的解釋就是,鬼界也正受到動亂或是異像的威脅,朝日事件擴大會使鬼界受到無法預知的危險。

    魅幽羽不喜歡被人洞察到弱點,卻也感覺到這已經是避免不了的事情,赤熾比想像中更加聰明。

     「別忘了你是鬼界的眼線。」

     「我知道,所以我需要知道你在想什麼,然後才能更好的配合,現在每個人都想吃朝日城那塊肥肉,瘋子太多,根本沒辦法控制。」

    魅幽羽左手突然一伸,赤熾的頸子上便多了一隻白色的骨爪,銳利的爪尖幾乎刺到了肉裡。

     「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我是不會拒絕的。」赤熾笑著撥開白骨爪,輕鬆的神色彷彿這不過是魅幽羽在開玩笑。

    魅幽羽收回了骨爪,神色也溫和了許多,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利益衝突,還是合作的關係,鬼人雖然陰險卻不會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情,殺人也是一樣,沒有目的的瘋狂殺人,只有發瘋的人類才會做得出來。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朝廷、龍館、軍隊、各地的武院,都圍繞著朝日城在活動,就像一場即將開演的大戲,真讓人興奮!」

    魅幽羽完全可以想像如果沒有外力引導,這些勢力會在朝日城爭得你死我活,上演一場又一場精彩的好戲。

     「我不想等。」

     「我想等!」

    赤熾第一次在魅幽羽面前表現出充滿朝氣的一面,短暫的孝悌城之行改變了他許多,觀看朝日之亂的角度也不大一樣。

    如果說之前他被朝日城這個「麻煩」困住的話,現在則是站在山一樣高的角度俯視全局,無論朝日城的動亂何時解決,如何解決,都與他這個外人無關,不需要過分緊張,只需要平心靜氣地看著事態發展就好。

    魅幽羽的焦急,說明鬼人沒有辦法直接插手事件,因此朝日事件的主角可以是人界的每一個人,也包括他!

    魅幽羽漸漸從震驚與錯愕中平靜下來,眼前這個紅色身影突然像烈焰一樣燃燒了起來,散發出熾熱的氣勢,無論是人界還是鬼界,從未見過這樣的氣勢,能夠燃燒的氣勢。

    當然,火的熾熱並不能化解冰的寒冷,魅幽羽也有自己立場,人界這場大戲影響到鬼界,既然沒有人知道戲末一幕會怎樣,就不如趁早謝幕。

     「我不能等,也不會等!」

    赤熾神秘地笑了笑,道:「我原本也想快點查個水落石出,然後繼續去干我自己的事情,今天我才想通,其實我們不用著急,急著解開謎團的人已經去了朝日城,我們只要等待調查結果就好,何必賣命?」

     「你是指龍館?」

     「藤忍大概正想著今天就把朝日城收復了,然後就可以大搖大擺地去和皇帝談判,軍隊看著龍館下手估計也不會讓立功的機會溜走,爭來爭去,誰贏了都一樣,只要問題解決就好。」

    魅幽羽沉默了。

TOP

第七章報酬

    不知何時起,兩個人的關係從主次變成了對等,赤熾像是夥伴一樣表達自己的想法,魅幽羽也沒有堅持主人的立場。

     「屍人軍團也許只是個序幕,也許要等到真相揭露出來時,真正的大戲才會上演。」

     「真正的大戲?」魅幽羽眼神突然變怪異,似笑非笑像等待著什麼。

    赤熾知道他在等待什麼,直率地道:「那幾條地縫才是真正可怕的東西,可惜無知的朝廷和軍隊,只把眼睛盯在屍人軍團上。不過他們遲早會發現自己的錯誤。

     「一群沒有腦子的屍人,根本不可能動搖四界的根基,但製造裂縫的力量卻足以毀滅世界。」

    魅幽羽眼中明顯含著欣賞的笑意,這個青年的洞察能力與分析能力都非常出色,有這樣一個人做為人界方的聯盟者可以說相當幸運。

    更重要的是,他從未在赤熾的眼神中找到哪怕一絲的野心,與沒有野心又有能力的人合作,是這個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之一。

     「你難道不認為那是鬼界的傑作?」

    赤熾自然聽出話中的試探之色,輕笑道:「恕我無禮,恐怕就是鬼王親自動手,也無法任意打開人界與鬼界之間的通道。

     「你親自出手調查不是更方便嗎?你是鬼人,那些屍人不會攻擊你。」

     「屍人軍團六親不認。」

    赤熾恍然大悟,魅幽羽雖然強大,要在那些不會說話的屍人間尋找答案,也絕不是容易的事情,沉吟片刻,他又問道:「那就沒辦法了,不過憑你的實力,怎麼也比我更有效率吧?」

    魅幽羽沒有回答。

    赤熾感覺像是對著空氣說話,頗感無趣,手指輕輕敲打著「冷巨」表面,若無其事問道:「鬼界的情況一定不太樂觀吧!」

    話音未落,一股寒氣襲面,他抬頭看了一眼,卻見魅幽羽嘴角帶著冷笑,冰冷的眼神中藏著殺氣,連忙擺手道:「猜猜而已,猜猜而已。」

    魅幽羽話鋒一轉,問:「你覺得是什麼力量打開那樣的缺口?」

     「這我實在想不出來,除非是神!」赤熾聳聳肩,哈哈笑道:「不過神估計沒有這麼無聊。」

    魅幽羽並不喜歡他隨時都能開玩笑的性格,表情有些冷漠,淡淡地道:「為什麼不認為是四界之一?」

     「算了吧!我覺得就連武神也沒這實力,仙人肯定不會這麼無聊,那些瘋子一天到晚就是修真修真。」赤熾一邊說著一邊咬牙切齒,一臉憤憤不平倒讓魅幽羽有些驚訝。

     「冥界?」

     「更不可能。」赤熾想都不想就一口否絕。

     「為什麼?」魅幽羽對他的反應極為好奇,人界熟知冥界之人少之又少,赤熾似乎正是其中之一。

    赤熾知道自己透露冥界的問題可能引來巨大的麻煩,但他感覺到這場災變絕不只是人界或是冥界,鬼界也面臨相同的動亂,不能不將三者聯想在一起,經過仔細地思索,他毅然選擇了直說。

     「冥界現在遇到的麻煩可不比鬼界小,或者說是同病相憐,根本沒有精力在人界鬧事。」

    魅幽羽忽地轉身,雙目如電緊緊盯著赤熾,這個青年居然對四界如此了解,甚至比他這個長期在人界遊走的人知道的更多,這常識絕不可能是遊歷得來,必然與冥界甚至仙界都有關係。

    縱觀人界,只有一個地方才有可能出現這樣的人才。

     「你是黃龍山的人?」

     「真是聰明啊!」赤熾輕描淡寫地點點頭,絲毫沒有想到這樣的答案是何等的震撼。

    魅幽羽幽深的瞳孔突然放大,隨即又縮成豆子大小,嘴角邊露出迷死人的笑容,遇上這樣一個青年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寶貝。

     「黃龍山的人跑到青龍國來幹什麼?莫非早就知道會發生異變?」

     「我又不是神!」赤熾完全無視實力上的差距,對魅幽羽絲毫不假以辭色,白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來找武神。」

    魅幽羽倒吸了口涼氣,數十年前的那個身影震撼了四界,也參與了鬼界之亂,可以說是個對四界都有貢獻的人,更因此被奉為武神,他也希望見一見那傳奇中的人物。

     「他在青龍國?」

     「天知道,藉這個機會到處看看而已,剛來就遇上朝日城的麻煩。」

    魅幽羽不能不重新評估這個帶著武神餘輝的青年。

    黃龍山的實力世人皆知,鬼人也不止一次造訪過那裡,最準確的評估報告早已送到鬼王手中,只有一行小字││足以改變人界的力量。

    黃龍一脈捲入事件本身並沒什麼大不了,但「鬼界眼線」的身分套在赤熾身上是否合適,卻是值得沉思的問題,因為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無法控制這個所謂的「眼線」。

     「對了,還沒謝謝你的金片,鋪在陽光下真是燦爛啊!」赤熾道。

     「不用謝,你不是不屑一顧嗎?大清早就扔到酒店去了。」魅幽羽難得以開玩笑的口吻說話,給人的感覺相當舒服,連赤熾也笑了。

     「沒辦法,金子就是用來花的,不花賺來做啥!」

     「今天的報酬在你的房間。」

     「報酬?」赤熾蹦了起來。

     「應該比金子更有趣。」

    魅幽羽突然消失在黑暗中,赤熾愣了愣,甩頭回客棧房間,忽然發現床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心怦怦的跳了起來。

    比金子更有趣?這傢伙不會……真的送了個大美女來吧?

    魅幽羽其實還想知道更多,赤熾的立場強硬了,卻不太明確,使用這樣的人做為助手必須慎重。

    他站在竹林之顛,望著海竹波瀾。

    突然嗖的一聲,一個玲瓏美妙的身影躍上半空,停在離魅幽羽不到一丈的竹稍之上,黑夜隱去面容,右手倒提的那柄擁有兩片弧形刀片的長柄兵刃,成為她最鮮明的標誌。

     「去查查已經聚集在朝日城外的各勢力動向。」

     「所有?」

    魅幽羽漂亮的眸子左偏了一度,陰冷的目光直視對方。

    但婀娜身影顯然並不打算屈服在對手目光下,她聲音透著冷漠:「讓人類去查不是更方便?」

     「人類做事的動機更加複雜。」

    魅幽羽期待著赤熾能找到什麼,也確信他一定能找到,只是那樣一個無法控制的人,沒有人知道會將局勢導向何方。

     「把時間花在人界值得嗎?」

     「到了朝日城,你就會發現值得。」

     「哦?」

     「那裡可是有成千上萬的屍人,你難道不動心嗎?」

    空氣中突然一片靜默,接緊著響起一絲輕柔的笑聲。

     「好吧!我去看看,不過不要指望太多,我可不是你的下屬。」

    魅幽羽沒理會飄去的身影,望向靖安府的城池,嘴角溜出陣陣笑意。

     「那傢伙大概發瘋了吧!」

    客棧,赤熾惴惴不安地從窗戶鑽回屋子,藉著月亮微弱的光芒凝望床上,果然是一個婀娜的身軀,只是光線照不到臉上,看不清面容,但從身影和氣韻感覺到是個妙齡少女。

    少女軟軟地癱在床上,手腳並沒有被綁著,似乎是神智不清。

    赤熾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愣愣地看著床上的少女,腦子裡一片空白。

    雖說天天追少女求愛,可這樣面對一個少女還是人生第一次,雖然可以隨意擺佈床上的少女,但不知為何,心裡總覺得彆扭。

    媽的!平日天天想著大美女,今天難得碰上了怎麼腳軟了,還是任我擺佈,這樣豈不是會被人嘲笑,不行不行,我要……

    嘟囔了半天,他又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少女,心頭又怦地猛跳一下,用力一拍腦門轉身望向窗外的月光。

     「冷……」

    床上突然傳來少女輕輕的呻吟,赤熾又一哆嗦,回頭看了一眼,搖搖頭走到床邊,伸手把被子蓋在少女身上,然後一屁股坐倒在床邊的椅子上。

    半晌,他終於抬起手,左手在右掌中畫了幾畫,一串火苗從指尖竄了起來,本就不太大的客棧房間頓時照得通亮,床上的景像隨即進入他的眼中。

    驚艷?不如說是驚奇更準確,床上的少女在火光的照耀下露出明艷照人的一面,粉嫩的臉蛋,櫻桃小嘴,只是臉上還有些稚氣,身高也不高,看上去最多只有十六、七歲,更重要的是這張面孔非常熟悉。

     「原來是她!」赤熾喃喃自語地坐回原處,此刻的感覺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

    少女明眸皓齒,實在是個美人胚子,白天的軟玉溫香也相當舒服,只是經過魅幽羽的手送到自己床上,總覺得很彆扭。

    更何況白天在酒舍中少女對魅幽羽一臉愛慕,那親密的樣子簡直就是迷戀,然而卻被她心愛的男人當作報酬,無情地送到另一個男人的床上。

    鬼人果然都是無情的,居然對自己的女人也能下手!就這一點,他相當厭惡魅幽羽,儘管那張臉實在美得無法形容,但想到那是一個鬼人,厭惡感才稍稍淡了些。

     「小丫頭,被喜歡的男人送入火坑還睡得這麼沉,這年頭的女孩也太天真了吧!不過我為什麼沒有碰到呢?」

    赤熾從不掩飾自己對美女的喜愛;貪杯好色是男人的本性,是英雄豪傑的催化劑,美女在懷是成功的象徵,縱情地追逐美人,才是男人應做的事情,所以他才明目張膽地向美女們示好,但做淫賊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少女動了動身子,赤熾以為她快醒了,立即熄滅了火苗,屋內又陷入一片漆黑。少女翻了個身又睡了,沒有繩索的束縛,似乎感覺與在自己的床上沒什麼區別。

    赤熾也不是柳下惠,只是想到少女撲到魅幽羽身邊那幸福的表情,就怎麼也提起不起興致,甚至覺得床上的少女很可憐。

    很難想像,她醒來後知道真相會是怎麼一副表情。

     「愛情還真是盲目!」他搖了搖頭,伸手捏了一下紅撲撲的臉蛋,嫩滑的手感實在不錯……

    伐越和盛宣誠這一夜睡得都很香,月笙香的美酒也是美夢的大功臣,軟綿線的床就像一塊吸盤讓他們無法離開,可惜他們有一個喜歡鬧事的同伴。

     「啊!色……狼……」

    斷斷續續的驚叫吵驚了正做著美夢的二人,由於出身武門,對於周圍的變化特別敏感,第一聲驚叫讓兩人神色緊張地彈坐起來。

     「你這紅毛猴子,居然把本大小姐劫到這裡……你這死色鬼!大色鬼!」

     「你這臭丫頭,也不看看自己什樣子,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

     「你居然還偷看人家的……本小姐要殺了你為民除害。」

    伐越和盛宣誠睡得正香,天冷的讓人只想縮在被窩裡,可這樣的爭吵實在讓人無法入睡,掙扎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跳下床、披上衣服,睡眼惺忪地跑到赤熾的房間。

    兩人赫然發現赤熾和一個妙齡少女,在房裡吵得不可開交、大眼瞪小眼,頓時把所有的瞌睡蟲都驅散了。

    見到有人出來,爭吵中的二人突然停了下來。

    盛宣誠笑咪咪地看著少女那俏麗的臉蛋,色色地問道:「赤熾,你從哪把她弄來了?好手段,厲害!」

    伐越也露出壞壞的笑容,在他們眼中,這是當街調戲少女的赤熾會做的事。

     「她不是我弄來的!」赤熾差點被兩人的表情氣昏過去。

    可少女卻不合時宜地鼓起腮幫子叫道:「不是你,我怎麼會出現在你的床上?你這死色鬼,做了壞事還不認,無恥!」

     「床上!」

    伐越和盛宣誠眼都紅了,上下打量著少女剛剛發育的婀娜身段,差點流出口水,還發出嘖嘖的羨慕之聲。

    赤熾哭喪著臉道:「喂喂!你們什麼眼神?我可沒碰她。」

    伐越和盛宣誠都瞪著他,眼神分明在說,「不信,打死我也不信,這麼漂亮的女孩,你這到處拈花惹草的大色鬼絕不可能放過」。

    赤熾真是欲哭無淚,心裡一萬個後悔,早知道如此,剛才就直接把事做了,現在怎麼說都不冤。

    少女插著腰嘟著俏嘴,振振有詞地指責道:「怎麼不說話了?你這色鬼,這麼醜的髮型只有色鬼才有,你不是色鬼誰是色鬼。」

    那個鬼人才是可惡的色鬼!赤熾想起魅幽羽心里便是一肚子氣,突然懷疑是不是因為意見不合,他才有意找這個女孩來刁難自己。

     「哼!紅色的頭髮真可笑,長長的辮子更可笑,你就是可笑的色鬼!」

     「這和我的髮型有什麼關係?我這髮型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棺材見了也開蓋,是不?」

    少女吐著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嬌麗可人的樣子,迷得伐越和盛宣誠眼都直了,只有赤熾耷拉著腦袋,有一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

     「你這小丫頭,也不看看自己的身材……」

     「身材怎麼了?」少女故意挺著胸,驕傲地道:「該小的小,該大的大,哼!最標準的身材。」

    赤熾、伐越和盛宣誠三人驚得下巴差點掉地上,張大嘴巴半天沒有說出一句,活到今天也算見過不少女人,可從來沒見過這樣敢說的少女,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現在的女人真可怕!

     「本大小姐沒空和你耍嘴皮子,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和你沒完!」少女啪的一拍桌子。

     「沒完?難道你還想嫁給我啊?」

    赤熾逮著機會就不肯放過,又開始調戲少女,氣得那張紅撲撲的俏臉像熟透了的蘋果。

     「人家早有心上人了,你呀,下輩子也不用想!羽哥哥比你帥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一億倍好不?」赤熾搶下話題,盯著少女暗自嘀咕:小笨蛋,明明是那色鬼羽哥哥把你送到我的床上,本少爺人好,不和你計較而已。

    眼見兩人又要開始吵,伐越和盛宣誠覺得再留下來就是傻子,對視了一眼,隨即像兩隻野貓般竄走了。

     「你們……」

    真沒義氣!赤熾朝門口瞪了一眼,回頭又見氣鼓鼓的俏臉,撇嘴道:「反正本少爺沒興趣碰你,也沒碰過你,等你長得更成熟些,更有風韻些……胸再大一點,我再考慮考慮。」

     「還說不是色鬼,一天到晚就說人家的胸,你肯定碰過了才這麼說!」

    一夜未眠,瞌睡鬼一直在拉眼皮,赤熾實在有點熬不住,面無表情地道:「實話告訴你,是你那羽哥哥送你來的,他肯定是嫌你整天跟他太煩,所以把你扔給我,讓我好好收拾你。」

     「原來……」少女臉色一變,突然流露出幸福的笑容,兩眼露出自我陶醉的神情,「羽哥哥對我真好,有正經事還擔心我的安危,雖然所託非人,不過這分心意實在讓人感動……」

    赤熾聽得快崩潰,原以為少女會號啕大哭,沒想到她竟然聯想成這樣。

     「你還真煩,天都亮了,困死我了!」

    少女突然扯著他的衣服:「快告訴我,羽哥哥去哪了?說出來,本大小姐就饒了你的無禮。」

    赤熾眼睛一直,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用力一拍腦門,翻了翻白眼問道:「你早知道自己沒被人……」

     「你這個大笨蛋,我早就知道了,你要碰了我,我早就砍了你的腦袋。」少女得意地做了個鬼臉,「看你不爽逗你玩,怎麼樣?」

    赤熾眼睛一直,差點沒氣得吐血,不再理她,直接往床上一躺。但身子剛沾床,眼還沒合上,就被少女揪了起來。

     「快說!不說不讓你睡。」

     「再嚷,我今天就睡了你。」赤熾一把撥開了她。

     「你敢我跟你拼命!」

     「拼命?那也要先睡覺。」

    赤熾突然拉著她的手往床的方向一掀,少女的身子像陀螺一樣轉了起來,與此同時赤熾右手順勢一推,柔軟的嬌軀直接趴在了床上。

    沒等少女反應過來,赤熾身子一倒,背部正好壓在少女背上,左手拖著冷巨往床邊一靠,竟把少女當成了墊子。

     「餵!你好重啊!」少女驚叫了起來,發現紅髮色鬼面向上躺在自己的背上,這才明白對方在戲弄她,臉窘得通紅,可無論她如何掙扎,上面的人還是紋絲不動。

     「流氓,不要隨便摸人家的屁股!」

     「又沒多少肉,不許吵,再吵剝光了打。」赤熾在小屁股上抽了一下,少女依呀一聲叫了起來,心中不禁一樂。

    少女還真怕被他剝光了,嘟著嘴,忽然聽到背上響起了輕微的鼾聲,又忍不住想動,可無論怎麼動都無法擺脫上面的男人,最後只能放棄了。

    早上的天氣依然很差,窗外寒風凜洌,雪珠越來越密了,街道上人煙稀少,這種鬼天氣下誰也沒興趣一大早出來吹風。

     「我把她睡了,這個答案滿意了嗎?」看著兩個獐頭鼠目的好事者,赤熾放下手中肉包。

    兩人的表情突然凝固。

     「沒有!」少女一把揪住赤熾的耳朵,水靈靈的大眼睛,瞪著這個可惡的男人大叫。

    赤熾撥開她的手,笑嘻嘻地道:「誰說沒睡,我睡得很香啊!」

     「你只不過睡在我背上!」

     「背上?那是什麼姿勢。」

    盛宣誠和伐越又擠在一起小聲嘀咕,不時還用古怪地眼神看著少女,讓她感覺到,這兩人明顯不是在說什麼好話。

    赤熾還是一副漫不輕心地樣子,美美地睡了一覺,還教訓了鬧事的小妹妹,心里美滋滋的,突然覺得胃口大開,叫來了豐盛的早餐大吃一頓。

    看著狼吞虎咽的吃相,坐在對面的兩個男人都不免產生過多聯想。

     「昨夜辛苦了!」

     「是挺辛苦的,累死我了。」

    盛宣誠嘴角抽搐了兩下,小聲道:「他承認了!」

     「這小色鬼真是艷福不淺,好像把那小丫頭收拾得服服貼貼,居然沒再鬧了,真是神奇。」

    話音剛落,客棧大廳又響起了少女的叫聲,「餵!我的羽哥哥呢?」

    魅幽羽到哪裡去了?赤熾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那個美麗的男子絕不會坐著等待時局的發展,一定在某處用他的特殊方式改變著局勢,然而朝日城的局勢,似乎已經沒有改變的可能了。

     「說話啊!」

     「朝日城吧!天知道那傢伙會去哪。」

     「朝日城啊!」少女歪著腦袋不說話了。

    赤熾知道她在盤算去朝日城的事,也不點頭,抱著湯盆喝光最後一點殘湯,美美地摸了摸肚子。

     「對了,首席參議快到朝日城了吧?軍隊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你們猜會是誰先發起進攻呢?」盛宣誠閒著無聊,問出了一個有些低級的問題,卻引發了伐越和赤熾的深思。

     「我想應該是首席參議大人吧!龍館現在需要一場胜利來鞏固特殊的權力和地位。」盛宣誠沒有等待兩個人的回應主動發言。

     「為什麼不是軍隊?」少女插了句嘴。

    赤熾一副教訓的口吻道:「軍隊集結起來需要很多時間,上次八千人只活了七十三人,沒有人想成為下一個費仲義,沒有二三十萬大軍誰也不敢讓大軍出擊。」

     「哼!我就賭軍隊,怎麼樣?賭不賭?」

     「賭什麼?難道再睡一覺?」

    赤熾挑侃的口吻與輕挑的口氣,都是少女無法接受的,她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怕你啊!一言為定,不過……只許像昨晚上那樣……」

    讓人產生無限聯想的對話,讓在場另外兩個男人有些受不了,面對桌上美味的早餐竟然實在咽不下,那唏噓的感覺,就像兩位八十歲的老人,在緬懷年少的風流和青春遠逝。

    為什麼沒有女人和我賭睡覺呢?人生啊……

    從此三人的小團體,加入了一個新成員,織魚。

    織與熾只差一個偏旁,對此,伐越和盛宣誠都覺得這個差異完全代表了兩人的特點,赤熾像烈火,衝動熱情;當然有的時候過分熱情頗讓人頭疼,尤其是面對美女的時候。

    而織魚就像絲網一樣難纏,完全是一個不知道世間險惡的小女孩,什麼都怕,但什麼都敢說,禁不起挑撥,愛生氣,喜歡漂亮的小玩意,所有少女的特性都可以從她身上找到。

    新鮮感與頭疼同時伴隨而來。

    織魚沒有說來歷,但看著她的打扮和花錢的大方,都能明白一定來自富豪之家。缺少處世經驗,使她對事情的理解與實踐總有偏差,這些偏差總讓人哭笑不得,正如拿金幣去買燒餅,差點沒把賣燒餅的嚇出心髒病。

    到達靖安府的武士越來越多,這座歷史悠久的名城不是離朝日城最近的,卻是最近的大城,交通便利,物資豐富。

    更重要的是靖安府雖是大城,但不是軍事重鎮,也不是省府都市,而是一個因為交通和地理位置而興旺的商業城市,在這裡沒有軍隊的壓制,官府的控制也不強,是各個武士勢力最好的選擇。

    朝日城就像一頭擁有強大吸力的怪物,漸漸地把青龍國的武士都吸到了附近,短短數日,到達朝日城周圍的武士已達萬人。

    猛虎堂、鶴手門、紫淵閣、雲瀾會、重山門……大大小小的武士集團陸陸續續趕來,還有更多的勢力剛剛起程,或是正準備起程。

    城中各處客棧都住滿了,頭腦靈活的人甚至把家空了出來做臨時客棧,然而住宿的需求還是無法滿足。

    街上的兵器鋪更是賺得眉開眼笑,武士們到來總是要打一打兵器,幾十年都沒有這麼好的生意,弄得靖安府許多工坊日夜趕工,就連酒舍飯莊也改成通宵營業,這座東海的大城突然之間比都城還要繁華。

TOP

第八章暴雪
「真熱鬧!」

    赤熾等人坐在月華酒舍的二樓望著滿街的刀槍劍戟,耳邊不斷傳來「陳兄」、「趙弟」的江湖吆喝,空氣中偶爾還散發著緊張的氣息,那是敵對門派碰見的場面。

    然而在朝日城強大的吸引力前,小磨擦也變成了和平聚會,讓這些世代為仇的人和平地坐在一起,朝日城的力量或許比人們想像的更加奇特。

    赤熾和盛宣誠興奮了,血液不斷地沸騰,緊張的手心都出汗了,這是青龍武士的盛會,天下強者聚集的殿堂,只要朝日城存在一日,就會有成千上萬的武士趕來。

     「這場面真讓人興奮。」

    赤熾不斷深呼吸,試圖平復激動的心情,可效果甚微,左手不斷拍打著桌面。

    盛宣誠雙手不斷互搓,笑得有些猥瑣,就像等媳婦進洞房的丈夫,一直被織魚嘲笑。

    伐越顯有些魂不守舍,心早就飛到了藤忍帶領的龍館弟子身上,為了龍館的未來,率先出擊是必要的手段,然而危險和死亡也將伴隨而來。

    藤忍對朝日城幾乎一無所知,貿然出擊極有可能會全軍覆滅,做為龍館弟子,他非常擔心那些曾經朝夕相對的朋友,白白戰死在朝日城中。

    赤熾很欣賞這個男子,因此勸阻了他,給出的理由很簡單││藤忍雖然對朝日城了解極少,卻不是一個笨蛋。

    藤忍到了朝日城外,必會找人試探屍人軍團實力,一但伐越出現在他面前,他定會指派東海監政司打頭陣,伐越和他的部下們將是九死一生。

    伐越相信了他的判斷,卻無法壓制心中的強烈不安。

     「看戲的人來了,不知道會是誰揭開大戲的序幕!」

    盛宣誠總喜歡化身成多愁善感的詩人,用他那不算漂亮的聲音打開新的話題,雖然每次都很成功,但那都是因為赤熾和伐越很無聊。

     「肯定不是我們。」說這句話的時候,赤熾絕對沒有想到,點燃烽火之人將是他自己。

    他緩緩放下酒杯,目光不經意間又瞟向角落那張空桌,又想到了那絕世身姿,魅幽羽絕不會坐等事態的發展,鬼界正在著急,魅幽羽一定更加著急,必定會想盡辦法加快大戲開場的速度。

    那傢伙一定在扇動某個勢力率先出擊吧!這樣的勢力應該有不少……

    他瞟了身後一眼,月華酒舍已經被武夫們佔據了,或是口沬橫飛地高談闊論,或是低首密議,舊日的清新高雅被武人強盛的氣勢所取代,空氣中瀰漫的,只有大戰前的緊張與興奮。

    美人、黃金、還有武學秘技,任何可以誘惑人的東西,魅幽羽都不會吝嗇,只要能獲得最終的利益;而這些武士前往朝日城的最終目的,也正是這些誘人的東西。

     「餵!我們什麼時候去朝日城?我要見羽哥哥。」

    織魚可愛的樣子,實在讓人無法拒絕她的請求,盛宣誠和伐越知道自己心軟,雙雙撇開腦袋,把麻煩扔給帶來麻煩的人。

     「我們是該去看熱鬧了,也許還能趕上開場的一幕。」

    選擇等待完全是因為伐越,其實赤熾恨不得立即就飛到朝日城外,他是喜歡熱鬧的人,舞台越大他就越興奮。

    藤忍已經過去兩天,大軍也已經控制了朝日城周圍的通道,既然舞台的保安都準備好了,觀眾自然沒有拒絕進場的理由。

    伐越突然精神了,等了兩天終於等到這一句,雖然四人中他最年長,可赤熾卻無形中成為了領袖,他有一種奇妙的氣質,讓伐越和盛宣誠都選擇相信他在正事上的判斷。

     「去哪?」

    朝日城周圍圓弧形地帶都可以做為橋頭堡,上林、平谷諸縣都可以成為進入朝日城的跳板,對於普通人而言選擇原本並不困難,因為每一處幾乎都相同,但赤熾有所顧忌。

     「伐老大,你覺得藤忍會在哪裡?」

     「如果直線奔行的話,大概會選擇平谷縣城。」

     「那我們去上林縣吧。」

    上林縣,與平谷縣相隔不遠,與朝日城的距離基本相同,選擇此處做為觀賞大戲的位置,除了避開藤忍的龍館部隊外,已經被納入伐越部下的上林將監曹騎,也是一個關鍵的因素。

    從離開上林兵營到回到此處不過短短數日,整個青龍國乃至天下都變了,朝日城從一個被屍人軍團攻克的青龍國城池,搖身一變,成了人界大地上突然浮現的魔域、死域。

    老天似乎有意讓過熱的激情冷卻一些,也為了即將上演的大戲有更多「演員」參與,早已冷到極點的天氣,又下了大雪,緊鑼密鼓的活動戛然而止,大雪變成了舞台的大幕,什麼時候大幕消失,大戲便會上演。

    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把這二月初春的綠色染成了深冬的銀色,美麗的雪花下了一整天,把朝日城方圓數百里的地域,打扮得銀妝素裡,正是桃紅初展枝,瑞雪又逢新。

    剛剛上路的四人,就被突然而至的暴風雪弄得措手不及,雪實在太大,視線能及處不超過五丈,地面很快被雪覆蓋,道路的痕跡也被抹去,要想步行至上林縣城,實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不如先回靖安府吧!」

    盛宣誠對在這樣的天氣下展開行動很不安,大道上,原本奔向朝日城的武士們,一群群結伴折返靖安府,轉眼間只剩下自己四人,相比起數十里外的上林縣城,身後僅僅相隔十里的靖安府,更安全更舒適。

     「你覺得回去還有地方住嗎?」

    伐越並不在乎在暴雪中趕路,在乎的只有不知安全與否的龍館隊伍。

    想起街上隨處可見的帳篷,盛宣誠的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了,如果要讓他花大錢住那種地方,還不如頂風冒雪趕往上林兵營。

    赤熾不置可否,這樣的大雪對他而言簡直是小菜一碟,每天黃龍山上都會有這樣的景象,修煉和玩耍不會因為大雪而停止。

     「走吧!我走前面,你們跟緊了。」伐越雙手縮入袖子快步走到前頭。

     「熾,看好你的女人。」盛宣誠三步並做兩步追到伐越身邊,把旅程中最大的麻煩扔給了赤熾。

     「餵!你們等等我!」赤熾不情願地瞟了一眼,還在身後五丈處蹣跚的織魚。

    織魚不是武士,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千金,對於自顧不暇的三人而言,根本就是一個累贅,三番四次勸說她回家。

    但是一心想找魅幽羽的少女,被迷幻的愛情遮住了眼睛,咬牙切齒地嚷著要去朝日城,還威脅說不讓她走就自己去,三個男人當然不能讓一個小女孩去送死,只好帶著她繼續上路。

    意志力是一回事,實際行動又是另一回事,織魚扛不住寒冷的天氣和鵝毛般的大雪,走了不到五十丈,便已經跟不上三人的步伐了,一直咬著牙才能跟到現在。

    三人原想讓她因受不了大雪而死心,然而織魚的勇氣和毅力遠超他們的想像,同時也為之感動,很難想像一個嬌滴滴的少女能有這樣的表現,這開朗癡情而又勇敢的少女,已讓伐越和盛宣誠生出好感。

     「想不到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孩,我還以為癡情兩個字是小說才有的。」

     「誰讓人家長得帥。」伐越聳聳肩,早已過了為愛情衝動的年齡,在他看來,織魚的努力不過是一廂情願。

     「那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盛宣誠想起那天與魅幽羽對視的心跳,一陣惡寒頓時湧上心頭,身子一連打了幾個冷顫。

     「這丫頭太倔了,不過也頑強,就憑她這分膽氣也不能不管她。」

     「紅毛猴子招來的麻煩,讓他自己去解決吧!」

    盛宣誠口中的紅毛猴子,突然返身走到織魚身邊。

     「不用你管,我能走!」織魚用倔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腳卻突然被積雪絆了下,一個踉蹌撲入赤熾懷中,俏臉又紅了。

    赤熾撇著嘴,一臉不情願地指了指扛在肩頭的冷巨,道:「上來吧。」

    織魚吃力地扶住赤熾的肩頭,胸口氣喘起伏,嘴裡噴著白色霧氣,看了看碩大的兵刃,不明白赤熾在說什麼。

    赤熾知道她不會明白,索性親自動手,揪起她胸口的衣服用力一提,織魚嬌小的身軀便飛了起來,沒等她「啊」的一聲叫出來,身子已經穩穩落在了寬大的冷巨表面。

     「坐好了!」赤熾定了定神,扛著冷巨及坐在上面的織魚,一步一步踩著雪往前走。

    織魚嚇得像隻貓一樣,伏在冷巨上,身軀隨著赤熾的行動起伏,動也不敢動。

    漸漸地,赤熾掌握了要領,冷巨就像地面一樣平穩,織魚才敢抬起頭,不好意思地看著身前甩動的紅色長辮,俏臉嫣紅。

    雖說出身富豪之門被人服侍慣了,但像這樣被個男人扛在肩頭,她實在有些害羞,沒想到這個一見面就鬥嘴的青年,在這種時刻居然還能照顧自己,心裡也有些感動,但想到每次被他氣得落眼淚,心裡就平衡了。

     「餵!我要下地走,不要欠你的人情。」

     「是我欠你的,行了不?大、小、姐!」

     「這還差不多。」織魚嘻嘻笑,樣子得意極了,大膽地坐直了身子,左右張望,發現視野不差,笑得更是燦爛,雖然風雪很大,但明顯比自己走路要舒服多了。

    一個青年挑著大劍、扛著美麗的少女,這一幕相當奇特,伐越和盛宣誠看著,都不禁嘖嘖稱奇。

     「這小子還挺憐香惜玉的,可惜啊!美人與他無緣。」

     「我不覺得他希望有緣,被這個女孩纏上,恐怕這輩子都甩不開了。」

     「你們兩個,要不要扛兩個時辰試試?滋味不錯的。」赤熾像是聽到了兩人的嘀咕,加快腳步越到兩人身前。

     「不了,我可是專一的男人,老婆還在家裡,不能拈花惹草。」

    伐越做出讓人噴飯的害羞表情,讓赤熾一連翻了三次白眼。

     「我也無福消受,君子不奪人之愛嘛!」盛宣誠朝上方的織魚擠了擠眼睛。

    織魚心領神會的拍了拍冷巨表面,嘻笑道:「這是你欠我的,和他們無關,快走快走!」

    赤熾兩眼一翻,搖著頭大步朝前,自討苦吃大概就是這種吧!

    說說笑笑,頂著滿天風雪上路也不算太難受,伐越熟悉道路走在最前,赤熾扛著織魚走在中間,盛宣誠殿後,三人相隔保持在五丈之內,確保不會走丟。

    冒著大雪走了足足三個時辰,天色與最初起程時沒有任何區別,放眼望去,無論哪裡都是一片白色。好在有個伐越,他在東海這一帶不知道來回多少次,大雪中趕路也不是沒有過,幾乎閉著眼睛都能走。

     「大概還有五十里,加油吧!爭取入夜前能趕到。」

     「才走了這麼點路!」盛宣誠耷拉下腦袋,長長地嘆了口氣。

     「看到我們,曹騎會不會感動的哭呢?」赤熾笑道。

     「那男人大概會擁抱伐老大跳貼面舞吧!」

     「別噁心了!」

    一陣大笑抹去了旅途的疲勞,雖然只是數十里路,但三人明顯都流露出疲憊的神色。

     「要不要休息一下?」織魚冰雪聰明,坐在冷巨上也閒著無聊,對三人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疲勞的神色自然逃不過漂亮的眸子。

     「小魚兒,這種環境越累越要走,坐下來就完蛋了,以後遇到這種情況,千萬不要停下來休息,那是找死,知道嗎?」

     「嗯!」織魚乖乖地點了點頭。

    一道黑影忽然竄入白色的世界,如鬼魅般飄過四人身側,又轉眼消失。

     「好像有什麼東西過去了?」伐越突然停下腳步。

     「人!」

    盛宣誠左右張望了一陣,皺著眉頭道:「速度這麼快?真的是人嗎?」

    赤熾很清楚那是個人,而且不是一般人,是個鬼界的女性,速度太快,面容看不清楚,但世上能在雪地如此迅速移動的,恐怕也只有鬼人。

    是那個男人的手下吧?看來青龍國還藏著不少鬼界高手,可是他為什麼不親自進城,解開朝日之謎呢?

    赤熾對魅幽羽相當好奇,他從長輩們的口中,曾聽過鬼界在人界設有監視機構,但也明白鬼人對人界根本沒有興趣。

    魅幽羽也許以監視者的身分待在人界,但他在這次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相當奇特,讓赤熾對於鬼界的變故大為好奇。那個恐怖的黑色世界,也許遇上了比人界還麻煩的亂象!

    又走了大約一里路,伐越突然發出驚叫:「你們看前面!」

    充滿驚喜的聲音讓赤熾、盛宣誠都很好奇,睜大眼睛努力朝前望,隱約看到右前方有座建築矗立在風雪中。

     「莊院嗎?」

     「不太像,比莊院小多了。」

    伐越又一聲驚叫,告訴他們答案:「茶寮,前面有座很大的茶寮!」

    終於有個可以喘氣的地方了!赤熾和盛宣誠笑著對視了一眼,精神放鬆後,身上的疲勞也湧了出來。

    織魚是最興奮的一個,雖說不用走路,但在冷巨上坐久了也無聊,不能活動的身軀也越來越冷,聽到茶寮兩個字像是貓見老鼠,滋溜一下就鑽到了地面,把包袱往赤熾懷裡一扔,蹦蹦跳跳地就往茶寮跑去。

     「這丫頭……」赤熾看著那消失在茶寮入口的身影,感到很無言。

    盛宣誠擠眉弄眼的調笑,更讓他有抽人的衝動。

     「美人在懷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伐越扔下讓赤熾暴跳如雷的一句,笑呵呵也鑽進入了大門。

    茶寮原本就是官道路邊的一個簡陋竹屋,因緣際會遇上了這千年難逢的大事,這短短數日,路過此處喝茶的旅人竟多達數百人。

    生意頭腦極好的老闆立即擴大了茶舍,在屋外又建了一間大板房,讓過路的旅人有休息的地方,小小的茶寮便成了靖安府與上林縣之間,重要的落腳點。

    為了防雪,店主學習北方冰原地帶的居住習慣,把一塊塊極厚的羊皮或牛皮氈子舖在了頂上,側面也都用毛氈包著,屋內再燒上火,煮上水,無論外面再冷,裡面也像春天一樣暖和。

     「好暖和啊!」凍得臉色發白的織魚,一進茶寮就成了會唱歌的小黃雀。

    耳邊響起銀鈴般的聲音,在這樣的天氣中實在是一種享受,再加上一張俏麗可人的小臉蛋,櫻桃小嘴彎月眉,茶寮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快過來,這邊沒人!」

    織魚找了張沒人的竹桌坐了下來,迫不及待捧起伙計剛剛倒滿的熱水,臉上紅撲撲的可愛極了。

    赤熾走在最後,碩大的冷巨根本無法進入狹長的毛氈門,因此只有運用獨特的手法把它捲起來,然後像提著包袱一樣提進去了。

    撲面的熱氣把身軀烘得暖洋洋,就像是浸泡在溫泉里一樣舒服,旅途的疲勞彷彿在這一瞬間都湧上腦子,讓赤熾感到腦子有些重。

    揉了揉太陽穴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抬眼看了看四周,茶寮大的有些出乎眾人意料,放著二三十張方桌,可以同時容納百人,此刻大半的桌子都坐了人。

     「老弟,這裡!」

    桌群中伸出一隻手,赤熾望了過去,伐越三人都已經落坐,伙計正忙著給他們倒水,熱騰騰的茶水此刻就像蜜汁一樣誘人。

     「好熱鬧的茶舍。」赤熾坐下忙不迭地先喝了一口,水有些燙,但入腹後立即把五臟六腑都暖了,舒服得眼皮都瞇上了。

    身子暖和了,他又開琢磨周圍這些茶客。茶客基本上分成三種,一是趕往上林縣的武士;二是替早已到達朝日城外圍各兵營送信的信使;三是察覺到商機的商販。

    他們知道大批武士、軍隊、朝廷官員,都要趕往朝日城周圍,因此帶著各種貨物前去,這批人甚至比武士還多,他們帶來了大批貨物,需要大量的車夫馬夫挑夫,這風雪之中的茶寮內,有一半是商人和他們的隨從。

    相比之下,武士只有大約兩三桌。

    其他武士大都折返靖安府或是附近的城鎮等待雪晴,只有商人雇了隨從帶了貨物,回去不但誤了商機,還要花更多的錢住宿,還要重新僱用車夫挑夫,成本太高,實在不太划算,因此才冒著風雪前進。

     「想不到商人比我們這些武夫還要拼命,果然是人為財死啊!」

     「唯利是圖,朝日城外千軍萬馬,軍隊有軍需,可龍館、各門各派卻沒有,單是吃喝所需便是一筆天大的數字。」

     「不如我也去做商人算了!」

    赤熾最不好錢,可擺出那副貪婪的樣子比誰都奸滑,伐越和盛宣誠都覺得他實在有做奸商的本事,織魚更是忙不迭地點頭,在她看來這個可惡的傢伙,什麼壞事都能做得出來。

    茶舍很熱鬧,所有人都在談論同一個話題││朝日城。

    然而從茶客嘴中傳出來消息,絕大部分都是流言,有些流言近乎荒唐,然而人們卻信以為真,甚至還有武士各持己見,吵了起來。

    商人大概是茶舍中最安靜的,他們的強項在於從不經意的對話間,找到最佳的商機,在場的幾大商棧東主都屬於同一類人。

    赤熾四人的武士打扮與平靜的姿態顯得與眾不同,一名四十餘歲的商人很快就留意到他們,笑咪咪地擠了過來。

     「各位好悠閒啊!鄙人晏州商人波奧,閒著無事,不知能否聊一聊。」

     「大雪天能在這裡喝茶,實在是一種享受。請坐!」伐越笑著讓出半張長凳,只是眼神透著謹慎,與商人打交道,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波奧道了三聲謝才坐下來,左右掃了一眼。

     「這麼大的雪還要趕路,做商人真不容易。」

    武士對於商人多少有些輕視,尤其是出身龍館的這些皇家血脈,唯利是圖的商道與武道實在有些隔隔不入,伐越雖然客氣,但心態上的輕視卻十分明顯。

     「可不是,大雨、大雪、大風、大浪,所有要命的天氣,商人都要咬著牙頂住……」

     「這樣的天氣要是把貨送到了,利潤也相當可觀吧!」

    波奧沒有介意被盛宣誠打斷話,笑了笑,直率地道:「若不是為了利益,商人又何必起早貪黑的趕路呢!朝日城現在可是個聚寶盆啊!扔進去的商品都可以變成金銀。」

    伐越笑了,率直的貪婪並不是一件壞事,對波奧也不那麼輕視了。

    波奧突然壓低聲音,小聲道:「茶寮這麼多人,只有四位鶴立雞群。」

     「怎麼說?」

    波奧笑了笑,指著織魚道:「這位姑娘出身豪門,這件身衣服看似簡單,然而用料卻包含產於天山腳下的雪絹、白虎國羅桑的血絲、狼牙谷的赤金線……單是腰帶上那五顆青鶴玉,已經價值連城……」

    波奧滔滔指出織魚一身最豪華的東西,聽得四人目瞪口呆,如此復雜的事情,在對方看來竟是如此簡單,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兩位武士想必都來自龍館吧?」

    伐越和盛宣誠又是一驚。

    波奧沒有再評論,大概是出於對龍館的敬畏,接著平靜溫和的目光轉向赤熾,開始時很和氣,隨著目光在紅色的身軀上掃過,表情漸漸凝固,本應發表意見的他,竟一個字也沒說,突然站起身,笑著拱拱手準備離去。

    織魚一把抓住了他:「為什麼不說說他?」

    伐越和盛宣誠都很奇怪,剛才還說的好好的,眨眼的工夫,他連表情都變了。赤熾雖然打扮有些特殊,但也不至於引發這種反應,都瞪大眼睛等著他解釋。

    中午商人猶豫一陣,似乎也想說些什麼,只是心存顧忌,就連直視赤熾都不敢,畏畏縮縮的眼神,就像是做了壞事被人抓住把柄。

     「不要怕,說他壞話也沒事!」織魚死命揪著波奧的衣角不放,漂亮的雙瞳充滿了好奇。

     「是啊!說吧!這小子臉皮比城牆還厚,說什麼都沒問題。」

    赤熾笑吟吟地看著波奧,自己的來歷雖然有些特別,卻也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對方這態度實在有些奇怪。

    半盞茶的工夫,波奧終於鼓起勇氣又坐了下來,盯著赤熾望了幾眼,一字一句地問道:「這位小兄弟來自玄武吧?」

     「玄武?」

    盛宣誠和織魚都很驚訝,伐越和赤熾誰都沒提過此事,他們都不知道赤熾來自那麼遙遠的國度。

    伐越含笑頷首道:「嗯!猜得還真準,他的確自來玄武國,不知道閣下從何而知?」

     「這一身紅衣所用的材質,是玄武國最普通的材質。」

     「既然這麼普通,你又何必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

    波奧咽了口吐沫,小聲又道:「衣服的確不算名貴,但是腳邊的這件東西……」

    赤熾看一眼放身後捲曲的冷巨,心頭一震,商人居然能感覺到這把兵刃的特殊材質,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TOP

第九章鬼女
  伐越三人的目光都投向冷巨,露出好奇的神色,赤熾也算是壯健,但使用這樣的兵刃還顯得有些小了,這把兵刃的質地更是古怪,平伸之時堅若磐石,還能把織魚扛在上面,現在卻又柔如絲棉,能隨意捲曲成圈。

     「紅猴子,你這東西哪來的?」織魚笑嘻嘻地問。

     「嘿嘿!不告訴你。」赤熾朝她做了個鬼臉,得意地晃著腦袋。

    波奧舔了一下唇,小聲道:「我走遍四界,這樣的東西我只見過一次。」

     「你見過?」赤熾頗為吃驚,鑄造冷鉅的材料來自鬼界,只有運用鬼術中一種特別的能力才能打造,人界很難見到這樣的東西。

    波奧唏噓地嘆了口氣,安靜了下來,似乎正在懷緬一段難忘經歷,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輕輕搖了搖腦袋後,打開了話匣子。

    那是一段二十年前的歷史,年輕的波奧第一次踏上行商之路,聽說白虎國乾旱缺糧,便打算用多的糧食去那賺取人生第一筆財富。

    然而進入白虎腹地的時候,遇上沙塵暴,他人生的第一筆財富,就這樣被風沙吞噬了,甚至連性命也難以保障。

    就在此時,一個蒼白男子如鬼魅般在風沙中蹣跚而出,病殃殃的表情,讓人感覺他生命無比脆弱。

    但讓年輕的波奧意想不到的是,自己正是靠著這個病殃殃的男人,活著走出了沙塵暴,還奇蹟般找到了大半的貨物,可是蒼白男子卻死在了沙漠邊緣,並留下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說完,他小心翼翼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劍,劍長五寸,墨色的劍身沒有一絲光澤,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麼特別之處,但赤熾卻大吃一驚,這把劍的質地與冷巨一模一樣。

    伐越三人也認出了小劍的材質,都投以驚訝的目光,但令他們更驚訝的,卻是波奧接下去的一句。

     「那人似乎不太像人類。」

    這話把三人徹底鎮住了,波奧的猜測讓他們產生了無限的聯想。

    赤熾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心裡卻如波濤般起伏,一段不算精彩卻非常深刻的歷史,是鬼人與人類為數不多的交流之一。

     「剛才沒有留意,走近了才發現,這件東西與我的小劍同一材質,所以想問一問這種材質的來歷,事情雖然過去了二十年,我還是想知道那個恩人的一切。 」波奧竟留下了晶瑩淚花,這一幕讓四人都沉默了。

     「熾老弟,能說就說吧!」伐越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也不知道,這是一位長輩留下來的遺物,我沒見過她,只知道她把這東西留給了我。」

     「這樣啊……」波奧流露出失望眼神,但很快就平靜了,伸手摸了摸冷鉅的表面,笑容漸綻放,「能看到同樣材質的物品實在很高興。」

     「我叫赤熾,赤色的赤,熾熱的熾。」

    波奧流露出的感性讓赤熾心懷愧色,只是事情牽涉的層面實在太大了,說出來對這位中年商人有害無益。

     「可惜沒有酒,不然一定和老哥你喝兩杯。」

     「要酒還不容易!」波奧朝角落揚了揚手,一名年輕的侍從小跑著衝了過來。

     「主人,有何吩咐?」

     「拿一壺上等的好酒過來。」

     「是!」侍從飛快地跑了回去,折騰了不到片刻,又提著一小壇酒跑了回來,動作迅速快捷,不敢有片刻耽擱。

    兩把大小不一、材質一樣的武器,把兩個年齡、身分、經歷都不同的男人連繫在一起,緣分這種東西實在很奇妙。

     「乾!」除了織魚,四隻杯子輕輕碰在了一起。

     「外面真是好大的雪啊!」

     「是啊!二月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雪,百年罕見的奇景,大家都說是天象,必有大事發生。」

     「我在玄武國倒見過不少大雪天,想不到青龍國春天也下大雪。」

     「我活了幾十年也沒見過,古怪得很,嘿嘿!」波奧笑道。

    赤熾突然想起海面上那條黑色的線,在玄武國的大海絕對看不到這樣的現象,原本以為是青龍國的特點,如今看來這場不期而至的大雪或許與那黑線有關,甚至朝日城邊通往鬼界的裂縫也是因此而成。

    就在此時,旁邊的酒桌傳來幾人的議論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這鬼天氣,居然冷得連海面都結冰了,就連隆冬臘月也沒有這樣的事情,真是古怪。」

     「據說是妖屍作法,把寒氣吹到了這片地域。」

    赤熾三人對視了一眼,都感覺事態不尋常,如果說春天大雪也在情理之中,但從不結冰的大海突然結了冰,而且是在春暖花開的初春,便是非常反常的現象,任何人都不免產生各種聯想。

     「海都結冰了……屍人的力量有這麼大嗎?居然能改變天氣。」波奧抓了兩顆花生扔到嘴裡,輕輕地咀嚼著,好奇的口吻與漫不經心的動作,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無法確認他的真實想法。

    赤熾用力搖了搖頭,伐越則點了點頭,完全相反的動作讓盛宣誠和織魚都有些糊塗。

     「你們這兩個傢伙,是覺得不會還是不知道?」

     「你覺得什麼人能改氣候?」赤熾笑著問道。

     「這……大概只有神吧?」盛宣誠說完自己也笑了,自己的問題很傻。

     「神可沒這麼無聊。」

    赤熾立時想到了魅幽羽,二次夜會時也曾談及此事,鬼人也承認自己沒有打開裂縫的能力,改變氣候自然更不用說了,因此唯一的解釋是氣候的改變來自於外力,而非人界的力量。

    外力?人界之外的力量,四界之外的力量……真的有這種力量存在嗎?

    嗖!一陣寒風突然襲入茶寮內,許多茶客都被吹得打了一個冷顫。

     「掌櫃,快上熱茶!」一把粗豪嘹亮的聲音,迴盪在狹小的茶寮中。

    伐越應聲望去,十名武士魚貫而入,臉色突然綻放出驚喜之色,騰地站了起來,揮手喚道:「邵大哥,你怎麼來了!」

    來者不是別人,清一色都是龍鑲衛士,而且是龍鑲弟子中的精英小隊仄一,地位和實力僅次於館主和參議。

    盛宣誠也應聲而立。

     「伐越啊!還有小宣,你們居然都在這裡!」被喚作邵大哥的龍鑲騎士也大為驚訝,熱情地迎了上來,目光瞟了一眼赤熾、織魚和波奧三人,並沒有放在心上。

    伐越也笑呵呵地抱住了來者。

     「邵大哥,居然是你帶隊,真沒想到啊!」

     「沒辦法,上頭有命令,龍館弟子全體出動,我們也只好拼命了,你們也是領命而來的吧?」

     「這……倒也不是,我身為東海監政司,本來就應該在這一帶,所以不需要給我命令。」

    伐越表面輕鬆,心裡卻大為震驚,進入龍館以來還從未遇過總攻的命令,看來這一次藤忍是鐵了心,要從朝廷手中奪迴龍館的地位與權力。

     「有你這個地頭蛇在,我們幾個也輕鬆多了。」

    說話間伙計已經搬來了兩張方桌並在一起,十名龍鑲衛士相繼落坐,酒舍的氣氛立時熱鬧起來。

    波奧悄悄起身,拉著赤熾走到商隊所坐的角落,織魚不喜歡擠在十幾個男人中間,雖不情願,也跟了過去。

    波奧的商隊人數不少,隨隊的除了車夫和挑夫外,還有一名醫師、一名獸醫兼廚子、四名高價聘來的護衛,總共四十二人,一大半在里間的大炕上睡覺。

     「熾兄弟,以武人的角度來看,你覺得大動亂要持續多久?」

    赤熾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然而決定權並不在某一個人手中,甚至不在屍人軍團的存亡與否。

    而且當真相展現在人們眼前後,會不會有更大的動亂產生?大海古怪地被冰封了,這絕不是普通的自然現象,不禁讓他聯想到冥界的雙月,月中那飄浮的大陸,會不會也與人界產生直接的共鳴?

     「憑他一個小人物,怎會知道這種秘密?不如去問那邊的龍館弟子更直接。」赤熾未答話,織魚就先開口了,能糗赤熾的機會,她絕不會放過。

    波奧掃了一眼談笑正歡的十二人,也覺得他們會知道更多,笑著起身走了過去。

    在暖和的茶寮坐久了,赤熾感到有些無聊,眼皮也越來越重,卻又不想睡覺,左顧右盼看了看,除了龍館那一桌人,其他茶客都安靜了下來,許多人趴在桌上睡覺,還有的在看書。

     「我出去吹吹風。」赤熾扔了一句,便提著捲曲的冷巨走出了。

    他甫一出門,凜洌的寒風頓時把酒意都驅散了,抬眼望向天空,雪花紛飛,強度似乎有所減弱,視線也伸長了許多,只是雪花仍大,地上的積雪也越來越厚。

    吱呀一聲,茶寮頂篷的積雪滑到了地面,赤熾無意間瞟了一眼,猛地一愣,茶寮頂上竟然立著一個婀娜的身影,手中倒提著一把奇特的長柄武器,黑色柄部沒有任何光澤,他一眼就認出與冷巨相同材質。

    仰頭仔細凝視著,黑色長柄的前部,竟有兩片捲曲的窄刃彎刀,薄如蟬翼,就像美人一對彎眉。

    目光剛剛觸及女人的身軀,黑色的身影猛然躍起,竄到一丈高時,突然前衝,如鬼魅般往前飄去。

    赤熾想都不想便追了上去,無論是移動的身法還是手中的兵器,都證明籠罩在黑紗中的女人來自鬼界,正是剛才從身邊飄過的黑影。

    以她的速度應該出現在上林縣甚至是朝日城外,但她卻留在了茶寮頂部,分明就是利用茶寮的環境打聽秘密,看來是那男人的手下。

    黑衣女子感覺身後有人,回頭瞟了一眼,這驚鴻一瞥,讓赤熾留下一生難以忘懷的印象。

     「好美啊!」他血液像沸水一樣翻滾著,思緒就像著了魔似的,一直停留在那驚豔的一瞥,其實他並沒看清楚女人的容顏,只是有種冷艷到極點的強烈感覺,潛意識告訴他那是一位絕世美人。

     「姐姐,等一等!」這不過是無意識地呼喚,一種對於美麗最本能的呼喚,甚至沒經過他的大腦,便脫口而出。

    美人卻無視了他的呼喚,妖嬈的身姿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彷彿一抹輕煙瞬間便沒入了風雪。

    赤熾真的著了魔,他眉頭微微一皺,身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前方飛縱,手中提著捲曲的冷巨,速度之快就像只雪狐,在大雪中急速奔跑。

    這是一場速度的競賽,赤熾已經忘記自我,腦子裡空空蕩盪,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加速,加速,再加速。

    這場瘋狂的追逐賽跑一直追到天色晚了才結束,並不是赤熾追上了美人,而是他被堵上了,更準確的說,是被一片龐大的軍營堵住了。

    白色的世界突然出現龐大的營寨,赤熾不得不停下腳步。

     「這是……」他左右張望了一眼,大道兩側密密麻麻的樹林在風雪中顫動著,厚厚的積雪不斷從樹枝滑落,甚至樹枝也被壓垮了,地上一片潔白,只有他自己的腳印在風雪中慢慢變淺。

    最吸引目光的,自然還是那碩大的軍營,軍營的營門就在官道兩側,恢復正常思緒的他,很快就明白怎麼一回事。

     「真是追昏了頭,居然一口氣跑到這裡了!」

    偌大的東海地帶只有一個地方可能有這種攔截官道的軍營,那就是朝日城的封鎖線。

    軍方的一萬五千名先鋒,已封鎖了朝日城周邊,眼前這座軍營,應該就是先鋒部隊的駐紮地,換言之,他已越過上林縣城,來到上林與朝日城的邊緣,大約再往前二三十里,就可以看到散佈在田野間的喪屍身影。

    他知道到自己魯莽了,卻沒有後悔,這裡是既定目的地,遲早也是要來的,雖然追踪的目標不知所踪,但也沒回去的必要了。

    好色不要命,大概就是像我這種吧!自嘲般大笑起來,剛笑了兩聲就摀住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軍營,然後躡手躡腳地竄向了道旁的樹林。

    雪似乎又少了些,天色也漸漸沉了下來,士兵們開始點上火堆,座落有序的營房,在火光中也漸漸清晰。

    赤熾有些驚訝,士兵住的營房比想像中少多了,而且顯得稀疏,很多地方空著,雖然不斷有士兵來往穿梭,感覺還是少的可憐。他很快就明白了,建設如此大的軍營,是為了陸續趕到的大軍做準備。

    軍隊並不是他關注的主要目標,但他卻不能不在意,因為魅幽羽也許正在打軍隊的主意。

    武士是一個競爭激烈而且相當聰明的勢力,挑戰內部的鬥爭也許不難,但讓他們同心協力做一件大事卻十分困難,魅幽羽若想讓朝日事件的進程加快,挑動軍方顯然會更為有效。

    猶豫了一陣,赤熾沒有選擇進入兵營,伐越三人未到,即便找到了曹騎也沒有太大意義,倒是被風雪吞噬的朝日城牽動著他的心,軍方未動,龍館與普通武院武舍未必不動,大概已經有人先去試試屍人的刀鋒了。

    大雪紛飛之夜,到處都是一片漆黑,自然也不會有人留意到風雪中飛過的一條紅線。

    大雪!漆黑!即便再自信的武士,也不會選擇這種環境進入朝日城周圍約十里的真空帶,因為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連敵人都看不到,根本不可能取得任何重大的戰果,搞不好還會把命搭上。

    不知為何,一接近朝日,赤熾便有前往一窺的衝動,或許這種衝動來自朝日事件強大的神秘感。

    軍營的東面,繞過側面的赤熾停了下來,夜色漆黑,無星無月,就算曾經來過,也很難在黑暗中找到朝日城準確的方位,因此藉著營火設定好方向,是一件必須完成的事情。

    由於沒有出擊的任務,建立大兵營的先鋒部隊把駐地放在了西面,主要任務是防止平民進入危險區域,因此東面一側大部分地區都是空的,只有散落的幾處留有營火,方便巡邏隊行動。

     「好靜啊!」赤熾走近木質欄杆,正想確定一下方位,然而營內一處火堆旁突然竄出一道黑影,讓他的瞳孔瞬間放大。

     「是她!」

    黑影似乎沒有留意到赤熾,以異常快速的身法越過營門直往東去。

    赤熾尾隨追了上去,從茶寮追到此處都是為了這個身影,不看一眼真面目實在不甘心,而且鬼女背後極可能是魅幽羽,此時出現在軍營中非常可疑,也想確認一下鬼界的行動目標。

    雪依然不小,離開了營地範圍又陷入漆黑,風阻隔了聲音的傳送,眼睛更成了廢物,要想在這種情況下追踪就只能緊貼。

    當然特殊的環境也有好處,緊貼著奔行不容易被發現,更重要的是,赤熾也會能黑暗中視物的鬼術,只是修煉的層次不及對手罷了。

    赤熾就像一隻找到野兔的火狐,在黑暗的雪原上,劃出一道紅線。

    呼嘯的風雪中又傳來一聲異響。

    雖然被風雪聲所掩,赤熾依然聽得清清楚楚,臉上立時露出笑容,對手的距離大約只有五丈,居然到現在還沒發現自己,這種貼在背後追踪的感覺實在不錯,何況對方應該是一個絕世大美人。

    田野流下兩排很明顯的腳印,在這平原之地,高明的縱躍之術也難免留下痕跡,只是很快又被大雪抹平了。

    約半個時辰後,黑色突然消失在前方,赤熾一愣,接著衝勢又朝前方滑行數丈停了下來,夜色中一片青白色的巨幅物件擋住了前方,讓他神色一變。

    難道……他朝前走了兩步,朝日城的影子,隱約出現在暴雪中。

    這一幕著實讓赤熾大吃一驚,離開朝日城的時候,喪屍像蝗蟲一樣佔據了城外的原野,然而剛才一路飛奔竟然沒有看到一個屍人,彷彿憑空消失似的,似乎朝日城發生了一些變化。

    軍隊主力未到,不可能出手清理屍人,龍館弟子雖然已經到了,但憑他們的力量,就算全力施為也很難在數日間清除城外那麼多屍人,換而言之朝日城的改變源自於屍人軍團本身。

    這支停留在朝日城的神秘大軍居然動了,這想法讓赤熾感到驚訝。難道這些屍人有新目標了?

    當然,事情也有另一種可能,屍人軍團離開了朝日城,開始向內陸進軍,若真是如此,無疑將是人界大地的一場浩劫!

    忽然城頭傳來一股強烈的陰森氣息,抬眼望向空中隱約感覺到一片漩渦狀黑色,立時吸引了他的注意,這是什麼鬼東西?開始時他還以為是喪屍的氣息,但等了片刻後,黑色漩渦突然高速旋轉,沒入城內。

    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快速躍上城頭,赫然發現城頭上竟然沒有一個喪屍,心中又一驚,擔心喪屍軍團主動出擊的想法困擾著他。

    突然,城牆內側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聲音頗大,連風聲都無法抹去。

     「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難道是她?」黑色身影再次出現在腦海中。

    他趴在城頭朝下面一看,一堆密密麻麻的身影立即佔滿了瞳孔,心中不禁一喜,屍人似乎並沒有離開,只是縮入城中。

    那團黑色漩渦再次出現在眼前,打斷了他的思緒,定睛凝視,黑色漩渦突然綻放出一團亮光,那是黑到極點的光芒,正在用鬼眼視物的赤熾感覺雙目一陣刺痛,嚇得連忙收起鬼術。

    耳邊的聲響越來越大,那是一種石頭磨擦的聲音,他揉了揉眼再看,普通狀態下居然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離城牆內側壁面大約五丈左右的地面出現了一個黑色漩渦,像波浪一樣翻滾著,直徑十丈,邊緣處與城牆相接。

    漩渦的中央站著一個婀娜纖細的身影,黑色長裙及地,手中拿出一把與眾不同的長柄雙刀巨鐮,兩條並立的刀刃鋒利異常,黑色的長柄也似乎藏著某種特殊力量,正是白天在茶寮所見女子。

    雖然看不清楚面容,赤熾相信一定是位絕世美人,心中不由拿她與織魚相比,差別實在太大了。

    城下之女就像是黑暗中的妖姬,玲瓏的身材充滿成熟女人的誘惑力,部分長發盤起,捲成一組特別的髮髻,尾部像棉花捲著,一直長到臀部。

    赤熾長大以來還從未見到這樣氣質的女子,恐怕只有魅幽羽的美麗才能與她相提並論。

    黑色漩渦周圍佈滿了喪屍的身影,密密麻麻,數之不盡,它們似乎也受困於奇怪的天氣,行動更加僵硬。

    更令他驚訝的一幕上演了,女子揮舞著雙刀長鐮,控制了五丈左右的空間,在這片空間的地面旋轉著一團黑色,無數白骨狀的手從黑色漩渦中伸出來,把一切進入範圍內的物體都撕成碎片,喪屍群也不例外,一個又一個喪屍被撕成了碎片化入黑色漩渦。

     「這……是什麼手段?」看著一個個屍人排著隊被撕裂和吞噬,赤熾真是既驚愕又欽佩。

    這種手段完全是針對屍人的特性而設,屍人行動不靈活,缺乏思維,即使面對危險也會前衝,以至於一步步走向死亡漩渦。

    女子並不只是舞動雙刀巨鐮,隨著黑色的巨鐮高速舞動,空中開始泛起一些黑色的小點,那些似乎是屍人被撕碎後殘留的物質,不在意的話根本察覺不到,赤熾之所以能發現,也是拜漩渦表面的強光所賜。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女子突然高高竄起,在空中翻了一個跟斗,沖向漩渦中心,身上的黑衣也滑到底,露出一雙潔白纖細的大腿,一小塊薄如蟬翼的黑紗,堪堪遮住雙腿之間。

    雖然只是一剎那,赤熾整個人都傻了,一鼓熱血直衝上腦,鼻子一陣熱流湧動,「太……太刺激……」

    鬼女始終在動,身子被骨手接住後隨即附著一層黑霧,但眨眼間便消失了,而婀娜多姿的身影也突然縱身躍上了高大的城池。

    赤熾像傻子一樣站在城頭的另一側,根本沒有反應。

    鬼女踏上城牆,腳尖只點了一下便飛出城外,雖然是只是驚鴻一瞥,但赤熾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幕。

    她白皙的臉頰與魅幽羽幾乎沒有差別,秀長眉尖似天上彎月,唇呈淡紫色,長長的黑髮如瀑布披在背上,每根髮絲都烏黑髮亮,完全襯托出冷艷到極點的容貌。

    原以為她身上是一件黑袍,近了才發現是一件十分合身的曳地黑色長紗,紗布幾乎透明,隱隱透出裡面雪白的肌膚。

    赤熾驚艷地發現,她裡面似乎什麼也沒穿,若隱若現的肌膚更顯誘惑力,看得赤熾腦門一熱,鼻子有種酸酸的感覺。

    下意識抹了一下鼻尖,濃烈的血腥味傳入赤熾鼻中,竟是流出鼻血,幸好黑紗豔女一閃即逝,很快消失在暴雪之中,這才避免了更狼狽的狀態。

     「妖!簡直就是妖,不過妖得太漂亮了……」

    一陣「咯咯」怪聲突然從身後傳來,赤熾神智正被黑紗豔女美色所迷,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屍人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身後,最近的一名屍人正舉著大刀往頭上劈來……

TOP

第四集 鷹莊揚名
第一章初晴
如果問起世界上永恆的是什麼?絕大多數人都會回答:世界本身││因為可以預見它毀滅的人可能永遠也不存在。

    但世界真是永恆的嗎?

    超越時空的問題,絕不是一般人要考慮的,仙、鬼、人、冥,四界組合而成的產物便是世界,但絕大多數的人只知道自己所屬的一界。

    現在,冥人第一次開始思考世界的定義,因為他們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如同嵌在戒指上的寶石一樣,嵌在紫月上的大陸。

    除了來自異世界,冥人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來解釋這樣的景緻,雙月的光輝嚴重地擾亂了冥人的修煉和生活,在冥皇與紫級冥帥們的極力安撫下,整個冥人社會好不容易才稍稍穩定下來。

    冥界必有大變,這已經是冥人心中的共識,因為月在變,月中的大陸在變。當一束密集如綢的月華,突然把月中的大陸,與冥界西南巨鼓山相接的時候,人們知道這場巨變就要開始了。

    巨鼓山頭,冥界雙璧元蘇和布揚都憂心忡忡地望著,那束大約一丈的密集光束。

     「不知道那裡會有什麼樣的生物?」

     「也許是另一個冥界!」

    聞言,元蘇哈哈笑了起來,即使是處於困難的情況下,布揚樂天的性格也總能讓人輕鬆,這種氣質,在統帥冥界大軍時顯得極為珍貴。

    當然,布揚也有感性的一面,尤其是在提到那個身影時。

     「沒有武神,不知道冥界能不能頂得住?」

    他們知道,即便武神來了也未必能改變什麼,但至少在心理層面是個巨大的安慰。

    朝日城。

    赤熾也在期盼武神的出現,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超越了一個人所能控制的範圍,動蕩的東海之濱將是火山噴發的原點。

    傳說中,隱藏在東海外奇島的武神,會不會因此而出現呢?

    隨著黑夜的退卻,雪似乎越來越小,原本鵝毛大小的雪花變成了細碎的小雪珠,輕柔地飄散,密集程度也大不如前,而視線的距離也只比正常狀態短了一點。

    赤熾站在朝日城頭,可以清楚地看到城中密密麻麻的喪屍群,蹣跚的在街頭遊蕩,不知疲倦也不知飢餓。

     「這些傢伙可真悠閒,如果不是環境太臭了,這裡倒是不錯的地方。」

    赤熾美滋滋地吃著早餐,雖然只是一手拿著烙餅,一手拿著雪球,但是表情卻幸福得讓人嫉妒,簡直就像吃著豐盛的大餐。

    在他身後,堆積如山的屍體已經砌成了三道屍牆,處處腐肉的景象與早餐實在不太相襯,不過在朝日城這樣的地方,能夠擁有如此平靜的時刻,本身就已經可以說是一種奢侈。

    三道屍牆阻擋了不擅跳躍的喪屍,這一小段城牆便成了他的領地。

    雖然環境實在不怎麼樣,空氣中也還隱隱殘留著屍人的惡臭,但能夠如此悠閒地坐在朝日城頭的赤熾,說不定算得上是天下第一人。

    但城外的氣氛卻截然相反,飄零的雪花正漸漸減少著,世界之戰的布幕就要升起,空氣中甚至可以嗅到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息,風雪中隱約傳來一聲馬嘶,更是把緊張的氣氛推向沸點。

     「大清早的,誰這麼勤快?來得真不是時候。」

    赤熾把最後一小塊雪球塞進嘴裡,冰冷的感覺,瞬間透過血脈浸透到身軀的每一個角落,打了兩個冷顫後,打盹所殘留的睡意便被徹底打消了。

    片刻後,四五名騎士的身影隱隱成形,雄健的戰馬朝著城牆的方向小跑而來,還不住地發出長嘶;馬上之人似乎相當謹慎,不敢讓馬放開了跑,不緊不慢的速度,讓這開局的第一幕透著異常凝重的感覺。

    赤熾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咽了口唾沫。每當想到這場誰也不知道結局的大戲,他的血液便像是沸騰了一般,心跳也在不由自主的加速。

    緊張的氣息像雪珠一樣在空中凝結,寒氣透骨,卻又能讓人沁出汗來。

    隨著馬蹄聲漸近,赤熾也直起了腰,盤膝坐在城垛中間的凹槽,冷巨平放在身後,從城下往上看,不仔細瞧很難發現他的身影,而且騎士們奔來的方向又是斜角,除非早已知道城上有人,不然誰也不會特地移動位置,觀察每一個城垛。

     「但願這些傢伙不是去送死就好!」

    赤熾並不是自大,也不是小看這些騎士,若只是像昨夜那些屍人,並不難應付,但沒有人知道,屍人軍團中的精英什麼時候會出現,因此他才選擇待在城牆,一旦感覺不對便立即跳下去,精英喪屍雖然強大,但跳躍能力並不比其他屍人優秀。

    殺死屍人與擊敗屍人軍團,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只有他和伐越才明白這一點。雖然,伐越也曾試圖讓龍館明白這一點,只可惜政治的壓力、權力的慾望和權位的爭鬥,卻讓人們忽視了事實的重要性。

    赤熾覺得有些可笑,成千上萬的人們把目標朝向朝日城的同時,都忽視了事件的本質與內涵。他們滿腦子想著該如何靠朝日城揚名立萬,卻誰也沒有想過,朝日城內的屍人軍團,到底有什麼樣的力量。

    不過,事情也因此值得玩味,正是因為人們忽視了本質,這場大戲才會顯得分外刺激。要是人們發現了屍人軍團的強大,這熾熱如火的戰意,誰敢保證能夠持續下去?

    自從看過龍館的反應之後,他便不再試圖說服任何人小心屍人,因為事實會證明一切,同時,屍人軍團也需要強大的刺激,才能誘出隱藏在不知名角落的真相。

    因此,誘出精英喪屍是必須的,只有那樣才能找到屍人軍團真正的核心,但要誘出那樣的強力部隊,僅僅靠幾名騎士實在有點困難。

    五名騎士似乎也很清楚自己的能耐,所以在離城門三十丈左右的地方便停了下來,伸長了脖子朝門內窺探著屍人動向。畢竟對絕大多數人而言,屍人還是非常的神秘。

    隨著距離拉近,赤熾忽然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藤忍、藤騎。

     「原來是他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衝到城裡呢?」

    他沒有現身,而是饒有興致地藏在城頭,靜靜觀望事態的發展。

    裹在黑色貂皮大氅內的藤忍,臃腫的就像一隻黑熊,騎在一匹白色駿馬上的他,沒有半點首席參議的風采,整個人顯得極為憂鬱,似乎仍被朝廷的旨意困擾著。

    大雪耽誤後續部隊的行程,導致計劃中的主力部隊才到了一半,其餘都被堵在雪地裡,就算這些部隊能夠冒雪趕到也是精疲力盡,不經過三五日的休整,根本不可能出動。

    而另一件讓他焦慮的事,則是軍方的態度。從後方傳來的消息,二十萬大軍似乎已經集結,正在前進的途中,而已經到達的先遣部隊也蠢蠢欲動,大有雪停便變發動攻擊的架式。

    內憂外患令堂堂的龍館首席參議,也愁得幾日不展眉頭。這一戰關係重大,龍館、家族、個人的榮譽和命運都係於這一戰,他不能不緊張,然而插手的人太多了,就連老天爺也不從人願,讓他頗有些進退失據之感。

     「大人,前面就是朝日城了。」騎馬走在最前的龍鑲騎士丁即,指著城廓提醒道。

    藤忍默然地點了點頭,茫茫雪域中矗立著青石組建的城牆,冰冷的石頭與覆蓋在上面地積雪,訴說著此刻的滄涼,四周沒有一絲生命氣息,感覺就像是到了不知名荒原中的一座死城,然而,這座死城在一個月前,卻還是生機勃勃、充滿朝氣。

    孝悌城也會變成這樣嗎?他不禁聯想到自己,聯想到正處於沒落之憂中的孝悌。

     「叔叔,屍人好像沒什麼特別!不如讓我去試試?」

    狂妄叫囂者的角色總是由藤騎來扮演,或許這就是他的天職。屍人雖然噁心,但他們無意識的舉動與蹣跚的腳步,讓人感覺不到威脅,所以野心勃勃想地成為藤家下一任領袖的藤騎,根本沒把屍人放在眼中,腦子裡只想著立功。

     「不行!在主力沒有休整完備之前,絕對不能出擊,龍館的精英要集合在一起,才能發揮出最強的力量。」

    這句話若是城上的赤熾聽到,一定會拍手稱好。龍館的特點固然在於個人超強的實力,但正如一頭駱駝在沙暴中的作用,無法與一百頭駱駝的作用相比,單兵作戰對於數目龐大的屍人,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藤忍深知這是他人生最大的一場豪賭,所以無論內心如何焦慮都不可冒險,五個人挑戰屍人軍團這種蠢事絕對不能做。

    然而,往賭桌上押下籌碼的人,不只是龍館和軍隊。數之不盡的武士集團及神秘的地下組織,如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就在藤忍五人到達後不久,八名武士的身影便出現在正北方的雪地上,清一色都是男子,衣著打扮相差極大,典型的在野武士小集團。

    為首是一名中年大漢,身高臂長,壯得像頭熊,右手拿著一把大砍刀。

    在他身後是七名壯漢,其中一名持斧的巨漢走在最後。這名巨漢有著小山般龐大的身軀,而雙肩扛著的黑鋼巨斧也比平常人大了一倍有餘。

     「有人來了!」隨侍在藤忍身邊的龍鑲衛士丁即,小聲提醒著。

    與他的上司一樣,丁即的眼神也充滿對在野武士的輕蔑,彷彿除了龍館弟子外,沒人有資格被稱作武士。

    八名武士看到五名騎士也有些驚訝,態度卻截然不同,臉上都露出笑容,數丈外便揮起大手高聲問候:「兄弟,你們來得真早啊!我還以為我們是第一呢!哈哈,你們有什麼發現沒有?」

    藤忍瞟了眾武士一眼,一臉不屑地轉過頭,連哼都沒哼一聲。而藤騎更是輕蔑地撇了撇嘴,低聲罵了一句「野武士」,在他看來,普通武士連給龍館弟子提鞋都不配,更別說對他們和顏悅色。

    八人明顯感覺到五人的傲慢,好心問候卻得到這樣的回報,換了誰,心裡都有氣,立即將這種情緒變化展現在臉上。既然五名騎士無禮,他們自然也不必講什麼禮數,大踏步從五人身邊越過時一言不發,只將眼角隨意一瞟,明確地表示出輕視之意。

    心高氣傲的藤騎張口就罵道:「你們這些野武士竟敢對我們無禮,真是反了!」

    一名龍館弟子附和著叫囂道:「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我們是龍館武士,皇家血脈!青龍國里敢與龍館為敵的,都不會好下場。」

    已經接近城門的八人突然停下腳步,龍館二字的確震撼了他們,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傲氣,武士便是武士,多了一個「野」字便是極大的羞辱。

    赤熾坐在城頭上,靜靜地看著下方的好戲,嘴角不時地露出冷笑。藤氏一門若還是這樣的傲氣沖天,就算有十個龍館,也未必能在朝日城占得任何便宜。

    這是一場浩大的戰役,龍館的確擁有精英部隊,但野武士卻有壓倒性的多數,激發矛盾只會弱化龍館的力量。

     「小崽子,你是哪個沒教養的媽生出來的?滿口屁話,別以為騎著馬就能裝高貴,你他媽的還不如老子呢!細皮嫩肉的像個小娘們……」

    為首的壯漢破口大罵,使整個氣氛為之一變,粗魯的聲音與他的外形一樣。

    赤熾有些無言,不過同時心下也在暗爽:一句話便把整個藤氏罵遍了。

     「無禮!」

     「無禮!」

    同樣的字眼,兩個聲音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味道,一個像被激怒的獅子發出了狂吼,而另一個則如同劊子手行刑前的冷漠。

    藤騎和藤忍怒到滿眼通紅。在他們看來,祖先被辱比對方殺了他們一百萬人的罪還要嚴重,因為他們的祖先就是皇帝,青龍國正統的皇帝。

     「嘶……」空氣中傳出一聲輕響,口無遮攔的武士得到了懲罰,厚重的棉衣突然裂成上百片,無助的棉絮隨著寒風四處飄散。

    血,從他背上的傷口中慢慢滲出,凝結的血珠沿著光滑的背部滾到肋下,滴在潔白的雪地上,染成一片鮮紅。

    這名武士還沒有發現出了什麼事,便倒下了。他背上的一條小筋被挑斷,一條不足以威脅生命、卻會讓人一生都駝著背走路的小筋。當然,知道這點的只有動手的人││藤忍。

    藤忍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他原可以悄無聲息地完成這一切,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挑破衣服,因為他要親眼見到,對手從驚訝到絕望的神情變化,沒有比這樣的複仇方法更讓他享受。

    藤騎張開大嘴笑了出來,就算沒有看到那一劍,他也知道是誰幹的。

    但同時,他心中卻連打了兩個突,這一劍便是強者與弱者的分野,要想代替藤忍成為藤氏一族的首領,他似乎還有很遙遠的路要走。

     「洛哥!」

     「怎麼回事?」

    七人目送著夥伴直挺挺地倒下來,都露出驚愕的神色,腦海中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那一劍太過突然,快到肉眼根本無法察覺。

    赤熾居高臨下,雖然相隔三十丈仍看得清清楚楚,藤忍從拔劍、出劍再到收劍,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乾淨、快捷、簡練,他的劍就像是幽靈之劍,眼睛一眨就結束了,面對這樣的速度,即便是他也會大感頭疼。

    這傢伙……不愧是首席!

    回想孝悌城的那一戰,赤熾心中突然湧起一陣寒意,那次一直都是他主攻,對手只出了一劍便落入守勢,事後雖然感覺得到對手的深淺,卻無法精確估算他的實力。而剛才這一劍才完全顯示出藤忍的實力,如此驚豔的一劍,如果用在孝悌城那一戰,後果會怎樣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我的腰……」傷者在地上趴了半天也無法動彈,只要用力,撕裂般的劇痛便從腰間傳來,斗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走吧!到城門口去看看。」藤忍終於等到了對手痛苦的表情,冷漠的表情與冰天雪地的環境倒是極為相似,雙腿輕輕一夾馬身,悠然地往城門入口走去,越過傷者身邊時竟連眼都不抬。

    藤騎嘿嘿一笑,緊隨在後,性格的差異,使他做出了與族兄截然不同的舉動││嘲笑!

     「廢材啊,廢材,野武士都是廢材!哈哈,廢材小隊……」

    嘲笑、鮮血再加上同伴痛苦的表情,七名武士頓時朝五騎士投以懷疑和憤怒的目光。

     「是你們這幾個渾球幹的吧?」野武士中身材最為高大的一名壯漢站起來,一把劈山大斧掛在頸後,橫擱在肩頭上,大冷天只穿著一件灰布單衣。

     「小子!不要胡說八道,他是自己抽筋,別污衊人!廢材的大腦果然一樣廢材。」

    藤騎嘴上掛著的陰冷笑容,根本無法讓人覺得他是無辜的。

     「明明就是你們下的黑手!」

     「證據,拿出證據來再說吧!大爺沒空陪你玩。」

    藤騎撥轉馬頭,揮著馬鞭傲然一指,咄咄逼人的姿態根本就是挑釁,武士們哪能忍受這樣的羞辱,各自拔出兵刃就欲上前。

     「你們真無聊,大清早不在被窩裡待著,偏要跑到這鬼地方來吵架。」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眾人都愣住了,紛紛朝左右張望,除了城牆便是茫茫雪原,再也沒有其他身影。

    而扛斧武士的眼角忽然掃到,城頭似乎有團烈火,驚訝的抬頭望去,赫然發現青石磚城牆上的紅色身軀。

     「上面!」

    眾人抬眼上望,率先看到的卻是一把碩大無比的劍型兵刃,目光下移,一個紅色的身軀進入視角。

    赤熾坐在城牆邊上,左腿掛在城壁外,右腿屈在胸前撐住了右手的手肘,左手還拿著一塊像是烙餅的東西慢慢啃著,輕鬆悠閒,根本沒有身在敵境的緊張感。

     「這傢伙什麼時候跑到朝日城來了?」

    一個是手下敗將,另一個則未分勝負。赤熾就像是藤氏叔侄命中註定要遇到的惡魔,每次出現都能掀動他們的情緒。

    雖然不太情願,但藤忍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膽大妄為也是一種優點。

    傲然出現在城頭的赤熾早已先拔頭籌,成為這場大戲首位踏入朝日城的武士,消息傳出去,這個男子的名字,一定如初升的旭日般冉冉升起。

    更多的驚訝來於自八名野武士,原以為自己是最勇敢的一批,沒想到先是見到了五個傲慢無禮的騎士,如今又出現一個炫麗的身影,早晨出征時那種誰與爭鋒的強烈自豪感,就像被雪怪吞了似的一點不剩。

    由於角度和距離的關係,他們看不清城上之人的面貌,然而此時此刻,能坐在城上便是強者的證明,比拿出什麼身分嚇人更有說服力。

     「居然有人比我們還快,而且還是一個人!」

     「真是勇士啊!」

    驚嘆聲夾雜著讓藤氏二人極度不爽的欽佩與敬畏,龍館首席參議和參議的身分,竟然比不上一個除了胡鬧什麼也不是的小子?

     「什麼狗屁勇士,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野武士而已。」

     「嚷什麼嚷,嫉妒嗎?有種你們也上去,一群高傲的廢材!」

    野武士三個字的刺激相當深,同伴無端受傷更是心靈之痛,八武士中一名看起來像文弱書生的傢伙,也忍不住揮戈一擊,憤怒的眼神與他的聲音一樣凌厲。

     「赤熾,你給我下來!」藤騎的怒吼讓八人平靜下來,瞪大眼睛看著五名騎士,沒想到雙方竟然認識,態度這才有些改變。

    藤忍感覺到了,臉色更是陰沉。他知道這不是因為自己首席龍館參議的身分,而是因為自己認識城頭的小子而沾上的光,這對他而言簡直就是赤裸裸的一記耳光,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從見了赤熾之後,運勢就像山崩一樣往下滑?

     「大人,我們要進城嗎?」

    留在五人最後的龍鑲衛士高資,似乎比藤忍更明白現況。並非藤氏嫡系的高資,只因為擅長騎術才被叫來,看著藤氏二人正事不做,卻無聊地與一群野武士較勁,動手傷了人還如此傲慢,實在有些看不下去。

    藤忍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把時間浪費在無聊人的身上,將淡淡的目光移向城門內的屍人。

TOP

第四集鷹莊揚名  第二章插手

「站住!你們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沒有人願意看著同伴白白受傷,[藤騎口中的野武士們,有著源自草根階層的俠義情結,同伴受傷若不出手,便對不起一個「義」字。

    氣氛已如拉成滿月的弓弦,戰鬥就像顫抖的箭矢般一觸即發。

    雪還未晴,朝日城的第一場爭鬥,竟是在人類與人類之間進行,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赤熾雖然不是天生的宿命論,但望著下方那爭吵不休的場面,隱隱感覺到這或許是上天的一種預告││即將上演的是一場由外至內的大動亂!

    雖然不想與龍館交惡,但赤熾很清楚,一旦兩方動手,八名野武士必死無疑,藤忍一個人就能把他們收拾了,阻止這場沒有必要的爭鬥,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但更令他在意的還是喪屍的動靜,十三人只顧著爭吵,沒有意識到離城門越來越近,而城門處的喪屍卻突然活躍了起來。

    一直以來,赤熾都無法了解喪屍的行動原因,也許是活人的氣息,又或者是血液的氣息產生了刺激作用,但無論如何,兩方交手,得益的只能是屍人。

     「刷!」巨大的兵刃從天而降,像一堵巨牆破開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將兩股敵對的勢力分割兩側,也將所有註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十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城頭,紅色的身影傲立城頭,雙手抱胸,嘴角牽出淡淡的笑容,纖細的紅色長辮隨風不斷擺動,完全是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赤熾,龍館的事最好不要插手!」

     「廢話!大爺我也沒興趣管你的事,你們就算死光了,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話還沒說完,藤氏二人本已陰沉的臉色更黑了,赤熾看在眼中嘿嘿一笑,右手豎起大拇指,倒指身後,「出手之前,麻煩你們先看一看城門裡,我可不想替你們收屍。」

    雖然立場對立,但當十三人望向城門時,表情卻是一致的,臉色煞白,嘴唇微顫,眼中滿是驚色。就連藤忍也無去控制激動的心情,這是一股從未見過的勢力,卻關係到他的人生,甚至整個家族的命運。

    赤熾縱身一躍,雜耍般在空中翻了個跟斗,如雄鷹捕兔般俯衝而下,落到三丈高度時,又翻了一個跟斗,穩穩地落在冷鉅的柄上,雙手依然抱在胸前,擺出一副在藤騎看來頗為囂張的姿態。

     「怎麼?都想和屍人跳舞嗎?那就上吧!」

     「大家小心,退!」藤忍突然輕喝一聲,撥轉馬頭就帶著人往後退去,其他四人則魚貫而退,沒有理由為了一時衝動而陷入危險的境地。

    野武士的反應卻截然相反,本就抱著前來一試的打算,心裡雖然也有些恐懼,卻不想在藤忍五人面前丟臉。

     「怕什麼,上!」持巨斧的壯漢大眼圓睜,邁開雄壯有力的雙腿便往城門衝去,手中數十斤重的黑鋼斧舞得虎虎生風,一招一式極其剛猛,最前一排喪屍竟然被攔腰砍成兩段,十餘段屍體散落在地。

    其餘野武士看到這一幕都大喜過望,各持兵器衝了上去,以巨斧壯漢做為前鋒,各自尋找機會出招,竟硬生生把屍人壓制在城門內。

     「哈哈!什麼屍人,都是一群廢物,大家放膽殺,殺個痛快再回去,讓世人見識一下我們崗山八傑的威名。」

     「讓龍館的人看看,野武士不是好惹的,收拾完屍人再找他們算帳!」

    城門頓時爆發出熱烈的吼聲,充滿自豪的聲音隨著寒風飄遠。

     「媽的!這些屍人也太廢了,早知道我先上去砍他幾十個!」

    龍館的五人沒想到屍人如此不堪一擊,都後悔自己過於小心,倒讓野武士佔了先機,還因此讓人看不起,心裡別提多鬱悶。但藤忍知道現在再上已經沒有意義了,並不能挽回已經丟失的面子,便揮手攔住了部下。

     「你們好好觀察屍人的動作和反應。」

     「這有什麼好看的?一堆腐肉而已,動起來沒招沒式,擊敗他們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不殺進去就回去算了,反正留下來也是浪費時間。」

     「一堆腐肉而已?沒錯沒錯,腐肉而已……哈哈哈哈!」赤熾突然放聲大笑,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在嘲笑藤騎的無知。

    藤騎對屍人滿不在乎,但對於佇立在冷巨頂部的赤熾,卻有截然不同的想法。上一次那一敗丟盡了面子,弄得他在參議會議上的發言也不如以前有力了,心裡一直想找機會報仇。

     「你笑什麼?別以為上了城牆就是英雄,這種廢物連小孩都能應付。」

    出於嫉妒與敵視,藤騎極力想抹去赤熾身上「第一個站在朝日城」名號所綻放的光輝,然而,劍柄上的青年卻不為所動。

     「沒錯,的確是小孩就能應付,既然如此,就請你進去試試如何?」

    三名隨行的龍鑲衛士心裡都笑翻了,卻又不得不忍著,表情相當古怪。

    三十歲的藤騎,的確有點像粗魯而又桀驁不馴的大小孩。

    藤忍對這個族弟的優劣瞭如指掌,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用心,淡淡地道:「現在的對手是屍人軍團,其他的事暫時不要想太多。」

     「我受不了這小子的氣,太可惡了!」藤騎一拳捶在馬鞍上,吃痛的戰馬發出一陣悲鳴。

     「別忘了,他也是野武士,不值得出手!」

    站在最後的高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赤熾,他對屍人謹慎的態度與八名武士的輕鬆殺戮,形成了極大反差。

    兩邊總有一方是對的,然而一個是親眼所見,一個是他人口中之言,絕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相信眼中所見。但高資的心裡卻不由自主偏向赤熾,畢竟說話之人,是少數從朝日城內活著出來的人。

    赤熾嘻嘻一笑,滿不在乎地道:「沒錯沒錯,我也是野武士,正宗的野武士。」

    而另一邊,城門之內的野武士們正殺得哈哈大笑,有意地嘲笑龍館弟子的懦弱。對手不斷往自己的兵刃上送死,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機會殺得如此爽快。

    藤騎實在看不下去了││野武士們殺得越順,也就意味著他們輸得越慘││突然一拍馬屁股,座騎長嘶一聲,踏起四蹄飛快地往西面跑去。

    藤忍沒有阻止,默默看了城門口一眼,隨後撥轉馬頭回去了,而其他龍館武士也跟著離開,臨行前,高資眼含憂鬱地回頭看了看赤熾。

    由於長期在外值勤,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同門口中的「紅蛇」,真人似乎並不像傳言中所說的那樣惡劣。單憑他一個人獨闖朝日城,已經證明了其勇氣、自信和膽識,還擁有相當強大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面對屍人時的那種鎮定和沈穩。

    赤熾對於藤忍離去時的輕視態度感到有些失望,如果以這種態度應付屍人軍團,龍館只怕要吃大虧,但要想迫使屍人軍團露出真正的目的,龍館是必須借助的力量。

     「在下高資,後會有期。」

    赤熾含笑點頭,對藤氏的厭惡,並不影響他對一般龍館弟子的友善。

     「回去告訴藤忍,小看屍人的話,他會後悔的,我雖然討厭他們兄弟,卻也不想看著其他人送死……」

    高資騎在馬上高高揮起了手臂,示意自己知道了。

     「我說各位,別太貪了,見好就收吧!不然會後悔的。」

    回望著瘋狂殺入城中的七人,赤熾幾乎可以預見他們的結局,然而回應警告的只有他身邊的傷者,反應卻讓赤熾有些懊惱。

     「屍人軍團節節敗退,不堪一擊。」

     「不久前,八千多士兵就死在這些不堪一擊的屍人手上。」

    韓洛沒有再說話,因為城門內突然飛出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像球一樣在雪地裡滾了很遠,留下一條長長的紅線,肥大的頭顱正是那持斧巨漢,睜大的雙目似乎還在質疑自己為何敗了。

    赤熾皺了皺眉頭,野武士的失敗比想像中更快,不禁抬眼望向城門,赫然驚覺,剩下的六人也都變成了殘破不堪的屍體,門內血漬斑斑,宛如地獄之門。

     「大哥!」倒在地上的韓洛突然騰身而起,哭嚎著奔向城門,腰部的疼痛剎那間好似感覺不到了一般,然而,他的身軀剛剛到達城門口,一把飛來的巨斧便攔腰將他截斷,下半身留在原地,而上半身在前衝的作用力下依然朝前滾,很快就在屍人們的手下成為碎肉。

    這極度慘烈的場面連赤熾也看不下去,出面阻止野武士與龍館的戰鬥,沒想到轉眼間竟發生如此極端的變化,所謂的崗山八傑已成為歷史名詞。

    赤熾壓抑下激動情緒,定睛凝望城內。

    屍人大隊中一小撮黝黑的屍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批屍人與普通屍人似有不同,渾身上下像是被墨水浸泡了很久,通體全黑,就連暴露在外的一小段臂骨也呈黑色。

    屍人精英!

    一直等待的敵人突然出現在面前,赤熾卻有種不知該歡喜還是該悲愁的感覺,表情相當古怪,直到屍人開始朝他衝鋒,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選擇了離開。

     「算了,下次再來吧!剛吃飽飯就打架對身體不好……」

    三蹦兩跳又上了城頭,見證了離奇而又悲慘的戰鬥,赤熾深刻地感受到,這場大戲帶來的將是一場腥風血雨。

    雖然烙餅加雪球的滋味並不美味,但赤熾卻沒有立即離開朝日城,在真相解開之前,屍人軍團的任何動靜都可能是答案的一部分。

    清晨的第一戰雖然短暫,但也說明了不少問題。精英喪屍的強大攻擊力、野武士的無知與衝動、藤忍的冷漠與無情,還有龍館弟子體內無法自製的優越感,這些都將主導戰局的走向。

    天氣漸漸轉好,前來嘗試的人會越來越多,不知道多少好戲將要上演。

    在城頭的角落上靜坐了一個時辰,像赤熾這麼好動的人能坐著一個小時不動,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正在回味昨天那婀娜的身影。

    光線越來越強烈,天似乎累了,撒下的雪花也只有米粒大小,沾上身子一下就溶化了。

    一陣馬蹄聲從下方傳來,赤熾漫不經心地甩頭瞥了一眼,似乎在嫌馬蹄打斷了他的春夢,黑瞳中映出一支輕騎小隊的身軀。

     「又跑來送死……」

    輕騎小隊似乎比野武士聰明,避開了北門的正面,斜斜地接近城牆,並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狀況,而地上已經被冰凍的肢體及紅色血痕,正無聲地述說剛剛發生的慘劇。

     「大人,這裡也發生過戰鬥,好像還死了人。」

     「大家小心點,不要太接近城門。」

    粗豪的聲音傳入赤熾耳中,令他不禁一愣,扭頭仔細打量二十名騎兵,清楚地看到,一馬當先的騎士正是上林將監曹騎。

    曹騎的注意力都被地上的血痕與被冰凍的頭顱吸引。頭能飛到這麼遠,說明那一擊的力量是何等強大,縱使見慣生死的將軍,也不免心生寒氣。

     「餵!曹大將軍在看什麼呢?」

    驚聞人聲,二十人都愣住了,紛紛左右張望一眼,並沒有發現人影。

    就在他們迷惑不解之時,城頭又傳來聲音。

     「上面,朝上看!」

    曹騎抬眼張望,一張熟悉的笑臉映入眼簾,頓時露出驚喜之色:「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看戲的好地方,不早點來就沒位置了。」赤熾嘻嘻一笑,用力拍了拍城垛。

    曹騎哈哈大笑,赤熾樂天爽朗的脾氣很對他的脾胃,所以對那夜英雄的身影始終銘刻於心,這個身影不但是兄弟,還是救命恩人。

    而他身邊二十名士兵都是那夜苦戰的倖存者,見到救命恩人格外興奮,紛紛揮起了手臂示好。

     「別叫了別叫了,怕屍人聽不到嗎?」

    赤熾邊笑邊扛著冷巨縱身下地,先回頭看了城門一眼,確認屍人沒有出動才放心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奉上司的命令前來偵查,沒想到卻遇上你了。」

     「緣分啊!」赤熾拍拍神駿的座騎,慶幸自己沒有離開。

     「這裡……怎麼回事?」曹騎瞥了瞥地上冰凍的人頭,臉色漸漸凝重。

     「八個野武士,殺昏了頭,結果腦袋沒有了。」

    曹騎緊緊皺起眉頭,抬眼看了看天空,細碎的小雪珠越來越稀疏,不禁感慨地道:「開始了!」

     「是啊,開始了!」

    北門外的小戰役,只是整場大戲微不足道的前奏。無畏的野武士集團,以他們的勇敢和豪情,闔上了生命中最慘烈的最後一章。

    在入夜之前,踏入朝日城,而又活著離開的人只有一個人││赤熾。

    即便如此,人界依然沒有感覺到,時代正在悄悄地轉變中。朝日城不過是一個被數十萬大軍圈佔的獵場,獵物並不是朝日城內的屍人,而是誘人的功名利祿和金錢。

    朝廷、軍隊、龍館、各方武士、商人、普通的百姓,甚至是地位最低的娼盜之流,也想著如何在這獵場上分塊肉吃,於是成千上萬的人,山呼海嘯般地湧來了。

    這一刻,除了極少人外,沒有人想到這會是一場災難。

    在曹騎的邀請及飢餓兩大誘因下,赤熾放棄朝日城頭的據點,高高興興地來到軍營,路上聊起他才知,昨天經過的大兵營,就是曹騎領著部下所搭建的。

    由於曹騎是唯一與屍人交手後存活下來的軍官,所以身上的戰敗罪名也就像霧氣般蒸發了,甚至受到軍方高層的極度重視,一夜之間連升兩級,出任征討大軍的前鋒左將督,率領新編入麾下的五千步卒,建造出五大營之一的東北大營,並負責監視朝日城的東北方。

     「升官啦!恭喜恭喜,該請我喝酒。」

     「那是當然,沒有兄弟的救命之恩,大哥哪有今天,大哥的這一切都是你和伐大人賜的。」

     「客氣啥?請我喝一頓就好了嘛!」

    中軍帳中歡聲笑語,一起喝酒的還有那七十二名普通士兵,誰也沒有提起被伐越誅殺在小溪旁的數十名軍官,這是他們之間永遠的秘密。

     「真爽啊!」抹了抹嘴角的油,拍拍隆起的肚子,赤熾一臉幸福地打了個飽嗝,轉臉望著曹騎笑道:「早知昨夜我就來找你了,好吃好住。」

     「可不是?昨夜來找我,就可以大醉一場了。」

    赤熾雖然滿臉惋惜,卻不禁想起昨天的經歷,美麗的鬼女就像幽靈般出現在眼前,又悄然飄去了,如果昨天進了兵營,就一定看不到那美麗的身影,而今晨也看不到戰亂掀開的一幕。

    帳內的士兵大都醉了,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全然不顧禮儀,而曹騎自然也不會見怪,任由手下睡覺,拉著赤熾走出了大帳。

    天色已經昏暗下來,雪小得幾乎可以忽略,空氣中隱約瀰漫著大戰前的緊張氣息,從皮膚滲透到每一條神經,而刺骨的寒氣也助紂為虐,侵襲著被酒精染紅的肌膚表面。

    赤熾感到惡寒從全身湧來,身子微微顫了一下,雙手連忙在胸口劃了幾下,一團圓形的火色印記漸漸浮現在胸前,熱力由印記產生,釋放至全身,直透骨髓,寒意很快便被驅除乾淨,身子也舒服多了。

     「好空曠的軍營啊!大概超過一半都空著吧?」

     「這軍營能容納十萬人,我這五千人只能塞一個角落,把營地擴這麼大是為了好看些,不然擠成一小撮實在有失體面啊!」

    看著稀疏的營帳,赤熾理解似的點點頭。心道:難怪軍營建得如此龐大,一個東北大營就能夠駐紮十萬大軍,五個大營可出動五十萬,軍方難道已經想到,二十萬大軍不足以擊倒屍人軍團?若真是如此,倒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看來軍隊不像武士那麼衝動。

     「熾老弟,你怎麼一個人來了,伐大人呢?」

     「他們……應該快到了吧!」想到伐越三人發現自己不見後的反應,赤熾露出詭異的笑容,曹騎看著有些好奇,卻也沒有多問。

     「那太好了,你們兩個可都是我的大恩人啊!上次沒機會好好坐在一起聊聊,這次可不能再錯過了。」

    曹騎的爽快與直率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升了官也沒什麼官架子,赤熾不禁想起藤氏二人的傲慢與冷漠,如果皇族血脈帶來的是那副德性,不如不要也罷。

     「朝日城的情況如何?」

     「還能如何?屍人軍團不攻出來就算不錯了,領著這五千人還真是心驚膽顫,一天到晚擔心屍人會往我這方向來,上次八千多人都完了,我這五千人連塞牙縫都不夠。」

    曹騎真的非常擔心,一提此事愁色就掩不住了,一雙濃眉緊勾在一起。

    赤熾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一旦屍人主動出擊,大軍沒到之前誰也擋不住,就算龍館,恐怕也只能自保而已。

    但就他眼前所見,營中的氣氛還算平靜,士兵們忙碌地做著晚飯,炊煙裊裊的景象倒也有些詩意,可見曹騎並沒有把屍人的恐怖告訴普通士兵,士氣軍心才能保持得如此穩定。

     「主力大軍什麼時候能到?」

     「不知道,那是督帥們要考慮的問題,我只是領命駐守,其他的輪不到我過問。」

     「督帥們難道沒有下達出擊的命令?」

     「沒有,只命令各部監視朝日城的動靜,等待主力到達,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赤熾有些訝異,雖然沒有參與過軍方事務,但按常理推斷,大軍到達之日便是出擊之時,就算是為了減少前鋒部隊傷亡而禁止出擊,也應該命令前鋒部隊做好出擊的準備,而不僅僅只是等待。

    面對赤熾詢問的目光,曹騎只能聳聳肩,即便是前鋒將督,也還只是中層將領較低的一層,要想知道督帥們之間的決定,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但這樣的現狀倒讓赤熾安心許多,既然前鋒左督監沒有收到出擊的命令,朝日城周圍的五大兵營應該皆是如此。因此魅幽羽想唆使軍方出擊,就必須找到手握大權的督帥,所以眼下還不必擔心軍方會做出不理智的行動。

    他知道那個鬼人一定在打軍方的主意,讓軍方出擊,將會迫使事態加快演變,之前沒有想到曹騎會升官,還在苦惱該如何知道軍方內部的情況,現在遇到曹騎,軍方的動靜便一目了然了。

     「好吧!看來平靜的日子還有幾天,我就在你這裡蹭飯了。」

     「蹭飯當然沒有問題,但平靜的日子恐怕沒幾天了。」

    赤熾捕捉到他輕嘆的口氣中所蘊含之意,心頭微震。朝日城外看似平靜,實際上卻已是劍拔弩張,原本緊張的弦更是已經一點點地收緊,曹騎一直在此駐守,一定察覺到了不為人知的變化。

     「怎麼了?上面不是沒有出擊的指令嗎?」他嘗試著猜度。

     「是啊!上面是沒有指令,但根據平谷那邊傳來的消息,龍館就快行動了。而已經到達外圍的各種勢力,也正在積極籌備當中,今天已經有人出手,明天一旦天空徹底放晴,朝日城外將會是人山人海,誰也管不住。」

    這是可以預料的事情,赤熾並不驚訝,龍館與民間武士集團之間的關係,或許是這場大戲第一幕高潮的關鍵。

     「來了很多民間武士集團嗎?」

     「大大小小的門派、社團至少已經有百個以上,這不過是九牛一毛,還在路上的大概要加兩個零。」

     「一萬?」龐大的地方武士集團,大大超乎了赤熾的意料。

     「我也是上次參加前軍將領會議才聽說的,隨著消息傳播開來,時間再拖長一點,整個青龍國趕到這東海之濱的大小勢力,大約會在一萬五千到兩萬之間,人數不等,算起來至少有一百萬人以上。」

    赤熾嘴角輕輕抽搐著。他知道這會是一場大戲,但沒有想到場面竟是如此宏大,一百萬人的圍獵大會,想想就讓人捏把冷汗。

     「怎麼,被嚇著了吧?」

    赤熾突然挺起胸膛,叉腰朝著空曠的營地哈哈大笑,彷彿要把一生的笑容都釋放出來,洪亮的笑容隨著強風傳遍整個營地,幾乎所有士兵都跑出營帳,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

    曹騎看得莫名其妙,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喜事值得如此狂笑。

     「老弟,沒事吧?」

TOP

第四集鷹莊揚名
第三章黑紗
  赤熾突然收斂起笑容,看著曹騎眨了眨眼,眼睛綻放出光芒,一本正經到讓曹騎以為他要發表什麼至理名言,卻聽到一個故作謙恭的聲音道:「這是天上賜予我的使命,讓我成為一百萬人的主角……」

    曹騎下意識抹了抹額頭,一股惡寒從腳跟往頭頂竄,彷彿被人扔入冰窟,冷汗直冒,胃部突然猛地抽搐,隨著一陣酸液上湧……

     「喂喂!你別吐啊……剛吃完就吐……多浪費啊……」

     「砰」的一聲,赤熾的聲音戛然而止。曹騎則吐得頭昏腦脹,愣愣地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三丈之外站著三個人。

    最前面是一名長得像陶瓷娃娃一樣可愛的少女,一身粉色紗裙,外面罩著白色貂絨斗篷,腰帶上繫著一對鑲滿寶石的短刀,白嫩細滑的俏臉上滿是不屑,雙手輕輕拍著,似乎剛做完什麼動作。

    再看腳邊,赤熾僵直的身子正呈大字型趴在地面。

     「進門就聽到這傢伙怪叫,白癡!天剛黑就開始做英雄的大夢,去死吧!」少女邊說邊走,右腳還特意踩在赤熾的屁股上。

    赤熾一個縱身跳了起來,瞪著眼睛吼道:「死魚兒,我又沒招惹你,幹什麼打我?小心我教訓你。」

    少女正是織魚,走了老遠的路又飢又餓,好不容易到了軍營,卻看到令人噴飯的一幕,心裡更是不爽,可愛的眼睛朝上瞟了一眼,撇著嘴道: 「誰叫你一個人偷偷跑來騙吃騙喝,害得我們三個在路上受苦挨凍。」

    說話間,伐越和盛宣誠也瞪著眼睛圍了上來,赤熾頓時洩了氣,乾笑道:「這個嘛……這個……都是意外啦……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做……」

    沒等他說話,拳頭已經像暴雨般地朝他襲去。

    曹騎退了兩步,掏出手絹抹抹臉上的汗,只不過這次冒的不是冷汗,而是汗顏!

     「你這白癡!到底為什麼自己一個人跑了?」

    中軍帳傳出一把稚嫩而尖銳的聲音,俏麗的織魚叉著腰、挺著胸、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看著前方的青年,那教訓人的樣子簡直就像惡母教訓兒子,擼著袖子隨時都準備下手。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赤熾,不停揉著青紫的嘴角,抬眼看了看盛氣凌人的「報酬」,低聲咕噥:「挺什麼挺,反正再挺也沒東西可看!」

    織魚沒聽完,但下意識感覺到對方沒說好話,噘著嘴質問道:「你說什麼?」

     「我是說……」赤熾神秘的笑了笑,好奇心極重的織魚頓時被吸引,身子也挪近赤熾,只見他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織魚下意識感到不對勁,就在此時,屁股已被人「啪」的用力一拍,身子像觸電般跳了起來。

     「你這色鬼敢吃我豆腐,我非殺了你不可……」

    中軍帳的角落,伐越、曹騎和盛宣誠默默地縮在一角喝酒,帳中的鬧劇就像一道美味的下酒菜。

     「那小丫頭很厲害嗎?我怎麼沒感覺出來?」

     「手無縛雞之力。」

    伐越狠狠地一口咬住手中的烤羊腿,用力扯下,美美地咀嚼起來。

     「不會吧?那赤熾一根手指就能擺平了。」

     「那是自然。不過,把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給睡了,總要留點情面。」

     「睡……」

    看著兩對色色的眼神,曹騎也明白髮生了什麼,於是臉上也了然地浮現一副色色的笑容。

    一個時辰後,織魚以最終無力再跑,結束了這場鬧劇。沒有了下酒菜的伐越三人,也從「老鼠洞」裡鑽出來,笑咪咪地看著這對青年男女,那猥瑣的神情,就像三個祖父輩的傢伙在偷窺孫子洞房。

     「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雪剛小一點,路上已經是人山人海了,武士們就不用說了,還有商人,甚至連賣雜耍的也有,簡直就像大趕集。」

    伐越不停地晃著腦袋,一場對來犯之敵的大戰,竟然弄得像集會賣場,活了幾十年也沒遇上如此稀奇古怪的事情。

    曹騎也是一臉苦笑,喃喃地道:「難道沒人知道屍人的可怕嗎?」

     「因為他們知道大軍快來了,天下的武士也都到了,沒人懷疑這樣的力量無法消滅才一個城的敵人。在他們看來,這場戰鬥就像戲台上的主角殺壞人般簡單,有的只是樂趣與利益。」

    盛宣誠輕描淡寫地把事情的本質抖露出來,年紀輕輕能看透這一點著實難能可貴,伐越和赤熾原本只把他當成眾多皇家血脈中比較隨和的一個,沒想到還有這番見識,不禁刮目相看。

    然而這一句話,也把剛才輕鬆熱鬧的氣氛,拉入了陰森凝重的深淵。

     「和平太久了,人們已經不知道戰爭有多麼可怕。」

    伐越無限感慨地道出同伴的心聲,甚至他有一種感覺,朝日之亂來得太是時候了,正好給人們敲一敲警鐘,只是代價也太大了些。

     「我現在只期待屍人不要殺過來,至於如何消滅屍人軍團,那就不是我這種地位和能力的人所要考慮的了。」

     「沒辦法,誰讓我們都是小人物,如果你做了督帥,伐老哥做了龍館館主,小宣哥做了宰相,事情就好辦多了。」

    本想說笑,但赤熾說到最後卻是一絲苦笑,而其他三人也受到感染,都陷入了沉默。

    織魚晃著小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她,沒有受到任何有關朝日事件的影響,依然天真爛漫,多少讓四個男人感覺到生活還可以是美好的。

     「誰!」沉思中的赤熾突然像獵豹一般竄向大門,如風一樣刮了出去。

     「曹老弟守在這裡!」伐越大喝一聲,帶著盛宣誠緊隨在後。

    曹騎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但他知道三人不會無的放矢,立即拔出配劍,神色凝重地護在織魚身前。倒是織魚一臉輕鬆,饒有興致地看著曹騎。

    帳外夜色深沉,雪小了,但寒風比前幾天強勁許多,凜冽的寒意更似隆冬時節,被風吹兩下,便會感覺冰錐刺骨般的疼痛。

    伐越和盛宣誠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但剛出帳口,東南方便只剩下兩條流星般飛逝的身影,在微弱的營火照耀下,透出一紅一黑兩道影子。

    然而,更讓他們吃驚的還是黑影,紅蛇的速度已經幾似飛行,可黑影的速度似乎更加快,遠遠超出了他們想像的層次。

    明知無法追上,兩人還是擔心赤熾的處境,尾隨著往東南方奔去。

     「這小子真快啊!」

     「那黑影更快,這兩個傢伙到底是怎麼練速度的?也沒見赤熾那小子的腿有多麼強壯啊。」

    一邊走一邊閒扯,兩人以不緊不慢的速度離開了營門,一直往東南方奔去,直奔到一處小坡,才突然發現坡上熟悉的身影。

    天色很黑,即便到了近處也不容易看清面目,從形體上判斷出赤熾的身影后,兩人立即迎上去,卻發現赤熾就像著了魔似的,站在大雪紛飛的野外,頭上身上已經堆起了積雪,像個雪人般在雪地里站著,冷巨寬大的表面,竟已經堆起一寸厚的雪,壓在他的肩頭。

     「餵!你在這遊魂啊?」

    發呆的赤熾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伐越和盛宣誠兩張熟悉的面孔,正朝著自己微笑,不禁一愣。

     「那人呢?」

    赤熾突然「啊」的一聲叫起來,把兩人嚇了一大跳。

     「追丟了?」盛宣誠驚訝地再問。

    赤熾望著朝日城的方向皺了皺眉,那樣的身影,那樣的速度,除了她再沒別人,也許她像上次一樣回到朝日城中,用奇怪的方法修煉。

     「餵!聽到沒有?別發楞了,追不上就回去吧!」

    那驚鴻一瞥的印象實在太深刻,妖豔的美麗讓赤熾深深地迷戀著。正在他猶豫著該回去還是追尋美麗身影時,一群黑影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

     「什麼人?」伐越高聲驚問。

    若是黑影在出現之前,他絕不會問這個問題,屍人是不會如此平靜地從身後而來,只有人類會這麼做,而在與屍人軍團的戰鬥中,只要是人類便是同盟。

    但黑影的出現,完全改變了他的想法。堂堂軍營居然有人偷聽,既然屍人軍團不可能這麼做,答案就可能是人類自己。

    意識到心態上的變化,讓伐越大吃一驚,一陣前所未有的寒氣從心底深處冒出來││敵人竟然來自內部!

    這個想法使他第一次真正認同了赤熾的憂慮,一直以來,他都期待所有勢力共同努力把屍人軍團擊潰,把朝日城解放出來,然而此刻,他終於認知到這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權力與利益永遠主宰著一切,包圍朝日城的勢力將會各自為政,相互壓制。

    就算沒有表情的屍人也會在心裡竊笑吧!伐越心中無奈的一嘆。

     「伐越,是你嗎?」後方突然傳來一聲叫喚。

     「邵大哥!」熟悉的聲音讓盛宣誠驚喜地叫了起來。

    伐越也露出驚訝之色,到軍營之前兩批人就分開,邵言以執行任務為由沒有進入軍營,轉入了茂密的樹林,沒想到竟然出現在這裡。

    十人走近,十根火把照亮了不大的空間,果然是邵言帶領的十人小隊。

    他們身上披著蓑衣,頭上戴著斗笠,一手拿兵器,一手拿火把,背上的包袱卻不見了,明顯是經過休整後,放下不必要的東西,才開始執行任務。

     「你們不會是想要去……」

     「朝日。」邵言平靜地笑了笑。

    伐越的雙眉皺在一起,搖頭道:「不是我小看你們,這麼點人,就算去了也沒用。」

    邵言有些不以為然。十人小隊是經過特別培訓的專業調查小組,最擅長的就是小組出動,配合起來極有默契,不知多少次優秀地完成任務,受到的褒獎也不計其數。

    赤熾一眼就看出這十人存在輕視的心態,提到朝日城時神色輕鬆,根本就沒有把屍人放在心上,不禁暗暗冷笑,又是一批送死的。

     「放心吧!藤大人已經把要訣告訴我們了,不會有什麼大事。」

     「藤大人?」伐越愣了愣,這才知道,邵言一行人是先見了藤忍,才來到此處。

     「藤大人白天巡查過朝日城,對屍人的作戰方式頗有了解,因此命我們晚上來看看有沒有異常的動靜。」

    伐越掃了一眼躲到側面的赤熾,白天的故事從頭到尾他都聽說了,藤忍五人根本沒有踏入朝日城一步,死的是崗山八傑。

     「還是請你們三思,赤熾見證過白天的戰事,藤大人剛走,崗山八傑就被殺了,身首異處,屍人的力量絕不是你們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他?」邵言瞥向赤熾,眼中清楚地透著輕視二字。

    旁邊的龍鑲武士郝夢溪,嘲笑般打趣道:「聽說他白天不但進了城,還上了城牆,連他都能如入無人之境,那龍館弟子還有什麼好怕?」

    赤熾雖然時常搞怪鬧事,惹人發笑,卻都是自願的,他並不想隨便被人嘲笑。他突然伸手在郝夢溪的臉上輕輕一拍,沒等對手反應過來,笑嘻嘻地道:「白天我還摟著屍人姑娘跳了個舞,你這樣的小白臉一定更招人喜歡,祝你有進無出,有來無回,我會去挑具上好的棺材。」

     「哼!老子今天就要從北走到南,再走回來,看你還敢不敢嘴硬。」

     「好吧!我等著,等你凱旋回歸。」

     「走!我們進城看看屍人到底有什麼厲害,不要讓人騙了。」

    伐越再三勸阻道:「不要衝動,屍人非同小可,貿然入城太危險了。」

     「連他都能進,我們難道進不去嗎?起程!」邵言也對赤熾的態度極為不滿,只是礙於伐越不好發作,一揮大手,便領著十人往朝日城奔去。

     「你們別衝動……」伐越想上前阻止,卻被赤熾一把按住了手臂。

     「有些東西要親身體驗才會明白,你忘了剛才在帳篷內說的話嗎?和平太久了,不讓人們感受一下打仗的滋味,誰也不會把這樣一支入侵的異族放在眼裡。」

     「老弟,他們不是壞人,不能見死不救!」

     「我知道,但也不是什麼好人,先殺殺他們的高傲氣焰,進了城他們就會知道自己的實力不過如此。」赤熾笑著盤膝坐在雪地上,手又伸向盛宣誠, 「坐一會吧!快累死我了,跑得真累人啊!」

    雖說要讓十人親自體驗一下,但伐越和盛宣誠畢竟還是龍館出身,心中自然記掛著十人安危,目光總是不經意地掃向城池。

     「餵!到底出什麼事了?你怎麼突然冒著大雪追出來?」

     「遇上一位絕世大美人,魂被勾了。」赤熾一本正經地回答。

     「你這色鬼,小心栽倒在花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沒這種意識,就不必去想什麼美色了。」

    此時,赤熾眼前突然晃過一片黑色殘影,身子拔起便追了上去。

    其餘兩人大驚,連忙竄起直追,卻見赤熾如幽靈般,幾下便竄上了城牆,速度快如閃電,見狀,兩人都驚得停下腳步。無論是伐越還是盛宣誠,都是第一次看到赤熾真正的速度。

     「好恐怖的速度,恐怕參議大人們也未必能追上。」

    伐越嘆了口氣,赤熾不過剛滿十八歲,雖然來自傳說中的武學聖殿黃龍山,但小小年紀便能有這種成就,絕不是「黃龍山」三個字便能解釋的。

    但他不知道赤熾從小生性好動,又喜歡惹事生非,每次闖了禍都逃跑,因此疾行術是他最有興致學習的一門,相反的,像法陣那樣深奧的強大力量,他卻興致缺缺,只學了與火有關的部分而已。

    盛宣誠面帶失落之色,剛才那一幕在他心頭造成巨大的壓力。他原以為兩人的實力不過在伯仲之間,甚至自己還高出半籌。

     「小宣,不要太在意,那傢伙的出身和我們不一樣。」

    伐越望著踏在城頭之上的身影,無限感慨地道:「那傢伙天生就是為了成為英雄而存在的。」

     「英雄?我只看到他的胡鬧。」

    盛宣誠有些不服氣,自以為出身和修煉刻苦並不輸給任何人。

    伐越看了看周圍,小聲道:「告訴你個秘密,不許跟別人說……這傢伙來自黃龍山。」

    盛宣誠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伐越,一盞茶的工夫後,突然「啊」的大叫一聲,臉上滿是驚色。

    伐越點點頭,苦笑道:「我從不認為出身是成功的絕對因素,但在那樣環境下成長的人,必有其獨到之處,赤熾的奇言異行,正說明他的與眾不同,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破開傳統的枷鎖,創一條只屬於自己的成功之路。

     「而武學也是如此,我們學到的是上層武學,但總是有個頂點,而他現在的實力雖然未成大器,但有無限突破的可能,隨時可以走上一條沒有頂點的修煉之路。」

    盛宣誠心中突然湧起一種感動,一番話完全打開了他被封閉的視野,看到以前從未看到的世界││一個沒有頂點的修煉之路,才是真正的武士之道。

    同時他也明白到,龍館的沒落,正是因為它的強大,讓人們費盡一生之力,想去觸到它的頂部,但這樣一來,便沒有人想著創新和改革,路也漸漸被封死了。

    城頭,紅色身影如同初冬的楓葉,在寒風中不斷顫動,彷彿隨時會被風吹走,纖細修長的紅辮也在空中急擺,似雄鷹尾翼般保持著自身平衡,手中「冷巨」豎立,遠遠望去像是一座巨碑矗立在城頭,任由風雪吹襲。

    盛宣誠胸中突然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望著原本有些心怯的高大城池,蹭的一下便竄上牆壁,然而由於大雪與寒冽,石壁上非常光滑,當他的雙手觸到冰冷的牆面,才意識到要在這樣的牆壁上攀登,是一件何等艱難的事情,於是身軀瞬間又滑了回去。

     「那傢伙比我們想像中強大太多了。」伐越面對滿是堅冰的高城,也是束手無策,看了半天只能搖了搖頭,拉著盛宣誠往北門而去。

    但城上的赤熾並沒有打算製造偉大的形象,立在城頭完全是迫不得已,因為他追蹤的絕世美人就在身前冰冷地看著他,那絕美的容顏及薄如蟬翼的黑紗,讓他熱血沸騰,一時間竟呆住了。

    黑紗美人眼波輕轉,幽寒的目光在赤熾身上掃動了不下三遍。

     「姐姐,要幫忙嗎?」赤熾從驚艷中平靜下來,臉上的笑容越堆越厚,天真可愛的表情,活脫脫像是一個未見過世面的大男孩。

    黑紗美人沒想到身後還有人跟來,而且是這樣一個古怪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的笑容非常真摯,臉上還露出淡淡的稚氣,古怪的髮型與碩大的巨劍,完全符合青年人喜歡特立獨行的作風,乍看上去沒有太多疑點,只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不能不讓人有所顧忌。

     「不想死的就滾!」

     「沒錯,你們滾開,不許騷擾這麼漂亮的姐姐。」

    赤熾突然蹦到黑紗美人身前,「冷巨」一橫便封死了城牆上的路,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完全化身成黑紗美人的護花使者。

    黑紗美人攏起秀眉,訝異的目光凝視著赤熾,剎那間,就連漫天雪花也似乎被他的霸氣所懾,不敢近他身前。當然,她並沒有被這種氣勢所折服,反而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姐姐放心,他們絕對碰不了你一根頭髮。」赤熾又是一聲暴喝,洪亮的聲音衝破風雪,隨著「冷巨」奮力一舞,正前方幾名屍人立即被掀出數十丈,重重壓住後面的屍人,引起了小小的騷亂。

    一招見效,赤熾拖著兵刃哈哈大笑,左手指著前方得意洋洋地道:「我說過,誰要是敢動姐姐一根頭髮,我就和他拼命!」

     「餵!我是讓你滾開。」黑紗美人被赤熾古怪的行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反應過來,美麗的容顏泛起一層霜氣,眼神也愈來愈凌厲。

     「沒錯啊,我是讓他們滾……」赤熾邊說邊回頭,卻見巨鐮捲曲的雙刀刃,劃出一道美麗的曲線堪堪觸到了鼻前,「開」字也再沒出口。

    黑紗美人冰冷的目光比刀子更鋒利,似乎要撕破赤熾的心臟。

     「你這白癡,我是讓你滾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來攪亂我的修煉,快滾,再不滾開我先殺了你!」

    冷漠的口吻與暴風雪一樣冰冷,換成別人也許早就退讓了,可赤熾的行動往往不能用常理來推斷,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居然先笑了。

    黑紗美人蹙了蹙眉尖,恐嚇似乎對這個厚臉皮的傢伙根本沒用。

     「你笑什麼?」

     「姐姐生氣的時候好漂亮。」如果說眼睛可以變成星星,赤熾此刻便是,只是星光中帶了點迷戀的味道。

     「廢話真多!」黑紗美人性如其貌,冷豔的面容下藏著一顆冰冷的心,雙刀巨鐮在空中舞出一個大圈後飛斬而下,就像兩條黑色毒蛇狠狠咬向赤熾的頸部,無論是出手還是力道,都沒有半分猶豫。

     「你還真砍啊!人家可是一直傾慕姐姐的美貌,啊││」赤熾一聲怪叫縱身跳飛,堪堪避過靈蛇之吻,身子卻又落向了喪屍群中。

    一擊不中,黑紗美人頗有些驚訝,雖然這一擊未盡全力,但力量與速度並不是普通人所能應付,紅發青年竟能嘻笑間從容對應,絕不簡單。

     「滾開!」一聲大喝,黑紗美人抬眼前望,赫然發現紅發青年就像一團烈火,燒著了在場的屍人,紅色身影過後的地面滿是焦黑屍塊,空氣中滿是焦味。她的瞳孔像野貓般縮成了一條直線,凝望片刻,身子突然拔起,如乳燕投林般往城外飄去。

    赤熾沒料到她會突然離開,嚇了一跳急忙返身就追,然而撲上城頭時黑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風雪之中,臉上不禁露出失落之色。

     「別走啊!姐姐叫什麼名字?」

    但風雪裡沒有傳來回應,黑紗美人就像是夢中之人,只留下腦海中的殘影。

     「失敗啊!怎麼就沒想到她要跑呢?」赤熾懊惱地晃著腦袋,但不到片刻又被喜悅取代,雖然沒有得知名字,但總算是正面說上了話,也見到黑紗美人那張冷艷到極點的面容,算是大有收穫。

    但就在他迷醉於那片刻的「幸福」之際,城內傳來龍吟般的長嘯。

     「咦,那些傢伙還在打啊?難道殺腐肉殺上癮了?」

    赤熾搖了搖頭,沿著城頭往聲音傳來的西門方向快速沖去

TOP

第四集鷹莊揚名
第四章斷臂
    十衛士可算是吃了大虧踏入城門之時,他們還兩眼放光、自信滿滿初遇到屍人時也是大開殺戒,遇到的抵擋並不多但當他們殺入城門後,立時被如潮水般湧來的屍人驚住了。

    瘋狂的殺戮並沒有阻止屍人前僕後繼地衝上前來,他們一個個殺得披頭散發、幾乎精疲力盡之時,才發現自己依然還在城門口,只不過比剛才前進了兩丈而已。

    喪屍的實力並不能嚇到他們,但絕對的數量,一再打擊了他們的鬥志。

     「該死的腐肉,真難打。」

     「邊打邊退,不能再往前了,打了半天才進兩丈,要打出去只怕還要半天。」

    時間有時是勝負的關鍵,即使是擁有力量的強者,在時間的摧殘下也會失去本應擁有的力量,十衛士正漸漸將這一點變成事實。

     「餵!你們這十個傢伙,是不是太狼狽了點?龍館只教你們做困獸之鬥嗎?」

    城頭忽然傳來斷斷續續的叫聲,風雪極大,因此聲音顯得有些怪,但十衛士都不是庸手,很清楚地聽完整句話,臉色不約而同地紅了。

    自進入龍館以來,他們還未曾像今天這樣被人當面嘲弄,心裡極度不爽,朝上方張望,發現了赤熾的身影,眼中都是憤然之色。

    赤熾與黑紗女人終於會面了,心情大好,一手扶著冷巨一手叉著腰,大聲調笑道:「現在知道了吧?龍館之人不是生出來就是英雄,做英雄之前,你們也該鍛鏈鍛鏈的。」

    十衛士本就殺得頭昏腦脹,一聽這話,氣得肺都幾乎炸了,臉色由紅至白,眼神也銳利了,可他們自己身在屍人軍團的重重圍困之地,對方則是悠然自得地站在城頭上,根本不受屍人影響,天與地的差距,使他們滿腹的怨忿一個字也罵不出來。

     「不要管那小子,殺出去才是我們該做的,殺!」

    邵言揮舞著手中長劍翻身殺向城門,然而長劍上沾滿了腐屍的碎血,簡直就是一塊無刃的鐵片,砍入屍人身軀內一時竟拔不出來,而被刺的屍人卻沒有任何疼痛感,掄起斧頭迎面便砍了下去……

    邵言見狀大驚失色,撤身想退,卻被同伴的身子擠住了,只能稍稍將身子側偏。

    斧刃過後,時間彷彿被風雪凍結了。

    血色,在冰冷的風雪之夜綻放出淒美的艷紅……

    隨之而起的還有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這位地位顯赫、實力高強的龍鑲武士,竟被屍人硬生生劈下了半條右臂,鮮血從斷臂處噴濺而出,面前的屍人被濺了一身,泥濘的血地上也濺上艷麗的斑點,而失去主人的右手則緊緊握住了劍,殘留在屍人的身上。

     「隊長!」

    面對這極其慘烈的一幕,周圍的九壯士爆發出野獸般的怒吼,眼珠子被憤怒的火焰染成紅色,彷彿要與空中那綻放的艷紅相互輝映。

     「快衝!」身軀與心靈同處於劇痛煎熬中的邵言,並沒有轟然倒下,沙啞的聲音與汗珠鮮血一起迸發,那威武的身姿彷彿天神一般。

    真是條漢子!赤熾默默看著,心靈被徹底撼動了,風雪中的淒紅彷彿塗抹在他的心上,微濕的雙眸輕輕晃動,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絢麗光輝。

    一剎那,銀色的眸子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堅定,赤熾像是被一種力量附了體,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噹啷一聲,「冷巨」摔在地上砸出一道裂縫,但它的主人卻全然不顧,目光一刻未離城門口的十人,迅速摘下背上的大弓,一手張弓,一手從箭袋抽出羽箭搭上弓弦,瞄準十衛士身後的城門口,奮力拉動了弓弦。

     「嗖!」

    快箭在空中劃出一道筆直的路線,儘管風雪強勁也無法動搖它一分,落羽飛矢,狠狠地鑽入阻擋十衛士出城的喪屍群,隨即傳來一聲暴響。

    一團烈焰伴隨著被炸飛的屍塊突然竄起,瞬間便吞沒了城門口,攔截的屍人部隊全部陷入了火海,雖然一時之間不影響他們的作戰,但氣勢卻在瞬間消失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屍人天生畏火的本質也展現出來,壓迫之勢驟然消減,甚至還退後了數丈,令十衛士頓時輕鬆下來。

    但邵言痛得幾乎昏厥,只憑著僅有的理智支撐著,看到退路被烈火吞噬,頭一歪就急暈了過去,原本已經得到控制的斷臂處再次滲出血液,一滴滴地染紅地面。

     「隊長!」九人見敵人稍退,立即圍了上來把邵言護在中心。前有成千上萬的屍人,後有熊熊烈火擋道,心幾乎要急碎了,可事到如今,個人實力已經無法拯救他們,望著邵言那張沒有血色的臉,無不潸然淚下。

     「哭什麼!哭又不能解決問題。」

    九人先是一愣,突然感覺聲音就在身側,不約而同地抬眼張望,赫然發現赤熾扛著巨型兵器擋在他們與屍人之間,都驚得張大嘴巴。

    原以為赤熾只是坐山觀虎鬥,就算幫忙也只能幫倒忙,沒想到他竟然親自進入戰圈,這就意味著剛才的猜測全盤錯誤,赤熾是真心來助,而且親自涉險,單是這一舉動便足以讓人敬佩。

    赤熾原本沒安什麼好心,邵言的狂傲讓他極為不爽,有心讓他們吃一次大虧,最後時刻才出手相救,然而邵言剛烈的一幕卻深深觸動了他,再壞的人也有他的優點,更何況是這些本質不壞的武士。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屍人殺害,才是最讓赤熾恥辱的事情。

     「還愣著幹什麼?想看著你們隊長流血而死嗎?」

    九人看了一眼邵言,焦急之色又露,然而身後那道熊熊燃燒的火牆完全封死了道路,根本無路可退,又朝赤熾投以疑惑的目光。

     「我雖然帥也不用這麼看著。」赤熾又露出一副自鳴得意的表情,左手用力拍了拍腹部,大聲嚷道:「都給我走!現在是本大爺耀武揚威的時間,禁止偷看! 」

    話音剛落,紅色長辮甩出一條詭異的弧線朝喪屍群撲去,冷巨舞得呼呼作響,掀起波濤般的攻勢,碩大兵刃在他手中上下翻飛,彷彿一根羽毛般輕柔,然而攻擊力卻是非同小可,輕輕一揮便掃開一片,屍人根本近不了身。

    九衛士面面相覷了片刻,耳邊不斷傳來赤熾的咒罵與嚎叫,用意無非一點││離城!

    前面只有死路,後退尚有一線生機,沸騰的血液刺激了他們的神經。

    一咬牙,幾人連忙抱起邵言,一起衝入火牆。

    然而,讓他們驚愕的一幕出現了。熊熊燃燒的大火看似熾熱無比,卻沒有燒傷身軀的任何一個部分,就連一絲衣角也沒有點燃,九個人平平安安地越過了火牆,進入無人的城門內。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好古怪的火!」

     「莫非是那個赤熾?」

    九人恍然大悟,不約而同地回頭朝城內投以深切的目光,目光中充滿了歉意與感激,同時還有發自內心的欽佩。

    人不可貌相,世俗之語果然有它獨到之處!

    捲入這場原本不必要的戰爭,赤熾並沒有打算戀戰,然而,雪中的艷紅深深地刺激了他的情緒。

    密密麻麻的屍人也許只是活動的腐肉,但在他們背後所隱藏的秘密卻極有可能大得驚人,想到千萬人的生命,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勁灌入赤熾的骨肉之中。

    他一想到秘密,魅幽羽那卓絕的身姿立時映入腦海││調查屍人軍團的秘密也是內線任務之一,而調查結果極有可能與人、鬼、冥三界異像有關,無論是為了完成任務,還是為了自己,調查都必須完成,而且越快越好。

    望著大雪紛飛的城池,赤熾深深地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浸入肺腑把最後一絲膽怯也化解了,雙眸透著晶亮的光輝直射城內。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右上方的城頭,在黑夜之中彷彿幽靈,瀑布般的長發隨風飄動。

    他,居然來了……

    雪晴了,忍了好幾天的繁星終於被釋放出來,拼命地綻放出璀燦光芒,但大地卻不太領情,一陣陣夜風又冷又急,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

    伐越和盛宣誠已經如石雕般在風中站了一個時辰,任由寒風吹襲,動也不動,充滿焦急的目光一直凝望著朝日城的方向,而獨自殿後的赤熾就像人間蒸發般消失了。

     「那小子不會……」

     「我覺得他像有九條命的貓,不,簡直就是貓妖,肯定沒事!」盛宣誠極力安撫著自己與伐越不安的情緒。

     「在說什麼呢?」

     「邵大哥的情況如何?」望著身後九名死裡逃生的同伴,伐越和盛宣誠都露出關懷之色。

     「隊長已經妥善安置了。」副隊長懷義傷感地嘆了口氣。

    另一名龍鑲衛士付涵也嘆著氣苦笑道:「斷臂本身不礙性命,只是中了點屍毒,恐怕不太好清理,需要找高明的醫師才行,曹將軍已經安排人去平谷縣通知藤大人,同時也派人去附近請醫師了。」

     「屍毒!」

    伐越和盛宣誠都流露出惋惜之色,邵言原本前途無可限量,經此一劫後形同廢人,連生命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而這場不知道需要維持多久的大戰之中,必定還會有更多相同的事情發生。

    赤熾不會也像邵言一樣的下場吧?

    朝日城上的赤熾連打了兩個噴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鼻尖。

     「哪個傢伙這麼無聊在咒我!」

    魅幽羽眼神淡漠地看著下方,星光照耀的大地佈滿密密麻麻如蟻群一樣的喪屍,數目之多簡直有若海洋,然而冰冷的雙瞳中沒有任何懼意,甚至沒有任何情緒,冷漠到了極點,畢竟來自鬼界的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

     「真是壯觀啊!」

    赤熾感覺好像又回到暴雨中的平安城頭,不過這一次包圍他的不是洪水,而是如同洪水般湧動的屍人,他就是這樣的人,場面越是宏大,心情越是興奮,就連出手的強度也會因此提升。

    當然,他也有擔心的事情。

     「你說,他們會不會把城牆拆了?」

     「不知道。」魅幽羽淡漠的口氣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但事實上,這些屍人正是為他而來,當充滿幽冥氣息的笛聲從城頭傳開,不在乎生死的屍人們便躁動了。

    赤熾目睹了整個過程,當屍人推倒了屍牆蜂擁而上時,他只能選擇與魅幽羽越過被地動扯裂的斷處,跳到無路可攀的斷壁上。這是他第二次站在這裡。

    但屍人似乎不想放過他們,里三層外三層地把東北角斷壁圍得水洩不通,方圓百丈之內沒有一寸空地,只有無數醜陋的腦袋,而這種狀況已經維持了一個時辰。

     「看來今晚還得吃烙餅,只剩一小塊了,這裡的雪還算乾淨,屍人應該爬不上來吧。」

    看著赤熾可憐巴巴地從包袱中摸出一小塊烙餅,隨手抓起地上的一團積雪,魅幽羽的眼睛閃出一絲奇芒。

     「不跟著過來,你就不會這麼倒霉了。」

     「誰說不是?自從認識你這個傢伙開始,就走上了楣運,最可惡的就是那個報酬,你也真狠,人家天天嚷著羽哥哥,你卻把人家當籌碼送人了。」

     「不喜歡?」

     「麻煩,天大的麻煩,帶著那丫頭到處跑簡直就是累贅,還是還給你吧!我這輩子大概都無福消受了。」想起織魚那調皮搗蛋的樣子,赤熾便覺得頭都大了。

     「年紀是小了點,不過還是純正的處子,長得也不錯,應該是不錯的享受。」魅幽羽冷漠的口吻,就像在說家裡一隻待宰的豬。

    赤熾相當厭惡這樣的口吻,雖然理智告訴他,這是絕大多數鬼人的特性,卻沒有想到對方能將其發揮到如此淋漓盡致,任何一個人在他們的手上,都可以成為籌碼,只要有利益存在。

    凡是知道鬼人世界的人,大概都不會喜歡他們,但外人這樣的指責並不公平,因為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而鬼界就是那樣的一個世界,仁善二字就等於自殺。

    當然,理解和認同有時可以相差十萬八千里。

     「我最多是個色鬼,離為了慾望不擇手段的淫棍層次還很遠,所以那種事情還是讓有潛質的去做吧!」

     「不滿意下次再送你一個就好,直接拿錢買的。」

    赤熾翻了白眼,直接用沉默無視這個提議,只是忽然想起另一個身影,撥弄了神經中的那根弦。

     「對了,那個美麗的鬼女是你的部下?」

    魅幽羽的身子如風中殘荷般微微顫了一下,不經意間流露出完全不一樣的美態,秀美的臉上也罕有的出現訝異表情。

     「你果然認識她!嘿嘿,那個姐姐不錯。」剛剛還自詡不是淫棍的赤熾,立即表現出同樣的本質。

    幽深的眸子突然吹起一股陰寒,像風一樣竄向了紅發青年。

     「你最好不要對夜魈有任何興趣。」

     「夜魈?果然是夜晚才出現的鬼影,還真是貼切,詭異又帶著煞氣的名字。」赤熾絲毫沒有掩飾對於黑紗美人的喜愛,眼裡射出來的光芒如星光般燦爛。

    魅幽羽沉默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簡直就像思考「夜魈」這個價碼到底可以換來什麼,然而,最後他還是否定了這筆交易。

     「鬼界的女人不會在意冰冷的身軀,更不會在意愛情,只有利益才是永遠的,也許美麗是一種吸引,但我不認為你喜歡擁抱那樣的身軀,也許擁抱之時便是死亡之日。」

    間接的解釋比寒冷的空氣更加刺骨,這已經不止是勸說,而是一種警告。赤熾的表情立即凝固了。

    魅幽羽指了指城頭下方,面無表情地道:「如果你覺得可以擁抱他們,我倒是不介意讓她見你。」

    赤熾看了下方一眼,即便是一片漆黑,他也能立即想起屍人那流滿腐臭膿液的臉,胃部頓時猛烈抽搐,酸水上湧。

     「你還真有能讓人噁心的本事……」

     「事實而已!」

    魅幽羽似乎感染了赤熾的壞習慣,言語中總是有種不知道好不好笑的幽默用詞。

    赤熾畢竟還太年輕,有些事情是他此刻無法理解的,再說,他也不想理解鬼人的思維方式。雖然魅幽羽的年齡只比他大一歲,但對於只有五十年壽命的鬼人而言,魅幽羽已經步入人生中最黃金的年齡。

    既然以利益作為決定的要素,所以他的存在對魅幽羽而言,也必然牽涉到利益。

    魅幽羽雖感覺極難控制這個青年,但他知道這個人是最好的同伴,唯有他才對四界都有所了解,而且年輕氣盛、實力不俗,卻沒有太重的慾望。

    這種人雖然難以駕馭,卻也不用過於防備,因為一切的利益都可以攤在陽光底下,有利則合,無利則分。

    相比之下,夜魈其實並不屬於他所在的部門,只是他職位略高一些,因此才能稍加指揮,兩者之間的競爭無法避免,若是赤熾被美色所惑,投到夜魈的勢力,將會讓夜魈成為強大的對手。

     「最好不要太接近她,也許她會與你上床,但後果可想而知。」

    魅幽羽極力醜化赤熾心中那最美麗的形象,讓對鬼女欠缺深度了解的赤熾,也不禁感到有些迷惑。

     「不要想太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想想該如何離開這地方,我不認為坐在這裡,就能等到他們散去的一刻,屍人可是一群至死不退的傢伙。」

    赤熾又望向地面,先用力的甩了甩頭,試圖把魅幽羽剛剛營造出來的新形像從腦海中抹去,思緒很快回到正常的軌道上。專注力是他的優點之一,也正因此,他才能在有限的修煉時間內,達到平常人很難達到的水平。

    他此刻有些好奇,魅幽羽的實力之強根本不用懷疑,但他卻寧願被困在城上動彈不得,沒有出手更沒有逃走,這一點非常古怪。

    魅幽羽似乎讀懂了他的眼神,但沒有任何回應,心裡一直在盤算著一項對二人而言,影響極其深遠的決定。當然,做為當事者的二人,此刻都不可能預視到這一點。

    半晌,他突然打開了話匣子,一個提議讓赤熾有些懵。

     「有興趣學點鬼術嗎?」

     「你想了半天,難道就在想著要教我鬼術?」

     「我需要助手,但以你現在的力量,似乎還不足以應付這些屍人。」

    赤熾依然用充滿懷疑的目光,看著隨風飄蕩的黑色秀發。這句話明顯不是為了貶低他而說,似乎真的要協助他提昇實力。

    這樣的舉動對朝日城的事件而言,並無不妥,赤熾只是不太明白魅幽羽這樣注意最大利益的人,怎肯做出這樣的決定。手下的實力越強,控制的難度自然也越大,這是最顯淺的道理。

     「助手?看來我的地位提升了不少嘛!」

    魅幽羽沒有理會赤熾略帶嘲弄的語氣,只淡淡地道:「如果你還看不出朝日城事件的發展方向,你也不會站在這裡。」

    赤熾誇張地做了一個被人看穿心思的動作,笑道:「都說鬼人聰明,看來還真是這樣。好吧!你需要我這位助手做什麼?」

     「至少,你要有在他們之間穿行,而不會被殺的能力。」

    聲音和用詞都幾近輕蔑,令赤熾感覺相當不爽,嘴角撇了撇。

    與喜歡在人群面前爭出風頭的個性不同,赤熾單對單的時候總是展現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沉穩的就像一塊堅冰,這一點據說是刻意模仿傳說中武神的氣質,至於像不像就沒有人知道了。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穿行其間,而不被殺的能力?」

    魅幽羽不作口舌之爭,右手突然一甩,寬大的袍袖卷出一道陰森森的旋風,一名面目猙獰的屍人被旋風襲中,身軀就像被無形的風鏈鎖住,竟然直接被扯上了城頭。

    這一手著實讓赤熾嘆為觀止,城頭高約十丈,要把一個身軀吸附上來必須要驚人的力量和熟練的技巧。魅幽羽這一手看似輕易,卻是集合了力量與技術之大成,非同小可。

    而魅幽羽當然不只是吸附,喪屍被陰風定在離兩人一丈外的空中,距地面大約三尺,由於強烈的旋轉力,屍人根本無法運用力量,就像是被蛛網纏住的獵物。但他並不急著動手,右手定住屍人的位置,左手指著屍人道:「如果是你,你會選擇直接用刀劈嗎?」

     「也許吧!」赤熾知道自己一定會用冷巨砸開屍人的身軀,只是不想讓魅幽羽洞察一切。

     「數目如此繁多的屍人,要揮多少劍才能攻入核心取得真相?」

    赤熾皺了皺眉頭,這個論調任誰聽了都會不爽。

    魅幽羽自然明白一切,因此他選擇了示範,空著的左手突然直接在右臂上輕輕一拍,一團玄光突然附上了右前臂,當這團玄光由旋風滲入屍人的身軀時,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屍人的身軀突然膨脹了數倍,然後爆成無數細小的黑色光華。

    在爆炸的一瞬間,魅幽羽用難以想像的速度拿起腰間長笛,隨著一陣陰柔的笛聲響起,黑色光華彷彿感應般地發出悠長鳴音,組合成彗星尾部的燦爛光團,緩緩射向地面的喪屍。

    隨著速度增加,鳴音的頻率越來越高,直到與喪屍群相觸的一剎那,鳴音戛然而止,卻見黑色光華如同星雨般灑落喪屍們的身軀,上百名屍人被點燃了一團團墨綠色鬼火,片刻便化成了灰燼。

    赤熾驚訝地望著這一切,心裡暗暗讚嘆身邊這個鬼人的確非同小可,但隨之而起的是疑惑:這樣一個強大的鬼人,居然讓自己出面解開朝日城的真相,葫蘆裡不知賣的是什麼藥。

     「這樣的實力如何?」

     「明知故問,知道你本事大了,一口氣乾掉了一群屍人!」赤熾瞇著雙眼,活脫脫像一隻被奚落的蛤蟆。

    但魅幽羽的反應卻相當怪異,只是冷漠看著突然出現的空地,嘴角撇出一絲苦笑。

     「用眼睛看的話,也許這是一招相當不錯的鬼術,但事實上卻只能擺脫屍人的圍攻,根本不足以深入核心探求真相。」

    赤熾大吃一驚,若連這樣的實力都無法攻入屍人軍團的核心,屍人真正的力量恐怕遠比想像中更強大。

     「你看看地面。」

    隨即,赤熾的目光順著魅幽羽的手指望向那片空地。周圍的屍人並沒有進入那片區域,因為地面上泛起了強烈的黑色光華,猶如霧氣般向上蒸騰,表明剛才那一擊似乎還有後續的變化。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後,答案漸漸呈現在眼前,黑色光華竟然組合成四個光體,光體近似人形,無論是身高還是形貌,都與普通屍人相差無幾,只是身軀的構造大相迳庭。

     「這……這是什麼東西?」

     「陰華!」

TOP

第四集鷹莊揚名
第五章冷焰
    「陰華?」

    魅幽羽眉尖微蹙,帶著微嘆的口氣道:「這是屍人的力量之源,肉體不過是外人眼中的形態,真正操控一切的是這些陰華。」

    赤熾眨了半天眼,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低頭看著周圍蟻群般的屍人。

     「難道砍殺不能讓他們死亡?」

     「陰華在沒有聚成人形之前,是可被吸取的,許多鬼人都喜歡這種修煉方法。」

    赤熾立時想到了夜魈的舉動。

     「被殺的屍人,只有一成機會變回陰華……」

     「一成!」赤熾啞然失笑,但很快就笑不出來。

     「如此龐大的屍人群,只有一成也相當可觀了。」

    赤熾點點頭,數以萬計的屍人被殺後可以再生,這是相當恐怖的力量,也就是說,當大軍把屍人殺得落花流水、自己也筋疲力盡的時候,有一成的屍人會重新站起來向他們揮刀,那將是一幕相當恐怖的畫面。

     「再生或許不恐怖,因為同樣可以再殺,但是……」魅幽羽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氣氛的凝重感,「陰華可以侵入其他屍人的身軀,成為屍狂!」

    赤熾的黑瞳猛然一縮,隨即蒙上了驚訝的薄膜。自上次自己與伐越苦戰脫逃後,便一直想著喪屍中的精英,沒想到這些精英竟由此而來,朝日事件發生之時,被斬殺的屍人變成了屍狂,才使探索的過程陷入險境。

     「你現在應該明白為什麼要速戰速決了吧?以人類的力量,極有可能在這朝日城殺掉數以萬計的屍人,然而,只要他們無法在第一時間清除陰華,他們將會遇上更加強大的屍狂。成百上千的屍狂同時出現,就連我也只能退避三舍。」

    赤熾明白了魅幽羽的想法,卻也感到無能為力。軍方、龍館和野武士這三方,根本無法統一出戰,各自為戰的話又只能製造出大量屍狂,當數十萬大軍集合到此之際,眾多屍狂將是他們的惡夢。

     「可怕吧?」

    魅幽羽彷彿洞察了他的心思,冷冰冰地道:「人類那些所謂的武士根本不知道這些,總以為殺得多就是強者,真是可悲啊!」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我是鬼人?你不覺得麻煩會更大嗎?人類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做些無謂,而又沒有任何根據的聯想,如果他們真的確認鬼人捲入其中,誰也無法料到會發生什麼事。」

    雖然不太喜歡這個論調,但赤熾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青龍國的大軍一時半刻還到不了,周圍的那些武士也指望不上,要想揭開真相就只能自己動手了,因此我需要助手。」

     「看來,我只能享受這份榮幸了。」

     「在那之前,我要確定你能殺死屍狂,這是整個行動的根本,做不到這點,什麼也不用奢想。」

    赤熾突然沉默了,用右手托著腮,微微低頭沉思。

    鬼界居然派不出一個能協助魅幽羽的助手,似乎透露出一個訊息:鬼界已經無法兼顧人界的動亂,魅幽羽雖然一副天下在我手中的樣子,但其實境況相當窘迫。

    忽然間,赤熾開始同情這位擁有絕世美貌的男子。

     「沒興趣?」

     「我們只見了幾次面,你就這麼自信我能夠學會你的鬼術?」

     「無所謂,失敗了就換一個。」

    魅幽羽的灑脫讓赤熾有些不是滋味,感覺自己就像一張畫紙,畫得不好就可以隨手丟棄。

     「鬼術……大概周圍那些武士聽了會很興奮。」

     「對我而言,他們根本不夠資格,也沒有那種天賦。你已經擁有鬼術,許多鬼術的基本知識就不需要一一講解了,只要能領悟其中奧秘,哪怕只有一炷香的時間也能讓你成為高手。」

    赤熾點點頭,鬼術的與眾不同就在於一剎那的領悟,一個時辰之前也許還是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一個時辰之後卻變成了跺一跺腳就讓天下震動的強者,這便是鬼人創造出來的力量,爆發性的修煉模式。

     「也許你現在可以應付他們,但如果要找到核心部分,就必須擁有更強大的力量,憑你現在的實力,恐怕連活著走出去都不容易。」

    赤熾無法否認這一點,而事實上,偌大的人界能獨自殺入屍人軍團核心,而又能平安出來的人,恐怕也為數不多。

    空間突然亮了,一抹茶水色的綠光突然映入星星般的雙眸,陰冷幽森的鬼火,在魅幽羽合十的雙手上飄浮著。

     「火?」

    赤熾突然瞪大眼睛,眼中充滿了好奇。若魅幽羽選擇其他鬼術,他必定不會在意,因為他根本就不想欠魅幽羽,但鬼火卻不同。

    他受到龍館館主的提醒,有意專注研究火系力量,鬼界之火與眾不同,自然也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為了引起赤熾的興趣,魅幽羽將鬼火的力量做了最大限度的運用,只見一團茶綠色的火苗在空中高速飛行,在鬼術的驅動下,原本小小的火苗幻化出上百個火苗,組成箭型陣式朝下方飛落。

    屍人根本無處可避,硬生生受了「陰火」衝擊,身子在瞬間便被點燃了。與普通的烈火不同,陰火點燃的身軀並沒有燒焦味,而且像血液一樣竄入屍人的身軀,在那已經沒有血液的肌膚下高速流動,轉眼工夫便已佔據了全身,由內而外被燒成一團墨黑色陰氣。

    赤熾眼都不眨地緊緊盯著,越看越覺得有趣。鬼火獨特的力量,為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門。

     「仙人修真,冥人修靈,鬼人修魂,各有其特色,如果把魂的力量加入鬼術,原本平凡的鬼術將會變得犀利無比,因此,要想修煉好鬼術,就必須知道魂是什麼樣的力量……」

    魅幽羽紫唇輕吐,美妙的聲音就像是音符般跳躍,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到赤熾耳中。

    赤熾把冷巨搭在兩個城垛間坐了上去,眼都不眨地看著魅幽羽,心裡明白這是窺探鬼術的絕佳時機,魅幽羽既然需要助手就會全力以赴地教,絕不會有半點保留,因為鬼人都知道人類再強,也只能發揮出鬼術三成的實力,即便是自己學會了也無法威脅魅幽羽。

    魅幽羽身子輕輕浮了起來,雙臂自然地朝天空張開,頭稍稍仰起,微微吸了口氣後緩緩閉上雙眼,展開的雙臂一陣輕顫,掌心各自浮現出米粒大小的光團,散發出如絲般浮動的光芒。與陰火的綠光不同,這是一種通透晶瑩、充滿神秘感的光輝。

    這便是修魂第一式,入魂。

    赤熾忽然發現進入修魂狀態的魅幽羽,完全沒了陰森感,聖潔得宛若處子,隨著魅幽羽的雙臂合攏,微曲的十指輕觸,原本飄浮在掌心的綠色光點合二為一,然後漸漸漲大,一點點地把身軀吞噬在內。

    整個身軀包裹在直徑三丈的光球中後,纖柔修長的身影變成了透明狀,一組組玄墨色光點充斥在魅幽羽的身軀之內。

    赤熾吞了口唾沫,雖然從小見識並經歷了許多,然而,這卻是他第一次看到鬼人修魂時的狀態,遠遠望著巨大光球就像是掛在城頭的一輪明月。

    半晌,光芒突然猛烈地顫抖起來,表層的光芒隨之發生龜裂,無數細小的光芒碎片向四周飛散,彈射數丈之後卻被飛躍的玄黑色身軀再次吸附,像肌膚一樣貼在身上,隨著光芒逝去,魅幽羽美麗的身姿再次呈現出來。

     「精彩啊!」赤熾用力拍著手。

     「這不過是大魂七法中的第一法,入魂。」

    魅幽羽話音剛落,忽然在赤熾的嘴角捕捉到一絲詭異笑容,心中不禁一動,既然這個紅發男子曾經修煉過鬼術,或許學過修魂之術也未可知。

     「入魂,這名字不錯,不過這恐怕不是一兩天就能領悟的境界吧?」

     「嗯!」

     「既然如此,還是先教點實際的,嗯……屍人似乎怕火,剛才那陰火似不錯。」

    魅幽羽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修魂與學習鬼術一樣,都靠頓悟,因為鬼人的生命只有五十載,不可能像仙人或冥人一樣花太長的時間修煉,速度才是關鍵,赤熾的想法說明他並不懂修魂之道,剛才的猜測也可以作廢了。

    冷巨,無鋒無刃,平時看起來更像是一塊大鐵板,雖然人們畏懼它碩大的形體,卻沒有多少人看得起它,更喜歡把大與笨拙相連,然而當赤熾把鬼術與兵器結合之後,這把看似笨拙的兵器便有了脫胎換骨的表現。

     「著!」一聲龍吟般的輕嘯突然迴盪在空間中,隨之而起的是一串綠芒,鬼術煥發出的森森之火突然竄上了冷巨,使整把兵器在星光下猶如一盞綠色明燈,翻騰的火焰透著陰寒之色,又與周圍的空氣相互輝映。

     「我是不是在養虎為患呢?」看到冷巨變化後的那一剎那,魅幽羽彎月般的雙眉便勾在一起,心頭充滿了後悔,但片刻後又消失了。人類只能發揮出鬼術的三成實力成為他心裡最大的安慰,也就是說,無論赤熾如何聰明,也無法發揮出與他相同的力量。

    然而,綠色光華所帶來的震撼感依然強烈,赤熾在火系力量修煉上的強大專注力與領悟力,讓鬼人大吃一驚。縱使鬼人也不容易修煉的鬼術「陰火」,竟然輕易地出現在赤熾的兵器上。

    從教授要訣到成功施術,赤熾只花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即便天才也不過如此,而更令他震撼的還是赤熾所使用的方式││把火與刃相合,這是連他也從未想過的事情。

     「好玩!這東西好玩,綠色的鬼火沒有一絲暖意,反而涼颼颼,以後夏天也可以烤火乘涼了,哈哈!」

    赤熾笑吟吟地看著手中的大玩具,興奮之色溢於言表,活脫脫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不試試威力?」

    赤熾揚了揚眉頭,雙腳蹬地突然縱至三丈,身子在空中華麗的轉了一圈,兩腕用力抖動,被綠火包裹的冷巨在半空舞出八道強勁的綠色旋風,綠色火焰隨即如同天女散花般,和旋風一起朝八個方位射向城下,旋轉的綠華宛如八隻綠色的幽靈在空中漫舞,帶出炫麗的光輝。

    魅幽羽冰冷的雙瞳突然縮了一下,鬼火陰森詭異,配合鬼術使用都是以偷襲為主,因為光華不易隱藏,沒想到落至赤熾手中卻是氣勢澎湃,華彩紛呈,若不是火呈綠色,幾乎認不出這是鬼術。

    八道旋轉之火沖入屍群,綻放出更加冷豔的光輝,火隨風走,旋風帶著強大衝擊力把被鬼火點燃的屍人彈向四周,如水滴落般朝四處濺開,更多的屍人被鬼火點燃。

    轉眼間,在城頭四周直徑十丈的範圍內,都變成了綠焰之地,屍人們在華麗的綠焰中跳舞,最後化成灰燼倒在地上。

    與人類的火焰相比,屍人們對鬼火的反應更加強烈。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強大燃燒力,驚人的攻擊效果連赤熾也為之驚愕,目瞪口呆地看著四周一圈漸漸消失的綠火。

     「多謝賜教了,這招太爽了,一殺一大片,不過……」赤熾興奮地手舞足蹈,但突然想到屍人的再生能力,笑容有些僵硬,定睛打量著城下的變化。

    果然,烈火消失後的地表,出現了點點星狀的陰華……

    正當他憂心之時,魅幽羽也動手了,長笛橫在嘴裡輕輕吹奏出一曲哀聲,點點玄光立即被曲音吸附,竟然被吸上了半天,結成一條條玄色光帶匯入長笛的音孔。

    赤熾突然明白魅幽羽為什麼需要助手,他有能力擊倒屍人,也可以吸引陰華,然而城中的屍人太多,要在擊倒的同時吸取大量陰華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如果有人可以替他擊殺屍人,他便有足夠的時間吸引屍人體內的陰華,對他而言這是既能消除隱患又能提昇實力的選擇。

    這傢伙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讓自己幫他修煉,鬼人果然精明陰險。

    吸取了陰華的魅幽羽並沒有任何變化,自然地像是喝了口水,修長的手指在笛子上輕輕抹了一下,便抽入腰間,轉眼卻見赤熾看著自己笑得很開心,不禁一愣。

     「怎麼了?」

     「沒什麼,你既然有收穫我就不欠你人情了,鬼火算是報酬吧!」赤熾一本正經地道。

    魅幽羽啞然失笑,這個青年似乎也學會了鬼人的思維方式,而且貫徹地更徹底。

     「倒是我新創的這招叫什麼好呢?」赤熾坐到城垛上,煞有其事地思索起來。

    魅幽羽沒有理他,一直凝視著地面的動靜。赤熾這一招殺傷面積極大,屍人軍團也許會做出反應。

    與一般人類不同,他知道屍人集團並不只是行屍走肉,真正的屍人軍團分成兩個體系,按鬼人的分類就是:屍人與喪屍,而屍狂則是屍人衍生出來的特例。

    喪屍是一群擁有屍人語言的特別群落,數目不多,就連他也弄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群「怪物」的存在。

     「對了,從現在開始我就創立一個鬼火系列!不對,鬼火這名字太普通,要想個更好的名字……冰冷的火焰,哈哈,就叫「冷焰」吧!剛才那招八道綠色火焰,可以叫……「綠焰。龍旋」,不錯不錯,好名字! 」

    赤熾那華麗的一招似乎深深地刺激了地面所有的屍人,突然間,所有的屍人突然如退潮般往西南方退走,由於速度不快,可以清楚地看到移動的方向,潮退的感覺非常明顯。

    以這種方式結束這場圍困,赤熾與魅幽羽都陷入了迷惘。

    屍人應該是沒有太大理智的種族,居然會從戰場撤走,這是以前無法想像的事,如今親眼看到屍人就像潮水般退去的一幕,兩人都感覺到屍人軍團並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

    魅幽羽雖然知道屍人軍團中存在領導者,但這樣的退卻明顯不是因為害怕受到攻擊,事實上,喪屍沒有理由介意更多的屍狂被製造出來。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西南方,那是城中心的方位,除非內部出現麻煩,否則不應該朝那裡移動,唯一的解釋就是屍人軍團開始朝西南方出擊,若是事實,將無疑成為改變局勢的重大消息,也是屍人軍團佔領朝日城後的首次主動出擊。

    雖然他對屍人有一點了解,卻也比赤熾多不到哪去,甚至不知道屍人用何種方法控制,並指揮龐大的屍人軍團,所有的知識不過是鬼界修煉時無意間聽到的傳言。

     「這些傢伙不會這麼快就跑了……啊!」

    準備開創全新技能係列的赤熾相當興奮,然而,正當他再次為冷巨點燃綠色火焰時,卻發現實際出現的火焰只像一層綠色薄膜。

    魅幽羽一看便知道是力量不足的緣故,心中越發安穩了,赤熾也許擁有創造力和想像力,但真正作戰所依靠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力量。

    赤熾頗為沮喪,望著慢慢離去的屍人群齜牙咧嘴,鬱悶的表情有如被人搶去了可口的美食。年少輕狂的他,也知道任何技能都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取得成績,事實上,剛才那一擊的效果已經大大超出了預期。

    魅幽羽突然飛躍出城牆,身軀在離地的一瞬間彷彿失去重力,如同枯葉般隨著清風飄向城中。隨風擺動的華麗繡袍、飛舞揚散的飄逸長發、奪人心魄的笛聲,這是一幅能讓萬千少女驚叫的畫面。

     「餵……」

    赤熾叫了一聲便沒有下文了,靜靜看著幽靈般遠去的身影,嘴邊忽然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魅幽羽激進的態度,完全說明鬼界對屍人軍團已經失去了控制。魅幽羽的實力雖然不同凡響,但感覺上並未達到鬼界重臣的地位,否則不可能連屍人都無法控制。

    鬼界到底亂成什麼樣了,真是讓人好奇啊!

    但相比鬼界那相隔時空的遙遠地域,此刻的他,更應該關心屍人奇怪的舉動。

    屍人群會放棄眼前的敵人,轉向完全相反的目標,表示屍人軍團一直以來雜亂無章的行為方式正在改變中,整體的行動力第一次展現出來,如果這是事實,首當其衝的無疑將是朝日城周圍的軍營和城池。

    寒冷的冬夜,赤熾的額上卻沁出了冷汗,腦海浮現的一幕幕實在太讓人心顫,卻又不得不想。

    潮水般湧向西南的群屍漸漸退去,整個東北區域變成死寂的空地。

    自朝日城陷落以來,赤熾還未見過城內的景象,因為之前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屍人,任何一個角落都被填滿了,如今卻空空蕩盪,可以看到整個朝日城的東北都被夷為平地,只留下一片腐臭味。

    而城牆上也早已沒有了屍人的身影,赤熾暢通無阻地沿著城牆疾行,很快便來到西面城牆。天空中的星星似乎有意揭開屍人神秘的動靜,極盡所能地釋放出耀眼光輝,把整個大地都納入了畫面。

     「這……」

    赤熾極力控制著情緒,卻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疾行的腳步也驟然停下,因為眼前的畫面實在太令人震撼了。

    星光下,朝日城西南方的平地被一群黑色身影完全佔據,就連星光映照在他們身上也顯得黯淡無華。

    數以萬計的屍人正邁著緩慢而又無序的步伐朝西南進發,若是人界的將軍們見了這樣醜陋的陣型一定會放聲大笑,但他們絕不敢漠視這支軍隊的力量,無論是在數量還是實力方面。

     「這才是這場大戲的真正序幕!」

    有幸成為第一號觀眾的青年,一直期待能看到真正宏大的開幕儀式,然而,當屍人軍團潮水般湧出朝日城淹沒大地之時,這個首席觀眾卻迷失在無限的驚愕中。

    這一幕來得太突然了,屍人軍團的出征毫無徵兆可言。

    一股惡寒由脊背直透入腦,赤熾這些日子以來最擔心的,便是屍人軍團主動出擊,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感覺漸漸減弱,卻沒想到竟然出現了他最不願看到的場面,而且放眼望去看不到屍人部隊的前鋒,根本無法判斷這支龐大的軍團已經攻到何處。

    終於要開始了嗎?

    朝日城西南方有軍方設立的西南大營,前鋒部隊共七千人進駐此處。

    然而與曹騎不同,統率西南大營的右軍督監錢伯平,沒有與屍人軍團戰鬥的經歷。身材魁梧、個性暴躁的他並不屬於智將類型,雖然聽說過費仲義的故事,但心裡還是有些將信將疑,面對突然湧出城的屍人軍團,他的選擇是││出兵。

     「出擊!把屍人趕回朝日城去!」

    僅僅一句口號,便把七千士兵送上了不歸路。

    七千,數字上也許並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尤其是相比即將到來的二三十萬大軍,只是一小部分,但就視覺上而言,七千名士兵的咆哮同樣能製造出地動山搖的壯麗景象。

    然而,當七千士卒面對數以萬計的屍人軍隊,數字的劣勢便化成心態上的落差,這種落差足以讓膽小的人選擇逃離。

    但屍人軍團的行動速度,並沒有因為主動出擊而有所改變。狹長而又龐大的軍陣,更像是一條散發著惡劣腐臭的蟲子在大地上蠕動。

    不過,人類士兵的速度更快,搶先在屍人之前到達預定戰場,排列出整齊的方陣等待對方到來。

    其中,絕大多數的士兵都是第一次踏上真正的戰場,就算老兵也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戰爭。大戰來臨前的強烈緊張感,深深刺激著每一個士兵,胃部不停收縮,並發出陣陣惡寒,許多人感覺到第一次胃病發作。

    而他們的不幸,不只是有一位自命不凡的勇將做首領,更大的不幸在於敵人。如果說費仲義的八千人死於自殺式突襲,那麼錢伯平的七千士兵便毀在鈍刀割肉式的殺戮之中。

    屍人雖然不停地邁開腳步,但一步大約也只有一尺左右,其頻率之慢,簡直就是烏龜爬,就個體而言毫無氣勢,然而,數目巨大是他們的優勢。

    早已布好陣式的人類士兵們甚至無聊地打起呵欠,但誰也不敢離開,因為一旦把屍人大軍放過去,倒霉的將是後方成千上百的普通平民,那將是他們一生的恥辱。

TOP

第四集鷹莊揚名
第六章屍攻
    星華若雪洋洋灑灑鋪滿大地;冷風如雷,呼嘯著肆虐穿行在朝日城外的曠野中。地面上的積雪被屍人雜亂的腳步踩得泥濘不堪,從朝日城到西南的梅子河,都是這樣的景象。

    率先看見這一景象的並不是赤熾和魅幽羽,而是剛剛縱馬趕到朝日的伐越與盛宣誠等人,屍人軍團移動發出的聲響吸引了他們,立即策馬轉向西南,隨即發現了讓他們一生都難以忘記的景象。

     「這……這麼多!」盛宣誠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屍人軍團,山呼海嘯般的動靜,連他這個在皇城見過大場面的人都震驚不已。

     「太可怕了!屍人終於出動了。」

    一直以來最憂心的事情終於變成了事實,伐越的心裡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除了苦悶只有苦笑。

     「大哥,那是什麼方向?」

     「西南是梅子河,因為河邊有座很大的梅林而得名。越過梅子河往西是竭石崗的小丘陵,越過山嶺便進入定陽縣的範圍,那裡是一座丘陵之上的小縣,面積不算很大,卻擁有著豐富的煤礦、鐵礦、銀礦等資源,是一座東海之濱重要的礦石提供基地。

     「數以萬計的礦民住在定陽城及周邊地域,就人口密度而言遠在周圍幾個大縣之上,一旦受到攻擊,受災的程度將是朝日城的數十倍。」

    伐越的聲音就像舔著剛剛結果的青梅般苦澀,屍人在軍隊到來之前出動,東海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拉住這匹脫韁的野馬。

    盛宣誠咽了口唾沫,額上沁出冷汗。

     「屍人可真會挑地方,朝日的各個方位中就數定陽縣影響最大,難道,這些日子沒有動靜竟是在打探消息?」

     「現在怎麼辦?能阻止嗎?」盛宣誠說完,就後悔問瞭如此愚蠢的問題,面前的屍人大軍就像一座會走路的山,就算炸了半座山峰也擋不住。

     「這陣容……恐怕二十萬都不夠,大概需要五十萬大軍拼了命地阻擋才能讓他們停下腳步。」伐越的聲音甚至透著絕望。

     「不知道神有沒有空搭理我們呢?」不算太高明的玩笑,同時也顯示出他已經喪失信心。

    赤熾此時並不知道西南的情況,青龍國對他而言,就像一座等待探索的迷宮,面對浩浩蕩盪湧向西南的龐大軍陣,一個人的力量不過是杯水車薪,屍人們甚至可以無視他的存在繼續前進,僅憑他的力量,恐怕殺到力盡也無法阻止屍人的大進軍,因此他選擇了觀望。

     「怎麼回事?」

    魅幽羽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西南城角,望著城外的大軍也是一臉驚色,事情果然如猜測一樣,屍人終於開始向外行動了。

    赤熾沒有回答,也知道不用回答,眼前的一切已經說明了問題。

     「你那邊呢?」

    魅幽羽同樣沒有回應,但答案完全呈現在眼神中,纖柔的面容上射出兩道凌厲的目光,更增添了陰冷的氣息。

    赤熾皺了皺眉,此刻是城中最空虛的時段,如果此時都找不出朝日事件的真相,那麼真相極有可能不在朝日城,而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東方,海平面的那條黑線在心中無法磨滅。

    魅幽羽雖然一直希望人界大軍出動,讓屍人軍團露出破綻,從而尋找打開真相之門的入口,然而剛才的搜索讓他意識到,這也許是致命性的錯誤,事件的真相根本不在屍人軍團身上,也第一次認識到事件完全脫離了可以控制的範圍。

     「我說羽大人,現在這種情況你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事情的主導權在屍人的手中,他們喜歡去什麼地方似乎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赤熾揪了揪掛在胸前的長辮,魅幽羽無力的口氣多少讓人有些驚訝,自認識以來,他一直是以強勢的形像出現,任何事情的決定權都掌握在他那雙白皙修長的十指之間,從未像現在這樣成為一個純正的旁觀者。

     「勝利本來就是要用生命來換取的,用一場大戰讓熾熱的氣氛冷卻一下不是很好嗎?據說趕來湊熱鬧的有兩百萬人,也許他們的熱情可以瓦解屍人軍團的行動。」

     「勝利用生命換取」此話不能說不對,但其中的冷漠與冷酷就如刀子般犀利,讓人不寒而栗,赤熾突然感覺如陷入冰窟般的惡寒。

    魅幽羽從不掩飾自己那顆冰冷的心,至少在赤熾面前從未掩飾,鬼人天生就是冷漠的策略家,差別只在腦子的靈活度與做事的陰狠度。

    比正常人熱血百倍的赤熾,自然不會理會如此冷漠的決定,雖然明知自己出手也無法改變大局,但他還是如離弦之箭地彈射出城牆。

     「這樣的大場面沒有我就太失色了!嘿嘿,英雄之名是屬於我的!」

    當然,這與大慈大悲的救人之心沒有任何關係,在如此宏大的場面裡成為觀眾席上的一員,實在不是件好受的事情,只有成為主角,才能讓赤熾體內充斥的血液完全沸騰起來。

    城頭上,那幽靈般美麗的身影靜靜地站著,輕悠的笛聲隨著寒風四散,就像是戰鼓一樣敲打著大地,最慘烈的戰鬥也許就要在下一刻爆發。

    梅子河畔,原本已經準備發芽的梅樹枝頭卻掛滿了冰刺,突然襲來的寒氣卻抹去了濃濃春意,彷彿從側面印證著即將上演的慘烈一幕,然而,戰鬥的開始卻有些特別。

     「一步,兩步,三步……他們能不能走快一點!大半夜的也不讓人好好睡一覺,要打白天打嘛!」

    槍兵小李忍不住數著敵人的腳步,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古怪,初列陣時的緊張、興奮和不安都化成了怨念,令人顫栗的寒風也在不斷挑弄著他的情緒。

    旁邊的小強更是抱著長槍連打了兩個呵欠,似乎真是倦意濃濃。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的初次戰陣竟能如此平靜。

     「打個仗也打得這麼無聊,都快睡著了。」

    氣氛真是平靜了嗎?當然不是,一切不過是極度緊張所造成的假象而已,對手來得太慢,足夠醞釀出更多的緊張氣息,這些氣息不但滲透進每個人類士兵的神經中,這些因子還變成了倦怠和虛假的輕鬆,就連戰馬也被氣氛感染,不安地踏蹄低鳴。

    直到屍人前鋒離人類軍陣不到十丈之時,士兵們才突然從異常的狀態中清醒,緊張的挺著刀槍朝前,不少人雙手雙腿都在微微哆嗦,過分緊張而尿褲子的人更是不在少數。

     「終於來了!」

     「大家小心!」錢伯平高聲呼喝著。在士兵們眼中,他不算是一個好上司,卻是一個不錯的勇士,徒手鬥熊的故事更是傳遍了軍中。

    然而,他其實也一樣緊張。即便身居高位,他與麾下七千士兵一樣是初上戰場,手中倒提著一把鋼槍坐在戰馬上,黑色的戰袍隨之飄動,看上去倒是威風凜凜,但心虛早已用另一種方式掛在了臉上,游移不定的目光中缺少了足夠的自信。

    隨著屍人慢慢接近,緊張與恐懼在一瞬間累積到臨界點,然後突然爆發了出來。也許這一刻他開始後悔了,屍人軍團的隊列雖然雜亂無章,卻有一種無可阻擋的強大推力,但沸騰的血液讓他無法停止。

    人數劣勢一方選擇主攻未必不是壞事,這樣可以取得主動性,可惜錢伯平的失敗在於他根本沒有重視對手,之前也沒有探查過敵營,甚至連屍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否則也不會犯下以七千條性命換取千古罵名的錯誤,他的愚蠢、無知和衝動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替他賣命的手下。

     「殺!」

    鋼槍一指,錢伯平碩大的身軀與戰馬化成一道旋風撞向巨大的屍牆,士兵們此時才如夢初醒,各舉兵刃奮勇地朝前衝去。

    火把、刀劍及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交織出一幕炫麗的衝鋒畫面,似乎要趕在黎明到來之前,完成整幅畫卷。

    震耳欲聾的殺聲隨著狂風撒遍大地,可惜卻無法喚起屍人的迴聲,這些沉默的殺人者只知道一味向前,即便刀劍相加也沒有半點退縮,無畏的戰斗方式讓原本熱血沸騰的人類士兵,突然感覺到一股恐懼襲上心頭。

    剛才還在打瞌睡的小強,一槍狠狠刺穿了兩名屍人的身軀,志得意滿地笑起來,隨即被黑漆漆的大斧劈入腦袋,連死的時候都滿帶笑容。

    戰爭便是殺戮,沒有什麼比單方面的屠殺更可怕,雖然戰況並非壓倒性的失利,但無聲的屍人即便到死也不會叫一聲,梅子河畔響起的只有人類地淒慘叫聲與哀嚎,感覺上與單方面的屠殺沒有區別。

     「好慘烈的戰爭!」盛宣誠幾乎想堵住自己的耳朵,空中淒厲的叫聲讓人絕望。

    伐越沉著臉望向戰場,神色十分凝重。

     「怎麼樣?殺過去吧!我們的軍隊在戰鬥!」

     「走!」

    在他們身後是數十名野武士,原本只是徘徊在朝日城周圍打探消息甚至尋找機會,卻遇上屍人大軍主動出擊,在目睹屍人宏大的陣容後,誰也不敢再獨自挑釁,然而,人類軍隊卻讓他們看到了勝利的希望,竟然無視屍人的數目,憑著勇氣奔向戰場。

     「習武不就是為了此時嗎?為了朝日城的鄉親們……殺啊!」

    從朝日城逃出來的海沙門武士丁鶴雲怒喝一聲,揮舞著長劍率先奔向戰場,家園被毀的傷痛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而上次的逃亡也讓他倍感屈辱,眼見屍人肆虐,每一滴鮮血都在促使他戰鬥。

    有了領頭人後,其他野武士也不再猶豫,人數雖然不多,聲勢卻不少。

     「我們也上吧!不能辱沒了龍館的威名。」

    盛宣誠明顯被野武士的熱血刺激了,抽出腰間的千鎖劍準備隨時向屍人大軍發起衝鋒。

    但伐越卻按住了他的肩頭,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太衝動,這樣的戰鬥也許很有英雄色彩,可實際效果卻與傻子沒有區別。

    盛宣誠年輕氣盛,又是皇族一脈,心中自然不甘。他眺望戰場,忿忿不平之色溢於言表。

    伐越知道自己如果年輕十歲,或許會像野武士一樣衝鋒,但現在卻不會,因為他知道要阻止屍人軍團的大進軍,單靠匹夫之勇無濟於事。

     「走!我們繞路去定陽!」

     「定陽?」

     「七千大軍肯定擋不住屍人,突破了梅子河後,定陽周圍必然成為攻擊對象,必須趕快去通知那邊做好安排。」

    盛宣誠點點頭。

    伐越剛想揮鞭,心中忽然一動,轉身道:「老弟,我一個人去定陽,你先去平谷縣給藤大人送消息,然後再快馬趕到曹騎那裡,屍人大舉出動,看看朝日城有沒有機會收復。」

     「好!」

    勝利!

    七千人很想用這兩個字,為朝日之亂的第二幅戰爭名畫命名,可惜當錢伯平的腦袋伴隨著滿腔熱血一起衝上天空時,最重要的命名權卻落入了屍人手中。

     「千衛大人戰死……中郎大人被殺了……」

     「督監大人戰死了……」

     「好多……怪物,太強了!比螞蟻還要多,快……快跑吧!」

    不知誰率先踏出逃命的第一步,其他人都開始爭相走避,驟然間,錢伯平所布下的陣式便垮了,而雪雖然晴了,但地上泥濘難行,逃走的人根本顧不得同伴,相互踐踏至死的事情到處都有,淒厲的嚎叫聲喚不起同情,卻刺激了更多人的情緒,瘋狂的大逃亡就此開始……

    風雪、黑夜、淒絕的叫聲,這便是戰爭之歌!

    泥濘的雪地中,失去手臂的士兵一邊哀嚎一邊狂奔,但被屍人攔腰斬斷的士兵,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匍匐著前行幾寸便命喪黃泉,還有更多直接被劈成兩片的身軀浸泡在泥水中,梅子河成為他們永遠的落腳之所。

    戰爭是人性的萬花筒,即便心底深處有著一點點陰暗的心態都能照射出來,並將之放大。有面對屍人而四散逃竄者,有無畏地上前而殊死搏鬥者,有哭泣低吟而等待死亡降臨者,也有從安全之地奔入戰場而力求一戰者。

    大軍全面潰散之時,黑暗中一條紅線如靈蛇般竄入了戰場,從側後方襲擊一味向前的屍人軍團,並立即掀起一場巨大的殺戮風暴。

    綠色光華隨著一把碩大的兵器在屍群中翻滾起舞,陰寒的火焰似有靈識般翩翩起舞,每一次跳動都必定有屍人倒下。

    也許魅幽羽看到這一幕會極為震撼,剛才施展冷焰技能還顯得力不從心的青年,此時卻是游刃有餘,劍隨身走,光隨風動,被後人喻為「紅蛇」

    的身影,比來自鬼界的屍人更加詭異靈動,八道綠色旋火不斷朝四周彈射。

     「哈哈!痛快啊!都來吧!再多一點,多一點才好……」

    近乎瘋狂的叫囂若是傳入伐越或盛宣誠耳中,其表情一定是莞爾。這便是赤熾的真性情,只可惜的人類軍隊已經完全潰敗了,梅子河西岸只剩下殘兵游勇,就連不怕死的武士們也沒有再堅持下去,沒有觀眾的舞台即使演出再光彩,也不會有太多人知道。

    相比之下,梅子河西岸的定陽山路戰,卻是所有人都為之矚目的大舞台。

    越過梅子河上的石橋便進入竭石崗地帶,道路隨著山勢而崎嶇起伏,盤旋錯落,只有河邊一段稍微平坦,其中包括樹林、灌木林、泥路、石路和山道等各種地形,許多地段非常狹窄,並不適合大規模行軍,正是伏擊的絕佳地點,而為後世稱道的「定陽山路狙擊戰」便發生於此。

    屍人擊垮錢伯平的七千人後,並沒有打掃戰場的打算,也沒興趣佔領西南大營,而是沿著官道一直往西,緩慢地進入竭石崗一帶的丘陵地帶。

    崎嶇的山路讓這些原本就行動不太靈光的屍人走得更慢,而狹窄的道路也限制了他們的前進腳步,龐大軍陣被壓縮在蛇形的狹窄道路上,乃至於後面的大部隊被堵在梅子河橋西,動彈不得。

    錢伯平雖然魯莽,卻也不是完全沒有貢獻,梅子河一戰為定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使伐越得以飛奔到定陽縣內,然而,事情的發展並不如他想像中那樣,因為他碰到了鷹莊的人。

    枯松峰,竭石崗上貼著盤山小路的一座禿石峰,峰頂被巨雷劈過,形成一個坑形平台,其中央的坑部有一個小水池,周圍寸草不生都是禿石,此刻卻點著幾堆火堆,不算強的火光映射出不斷穿梭的人影。

    伐越在這山路上不知穿行過幾回,卻是第一次站在這種角度俯視,即便星河燦爛,下方的山路還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忽然,一個黑影像獵鷹一樣從懸崖邊上一飛沖天,在空中翻了個跟斗後,穩穩落地,目光在微弱的火光中掃視一下,然後飛快地奔到一個婀娜身影之前。

     「大小姐,右軍督監戰死,軍陣已經崩潰,屍人的前部已經開始進入山區了。」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投向「大小姐」,而伐越也不例外,疾奔入定陽原本是讓人準備疏散,沒想到卻演變成一場山路狙擊戰,而指揮者還只是一名二十歲的嬌柔少女。

    軍方失利了,武士集團及時地挺身而出,這本也不奇怪,然而個人實力強大,缺乏團隊的武士集團能在短短時間內完成從出戰、選擇戰場,到安排戰法和準備作戰物資,如此卓越的安排都僅僅因為一個人的緣故。

     「命令各處迅速行動,慢了就會沒命,快!」

    在山嶺緊張的空氣中,飛揚著一把纖柔而剛毅的女性聲音,就像是一條絲線扯動著所有人的神經,幾乎所有人都在這聲音的牽扯下行動,無路可上的山頂平台不斷有武士上竄下跳,懸崖絕壁上滿是疾速飛奔的武士。

    火!如同一條巨龍在長長的山路上升騰,從竭石崗到定陽縣境內的虎嶺,一段大約三十餘里的山路完全變成了火把的世界,其中許多狹窄的地方更是堆著數十丈厚的柴火,只等屍人接近便放火攔路。

    伐越驚訝且欽佩地看著矗立風中的勃勃英姿││大軍來襲,軍方戰敗,民心與士氣都跌到了谷底,這樣的時刻,一般人都會想到暫避鋒芒重整旗鼓,因此安排疏散是非常合理的。

    然而,當這位少女出現並侃侃而談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推翻了舊思維,那剛毅堅韌而充滿自信的聲音,足以讓武士們熱血沸騰。

    他並非歧視女武士,事實上,許多女武士的實力人品都非常出眾,只是由於龍館清一色都是男性,因此在上位的女性幾乎絕跡,更多女性英傑則出自下層武士集團。

    悠檸,一位早已在定陽縣小有名氣的人物,出身定陽武士豪門鷹莊,父親悠鷹是定陽一帶有名的地頭蛇,為人爽快,豪氣乾雲,對朋友極好,因此四方來投的朋友甚多,暫居莊內的遊武士就不下二百人。

    鷹莊其實也是定陽東南一座銀礦與三座鐵礦的管理者,手下管理的礦民多達五千,加上礦民的親人,控制的勢力可達數萬,與西北的熊谷、西南的虎林並稱「定陽三豪門」。

    富庶的礦產收入讓鷹莊的實力越來越強,由於位處東南,直接與通往朝日城的山路相接,因此無法避免地成為屍人攻擊的主要目標。

    悠檸今年剛剛二十,還是位待字閨中的大姑娘,與父親豪邁雄壯的個性不同,剛柔並濟的她,在管理礦民的事務上,遠比父親更加得心應手。

    這兩年,管理礦民的事已轉交到她手上,可以說是鷹莊文治上的實際領導者。

    伐越凝視著悠檸的側臉,火光將玉脂般的面頰染上一層光輝,對於悠檸的故事,他多少有些了解。

    悠檸至今未嫁並不是人長得醜,相反地,她是個氣質優雅的美少女。

    前來求親者絡繹不絕,但百般疼愛的父親總想為她找一門更好的親事,看上前任東海監政司的兒子,可是就在成婚之前,不爭氣的男方竟然死在了花柳病上。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從此以後,悠檸便與婚姻二字無緣,因為地位高的,不願要一個定了親卻克死未婚夫的女人,而地位低的,也不敢要曾是龍館弟子的未婚妻,於是,悠鷹夢寐以求的龍館卻成了限制悠檸幸福的腳鐐,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在伐越思緒紛呈之際,山道的機關已經準備好了,只等山頂一聲令下。

     「伐大人,這樣的安排應該可以阻延上一段時間。」

    悠檸待人總是讓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事實上,這位溫柔的少女自懂事以來就從未發過一次脾氣,溫順地就像一隻小綿羊,但大事的決斷上卻有著鋼鐵般的膽魄。

    伐越默默地點頭。單從外表很難想像,如此一名清秀纖柔的少女竟然指揮了數千人,準備與幾乎所向無敵的屍人軍團殊死一戰,這份豪情與剛毅就連男子也並不多見。

    赤熾的身影忽然跳入腦海,那個像火一樣的青年,與這個剛柔並濟的少女倒是頗為相襯。

     「只要屍人確實怕火,我們的安排就一定可以打消屍人的戰意,如果能把他們打退就好了,即使不能,也足以給定陽爭取更多時間。」

    七十三處火牆獨立設置,對於人類而言,恐怕任何一個武士小集團都能輕而易舉地將之化解,然而,屍人的特性注定這不會是一場一面倒的戰鬥,至少參與其中的人們都不這麼認為。

     「來吧,屍人!定陽不是你們隨意肆虐的地方,我會讓你們後悔的!」

    攥緊拳頭的少女就像守護家園的女神,渾身上下都充滿聖潔的光輝。

    此時也有人正準備參與戰鬥,那便是赤熾。

    紅色長辮在高速甩動瞀瞉睼瞁,瞉睼瞁瞄就像獵豹的尾巴保持著身軀平衡,由於速度太快,在外人看來就像是一條紅蛇在雪地上滑動。在他身側不遠處,魅幽羽的黑髮隨風疾舞,衣袍也隨風飛動,星光下整個身軀不成人形,
就像幽靈般飄動,氣定神閒的姿態,就像在自家後院散步一樣輕鬆。

    接近錢伯平等七千人戰死之處,兩人停下腳步,淡淡星光照映出一幅淒慘的畫面,到處都是死屍,而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兵刃橫七豎八地插在地上,旌旗無力地在風中掙扎,空氣中充斥著死亡氣息。

     「晚了!」赤熾皺了皺眉,拼命趕來戰場,只可惜一切似乎都已經太遲,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黑色洪流在大地上掀起一道巨浪,瞬間便吞噬那螳臂擋車的一撮人,心都揪了起來。

     「殺完了?」幽靈般的黑影再次出現在身側,淡淡的目光望向西南方,看到屍人移動的方位時,秀眉微微一蹙。

    赤熾依然無法平息心中的激盪,上一次他並沒有看到真正的戰事,而是在一切結束之後才趕到現場,但這次卻是親眼所見,雖然只是一盞茶的工夫,戰爭的慘烈與殘酷完整地呈現在眼前。

     「這麼快?西南大營好像有七千人駐留,怎麼這麼不禁殺?」

     「可惜你不在啊!」赤熾忍不住反擊一句,即便主動出擊有些莽撞,至少戰死的士兵是值得尊敬的。

    讓他驚愕的不止於此,屍人軍團並沒有朝西南大營進軍,而是直接湧向梅子河以西茂密的樹林地帶,似乎有一種奇特的力量正在牽引他們的行動。

    而魅幽羽也在留意屍人主力的動向。屍人的行動方向很清晰,沿著雪路往竭石崗而去……想到這裡,他的瞳孔忽然一縮。

     「他們居然佔領軍營,這是要去哪?」

     「定陽。」

     「他們要攻城!」赤熾倏地一驚。

    魅幽羽煙眉微蹙,屍人的行動非常奇怪,如果說要攻打城池,上林、平谷等地應該都有軍隊,但屍人只往定陽方向而去,似乎有什麼力量正在牽引著他們。

    難道,有人刻意要引屍人向人類進攻?莫非是她……

    一絲靈光突然閃入腦海,魅幽羽彷彿領悟到什麼,嘴角牽著一絲微笑,神色更是悠然自得。

    站在鬼界的立場,只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即可,人界的得失與否並不重要,所以一直以來都在試圖讓人界大軍攻打朝日,從而誘出屍人軍團的主力,並趁機找出屍人入侵人界的真相。

    然而,人界內部紛爭不斷,即便大敵當前也忘不了內鬥,因此讓大軍攻擊朝日城,倒不如引屍人軍團攻擊人類勢力更加直接。

    好聰明的女人,居然敢挑動如此龐大的戰役,不過……看來要小心約束她一下才行!

    黑夜中,赤熾並沒有留意到魅幽羽神情的變化,整個人都籠罩在軍人慘敗的淒美氣氛中,心潮不斷澎湃起伏,四處張望了一陣便往西南大營去,並沒有註意到魅幽羽往相反的方向奔走。

    偌大的西南大營空空蕩盪,充滿了死亡氣息,凋零的感覺甚至比朝日城更加恐怖,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原本生機盎然的大營就變成了這樣,連赤熾這樣非感性的男人也不免有所感傷。

     「救……命……」

    側面傳來微弱的呼救,赤熾身子一晃便閃到一座營房的入口,發現門口挨著一名軍官打扮的男子,臉上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簡直就像鬼人的臉,全身上下不斷抽搐著,牙齒不斷碰撞,發出咯咯聲響。

     「餵!放鬆點,到底怎麼了?」

    也許是見到活人,軍官的反應稍微減緩,抬眼看了看赤熾,肩上那把巨大的兵刃似乎給了他不少信心。

     「你……是誰?」

     「我……是龍館的人,屍人要往何處去?」

    聽到龍館,軍官稍稍平靜了些,指著竭石崗的方向顫聲道:「他們好像往定陽去了……」

    果然是定陽!赤熾朝西看了一眼,此時,追截屍人軍的前鋒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算了,殺多少是多少,最好能把屍人軍團的目標引到別處。」

     「轟隆!」

    山道間突然傳來一陣轟鳴,那是屍人不滿狹窄的山路轉角憤而劈路的響聲,在寂靜的黑夜中分外清晰,地點離第一道火陣大約只有百丈之遙。

     「點火!」悠檸回首點了點頭。

    隨侍在身側的,是鷹莊二位副莊主之一的忍謙。領受命令後,他高舉粗大的右臂,揚了揚手中的火把,崖邊早已準備好的大木堆立時被點亮了,澆了油的木頭燒得極旺,將漆黑的山頂照耀得亮如白晝,在漆黑的群山間猶如明燈般地指揮戰場。

     「刷!」山道最東側的第一道火幕被點燃了,位於一片灌木帶之間,熊熊大火堵住只有二丈寬的道路,兩側都是密集的灌木,雖然不高卻十分難走,屍人前鋒部隊頓時停頓了下來。

    站在山頭俯視可以清楚地看到戰場情況,火光中密密麻麻的身影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除了伐越,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屍人軍團。

    在山路的第一堆火點燃時,赤熾已經乾掉了至少五百具屍人,冷巨表面被染上一層黑色污漬,那是用烈火焚燒腐肉時留下的痕跡。

    敵陣浩大,聰明的他並沒有如勇士般殺入敵陣,因為無論攻速還是移動的速度,屍人都遠遠比不上他,只要不陷入包圍,屍人的攻擊很少能攻到他身上,因此遊走在外圍不但安全,還能保持單方面屠殺的優勢。

    當然,這一點必須建立在不遇上精英屍人的前提下,因此更需要遊走外圍,畢竟在漆黑的環境下作戰更具機動性,一旦遇上精英屍人便可以立即避開。

    黑夜中,紅色身影在海水般翻湧的屍人大陣外圍,劃出一條條十分詭異的弧線,就像是一艘小漁船在近灘捕魚,一旦風浪掀來,立時就可以回到安全的陸地上。

    小針般的攻擊,對屍人軍團這條巨蛇而言並不致命,卻疼痛難忍,尤其是赤熾的火系攻擊,法陣之火與冷焰交替使用,許多屍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化成了灰燼,當然,這樣的攻擊方式也製造出極多陰華,這是赤熾暫時無法攻擊的層面。

     「刃殺。狂」、「星。落雷」、「逐浪。雪」、「幻雨。無界」……

    一招招強烈的攻擊如排山倒海般攻向屍人,在將近一個半的時辰裡,赤熾一直處於全力施為的狀態,竟然沒有停過一刻,如此強大的持戰力雖足以震撼任何武士,可惜周圍沒有任何觀眾,而初戰時還在河中觀望的殘兵,也早已溜走了。

    赤熾卻打得興致勃勃。沒有比實戰更好的修煉方式,以一人之力戲弄龐大的敵軍,智慧、實力、判斷力、洞察力、分析力和決斷力缺一不可,剛剛領悟「冷焰系」的第一門絕技「綠焰。龍旋」大發神威,所殺的屍人中,大約有一半都是死在這一招。

     「來吧!讓你們這群屍人看看英雄是怎麼誕生的,給我死吧!」

    黑與白,也許永遠都是對立的,正如黑夜與白晝,一個升起而另一個必定西沉。充滿血雨腥風的漫長夜晚吞噬了無數生命,卻也不得不被天邊泛起的白光驅逐,整個大地突然亮了,雪晴後的第一個黎明,蔚藍的天空美麗得像一幅畫。

    習慣黑夜的雙眼突然感到一陣刺痛,赤熾用力眨了眨眼,身子朝後方連竄數十丈,拉開與屍人的距離,讓眼睛有足夠的時間適應光芒,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後,視線恢復正常,眼睛朝東方望著,冉冉升起的旭日釋放出璀燦光芒,陰沉多天的天空再次露出了笑容。

    這是大雪之後第一個晴朗的早晨,黑夜撩開了戰爭大幕,而清晨之後又會是怎樣的一幅景象呢?

    他又望向屍人大軍,心頭突然打了一個突,瘋狂殺了一夜,此時才真正感覺到屍人軍團的龐大,一眼望去屍人就像洪水般湧來,整個眼眶中,除了屍人就只有天空,連朝日城都被遮住了。

    赤熾強烈如潮的瘋狂戰意,隨著白光突然消失了,沸騰的血液也似乎瞬間墜入冰窟,而早已沒有綠光的冷巨停了下來,被輕輕地放回肩頭。

    屍人從三面合圍,西面是冰冷的梅子河,赤熾發現自己就像是大海中的礁石島,被重重圍困在正中央,周圍是一層又一層的屍人,即便躍至三丈高度也看不到包圍圈的邊緣。

     「還真是挺恐怖的!」他摸了摸額上的冷汗,心裡又湧起強烈的自豪感,叉著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果然有英雄的潛質,一個人就把屍人軍團扯離官道,英雄啊英雄!」

    事實正如這番狂言所示,一人之力竟分裂了屍人軍團,簡直是奇蹟,雖然其中包含了種種智慧、技巧、勇氣和幸運,但它終究被記錄在史書上。

    得意歸得意,屍人沒有打算讓他永遠得意下來,包圍圈越縮越小,除了跳入冰冷的梅子河就只能從正面突破,就算赤熾再狂也不會這麼傻。

     「不會吧!大清早就跳河,這麼冷的天,滋味一定不好受……」

    就在此時,緊緊壓迫的屍人陣式突然引起一陣騷動,風聲中隱約傳來喊殺聲,赤熾聽了,精神頓時一振,看了一眼西面,聲音似乎從朝日城的方向傳來,雖然看不到任何身影,但屍人軍陣的變化足以說明一切。

     「來的正是時候,太棒了。」

    他把冷巨往河中一扔,巨大的鋒部直插入水,柄部露出水面,他輕輕一躍便跳上了柄部,憑藉河水阻擋屍人追殺。

    屍人雖不畏水卻意外地沒有追下水,只是在岸上徘徊,大約過了一刻鐘,突然如退潮般往朝日城的方向退去。

    赤熾長長地鬆了口氣,卻沒有動彈,依然矗立在冷鉅的柄部觀望。

    黑色巨潮消失了,留下梅子河東岸整片的泥濘之地。

    原本被積雪覆蓋的大地一片泥濘,散落著數不清的屍塊,簡直就像是兩軍大混戰後所留下的戰場。

    看到這樣的景象,曹騎和騎兵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錢伯平的大軍昨夜在此大戰屍人,但當曹騎發現了赤熾後,才知道這一切是他一個人幹的。

     「這些都是……你敢的?」

    單是河岸邊就不下五百具屍體,曹騎臉部不經意地抽搐著。別說是擁有戰力的屍人,就算任人宰割的雞,要想殺掉五百這個數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只是河岸一帶。

     「為了英雄之名,多殺幾個也是應該的。」赤熾伸了個懶腰,又揉了揉快要僵化的脖子,一夜大戰實在有些累了。

     「不過好像沒什麼觀眾,實在太可惜了。」

    赤熾露出一臉苦笑,喃喃自語道:「早知如此,我就讓人在河西岸搭個看台,多找點人來看戲。」

    曹騎放聲大笑,赤熾的爽朗與率直,比勇猛的戰力更讓人喜愛。

    然而赤熾作夢也沒有想到,此役自己沒得到什麼便宜,倒是曹騎之名紅透了半邊天。

    他是第一個率軍攻入朝日城的將軍,雖然城內外沒有任何抵擋,也沒有順利佔領城池,但與錢伯平的慘敗相比,曹騎的戰果無疑挽回了軍方喪失殆盡的顏面,尤其在諸勢力爭奪利益和權力的時刻極為珍貴。

    回到軍營,赤熾驚訝的發現曹騎所到之處竟是山呼海嘯,英雄之名竟落在這位粗獷的將軍身上,實在是始料未及。

    當然,他生性豪爽,對朋友更是親如兄弟,眼見士兵們三呼英雄,心中沒有半點不快,反而替曹騎感到喜悅和興奮。

     「哈哈!我們的大英雄,這下你可出名了,要是你不連升三級,我就不姓赤!」

    爽快真摯的聲音讓曹騎分外感動,雖然也想擁有功名,但奪取朋友的功勞絕非他的本性,當士兵們呼喊「英雄」之時,他的第一個感覺不是喜悅而是恐慌與羞愧,竊取別人的功績對他而言,簡直就是恥辱。

     「老弟,對不起……」

     「對什麼不起,他們又沒說錯,你是第一個領兵殺入朝日城的將領,這一點誰也無法改變,這個英雄你是跑不掉了,快笑一笑!」

     「這……」

     「這什麼!」赤熾瞪起了眼珠,「兄弟,我可是累了大半夜,你要是不要這大功,可真的對不起我了。」

    曹騎知道此言沒錯,可怎麼想怎麼彆扭,心裡總是放不開,倒是前來迎接的盛宣誠,一句話便解開了他的心結。

     「我說曹騎,你要謝他直接把他扔到酒缸就行了。再說,七千人戰死,整個西南大營都被殺乾淨了,軍方簡直就是顏面掃地,難得有你這場大功勞,算是找回一點顏面,你要是讓了,估計他們會找熾老弟的麻煩。」

     「是啊!別把功勞讓給這紅毛猴子,看到他這鬼樣子,誰也不會相信他是英雄!」織魚朝赤熾做了鬼臉。

    曹騎這才解開心結,含笑接受士兵們的歡呼。

    當然,赤熾也不是一味謙讓,當伐越帶著「定陽山路狙擊戰」大捷的消息歸來後,赤熾心中的不爽便爆發了。

     「悠檸?哪來的臭丫頭,竟然搶了我的鋒頭,白拼一夜,這回這是虧了血本,呀呀呀呀!」

    赤熾氣得差點揪自己的頭髮,忿忿一跺腳,轉身氣沖沖地就往外走,捲起袖子的樣子簡直就像要趕去找人拼命。

    伐越並不知道赤熾昨天的輝煌戰績,卻見證了指揮若定的悠檸,神色頗不以為然,直到曹騎和盛宣誠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完,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隨即聯想到輕易獲勝的山路狙擊戰。

     「原來如此,難怪山路的屍人數目比想像中少了許多,熾老弟果然是英武啊!」

     「有個屁用,風光都給女人佔了。」

    伐越倒也替赤熾不值,然而,對悠檸的良好印象並沒有改變,含笑勸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多想了,其實悠檸那姑娘也算得上是女中英傑,如果有機會,你們也應該去見一見,那是一個美麗、聰明,同時也擁有膽識和勇氣的女孩。」

     「女孩?」赤熾撇撇嘴,不屑地看著他,覺得這不過是安慰之詞:「不是醜得像豬窩的大媽?」

     「嗯!才二十歲,寧靜纖柔,氣質文雅,平時只喜歡看書,根本不曾指揮大軍作戰,但到了關鍵時刻卻能挺身而出。那堅毅的表情,我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伐大哥這麼推崇,看來真是個非常難得的姑娘。」赤熾斜眼瞟著伐越,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是美女嗎?是美女我就讓她,不然我就到那個什麼鷹莊去。」

    眾人啞然失笑,果然是典型的赤熾式回答,只要碰上美女,再大的虧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忍下來。

     「這傢伙屬狗臉的,說變就變。」

     「他是色鬼,天生的小色鬼!」織魚狠狠瞪了赤熾一眼。

    赤熾聳了聳肩,一擰頭先走了。

     「你要去哪?」

     「廢話!打了一夜就算神仙也該睡覺了。對了,有酒的話給我弄一壺,可惡,氣死我了,我才是英雄!」

    伐越和盛宣誠相視一笑。喜便是喜,怒便是怒,赤熾率直爽朗的個性讓與他相處的人非常輕鬆。

    曹騎親眼見到赤熾大戰的場面,也替他被一個小女子遮住了風頭頗為不值,忿忿不平地道:「他的確是英雄,昨夜要不是他拼一人之力扯開屍人軍隊主力的移動方向,「定陽山道狙擊戰」絕不可能那麼輕易成功。 」

    伐越輕輕一嘆,感慨道:「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是人類對鬼界的全面勝利,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插曲,看來要打倒屍人軍團還很遙遠。如果沒有赤熾這個笨蛋把敵人引開了,恐怕七十三道大火也未必能阻擋屍人的腳步。」

     「引?」盛宣誠用盡了想像力也無法想像,如何把正在行軍中的龐大敵軍引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所以我才說,沒有赤熾的功勞,竭石崗的那些傢伙早就完蛋了。」

    曹騎一副為赤熾打抱不平的表情,逗得身邊二人都樂了,伐越笑著調侃道:「想不到我們的曹大督監如此看重赤熾那小子,真難得。」

     「我是不服,兩份功勞,我這一份是熾老弟讓的,為了避免軍方的麻煩也沒法推辭,但是另一邊……」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熾老弟是就算用千層冰雪、也無法遮去光輝的太陽,擔心他不會發光,還不如擔心有多少人被他灼痛了。」

     「那第一個一定是小魚兒!」

    三人對視了一眼,隨即放聲大笑。

     「小宣,下午陪我去趟鷹莊參加慶功大會。」

     「好!」

    平谷縣城,龍館臨時總部。

     「啪!」藤忍一把將手上的茶杯砸得粉碎,臉色鐵青地瞪送信的龍館弟子,陰鬱的雙眼透著要吃人的目光,嚇得報信人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竭石崗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屬……屬下……不……不知道!」

     「廢物!打聽清楚再來禀報!」

    如釋重負的弟子撒步就跑,生怕慢一步都會被殺死。

    藤忍紅了雙眼,就像一頭快要發瘋的野獸,但事實上,讓他惱怒的不只是野武士的成功,還有同僚的無能。

    昨夜,盛宣誠送來消息時他並不在平谷,而是去了靖安府,當時處理事情的參議們誰也沒有在意,甚至幸災樂禍地指望軍方一敗塗地,因此錯失了大好機會。

     「大哥,消消氣!那些屍人都是廢物,讓野武士佔點小便宜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直接拉上主力給他們狠狠一擊,一定能把麵子挽回來。」

     「你懂什麼!」

    藤忍瞪了族弟一眼,心裡不免生出缺少一個好幫手的念頭,雖然親信眾多,但真正有帥才之人實在不多,這個族弟充其量不過是頭獵犬而已。

     「屍人出擊了,這才是問題所在,如果事情局限在朝日城,我們還有藉口說地裂變動,如今屍人都打到身邊了,龍館若是再無作為,這不就給朝廷收回權力的口實嘛!」

     「情況已經這樣,想也沒用,不如全力出擊,只要把屍人壓制了,不但揚我威名,軍方的勢力也能被壓下去,他們可是損失了七千人,加上上次一戰,已經有一萬五千人死在屍人軍團手裡了……」

    藤忍心中一動,族弟雖然粗魯衝動,做事不經大腦,但這話倒是不錯,軍方的威名大大受損已是不爭的事實,如果龍館可以立下不世之功,朝廷也要顧忌功勞與名望。

    此時,召來議事的三十名參議魚貫而入,神色都相當凝重。

     「區區野武士就把數以萬計的屍人打得片甲不留,軍方一勝一敗,雖然西南大營的七千人全軍盡沒,但西北大營的曹騎卻領兵殺入了朝日城。

     「那些不知廉恥的傢伙,居然大肆吹噓這是連動作戰的效應,七千人的狙擊就是為了曹騎的突襲,無論是不是事實,這件事都會大大提升軍方的影響力,而所有勢力中,只有我們龍館一兵未動。」

    參議韓焉楚的話,撥動了人們心中的那根刺,哪怕失敗也不能碌碌無為,這是參議們達成的共識。

    藤忍冰冷的目光橫掃一圈,淡淡地道:「事已至此,我們不需要考慮過去的事,只要想著如何挽回丟失的顏面,當然,如果你們不介意軍方那些低能的武夫在你們面前指手畫腳的話,什麼都可以不作。」

     「我們也出擊吧!」

    藤騎氣沖沖地跳了起來。他一直沒把屍人放在眼中,至今沒有出手完全是因為藤忍過於謹慎的緣故。

          藤忍擺擺手,此刻再出擊爭功的痕跡太明顯,而且屍人受到重挫後困守朝日城,龍館弟子在精不在多,以這樣的實力攻城不會有任何效果。

     「我倒有個主意。」

    眾人把目光甩向角落,那裡坐著一名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渾身上下充滿書生氣,像是一個不求功名但求浮生的閒雲居士,然而,認識他的人知道這是笑裡藏刀的典範,其人生性陰沉,陰險度更在藤忍之上,只是家世出身不如藤忍。

     「若泉大人,不知你有何高見?」

     「攻城掠地不是龍館的強項,而單純的軍事作戰也沒有意義,我們又不可能去攻城,因此要想讓龍館的威名遠播出去,就必須製造出適合我們作戰的氣氛和環境。」

     「說下去。」

     「大家覺得,什麼樣的戰鬥才最適合我們?」

    韓焉楚沉聲道:「我們是精英隊伍,而單打獨鬥的強者,最好就是直接挑戰屍人軍團的領袖把他擊倒,只是……」

     「韓大人所言沒錯,龍館要想維持威名與權力,只有擊倒屍人軍團的首領這一個方法。」

    藤騎忍不住譏笑道:「若泉大人要找朝日城挑戰嗎?」

     「可惜我不會說豬話。」若泉淡淡一笑。

    綿里藏針的反擊讓藤騎暴跳如雷,卻被族兄用眼神壓住。若泉生性記恨,與他鬥就算贏了也不會有任何好處,甚至還要弄得兩敗俱傷,因此藤忍雖然討厭若泉,卻從未與之交惡。

     「我們來組織一場競賽吧!」

     「競賽?」

     「殺屍大賽!」若泉微微一笑。

    陰沉的聲音迴盪在狹小的議事廳內,然而內容卻比聲音更加陰森,一個讓千萬人血灑戰場的議案便形成了。

    竭石崗之戰,對絕大多數人而言才是朝日事件的揭幕戰,軍方小勝了,野武士大勝。

    西南大營的七千人只剩三十三人,但曹騎突襲朝日挽回了顏面。

    野武士集團幾乎毫髮無傷,卻讓成千上萬的屍人在竭石崗的山道上化為灰燼,豐碩的戰果讓鷹莊和悠鷹悠檸父女名動四方,立時成為野武士集團的代表名詞,霎時,小小的定陽城成了青龍大地的太陽。

    軍方、朝廷、龍館和野武士集團,四大勢力匯集在朝日城周圍,原本地位最低的野武士集團卻先拔頭籌,取得無可置疑的輝煌戰果,與此相比的是軍方的慘敗及龍館的無能,無疑給這兩個上位勢力狠狠一記耳光。

    原本四散的野武士集團開始向定陽城匯集,丘陵小縣驟然間成為野武士的大本營,與平谷的龍館總部、殘存的四大軍營分庭抗禮。

    然而,突如其來的大戰,給東海之濱帶來旺盛的戰意與近乎瘋狂的自信,原本就以熱血好鬥著稱的野武士們,都被這場大勝深深刺激了。原本的下位勢力居然搶去上位勢力的風頭,讓好戰的情緒完全顯示出來,就連鷹莊莊主悠鷹也不例外。

     「從現在起,鷹莊是青龍第一莊,天下第一莊!」

    歡呼聲如同雷鳴一般,莊內每個成員都受強烈的自豪洗禮,戰意空前,口出狂言要憑一莊之力收復朝日者不在少數,就連悠鷹也興奮地有些忘乎所以。

    庭院的角落,悠檸靜靜地坐在藤椅上,手捧書悠閒地讀著。

    離開指揮者角色的她,與普通的大戶小姐沒什麼區別,單看這楚楚動人的身影,誰也不會想到昨夜在竭石崗上,她是如何像女王一般指揮若定,把千萬屍人殺得片甲不留。

    她就是這麼一個少女,需要她的時候她就站起來,勝利喜悅對她而言不過是讀書時的一杯清茶,喝完就算了,不必在意餘香能維持多久,這是一種十分難得的氣質。

    庭院內,許多青年男子關注著這個纖柔的身影,傾慕的眼光幾乎隨處可見,仰慕英雄並不恥辱,反而是一種驕傲,但做為被仰慕者感覺卻截然不同。

    一天前,這些青年男子的臉上還是另一副面孔,也許並不是所有人都一樣,但她還是不太舒服,可這樣的慶功場合又不能不參加,只好妥協。

    悠檸翻了身,把背對著庭院,用意無非是避開那些有些噁心的愛慕眼光,然而鍍上英雄之名的金色身影,哪怕只是背部也能讓千萬人傾倒。

     「檸兒!」

     「什麼事?」悠檸頭也不回地輕輕應了一句,柔柔的聲音讓許多人骨頭都酥了。

     「聽說有很多武士要來投奔我們,過兩天我們就直搗朝日城吧!讓那些自以為是的龍館和將軍們去死吧!」

     「我不想送死。」淡淡的一句話,就像一盆涼水,澆透了被勝利之火包圍的人們。

     「怕什麼?」

     「沒什麼,只是昨夜的敵人是被燒死的,不是被我們殺死的,如果不明白這個差別……算了,懶得多說!」

    慵懶的聲音並不代表慵懶的思緒,纖柔的少女有一個冰雪聰明的大腦,昨夜屍人的動向一直讓她感到奇怪,讓七千人全軍覆沒的龐大屍人軍團居然只來了一兩萬人,雖然數字上足以嚇人,但實際戰力卻比想像中弱了太多,而且沒有後續的部隊讓她非常奇怪。

    悠鷹愣住了,悠檸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如果直接刀兵相加,鷹莊必敗無疑,只是大勝之後所有人的自信心暴漲,沒有能聽進這樣言論的人。

     「莊主,伐越大人來了!」

     「哦!那個龍館弟子?嗯……讓他進來喝杯酒吧!」悠鷹的聲音充滿不屑,不經意間撇了撇嘴,若不是念在伐越昨天通風報信的功勞,大有拒之於門外的意思。

    昨天還被龍館死死壓在下層,一夜之間似乎跳到了上層,強烈的自尊心產生強烈的抗拒心理,尤其是在勝利的優越感刺激下,這種心理就像毒劑一樣侵入骨髓,把原本豪邁不羈的英士變成自命不凡的人。

     「什麼龍館,不過是沾上了皇家血脈而已,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其他人似乎也受到感染,提到龍館這個名字時,不再有以往的崇敬感,甚至還有人流露出輕蔑之意。

     「現在是我們的時代了,我們才是青龍國乃至人界大地的守護者!」

    副莊主象拔的氣焰甚至比悠鷹更狂,古銅色的臉完全被驕傲的光輝遮蓋。

    相比之下,忍謙要平和許多,卻沒有多說什麼,這種時間提出相反的意見無異於自討沒趣。

     「我們是大地守護者!」象拔振臂高呼,滿院的人除了嗤之以鼻的悠檸以外都叫囂著。

    伐越隨著引領慢步走著,雷聲般的群吼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心裡頗不是滋味。原本他並不在意誰取勝,只要阻止屍人前進的腳步便是勝利,此刻卻不由自主地覺得這場勝利來得太輕易了,若是野武士集團從此變得不知天高地厚,必然會引來巨患。

     「這些狂妄的傢伙……」隨同而來的盛宣誠,氣得臉都漲紅了。

     「小宣,不要衝動。」伐越按住他的肩頭。

    盛宣誠雙手攥著拳頭,忿忿不平地道:「被朝廷那群文人算計也就罷了,至少他們有那權力,可被這些無知的鄉下武士嘲笑,簡直是一生都洗不去的污點!」

    伐越笑了,盛宣誠身上也有其他皇族年輕一輩共有的缺點││自負高傲,但現在的盛宣誠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武士,擁有強烈的武士自尊感,並以此做為判斷事情的標準,而不是血緣和身分,短短數日竟有這種變化簡直就是奇蹟。

    踏入庭院,伐越立即覺得氣氛與昨夜截然不同,空氣中充滿了大戰之後的驕矜,目光掃過眾人臉上時,換來的眼光沒有太多尊敬。龍館弟子的優越感在此刻已經蕩然無存,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平等對待的關係並不是壞事,只是被人用輕蔑的眼光看著,就是另一回事了。

     「無禮的傢伙!」盛宣誠彷彿也沾染了赤熾的毛病││不平則鳴。

    副莊主象拔輕笑著走下台階,邊走邊道:「收起你們那套吧!龍館已經是日暮西山了,別想在我們面前再擺什麼龍館弟子的架子,我們不吃那套!」

    伐越心中冷笑,龍館還沒正式出手,居然就被看成是日暮西山了,這些傢伙真不知道天高地厚,野武士畢竟是野武士,狹窄的認知束縛了他們的判斷能力,這一點他們遠不如纖柔嬌弱的悠檸。

     「沒錯!看不慣就滾出去,龍館弟子到這裡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滾出去吧!這裡是天下第一莊,不是龍館弟子撒野的地方!」

    伐越和盛宣誠何等受過這樣的羞辱,原本是懷著善意前來慶賀鷹莊的巨大勝利,卻無故被人羞辱,心態上的反差更大,怒氣就像火山噴發般,就連沉穩的伐越也幾乎被無法控制的怒火侵吞了。

    院內的人也感覺到兩人的殺氣,紛紛拔出兵器相向。在他們看來,這是反抗上位者的機會,也是一吐長年積怨的機會,一雙雙冷漠的雙瞳足以說明他們的心態。

    悠鷹沒有阻止這一切發生,而是雙手抱胸站在台階上靜靜看著,雙瞳如鷹目般凌厲,眼角的皺紋突然張開,就像老虎的眼睛。如今自信心極度膨脹的他,也有了挑戰龍館地位的慾望和野心。

     「父親,我想請兩位客人去我的院子喝茶。」

    悠檸突然坐了起來,溫柔的笑容讓任何人都無法拒絕,而這樣的溫柔,也瞬間化解了空氣中的緊張。

    或許是為了向這位少女示好,那些傾慕者首先收起武器,其他人也都放棄了原本充盈的戰意,然而,看著伐越二人的目光並沒有任何改變。

    悠鷹對女兒完全是一個慈父的形象,從未拒絕過任何要求,此次也不例外,而且事實上,伐越二人的身分並不足以引起他的興趣,除非是龍館館主或藤忍這樣的人前來。

    進入房間後,悠檸親自為二人烹茶,並端到兩人面前。

    清幽的茶香與溫柔的笑容,就像是春天的暖風化去二人心中的冰雪,都不由自主地綻放出笑容。

     「不好意思,讓你們受委屈了,不要生家父的氣,他們還處於瘋狂的狀況,應該很快就沒事了。」

    春風般的感覺讓盛宣誠感覺到身子懶洋洋的,突然沒來由的臉紅,吶吶地道:「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想不到那樣的父親,會有這麼聰明美麗的女兒。」

    悠檸嫣然一笑。

     「小姐昨夜英姿勃發,風采照人,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伐越大人,大家都以為昨夜我們大勝,其實我覺得不過是放了幾把火而已,根本不足以動搖屍人軍團的根基,況且那些像木頭一樣的屍人也不像什麼精英…… 」

    伐越對悠檸的洞察力和分析力相當驚嘆。

    盛宣誠聽到這事顯得忿忿不平,哼了一聲道:「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以為自己建立了什麼蓋世奇功,沒有熾老弟扯開了屍人主力,定陽城早就被潮水般的屍人大軍淹沒,這些無知的傢伙還在沾沾自喜,遲早會因此完蛋……」

    一連串的嘮叨完全解開了悠檸心中之謎,漂亮的雙眸突然綻放出奇幻般的光芒,「主力被引開了嗎?原來如此,我就覺得奇怪,屍人為什麼沒有後續部隊,原來有人為我們分擔了壓力。」

    盛宣誠重重點頭,捶著桌子道:「這場戰爭真正的英雄應該是熾老弟,以一人之力面對海洋一樣龐大的屍人軍團,死戰了一個多時辰,硬生生把屍人大軍的方向引開原來的路線。那是何等氣概,那些小家子氣的傢伙是絕對不會有那種氣魄的。」

    說著,他拿著茶杯一口灌了下去,忽然想起這是悠檸親手烹的茶,這樣粗魯的灌入口中實在無禮,臉刷的紅了。

     「沒事,你喜歡喝就好!」悠檸善解人意地投以微笑,讓盛宣誠的臉紅得像熟透的桃子。

    這小子想不到也有這樣的一面!伐越一直在偷笑。

     「伐越大人,那個……叫熾的是個怎樣的人?很強大嗎?」

     「強大?恐怕只有天知道,那傢伙最擅長的就是惹麻煩……而且還是一堆不知道怎麼解決的麻煩,總之就兩個字││頭疼!」

    盛宣誠頭點得像雞啄米,連連稱是。

    悠檸抿嘴笑得很開心,對二人口中那個讓人頭疼的男人頗為好奇。

    伐越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那傢伙就像太陽,小姐則像是清爽的秋風,你們要是能合作一定會是不錯的組合。」

     「是嗎?」悠檸淡然而大氣,略顯哀愁的回應,讓盛宣誠心中一酸,彷彿也感受到哀愁,同時大為驚訝,這個渾身都充滿智慧的少女,居然也有讓她憂愁的事情,實在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情。

    伐越隱約猜到一些,心中微微一嘆。

    悠檸嫣然一笑,神色又恢復正常,「其實,伐越大人也是昨夜大勝的關鍵,正是大人提供屍人的資料,才有了後來的戰役,如果說,竭石崗的勝利是鷹莊與伐越聯手的結果,一點也不誇張,可惜大家……」

     「沒什麼,我們只是來慶賀勝利,得到小姐如此盛情的款待,已經相當榮幸了。」

    伐越品完了最後一口茶,含笑放下茶杯,「如果有機會,一定再來拜會小姐。」

     「伐越大人,憑你的智慧,鷹莊獨自面對朝日城有多少機會?」

     「零!」

     「我也這麼想,但是……」悠檸不安地看了一眼房門。

    伐越點點頭,悠檸擁有成為優秀策士的潛力,卻不會成為領袖。這不是能力的緣故,完全取決於性格,看到她慵懶的坐姿就可以想到這一點,因此他才覺得,赤熾的光輝與她的柔性應該是完美的組合。

     「大勝之後,屍人應該會安靜一些,不知小姐是否有興趣出去逛逛?

    現在朝日城相鄰的府縣人流極多,無論城內城外都十分熱鬧,可以說是千古難覓的景象。 」

    悠檸自然知道因為朝日城事件,定陽的人口多了將近一半,趕來看熱鬧做生意的人多不勝數,連城外的荒地都蓋起了房子。

     「伐大人帶路嗎?」

     「榮幸之至。」

     「那……我們去哪?」

     「有些人對朝日事件有不一樣的看去,也許你會有興趣聽一聽。」

     「那個熾嗎?」悠檸從笑容中捕捉到那一絲狡黠,卻沒有立時拒絕,低頭思索了片刻突然站起,嫣然道:「也許我也會感到頭疼,不過梅子河之戰的實情實在讓我好奇。」

    次日清晨,悠檸在伐越的引領下,乘著牛車離開鷹莊。

    除了通往朝日城的山路,其他路上都不斷湧現趕往鷹莊的野武士們,或獨自一人,或三三兩兩,甚至整個門派,鷹莊此刻就像磁石一樣,吸引著無數聽到「定陽山路狙擊戰」的野武士,道路也因此顯得擁擠不堪。

     「讓開!讓開,不要擋路,這是鷹莊大小姐的車子,鷹莊大小姐昨夜大破屍人軍團的故事聽過沒有……」

    鷹莊的威名,讓趕車的車夫都擺出一副耀武揚威的臉色,簡直就像是給皇帝駕車似的,助長這種氣焰的,還有聽到叫喊聲投以崇敬目光的人們。

    伐越和盛宣誠縱馬跟在後面,在外人眼中像是鷹莊的保鑣,伐越倒是沒什麼,可盛宣誠實在有些不爽,雖說悠檸給他留下極大的好感,但皇家血脈的身分依然左右著心緒,實在看不慣這種一朝得志便忘乎所以的傢伙,臉色不禁沉了下來。

     「不要想太多了。」伐越安撫道:「名聲是什麼?這就是最好的解釋,一朝成名天下響,武士一生不就是為了這個,人之常情嘛!」

     「檸大小姐是不錯,但是……」

     「你啊!還是放不下架子,要是熾老弟在此一定不會這麼想。」

     「那傢伙……」盛宣誠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緩慢行進的牛車,嘴角忽然抽搐了下,腦袋也耷拉下來:「他肯定會說,為美人護車是天下男人最幸福的事情。」

     「沒錯,他還會像僕人一樣,扛著大劍扶牛車慢慢走,然後大聲嚷著讓路,絕不會像我們這樣高高坐在馬背上。」

     「那個臭小子,見到美女就忘了自己是誰,天生的小色鬼!」

    牛車走得很慢,讓悠檸可以更安穩地坐在車中讀書,因此她每次出行都偏好乘牛車,但今天的她卻有些心不在焉,右手托著腮幫子,眼睛盯著左手的書,思緒卻早已飛到遠方了。

    車外兩人的對話清楚地傳入她耳中,也引發了另類的沉思。

    色色的青年、威風八面的勇士,一個威武,一個惡俗,那個叫赤熾的男子到底是哪一種形象,真是讓她好奇。

    鷹莊到上林軍營不算很遠,卻不好走,最快的方法就是走梅子河進入朝日城邊界,並沿著河東穿過空曠的郊野。然而,這條路線存在一定的危險,車夫根本不想走這條路,而車後那一百名莊丁護衛更是不願。

    他們堅持穿過定陽西北的草鞋山再折往東北方,路雖然長些,卻更好走,也不可能有屍人的威脅。

    悠檸很想看看赤熾與屍人大戰的戰場,可耐不住百名莊丁的哀求,只好選擇遠路,但牛車實在太慢了,數十里路走了足足一天半,第二天黃昏時分他們才到達上林縣城。

    定陽與上林之間是平谷縣,是龍館的臨時總部所在,也是軍部西大營所在,然而由於龍館與野武士間的矛盾,選擇進駐此縣的野武士集團不多。

    畢竟在龍館的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擁有一定實力的團體都不想自討沒趣,只有獨自行動的野武士才敢來此,因此單論熱鬧程度,平谷遠不及其他各縣,氣氛也明顯凝重了許多。

    進入龍館的地盤,路上遇到的再也不是英雄式的迎接與歡呼,路上不時有龍館弟子飛奔而過,對一行人連正眼都不抬,這讓剛才還沉浸在英雄般自豪感的鷹莊護衛們大為不爽,對龍館的敵意也越來越濃。

    伐越看在眼中只能苦笑,兩者之間地位的差異造就了一切。為了避免麻煩,他沒有讓車隊進入平谷縣城,而是從城外繞行繼續往上林前進,卻在平谷東北部的官道上遇到懷義和付涵。

     「你們怎麼在這裡?邵大哥呢?」

     「已經送入平谷縣,等待進一步的治療。」

    付涵看了一眼長長的車隊,牛車的車棚上插著一片檸黃大旗,上面用黑字寫著「鷹莊」二字,眉頭微微一皺。此時,鷹莊是平谷總部的禁忌字眼,沒想到伐越二人竟與鷹莊攪在一起。

     「大人,這車隊是……」

     「鷹莊大小姐,準備去上林。」

    懷義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參議會議已經把鷹莊列入敵對名單,最好不要和他們有任何瓜葛,否則會有麻煩。」

     「敵對?」伐越懵了。

     「我們要去洛水州安排《英雄之路》的事情,先走一步了。」

     《英雄之路》文告的發布是當天上午,也就是車隊出發後不久,此時消息雖已在周圍府縣傳開,引發巨大的轟動,但伐越等人卻不知情。

     「英雄之路?」伐越喚住了二人。

     「朝日城的屍人軍團是整個人界的大敵,為了彰顯人界武士的實力,龍館打算舉行一次英雄大會,大會並非相互決戰,而是以擊殺屍人的數目評定。一方面可以打擊屍人,而另一方面也能比試一下實力,最成功者將奏請朝廷授予東海侯的爵位,並賜給英雄之牌。」

    伐越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紙文告將會驚動整個人界大地,單是英雄之名就能讓千萬人赴死,更何況還有爵位和重金獎勵。龍館的這一招,分明就是要把天下強者都送到朝日城的戰場上,表面的確堂而皇之,無可爭議。

    數百萬人的圍獵大會,將是多麼壯觀的場面啊!

    眼下正是野武士士氣最旺的時候,定陽大捷刺激了野武士們的神經,就算朝日城再危險十倍,也會有人奮不顧身地往裡衝。

    忽然,他明白了一些,把朝日城變成武士競爭的大會場,軍方便不可能再有大動作,因為朝日城外將會出現成千上萬的武士,數目絕不在軍部之下,根本沒有行軍的空間,如此一來便可阻止軍方立功。

    而朝廷那些文官,本身只有權力沒有戰力,也無法直接插手,因此朝日城便成了龍館與野武士的戰場,排除了兩大勢力後,朝廷將不得不放棄架空龍館的決定。

    是這樣嗎?看來參議們真是用心良苦啊!只是……

    伐越不由自主地望向東方,心裡很懷疑這樣一紙文告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百萬武士毫無章法、毫無秩序地殺進朝日城,是不是真能對屍人軍團造成威脅,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這是藤忍大人的意思嗎?」

     「據說是若泉大人的提議。」

     「那條毒蛇?」伐越再次倒吸口涼氣。只要是若泉的提議必定會死人,這是十幾年來的經驗之談。

     「我們還要執行公務,先走一步。」懷義二人抱了抱拳,便往平谷奔去。

    望著神色凝重的伐越,盛宣誠小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伐越嘆口氣,把龍館的決議簡單說了一遍,盛宣誠聽完也沉默不語。

    就朝日事件本身而言,這個提議未必不好,挑動天下武士共擊屍人,如此一來武士就會全部湧向朝日城,這可能是一股比軍隊更龐大、更強大的力量。

     「這樣好嗎?」盛宣誠雖然也嚮往英雄之名,但理智告訴他,屍人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尤其是伐越和赤熾都談虎色變的屍人精英。

     「對龍館而言是最好的辦法,但是……」

    伐越看了一眼身後,當護衛們得知《英雄之路》的公告後,眼神都變了,整個車隊除了車中的悠檸,幾乎都沉浸在一種莫名的狂熱中,讓他非常不安。

                 
               上林的氣氛與定陽截然不同,沒有經歷戰爭的城市相當平靜,雖然也充斥著從各處趕來的好事者,戰意和緊張度都達到相當高的水平,卻沒有任何開戰的感覺。

     「還是定陽熱鬧啊!大概這裡的武士都往定陽趕去了。」莊丁所說,無非是大勝之後極度自我膨脹的一種表現而已。

    伐越心裡嘀咕,野武士的勢力一定會在短期內極度膨脹,但這樣的氣氛能維持多久,便要看領袖的氣魄了。悠鷹雖然有梟雄的氣魄,可惜缺少一點人傑的度量,而且謀略方面也遠不及他的女兒。

     「伐越大人,我看沒有必要住在軍營,就住在這上林縣城吧,這里安靜些,也很舒服。」

    護衛隊長石基是鷹莊的武藝教師之一,性格沉穩寧靜,不喜歡喧鬧的場合,即便大勝之後也沒有參與慶祝禮,而是默默回到家中照料生病的妻子,壯碩陽剛的外表下有一顆溫柔的心,在個性張揚的武士群中算是一個另類,因此成為悠檸最喜歡的保鑣。

     「也好!這裡比軍營熱鬧些。」

     「站住!」

    側面突然橫插過來五個人,殺氣騰騰地攔住隊列,原本氣氛悠閒的大街立時陷入了緊張。

    但事實上,這裡並不像表面般平靜,只是處於一種古怪的狀況,平靜的面孔下是緊繃的神經,一旦遇上事情,就會立時改變平靜的表情。

    四散的人群與觀望的武士形成鮮明對比,尤其是當攔路者喊出了被攔者的身分。

     「鷹莊大小姐,竭石崗的女英雄,很榮幸在上林縣城遇上你。」

    攔路五人中,為首的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纖瘦、高@、臉色蒼白、吊眉尖鼻,無神的雙眼充滿邪惡的感覺,背上交叉掛著一對墨黑色索命爪。

     「知道還不讓開!」副隊長羅百里不像石基那麼沉穩,性如烈火的他倒與赤熾有些相似,脾氣甚至更加火爆。

     「不好意思,難得遇上大英雄,聽說還是個長得不錯的美人,我們五兄弟就更想一睹芳容了,請大小姐出來一見吧!」

     「是啊!出來一見又不會吃虧,我們五兄弟一定會輪流陪著她。」

    充滿淫邪的笑容簡單地表達敵意,鷹莊的人都明白五人有意挑釁,紛紛怒目相向。

     「可惡的傢伙,居然對一個姑娘說這種話,無恥!」盛宣誠在俠士情結的作用下忍不住縱馬上前,卻被伐越按住了握緊韁繩的手。

     「不要過去,這是鷹莊的事情。」

    盛宣誠當然明白這一點,但是五人猖狂的叫囂實在讓人不爽。

    伐越撇撇嘴冷笑道:「叫囂與實力從來都不成正比,鷹莊自己就能應付,你看那傢伙,臉色慘白、腳步虛浮,分明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根本不必在意他們。」

    盛宣誠在觀人方面自然比不上老成的伐越,仔細打量後果然發現,攔路的五人腳步虛浮,嘴角不禁輕輕一撇。

    但伐越的表情並沒有因為鬧事者的無能而舒解,反而眉頭深鎖,神色凝重,憂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牛車上。

    定陽一戰成名,對於鷹莊而言未必完全是好事,自古以來想成為英雄的途徑並不是只有一個。悠檸在竭石崗一戰成名,而她本身也因此成為那些妄想成名、又沒有實力者的目標。

    擊敗英雄是成為英雄更快的道路,在許多人眼中這不但不卑鄙,反而是展示向強者挑戰的勇氣與膽識,絲毫沒有想過兩種英雄之名根本不同。

     「砰!」一言不發的石基,一個簡單的衝拳便把纖瘦男子打倒在地,輕鬆地就如搔了搔自己的臉頰,周圍觀望的人群立時發出一陣哄笑。

    其他鷹莊弟子見對手如此不堪一擊,都紛紛露出訕笑,爭相上前把五人狠狠地揍了一頓。

    但車內的悠檸沒有任何反應,依然細細讀著手中的書本,心無旁騖的樣子倒有些書呆子的氣質。

    伐越和盛宣誠相視一笑,正當他們覺得事情結束時,一群不速之客又出現在正前方,而領頭之人讓他們再也笑不出來了。

     「晉府大人!」面對參議中地位僅次於藤忍,龍館四大天王之一的晉侯藏月,兩人都忍不住輕呼一聲。

    藏月雖是參議,卻長年巡視在外,極少參加參議會議,可以說是伐越的直屬上司,性格深沉,平時不太合群,也沒有什麼朋友,做事卻採取鐵腕手段,即便是皇族血脈也毫不留情。

    死在他手中的龍館弟子不下十人,都是利用龍館身分為非作歹之人,有律法保障,也沒有人敢動他,但參議們卻因此怕了他,想盡方法讓他離開孝悌城巡視四方,這也從側面說明了藏月的強悍。

     「參見晉府大人!」兩人滾鞍落馬,伏地行禮。

    藏月的目光如同山岳一樣沉重,兩人臉上被掃過,立時感覺到沉重的壓力。

     「是鷹莊大小姐悠檸嗎?」

    悠檸用書卷挑開車簾,探頭朝藏月嫣然一笑,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纖柔無力的身影與英雄之名實在不太相符,即便喜怒不形於色的藏月也不禁有些愕然,上下打量了兩眼後,淡淡地道:「現在起由我帶路。」

    所有人都驚愕了,面對這樣一個弱女子,尋常人都不會忍心動武,但跟隨藏月而來的龍館弟子卻不敢有半點怠慢,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稍慢一步就有可能是重罰的代價。

    七名龍館弟子幻出道道人影,眨眼間便已衝到牛車邊,石基雖然已經動了,卻被其中四人貼身圍住,一轉眼工夫,八隻手分別壓在他的肩頭、腰間、前胸和背部,稍有異動就會被大卸八塊。

    其餘三人則呈品字型圍住牛車,車夫在同一時間被拋到了數丈外,而其他鷹莊莊丁,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二人搶下牛車。

    一剎那的變化,足以讓所有觀眾都為之驚愕。

     「晉府大人!」伐越和盛宣誠臉色刷的白了。正是應兩人的邀請,悠檸才會從鷹莊來到此處,如果眼睜睜看著少女被同僚帶走,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們的邀請是整個陰謀的一部分,而且百名護衛的眼神已經產生變化,對兩人敵意甚至超過了藏月。

     「這裡沒你們的事,退下吧!」

    伐越咽了口唾沬,壯著膽子起身問道:「請問晉府大人,不知道為何要對悠大小姐動手?」

    藏月微微一愣,一股懾人心魄的壓力驟然襲到伐越臉上。

     「你覺得,你有資格聽我的匯報嗎?」

     「屬下……只是請求知道理由,畢竟……他們是我邀來的客人,不能不給個交代。」

    伐越漲紅了臉,卻不敢罷休,或許這完全是出自良心的責備吧!

     「哦!原來是你的客人,東海監政司什麼時候和野武士如此親密?」

    藏月沒有期待任何回答,問完便擺擺手道:「你的事我沒興趣,何況這事你也沒有權力過問。」

    伐越身子不停地顫抖,一方是上級命令,一方是良心的責難,讓他無法輕易在其中做出最佳的選擇。

    盛宣誠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但無論是身分還是地位,二人都無法阻止藏月使用權力,只能伸手拍拍同伴的肩頭以示安慰。

    倒是當事者顯得更加平靜,柔和的目光從二人臉上掃過,並投以理解般的笑容,這樣讓伐越更是慚愧,忍不住把頭撇向另一側。

     「嗯……不知道我能不能問一下抓我的原因?好歹我也是當事者。」

    這一次藏月倒是十分爽快,淡淡地道:「抓?請小姐不要誤會,我並非來抓你,只是來請你而已。」

     「我還以為你要用「非法聚集進行軍事行動、破壞道路、破壞山林」

    這些罪名來抓我,原來是請我。 」悠檸嫣然一笑,平和的目光掃了掃那七名龍鑲衛士。

     「事關青龍國的命運,希望你不要拒絕。」

     「我大概沒有拒絕的餘地吧?」悠檸微微一哂。

     「小姐!」百名莊丁都氣憤不平,奈何在藏月的氣勢之前,只能這樣無助的急呼。

     「大家不用擔心,我的價值大概不足以讓他們對我的性命產生興趣。

    大人,我可以帶本書去吧? 」

    藏月以沉默回應,少女的鎮定與沈穩讓他非常驚訝,這分特質就算在男人身上也極少見到。

     「喂喂!就這麼把人家大姑娘帶走不好吧?」

    這時,斜側方突然傳來一把聲音,將本已被藏月控制的氣氛打散了。

    一個紅色身影排眾而出,笑吟吟的目光從伐越和盛宣誠的臉上掃過,眼中露出狡黠之色,又仔細看了悠檸一眼,清秀若蘭的氣質讓他頗感意外,原本他知道這個纖柔的少女,便是搶了他風頭及英雄之名的那人,心裡也極為不爽,但看到這樣的面容,什麼怒火都沒了。

     「你是誰?」藏月不知道赤熾大鬧孝悌城的故事,見這男子形象古怪,不禁多留意了兩眼。

     「讓開讓開,三個大男人欺負一個丫頭像什麼話!」

     「不許過來,否則我們不客氣了!」

     「不客氣?對她還是我?對她的話我沒問題,反正我又不認識她,只是惋惜這個世上又少了一位漂亮的姐姐,但如果是對我不客氣,我也沒辦法,那是你們的選擇……」赤熾邊走邊說,絲毫沒有把三人的警告放在眼中。

    藏月竟然沒有任何指示,只是靜靜地看著。

    伐越和盛宣誠驚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赤熾在這個關頭出現實在出乎意料,但兩人卻隱隱有一絲期待,而且從未像現在一樣,期待紅發朋友惹出點事情來。

    悠檸、石基和百名護衛、無數圍觀者、藏月,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等待怪異男子的下一步動作。

    率先出手的是龍館弟子││守住牛車左前方的龍鑲衛士敖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出一劍。

    赤熾沒有帶上冷巨,身上只有一張黑雕弓和箭袋,看上去像是個獵人,面對如此精妙的劍法,石基等人期待的目光驟然收斂。但下一幕卻是赤熾笑嘻嘻地坐在車夫的座位上,而敖廣明顯撲了個空,臉色氣得紫紅,怒目瞪著赤熾。

     「不知是大姐姐還是小妹妹,總之坐穩了。」

    悠檸凝望著相隔不到一尺的身影,明亮的眸子突然泛起一絲喜色,隨即望向伐越和盛宣誠,心裡已經猜到這名青年男子便是他們口中的赤熾。

     「小子,竟然敢插手龍館的事情?」

     「不好意思,我看上了這位姐姐,正想找人說媒,等我們拜堂成親之後你再派人來,到時候可以把我們兩個一起抓了,多一個人多一份賞嘛!」

    赤熾蹺著二郎腿,擺出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輕佻的笑容與他那古怪的髮型倒也頗有些浪子的氣質,戲謔之聲逗得觀眾都樂了,原本嚴肅而凝重的氣氛頓時顯得滑稽無比。

    連素來落落大方的悠檸,臉上也不禁染上了淡淡紅霞,幸好男子背對著自己,尷尬的情況才稍微好些。

    平靜過後,她細細打量赤熾的背影,雖然不是沒見過奇裝異服的人,但像赤熾把辮子梳得如此精細整齊的男子,實在是平生罕見,心裡暗暗好奇,一個能把辮子梳理得如此整齊之人,必然心思細膩,可赤熾所展現出來的形象卻張揚外向,巨大的反差讓她對這個男人越來越好奇。

    藏月感覺來者不善,即便是再強大之人,面對龍館也極少主動挑釁,畢竟龍館不只是一個武士集團,而是皇家武士精英集團,單是爵位就足以震懾對手,因此敢和龍館作對之人,不是瘋子就是高手,但面前這個究竟是哪一種,他暫時還無法確定。

    藏月縱馬朝前兩步,離赤熾只有大約一劍之隔,端坐在駿騎之上俯視著這個紅色身影,短促的前發與修長整齊的後發就像是動與靜的分野,看似溫和的身影隨時都能噴發出火山般的力量。

     「姐姐,沒事吧?」赤熾回頭看了一眼,迎向一張俏麗可人的瓜子粉臉,咧嘴笑了起來。

    悠檸近距離打量赤熾,紅色頭髮就像火焰一樣,給人強烈的視覺刺激,很少有人看到這樣的髮型後,還會繼續留意臉部,但她留意到一般人不會留意之處│ │白皙如玉的臉頰沒有一絲雜色,眼白處泛起極為罕見的淡銀色光芒,絕對是一張標準的美男子麵孔。

     「你就是那個赤熾?」

    赤熾眼睛大亮,興奮地笑道:「原來姐姐認識我啊!真是太好了。」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忍不住都翻起了白眼,赤熾明明看到自己二人,又看到車上的鷹莊旗號,憑他的智慧不可能猜不到車上少女是誰,居然還能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不禁為這樣優秀的演技而汗顏。

     「嗯!聽說你和屍人打了一架,所以來看看你是什麼樣的人。」

    赤熾眼睛瞪得更亮,興奮地跳了起來,得意地道:「哈哈!原來姐姐是專程來看我的,太棒了!走走,我請姐姐吃好吃的。」

     「好倒是好,就是……」悠檸看了一眼不隔數尺的藏月。

    赤熾哼了一聲,撇撇嘴不屑地道:「不用管他們,哪有拿著刀劍前來請客的道理?」

     「猖狂!小子還不快下來受縛!」龍鑲衛士抽出腰間配劍,擋住赤熾。

    赤熾不但不慌,反而惡狠狠地回頭瞪了一眼,吼道:「嚷什麼!還這麼大聲,我又不是沒長耳朵。」

     「你這小子居然敢來攪龍館的事!」

     「餵!我覺得是你聾,沒聽到這位姐姐剛才說什麼嗎?她是來看我的,就是我的客人,讓我的客人被人抓走,我的面子往哪擱?現在是我請客,你們要請客先排隊再說。」

    一番歪理把龍鑲衛士說得啞口無言,拿著長劍愣在原地。

    伐越二人又是偷著一樂,若論強辭奪理,恐怕能與赤熾相提並論的人實在不多,同僚的下場早在預料之中。

    鷹莊的人見有人出頭,還把龍館弟子說得啞口無言,原本被壓制的氣勢立時反彈,叫囂咒罵之聲頓時充斥大街,周圍觀眾也開始傾向鷹莊,認為龍館的請人方式實在太霸道了。

    藏月見局勢脫離了控制,突然發出獅吼般的嘯聲,頓時把整條街的聲音都壓了下來。

     「把他們一起請走!」

     「是!」

    四名龍鑲衛士扔下石基,身子一晃便閃到牛車邊,與三名同伴封死了牛車。敖廣剛才一擊不中正想雪恥,衝到車邊竟伸手去抓牛車的韁繩。

     「幹嘛?當我透明啊!」

    敖廣感覺不對,但手指已經觸到韁繩,又不甘心收回,一咬牙無視近在咫尺的聲音,然而,就在他右手幾乎抓牢了韁繩時,一條手臂卻如靈蛇般從腋下穿出,敖廣心中一驚,連忙閃身,無奈那腋下的靈蛇實在太快了。

     「啪!」赤熾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了敖廣的腕部。

    敖廣「啊」的一聲大叫,一股椎心之痛立時傳來,臉部表情也為之僵硬,痛楚只是一瞬間,然而,消失痛楚的右臂彷彿斷了似的沒有任何感覺。

    偏偏就在此時,赤熾另一隻手,匪夷所思地從另一方腑下攻了進來……

     「狂徒!」

    藏月坐在馬上,對赤熾的反擊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擊實在太快,無法阻攔,但眼見第二擊又至,他再也坐不住了,右腕一抖,手中馬鞭化成遊龍切向赤熾的右腕,攻擊部位如出一轍,明顯是要以相同的方法教訓赤熾。

    伐越和盛宣誠都忍不住摀住了嘴,藏月一旦出手勢必要分出勝負,赤熾這一場大戰怕是跑不掉了,心裡著實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一幕發生了,外表嬌弱的悠檸竟伸手撥開了馬鞭,就連石基等鷹莊之人也大吃一驚。平時悠檸不是做事就是看書,極少見她修煉,沒想到竟有這等身手。

    藏月雖然沒有全力施展,但這一擊也非同小可,悠檸出手如同幻影,根本看不出如何出招,單論這一招,少女的實力只怕還在赤熾之上,讓他心里相當驚駭。

    周圍也有不少識貨之人,頓時爆發出熱鬧的歡呼聲與掌聲。

    一夜之間,鷹莊名動天下,之前還是有不少人心存懷疑,但看到鷹莊的大小姐竟有如此身手,疑惑隨即抹去。

     「不虧是鷹莊啊!」

     「聽說那一夜指揮大戰的人就是此女,想不到除了智慧還有出色的美貌與武藝,東海第一女傑當之無愧!」

    眾多的讚譽聲讓鷹莊弟子們無不倍感自豪,就連木訥沉穩的石基也露出微笑,為悠檸取得的成就深感自豪。

     「啪啪啪……」赤熾用力拍著手,嘻嘻笑道:「姐姐這一招太棒了,我都沒看到是怎麼出招的,想不到姐姐才是高手,一定要指教一下弟弟哦!」

    悠檸從沒遇過這樣的人,輕浮之人倒是見過不少,也極不喜歡,但不知為何,赤熾的輕浮作風竟然沒有引起任何厭惡感,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

     「大人……」

    七名龍鑲衛士都望著藏月,眼神中充滿了求戰的慾望。尤其是敖廣,兩番被赤熾羞辱,怒火已經升到頂點。

    藏月默默看著赤熾,剛才那一手「翻雲刀」不算什麼高招,只是出手極快而已,然而,傳聞中這是一位擊敗過藤騎的高手,還是第一個出現在朝日城頭的人,單憑這兩點就不能小覷。

    伐越和盛宣誠當然不希望赤熾與龍館對立,聯袂走到車邊為赤熾求情道,「大人,他……」

    藏月擺擺手,沒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陰沉的目光掃過赤熾後突然翻身下馬,隨手把馬鞭拋向伐越。

    伐越接下馬鞭,卻見藏月已經走到赤熾身側,氣氛驟然間凝重起來,好似隨時都可以爆發一場大戰,心裡異常著急,可事態的發展已經輪不到他插手,而且插手也不會有任何效果。

    觀眾們大都是期待的目光,一位是龍館高官,而另一個是浪蕩公子形象的青年,懸殊的地位差異便是最大的看點,何況又牽涉一位美少女。勇士、美人、惡漢,三人便組成了最傳統的英雄救美大戲。

    悠檸瞪大眼睛,看著劍拔弩張的二人。一個深沉如海,而另一個威然如峰,自己這個當事者倒像局外人,生命之中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為自己而戰,心情多少有些異樣。

     「伐越,告訴我這位大叔的姓名,省得我把人打昏了還不知道他叫啥。」如同在孝悌一樣,赤熾面對上位者,總是以最囂張的口吻揭開戰幕。

    挑釁對手,也許是交戰前最常用的一種攻擊方法,然而,赤熾對於上位者的蔑視卻是顯而易見,這一點非常奇特。照理說,黃龍山也算是武士階層最頂層的部分,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竟然對上位者沒有任何好感,伐越的心中頗為驚訝。

     「我是藏月!」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驚呼,龍館四大天王的威名如日中天,即便沒有見過,也不會沒有聽過。

    赤熾感受到呼聲中傳來的壓力,神色卻輕鬆如常,起身面對面地看著藏月,突然咧嘴一笑,竟然伸手拍了拍藏月寬厚的肩頭,而藏月一動不動,無視赤熾的放肆,這一幕讓人們都很驚訝。

     「藏月大叔,我不管你是什麼身分,對一個姑娘這樣粗魯實在是罪無可赦,既然你是他們的頭,只好由你來負責了。」

    赤熾凝視對手的雙眼中,突然燃起了兩團火,強烈的灼熱感就連身後的悠檸也能感覺。她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男子並不只在挑釁,而是懷著怒氣要教訓對手。

    盛宣誠也感覺到赤熾的古怪,認識他以來雖然有時張揚了些,但從不像這樣,完全像怒火的發洩。

     「熾老弟到底在做什麼?」

     「不知道,似乎有什麼心事,殺氣騰騰的樣子有點可怕,認識他到現在還沒見過這個樣子。」

    伐越憂心忡忡地看著紅發友人。

    他很清楚這個青年在輕佻放蕩的外表下,也有著一顆純正的心靈,記憶中依然清晰地烙印著,第一次見到赤熾時的畫面: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剛剛從屍人手中救下的小男孩。

    在幾乎是四面楚歌的環境,還敢帶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男孩,除了對實力極有自信之後,沒有一顆救人的心是絕對做不到的。

    但赤熾為何如此憤怒?




[ 本帖最後由 wengcl 於 2009-3-16 20:56 編輯 ]

TOP

第五集鬼人之計
   第一章弓技
  如果說,朝日城第一場最矚目的個人戰,非赤熾與藏月的上林之戰莫屬。那麼獨戰屍人大軍而沒有成名的赤熾,卻因為一戰決鬥而出名,實在是武士時代成名者的典型範例。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至少在外人看來是如此。

    在風起雲湧的攻防間,一招疏忽便有性命之憂,然而在伐越和盛宣誠看來,沒有冷巨在手的赤熾,多少有些力有未盡之感。

    不過,這場戰鬥中,率先出手的並不是決鬥者,而是龍鑲衛士順頻河,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這位衝動的武士用不理智的行為,掀開了名動一時的大戰。

     「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跟藏月大人叫囂,真是不知死活,先吃我一劍!」

    劍芒若雪,揚揚灑灑地飛上三丈高空,華麗地罩著赤熾的頭頂,簡直就像煙花盛放,引起不小的喧嘩聲。

    順頻河的左手劍對於眾多觀眾而言,不可不謂精妙。

    赤熾連正眼都沒抬,挾著怒氣出戰的他就像一團烈火,絕非輕盈小雪所能澆滅,即便沒有冷巨在手,靈蛇般的右手也足以在滿天雪花中鉗住那小小的劍刃。

     「滾開!你還不夠資格……」赤熾冰冷冷的一瞥,厲芒未散,幻影般的身軀便已切入順頻河的懷中。

    順頻河被赤熾冰冷的一瞥所懾,來不及反應,手中長劍便已被奪,雙腕被分別切中,雙臂徹底失去知覺,宛如一堵巨牆的巨大撞擊力,還把他的身軀掀上半空,翻了兩個跟斗後,重重砸在街邊的一個蔬菜攤上。

    砰的一聲,失去知覺的順頻河滿身菜葉、菜汁,狼狽不堪地倒臥在爛乎乎的菜堆裡。

    大街上的人都目睹這一切,但視線能跟上赤熾身影的只有藏月一人。

    赤熾剛一動時,藏月便想攔截,但念頭剛起,赤熾已經到了順頻河的身邊。第二個救人的念頭隨之而升,可那一刻,順頻河已經被擊中了。

    赤熾所表現出的速度,竟然比藏月的思緒還快,藏月心中的驚駭絕非筆墨所能形容。

    看不透的人也一樣驚愕,周圍聚攏了超過百名武士,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涼氣。

     「這傢伙,每次出手總是讓人驚喜,身法似乎更快了!」伐越只覺得,觀察赤熾的實力就像在追尋著一道幻影,永遠也無法知道下一刻的華麗。

     「好手段!」藏月不喜歡說話,誇人更是少見,因此這三個字對其他龍館弟子來說,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過獎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讓他們捲進來比較,他們沒有資格。」

    藏月也認為這樣的對手值得崇敬,沒有必要用人多來唬人,右手輕輕一擺,示意眾人退下。

     「大人!」龍館武士們面面相覷,局面演變至上司親自出手,都覺面目無光。

     「大家散開,這是公平的決鬥,不要玷污龍館的清譽!」伐越知道這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不想被過多的外在因素打擾,立即呼喊同門後退,而盛宣誠則抱起昏迷的順頻河朝遠處退去。

    剩下的六名龍鑲衛士對視一眼,都隨著伐越一起退出戰場,至於其他圍觀者也紛紛後退,還有些爬上街道兩側的樓上,甚至是屋頂。

    鷹莊一行人有些尷尬,事情由他們而起,卻被古怪的紅發青年搶去了風頭,可對方一直在為鷹莊說話,也不好說什麼。

     「大小姐,我們怎麼辦?」石基詢問道。

     「退吧!這個赤熾非常人,會有一場好戲上演。」悠檸漂亮的大眼睛緊緊盯著赤熾,對這一戰同樣好奇。

    大街上,赤熾用力吸了口氣,胸口微微脹起,就像是儲存力量的寶囊,「大叔,我不客氣羅。」

     「隨便。」藏月輕輕挽起袖口,緩慢的動作正說明他的謹慎。

    隨著胸口收縮,赤熾幻影般的身軀便消失在大街上了。藏月全神貫注地留意周圍變化,以便隨時都能出招。

     「紅蛇!」不知誰叫了一聲,眾人視線刷地轉向離藏月五丈外的酒肆門口,迷離若幻的身影中夾雜著一條靈動的紅線,詭異的行動路線就像是一條紅蛇,在空間內游動來去。

    藏月也看到了,但他沒有動。單憑肉眼判斷,他已經確認對手的速度在自己之上,因此輕舉妄動便等於自殺。要想殺蛇就必須看準目標,如蒼鷹搏兔般飛撲而下,一擊致命。

    紅色線條一直游離在五丈左右的距離,時而高縱上樓,時而遊走於地,而且頻率不一,讓人無所適從。

    這看似不規則的行動方式,無疑是藏月最大的難題,自己的攻擊距離有限,一旦他選擇錯誤的方向,便給了對手最好的攻擊機會。

    突然「嗖」的一聲,空中響起一聲輕音,就像是輕輕撥弄一下琴弦,在吵雜的人聲中就像絲一樣纖細。但藏月聽力極佳,便感覺到有些不對。

     「上面!」

    驚呼聲起,藏月根本沒有思考便朝後方輕輕一彈,躍出三丈。

    等他回頭再望,只見一團光雨從天而降,擊在他剛才所站的位置,方圓一丈的地面,竟然被光雨擊出數不盡的小洞。

    藏月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同時也明白了對手的戰術,更是驚愕莫名。

     「世上竟有如此詭異的弓術!」悠檸幽幽的輕嘆就像夢噫般,而站在旁邊的石基、羅百里和盛宣誠都聽得清清楚楚,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們雖然見過赤熾背上的那把黑雕大弓,但誰也沒有在意。

    弓術是軍中最普通的訓練項目之一,武士極少修煉這一項,因為這是一門易學難精的武術,而且受到近乎苛刻的距離限制,過近過遠都無法發揮箭的威力,距離感如何拿捏得當,必須來自長時間累積的經驗。

     「竟然是弓術,簡直匪夷所思!」

     「天底下用弓的高手,好像沒聽過有誰啊。」

     「一把弓能做什麼?龍館四大天王總不可能像箭靶一樣站著不動吧?」

    唯一見過赤熾施展弓術的人,只有伐越。圍觀人群又開始品頭論足地議論起來,嘲笑遠比期待更多。

    弓術在於完美的命中率,而縱術可用最快的速度移動到目標地點,兩者之間原本便有矛盾,赤熾卻把兩者的優勢完美地結合起來。

    藏月從腰間抽出一條銀色的帶狀物體,右手拿著尾部用力一抖,帶子立即伸得筆直,竟是一條銀子的鍊子槍,也算是不常見的兵器。

    看到這條銀色鍊子槍,龍館弟子們都露出興奮之色,外人未必知道此槍的威力,可龍館之中卻無人不知。

    十年前,藏月便以此槍與藤忍大戰數日,不分勝負,所以這把槍私底下被龍館弟子讚為「龍槍」。

    鍊子槍與弓,這絕對是一場冷門兵器的交鋒,兩者之間的距離便決定了優劣。

    赤熾當然很清楚,他一旦被對手近身會非常麻煩。

    五丈!這就是他必須控制的距離。

    速度使他有足夠的自信,但速度並不代表一切,畢竟這不是賽跑,在既定的範圍內,要想控制好彼此之間的距離非常困難,而弓術與一般武技不同。更簡單的說,弓術只能攻擊,是最純正的以攻為守打法。

    率先射出的光芒是一種範圍性的真氣箭雨,名叫「遙望」,不用真箭,而是將真氣化成箭,射出時真氣散成雨點般的光芒,可以攻直徑一丈的範圍。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藏月第一次出擊了,鍊子槍筆直地朝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去││左側店舖的大門,與幻影所在的位置一左一右,完全是相反方向。

    以藏月的實力,完全沒有理由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眾人都不免露出迷惑甚至是鄙視的神色。

    而場內能看懂這一招的,大概只有十根手指之數。其中之一是悠檸,原本神色輕鬆的她突然攥緊了拳頭。

    藏月這一招看似無理,卻是預判到赤熾的行動方式,而赤熾身在空中,看似行雲流水的行動其實有規則可循,藏月攻擊的方位正是赤熾落腳之處,時間上可謂絕妙。

    嘩然聲隨著紅線的飄移戛然而止,眾人的瞳孔中都映射出他們無法理解的事情││藏月攻擊的方向人所共見,但赤熾卻依然朝受擊處移去,這實在令人無法理解這是勇敢還是愚蠢。

    像藏月這樣嚴肅的男子,想在他臉上發現一絲笑容,比從月光中找到太陽光還要困難,整個孝悌城根本沒有人見過他笑,也沒有人認為笑容會出現這張臉上。而此時他眼中卻充滿笑意,看著赤熾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攻擊點。

    如果不明白赤熾行動規律的人,絕對不會明白他為什麼要自己撞上槍尖,然而即便明白他的行動規律,也未必真的明白赤熾的打算。

    因為,他是赤熾!

    當鍊子槍準確無誤地觸及紅線,藏月卻感覺相當怪異,槍尖就像刺入一團漩渦當中,在強烈的水流中不斷激盪著。

    赤熾發出一聲輕快的口哨聲,就像是漫步在陽光普照的海灘上,「大叔的眼力還真不錯,可惜武器不太合適……」

    聲音未落,「紅蛇」再度游離數丈,槍擊點未留寸絲,只有銀色槍尖在空中孤零零地晃動,像世人昭示它的無力與失敗。

    沒有人驚訝這樣的結果,因為沒有人明白為什麼戰況會演變成這樣,而最讓人不明白的,還是赤熾的那一句話。

    鍊子槍靈動如龍,對付赤熾遊走型的打法可謂恰到好處,就連伐越等人也聽得一頭霧水,許多人絞盡腦汁思考這個問題。

     「武器不合適?到底是什麼意思?」

     「鍊子槍矯若遊龍,兼靈巧與剛武,易學難精,一旦學成必成大器,這小子不會是糊塗了吧?」

     「可他輕易地避開了,難道真是槍不合適?」

    圍觀者門派各異,武學的知識也不盡相同,因此這個話題立刻成了爭論的焦點,你一句我一句爭得面紅耳赤,甚至要大打出手,令原本緊張刺激的決斗場,氣氛突然變得滑稽起來,決鬥中的二人倒被忽視了。

     「這小子在搞什麼鬼?那槍雖然沒有刺中,但可以捕捉到他的行動軌跡……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伐越和盛宣誠當然不會忽視戰場,只是那一句依然觸動他們的神經,實在不知道赤熾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照理說武器只要能用好便是好武器,何況到了藏月的境界,根本不可能不合適。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之際,決鬥卻漸趨白熱化。

    一擊未中的藏月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依然保持著謹慎的出手方式,然而出手的頻率卻大幅增加。看來,他已經準確捕捉到對手的移動規律。

    鍊子槍與長槍不同的地方,在於出招的柔韌度,許多攻擊的變化都隱藏在後面,槍尖滑行了一段距離後會突然轉向,此時的攻擊方位才是真的。

    這種突然的轉向名叫「龍舞」,因施招者的實力不同,「龍舞」的變化也不盡相同。

    像藏月這樣的人可以做到十八旋,也就是說,槍尖從出槍到收招,可以變換十八次不同的攻擊角度,手法異常詭異,不到最後一旋,被攻者絕對看不到槍尖真正的攻擊方位。

    以眾人看來,藏月的麻煩在於不能接近赤熾,所以即便再高明的招式也無用武之地。然而藏月卻一動不動,這讓人們感到疑惑。

    赤熾是少數幾個明白藏月意圖的人,也因此而煩惱。

    再強大的人也不可以永遠以這樣的方式奔走,總有力盡的一刻,而要等到那一刻,就必須要有強大的防禦力,還有要超乎尋常的耐心。

    而藏月的耐心,就是赤熾最擔憂的。

     「這大叔真難纏,這麼耗下去可不是辦法。」念頭一轉,赤熾游動的身影突然一頓。

    藏月的雙眼立即瞇了起來,戰場中任何輕微的變化都是一種信號。

    果然,紅色身影從平滑中突然竄高,翻騰至三丈高的半空,隨即斜射出一片紫光。

    見狀,藏月一個沉身,鍊子槍化作銀龍反捲向天,迎著那排紫光衝去。

    紫光與銀龍相觸之時陡然下墜,貼著地面高速滑動後,直衝藏月的下盤。

    赤熾並沒有期待這招「紫芒烈」能擊敗對手,因為這不過是障眼法。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紫銀相交的炫麗場面吸引,根本沒有留意到真正的伏筆。

    赤熾連彈三弦,射出三道暗淡無光的真氣波,緊跟在炫麗紫光之後,然後在空中一個倒翻,像是踩著滑板一樣飄到另一側的屋頂,同時又射出一排「紫芒烈」。

    如此循環往復,赤熾足足圍著藏月繞了一圈,先後四次釋放出「紫芒烈」,炫麗的紫光組成紫色光環,這一組攻擊有另一個漂亮的名字││ 「紫環烈刃」。

    在外人眼中,這樣的攻擊實在是華彩絕倫,無論懂不懂武技都忍不住發出驚嘆之聲。

    但身處核心位置的藏月卻依然沉穩如初,無論周圍的光彩如何炫目,他的雙腳始終沒有移動半寸,而「紫芒烈」的光華,也在銀龍的瘋狂翻騰中失去了色彩。

    正當所有人都認為藏月可以逆轉初時的劣勢時,藏月卻感覺到雙足被三股強大的力量緩慢侵入,心裡驚駭到了極點。

    慢箭,是所有弓術中最難的一種。

    普通弓手可以釋放出華麗萬丈的箭芒,但要讓箭像蝸牛一樣爬行,還要蘊含強大的力量,絕非等閒人所能做到。

    而赤熾這一招是慢箭系中的一種,名叫「地蔓」。

     「地蔓」是以真氣箭的形式釋放,距離受到嚴格的限制,只要超過距離,真氣立即渙散,無法形成任何有效的攻擊,因此要求弓手有絕佳的距離判斷能力。

     「真是個恐怖的年輕人,居然擁有這種實力,難道從娘胎裡就開始修煉了?」藏月看了一眼赤熾的身影,雙足就像被大樹根莖纏住似的無法動彈,雖然不至於傷害到身軀,但他知道這招是為了絕招而埋下的伏筆。

     「大叔,這裡!」赤熾倒翻三次,劃出三道整齊的弧線,穩穩落在離藏月十米的一座磚砌煙囪上,一直晃動的身影才完全停了下來。

    他將黑雕大弓拉成滿月,弦上雖然無箭,但所有人看到黑雕大弓時都覺得視線突然變得朦朧,漸漸地,連赤熾的身軀也變得有些迷濛,就像是他面前有一層水波遮著。

    藏月甚少變化的臉部突然變色,眼中的驚訝已不是筆墨能形容。

    視線模糊根本不是眼睛出了問題,而是黑雕長弓正在凝聚著一團強大的力量,由於力量過於密集,光線無法直接穿透,因此才會顯出朦朧之感。

    當然,龍館四大天王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藏月右手輕輕一送,鍊子槍如飛龍出水般騰空而去,雙手順勢用力合擊,兩團藍色的光團立即包裹住雙掌,掌心朝下一翻,隨著腰部用力,藍光狠狠地拍向地面。

    只聽「轟隆」一聲,地面立刻被砸出一個坑,藏月借力用力,從「地蔓」的束縛中脫離,快如閃電地在空中追上飛逝的銀龍,整個人也隨之朝赤熾攻去。

    出槍、聚力、下擊、飛騰、接槍、刺擊!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乾淨俐落,連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周圍武士無不發出感慨聲。他們之中有許多人能完成這些動作,但要用得如此迅捷又優美,也只有藏月這樣的高手才能做到。

    赤熾嘴角溜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扯住弓弦的右手輕輕一放。

    這一刻,藏月突然明白對手的詭計,整個身軀如墜冰窟。

    也許兩人的差距並不是實力,而是心思的細膩程度。赤熾做事看似大大咧,許多作法都有違常理,但其實他的心思之細,絕非旁人能懂。

    在場能察覺到赤熾心細的只有悠檸。她不是從表情、話語或行為舉止得知,而是那條比女子梳得更好的辮子,打理得沒有一絲分叉,這一點或許只有女人才能明白,梳辮子完全就是細膩感的表現。

     「轟隆」一聲響,朦朧的小小空間中,突然爆發出一團烈焰直衝藏月,而爆發點就在藏月身前不到三尺的空中,根本避無可避。

    驚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人們驚愕地發現,藏月原本一氣呵成的華麗攻勢竟然變成自投羅網,無論方向還是高度都恰到好處,根本就是自己送到對手的攻擊範圍內。

     「大人到底在幹什麼,怎麼連一個野武士都收拾不了!」敖廣望著烈火吞噬了藏月的身影,心裡一萬個不甘心。敬畏的上司居然還沒怎麼攻擊,就落入了赤熾的圈套,他感覺面目無光,心口像被堵住似的。

    而其他龍館弟子也大都如此,這一戰從開始到結束都是由赤熾主導,龍館四大天王之一的藏月卻相形見絀,眾人都覺得很沒面子,甚至有人生出「早知如此,不跟藏月一起行動」的想法。

    伐越冷冷掃了一眼口吐怨言的同僚。在這種時候不擔心上司的安危,居然還出言責怪上司,簡直厚顏無恥到了極點,但他沒有心思批判同伴,藏月的安危成為他首要擔心之選。

    就在伐越身子拔起、跳出人群之時,周圍數個人影同時拔起,或左或右躍向長街兩側的屋頂。

    伐越甩眼一看,除了盛宣誠外,還有三名龍館弟子││丁布、林莫言和吉廣源。他心中不禁一陣欣慰,藏月的部下並不只有小人,至少還有一半忠貞之士。

    火球強大的衝擊波完全展現出強大的破壞力,巨大的火彈狠狠衝擊街道的左側一排屋子。首當其衝的是一間食坊,木石建築瞬間便被沖垮了,擊飛的灰塵高高揚起,籠罩了大片天空。

    不知是這條大街的幸與不幸,相連的藥舖片刻後也垮了,火球以同樣的方式推倒了十間房屋;站在街尾的人看到巨大的火球迎面衝來,都驚得面無血色;驚叫、哀嚎聲此起彼伏,偌大的街道如世界末日一般。


[ 本帖最後由 wengcl 於 2009-3-16 20:45 編輯 ]

TOP

第五集鬼人之計
第二章遙獵
    巨大的火球憑空消失在一片土牆前而破牆之下,一片黑色光輝像蝴蝶的翅膀,瞬間捲曲成球狀包裹著藏月,將烈焰完全擋在外面。

    奔向藏月的五人突然停下,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呼,「暗翼!」

     「暗翼」是藏月的獨門絕技,是他賴以防身的超強防禦技能。

    巨大的黑色光翼從藏月兩肋伸出,可以像外殼一樣包裹住身軀,阻止一切力量對身軀的進犯。

     「嘖嘖!大叔,你這樣子好像太狼狽了點。」赤熾抱著黑雕大弓,露出得意的笑容。

     「大人!」丁布等人滿臉憂色的呼喚上司。

    敖廣等人似乎終於想起自己的角色,一邊叫喚一邊撲來,神色緊張地就像死了父母,絲毫沒了剛才的冷漠。

    但藏月沒有回應,而是定了定神,翻身跳上殘牆頂部,身軀如風擺荷葉般輕輕搖動,臉色有些白,但表情與氣質依然沉穩似山。

     「好手段,好計謀。」

     「過獎了。」赤熾口上謙虛,但臉上的得意卻不減半分。

    這招「熾炎波」是他得意的弓術之一,而且要求極為嚴苛,必須滿足特定條件才能發揮出十足力量,因此平時沒什麼機會使用,這一戰倒是合了他的心願。

    伐越看兩人似乎沒有什麼大礙,回身朝同伴擺擺手,帶著人退開了。

    藏月抹了抹嘴角的血絲,彎腰撿起掉落地面的鍊子槍,平靜地走出廢墟回到街面。在外人看來,他完全沒有失敗者的頹喪,倒顯得精神奕奕。

    赤熾也暗暗吃驚,受瞭如此重的攻擊居然只是受了點小傷,這個對手的意志力、忍耐力和防禦力,都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而藏月同樣盯著屋頂的紅色身影,暗中琢磨。

    這一招弓術固然強大,但赤熾真正的強大之處,還是整個作戰流程中顯示出的智慧與細心。從第一招出手,赤熾便已想到了最後,這樣擅於計畫作戰的敵人,遠比只懂奮力拼殺的對手更加難纏。

     「大叔,你的身體真不錯,看來還能繼續。」

     「你……叫赤熾是吧?」

     「沒錯,赤色的赤,熾熱的熾,不要忘了我的名字哦!」赤熾笑著擠了擠眼。

    藏月手一揮,一聲巨響,飛躍的槍尖狠狠擊中雜貨店的屋簷,灰瓦被擊成粉末,揚揚灑灑地飄在空中。

    雖然他並不想再戰下去,因為再戰下去就是表演,這絕不是龍館武士應有的作為,然而為了龍館的面子,這場鬧劇必須有個結果。

    赤熾傲然站在街東一間肉店的屋頂上,黑雕大弓被拉成滿月,一支鳳羽長箭掛在弓弦之上,就像是太陽一樣釋放出炫目光輝,赤熾的身影已被光輝吞噬,只剩下一個輪廓。

     「鳳凰!」不知誰叫了一聲,偌大的街道突然間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一道華麗到極點的光輝││一隻鳳凰!

    藏月沒有動靜,雖然趁赤熾不動是撲上去攻擊的最好機會,然而他心裡卻有另一種力量壓抑著上前的衝動,似乎冥冥之中有人在警示他,上前會有危險。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驚駭之色,弓術雖然不常為武士所用,但鳳凰二字卻是例外,即便再高傲的人,也無法漠視這一招弓術。

     「退!快退!」悠檸緊張地咬住右手指甲,如果真是鳳凰,後果將非同小可。

     「還要退?」

     「快退,再退遠一點,快!」悠檸朝屋頂看了一眼。

    鷹莊的護衛們雖然不明就裡,但在悠檸的強烈要求下,還是迅速朝街尾退去。

    許多人見狀都往後退去,但還有更多好事者留在原地,不過,原本站在屋頂上看熱鬧的人們大都已走開了,卻還有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竟慵懶地坐在瓦上,頓時成為人們的焦點。

    蓬頭男相距赤熾不過一丈,近距離觀察鳳凰的感受遠比其他人更加強大,他低頭看了看強烈擺動的衣角,眼神充滿了興奮。

     「大家快讓開吧!受了傷可別怨我!」赤熾也掃視一眼蓬頭男,發現那男子雖然衣衫襤褸,從蓬鬆頭髮中透出的目光卻是炯炯有神。

    剛才還指指點點、自以為是的觀眾們,突然像潮水一樣朝四面八方散開,許多人拿出吃奶的力氣往遠處狂奔,爬牆的、跳房的、飛縱的、翻滾的,甚至還有被人推倒在地、只能用爬行的。

    但藏月卻相當沉穩,知道既然目標是自己,跑也沒用。他身子一沉,如老樹盤根一樣把雙腿扎在地上,鍊子槍在空中旋出一道銀色屏障。

    時間如流星逝去,但空中鳳凰的光輝依舊,膨脹的鳳凰之光佔據了直徑數丈的空間,蓄勢待發,地面的銀色矯龍則翻騰不息,張牙舞爪朝上方示威。龍與鳳的交鋒也許將是世上最光輝的一幕,逃到遠處的人只看一眼便被緊張的氣息震懾了,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一觸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場面?」盛宣誠的喃喃自語道盡所有觀眾的心聲,所有人都在期待光輝相觸之後的華彩,然而……

    鳳凰光輝突然消失了!

     「餵!我說讓開而已,不用跑這麼遠吧?到底是誰在決鬥啊!」

    赤熾滿臉無奈地放下失去光輝的黑雕大弓,滿是戲謔的目光掃視了一圈,綻放出燦爛笑容,與遠處那些神經緊繃到極點的觀眾們相映成趣。

    伐越吞了口唾沫,第一個念頭就是甩頭朝四周張望,尋找有沒有可以扔出去的東西。

    但當他看到身邊眾多面孔的時候,發現自己不必這麼做了,因為街道上可以扔出去的東西幾乎全被人撿光了,就連盛宣誠也抓著一顆大白菜。

    在這一刻,所有人都達成了一個共識,如果不找點東西扔出去,這口氣這輩子都不會消。

    敖廣等人都在期待,期待藏月的發作,因為無論是在龍館還是都城,就連皇帝也不會跟他開這種玩笑。

    但藏月卻顯得異常平靜,沒有任何因為被戲弄而憤怒的表情,抬眼看了看玩世不恭的赤熾,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

    在場或許只有他知道,剛才那一箭絕不是只有架式,動蕩的空氣及強大的吸附力足以說明這招非同小可,臨時收招其實對施術者本身更不利。

    力量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東西,收放自如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卻非常困難,更何況是這樣的力量。

     「餵!你把大家都激怒了。」

    赤熾轉頭一看,蓬頭男居然還坐在原處,神色輕鬆,絲毫不在意自己會受到衝擊,不禁有些好奇。

     「別看我,那些人可是瞪著你呢!」

     「他們自己緊張,關我什麼事?這場決鬥本來就與他們無關,弄得比我這個當事人還緊張,不知道是腦子出毛病還是吃飽了撐著。」

    赤熾吹了口氣,大刺刺地在蓬頭男身邊坐下,還隨手把黑雕大弓放在身邊,舒服的表情就像是剛剛泡完了熱水澡。

    蓬頭男滿眼好奇地打量他,道:「你這傢伙還真奇怪,剛才還氣勢洶洶,現在卻……」

     「廢話,氣勢洶洶很累的,你來試試,一盞茶的時間就累死了。」赤熾一邊說,一邊搖著腦袋。

     「這倒是。」蓬頭男見他一臉苦惱的樣子不禁笑了,「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能這麼悠閒,你的對手還在下面呢!」

     「大叔,坐一會再打吧!我煩了。」赤熾朝藏月揮了揮手,然後旁若無人地躺倒在屋頂上。

     「真是怪人。」

     「半斤八兩吧!」赤熾拍拍身上的灰塵,突然見到被他摧毀的半條街道,臉上略顯歉意,搔搔後腦勺喃喃自語:「壞了,半條街住了多少人? 」

     「沒什麼大不了,也就是被人追殺而已。」蓬頭男不懷好意地笑著。

    藏月此時也縱身躍上屋頂,赤熾的意外之舉讓他極度詫異,出手與罷手之間完全沒有預兆,然而,表現出來的實力卻非同小可,因此他絲毫不敢怠慢。

     「要不,你也來坐坐?」赤熾翻了個身,側身躺在瓦片上,右手托著腦袋,無論是動作還是眼神,都感覺不到大戰的緊張。

    藏月瞇起了眼,對武士而言,沒有比決鬥更莊重的場面,直到戰死也不會放鬆,可眼前的青年身上根本感覺不到武士傲骨,更像是市井混混,不能用常理來判斷。

     「藏月大人,龍館四大天王之一,名聲響透半邊天啊!」蓬頭男打破兩人之間的對視。

    藏月打量了一眼蓬頭男,似乎想起什麼,臉色微微一變。

    這細微變化無法逃過赤熾的眼睛,他心中一動,轉頭問道:「看來你也是個大人物。」

     「你說呢?」蓬髮男微微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牙齒,蓬鬆的頭髮下是一張英氣逼人的面孔。

    赤熾看得不禁一愣,這才意識到這個怪男與自己的年齡相差無幾。

     「幽皇莊遙獵?」藏月問道。

     「大人好眼力,正是本大少爺。」

     「幽皇莊?遙獵?大少爺?」赤熾瞪大眼睛看了半天,實在看不出身邊這人,全身上下有哪一處像個大少爺。

    遙獵撥了撥蓬鬆頭髮,站了起來,氣質完全變了。如果修長雙腿還不足以說明他的精壯,那肌肉緊繃的上身可以說是每一寸肌膚都經過修煉,給人一種剛健有力之感。

     「這裡沒幽皇莊的事吧?」但藏月卻不買他的帳,這個國家能讓他在意的人恐怕不多。

     「看熱鬧而已。」

     「熱鬧?你是為了那位大小姐而來?」藏月瞥了一眼人群中的牛車。

    遙獵就像被看破秘密,尷尬地伸手抓了抓亂發,聳肩道:「不愧是藏月大人,什麼都瞞不過你,我跟著牛車走了一路,想看看名動四方的鷹莊大小姐有什麼過人之處。」

    赤熾撇撇嘴,滿眼不屑。悠檸雖然不錯,但她的手下多少有點狗眼看人低,再加上定陽之戰搶了他的風頭,心裡對她略有不爽,「那些傢伙真沒用,被人跟了一路居然什麼也沒發現。」

     「話不是這麼說,讓我跟上的人,要想察覺估計比登天還難。」遙獵豎著食指晃了晃。

    看到遙獵囂張自大的表情,讓有著同樣個性的赤熾突然很不爽,「你要敢跟蹤我,我就把你的頭髮一根根拔了!」

    遙獵盯著赤熾,挑釁道:「打完這一場試試如何?」

     「你不怕頭髮被我拔光就試一試,嘿嘿,你會後悔的!」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雙眼睛對瞪著,簡直就像兩個大男孩在嘔氣,這場景放在任何一個鄉間小鎮都是極為常見的。

    藏月突然插入兩人中央,面無表情地道:「現在的主角是我,結束才輪到你們,聽到了嗎?」

    赤熾收回目光,挑眉道:「好吧!大叔,我們快點解決,這小子太囂張了,我非要殺一殺他的威風不可。」

     「大叔,別揍得太狠,留點讓我揍!」

     「跟我來。」藏月伸手揪著赤熾用力拖開。若他此刻出手,恐怕赤熾也只有投降的分了。

    赤熾看了看藏月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歪著頭似乎在琢磨什麼,眉頭皺得擠成一堆,「真煩!早知道就……大叔,不如我們速戰吧!」

    藏月皺了皺眉頭,戰便是戰,速戰二字在他心中極為無禮,因為戰法的快慢完全取決於戰者自身。

     「不喜歡?那就算了,好想和那小子打一架啊!這樣吧,我照舊速戰,你愛怎麼打就怎麼打。」

     「紅毛猴子,快點解決戰鬥,我等著呢!」

     「蓬頭野貓,坐好別溜了……大叔快動手,我等著教訓他。」赤熾擼起袖子,心不在焉地朝著藏月勾了勾手指,再也沒有剛才的認真,簡直就像是在嬉戲。

    藏月可沒有興趣成為配角,嘴角牽出一絲冷笑,手中的鍊子槍冷不防朝前一伸,直往赤熾腋下挑去,「狂妄也要有個限度,這個國度還沒有人敢無視我的存在。」

    赤熾嚇了一跳,連忙縱身閃避,憨笑道:「不好意思,我差點忘了,你……啊!我想起來了,龍館要帶漂亮姐姐走……都是那蓬頭野貓弄得差點糊塗了。」

    赤熾亂七八槽、顛三倒四的話,倒也沒讓藏月皺眉,而他眼角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笑意。這樣的青年爽快直率、愛恨分明,渾身上下又充滿俠士般的熱血。

     「不想死就認真一點,那頭野貓在看著你了。」

     「說的也是,動手吧!反正不只第一次和龍館的人打架了。大叔小心哦,我很厲害的。」不知不覺間,赤熾對藏月有了一種莫名的信任和好感。

    二度出手,藏月與剛才一樣謹慎,如同他鐵板一樣的個性,永遠都會一絲不苟地準備戰鬥。

     「大叔!我要攻了。」但赤熾的反應卻截然不同,剛才如靈蛇般遊走,此時卻如猛虎,攻擊之猛如同疾風驟雨一般。

     「這小子還真不是吹牛,從來沒看過這樣的速戰。」遙獵掂了掂手中的黑雕長弓,臉上是會心的微笑。

    沒有冷巨,也沒有弓,赤熾右手竟然直接捏著一支羽箭作戰,在許多觀眾眼中近乎滑稽,可當事者之一的藏月,卻感受不到任何輕鬆。

    羽箭看似易折,落在赤熾的手中卻不比拿來射遜色,最重要的,還是因為赤熾鬼影般的步伐。

    很快,觀眾們也發現了異常。

    赤熾掌中的羽箭並不是當成短兵器用。箭便是箭,即使沒有弓,赤熾也能發揮出弓的力量,筆直的白羽箭在他的手中「飛」了起來。

    飛旋的身影讓人們瞠目結舌,沒有弓的赤熾發揮出人們無法想像的威懾力,而前一場戰吃了小虧的藏月,也沒有如人們擔憂的那樣落入下風,堅若磐石的防禦就像矗立在海邊的礁石。

    就在兩人戰得正激烈時,一個緊急的消息傳來。

     「不好啦!不好啦!屍人大軍殺出城了!」

    震動大地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上林,隨著朝日事件的拖延,屍人在人們心中就等同於意圖毀滅青龍國的妖孽,於是眾人再也沒有心思靜靜地觀看決鬥。

    更重要的是,屍人出城,就意味著朝日城周圍的任何一個方向,都有可能成為繼定陽之後新的攻擊目標,而這座位於前線地帶的上林城,也顯得危機重重。

    悠檸尤為緊張,上次定陽山道狙擊戰大捷,屍人軍團若要報復必去定陽,那裡雖然聚集了許多武士,但能指揮武士作戰的人屈指可數,而軍方更是指望不上。即便是上次大捷,靠的也還是鷹莊莊丁、護莊武士和礦民,外來的武士直到大局已定才插手。

     「快,我們立即轉回定陽!」正副隊長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立即引著牛車往南門方向走去。

    進駐上林的各個野武士集團也開始行動。想一戰成名,這便是絕佳的機會,定陽大捷深深刺激了他們的好戰情緒,對於屍人的感覺也因此變得相當微妙。

    他們一方面隱隱憂慮異族的特殊能力,而另一方面又覺得既然定陽可以大捷,上林也同樣可以。在這種矛盾的情緒影響下,野武士集團選擇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傾向龍館或是傾向軍方,試圖靠一靠大樹。

    但平民們只有逃與留的選擇,加上上林城中還有從朝日城逃來的難民,因此氣氛格外緊張,許多家庭匆忙準備著逃走。

     「餵,人都跑了還打什麼?」遙獵抓著自己的短槍在瓦片上用力敲打,發出砰砰聲響。

    激鬥中的二人有默契地退開,果然發現原本人頭湧動的街道變得冷冷清清,只剩下少數居民可憐巴巴地站在街尾,無助地望著變成廢墟的屋子,似乎都是這條街的居民。

    遙獵拿著雙槍交叉插在背後,縱身下地,撥了撥垂落額前的亂發,含笑道:「打得真刺激,可惜沒了觀眾。」

     「怎麼回事?」

    遙獵向左側努了努嘴,伐越等人疾速奔來,邊跑邊嚷道:「大人,不要打了,屍人出動了。」

     「又出動了!」藏月臉色一變。

    這一夜,注定要成為不眠之夜。

    上林、平谷、定陽、黎陽、止洛、寶安,總共六個縣與朝日城接壤,除了止洛外,其餘五縣都有道路直接相通,因此都可能成為主戰場。

    所以在同一時間,五縣都引發了混亂,無論是平民、富人還是官吏,都擔心自己成為戰場的犧牲品,氣氛緊張到機乎窒息,通往西部的各條道路上都出現了大批逃難的平民。

    由於屍人從西門殺出,因此平谷、定陽和上林三處的危險最大。

    平谷有龍館坐陣,幾日來聚集了絕大部分龍館的精銳力量,數目雖然不多,但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有了這樣的保障,野武士集團相對安靜許多。

    定陽由於上次大捷,又有彎曲狹窄的山道做為屏障,此時凝聚了上萬名武士,士氣極旺,不但不害怕,反而期待屍人大軍再來。

    這兩處雖然也有不少平民選擇逃難,但氣氛還算在能夠控制的範圍內,至於上林,就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了。

     「住手……把東西還給我!」淒厲的尖叫聲剖開夜空下緊繃的空氣,然而,從裂口中滲出來的只有冷漠。

    一所豪華庭院的門口正上演著醜陋一幕,一群青少年正在搶劫一個婦人,搶到東西的匪徒隨意分贓後便一哄而散,只留下伏地哭嚎的婦人。

    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產生去協助的想法,偏巧屋頂上站著的兩個男人卻無動於衷,冷漠地看完這一幕。

    遙獵和赤熾,兩個外型不同、性格頗似的男子,年輕、好動、好鬥,嘴裡總是喜歡說著欠揍的話。

     「人性……真是難以琢磨的東西。偷來的東西被人搶了,居然還能哭得這麼傷心,看來偷到手的那一刻,她已經把贓物當成自己的了,廉恥到底是什麼呢? 」

     「你這大少爺居然還懂人性,真是難得。」

    遙獵用白眼回應赤熾的嘲笑,故作瀟灑地撥了撥前額篷鬆的頭髮,目光已從婦人身上挪開,看向更遠處。

    整座城都充斥著末日來臨前的慌亂,街尾處有讓人熱淚盈眶的擁抱、住所前有令人咬牙切齒的搶劫、小宅中有被無情拋棄的可憐老人、城門口有情人要隨家各奔東西的心酸離別……

    這裡的一幕幕比任何浮世繪都要寫實,在即將上演的災難面前,每個人心底最深處的一片空間,在名叫「末日」的光輝下被完全照耀出來,並且隨之放大。

    但也許,赤熾和遙獵是個例外。

     「餵!你們兩個在這里幹什麼?屍人就快殺來了,必須布防!」伐越竄上屋頂,沒好氣地看著兩人。

    這兩人自從認識以後就忙著互瞪,當所有人都忙著準備大戰的時候,他們居然還有閒情逸致跑來看熱鬧。

     「布防?就憑我們?」

    赤熾和遙獵相互一指,都露出會心的微笑。在某一層面上,共鳴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當兩人有了共同目標的時候。

TOP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三章亂命
    伐越為之語塞站了片刻,一屁股坐了下來苦笑道:「也是!該跑的都跑了,這點人布什麼屁防自討沒趣。」

     「是藏月大人的意思吧?」遙獵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其實如果敵人殺來,跑快點就是大家不都跑了嗎?這種時候逞英雄的代價是不是有點……啊,色野貓快看下面!」赤熾朝下方努努嘴。

    剛剛嚎啕大哭的婦人似乎反應過來又從無人的豪宅中拿了一大包袱的東西,笑盈盈地走向大門,那微笑簡直就像抱著自己的兒子,只是走動時匆匆忙忙,還慌慌張張地左顧右盼,無疑就把「賊」字刻在她的腦門上。

    伐越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也領悟了兩人話中的隱意,不禁一樂,搖頭笑道:「你們兩個真刻薄。」

     「承蒙誇獎。」

     「這麼美妙的讚譽受之有愧啊……不過我覺得很不錯。」

    伐越目瞪口呆地看著二人,心裡忽然有一種感覺,老天讓這兩個傢伙相遇,實在是對人類的一種懲罰,不知有多少人又要倒霉了。

     「藏月大人正考慮撤掉吊橋,據守護城河,聽說屍人的跳躍能力不佳,這樣應該可以避免兵力不足的問題。」

     「確定屍人到這來了?」

     「天知道!」伐越聳聳肩,原本也算權傾東海之濱的他,感覺到空虛不知不覺地襲上來,倒也不是為了爭權,只是不太習慣無所事事,做為一個精英型人才,實務才是他所期盼的。

    屍人像海潮一樣堆滿朝日城外,除了東面大海,其他三面都是黑壓壓的人頭,誰也無法判斷他們要去哪,因此每座城都一樣緊張。

     「反正曹騎的五千人都已經進駐城中了,大部分居民正在撤離,我們要做的只有等待。」遙獵慵懶的神情與周圍的緊張氣息格格不入。

    天空突然亮了,一道火流星劃破天際,從遙遠的東方往西方飛去,流星並不少見,但如此碩大的火流星卻是千古難覓,感覺就像是一座燃燒的大山在頭頂飛過。

     「好漂亮啊!天空都被染紅了。」

     「是啊,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天空,紅的真好看。」

     「上城頭去看看!」赤熾突然直奔東城,竄得比狸貓還快。

    遙獵和伐越都追得氣喘吁籲,心裡都不禁駭然。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在仰望天空。突然出現如此碩大的火流星,在許多人心中立刻成為災難即將降臨的警示,恐慌的氣氛繼續升溫,選擇逃難的人也越來越多。

    上林城的東門警備極為森嚴,完全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景象。

    厚重的城門已經關閉,還堆上土包壓門,連護城河上的吊橋也被高高吊起,如果不是曹騎堅持留下做突襲之用,藏月已經把橋給毀了。

    五千士兵至少有二千人聚攏在東面城頭上,把守著每一處要害、每一個角落,刀槍都已經磨亮,城牆上還放著無數巨石和巨木,只等著屍人到來。

    北門、南門各有一千士兵駐守,還有一千正在城內維持秩序,因為西門還開著,城內的居民正不斷往西門湧去。

     「你們來的正是時候。」看到三人出現,曹騎相當高興,沉重的氣氛幾乎壓垮了他的背脊,胸前和背部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大將軍,不用這麼緊張,你做的夠好了!」赤熾笑著拍拍曹騎的肩頭。

     「慚愧!」曹騎在爽朗的笑容感染下,也變得輕鬆多了。

     「剛才那火流星感覺怪怪的,是不是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盛宣誠也湊了過來。

     「大事?眼前不就是大事!數之不盡的屍人就在附近,沒有比這個更可怕的事情吧?」

    赤熾仰望星空,火流星已經消失,天幕依然佈滿了美麗的繁星,思緒卻已經飛到冥界,那雙月爭空的奇景或許與突然劃過的火流星,有某種內在的聯繫。

     「神秘的大幕終於要揭開了嗎?」

     「神秘的大幕就要揭開了,大家振作起來,這是屬於我們的大地,絕不容許外人隨意侵犯……」布揚面對數之不盡的冥武士振臂高呼,激動的姿態燃燒起所有冥人的激情,士氣陡然高漲。

    元蘇默默望了一眼天空,雙月依然爭輝,異月光華中浮現的大陸似乎又近了些。巨鼓山頭連接兩個空間的光柱寬度,已經由一丈變成了二丈,可以想像不久之後,這片光華將變成數十丈,甚至是數百丈寬的巨大光橋。

    原來的危機還沒有過去,新的危機又要到來,冥界此刻生存在危機的夾縫之中,是毀滅還是頑固的生存下去,決定權並不只在這些冥人的手中,而是整個世界。

    鬼界大概也在頭疼,而仙界更是自顧不暇,如果真是世界末日也挺熱鬧的,倒是人界……

    派往人界的三使者至今音訊全無,元蘇也不敢再抽調人力前往人界,因為整個冥界都處於總動員的狀態,隨時應付前來的敵人。

     「大人!」

    元蘇從思緒中抽回,站在身後的紅級冥武士義陽恭敬一禮,道:「大人,鬼界求援的使者到了。」

     「求援?」元蘇苦笑著搖搖頭,「我還想求援呢!這種時候……哪有援可求啊!」

    義陽黯然低下了頭,片刻後猛地問道:「不如……去人界?」

    元蘇沒有立即回應,人界對他而言是一個很奇妙的地方,說強不強說弱不弱,既有正義也有邪惡,是一個複雜到極點的社會,也是遠比仙鬼冥三界更難適應的空間。

    向人界求援?這片大地的歷史上大概還沒有過這樣的先例。仙鬼冥三界似乎都籠罩在滅亡的危機中,只有人界顯得較為平靜,即便是再小的力量,在危急關頭也可以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元蘇不抬頭也知道是誰,苦笑道:「鬼界派使者求援來了。」

     「既然如此,不如組成冥鬼聯軍。」布揚挑了挑眉毛正想笑,忽然發現周圍的紫帥冥將都在看著自己,態度非常認真,不禁嚇了一大跳,尷尬道: 「我……隨口說說而已……」

    藤忍也想找人求援,不是因為屍人殺出朝日城,而是因為眼前出現了一個自大狂妄的「朝廷專使」,還要奪他的指揮權。問題是,這個狂人擁有七皇子兼東陵郡王的身分,即便是他也動不了,而且這人還是他的親侄子。

     「藤大人,好歹論位階我在你之上,又是你的侄子,為了我的將來,這場仗無論如何也要讓我來指揮。」

    蹺著二郎腿,喝著黃金蜜茶,東陵郡王展示出一般紈褲子弟應有的特質,可惜在戰場上沒有任何作用。

     「七皇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屍人的數目眾多,眼下兵力不足,一切應以防禦為主。」

    也許藤忍有許多壞毛病,但客觀而言,他也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無論是戰鬥力、組織力還是行動力都非常卓越,相比之下,東陵郡王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難得有機會站在最前線,自然想多發揮一下。

     「叔叔,野武士都能打個大勝仗,你還怕什麼?軍隊不也殺入朝日城嗎?只有龍館到現在毫無建樹,難怪父皇有意撤了龍館……」

    這一句口無遮攔的話,深深刺痛了藤忍。

    這就是他目前的壓力,龍館號稱是天下第一武士集團,竟被安上「碌碌無為」四個字,然而,他卻不能不考慮失敗的後果。

     「大家的意見呢?」攻不下藤忍這座山,東陵郡王又轉攻其他山頭。

    在場的許多參議並沒有藤忍那麼謹慎,在他們看來,挽回失去的顏面更加重要,因此紛紛出言附和。

    雖然仍有不少人支持藤忍,但郡王的名號與地位不是他們能抗拒的,藤忍只能交出指揮權,也因此引發出青龍國歷史上最大的屠城血案。

    龍館弟子聽到主動出擊的命令時並不驚訝,他們只要執行便可,然而,中層的管理者卻不能不思考。

    屍人的數目堪比天上星星,而龍館弟子到達平谷縣的不過四百多人。

    以一擋千固然是英雄之舉,可也要看有沒有那個實力。

    但無論如何,命令已經下達。子夜時分,五至十人為單位的小組分批離開平谷縣城,進入與朝日城交接的樹林,準備隨時發出攻擊。

    上林城之內,夜色漸深,氣氛卻依然熾熱。要逃走的居民都離開了,四門緊閉、吊橋高懸,城頭上不斷有士兵來回巡視,二千多人的野武士戰團分別進駐東門附近的宅院,準備隨時出擊,完全是一副大戰前的模樣。

     「剛才那顆流星好漂亮,真好看!」

    此時此刻還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大概只有織魚。不知憂愁的俏麗身影坐在城垛上,雙手撐在身後,仰望天上繁星,臉上看不出一絲憂愁。

     「是啊,真漂亮,魚兒妹妹,我陪你看星星好不好?」遙獵笑得就像看到老鼠的貓,自從見了織魚他就被迷住了。

    赤熾聽著忍不住偷笑,魅幽羽扔到手上的大麻煩終於有人自願接下了,他心裡輕鬆到極點,笑容比平時還燦爛。

    許多守城士兵在看著他們││一個把巨型兵器放在城垛上當床睡,一個望著天空數星星,而另一個花癡般的青年則陪坐在旁邊,不時像小貓一樣晃腦袋。士兵們不知不覺從緊張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神色也輕鬆多了。

    忽然,一個身影竄上城頭,潛藏各處的龍館武士立即圍了上來。

     「是我。」

    低沉的聲音訴說著身分,伐越等人垂手侍立在旁。

    藏月揉了揉被寒風吹得麻木的臉,目光左右掃視,對城頭的氣氛相當滿意,緊張中帶有輕鬆,沒有因為過分緊張而產生負面影響。

     「藏月大人,情況如何?」曹騎扶著配劍小跑過來,身穿重甲的他一刻未停地在城上巡邏,可以說是軍官中的典範。

     「混亂,混亂極了!」藏月用力晃著腦袋,第一次看到那麼龐大而又雜亂無章的陣式,整個朝日城的郊野都被屍人佔據了,根本無去判斷他們的目標。

    聽完了描述,曹騎、伐越等人都沒有言語,似乎這樣的緊張氣氛還要持續下去,直到屍人選定攻擊目標為止。

    但躺在冷巨上的赤熾卻不這麼想,望著滿天繁星,那顆火流星的身影再次浮現腦海。

    冥界遇上危機,鬼界也一樣遇到危機,那麼,下一個一定是人界。

    然而,提供給他的資料少得可憐,三位冥使不知所蹤,而且魅幽羽這個鬼人又不肯把所有事情說出來。如果天邊那條黑線是揭開暗幕的一角,那劃空的火流星也許就是開始的號角,至於屍人已經不是他所在意的事情了。

    嗖嗖聲響,幾個身影迅速登上城樓,單膝跪倒在藏月面前。

     「參見大人!」

    藏月藉著火把仔細打量了一眼,認出是龍鑲衛士懷義、付涵、松年和魯永林,眉頭微皺,意識到總部有命令下達。

     「你們怎麼來了?」伐越驚訝地問道。

     「奉東陵郡王的命令,各處龍館弟子立即組成五至十人的攻擊小組伺機出擊,圍攻屍人。」

     「什麼?」

    伐越、曹騎等人都傻了眼,這種時候瘋子才會主動攻擊屍人,而比瘋子更可怕是下令的「白癡」,儘管他們不想用這個字眼。

    藏月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但他的眼神說明了他與其他人有著相同看法。成為英雄之前,首先要考慮的是保住小命,無視這一點的人根本沒有資格下達命令。

     「東陵郡王什麼時候跑到龍館來指手劃腳了,一個十七歲的毛孩子,打算把龍館送入地獄嗎?真是不知所謂……」

    伐越大聲咒罵著,罵到一半自己也愣住了。他不由自主望向不遠處的赤熾,發現與這個傢伙相處後,他就不知不覺有了大聲說話的習慣。

    雖然罵得有些難聽,但在場的人都有共鳴,因此誰也沒有介意。

     「我們出動吧!」敖廣、順頻河同時說道。他們與藤騎是一類人,欺下怕上,領了這樣的命令完全不考慮現實情況,一切以完全上級命令為首選,雖然道理上說得過去,但在外人看來就有些愚忠。

    盛宣誠看不慣二人,忍不住冷冷譏諷道:「出動?你們想找死啊!」

     「上級的命令必須執行!」

     「是哦,命令,嘿嘿!」盛宣誠吹了聲口哨,聳聳肩走開了。同樣是皇家血脈,差距之大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誰敢違令?這是七皇子的命令!」

    但敖廣激昂的聲音,並沒有引起多少共鳴。

    伐越嘿嘿一笑,看著盛宣誠調侃道:「你知道什麼叫自投羅網嗎?」

    盛宣誠心領神會,輕笑著高聲應道:「當然知道,這命令不就是如此?」

     「嘿嘿,就像是漁夫曬網,拉啊拉,四面一起拉,結果就把這張名叫屍人的網越拉越大,最後把青龍國甚至人界都網住了,誰也跑不掉。」

    這段話把七皇子命令的後遺症完全描述出來,原本等著看好戲的人臉色都變了,事情已經不只關係到龍館之人的生死,也威脅著他們的生命。

    藏月正面臨著一個抉擇││城邊的龍館武士不多,只能組成一個小隊,面對數以萬計的敵人幾乎沒有機會,這不是進或退,而是生或死。

     「恕我不能執行這個命令,還請回去轉告藤忍大人,這樣的命令會把龍館推進深淵,如果他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龍館從世上消失的話,最好阻止這次行動。」

     「大人英明!」

    懷義等人以最崇敬的方式行禮,然後飛快消失在夜色當中。

    敖廣、順頻河尚在喋喋不休地爭辯,卻被藏月的一句話嚇跑了。

     「如果你們想死,我現在直接送你們去好了。」

    在場的人都銘記這一句,日後談起此事,伐越甚至認為是藏月這一生說過最帥的話。

    然而,世上總是會有不同的意見存在,正當眾人達成共識時,竟傳來另一種聲音,「大將軍,出擊吧!」

    眾皆默然,不約而同地擰頭望去,說話的人是遙獵。

    曹騎皺緊眉頭。他只知道這個蓬頭青年叫遙獵,是幽皇莊的大少爺,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你在說什麼,不知道現在出擊後患無窮嗎?」

    遙獵一躍而起,淡淡地道:「龍館下了這麼白癡的命令,我們不去撿便宜實在對不起他們。」

     「撿便宜?」曹騎越聽越糊塗。

    但伐越卻明白遙獵的意圖,臉色微微一沉,不悅地道:「用龍館弟子的血做誘餌,不太合適吧!」

     「我才不稀罕用誰做誘餌,不過……」

    遙獵瞥了一眼城外,「藏月大人英明的抗命只能救七個人,而平谷縣的龍館總部應該不會有人敢違抗命令,既然有人自願做誘餌,無視他們的努力才是浪費生命的作法,難道不是嗎?」

    眾人捕捉到遙獵語中的含意,都陷入沉默。藏月猶為深沉,拒絕出擊是為部下的生命及上林的安危著想,然而,漠視出擊的命令,也意味要眼睜睜看著其他龍館弟子赴死,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煎熬。

    半晌,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曹大將軍,再立一場大功,你會不會真成大將軍?」

    眾人愕然看向赤熾,紅色身影傲立在城垛邊緣之上,巨大的兵刃扛在肩頭,左手叉著腰,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容。

     「老弟,別刺激我了,不是真刀真槍拼來的功勞,要來也沒意思。」

    赤熾沒有在意曹騎的苦笑,擠擠眼睛問道:「各位兄弟,夜色正濃,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去朝日城玩玩如何?」

    遙獵瞪著眼睛吼起來:「餵,這是我要說的,你這臭猴子居然敢搶我風頭!」

     「不好意思,風頭只屬於我!」赤熾耍酷般挑了挑眉,眼下沒有比搶了遙獵風頭更讓他高興的事情。

     「赤熾!你要幹什麼?」剛才還要求主動出戰的順頻河,此時卻以正義凜然之態怒斥,簡直就像直斥邪惡的正義使者。

     「我要……送你去死!」

    赤熾身子突進,瞬間便移到順頻河身邊,作勢欲砸。

    順頻河根本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下意識縮了縮身子,沒想到卻有一隻手從他肋下插入,一把抓住他的腰帶。

     「走羅!」

    身影隨著聲音消失在城頭,風中只剩下順頻河淒厲的聲音,「放開我!你這該死的兔崽子,放開我……」

     「該死!居然讓他先跑了。」遙獵一個踏步躍出城牆,身在空中還回頭給織魚一個笑臉,「妹妹乖乖坐著,哥哥殺完了就陪你看星星!」

    可惜織魚卻理都沒理遙獵,只望著朝日城的方向發呆,而其他人也與她一樣發呆,只是原因不同罷了。

    寒夜,荒野,追逐的身影,組合起來也許是一幅經典的佳作。

     「等等我,你這紅毛猴子!」

     「鬼才等你,回去找你的魚兒妹妹吧!」赤熾不是個有耐性的人,這與他的年齡和生活環境有很大關係,而某一部分也是先天的遺傳。

    畢竟屍人不會自己把真相送上門,因此主動尋找突破點,遠比坐在城頭等變化更實際。既然平谷縣那邊有大動作,那屍人一定會有所回應,此時的朝日城或許已經空無一人。

    剛出城,順頻河便已嚇得屁滾尿流,早就不知道逃到何處去了。

    赤熾原本就要嚇一嚇他,見他溜了也沒有理會,迳自往東行,很快便進入東北大營,赫然發現撤空的大營內竟然人頭湧動,不禁停下了腳步。

     「你這傢伙肯定是屬貓的,竄得真快。他們是什麼人?」遙獵也被滿營的人頭驚住了。

     「一群不要命的傢伙。難道這些傢伙真以為朝日城是圍獵大會?」說這句話的同時,他並沒有想過自己也是一個「不要命的傢伙」。

     「管他呢!反正小命是自己的,走吧!」

    但赤熾並沒有動。他像是獵狗一樣嗅了嗅,目光四處游離,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有沒有感覺氣氛有點怪?」

     「怪?」

    遙獵第一次進入朝日城的地界,張望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赤熾卻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對勁,然而沒什麼證據,只是空中有一絲陰霾,沉重地讓人窒息。

     「有敵人?」遙獵雖然與赤熾頻頻鬥嘴,互不相讓,但心裡卻不仇視對方,反而有種莫名的親近感,看到對方就像看到了自己,見樂天爽朗的赤熾神色如此凝重,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將「噬血」雙槍擎在手中。

     「不要這麼緊張。」赤熾笑了。

    遙獵瞪了赤熾一眼,嘟囔道:「你這小子,話要說就說完,不要神神秘秘的。」

     「你不覺得這麼多人進駐軍營,有些古怪嗎?」赤熾聳了聳肩。

     「關我什麼事?」

     「你是笨蛋啊!」赤熾指著遙獵,用教訓的口吻道:「用腦子想一想,這些傢伙明明知道屍人出擊了,還敢進駐位於最前線的軍營,分明早有與屍人一戰的打算。」

     「這有什麼奇怪?趕來朝日城的人都有這種打算。」

     「算了,跟你這種笨蛋沒話可說,反正你快死了。」

    就在赤熾和遙獵吵鬧的工夫,後方的藏月領著六名部下、伐越和盛宣誠,已經追了上來。

TOP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四章邢烙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多人?不是都撤走了嗎?」

     「大叔雃雒雌雿,蒴菿萉菧看清楚再說。」

    藏月看了一眼旗桿上高懸的六角形大旗,眉頭一皺,「六合黨?」

     「原來你們認識啊!那就好辦了,這裡交給你們,記得問清楚他們是怎麼來的。笨蛋,我們走吧!」

     「你叫誰笨蛋?紅發猴子!」

     「跳得像螃蟹的傢伙,不是笨蛋是啥?走吧!」

    伐越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大男孩吵吵鬧鬧。到了這種地方居然還能如此輕鬆,恐怕只有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伐越、盛宣誠榙榛榬樆,嘄嘉嗼嘌你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軍方已宣布朝日城禁止進入,這些傢伙明目張膽地進駐,實在可疑。其他人,跟我繼續走。」

    目送藏月七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伐越輕吐了口氣。藏月明明已經拒絕上級的命令,卻還是捲入其中,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吧!

    平谷縣的郊外人頭攢動,以小組為單位的龍館弟子,已經撲到屍人大軍旁邊。

     「這麼多!邢老闆,上面的命令豈不是要我們送死?」

    龍鑲武士口中的邢老闆,名叫邢烙,是其中一個行動組的組長,在眾多龍鑲衛士中不算出眾的一個,雖然也是皇族,卻是個極邊緣的人物。

    他是某公爵的私生子,按皇族法例不是正式的皇室成員,因此他以商人之子的身分生活了十五年,又以老闆的身分生活了十二年,二十七歲時登上龍館這個華麗的舞台完全是個偶然。他親父一族在家族聚會時被不知名的團體襲擊,全族被屠,他這個私生子反而成為整個家族唯一的倖存者。

    為了延續家族,皇帝特許他進入皇族名單,同時進入龍館修煉,成為龍館歷史上年齡最大的新人。

    沒有在皇家成長的邢烙擁有平民的氣質,寬容、友善、待人誠懇,商場的經歷使他做事圓滑又不失真摯,更重要的是,他在策略方面有極佳的天賦,進入龍館時已經具備領導者的才能和氣質,所以經歷了十年修煉,龍館特意提拔他為龍鑲衛士,並任職龍館的策略團。

    這次,邢烙帶領九名武士前往最前線,這個機遇使這位大器晚成的武士跳上了歷史舞台。

     「這麼多屍人,分散攻擊絕不是最佳的作法,萬一攻擊不成反而把他們的注意力轉向平谷縣城,那就麻煩了。」

     「可是,上級的命令……」

     「平谷縣城內還有數萬居民啊!他們都是因為相信龍館的力量才決定留下來的,龍館有責任保護到底,就像做生意可以虧本,只要日後賺回來就好,卻絕對不能讓客人失望,失去客人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邢烙圓潤的臉上有一層傷感,聲音卻十分堅定。他的部下們都是出身皇家,從未站在平民的角度去思考問題,邢烙這話不能不讓部下們感動。

     「大人,我們都聽你的,你吩咐吧!」

     「可能會沒命哦!」邢烙的圓臉露出調皮的笑容。

    九名組員朝邢烙九十度鞠躬,態度相當堅定。他們以前也許都看不起這位充滿銅臭的商人武士,但現在卻心悅誠服。

     「大家一起努力吧,老天會眷顧我們的。去把附近所有小組的組長都找來,這種時候一個一百人的戰團會比十個十人攻擊小組更有用,快去!」

     「是!」

    很快,七個小組的組長被召集起來了,但年齡最大、資歷最淺的邢烙卻成為了主腦。這完全是基於他良好的人緣、過人的謀略,以及過往積累下的巨大財富,當然,最根本的還是他那顆仁愛之心。

     「各位,不是我多嘴,這次的命令根本就是讓大家去送死,我是不想死,估計你們也沒興趣,所以才把大家找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

    邢烙簡單清晰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幾乎所有人聽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人瘋了」,但細想之後又覺得,只有這樣的方法才能在保住自己性命的同時,也能保住龍館的面子。

    這就是後世傳頌,也讓邢烙名流千古的「絕命大衝鋒」。

    漆黑的夜空中,星星又消失了。

    雖然沒有下雪,但寒氣卻比前幾日更盛,空氣中凝聚著東海之濱前所未見的酷寒,滴水成冰,枝頭、屋簷都掛滿了冰錐。

     「這該死的鬼天氣,真恐怖,這到底是春天還是冬天?」

     「冷嗎?我怎麼不覺得?」赤熾擠了擠眼睛。

    那炫耀的表情恨得遙獵牙癢癢,心里納悶極了,在這樣能凍死人的天氣下,為什麼身邊的紅發男一點寒意都看不見?

    看著面前飄散的白霧,遙獵頗感無奈,身體冷得不斷哆嗦,別說提槍,就算走路都難,在這種環境中打架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左顧右盼,兩人就像海中的砂礫站在人群之中,洶湧如潮的野武士們把軍營的東門全部封死了,歡呼聲、叫囂聲不絕於耳,簡直就像是一個野火大會,許多人灌了滿肚子美酒,臉色染得通紅,甚至還有人赤著上身站在寒風中跳舞。

    營門外,五十丈左右的距離處,眾人隱約感覺到前方有蹣跚的身影,所以營內的野武士顯得相當緊張和興奮,若不是天氣寒冷,恐怕早就如潮水般殺出去了。

     「哈哈,我回來了,這次是三個腦袋!」

     「我四個,這回合我贏了,老二,下回合不許輸哦!」

    一個壯碩的身影慢步走出黑夜,右手擎著一根狼牙棒,左手拎著三顆屍人的腦袋高高舉起,滿臉得意;身邊是一個比他矮一半的侏儒,雙手的鐵爪上各鉤著兩顆還流著膿液的腦袋。

    儘管臭氣熏天,但兩人都笑得非常高興。

     「我贏了,十片金葉!」

    站在最前排的一名中年武士,朝身邊的另一名武士笑著伸出右手。這個中年武士便是六合黨的老大,名叫季獲,今年三十七歲。

    他三十二歲建了六合黨,以北面的肅州城為基地,用五年的時間將二十人的幫派變成一千多人、三個車行、兩個碼頭的地方豪強,自身的實力也不俗,野武士們送了他一個「禿狼」的綽號,因為他天生沒有頭髮,與滿臉的橫肉相襯便是一臉凶相,小孩見到他都會嚇得大哭。

    而輸了錢的武士也是幫派頭目,為青河府紫金門的門主高陽,今年六十二歲,賣壯陽藥起家。

    名動一方的不是他的實力,而是他娶了三十二房小妾,從而證明自己的藥是有效的,有錢後就設了一個紫金門的小幫會,人數不多,但由於他有錢,所以加入了不少高手,可以說是個完全精英化的門派,但本身的實力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一個禿頭,一個色老頭,灌了幾杯黃湯居然玩起這種無聊的殺人遊戲,野武士就是野武士,上不了大場面。」

    敖廣等龍館弟子不屑與這些粗魯的野武士接近,都避得遠遠的,滿臉輕視。而藏月倒是沒有說什麼,會避開人群只是因為他不喜歡熱鬧的場面而已,與歧視無關。

     「餵,我們好像也是野武士!」

    兩個身影一左一右夾住敖廣,把一群人嚇得面如土色,雖然打心眼裡看不起赤熾和遙獵,但遇上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也只能吃虧。

    遙獵比赤熾更清楚這些龍館武士的心思,嘴角一撇,不屑地道:「沒有實力的傢伙,根本沒有資格指責別人。」

     「誰沒有實力!」敖廣瞪起了眼珠。

     「那些傢伙雖然粗魯,但至少他們面對屍人毫無畏懼,不像某些傢伙嘴上說得漂亮,看到敵人就腿軟。」

     「誰看到敵人就腿軟!」

     「心知肚明。」

    藏月無意再聽鬥嘴,淡淡問道:「屍人還是沒有攻擊的意圖嗎?」

     「沒有。」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了一眼,都露出茫然之色。屍人的動向非常古怪,被野武士連番挑釁竟然沒有反擊,他們都擔心與朝日城接壤的五城中,有部分已經受到攻擊了。

    這時,赤熾突然尿急。他看了看周圍,轉身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撒尿,剛尿到一半,肩頭突然拍來一隻手,驚得他一個激靈,回頭望去卻是一張冷艷到極點的容顏。

     「啊!漂亮姐姐……」

    夜魈一如既往的冷漠,只適用冰冷的目光朝下瞟了一眼,隨即若無其事地抽回手臂。

    赤熾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姿態不雅,臉上頓覺火辣辣的,連忙整理好衣服,尷尬地搔著腦門,笑道:「不好意思,實在是忍不住了……」

     「跟我走吧!」

     「走?」赤熾第一次和夜魈如此近距離說話,面對如此美麗的面容,感覺如在夢中,何況還有那一身曼妙絕倫的黑衣。這若隱若現的誘惑,讓赤熾簡直迷瘋了,迷迷糊糊地就跟著夜魈跳出軍營,直往南面疾行。

    一眨眼的時間能跑多遠,當停下腳步的時候赤熾終於知道了,因為滴在褲子上的水漬竟然還沒幹。

     「這是……」眼前的景像是朝日城頭,赤熾連忙揉揉眼睛「仔細」地掃視一圈,確實是朝日城的西門城頭,但周圍冷冷清清的竟然沒有一個屍人。

     「不要看了,這裡是朝日城。」

    夜魈冰冷的聲音,永遠透著不尋常的性感。

    赤熾的腦海隨即浮現出一張冷豔的面孔,精神一振,笑嘻嘻地面向聲音傳來的方位,手指一揚,一串火苗跳上指尖,也照亮了正前方,眼前看到的美景讓他一陣熱血沸騰。

     「怎麼了?」夜魈雙手抱在胸前,胸前半透明的紗衣被高高撐起,無意展現出來的魅力足以動搖一切,「魅幽羽那傢伙,大概說過我什麼吧?」

     「他又不知道我認識你。」赤熾很快便恢復正常。無論夜魈的背後有什麼故事,這張臉實在迷人,何況迷戀一張漂亮的臉蛋也不是什麼罪過。

    夜魈有些狐疑,魅幽羽雖然提過赤熾,卻沒有說任何事情,只說是人界的內線,因此,她凝視片刻後便放鬆了神經,跨步走上城垛,指著漆黑的城外道:「城外這一圈,有超過一百萬屍人。」

     「一……百萬?」赤熾驚訝到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這個數字並不是不能接受,然而,眼下這個數字的意思卻非同一般,青龍國內的力量還沒有整合,前線最多只有幾萬士兵加上數萬野武士,根本不足以對抗。

     「看來,你已經明白這個數字的意義了,只要發動總攻,明天清晨,平谷、定陽、上森及寶安諸城都會變成廢墟,然後是像靖安府那樣的城市,一直到人界組織出強大的力量阻止屍人前進的步伐。」

    赤熾咽了口唾沫,展現在腦海中的淒慘景象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如果明天天亮時,東海各縣都被夷為平地,大概整個人界都會感覺到危機吧?

    只是,讓平民付出這樣的代價,實在有點……

     「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離開朝日嗎?」

    夜魈的一句話又拉住赤熾的神經。漂亮的臉蛋雖然迷人,但冰冷的鬼人心也同樣嚇人。這個鬼女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著實有些耐人尋味,深夜把自己招到朝日城中,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想知道嗎?」

     「我不懂屍語。」

     「屍語?」夜魈突然笑得前仰後合,倒是赤熾被笑得莫名其妙,皺緊眉頭盯著她。

    半晌,夜魈才從笑聲中解脫,嫣然道:「是魅幽羽那傢伙告訴你的?」

     「不是嗎?」

    夜魈的笑聲就如黃鶯一般清脆,「世界上要是有那種東西,屍人也不會淪為鬼人的工具,別以為這百萬大軍有什麼大不了,如果沒人指揮也就是一團爛肉而已。」

    赤熾漸漸捕捉到話裡的精髓,驚駭之色漸浮,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線。

     「這麼說,屍人的行動都是由外人指揮?」

     「不錯,那是魅幽羽的傑作。」

    赤熾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個答案實在有些出乎意料,前幾天魅幽羽還在為人界的無能而憤怒,今日卻……成為主謀!

    一個念頭突然閃入他的腦海,所有的疑問豁然開朗││既然青龍各勢力因內鬥不斷而無法整合,與其等待凝合,倒不如讓屍人主動出擊,迫於壓力,那些敵對勢力或許會有坐在一起的一天。

     「怎麼樣?這個消息不錯吧?算是我的見面禮,當然││」夜魈挑逗地伸出右手,輕輕撫摸一下紅發青年的下巴,「也許你想要其他的見面禮,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赤熾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寒冷的天氣彷彿將精粹注入這五根手指中,連血液都幾乎凝固,實在無法想像擁抱這副身軀時的感覺。

     「怕了?你的身軀在顫抖。」

     「這個……有點冷而已。」

     「不要騙人了,我觀察你很久,剛才所有的人都在顫抖,只有你沒事,想必是有什麼取暖的方法吧?例如……」夜魈一把扯開赤熾的衣袖,手臂上露出一個鮮明的紅色符紋,散發出來的霧光像手鐲般環繞手腕。

     「玄武皇族絕學之一的法陣,可以製造出獨特而強大的力量,不過我還從來沒聽說過,法陣可以用這種方式釋放出力量,看來,黃龍山的研究突破了原有的限制。」

    赤熾聽得目瞪口呆,夜魈對於法陣的來歷與作用竟然如此清晰,也就是說,這女人在武學知識這個層面上,更勝魅幽羽一籌。

     「不用緊張,進入人界並不是鬼人的願望,但既然來了,就必須知道人界的勢力狀況與武學程度。當年隨著那位武神同時崛起的黃龍一脈,當然是研究的重點,何況……黃龍一脈中也有鬼人。」

    赤熾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夜魈。

     「你今晚把我叫來,不只是為了研究我的取暖方法吧?」

     「你覺得,魅幽羽那個傢伙如何?」

    若說那傢伙是整個事情的主謀,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真有能力打開人界與鬼界的通道嗎?不!應該不是他,他只不過利用了發生在朝日城的事情而已,答案不可能在他身上,而是那片裂縫。

    赤熾很快就理清了思路。如此顯而易見的事情,夜魈居然拿來煽動他,其中也許隱藏著某種特別的含意。

     「如果都是他做的,只能更加證明鬼人的陰狠,不過……」

    赤熾忽然意識到,似乎夜魈和魅幽羽都想通過朝日事件取得好處,也想把自己當成取得利益的工具,「你們是利用人界的力量吸引屍人的注意,然後趁機解開事件的謎團,是這樣吧?」

     「謎團?誰跟你說過這麼無聊的話?」

     「無……無聊?」

     「謎團?屍人哪有什麼謎團,只是一堆會走的臭肉而已!他們要是有什麼謎團,這個世界早就是他們的了,哪還輪得到我們在這裡指手劃腳,難道,你以為城外那些笨蛋能想出什麼陰謀詭計?」

    赤熾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戰栗,與鬼人相處必須時刻小心,這個女人明明在說謊,表現卻無懈可擊,如果不是他心裡早有疑惑,恐怕絕不會懷疑任何事情。

     「都是羽大人的安排?可他說……」

    夜魈搶下話題,不屑地道:「那傢伙的話要是有一成可信,他早就是鬼王了。」

     「啊?」赤熾眨巴了兩下眼睛,露出一副茫然之色。既然對手演戲,那就陪她演下去,愛玩的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夜魈將白皙的嫩手繞過赤熾頸後,淡淡笑道:「小傢伙,難道你不知道如果有鬼人的話最多只有一成是真的,那人就是鬼王。」

     「為什麼?」

     「因為他要發號施令,要是連命令都是假的,那世界也徹底完蛋了。」

    赤熾的冷汗就像瀑布一樣往外流,雖然對鬼界有些了解,但沒想到夜魈能把鬼人的特質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

     「既然鬼人都說假話,你說這些……」

    夜魈眨巴眨巴眼睛,一轉身指著西南方道:「你應該知道定陽之戰吧?知道屍人為什麼會進攻嗎?那是因為我,我把他們引向定陽,如果沒有我,人類哪有可能取得那麼輝煌的戰績,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到現在還沾沾自喜呢……」

    一連串的話讓赤熾完全沒有插嘴的空間,夜魈就像是說故事一樣,把定陽之戰前前後後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而且說得非常「仔細」,仔細到每個細節都描述得明明白白,一口氣足足說了一個時辰。

     「……事情就是這樣的,現在,你明白了吧?」

    赤熾長長地喘了口氣,聽這一大段話實在是一種考驗。

     「好了,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這個……」

     「有些問題不要指望我會回答你,但有些你可以問。」

     「我是想問……姐姐在……人家撒尿的時候把人家拉到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赤熾笑得很無害,圓溜溜的眼睛瞪著夜魈,令她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把你引到這裡是擔心隔牆有耳,這座被屍人包圍的空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現在,我說的每個字你都必須牢牢記住,絕不能對任何人說。」

    看著夜魈突然變回冷漠的表情,赤熾一時之間還無法適應,傻乎乎地點了點頭。

     「鬼人在人界的數目有限,所以需要一些盟友,我個人希望能和你成為朋友。」

    赤熾知道自己難以抗拒那張臉,因此目光一直落在地面,保持清醒的思維,但「朋友」二字充滿了暖味,心頭還是不禁一顫。

     「你應該明白,鬼人並不在意多少人死在屍人手裡,當然,這個數量可以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就看魅幽羽和人界兩方面的態度。」

     「你的意思是?」

     「聽說你希望成為英雄,現在有個絕好的機會,如果你能阻止屍人的攻勢,你就是人界的大英雄。」

    但赤熾臉上卻連一絲興奮都沒有。夢想成為英雄是少年氣盛,卻不是一個可以任人擺佈的傀儡,鬼人陰險眾所周知,每一分付出都需要十倍的利益回報,因此夜魈的「好意」只是獲取利益的籌碼而已。

     「連屍人大軍都能支配,我不認為你們需要我,更何況,我的實力也不足以對抗百萬屍人,其實……我早就打定主意要逃跑了。」

    夜魈眼中閃出一絲陰霾,轉眼即逝,「魅幽羽也許想替鬼人在人界建立一個基地,而朝日城就是他的選擇。」

TOP

第五集鬼人之計   第五章勸誘
   
    赤熾知道鬼人對人界根本沒有興趣因此如果真要建立一個基地,只能說明一點,鬼人的危機比想像中更深,深到需要在人界建立後方基地的程度。

    但夜魈並不了解他的想法她對赤熾的理解只是基於短時間的觀察及魅幽羽的描述,因此她完全無法想像,赤熾並不只是她心中那個爭強好勝、愛面子、耍威風的普通青年。

     「把朝日城變成鬼界的基地,這種事情直接和青龍朝廷交涉就是何必這麼大動干戈?」

     「這你就不懂,直接要求的話,魅幽羽會是弱勢方,但現在這種狀況,他是強勢方,現在出面是打著拯救青龍的旗號,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赤熾深深懷疑事件背後的真正目的,鬼人也許不在乎人界的異動,卻不能不在乎人界異動對四界產生的共鳴。如果那個即將到來的異動,與冥界的雙月奇景有著關連,也就意味著與鬼界的危機有密切關係。

    這個女人如果是魅幽羽的競爭者,她找赤熾來無非就是探查魅幽羽的動向,但她洩漏這麼多不知真假的秘密,其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赤熾嗅到濃烈的陰謀氣息,夜魈和魅幽羽一定在進行某個計劃,而自己則是他們計劃中的棋子,但最令他疑惑的還是屍人動向。

    如果說屍人是魅幽羽操控的,用意是為了給青龍國施加壓力,那麼如今遊蕩在荒野之中,顯得很不合理。

     「好吧,我是想成為英雄,按你的意思是,讓我現在回去告訴大家屍人就快進攻了,讓大家疏散?」

     「不。用你的影響力召集所有的力量,聚集在平谷縣城,那裡將會是攻擊點。」

     「我的影響力?」赤熾哈哈大笑,「也許有一天我會很有影響力,不過現在可沒有,要是需要影響力,你可以去找龍館。」

     「如果連黃龍一脈都沒有影響力,人界就沒有任何勢力有影響力了。」

    那鬼山都塌了大半年,哪裡還有什麼黃龍一脈!赤熾心裡暗自嘀咕,臉上卻還是笑嘻嘻的模樣。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歡這種說法,你覺得我像是仗著前人威名、狐假虎威的人嗎?」

    夜魈不禁一愣,利用任何有利條件是鬼人的作法,但人類的情感和思緒更加複雜,好與壞、對與錯總是完全不同。

    赤熾知道她不明白,傲然笑道:「我是赤熾,不是黃龍山傳人,也不是誰的弟子,我就是赤熾,將來有一天,人人都知道的那個赤熾。」

    夜魈為之語塞,沒想到赤熾的自豪感竟如此強烈。

    她沉吟了許久,聲音漸柔,道:「好吧,換一種說法。你有軍方的朋友,也有龍館的朋友,剛剛成為英雄的鷹莊也可以算是你的朋友。

     「我想,沒有一個人比你更適合召集朝日城周圍的力量,如果再加上黃龍一脈的威名,效果會更好些。」

     「這種事,你去找藤忍不是更好?」

     「那傢伙有什麼好,一個七皇子就搶了他的指揮權。」夜魈嗤之以鼻,「你最好弄清楚我的目的,讓你成為英雄是交換條件,我只是想多少打擊一下魅幽羽的成就感而已,同時把他身邊的同盟者拉到我這一方。」

     「鬼人都喜歡內鬨嗎?」

    夜魈冷冰冰地道:「反正他的目的又不是消滅人界,而是製造壓力協助談判,只要結果一樣,過程並不重要。」

    赤熾深深感覺到鬼人的可怕,令他無法完全相信夜魈的話。

    對於這樣的感覺他也覺得有點好笑,似乎只要與鬼人扯上關係的事情,都會在第一時間感覺到陰謀。

     「魅幽羽也會來找你,我希望你拒絕他。」

     「他要幹什麼?」

     「等到情況一發不可收拾,他就會以鬼界使者的身分,前往都城與皇帝談判,要求建立直接的外交關係,並把朝日城劃為鬼人特別區,成為鬼界與青龍國共同的駐地,禁止普通人進入。」

    赤熾歪著腦袋,思緒早已飛到魅幽羽那裡。

    前幾天,那個男人在這個城頭居然還流露出信心不足的神色,也許鬼人擅長演戲,但他相信那一幕是發自內心的表現。魅幽羽那個男人並沒有掌控一切的能力,所以他才需要盟友。

    對了,如果那傢伙不能完全控制屍人的動向,事情就應該是另一個版本。赤熾靈機一動,他繼承了父輩的紅色頭髮,血液裡也繼承了父輩的正直、玩世不恭還有聰慧。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魅幽羽必然要證明自己是鬼界使者,除了鬼人的身分外,還需要其他人的佐證,我相信他會要求你以黃龍一脈的身分,一起前往青龍皇都,而你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兼證人。」

     「這倒是他的風格。」赤熾不否認這樣做對魅幽羽的出現更加有效,只是自己這個當事者卻沒必要替別人做嫁衣裳。

     「雖然你這傢伙不怎麼樣,但黃龍一脈在天下的影響力堪比各國皇族,而且黃龍一脈素來以信義著名,相比那些出爾反爾的皇族,黃龍一脈出面主持會更加有說服力。 」

    赤熾歪著頭想了半天,也不覺得這種事情需要讓自己做主,但替青龍國和鬼界主持協議一定會被世人矚目,想到自己將成為千萬人的焦點,他心裡就像爬著一條毛毛蟲,不斷地搔癢。

    大搖大擺地走入美女如雲的皇宮,到處都是鳴鑼開道,大小官員前呼後擁,無數美人尖叫呼喚,多麼美好的景像啊!

     「餵,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發什麼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嗯……這種事情嘛……也許……大概……可能……我還是……」

    夜魈踏前一步,身子幾乎貼上,相距不到一尺的雙眼直視赤熾,鄭重地道:「請你拒絕!」

     「啊?」

     「千萬記住,只要你答應就會立即成為魅幽羽的傀儡,無論他日後做什麼事,你都必須替他承擔責任。」夜魈伸手搭住他的雙肩,柔到極點的聲音幾近妖孽,隱隱藏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

     「憑什麼?」

     「憑你是黃龍一脈。」

    赤熾整個人定住,「黃龍一脈」四個字,這個充滿光輝的金色招牌竟然成了枷鎖,實在是一種諷刺,然而,夜魈說的是事實。

     「我當然沒有興趣做傀儡,不過……」

    夜魈冷冷地打斷:「你在懷疑我的目的?」

     「這事似乎與我沒有任何關係吧?我既不是青龍人,也不是鬼界使者,如果羽大人打算操縱屍人發動攻擊,我會按原計劃逃走,為這種事送命就不好了,所以說,我完全沒有必要捲入你們的麻煩之中,不是嗎?」

    夜魈對這番話相當意外,赤熾居然沒有一般武士的驕傲和矜持。她臉色染上一層厚厚的寒霜:「想不到,黃龍一脈也會選擇逃跑。」

    赤熾哈哈一笑,爽朗的笑聲瞬間抹去了夜魈的冷嘲。

     「笑什麼?」

     「一天到晚說什麼狗屁黃龍一脈,你不覺得煩嗎?」

     「啊?」夜魈被徹底弄糊塗了,黃龍一脈是人界最響亮、最光輝的招牌,頂著這個招牌到任何地方,都會受到最崇高的待遇,即便一生碌碌無為也不用擔心生活問題。

    但赤熾的反應卻完全超乎正常的理解範圍。她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不是選錯了方法,而是根本沒有了解對手,赤熾感覺到之前的驚艷就像夢境一樣,也許會永遠存在,卻未必會再發生第二次,面對夜魈那張冷艷到極點的容顏時,也平靜了許多。

     「不要再說什麼狗屁黃龍一脈,你們根本不知道黃龍山意味著什麼……也是,鬼人是永遠不會明白的!只會利用別人的人,永遠不可能了解那種感覺。可惜啊!你還是第一個讓我真正心動的女人,可惜……」

    夜魈的確不明白,愣愣看著赤熾那張充滿笑意的眼神,心裡沒來由地湧起微微的酸意,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夜魈大人,這張臉真是太美了,希望還能看到你。」

     「慢著!」

     「怎麼,還有事嗎?」

    夜魈盯著他片刻,突然道:「不要急著走,跟我到城裡轉一圈如何?」

    赤熾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城,「城裡?屍人不是都離開了嗎?空蕩蕩的死城有什麼好看?難不成真有秘密?」

     「就是離開了才值得一看,不然那些腐肉有什麼好看?走吧,我的好弟弟。」夜魈淡淡一笑,揪著赤熾的衣領縱下城牆,笑容中有意無意流露動人心扉的媚態。

    但赤熾卻沒有迷醉,似乎瞬間成熟了許多。

    隆冬的寒氣一再侵襲西北大營,然而,大營內的氣氛卻依然熾熱。

    營寨東門附近已經堆放了無數腐爛的腦袋,都是賭博造成的戰果,雖然有些荒唐,卻完全體現出狩獵大會的本質,在眾多武士的心目中,屍人就是等待被獵取的獵物。

     「這些傢伙還真是……」

    伐越和盛宣誠都感到相當無奈,但更讓他們無奈的是遙獵。這位幽皇莊大少爺看了半天,也心癢地加入賭博行列,而且一次就摘下二十個屍人的腦袋,立刻便引起了轟動,小山堆的腦袋中有一半是他的戰果。

     「哈哈,這回是二十五個,給錢給錢,我又贏了!」

    遙獵的雙槍彷彿變成肉串,二十五顆腦袋都串在上面,雖然有些噁心,但他笑得很燦爛,回到營門後雙腕一抖,腦袋就從槍尖飛了出去。

    季獲和高陽都哭喪著臉,瞪著遙獵,不甘心地遞出十片金葉。

    這已經是第五十二次了,若不是幽皇莊的威名,他們早就一哄而上,把遙獵揍得半死,甚至直接扔進屍人陣中。

     「不哭不哭,不就是一點金葉嘛!本大少爺還沒放在眼裡,周圍的兄弟,明天天亮我請大家喝酒,這些金葉全部花光,一片不留,哪位兄弟腳快的,去找幾個行商弄點酒肉過來!」

    原本敵意甚濃的武士們,頓時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這個傢伙和赤熾簡直就是一丘之貉!」敖廣嘴角不斷抽搐著,出身高貴的他很不樂意與這些粗俗的野武士為伍,只是藏月不走,他也不敢離去。

    遙獵把雙槍朝地上一插,點燃一支香插在滿是香灰的木盆中,然後笑吟吟地看著眾人,問道:「來來來,下一盤,誰來下注?」

    這就是他們的賭局,隨意指定一個人殺入屍人陣中,以一炷香時間砍下的腦袋數目為準,猜對的便是勝者。

    六合黨一名哭喪著臉的年輕武士被挑了出來,無奈地走向屍陣。但望著顫抖的背影,人們想到的只有金葉。

     「下注啦!買定離手……」季獲咬牙切齒地高聲叫嚷。輸了這麼多,他心里相當不服,只盼著這一場能賺回來,然而一聲淒厲的慘叫,像刀鋒般劃破了天空。

    這是賭局中第一個戰死的武士,死得相當無辜,當然他本身也不是沒有責任,出戰可以得到兩片金葉,這就是他雖然哭喪著臉還是出場的原因,貪婪成為死亡的緣由。

    許多人都感覺相當震撼,突然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賭博遊戲,而是用生命做為賭注的遊戲,至於二片金葉和一條生命哪個更值錢,人們心中有著不一樣的答案。

     「餵,下一個下一個,誰出戰!」但季獲無視部下的慘劇,依然高聲叫嚷著,甚至眉宇間還露出怨憤之色。

    這讓遙獵很不是滋味。他雖然好玩,但為這種小事害人性命,讓他心裡很不好受,默默看了一眼屍陣的方向,沉聲道:「我們三個自己玩吧,犯不著讓他們送命。」

     「收起你那沒用的仁義,這裡都是亡命之徒,不需要憐憫,只需要這個!」高陽同樣生性涼薄,雙手從布袋中抓滿了金葉,在空中揚了揚。在火光的映照下,金葉煥發出璀燦光輝,瞬間便吸引了無數目光。

     「好吧!加註加註,現在出戰的人可以得到五個金葉,下一場誰來?」

     「我!」

     「我來我來!」

    數十隻手臂瞬間舉了起來,爭先恐後的樣子早已無視剛剛發生的慘劇,雖然只是人群中的少數,卻十足反出了人性中的一點黑暗。

    當然,更多的人選擇沉默,良心的責難讓他們恥於回應。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眾人有些驚訝,東面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甚至連大地都在顫動。

     「不好!」伐越和盛宣誠都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齊聲大叫:「屍人進攻了,快撤!」

    幾乎同一時間,幾條身影飛快地竄向上林城。正是敖廣和他的兩名同伴,在這危急關頭他們選擇了離棄。

    藏月相當平靜,連頭都沒回,因為三條齷齪的身影根本不值得理會,留在身邊的五個同伴才值得關注。

    伐越、盛宣誠、丁布、林莫言、吉廣源加上藏月,這六個人因為上林一戰而被稱為龍館的南斗六星,這大概就是對正義與忠誠的回報。

    與敖廣等人一樣選擇離開的人很多,季獲和高陽進駐西北大營憑的是狂傲與自負,但他們的手下並不都是如此,尤其是當他們發現龍館的人率先逃走時,內心的堅韌與信念無疑受到極大的挑戰。

     「餵,跑什麼,站住!」

     「五片金葉啊!不要跑,給我殺……」

    季獲突然發現叫囂沒有作用,部下像潮水一樣往西面逃去,而他身邊的高陽,也發現金光燦燦的金葉瞬間失去光輝。

     「算了吧!沒了性命,一萬片金葉子也沒用。」遙獵冷冰冰地瞥了兩人一眼,抄起雙槍朝營外走去,立刻成了鮮明的對比。

    藏月等人原本看不上這個略顯自大的青年,然而這一幕卻令他們刮目相看,事實再次證明,只有在危急關頭才能看到人的本質。

     「藏月大人!」

     「上!」藏月抽出鍊子槍,攥在手中。

    伐越六人各自拿出兵器。唯一可惜的是赤熾不在場,那個陽光般的身影雖然常常胡鬧,但愛出風頭的個性使他總能站在危難的前線,成為鼓動士氣和信心的力量。

     「可惡的小子,不知道又跑哪去偷窺哪家女孩洗澡了。」

     「原來他有這種嗜好啊!」

    突然聽到耳邊傳來聲音,盛宣誠詫異地轉頭,這才發現遙獵不知何時已欺到近身,用充滿戲謔的眼神盯著自己,不禁嚇了一大跳。

     「這傢伙,有這麼好的事情也不通知我,真不夠朋友啊!」遙獵一臉抱怨地走開,似乎忘了幾個時辰前,他和赤熾還是充滿火藥味的競爭者。

    巨大的黑影已經接近營門,留下來的人們突然有了種窒息的感覺。敵人就像突然到來的洪水般鋪天蓋地,龐大陣容的威懾力就像一座小山壓在人們心中,讓人不由自主地倒退。

    高陽雖然愛錢,也很好面子,但面對這樣的敵人,懼意在瞬間侵吞了所有勇氣。他轉身就想跑,然而手忙腳亂中,手中的金葉袋掉了,亮燦燦的金葉灑滿一地,而屍人蹣跚的腳步離他已經不足五丈,但他還是停下了腳步,拼命地撿起金葉。

     「門主,快走,敵人太多了。」

     「不行,我的金葉都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高陽像瘋子一樣嚎叫,絲毫不顧眼前的危機。

    紫金門的門人大都是為了賺錢才加入的,因此門派的歸屬感並不強烈,只是當成工作而已,眼見門主對金錢的愛好竟然到了這種地步,不禁都面面相覷。

     「這頭蠢豬!」遙獵傲立於營門口的欄柵之上,眾人的舉動都看得清清楚楚。雖然不恥高陽的行為,他還是翻身下地,一把撈起高陽,用力朝紫金門徒的群落用力一扔,「把你們的蠢豬門主帶走,雖然他蠢,不過也沒有理由死在這裡!」

    藏月等人立即投以敬意的目光,這位大少爺的形象又提升了一個層次,雖然在場和遙獵一樣討厭高陽的人很多,卻沒有人像他這樣去救一個討厭的人,這完全是器量的體現。

     「走!」紫金門徒不情願地接下門主,強行離開。

    隨著他們離開,偌大的軍營只剩下四十幾人,除了六名龍館弟子之外,其餘的人大都被遙獵的行動感動,選擇留下來與眾人並肩作戰。

     「看來這個世界還有不少好人。嘿,幹活了!」遙獵哈哈一笑,舞起雙槍就往巨浪般的敵陣衝去,完全不顧數目上的差距。

    藏月六人也抄起武器,緊隨在後。

    與邢烙的瘋狂大衝鋒相比,西北大營的戰鬥激烈程度並不遜色,數十人在這片空曠的軍營中,與前撲的屍人展開瘋狂的戰鬥。

    引發上林野戰的,並不是那場瘋狂而荒謬的賭博,真正的始作俑者此時正在軍營旁的樹林之巔,靜靜地觀望著。

    魅幽羽,一個美麗與陰險並存的男人,以他自己的方式發動了這場戰鬥,使朝日事件進入白熱化的交戰階段,令原本狩獵般悠閒的氣氛,在他的陰謀下被凝重的危機感取代。

    然而,他卻無法一手遮天。當他發現進攻上林的屍人隊伍,比想像中更少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事態的發展已經超越了自己的計劃。

    空蕩蕩的朝日城,城內所有的建築物都被摧毀,變成一塊豎著四方高牆的平地,讓兩人可以暢通無阻地在其中任意走動,從東到西,從南到北。

     「餵,空蕩蕩的城有什麼好看?」

     「就是要讓你看看空蕩蕩的城。」夜魈改變了策略,態度不冷不熱,試圖讓深懷戒心的赤熾平靜些。

     「什麼意思?」赤熾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身前的女人。

     「不明白嗎?」

    赤熾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空城意味著什麼,一座被蹂躪了一個月的海濱小城,沒有人知道它為什麼會有如此淒慘的命運,然而,命運已經做出了選擇,人類也沒有任何辦法。

     「你沒想過屍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座小城嗎?」

    赤熾心頭一緊,夜魈的話切入正題,這才是整個事件的關鍵點,解開這一點才能解開許多未解之謎。

     「想必你見過裂縫吧?」

     「嗯。」

     「聽說事發當天你就在這裡,應該見過屍人出現時的場面吧!」

    赤熾點點頭。那場面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屍人像蟲子一樣從地上的裂縫爬出來,還有飛灑的鮮血以及散落的殘肢斷臂。

     「跟我再去一個地方。」

    碼頭是一片開放地區,又臨大海,夜裡寒風強勁,瘋狂地呼嘯翻騰,完全無視朝日城的哀鳴。

    赤熾豎起手指點燃火苗,碼頭的景象映入眼底,殘破得讓他吃驚。

    連想法都沒有的屍人,更不可能指望他們保護任何事物,而空無一物的朝日城也不可能存在什麼秘密。

    突然,赤熾的目光凝固了,東方的景象將問題的癥結展現出來。

    波濤洶湧的大海竟然沒有一絲風浪,原本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但他的注意力都在碼頭和身後的城,雖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卻沒有在意,此刻才突然發現,海竟然是平的。

    不是像湖面一樣的平,而是如同冰原一般平滑。

     「這是怎麼回事?」赤熾滿眼疑惑地從碼頭跳了下去,雙腳重重踩在堅硬的地面上,腳底明顯感到冰的寒氣。他臉上滿是驚色,用力踩著結滿冰的海面,一個半夜居然已經凍成這種程度。

    夜魈傲然站在碼頭上俯視,半個字都沒吐出口,善變的個性發揮到淋漓盡致。

    赤熾自詡怪人,但遇到這樣的女人也只能用一個「怪」字來形容。他知道,這個美麗女人的身上遠不只是美麗而已。

TOP

第五集鬼人之計       第六章冰封
   
     「難道真相就是天氣?是有點反常,聽說這裡的大海從不結冰,這麼厚的冰……」赤熾用力踢了兩腳,連冰渣都沒踢起來,苦笑著晃晃腦袋,「這又能說明什麼?」

     「笨蛋,這都不明白嗎?不是屍人改變了朝日城真正改變的是這個世界。」

     「世界!」如果是世界的變化,那就不是任何人所能操縱的事情既然魅幽羽也無法左右一切,夜魈剛才的話也就不攻自破。

    當然,赤熾沒有興趣追究夜魈是否說了謊,既然她有目的,那麼動機與偏向性也顯而易見。

    令他在意的是,夜魈和魅幽羽對整個事件的了解程度,如果只是人界在變,他們絕不會大動干戈,弄得滿城風雨,這完全不符合鬼人「利益至上」的做事理念。

    聯想到冥界,那個世界正在被第二個月亮改變,既然冥界出現了異象,人界有任何變化也在情理之中,至於魅幽羽和夜魈的反應,說明他們擔心人界的異動與鬼界的危機產生連動。

    赤熾蹲下來,用手摸了摸冰面。這種厚度與北國長久冰封的冰原地帶幾乎一樣,然而那裡的冰是千百年累積而成,但這片冰海卻是僅僅一夜……

    突然,一個新的念頭跳入赤熾的腦海,令他的身子猛地一顫,緩緩站了起來,目光直視漆黑的前方。

    不對,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天氣雖然反常,但寒冷度還能讓人忍受,在這樣狀況下的海面,不可能結出這麼厚的冰層,除非……

     「看夠了沒有?」夜魈站在碼頭上,不耐煩地問。

     「海是什麼時候凍成這樣?」

     「昨天還能看到洶湧的海水,大概一夜之間吧!」夜魈的注意力總是放在人的身上,對周圍的環境視若無睹。

    赤熾確認自己的想法,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禁在心中感激起夜魈。也許那個冷艷美人別有用意,但這一夜的經歷卻使他封閉的思路打開了一角。

    他之前太在意屍人、魅幽羽及鬼人的動向,因此反而被遮住了焦點。

    其實鬼人有什麼秘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世界正在發生劇變,一場任何人都無法左右的劇變,而人類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時機,做好萬全的準備。

    是災難嗎?赤熾不期待此刻能有人回答,把大海變成冰原,春季卻冷若隆冬,這樣的自然現象絕不是任何一人能左右的。

     「美女,我可以走了吧?」

    夜魈再次蹙緊一雙煙眉,帶赤熾逛了一圈是為了喚起他的危機感,沒想到他卻表現得如此輕鬆。算盤又一次落空,急得她幾乎要動手,進入人界以來,還沒有一個對手像赤熾這樣難纏,軟硬不吃,激將法也不管用。

    但她卻不知道,赤熾的冷靜沉穩,是基於獲取了比她更多的資料。

    赤熾的確沒有興趣捲入鬼人的計劃,無論對自己有沒有好處,那種被人當工具使用的感覺實在不舒服。他跳上破破爛爛的碼頭平台,瞥了夜魈一眼,雙腿一蹬便往西方而去。

     「這個混蛋……」夜魈從來沒像現在一樣束手無策過,如果就這樣放任赤熾離開,已經進行了最重要一步的計劃,很有可能功虧一簣。

     「站住!」

    赤熾嗅到空氣中突然凝聚的殺氣,回頭掃了一眼,鬼魅般的身影轉眼已到面前,明晃晃的雙刃直逼而來,「赤熾,我不想再廢話,你現在面臨的選擇只有兩個││合作或不合作。」

    赤熾歪頭不語,認真的表情似乎正在謹慎考慮著,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突然笑了笑問道:「我實在想不通,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找我?」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只需要選擇生或死!」夜魈連最後一絲耐性也消失了,冰晶般的眸子凝聚著濃烈殺氣。

    赤熾笑意十足,心弦卻早已繃緊,「嗯……我選擇……死!」

     「刷!」薄如蟬翼般的利刃帶著一股勁風撲面而下,勁勢之強彷彿連時空都能割裂,然而雙刃巨鐮卻撲了個空。早有準備的赤熾縱身便退,不敢有片刻耽擱,面對這樣的對手,稍有遲疑便會粉身碎骨。

    夜魈一旦出手便心若堅冰,眼中沒有生命,只有一個殺字,一擊不成並沒有片刻停頓,身子隨著雙刃巨鐮前撲,輕輕一晃就貼到赤熾面前,速度之快,讓赤熾根本找不到脫逃的機會,要想活著離開似乎只有一戰。

    迎著冰冷的雙眼,赤熾輕輕一哂,身子不退反進,以同樣詭異的身法切入夜魈的懷中,幾乎到了肌膚相親的地步,這一招完全是欺負對手使用長柄武器、近身較弱的緣故。

     「姐姐,我來了!」赤熾調皮地朝相距不到一尺的面孔挑了挑眉,左手作勢去摸高隆的胸脯。

    夜魈突然後仰,將身軀變成彎月狀,雙臂如鮮花盛放般張開,雙刃巨鐮竟然從中分開成為兩把鋒利長刀,分別擎於雙手。

    赤熾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懷裡的身軀如陀螺般高速旋轉,一股黑氣如絲帶般從夜魈頭部展開,隨著旋轉而纏繞住整個身軀,一陣陰森的感覺突然從腳部傳來。

    赤熾頓時驚覺不對勁,連忙想撤身,但夜魈非同尋常的攻擊方式卻讓他大吃一驚。

    一團符紋陣突然在夜魈腳下出現,剛開始還只是一個黑點,但卻在轉瞬間彈射出十數道筆直的黑線;黑線由無數細小的符紋組成,每一個符紋似乎都擁有詭異的力量,並散發出輕煙般的淡霧。

    這十數道黑線朝四面八方散開,直至五丈,然後朝左右橫伸,僅眨眼工夫,一個圓形的符紋便出現在赤熾腳下,泛著懾人心魄的亮光。

    赤熾並非第一次看到這種陣,上次站在城頭,便曾看到夜魈以此陣殺死屍人吸取精華,沒想到自己也成為這噬鬼之陣的客人。

     「噬!」夜魈發出輕嘯,旋轉的身軀陡然停下,雙刃再次合二為一,雙臂擎天,黑色之陣立即伸出白色骨爪。

    變化雖大,卻只在瞬間完成,根本不給赤熾離開的機會,而且黑色符紋散發出的輕霧,也有束縛腳步的能力。

     「赤熾,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落入我的噬魂之陣隻死無生!」

    赤熾與夜魈之間依然不足一尺,幾乎面貼面地對視著,若是在外人看來,幾乎是相擁而立。

     「這麼說,我還有機會?」

     「都到了這時候還敢嘴硬,看來你真是不想活了!」

    夜魈右腳輕輕一跺,噬魂之陣伸出來的白色骨爪同時朝赤熾伸出,竟把他的身軀憑空托起,就像一隻準備放入烤盤中的羊羔。

    赤熾呈大字型平躺在無數骨爪之上,冷巨依然擎在手上,卻沒有反擊的意思,平靜地就像躺在自家的床上,甚至還笑嘻嘻地轉頭,朝夜魈調皮地擠了擠眼睛。

     「噬魂之陣?這是好東西,野外找不到好地方就這樣睡,比我的冷巨舒服多了。」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夜魈眼中卻毫無憐惜之色,雙手用力一抖,將雙刃巨鐮拋上五丈高,旋轉飛舞著帶起兩條黑色霧帶,以垂直的角度狠狠插向赤熾的小腹。

     「真是狠心的姐姐啊!」

    夜魈妙目冷冷一瞥,目送著雙刃墜落……

    呼嘯的風聲一夜未停,替沒有星空的寒夜染上淒美的傷感,然而,站在風中的人們卻沒有這份雅趣,曠野中冷得幾乎連手指都能凍掉,除了西北大營的那些瘋子外,只有龍館弟子才敢冒著寒風暴露在野外。

    常人很難想像這些皇族子弟會執行這樣的命令,然而軍令如山,龍館之令更是如此。像藏月那樣敢違抗命令的人絕無僅有,就算尊貴如藤忍,也只能在七皇子麵前乖乖交出指揮權,因為它是皇家的組織,必須遵守皇家的禮儀和典範。

    風聲並沒有獨占夜空,隨著一聲嘹亮的殺聲響起,第三次朝日之戰便開始了。

     「殺啊!不要管兩側,衝過去,直接衝過去!」

    邢烙的咆哮聲迴盪在被屍人蹂躪的荒野上,迅捷的身影像瘋子一樣殺入海洋般的敵陣,與他一起的,還有六十九名同伴。

    七十名皇家子弟用他們的勇氣和決心,譜寫了朝日之戰以來最激蕩的樂章,無論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被他們展現出來的強大斗誌及視死如歸的決心所感動。

    百萬屍人呈扇形環繞著朝日城,陣式極為散落。

    屍人們沒有意識地在遊蕩,沒有表情,沒有思想,也沒有慾望,即便是遇上突襲,反應也像他們的行動一樣遲緩。

    如果邢烙知道敵人的數字,還會不會這樣做呢?這是日後研究者都在思考的問題,但此刻,七十人組成的尖刀正狠狠插入肥厚的屍人軍陣,就像屠夫殺豬一樣乾淨俐落,轉眼間便撕破原本已經散亂的陣式。

    邢烙的三人小組,成為這柄利刃的尖部。論實力,他並不是七十人中最強大的一個,卻是最有指揮能力的一個,因為是他聚集了六十九人,所以必須帶頭,而且他也非常珍惜六十九名同伴。

    兩柄大斧、一柄鏈錘,這就是破冰的三件武器。

    事實上,尖部的三人都是使劍好手,然而收集得來的屍人資料,讓邢烙毅然選了另類武器。因為殺入不知數目的敵陣,最忌諱被纏住,刀劍之類雖然快捷卻不夠剛猛,很容易插入敵人的身軀。邵言斷臂便是最好的例子,總結以往的經驗,像錘斧這樣的重型兵器才是破冰的利刃。

    邢烙最初提出這個決定時,遭到不少人反對,但此刻再也沒有人敢懷疑他的判斷,隊中央的人不只一次因為兵器沒入敵人身軀而遇險,幸好有同伴相救而倖免於難。

    尖刃部隊頭也不回地一直往東殺,即便有同伴倒下也只是噙著淚花繼續。這種時候回頭便是送死,這是出發之前再三說明的關鍵。

    但反應緩慢的屍人終究有反應過來的一刻,七十人的突襲部隊有強大的震撼力,在屍人群中產生巨大的連動效應,陣式的裂縫很快被其他屍人填補,尾隨著尖刃部隊的後面一直往東方追去,因此,西面的外緣迅速收縮。

    在上林城,魅幽羽剛剛挑起屍人侵襲戰,事情一步步接近事先安排好的計劃,他正準備引動平谷縣的突襲戰,卻發現屍人軍陣居然被扯向東,原來的計劃也隨之成為泡影。

    他很快便找到了原因,一股勢力正從西面侵入屍人大陣,並勢如破竹地殺入中腹,就像在大堤上鑿出一個缺口,水隨即從缺口處流失,如此下去,他千辛萬苦布下的屍人陣式就會徹底瓦解。

     「誰有這麼大的力量,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魅幽羽穿過夜空的目光落在騷亂的焦點上,能製造出這樣的場面絕不會是一支大軍,只有強大的小組戰鬥力,以最快的速度擊破正前方的阻礙,才能在確保自身安全的同時牽引敵人的注意力,也只有武力強大的武士才能做到這一點。

    武士?難道是龍館?那些傢伙不是分小組行動嗎?但十人小組根本不可能發揮這樣的威力,就算藤忍親自帶隊也不太可能。

    想到這裡,魅幽羽不由皺起眉頭。

    計劃失敗算不上是魅幽羽的錯,因為他一直留意著藤忍及七皇子等人的行動,沒想到卻憑空跑出一個邢烙,而且還做得如此漂亮。

    當然,邢烙的計劃並不是沒缺點。七十人雖然都拼死一戰,但協調性多少有些欠缺,而且他沒有準確估算出敵陣的厚度,當他們殺入敵陣時,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已漸漸被屍人大海包圍了。

     「不要停,不要看!只要往前殺,想活命就殺到海邊。快!把松油扔出去,點火!」

     「松油蛋」是邢烙刻意找來的救命工具。定陽之戰告訴世人,屍人怕火,因此利用火勢延緩敵人的行動,是拉開距離的一種手段。只要點上火,後方的追兵便會受到阻礙,壓力也會驟減。

    這一場殺得天昏地暗,邢烙不記得自己揮過多少斧,只覺得雙臂同時壓了千斤重擔,每揮一次都吃力,而他身邊的二人也是如此。

    很快地,後方的三人接下他們的位置,以少勝多,用車輪戰節省體力是必要戰術,只是問題在於,敵人的數目實在太多了。

    七十人轉眼間已戰死十七人,而剩下的五十三人也筋疲力盡了。

    寒冷的天氣讓他們的身軀被汗水浸濕之後,冷風一吹又結成了冰,與肌肉連在一起。

    雖然他們都相信只要能活下去,這冰寒徹骨的感覺必然終生難忘,然而,此時誰也不敢期待還有將來。

    力量在減退,鬥志也漸漸被黑暗吞噬,寒風吹走許多人的信念,生命也隨之流逝,一個又一個地放慢腳步。

    出發前才磨利的大斧,已經砍崩了幾個口,其中一條裂縫甚至伸到中心,不用多長時間必然斷裂,但邢烙不後悔做出這樣的選擇。

    私生子、商人、龍館武士,這三個身分永遠刻在他人生的墓碑上,有的驕傲,有的恥辱,然而這最後一戰的光輝,足以抹去之前的任何一頁。

     「對不起了,各位!」

    沒有人回應,因為沒人想把最後的力氣浪費在說話上,只想著多揮一斧,絕望在籠罩著這支尖刃部隊。

     「轟!」一團火光突然照亮前方的天空,原本隱藏在黑暗中的朝日城露了出來,武士們赫然發現,高大的城牆離他們不到百丈。就像是遇溺之人看到了岸,精神就像烈火一樣熊熊燃燒起來。

     「城!」

     「殺啊!衝進城去!」

    活著的三十一人抖擻起精神,像瘋子一樣奮力殺向城市,在求生的希望作祟下,三十一人發揮超出自身兩倍的力量,風捲殘雲般掃蕩了前方的屍人,然而一群精英屍人的出現,就像一堵巨山擋住他們的前路。

     「啊││」

    一聲慘叫迴盪在離城門二十丈的地方,鮮血飛濺,精英屍人像是拍蒼蠅一樣,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插成肉餅,死狀之慘,任何人見了都會動容,就連三十名看到希望的龍館武士也不例外,一個個都驚呆了。

    他們並不知道屍人的分類,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殺了這麼久都沒有遇上精英屍人,卻在生存希望即將到來的那一刻遇上了。

    邢烙的斧子已經斷裂,換到手的配劍也崩了幾口,前方的屍人中了數劍也沒有任何反應,咄咄逼人的攻勢幾乎讓他無法招架,但身後已經沒有空間了,龐大的屍人把他們包圍在極其狹小的空間,就像一隻待宰的鴨子。

     「看來命數到此為止,希望平谷縣能有準備,不要讓大家白死就好。」

    邢烙仰天長嘆,「如果能活著,我再不管什麼命令了,我要逍遙自在過一輩子!」

     「如果能活著……」三十人同時發出了苦笑。

     「轟!」天空突然又亮了,這次卻是綠色光華,帶著強烈的旋轉從天而降,落在他們身邊,瞬間便點燃了一片。

    看著屍人被綠色火焰包裹,龍館武士們都驚呆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似乎有人出手攻擊了屍人,並取得非常「恐怖」的效果。

     「餵!你要送死嗎?」

    城頭上,夜魈一把拉住準備跳下城的赤熾,眼中充滿驚愕。在這個時候進入戰場勝負難料,以鬼人的角度思考,應該以保全自身為首要。

     「真是奇怪,剛才差點就把我幹掉了,怎麼突然關心起我來?難道你喜歡上我了?」赤熾瞇著眼,朝夜魈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只是不希望花了一夜遊說的對象,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

     「真是無情,說兩句甜言蜜語又不會死,不解風情!」

    赤熾笑了笑,撥開冰冷修長的玉手,一個後仰空翻躍出城牆,翻騰的姿態與他的表情一樣古怪。

     「英雄降臨,閒人退避!」

    黑暗吞噬了身影,只留下古怪的叫囂。

     「這個白癡!」夜魈甩開腦袋,片刻後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赤熾已經揮舞著冷巨殺入屍人陣,被冰燄包裹的巨大兵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奇效,然而,引起她注意的並非是赤熾展現的力量,而是他的熱血與激情。

    鬼人沒有血液,永遠不會知道什麼叫血氣方剛,赤熾奮不顧身的行動有違鬼人常理,因此她很難理解。

    瞭望西方,黑夜中,夜魈依然清楚地看到龐大的屍人軍陣,正如潮水般往朝日城湧來,很明顯有人牽動了本已部署好的陣式,將龐大的屍人從西引向東,這樣一來,西方諸城的壓力也會驟減,魅幽羽的計劃將以失敗告終。

    雖然情況出乎意料,卻與夜魈的目的不謀而合。有了這樣的結果,她也就沒必要再要求赤熾做些什麼,然而她還是心有不甘,第一是提供所有的籌碼卻無法說動赤熾,反而讓赤熾探出許多真真假假的秘密,至於第二,便是剛才的那場大戰。

    想到剛才那一戰,她有一種吐血的感覺。原本精心佈置好的噬魂之陣,竟被赤熾的法陣壓制住,兩種陣式出現在同一地方,力量便相互牽制,讓赤熾從容不迫地離開,而自己卻陷入烈火,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法陣源自於冥術,而冥術自古以來便是鬼術的勁敵,強大的攻擊性和破壞力就像陽光一樣掃除黑暗,讓習慣了黑暗的鬼術自然落於下風。

    噬魂之陣原本非常強大,普通人落入其中必死無疑,然而赤熾卻是唯一的例外,充斥著烈焰的法陣幾乎在夜魈發動最後一擊時發動,在噬魂之陣重疊的空間內充斥烈焰,而垂直墜落的雙刃巨鐮也失去了效用。

    論實力而言,夜魈或許還要高出一些,但她吃虧在知己不知彼。

    數十年來,鬼界與冥界幾乎沒有往來,更別說切磋,而鬼人對冥術的了解也越來越少,突然遇上沖擊力如此強大的法陣,就連夜魈也被震懾,與其說是被法陣擊敗,倒不如說是她放棄了對攻的機會。

    赤熾沒有下殺手,只是調皮地摟著夜魈,揩了點油便退開了。

    鬼人固然陰險,但殺了她卻沒有任何好處,只能讓屍人的問題失控,如此一來反倒害了人界。

    而夜魈也沒有再戰的慾望。對鬼人而言,戰鬥只是爭取利益的一種手段,沒有利益的戰鬥是浪費精力,確定赤熾的實力與潛質後,她知道留下這個青年或許日後有用。因此才出現城頭的那一幕,原本生死爭鋒的對手竟然並肩而立。

     「餵,下來幫忙吧!」黑暗中突然響起一聲長嘯。

    夜魈蹙著眉尖,略加思索後便俐落地飄下城頭。這個時候賣個人情給赤熾有利無害,屍人雖然麻煩,卻無法傷及她的性命。

    得到夜魈相助,赤熾確認沒有生命之憂,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神色也越發輕鬆,動手之時,甚至還有幾分雜耍表演的性質,然而,他的對手卻沒有半點放鬆。

    這些喪屍都是一流的精英武士,無論攻守進退都與普通屍人大不相同,力量也高出許多,幸好夜魈經驗豐富,很快便控制了場面。

    邢烙為首的三十人看得目瞪口呆,幾乎讓他們喪身此地的強大敵人,竟然被一對年輕男女輕鬆殺退,這畫面實在太震撼了。

TOP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七章逃命
   
     「紅蛇?」有人在孝悌城見過赤熾,一眼就認出那條古怪的長辮,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而其他人雖然未見過赤熾  卻也聽說過這個名字,無不勃然變色 , 沒想到傳說中的青年竟然有這等實力。

     「餵,你們這些傢伙還不跑 , 等死啊!」

    赤熾嘹亮有力的聲音,重重敲打在三十人的心頭 , 一張張面孔再度洋溢起戰意與鬥志,原本已經拿不起的兵刃揮舞出雷霆般的攻擊,數十名屍人應聲而倒。

     「跑什麼,殺啊!為死去的同伴報仇。」黑暗中,不知何人大叫一聲。

    赤熾突然停手,看了一眼龍館武士們,接著身子一轉,做出讓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舉動。

    他竟竄入朝日城的城門不見了,空氣中只殘留一把極為不爽的聲音。

     「一群笨蛋,你們不走,我走!」

    誰也沒有料到他說走就走,一下便慌了神,戰況也隨即產生劇變,一直被壓制的喪屍重新發出洶湧如潮的攻擊,三名龍館武士立刻被砍成重傷。

    夜魈失去了賣人情的對象,也縱身躍入城頭,居高臨下地觀望城門下的動靜。

    濺血,如同搖動的喪魂鈴,使原本稍稍放鬆的弦再次拉緊,徘徊在興奮、衝動、緊張甚至是無知的空氣之中,龍館弟子無疑要被生命拋棄,儘管他們之前做得非常好。

    但幸好,他們還有一個商人智慧的領袖!

    邢烙早就不想再戰了,然而,同伴被救星到來和喪友之痛雙重刺激,神經處於無法控制的邊緣,若不將這些脫韁野馬拉回正途,最後的下場明顯只有一個。

     「殺夠了沒有?」獅般怒吼像烈焰一樣衝破陰冷空氣,麻木的神經終於平靜下來,面對一張張腐爛猙獰的面孔,龍館武士們終於感覺到恐懼。

     「撤,快撤!」邢烙咬緊牙關,率先往近在咫尺的城門衝去,「快,都跟上!」

    在相互鼓勵下,剩餘的二十七人終於踏入城門,突然收縮的空間給予他們強烈的安全感,敵人再也不會從左右和身後而來,只要守住狹小的城門便可,如此一來,敵人龐大的數目就無法發揮作用了。

    但令他們驚訝的是,身後竟然沒有屍人追來,不禁都是一愣。

     「怎麼回事?」

     「餵,不要站著發呆好嗎?往後退一步,你們的小命就沒了。」

    龍館武士們呆呆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城門洞的內側出口處站著一個身影,甩動的長辮已經說明了身分。

     「你這傢伙說走就走,一點責任感都沒有。」一名滿身披血的武士一聲暴吼,沖向赤熾,卻被冷鉅的尖部阻住去路。

     「慶優,不要亂來!」

     「邢烙,你難道忘了這個傢伙剛才……」

     「他剛才救了我們大家,我看得很清楚!」邢烙上前按住慶優的肩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勸道:「不要忘了龍館弟子的尊嚴,面對救命恩人只需要感恩的心,否則我們還不如外面那些屍人。」

    赤熾對這個外貌平平無奇的男子刮目相看,邢烙的聲音和氣質很平和,沒有一般龍館弟子的盛氣凌人,一開口就能給人好感。

     「嗯……」慶優點點頭,轉眼看了看赤熾,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而其他人連說話的意願都沒有,都靠著牆壁坐倒,狂殺一夜,連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擠乾了,現在只有喘氣的分。

     「各位,沒事了吧?看來我可以走了。」

     「請留步。」邢烙閃身攔下赤熾,長身一揖到地,滿懷感激地道:「同僚一時激動,請不要見怪。他沒有惡意,只是……七十名同僚只剩下這二十七人,大家心裡都不太舒服。」

    赤熾笑著拍拍邢烙的肩頭,大方地道:「我還以為都是笨蛋,看來還是有明白人,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

    邢烙被逗樂了,疲勞感似乎也消除不少,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城門洞,懷疑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屍人為什麼不進來?」

     「秘密。」赤熾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仰頭望向漆黑的天空,問道:「從平谷殺到這裡,不容易吧?」

     「是啊!屍陣的厚度比想像中更寬、更緊,想不到還能活著說話。」

    赤熾心裡其實十分佩服,自己雖然也曾牽製過屍人大軍,卻只能在邊緣游離,一觸即走,不敢正面交鋒,但這七十名龍館武士卻從平谷縣一直殺到朝日城,膽識、勇氣、實力和信念,一樣也不能少。

     「說起來,你們才算得上是英雄,七十個人就把屍人的目標從西移到東,解除了周圍各城的危機。」

    慶優插嘴道:「那都是邢老闆的膽識和策略,再加上一點點運氣,沒有他,我們大概都會死在屍人的手中。」

     「為什麼?打不過就走唄,何必拼命?」

     「上命在身,就算戰死也必須執行,這是龍館自古以來的規則,皇族之人必然要做世人的表率,沒有任何違反的理由。」

     「辛苦了。」赤熾感覺到自己淡淡的憎惡感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妙的同情心理。皇族的榮輝與殘酷一樣讓人無奈,貴為皇族的龍館弟子,為了維護皇族的尊嚴,明知是死也要堅持。

     「沒什麼,這不是還活著嘛!」邢烙笑了笑,問道:「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約了美女跑來幽會,大概全天下也沒有比這裡更幽靜的幽會場所。」赤熾調皮地擠了擠眼,仰頭朝城上嚷道:「美人,我一會就來。」

    一陣口哨聲響,征服敵人與征服美女都是非常艱苦的戰場,因此殺戮與調情其實沒什麼區別。

     「他們為什麼叫你老闆?」

     「我在進入龍館之前,做了十年商行的老闆,所以他們都這麼叫我。」

    邢烙露出商行老闆的笑容,笑得讓任何人都不會產生負面感覺,親近感油然而生,「全憑老弟出手相救,才有我們這二十幾條性命,這份大恩,日後必報。」

     「我說邢老闆,你們還在這里幹什麼?」

     「這個……」

    邢烙也愣住了,感覺上似乎進城就安全了,但轉念一想,朝日城一面臨海、三面被屍人包圍,根本就是一塊死地,於是緊張的情緒又回到心頭。

    赤熾笑了笑,向其他武士問道:「難道你們以為除了西門,屍人就沒辦法進城了?」

    龍館武士們面面相覷,突然間都站了起來,臉上的疲憊感似乎消失了,精神奕奕地打量周圍。但由於天色漆黑,留下來的松油蛋也都扔出去了,沒有照明工具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

    一股火苗竄上赤熾的右手食指,雖然赤熾不需要火光也能夜視,但這一點火光的作用不在於照亮空間,而在於照亮人心。無論是黑暗還是光明,只要加上一點點火光,就能讓人感覺到希望的存在。

     「我們原本是想穿過敵陣,然後繞到海邊,沿著海岸往南走。」

     「這主意不錯。」

     「可是現在……除非有船在海上接應,否則很難突破重圍。」

    邢烙擔心的是,以敵人的數目來看,即便到了海邊也無法打開突破口,但如今二十七人大都有傷在身,力量也幾乎耗盡。

     「嗯,走吧。」

     「去哪?」

     「逃啊!難道你還想殺回去?」

     「別開玩笑了,這是決定生死的問題。」慶優很不習慣赤熾開玩笑的說話方式,臉色一直不太好看。

     「決定生死不是用嘴說的,起來吧,英雄們!」

    赤熾左手朝天空一彈,數十個火點飛濺到數丈之外,落在地上後便組合成一條火道,光芒雖然弱,卻足以照亮道路。

    邢烙看了他一眼,回頭朝同伴們招了招手。

     「邢老闆,你就這麼相信他?」

    邢烙笑了笑,反問:「你能像他一樣,這麼從容地進入朝日城嗎?」

    眾人頓時啞了,此時才想起這個問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屍陣厚度達十數里,七十人殺了半天幾乎全軍覆沒,但赤熾一個人卻輕輕鬆鬆地出現在朝日城中。

     「這個時候需要的是信任,至少我覺得,現在如果不信任赤熾,我們就只有死路一條,好不容易支撐到現在,我不想放棄。就像做生意一樣,客人都準備好錢了,難道還要猶豫物品賣不賣嗎?」

    邢烙不算恰當的比喻,卻喚醒了眾人的神智。

    城頭,一個修長的身影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黑暗中。

     「羽大人,這一次你失算了!」夜魈平靜地看了一眼身邊之人,眼神相當複雜。

    毫無掩飾的嘲諷並沒有激怒魅幽羽,俊美的面容依然淡淡的,幽深的目光穿透黑暗,掃視著正往海邊奔去的人群,唯一的變化只是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

     「龍館居然有這樣的人物,我的確小看了他們,帶頭的是什麼人?」

     「一個名叫邢烙的中年男子,平靜沉穩,說話很有煽動性,應該是個天生的指揮型人物。」

    夜魈很清楚同伴想問什麼,直截了當地描述邢烙的特徵。

    魅幽羽聽罷只是點了點頭,戰場上任何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都可能搖身一變成為英雄,因此出現少數精英型人才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他不明白的是邢烙出場的時機,彷彿老天要和他作對一樣,讓他不能不把邢烙的出現與夜魈聯想在一起。

     「不會是你挑的吧?」

     「我?」夜魈不禁輕笑連連,「我可不知道邢烙這號人物,要讓人做出這種不要命的事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幾十人撕破屍人的大陣,只有瘋子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不過倒是挺有效的。」

    魅幽羽淡淡一笑,美麗的笑容與夜魈的笑容倒是完美的搭配,只是少了點笑的誠意。他很清楚夜魈把赤熾弄到這裡來是不懷好意,十有八九是讓赤熾做為兩方的內線。

    爾虞我詐本就是鬼人最擅長的東西,兩人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只是沒人點破而已。

    沉默一陣,夜魈打破了靜默,「怎麼樣?計劃還要繼續嗎?不過,屍人軍團的動向恐怕一時之間不好控制。」

    正如赤熾猜測的那樣,魅幽羽不可能完全控制整個屍人軍團,只是相對能引導這支龐大力量的動向而已,而此時,屍人大軍就像脫了韁的野馬,他也無能為力。

     「各處的屍人都往這裡趕,好不容易布下的大網就這麼被瓦解,只能說是天意,不過赤熾那小子到底要幹什麼?」

     「海上完全冰封了,估計他打算帶著人從冰面上逃亡,那是最安全的道路。」

    魅幽羽皺緊了眉頭,喃喃自語道:「居然這麼快就冰封了,天氣變化得好快,看來那一刻已經不遠了。」

     「不知道與人界接觸的是會什麼樣的力量,還真有點期待,大概不會像鬼界那麼痛苦。」

    魅幽羽一雙妙目掃了眼夜魈,淡淡問道:「你都跟赤熾說了什麼?」

    夜魈若無其事地道:「沒說什麼,只不過那小子色迷迷地跟了我半天,只好在這裡動點手腳,帶他在朝日城跑一圈而已,那個傻傢伙還挺可愛的。」

     「他傻?」魅幽羽搖了搖頭,略帶感嘆地道:「你不了解他,他對金錢和美色的迷戀只是表象,內心就像天空的輕雲一樣孤高,因此特別喜歡用嘲弄的口吻說話,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

    但夜魈並不贊同這一點,赤熾初時表現出對美色的迷醉是真的,只是因為某種原因淡化了那種感覺,她認為自己的安排才會因此功虧一簣。此刻她最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鬼界那邊看來是不能指望了,這幾個裂縫是成敗的關鍵。」

     「嗯,我同意。」

    雖然方向一致,但兩個鬼人各懷心思,行動中多少夾雜了一些個人因素,赤熾的出現無疑是這種分歧的關鍵點。正如夜魈所言,魅幽羽所需要的是黃龍一脈的身分,這塊金字招牌足以替他在人界鋪平道路。

    夜魈知道,把朝日城變成鬼界的使館,無論對自己還是對鬼界都十分重要,卻反對使用赤熾。

    在她看來,人類本身就是一個充滿矛盾的群體,相比之下,只重利益的鬼人倒是簡單多了。讓人類捲入鬼人的事情並不是個好選擇,而且黃龍一脈名氣太大,萬一把朝日城變成第二個黃龍山,到時候會有無數人前來膜拜求救,造成極大的麻煩。

     「夜魈,朝日城事件進入第二階段,也是最重要的階段,為了……」

    魅幽羽的聲音突然一沉,「鬼界的退路,必須把朝日城這一帶牢牢控制在我們的掌握中,為了這個我才不辭辛苦地四處奔波,你千萬不要拆我的台。」

     「我說魅大人,你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麼為鬼界考慮過,這會怎麼這麼拼命?」

     「你還不是一樣,被扔到這種地方就像發配邊疆一樣,難得遇上這千古難覓的機會,不做點事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夜魈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反正鬼界暫時也回不去了,人界的鬼人只剩下你我二人,如果能做出點成績,或許還有在鬼界一爭高下的空間……」

    兩人各懷鬼胎地相視一笑。

    魅幽羽揉了揉疲憊的眼睛,伸著懶腰道:「人界真是個麻煩的地方,控制百萬屍人更麻煩,那些沒腦子的傢伙真煩。」

     「讓一百萬個小孩組成軍陣,難度實在高了點。」

     「好了,我要走了,屍人的陣式亂成這個樣子,收拾起來大概要花上三四天時間,不過這樣也好,讓周圍的傢伙更緊張些,效果可以達到最佳。」

     「你居然還不死心,其實威懾力已經足夠,何必再多此一舉?」

     「麻煩?真正的麻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降臨,但我相信它一定會降臨,像鬼界一樣……」

    魅幽羽頓了頓,話鋒突然一改,「人界根本沒有危機感,就算你跑到都城,告訴他們世界就要面臨大動盪,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即便相信也未必會做什麼,只會製造出更大的混亂。

     「其實我這麼做對人界有利無害,一旦事情發生了,他們的力量早已集結,有足夠的力量面對第一輪的攻擊。」

    夜魈不再言語,鬼界的大動盪已經讓原本的鬼界關閉,現在唯一的入口就是朝日城周邊的裂縫,然而屍人一直侵占著地下通道,憑他們的力量,要想消滅如此之多的屍人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藉助人界的力量清除回家的障礙,是最合適的辦法。

    做為當事者,赤熾當然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兩個鬼人的競爭工具,讓他對兩人的真實想法也隱隱有所察覺,「兩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別以為我真有那麼傻,會任由你們擺佈。」

    回頭望向朝日城,擁有夜視能力的赤熾,清楚看到夜魈身邊突然出現的身影,飄灑飛舞的長發已經說明一切,他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餵,快走吧!」

     「知道了。」

    知道海面被冰封後,邢烙為首的二十七人重新看到了希望,極滑的冰面對於行動不靈活的屍人而言,絕對是一個難題。只要繞出足夠的距離,他們就可以貼著屍人軍隊的外緣,回到或南或北的岸部。

    逃!

    二十八人心中所想的就只有這一個字。差別在於二十七個要逃離屍人的威脅,而赤熾卻是要逃離兩個鬼人的爭鋒,捲入這種事情,無論誰贏了都對他沒有好處。

    眾人逃出海岸線五里後,才折向西南方,在海面上劃出一條圓弧般的行動軌跡,堪堪避開了屍人的主力,直到再次上岸時,東方已經泛白。

    疲憊感就像蟲子一樣噬咬著龍館武士的身軀和心靈,走上海灘的剎那,所有人都選擇趴下,狂奔一夜後,沒有什麼比睡覺更讓他們渴望的。

     「好凍啊!」第一個趴下的人跳了起來,而其他人的反應都是如此,空曠的沙灘也成了冰域,砂礫中的水分完全結冰。

    赤熾望著白色的東方,瞳孔突然收縮,臉上滿是驚訝之色。

    一夜之間,水天交接處的黑線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赤土般的暗紅色,染紅了小半個天空,乍看之下只會覺得是太陽的光輝,只有像赤熾這樣每日觀天的人,才會察覺到其中的變化。

     「奇怪!黑線怎麼會沒有了呢?這片赤紅色又會是什麼呢?」赤熾明白,也許只有等到變化真正出現的時候,才能解開謎團。

    現在重要的是,他知道魅幽羽要把朝日城變成鬼界的駐點,所以對方大概快行動了。

    這一夜,歷史上稱之為「二次動亂的序章」。

    人類當然不知道其中有鬼人的影子,站在人類的視角,屍人由最初困守朝日城的狀況,轉而像發春的貓一樣四處竄動。這變化也就意味著,狩獵大會剛剛開幕就變成了肉搏戰,人類再也不是決定勝負的一方。

    這場序章並沒有死多少人,因為邢烙的果斷和六十九名龍館武士的勇敢,讓原本揮軍西進的屍人大軍突然折返向東,緩解了巨大的壓力。

    最後,總共有四百多人在這場戰役中喪命,超過一半是龍館弟子,這絕對是青龍皇族史上最慘痛的一日,因此又被皇族視為「國難日」。

    隨後,邢烙等二十七名龍館武士,進入了位於朝日城南方的寶安。

    此時,各處的消息依然被緊密封鎖中。寶安聚集了南部來的武士,數目遠遠比不上其他諸城,軍力也極弱,雖然之前沒有遭遇過任何衝擊,但氣氛依然十分緊張。

    失去目標的屍人被困在冰封的大海當中,本就行動不便的他們不斷摔倒,每挪一步都相當困難,而這也讓希望重新控制屍人的魅幽羽,有了極大的難題。

    邢烙等人足足昏睡了一整天才醒來,眾人飽餐一頓後,赫然發現不見了赤熾的蹤影。

    這帶領他們繞出海岸十數里、迂迴一夜才回到岸上的大恩人一聲不響地就走了,讓他們十分驚訝。無奈之下,他們只好以龍館弟子的身分借了二十七匹馬,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平谷。

    經歷瞭如此艱苦的戰鬥,二十七人或多或少期待能有些表示或慰勞,然而,他們等到的卻是愁雲慘霧。

     「二百多人戰死?」邢烙等人面面相覷,昨夜之戰準確地把屍人引入冰封的大海,平谷縣應該沒有任何壓力,沒想到竟然戰死這麼多人。

    答案很快從同僚嘴中透露出來,一批數目不多但實力強悍的屍人沖向平谷縣,十幾組人員竟然先後在這支精英屍人部隊的衝擊下屢戰屢敗,不但二百多人戰死,還有百餘人負傷,可謂是龍館最慘的一夜。

     「天啊!我們拼命殺了一夜,竟然還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的努力到底有什麼用?」慶優抱著腦袋,簡直不想相信這是事實。

    邢烙默默承受著這樣的結果,這樣的氣氛再尋求獎勵和恩賞都不合適,即便是立下赫赫大功,也只能留待將來再說了。

     「回來就好!你們給龍館挽回了面子,謝謝各位!」藤忍親自迎接這二十七人,並問起了事情經過。

    邢烙毫不掩飾地訴說整個故事,當說到赤熾出現時,幾乎所有的聽眾都愣住了。那個古怪的紅發青年在孝悌城百般生事,參議中有一半很討厭赤熾,沒想到對方竟在如此危急的時候,救下了這二十七人。

    藤忍相當器重這支死裡逃生的小隊,他知道如果沒有這支拼命的尖刀小隊,昨夜戰死的絕不只二百多人,整個平谷縣都可能被夷為平地,無論在公還是在私,這場大功勞絕不能坐視不管。

     「你們是龍館的驕傲,是無雙國士,我為龍館擁有你們而自豪,都回去休息,我會向朝廷奏以最高等級的獎賞。」

    如寒冬般肅殺的氣氛在這幾句間突然消失,平谷縣瞬間恢復了原樣,龍館武士們臉上的哀傷也不翼而飛。

    邢烙原本有些惘然,但這樣才能振奮士氣,更重要的是龍館昨天大敗,面子幾乎丟盡,是他們的功績讓上層有了撿回面子的理由,就像軍方戰死了數千人,卻因為曹騎領軍殺入朝日城而變成大功臣。

    當然,沒有人不喜歡慶功,並且為了戰死之人的榮耀,他們也必須爭取最高待遇的獎賞,這才是對死者最好的回報。

    整座城變得喜氣洋洋,為了彰顯龍館的實力,藤忍派出弟子到處通報,聲勢造得極大。一時間,邢烙之名成為繼悠檸之後的英雄,由於這次是領軍殺入敵陣,其震撼程度甚至超越了定陽之戰。

    當東海之濱都在談論新的英雄誕生之際,前任女英雄卻正和突然出現的紅發怪人喝茶。

TOP

發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