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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 甲子 -【熾焰戰神】《連載中》

第五集鬼人之計    第八章拜訪

     一日前赤熾離開了寶安,沿著大路穿過止洛,進入定陽,突然想起鷹莊大小姐的美貌於是決定拜訪一下。

    當然,以赤熾的性格絕不可能以拜訪者的身分進入鷹莊,按他的道理翻牆爬屋去看一個美女比較有誠意,而他也這麼做了,只不過那把兵器太大,不小心轟塌了一堵牆和半間屋子,這才驚動了其他人。

     「赤熾?」看到飛揚的紅色辮子,悠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姐小心,這小子意圖不軌,不是什麼好人。」

     「檸小姐千萬不要過來,我會收拾他的。」

    七、八名青年武士虎視眈眈地瞪著赤熾,遇上這種事情,無疑是最好的機會一獻殷勤。

    悠檸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和赤熾只是一面之緣,不能說很熟,但與莊中那些男子相比,她覺得這個青年的身上沒有太多世俗的東西,甚至連色色的表情都帶著清新氣息,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有如此古怪的感覺。

    而赤熾像是走入了自家花園,注意力都放在周圍的景緻上,黃昏的山嶺小院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這座位置高的小院,視線正好穿過兩座山峰之間望向東面大海,低望也能看到穿流在山峰之間的河流溪谷。

     「好漂亮的地方,景色真不錯。」

    悠檸饒有興致地站在迴廊上,看著被利刃包圍的赤熾。

     「站住!你要無視我們嗎?」

    赤熾微笑著掃視一圈,圍攻者清一色都是青年男子,眼中無一例外充滿了敵意,「好像都挺恨我的,我做了什麼嗎?」

     「夜闖悠府大小姐的院落……」

    赤熾晃著食指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採花賊,只是以愛慕者的身分一會夢中情人而已,各位不會是嫉妒我的勇氣與摯愛之心吧?」

    聲音不大,卻像風雷飛落,小院內立刻炸開了鍋,所有青年武士眼中的恨意增加了十倍。

    悠檸羞紅了臉,自從定陽之戰後,莊內的青年武士無論明示暗示,已經無數次朝她表達傾慕之意,但像赤熾這樣明目張膽的人還是頭一次遇上。縱使能指揮千軍萬馬,此刻的悠檸也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女人。

     「無恥!」

     「狂妄!」

     「我要教訓你!」青年武士們發出風暴般的狂嘯。

    可赤熾不但沒有反應,還洋洋得意地朝迴廊上的俏麗身影擠了擠眼。

    這在眾人眼中又成了新的罪名:當眾調戲美女。

    悠檸沒有反應,更準確的說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這是場男人間的戰爭,自己任何的表態都只會讓事情更麻煩。

    鷹莊內外聚集了大量武士,聽到動靜趕來青檸小院的人越來越多,把小院外的通道擠得水洩不通,許多人跳上院牆觀望,赤熾肩頭的巨型兵器成了所有人的焦點。

    這兩天,赤熾之名隨著與藏月的上林之戰,開始在各處傳揚,眼見上林之戰的悠檸、石基等人,早已將事情告訴了莊內人,因此聽說此人便是赤熾,引起了不少轟動。

     「大家好啊!不好意思,我來看姐姐,動靜是大了點,大家不必太在意,哈哈哈……」

    但人越多,悠檸越尷尬。

    姻緣這種事情,常常是煩惱與紛爭的起源,女英雄的仰慕者當然不喜歡突然介入的男性,而且還是一個髮型古怪、兵器古怪、行為古怪、說話古怪的四怪之人,把悠檸這樣一個嬌弱少女交到怪人手中,沒有一個人會服輸。

    面對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赤熾無所畏懼,還笑嘻嘻地揮手示意,反倒是悠檸極不好意思,雙手擺弄著衣角,一副羞答答的樣子,完全沒有指揮武士抗擊屍人時的英氣。

    嗖的一聲,一名青年武士終於忍不住,突然拔劍從院牆上飛縱而下,攻擊異常凌厲。

    這種時候拔劍出招,無疑是讓自己成為焦點的手段,可惜效果卻適得其反,還算鋒利的配劍狠狠刺在冷巨上,叮的一聲過後,青年直挺挺地趴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狼狽的姿態引得哄堂大笑。

     「兄弟,沒事看熱鬧去,別過來找死!」赤熾笑吟吟地拍拍青年武士的背部。

    青年武士差點沒氣得吐血,一翻身就想給赤熾一拳,卻被他輕易地閃了過去。不但如此,赤熾的左手還輕輕地在他的小腹上拍了一下,一團烈火突然竄入青年武士全身,讓他渾身上下就像點燃似的,大叫一聲捂著肚子就滾開了。

     「怎麼回事?」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整個小院靜了下來,悠鷹的出現無疑拯救了這尷尬場面。

     「父親!」悠檸紅著臉迎了上去,小聲地說明原因。

    悠鷹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女兒有這樣的魅力對於鷹莊也不是什麼壞事,何況半個月前女兒還是克夫的喪門星,現在成了香餑餑,對女兒的將來也是一件好事。

     「沒什麼大不了,我女兒這麼棒,天下傾慕的人多著呢!不必放在心上,各位也不必驚訝,赤熾來的方法特別了些,不過我相信他沒有惡意,都請到主院喝酒吧!今天我特別準備盛宴,為這兩天到的各門、各幫、各派的首領們接風洗塵,都請吧!」

    熱情的悠鷹一眼就看到那把碩大的兵刃,腳步未停便直奔赤熾而去。

    莊主如此熱情,下面那些充滿敵意的武士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怏怏離開,臨走前還恨恨地瞪了赤熾一眼,像是在說「別落在我手裡,否則有你好看」。

     「赤兄弟幸會!」悠鷹熱情地一把抓住赤熾的手,握了又握,眼中充滿了興奮和喜悅,就像是百年罕見的貴客突然臨門,笑容比盛放的鮮花還要燦爛。

    赤熾上下打量了悠鷹兩眼,高大粗獷的外型與嬌小玲瓏的悠檸差別太大了,一時之間無法相信兩人是父女。

     「今夜大宴眾英雄,你來得正好,走!我們赴宴去。」悠鷹拉著赤熾就往院門走去,親熱的態度讓人羨慕,實際上卻是有意把赤熾與悠檸隔開。

    在進入青檸小院之前,赤熾已經留意到莊門到前院都張燈結彩,到處充滿了喜氣,如今走在通往前院的道路上,這種喜洋洋的氣息更加濃烈,來回奔走的莊丁和賓客駱驛不絕。

    出了院門,悠鷹便鬆開了手,不似剛才那麼親熱,不斷遇到賓客打招呼,而赤熾站在人群中,與其他賓客並沒有什麼兩樣。

    赤熾當然不期待任何特殊待遇,來此既不是為了見悠鷹或赴宴,只是對悠檸有些好奇。上林初遇並沒有什麼交流,如今繞道定陽前往上林,正好來看看。

    趁著人們不注意,他又擠入人群,悄悄回到青檸小院。

    院內已經收拾好了,寧靜的氣氛配上黃昏餘暉,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畫面,只是天氣寒冷,院內該盛放的鮮花都不見了,滿是枯枝的院落多少有些滄涼的感覺。

    悠檸像以往一樣,坐在院落與屋子之間的木製小平台上,一邊看著落日一邊品著香茗,一名茶女站在長廊內侍候。

     「姐姐好興致!」

     「你怎麼回來了?」悠檸驚訝地站起來,纖弱嬌柔的身軀裹在厚厚的白熊皮裘中,就像雪中的小花般清幽。

     「這麼冷的天,小心凍著哦!」赤熾嘻嘻一笑,隨手把冷巨靠著牆壁放下,走入院中觀看了一陣。

    悠檸忽然想起,赤熾剛才當眾說自己是愛慕者,臉上又染起一陣暈紅。

    二十年的生涯,雖然也有不少與男子相處的經歷,但那都是與礦民或是莊丁、武士,這樣的情境根本沒有經歷過。

     「可以坐嗎?」

     「請吧!」悠檸含笑點了點頭,為赤熾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對著空椅的桌面上。

    赤熾道了聲謝坐下,對他而言茶香不如酒香,只是面對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少女,提喝酒實在有種玷污的感覺。

    初時的氣氛頗有些尷尬,悠檸低著頭沉默不語,雙手擺弄著衣服。幸好赤熾的臉皮厚,搔了搔後腦勺道:「剛才不好意思,動靜太大了。」

     「嗯!」

     「哈哈!那些傢伙估計被我氣得夠嗆,有這麼多追求者,大概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吧!」

    悠檸微微一愣,凝眸盯著赤熾一陣。她這才知道,他剛才那些話是有意要氣氣周圍的青年武士,忍不住抿嘴一笑,尷尬的氣氛也隨之消除。

    赤熾雙手抱著後腦,軟軟靠在藤椅上,頭部微仰,忽然發現院落竟然能看到海,而且還能清楚地看到東方天邊那片透著恐怖氣息的暗紅色,身子騰地又坐直了。

     「怎麼了?」

     「姐姐每天都在這裡看海嗎?」

     「嗯!那片景色很美。」悠檸嫣然一笑。

     「這麼說,姐姐一定知道天邊的變化吧?」

     「你是說……那條黑線?」

    赤熾重重地點了點頭。

    悠檸略加思索了一陣,道:「那條黑線是有些奇怪,感覺就像乘船在海上航行時,突然發現的大陸。」

     「大陸嗎?」赤熾歪著腦袋默默思考,冥界的雙月中,有一塊似是大陸的懸浮物,如果那片黑色真是大陸,或許與冥界見的那個懸浮物一樣。

    屍人的秘密已經確認不存在了,朝日城出現了通往鬼界的裂縫入口,屍人便湧了上來,這不能證明任何陰謀,只能說是偶然,畢竟沒有人擁有在人界與鬼界製造新入口的能力。

    魅幽羽的陰謀雖然有些模糊,但大體的方向也可以預判,把朝日城劃成鬼人專屬區大概是事實,只是手法上有些激進,或許是為了避免人界不必要的猜測。

    大地不會無故開裂,而海上的黑線是唯一的解釋,如果那是一塊人界還沒有探索的大陸,影響不會很大,但若是一塊來自四界之外、突然插入的大陸,影響的就不只是人界。

     「你在想什麼呢?人界好像只有一片大陸吧!那應該是海市蜃樓。」

     「如果有塊新的陸地出現,你覺得可能嗎?」

    悠檸想了想,含笑點點頭。

     「如果新的陸地出現了非常強大的種族,並且要消滅我們呢?」

    悠檸漸漸捕捉到話中的精粹。

    赤熾突然來訪並非偶然,也不是表面上的愛慕者,他來是為了此刻這番意義非凡的對話。

    悠檸沒有立即回應,轉頭朝走廊上的侍女笑了笑,等人離開後才開始認真思索這個問題。論洞察力和分析力,擅長智謀的悠檸更在赤熾之上,因此很快就整理好思緒。

     「你的意思是,屍人的危機與世界有關?」

    赤熾對這個少女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這樣的話題他連伐越都沒有提起,卻專門跑來對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少女訴說。

     「不!屍人不算危機,只要加以限制,不會對人界造成太大麻煩。」

     「看來你知道很多。」

     「嗯!東海之濱,大概沒有「人」比我知道的更多。 」赤熾強調了人字,那兩位製造事端的鬼人自然不在其中。

     「你來找我,是為了?」

     「沒什麼,秘密在心裡藏太久會不舒服,但要找到可靠的人又不容易,不知不覺想到姐姐,所以就來了。」

    悠檸凝望著紅發之下的俊朗面孔,眼眸裡有一種讓人信任的真摯,讓她可以放心表達任何思想,這種感覺非常輕鬆。

    赤熾搔搔頭髮,走到平台邊緣,手指著東方道:「天邊變了,那片紅土色的天空就是新的變化,東海之濱的春天變成了隆冬,大海變成了冰封的雪原……」

     「冰封!」悠檸驚呼一聲。

     「一眼望不到邊的冰原,一直連接到天際的那片暗紅。」赤熾素來是陽光般的形象,此刻卻罕見地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

     「是嗎?」悠檸可以明白赤熾的擔憂,如此之多的異像不會只是偶然,其中必然隱藏著巨大的秘密,如果真如赤熾所說,人界出現了前所未知的大陸,大概整個人界都會為之震動。

    不知道是因為憂心還是黃昏時的寒氣,悠檸的臉色略顯蒼白,裘皮大衣內的身軀輕輕晃動著。

     「姐姐不要在意哦!說了很多廢話。」赤熾白皙的臉上,再次洋溢起陽光般的笑容。

    悠檸彷彿感覺到一絲暖意,露出會心的微笑,這才驚訝地發現,對方的身上竟只有一件單衣,「不冷嗎?」

     「我有取暖的方法。」赤熾右手五指齊彈,五串火苗依次出現在五根指頭上,臉也被火光映成了紅色。

    烏黑的瞳孔微微收縮,同樣被火光映紅的面孔充滿了好奇,卻沒有太多驚訝之色,悠檸明顯對於這一類的力量有一定的認識。

    赤熾知道她在想什麼,調皮地擠了擠眼,神秘兮兮地左右掃視一陣,見四下沒人,忽然把頭湊到悠檸耳邊,小聲道:「這不是自然教,姐姐要是想知道,弟弟會說。」

    一股熱氣吹到耳根子,悠檸這輩子何曾與男人如此親近,頓時覺得身子發軟,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心裡像揣著一隻小鹿亂跳,腦子裡更是一片空白。

     「姐姐的臉好紅,真好看!」赤熾笑吟吟地看著悠檸羞紅的面孔,突然覺得這是她最動人的時刻。

    與冷豔的夜魈相比,悠檸身上充滿了恬靜少女的文雅氣息。單以容顏相比,夜魈勝出一籌,可惜鬼人冰冷的心、狡猾的智慧讓人不敢親近,而眼前的少女倒是平易近人多了。

     「你……還說……」悠檸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然而可惡的青年竟然搬了椅子坐在她對面,捧著腮幫子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直到那雙熾熱的目光移開,她才長長舒了口氣。

     「姐姐真是個好人!」

    悠檸原本想數落兩句,但赤熾這句話卻把她到嘴邊的話擋了回去。她突然從赤熾身上感覺到一種淡淡的孤獨感,就像是陽光底下的陰影,平常看不見,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發現。

    這個大男孩也許很寂寞,所以才會喜歡用各種方式戲弄別人,為的只是引來別人的注意。

    一陣憐惜跳上心頭,當悠檸再次打量赤熾時,覺得已經不那麼可惡了,甚至有些討人喜歡,尤其是那燦爛的笑容。

     「我的辮子好玩嗎?」

     「啊……」悠檸低頭一看,忽然發現自己的手竟捏著紅色長辮玩著,著實嚇了一大跳。一時出神竟然做了這麼越禮的舉動,她心裡滿是歉意,連道了幾聲「對不起」。

    赤熾捏著自己的辮子,眼神相當複雜,外人根本無法明白這條辮子的作用和意義。

     「這辮子,好像從來沒有人這麼摸過。」

     「為什麼?」

     「如果你覺得一個人怪,會去摸他嗎?包括辮子。」

    悠檸直覺地搖了搖頭。

     「所以沒有人摸過我的辮子,因為他們都覺得我是怪人,自然不會來摸我的辮子。」

     「我從小就不會梳辮子,到現在還是不會,你看我這披頭散發的樣子,常常被人笑呢!每次出門都要丫頭來,我都覺得好笑。」

     「不如我幫你吧?」赤熾興致勃勃地竄到悠檸身後,不由分說就摸上了她的頭髮。

    悠檸還有些害羞,手與頭皮接觸讓頭皮的感覺相當舒服,赤熾溫柔的手完全出乎意料,也證明了那顆細膩的心靈,所以本可以拒絕的她最後選擇沉默。

    時間彷彿停頓了,山嶺小院的氣氛沉浸在一種特殊的氣氛││家的溫馨。

    這裡是悠檸的家,但她從來不知道有這種「家」的感覺。她雙眼不知不覺間閉上,此刻只想盡可能地享受一切,因為她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享受這樣的氣氛。

    赤熾沒有說話,事實上,沒有一個同輩的男子或女子讓他如此接近,平安城的生活,總是充斥在戲弄與被戲弄之間。

    直到最後一絲殘陽被黑夜驅逐,兩人才從奇妙的意境中清醒,連素來厚臉皮的赤熾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黑啊!」悠檸站了起來,回首望了一眼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眸子。

    如果能有個人一直在黃昏中替她梳頭,也許這一生都會很開心。

     「小姐,要點燈嗎?」院門外突然傳來丫環的叫問,打破了溫馨寧靜的氣氛。

     「嗯,點燈吧!」悠檸又看了赤熾一眼,臉色微紅,低頭踏入自己的小屋,轉瞬間又走了出來,脖子上多了一件狐皮披肩,嫣然道:「今夜前院有大宴,我們一起去吧!」

    赤熾摸了摸咕咕亂叫的肚子,哈哈笑了起來。

    悠檸抬頭望了眼漆黑的天空,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感,雖然不知道是一瞬還是永生,至少此刻的感覺很舒服。

    前院已經上燈,由於前來拜莊的武士太多,鷹莊西面的燕翅谷雖然新建了別莊,但也被上萬名武士填滿了,到處人聲鼎沸。

    尤其是今夜,龍館的慘敗無疑拉近了上位武士與下位武士之間的距離,這令定陽大戰後信心膨脹的悠鷹顯得非常興奮,因此在前院大擺宴席,招待莊內所有門派的領袖及知名高手,更有許多年輕英傑受到特別邀請。

    聽說了前院的情況,赤熾惹禍的念頭又跳了起來,瞥了一眼前方的悠檸,突然擠上去與她平行,侍候在側的丫環倒被擠到了後面。

    悠檸好奇地看著他。赤熾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小聲道:「要是我和姐姐一起進入宴席,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想殺我呢?大概有一百吧?」

     「你呀!」悠檸抿嘴一笑,若是一個時辰前,她也許會感到煩惱,但此刻聽了卻只有笑意。

    而後面的丫環聽在耳中,卻不敢多說什麼,噘起嘴一臉怨氣。

     「檸大小姐到!」莊丁一聲巨嘯,讓整個宴會場頓時靜了下來,尤其是特邀而來的青年俊傑,他們都很清楚受邀的原因。

    悠鷹希望為女兒尋找一個夫婿,來此之前,幾乎人人聽說過悠檸在定陽大捷中的英姿,特別希望見到真人,因此都站了起來。

    悠檸喜靜不喜動,從不喜歡參加這樣的宴席,只是身為鷹莊大小姐,不能不勉為其難。她纖柔的身軀包裹在白色狐裘中,肩頭是灰色狐皮披肩,越發顯得柔弱,文靜優雅的氣質與英雄的盛名完全相反,讓不少人驚訝。

    然而另一個身影的出現,又讓眾人吃了一驚!

     「大家好啊!」赤熾有意招搖,閃身搶在悠檸之前,笑嘻嘻地朝眾人揮手。

    剛才到過青檸小院的人都認出赤熾的身影,臉色大變。

    沒想到悠檸居然與這個古怪的青年一起出來,他們心裡都存滿疑惑,同樣的目光也投向主席上的悠鷹。

    悠鷹臉上依然滿是笑容,但陰霾的眼神幾乎要殺掉赤熾。

    招來各門各派的青年英傑,就是有意籠絡野武士勢力,也可以給女兒提供更多選擇。他雖然不相信女兒會選擇赤熾這樣古怪的青年,但這樣的場面會造成許多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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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九章酒宴
   
     「赤老弟啊!你怎麼才來剛才還在說你呢!快快,快入席吧!」

    悠鷹的聲音相當熱情身子卻坐在席上不動,這是故意表現的姿態希望釋去眾人心中的疑惑。

    副莊主忍謙接到悠鷹的眼神,心領神會轉頭對武士樊瑞小聲嘀咕幾句。身材高大的樊瑞繞過人群,急步走到赤熾身邊不由分說便抓住他的手臂,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席位在這裡,我引你去。」

    赤熾本就是惡作劇的心理作怪,有意挑釁,因此沒有期待別人給他好臉色看,任由樊瑞拉到院子角落的席位。

     「慢慢吃吧!」樊瑞惡狠狠地瞪了赤熾一眼,轉身傲然離去。

    赤熾不以為意,發現自己所在的這一席只坐著五人,都是沉默寡言的老人。他坐下之後沒有一個人抬頭,各自拿著一個酒壺自斟自飲,倒也悠閒自在。

    隨著悠檸安然落坐,氣氛重新熾熱起來,一些青年武士都湧到主位前向悠檸敬酒,禮貌問候者、阿諛奉承者、吟風弄月展示才華者、緊繃肌肉彰顯者,什麼樣的人都有。

    悠檸一直露出微笑,然而,無論走到面前的青年如何優秀,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致,感覺像面對著一個個透明人,腦海不知不覺間,懷念起剛才那溫馨的氣氛。

    知女莫若父,女兒的眼神分明就顯示她心不在焉,悠鷹開口道:「女兒?」

     「父親有事嗎?」

     「怎麼了?是不是累了?怎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悠鷹一萬個不想把女兒的異狀與赤熾聯繫在一起,因此提也沒提。

    悠檸嫣然一笑,搖頭道:「沒什麼,大概不太習慣這麼大的場面吧!

    莊內從來沒有如此大的盛宴。 」

     「是啊!鷹莊現在是天下的焦點,在座無一不是名人,當然……」悠鷹伏在她耳邊小聲道:「這些青年武士都是我刻意邀請而來,各種類型都有,挑一個吧!你年紀也不小了。」

    悠檸俏臉一紅,看了一眼不斷湧來的青年武士,的確有許多出色的俊男才子,放在任何城中都能引發少女們的驚叫,然而她只有陌生與距離感,但父親一番好意也不好違背,只能打起精神應付「客人」。

    角落處,赤熾美美地灌了一壺酒,「老爺爺們,這酒好喝嗎?」

    五個老人同時抬起頭,又同時低下頭。

    赤熾翻了白眼,差點沒暈過去,只得把目光投向鄰桌,猜拳、劃拳、敬酒、灌酒,熱鬧極了。他心裡又癢了,拿著酒壺跑過去鬧了起來。

    酒過三巡,悠鷹喝得微醺,舉著酒杯站了起來,大聲道:「各位!鷹莊有各位來臨,實在是蓬蓽生輝……」

    話音剛起,門口傳來報名人的高音:「長生殿殿主魅幽羽到!」

    赤熾猜拳猜得正爽,聽到魅幽羽三個字,手微微一抖,嘴角溜出一絲輕笑。那傢伙還真會找機會,這回不知道又想挑撥什麼?

    最初,並沒有什麼人留意到魅幽羽的出現,因為在場許多都是門主、黨首,在野武士中的地位極高,自然不會留意一個沒有聽說過的門派首領。

    悠鷹也很詫異,皺著眉頭望向忍謙,問道:「什麼長生殿殿主?青龍國有這號人物嗎?」

    忍謙搖了搖頭,又把目光投向席間的門主們,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樣。

    沒有人知道長生殿,更不知道魅幽羽,正打算無視,卻被院門口奇怪的反應驚住了。

    一個美麗身影彷彿能吸引一切聲音,從踏入院門開始,每走一寸都有人停止說話,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比女人更美麗的容顏。

     「怎麼回事?」悠鷹大步走前,身子卻突然定住。雜亂的人群朝兩側分開,讓出一條筆直通道,一名男子正走在狹窄的人群通道上,披肩長發隨風飛舞,偶而露出的白皙面容讓這位中年男子也看得目瞪口呆。

    魅幽羽換了一件黑色長袍,寬肩束腰,胸口至腰間斜斜繡著一朵紅色牡丹,與他的黑髮相映,妖艷至極。

     「這傢伙又來招搖,一個男人長那麼漂亮實在罪孽!」

    赤熾目睹眾人的表情變化,心中暗自偷笑。如果在場的人知道,屍人作亂就是此人挑起,大概表情會截然相反。

    席間也有不少女武士,她們的反應完全兩極化,有的為魅幽羽的容顏驚叫、瘋狂,也有的反應平靜,悠檸便是其中之一,見眾人都沒有反應,便含笑迎了上去。

     「魅殿主大駕光臨,實在是鷹莊的榮幸。」

     「我也很榮幸。」魅幽羽優雅地笑了笑,周圍隨即傳來不少尖叫,他露出無奈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擾了。」

    悠檸抿嘴一笑。

    悠鷹也清醒過來,大步走到魅幽羽面前,優雅的氣質和美麗的容顏都讓他無法投以惡聲,笑道:「長生殿主,不知貴派在何處?」

     「說來實在慚愧,敝殿很小,可以說是個不入流的小門派,這次來,是想藉著莊主之光讓門派揚一揚名,請勿見怪。」

     「哈哈!歡迎歡迎,任何門派無論大小,我這裡都會待若上賓。」悠鷹趁此機會展示一下自己的豪情,頓時引來滿堂喝采。

    赤熾聽得直搖頭,論到演戲,魅幽羽實在是大行家,舉手投足間沒有一絲破綻。

    忽然,席間有人站了起來,驚問道:「長生殿之名我好像聽過,莫非是在南海長生島?」

    赤熾一愣,沒想到世上還真有長生殿這個門派,心中又充滿狐疑。

    魅幽羽微微一笑,頷首道:「不錯,敝派正在長生島,故名長生殿。」

     「大人物啊!各位,這可是大人物!半年前,南海作惡多端的海口堂被一人剿滅,那人臨走時只留下長生殿之名。」

    在座之人或多或少知道海口堂的事情,對於平靜的青龍國而言,那絕對是驚天大案,滿堂三百六十七人無一倖免,被稱為「南海大掃除」。

    百姓們甚至為此焚香七天,然而兇手沒有留下任何名字,只有一首長生歌,因此又被稱為「長生歌血案」,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嬌滴滴的秀男所為。

     「原來殿主竟做過如此轟動的大事,幸會幸會!請到主堂入席。」

    一瞬間,悠鷹的笑容更加燦爛,既然魅幽羽有那種實力,而且又來自小門派,遠比大門大派更容易拉攏。

    魅幽羽登上主堂的短台階,身子突然一頓,嫋嫋身姿朝左方輕轉,目光很快就捕捉到正往嘴裡灌酒的赤熾。

     「怎麼了?」

     「不好意思,突然發現敝人的生死之交竟然在席中,我想先打個招呼。」

    悠鷹眼睛一亮,驚訝地問道:「哦!席中竟然有閣下的朋友,想必也是一方英傑吧?快請出來一見。」

     「他可不是一方英傑……」魅幽羽的聲音突然停頓,眼角朝著赤熾微微一笑,等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才大聲道:「他是天下英傑,人界的英傑。 」

    聲音無一例外地傳遍每個人的耳中,立即引發了一陣騷動。

    在場的人雖然都很自負,但自我介紹時最多只說是青龍國的英傑,魅幽羽本身既然有強大的實力,如此之高的評價就不算撒謊。

    赤熾差一點嗆了酒,只有他明白魅幽羽要說什麼,頓時覺得頭都大了,一萬個後悔跑到這鬼地方來蹭酒,可事已至此,想逃已經沒有機會了。

     「如此人才,快請出來。」悠鷹喜出望外,席間之人的確都是一方英才,但能達到魅幽羽所說地位者,著實不多。

     「熾兄弟,別喝了,還不快出來!」

    悠檸一聽就知道他在說誰,眼睛大睜,驚愕地望著人群中那矚目的紅色。

    伐越也曾高度評價赤熾的能力,以一人之力牽動整個屍人軍團,因此才有了定陽大捷,魅幽羽的評價並不過分。只是今夜的相遇後,她對赤熾有了全新的認識,一個舉止粗獷豪爽、但內心細膩溫柔的男子,與殺戮應該沒有任何關係。

     「熾兄弟?」悠鷹等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奇地四處張望。

     「赤熾兄弟,不要藏了,進門我就看到你了。」

     「沒空,喝酒呢!找我的話換個日子。」赤熾知道藏不住,也沒打算再藏,翻了個白眼繼續喝酒。

    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魅幽羽說的是誰了,巨大的嘩然聲像潮浪般湧起,誰也不肯相信一個不男不女、綁著紅色長辮的人會是天下英傑、人界的英傑,只覺得那不是諷刺便是笑話。

    悠鷹也是一臉不以為然,赤熾雖然與藏月交手,可也沒有分出勝負,而且年紀輕輕、裝束古怪,這樣的人不可能與「英傑」二字連在一起。

     「走走,入席吧!」

     「這個……能把我的朋友請來一起坐嗎?」魅幽長表現得很猶豫,彷彿不和赤熾同坐是一種損失。

    悠鷹皺起了眉頭,並沒有立即回應,一方面不喜歡赤熾的外型,而另一方面也擔心女兒的意見。

    悠檸對魅幽羽的執著頗為好奇,直率地問道:「魅殿主,為什麼會給赤熾那麼高的評價呢?」

     「你不會不知道吧?否則你也不會專門跑到上林去見他一面。」

    散離的注意力又被這句聚攏了,他們都知道悠檸去了上林,但沒想到竟是為了赤熾,就連悠鷹也感到極度意外。

     「女兒,是真的嗎?難道你以前就認識那小……那個赤熾?」

     「沒有,只是伐越大人告訴我一點故事,我對他有些好奇,反正莊里也沒事就跑了趟,可惜遇上藏月,又遇到屍人的反撲,最終也沒有聊到。」

     「哦!他什麼事情值得你這麼好奇?」

    悠檸猶豫一陣,又看了赤熾一眼,正巧遇上赤熾的目光。她臉色微微一紅,輕聲道:「伐越大人告訴我,定陽大捷的最大功臣是他。」

     「他?」悠鷹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一個人又能做什麼?」

    悠檸臉色一正,大聲道:「沒有他,根本不可能有定陽大捷!你們知道,為什麼進攻定陽的屍人只有幾萬人嗎?那是因為屍人的主力被一個人牽制在梅子河畔,而那個人就是赤熾。」

    悠鷹的笑聲戛然而止,眼睛眨巴了兩下,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石基知道這件事情,但沉穩實幹的他從未主動提起,見悠檸激動地為赤熾正名,也站了起來,「小姐之前也曾跟我說過此事,事後我派人去了梅子河岸,雪地上屍人的腳印非常雜亂,似乎一直在平原上轉圈。」

     「這事我也能證明。」

    魅幽羽笑著舉了舉右手,「屍人朝定陽進軍的時候,我和他就在朝日城頭上,見到屍人進軍,我們兩個分別去了不同的方向,我往定陽而來,他在梅子河畔狙擊屍人,如果沒他,一百萬屍人就會殺入定陽,就算再多的火陣也擋不住他們。」

    這一句比悠檸的話更為震撼,定陽之戰前,朝日城就是一片禁地、險地,為了挑戰屍人戰死的武士數以百計,能登上城牆便足以說明實力。

    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接受這個事實,把功勞歸究在一個怪異青年的身上,他們都心有不甘。

    而悠鷹更是不甘心,如果承認這個事實,定陽大捷的光輝就會大幅減弱,就連鷹莊的威力和影響力也會受損,這對於他已經膨脹的信心是沉重的打擊。然而,說出事實的人是親生女兒,又有副莊主和魅幽羽作證,事實不容更改,因此臉色極為難看。

     「熾,再不過來,我可要去揪你過來了。」

    赤熾翻眼看了看天空,無奈地搖搖頭,跳下桌子慢慢走向魅幽羽。

    許多青年武士並不打算接受這個事實,尤其是在青檸小院發生過衝突的那幾個,突然間都跳了起來。

     「赤熾,我要向你挑戰!」

     「我也要挑戰,定陽大捷是鷹莊的功勞,不容外人侵奪。」

    悠鷹正愁沒辦法解決,心中一動,搶在女兒之前應聲道:「既然赤熾兄弟如此英武,不如讓席人賓客們欣賞一下你的武技如何?」

    赤熾雖然喜歡出風頭,更是人來瘋的個性,能在如此眾多的賓客前打架,自然不會拒絕,但魅幽羽在場,事情又是因他而起,心裡多少有些彆扭,歪著腦袋想了想,才道:「既然大家都有興致,我自然客隨主便,但受了傷可別記恨哦!」

     「在下鳳陸府錢開元,特來求教。」一名長得頗帥的青年率先挺身而出,搶到了赤熾面前。

    赤熾歪著身子上下打量了對手幾眼,搖了搖頭道:「你一個不行,一起上吧!別妨礙我喝酒的興致。」

     「你也太狂妄了!」

    魅幽羽有心挑事,不等赤熾回應,便挑撥道:「不狂妄的人不敢一個人挑戰數十萬屍人,還是一起上吧!不然顯不出他的實力。」

    赤熾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鬼人捕捉人類心理的弱點,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根本無法抗拒。

     「吹牛而已,誰也無法證明。」錢開元不屑地撇撇嘴。

     「嗯……也是!既然如此,就用你來證明吧!」

    魅幽羽微微一笑後不再言語,但氣氛已經被他撩撥起來。他眼角忽然感覺有人在凝視自己,轉眼一看卻是美麗的悠檸。

    那雙晶瑩的眸子裡充滿懷疑,似乎看透了什麼。魅幽羽心中不禁一動,臉上還是回以笑容。

    悠檸明顯感覺到赤熾被無奈地推向戰場,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惱意,突然走上前,淡淡地道:「請各位自重,今夜是鷹莊之宴,我不希望席間有任何爭鬥。」

     「女兒……」悠鷹原想趁這機會,試一下這些青年武士的實力,沒想到女兒會出面製止,在外人看來,很容易聯想到這是在替赤熾出面。悠鷹大為不悅,伸手想抓女兒,卻發現一片黑色擋住了身影。

     「莊主覺得,大小姐的作為不合適?」

     「這個……」

     「是啊!這麼多青年才俊,背後又牽扯到各種龐大的勢力,沒有理由為了一個古怪的紅毛小子放棄這些,是吧?」

    悠鷹被戳中心事,臉色稍顯尷尬。

    魅幽羽再度壓低聲音,用只有悠鷹能聽到的纖細聲音,說道:「莊主,不是我想為朋友說話,事實上,整個青龍國能配得上他的人屈指可數,這可是百年難遇的機會,我保證你不會後悔。」

    悠鷹愕然道:「這話也太過了!他又不是什麼王爵、公爵,一個年輕武士而已,用官方的話說就是野武士,其他年輕武士都是一方英傑,無論樣貌、才能都不會在他之下。」

     「其他人?」魅幽羽掃了一眼整個宴會場地,不屑地道:「他們連給熾兄弟提鞋都不配!」

    悠鷹實在無法相信,像赤熾這樣的怪人能有什麼能力,正想反駁,魅幽羽又補充了一句,把他所有的話都塞了回去。

     「我不是說他們,那些垃圾不提也罷,我指的是……你說的那些什麼王爵、公爵。」

    悠鷹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左看右看,怎麼看都覺得晃動的紅色長發不順眼,更無法把這個身影放在更高的層次。

    然而,魅幽羽並沒有繼續往下說,賣了個關子就閃身離開,鑽入人群,讓他雖然很想知道赤熾的來歷,但也無可奈何。

    悠檸的出面並沒有化解戾氣,反而增添無數敵視的目光,讓女英雄垂青者,自然會引來無數的嫉妒。

    當然也不是所有武士都是如此,胸襟廣闊、豪氣沖天的武士也極多,只是他們都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他們在意的不是赤熾的好壞,而是不喜歡奇裝異服的古怪打扮,潛意識判斷這樣的人都非善類。

     「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悠檸不安地看著赤熾。

    原本有些不耐煩的赤熾突然有了興致,笑著撇撇嘴,故意高傲道:「不招人妒是庸才,能讓這麼多人嫉妒我,也算是天大的榮幸,今天就玩個大的。」

    悠檸從赤熾的眼神中找到一絲狡黠,意識到他要戲弄賓客,心中略有不安,同時也非常好奇,這個舉動古怪的青年能鬧出什麼事情來。

     「好吧!既然我成為大家嫉妒的對象,今天也不能做縮頭烏龜了,不過這裡是宴會,不適合出手,想教訓本少爺的到院外來,如果沒人來,我就當你們都認輸了。」赤熾說完,轉身便走。

    眾武士面面相覷,剛才主動挑戰的錢開元排眾而出,又搶到了第一,於是第二、第三……直到準備應戰的武士排成長長的隊列等著出門。

    這場奇特的挑戰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就連那些德高望重、地位崇高的門主、首領們,也忍不住站了起來。然而,赤熾聲明要挑戰的人出門,若是出門便是挑戰,他們也不好觀戰,只能伸長脖子,等著院外的結果。

    幾乎所有目光都盯著院門,然而院外竟然沒有一絲聲音,似乎沒有進行任何打鬥,情況相當古怪。

    魅幽羽不知何時又出現在悠檸的身邊,笑容比牡丹還艷,手中拿著一把淺黑色輕盈小扇,上面也有一株盛放的牡丹,在隆冬的天氣中持扇實在是很特別的景象,只是與他這身華衣相襯,就顯得非常和諧。

     「不用擔心,那些傢伙的實力也許不俗,可惜他們都是武士,超越了武士範疇,他們就無能為力了。」

    悠檸突然間感覺到一絲陰寒,不禁有了一絲懼意。

    這個美艷男子極不簡單,她警惕地看著純白的臉,一絲血色也看不見,甚至在燈火的照耀下,也沒有反射出任何光澤,像……死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

    魅幽羽還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淡淡笑道:「我是赤熾的朋友,他也許會說得更清楚,如果他願意的話。做為朋友,我只是希望他不會受到不必要的白眼,這裡的人似乎都看不起他。」

    悠檸點點頭,這一點倒是有所共鳴,外型古怪與內心古怪是兩回事,可惜大多數人還是習慣以貌取人,雖然他們本身未必有什麼惡意,卻造成沒人願意看到的結果。

     「那傢伙……從來沒見過這種性格的人,實在是個有趣的人物。」

    悠檸也很認同這一點,只是沒有任何表態。

     「那個傢伙雖然好出風頭,卻不喜歡張揚自己的成就,即使某些優勢足以避免很多麻煩,他也不屑一顧,反而像市井混混一樣與人鬥毆,真是古怪啊!

     「哈哈……如果大家都知道他來自玄武國黃龍山,大概誰也不敢這樣挑戰他,這就是人性!」

     「啊!」悠檸用手摀著嘴,才壓住那一聲驚叫。做為武士世家的人,哪能不知道黃龍一脈的威名,在武士心目中,那是比皇室更有影響力的地方,就像是武士聖殿一樣存在每個人的心中。

    沒想到赤熾竟是來自那裡,那樣的出身,做出任何驚天動地的大事,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魅幽羽很享受悠檸花容失色的表情,靜靜地凝望片刻,道:「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偌大的青龍國敢無視黃龍一脈的大概就只有龍館,不過我想他們也不敢主動挑釁,至於鷹莊內的人就更不用說了,離開院子的那些傢伙,能不能回來還是個問題。」

     「他……要殺人?」

     「那倒不會……」

    說話間,赤熾像飛鷹一樣竄至院牆之上,然後衝刺而下,笑吟吟地走向悠檸,發現魅幽羽正和悠檸小聲說話,不禁一愣,神色頓時緊張起來。

    魅幽羽自然留意到那充滿敵意的眼神,微微一愣後看了看身邊的少女,似乎明白什麼,隨即露出會心的微笑,抬腿迎了上去。

    當赤熾的身軀與他平行交錯之時,突然開口,冷冷地警告道:「不要打她的主意!」

     「如果是她的話,我全力支持,現在不過是幫你而已。」魅幽羽的反應相當直接,腳下絲毫未停,話音落下,人也走開了。

    赤熾回頭看了魅幽羽一眼,明白他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接近夜魈,心中不禁一哂,兩個鬼人之間的競爭實在有點小孩子氣。

    再次面對赤熾,悠檸明顯沒了一個時辰前那輕鬆的感覺,黃龍山無形的壓力壓在她心頭上,無論面前之人的形態如何古怪,卻是來自武士聖殿,她連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赤熾心思細密,一眼就看到她的不安,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沒於人群的背影,「那傢伙說了不少廢話吧?不用理他,他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他說……你來自黃龍山。」

    悠檸凝望著赤熾的雙眸,試圖從中找出一些東西。

    但她發現這個青年沒有驚訝,也沒有高傲,平靜而坦然,心中稍稍安穩了些,不過,赤熾的回答又將她剩下的不安也抹去了。

     「現在已經沒那地方,半年前就倒了,所以……就當它從來不存在吧!」赤熾嘻嘻一笑,完全沒有把黃龍山當成一回事。

    悠檸很快就明白赤熾的想法,這個青年其實也是相當高傲,但他的高傲不在於展示人前,而在於對自身的期待。黃龍山的威名或許可以讓人狐假虎威,卻無法讓「赤熾」之名永存於世。

    百合般清純的笑容立即綻放在俏麗的臉頰上,讓赤熾輕鬆了不少。

     「他們人呢?」悠檸略顯不安地看了一眼人頭洶湧的院牆。

    赤熾調皮地擠眉弄眼,笑道:「沒事,都在外面跳舞呢!」

     「跳舞?」

    此時有不少好奇的武士爬上牆頭,卻赫然發現院外空無一人,所有出院的武士彷彿人間蒸發似的。

     「人不見了,都不見了!」

    席間一片慌亂,宴客們像潮水一樣湧到院外,但只要踏出院門,就會立即消失在其他人的眼間,這極端詭異的現象,讓人們感覺到莫名的恐懼,這已經完全超乎武學的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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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驚天雪暴   第一章賭人

    寒氣如潮 隨著凜冽的海風一排排推向內陸,同時把桃李滿枝的仲春時節推入冰冷的深淵。

    海水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快速凍結,連內陸的溪河湖泊也無法倖免,一一烙印上冰之痕茫茫雪原侵占了東海之濱,然而,這僅僅是一切自然災難的開端……

    在遙遠的海洋深處,疾勁的風暴像一個頑皮的小孩在翻滾跳躍,永遠也不知疲倦,然而這一天,它的雙眼突然望向西方,高達三十丈的雪塵越積越高,組成了它的雙腿,飛快沖向那片早已被寒潮肆虐多日的海岸。

    柔軟輕盈的細雪突然猙獰││雪暴來襲!

    鷹莊正院此時也是風雪交加,只不過那是咆哮若風,刀光勝雪。

    悠鷹很久沒有如此憤怒了,如刀削般蒼勁的雙頰呈現青白色,彷彿染上一層薄霜,透著與空氣相似的烈寒,嘴唇輕輕顫動,鋒利如劍的目光在赤熾身上狠狠滑過幾十次。若目光真能殺人,恐怕赤熾已經被分屍了。

     「父親……」悠檸在心中無力的低吟,臉頰一片煞白。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父親,父親為人豪爽好客,卻極好面子,赤熾在大宴中如此挑釁生事,讓鷹莊丟臉,父親恐怕也容不得他,為了鷹莊的聲譽恐怕隨時會出手。

    但赤熾還是那副旁若無人的模樣,周圍的目光越是充滿壓迫力,他越是滿臉傲色。

    一邊是驚愕、詫異、憤怒和仇視,而另一邊是輕鬆自在、悠然自得。

    截然不同的表情使偌大的酒宴壁壘分明,當然,這必須無視人數上的絕對差異。

     「你這妖……人!」

    不知道哪個角落響起顫抖的怒罵,立即引起人們的共鳴,人們眼中的紅發和長辮都成了「妖」的證明,於是赤熾又多了一個不好聽的稱呼││「赤妖」。

    妖?只有這個傢伙才配得上這個名字吧?赤熾微微一哂,饒有興致地望向魅幽羽,彷彿這個美麗身影才是眾人該敵視的對象。

    魅幽羽悄悄走到院落的邊緣,雙手抱在胸前,高傲的目光就像是掌握一切的主宰。

     「把我徒弟燕子君交出來!」

     「你把我徒弟弄到什麼地方去了?不交出來你就等著被碎屍萬段……」

     「我說……讓我說句話好不……靜一靜!」

    赤熾突然拉高聲音,瞬間就把所有咆哮都壓住了,在眾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他突然調皮地笑了笑。

     「看你們說得這麼咬牙切齒,一副非殺我不足以平憤的樣子,我今天才知道我的生命竟然如此珍貴,唉!我的死竟能拯救這個世界、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讓各位成為青龍的大英雄、大豪傑,偉大到讓人無法置信……

    當然,我很相信,不過……」

     「不過什麼!不交出我徒弟你就自殺吧,省得老子動手!」

     「交人!」

    群情激盪,咬牙切齒彷彿要吃人的臉沒有一百張也有五十張。

    賣弄關子不成功的赤熾只得搔了搔腦袋,腦袋突然一低,右手輕輕撥弄著根本不需要撥弄的前額短髮,簡直就是一副憂鬱王子的架式。

     「好吧!一條命只能成就一個大英雄,不知道有沒有人能殺我兩次?」

    赤熾故作凝重的表情與調皮嬉笑的目光,組合成最凌厲的嘲笑,令一堆門主、會長、魁首及掌門差點怒髮衝冠,血入大腦,臉色通紅,都恨不得用眼神就把他殺了。

    悠鷹臉色紫僵,額頭青筋暴起,終於忍不住踏前一步。見狀,悠檸急得淚花在眼眶裡打轉,不願任何一方出手。

     「他媽的,累死老人了!」

     「那兔崽子呢,我要活剮了他!」

     「不殺他老子就不姓李,他奶奶的……」

    就在場面一觸即發之際,寂靜的院門外突然傳來雜亂無章的叫嚷聲、尖叫咆哮,聲音粗魯至極,一剎那便吸引了所有目光,許多人都認出其中有他們最熟悉的聲音,臉色都不禁大變。

    赤熾嘴邊溜出一絲微笑,旁若無人地從酒桌抄起一壺酒灌了兩口,瞟了院門一眼,右手在嘴邊抹了一下,不知是要抹去殘留的酒液,還是要抹去那詭異的一笑。

     「到底出了什麼事?」

    悠鷹皺緊粗眉,大踏步直往院門去了,越過赤熾身邊時深深瞥了他一眼,眼神相當複雜。

    院裡有如此多位高權重的首領級武士,竟在眼皮底下把人全弄丟了,還叫嚷了半天差點動手殺人,結果不見蹤影的人又出現了,簡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話,感覺就像這麼多人共同被赤熾玩弄於股掌之間,若傳了出去所有人都沒面子,只便宜了一個赤熾。

     「他在裡面!」衝到門口的人找到赤熾,便如獲至寶般大叫起來,院牆上頓時出現了數十條身影,不約而同往赤熾衝去,一張張憎恨的面孔簡直就是三代世仇。

     「各位好啊!火燒屁股的感覺不錯吧?眼神怎麼都紅了,感激也不用這樣吧……」

     「站住!」悠檸突然橫了一步,擋在赤熾身前。

    纖柔的身影如同寒風中的殘荷,隨時一碰便會飛走,弄得一眾青年英傑手忙腳亂地收招,有的翻騰、有的上蹤、有的下潛,還有的直接掉落在酒桌上,桌上的鍋碗瓢盆叮鈴噹啷地砸了起來,菜汁熱湯也灑了一片,弄得一群人狼狽不堪,立時響起一堆問候先人的粗話。

     「赤熾,此事若不說清楚,今日你休想離開鷹莊半步!」

    悠鷹猛然回首怒視赤熾,眾目睽睽,他這個主人若是不出面,拉攏野武士勢力的計劃恐怕只會變成一個笑話。

    但赤熾最不怕被人威脅。他將原本懶洋洋的身軀突然挺直,彷彿注入無限力量,玩樂般的眼神掃了一圈,挑釁道:「若我離開鷹莊半步又如何?」

    悠鷹放聲大笑,豪邁之聲迴盪院中,竟挑得在場之人血液沸騰,無不暗暗豎起大拇指,「東海之鷹」果然名不虛傳。

     「在場諸位乃青龍武門精英,若你能踏出我鷹莊半步,就算把鷹莊雙手奉上,悠某也絕不皺一皺眉。」

    赤熾眉尖一挑正待說話,側裡卻殺出一個身影。

     「各位且慢!」

    魅幽羽又「不合時宜」地回到焦點中心,纖柔動人的微笑就像一隻無形之手抓住了每對眼睛,「比試總有輸贏,輸給強者並不是羞恥之事,各位又何必如此大動干戈,攪了悠莊主豐盛的晚宴?不如就當剛才的比試是酒宴的餘興節目,一笑泯恩仇嘛!」

    聲音若晨鐘,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磁性傳入耳中,即便不認同觀點的人聽了,也生不出半絲怒氣。

    赤熾忽然意識到魅幽羽要做什麼,額角頓時滲出汗來。

     「魅殿主,你也見了剛才一幕,為何要替他說話?若讓這小子任意妄為,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我青龍武林無人!」悠鷹一番話說得堂堂正正,凜凜然如同暴潮般衝擊在場的每一個人。

    魅幽羽微微一笑,正待解說,赤熾又搶回說話權,叉著腰叫囂,「恥不恥笑青龍武林和我沒關係!莊主,剛才的話還算數嗎?」

    悠鷹心中一緊,此子竟然主動求賭,樣子也似胸有成竹,可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機會反悔,只得拍著胸口冷笑道:「我悠鷹一言九鼎,若你能逃出莊,我願將鷹莊雙手奉上,絕不反悔。」

     「鷹莊有什麼好,我可沒興趣。」

    悠鷹心中一緊,這句話聽似無意,細細品味卻又像是有目的而來,不免狐疑起來。這小子難道看上鷹莊什麼東西特來鬧事?這倒是不可不防。

    旁邊走出一位白髮蒼蒼的老武士,撂著白須勸道:「鷹老弟,這小子分明就是來鬧事的,不必擔心,若我們這麼多人都能讓他離去,青龍國武門的面子都丟盡了。」

    悠鷹掃了一眼,青龍國武門門人眾多,但精英卻是少數,而院中便佔了十之一二,若這樣都無法攔住一個後生小子,的確也無話可說。

     「好吧,只要你能踏出鷹莊一步,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大好時節,說什麼殺啊、剮啊,太不吉利,還是喜慶些好。」赤熾故作猶豫之色,身軀緩緩轉了一圈,眼角余光不停掃視各人的面孔,手忽然橫臂朝右側一指,「我要她!」

    赤熾一指,頓時眾皆嘩然,「無恥、猖狂、大膽賊子安敢如此」的叫囂聲如海潮般,頃刻間便吞噬了院落。

    滿院之中無論身分都大加撻伐,就連端菜送酒的丫鬟、男僕也怒目相向,一張張正義凜然的面孔、一雙雙威武不屈的眼睛,若單看院中這一幕,恐怕任何人都會認為赤熾就是天下第一大惡人。

    但就在他指尖所指之處,一張纖柔秀美的容顏羞得像熟透的蘋果,心中如小鹿般怦怦亂跳,周圍射來的驚愕目光更讓她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他、他也真是大膽,怎能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這樣的話換了院中其他人都不敢說,只有他敢……若是父親當真……我、我、我怎麼辦呢?

    難道真的就……」望著赤熾那笑吟吟的臉頰,悠檸心中千頭萬緒,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驟然間變成千夫所指的大惡人,赤熾倒是一臉得意,一句話便牽動這麼多人的情緒,對他來說其實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而在場唯一能明白此舉用意的只有魅幽羽,開玩笑固然是赤熾的天性所致,但這一招卻是預防自己把悠檸弄成第二個織魚,這番心思也只有赤熾能想出來。

    他一方面覺得好笑,另一方面又有種寒風刺骨的感覺,要想在這個人手裡占得便宜,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好好好,你夠狠!知道檸兒是我的心頭肉、掌中寶,得了她便得了鷹莊,你倒是敢開口,就怕你無福消受。」悠鷹說得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來,心裡更不知咒罵了幾千幾萬遍。

    莊主礙於身分地位不願口出惡言,但院中那些為求這份姻緣、特意趕來的青年英傑們可不理這些。

     「在下飛鼠門蔣玄,願為鷹莊除此妖人。」

     「在下高崗莊趙鶴,願捉此人獻給鷹莊。」

    頓時,原本還在觀望的青年武士一起抱拳而出,異口同聲願為鷹莊捉拿赤熾,數百年來,青龍國武門的年輕一代從未像此刻這般同心,就連剛才被戲弄的事情也拋在腦後。

    悠鷹抱拳高叫道:「好好好,諸位盛情悠鷹領受了!今天能見到青龍年輕一輩人才濟濟,實在是足慰平生,待事了之後,悠某一定與諸位痛飲。」

    話說得含蓄,眾青年武士卻都明白了,言下之意無非是誰能為鷹莊討回面子,誰便有機會與鷹莊結親!

    在場的各家武門都知道鷹莊的實力,尤其是財力。對野武士而言,財力便是武門的生命之源,因此結親的意願更強,何況眾目睽睽之下,若能擊敗赤熾,必然聲名大振。

    一時間庭院內氣氛熱烈,人們躍躍欲試,似乎都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在下紫龍棒燕剛,紅毛小子快來受……」

    一名壯漢大吼一聲便欲出手,「死」字還未出口,卻忽然發現找不到赤熾的身影了,拿著一把狼牙棒呆呆站在原地,愕然的神情與傻子沒什麼區別,逗得女弟子們都笑了起來。

     「咦,人呢?」

     「那小子跑了?」

    熱鬧的庭院驟然沉寂,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好端端的一個活人怎麼就突然沒了蹤影?剛才還拍著胸口,得意揚揚說絕不會放跑赤熾的首領們,此刻都漲紅了臉。

    悠檸隨著眾人掃視四周,心中怦怦亂跳,又是千頭萬緒,「他來自武門聖地黃龍山,實力應該很強……

     「我那小院位於後峰,山路只有一條,可白天他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小院,中途沒有一個人發現,這足以證明他的實力。

     「看來這場賭局十有八九他會贏,可如果他真的贏了,父親當著眾人面前許下的諾言絕不可能反悔,我真的從此就跟了他……」

    悠鷹也勃然變色,在場的高手太多了,許多都以輕功見長,像漠西郡的雲蹤門、紫陽灣的躍天門……等等,而自己在這方面的造詣也不錯,居然這麼快就把人丟了,臉上頓覺火辣辣的,怒道:「忍謙、石基!」

     「在。」

     「全莊搜查,絕不能讓他跑了!」

     「是!」

    二人微微躬身,隨即朝左右彈射而去,事關鷹莊聲譽及大小姐的終身,一點也不能怠慢。

     「我們也幫忙,讓這小子跑了,我們青龍武門的臉就丟大了。」

    不知誰叫了一聲,院內之人突然一哄而散,各自以最快的速度往四面八方奔去,希望在赤熾離開之前截下來。

    熱鬧的庭院頓時沉寂下來,數十張酒桌空蕩蕩的,就連丫鬟男僕也隨著人潮往外湧去。莊主下令找到赤熾者賞金千兩,重賞之下,再小的人物也不會無動於衷。

    轉眼間,偌大的庭院只剩下悠檸一人。

    她呆呆看了看左右,半晌才反應過來,焦急不安地朝院門望了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這個赤熾,也不知道耍了什麼手段,竟讓幾千人為他奔波。」轉身便走入正院的側廂房。

     「在背後說人壞話,可是要下拔舌地獄哦!」

     「啊……」悠檸張口慾叫,立即被赤熾摀住了嘴。他朝門口看了一眼,見沒有人進來才放下心頭大石。

    悠檸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赤熾,吶吶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赤熾頗為得意地笑了起來。

     「壞傢伙,快說!」悠檸一拳輕輕捶在胸膛上,動人嬌嗔之態讓赤熾不禁呆了一呆。

    悠檸被他看得心慌不已,連忙撇開頭,「快說!」

    赤熾嘻笑道:「我一直貼著姊姊的影子,一步也沒出院子,他們剛剛說得興高采烈,都以為我是甕中之鱉,也沒有留意我的動向,等到我消失,他們都以為我真的跑了,所以只顧著往外追,其實有那麼多雙眼睛,即便是鬼恐怕也逃不出去。」

    悠檸呆了呆,低頭看看自己的影子,心中一陣感慨。這個青年的可怕不在於實力,而是在他靈活的腦子及卓越的判斷力,更有天一般的膽魄。

     「嘿嘿,此刻整個鷹莊都是人頭攢動,偏偏這裡靜悄悄,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

    赤熾笑了笑,轉眼一瞥卻見悠檸呆呆地看著自己,忽然伸頭湊到她耳邊,一陣男性的氣息湧來,還沒說話,悠檸的耳朵就已經紅了,再聽下面的話更是大羞,「姊姊是想我成功呢?還是想我失敗呢?」

    悠檸大羞,這分明就是在問自己要不要嫁他,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哪還敢出口?她嚶的一聲,轉身欲逃,卻又被赤熾斜跨一步攔下,笑吟吟的面孔讓悠檸又羞又恨。

    赤熾原只是調戲,但見到這張嬌羞嫣紅的俏臉不禁看得癡了,突然覺得與這樣一個溫柔嫻靜的美少女相伴,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你……你……太壞了……我不要理你!」

     「看來姊姊不肯,人家只好開門出去自首了,不知道下次再見到姊姊的時候還剩幾根手指、幾根腳趾?或許腦袋都被人剁去了。」赤熾伸手掀住門邊,作勢便要開門。

    悠檸深知武門大豪們為了面子才擺出彬彬有禮的姿態,此刻早已被赤熾的挑釁激怒,若他真的落入那些門派之手,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立時嚇得花容失色。

    她伸手按住赤熾,目光上移,忽然見他一臉壞笑,這才知道上了當,啐了一口收回手,臉羞得更紅,只得避開那雙「可惡」的眼睛。

    赤熾轉身靠在門上,笑嘻嘻地看著悠檸,調笑道:「原來姊姊真的捨不得弟弟送死……嘻嘻,真好!」

     「好什麼!你這小壞蛋……」

    門外又傳來武士們的呼喝聲,聲音倒是響亮,似乎有意要讓別人知道。

     「這些笨蛋,這麼叫誰都跑了,還抓什麼人?」

    悠檸愣了愣,隨即明白原因。

    他們這麼大聲嚷嚷無非是要讓自己聽到,以顯出他們的武勇,殊不知這樣只會顯得他們個個小雞肚腸,與赤熾的敢做敢為相比實在是天淵之別。

    轉眼間,她神色平靜下去,堅定的眼神也說明心裡有了決定。

    悠檸忽然走到赤熾面前,讓剛才還膽大包天的赤熾突然有些不自在,目光游離左右,不敢與悠檸的雙眸相觸。

     「你這小壞蛋,真拿你沒辦法,走吧!」悠檸嫣然一笑,玉指輕輕戳了一下赤熾的額頭。

     「去……去哪?」

     「出莊唄,難道你還想去哪?」

    赤熾咽了口唾沫,剎那間主客易位,戲弄者變成被戲弄者。

    數百年以來,沒有人敢小看龍館,即便是連番失利之後,也絕對沒有人敢小看龍館,儘管他們嘴裡充滿了輕蔑與不屑,但小小的輕蔑和不屑足以讓心高氣傲的龍館弟子們悔恨不已。

    藤忍很清楚邢烙的成就只能暫時為「龍館」這頭生病的巨龍解痛,要想再讓它騰飛,就必須有更強烈的藥,而且越快越好,否則巨龍身後的天神就會以此為由而揮出巨刃。

    就在鷹莊舉辦大會的同時,參議會議也召開了。

     「我提議連夜攻占朝日城。」

    藤忍從來都不是激進主義者,因此這樣激進的提議在眾人看來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只是靜默地凝視,足足維持了一炷香時間。

     「藤忍,雖然邢烙他們乾了點事情,你也不用興奮成這樣吧?」

     「我一點也不興奮。」

    藤忍冰冷的表情印證了他的解釋,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門縫,落在燈火中飄飛的細雪上,「屍人被牽引到海上冰原,現在是重新佔據朝日城的最好時機,否則軍方或是野武士就會搶先一步,我們此次損失慘重,若是不想辦法挽迴聲勢,龍館就真的要消失了。」

    沒有參議能反駁這樣的提議,他們此刻利益相同、生死相繫,藤忍的想法若是成功,整個龍館將重新回到權力的巔峰,反之將一沉不起。

     「好大的一場賭博啊!」

     「是嗎?我倒覺得是垂死掙扎,若是都不掙扎一下,死得也太窩囊了。」藤忍笑了,從齒間擠出的卻是刺骨的寒冷。

    參議們各有所思,枯坐在座位上都不說話。有的低頭沉吟,有的仰頭望天,有的托著腮幫子發呆,還有的輕輕拍打著自己的拳頭,雖然反應不同,但緊張與不安的氣氛卻全然相同。

     「朝日城還有佔領的價值嗎?邢烙他們說,城裡連一堵牆都沒了,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佔領的意義大於實際,至少要讓質疑龍館實力的人閉嘴,然後就可以把空殼子交給朝廷,能不能守得住他們自己去想。」

    忽然,門被推開了,寒風夾著細雪洶湧撲來,許多人都不禁打了個冷顫,正想破口大罵,忽然看到一個老邁的身影慢慢走進屋子,張開的嘴巴便定住了。

     「館……館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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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驚天雪暴    第二章夜探
   
    藤忍騰地站起。無論他有何等地位和權威,館主都是他的上司,他雖然不認同館主的管理手法,但對館主個人卻沒有任何敵意,甚至還充滿了敬意,單論戰鬥力,偌大的廳堂內沒有一個人能動得了館主。

    龍館館主微微一笑道:「據說大家在討論重要戰略,我閒著無聊,所以來看看。」

    藤忍側身而立,讓出了中央主位,雖然僅一尺的小步但分量卻極重,單憑這一小步,在場之人無不嘆服,這便是當權者應有的氣度。

    龍館館主無意搶奪藤忍的權威,笑著擺了擺手,一甩身便在末位的空椅上坐了下來。

    藤忍呆了一呆,臉上忽然綻放出會心的微笑,館主輕輕一揮看似輕鬆,卻等若主動把館主權威交到他的手中。

    他完全沒有想到,期待以久的交接竟如此簡單,更沒想到館主對如此尊貴的地位竟毫不留戀,原本十分的敬意便升到了十二分。

    但他依然沒有落坐,橫跨一小步巍然立於中央主位之前,這是對現在的館主表示尊敬,但他身上的氣勢卻截然不同,眾參議彷彿看到他身上綻放出來的光輝,神色也恭敬多了。

     「各位,剛才所說連夜出擊之事,不知是否已有了決定?」

    參議們都不言語,目光聚焦到館主身上,沒有進行正式交接儀式之前,館主依然是館主,尤其是在這種決定性的問題上,誰也不敢輕易發言。

     「今天好像要下大雪,風也比平時強勁了許多,外面冷得沒法待,還是屋子裡舒服,真暖和啊!」館主縮了縮身子,整個人幾乎縮入厚厚的棉衣之中,表情相當幸福。

    參議們似乎領悟到什麼,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是啊!太冷了,大風雪若是來了,行軍實在不易。」

     「沒錯沒錯,這麼冷的天,就算朝日城頭插滿了龍館大旗,也不會有人知道,還是等天氣晴朗的時候再去。」

    反對聲音此起彼落,幾乎眾口一辭,認為連夜出擊沒有意義,而藤騎等人雖然極力支持,無奈這份熱情擋不住門外的風雪。

    藤忍氣得臉色紫僵,館主之威果然非同小可,一句聽似沒有關係的發言,便把所有人都拉到反對一方,眼下這環境,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足夠的人數支持出兵協議。

    看到藤忍這張臉,眾人忽然意識到自己太積極了,突然都閉上了嘴,屋內的氣氛也沉寂下來。

    藤騎焦急地看著族兄,等候進一步的指示。

    就在這時,館主晃了晃腦袋又坐直了身子,「藤忍。」

     「在!」

    藤忍聽慣了館主的命令,心神又在別的事上,因此習慣性地應了聲,隨即才想起自己此刻的身分,不由暗暗搖了搖頭。

     「派個人去上林吧!」

    藤忍微微一愣,但聰明的他很便捕捉到話中的意思,眉頭頓時皺成一團。與軍方聯手,成功的機會固然更大,但功勞也必然被分薄。

     「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也在犯糊塗?一邊派人邀請軍方,一邊派人前往朝日城,然後……呵呵!」

    藤忍恍然大悟,心頭的不悅瞬間便被掃光了,淡淡的笑容回到臉上,整個屋子的氣氛也隨即暖和許多。

    他深深地看了館主一眼,眼中充滿欽佩,心想:「原以為他老了,想不到也有這種心計,若是他再多些野心,龍館恐怕已經不是今日的局面……日後可不能怠慢此老,他不知什麼時候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力。」

    館主與下任館主都同意的議案,誰也不敢反對,很快便達成了共識,隨著數匹快馬飛奔出城往上林方向而去,又有一場行動即將展開。

    雪繼續往西方飄去,定陽的山嶺很快也被染成白色,燈火通明的鷹莊在雪夜中也變得朦朧模糊。

    悠鷹的心情就像是天氣一樣越來越冷,焦急感一再吞噬他的耐性,到處都可以聽到他雷鳴般的暴怒。

    大丈夫一諾千金,若赤熾真的逃出莊外,他就算千萬個不願意也只能兌現諾言。

    如此一來,不免得罪所有邀請來的武林同道,或許部分門派在一怒之下還會反目成仇,到時候便得不償失了,再者,他也不想把女兒一生的幸福交到那樣古怪的男子手中。

     「那邊多去幾個……這邊也要去幾個人……」

    數百名賓客也一樣緊張,門下弟子無緣與鷹莊結親倒在其次,況且他們所有人都實在丟不起這個面子。

    最悠閒之人莫過於魅幽羽,一張秀美的臉總是帶著外人看不懂的微笑,彷彿看穿世間一切的神只,有人嘗試著詢問他赤熾離去的方向,但他總是微笑,無論說什麼都在微笑,高深莫測的樣子漸漸讓人們不再接近。

    在鷹莊大門前,悠檸停下了腳步。再走一步,自己這輩子都將會被冠上另一個姓氏,這是一生的選擇,雖然從第一步開始已經有所覺悟,但站在氣派不凡的莊門口,心情突然一震。

     「姊姊如果後悔,可以不出去。」赤熾跳了出來,站在高大的莊門之下動也不動。

    悠檸微微仰起頭,癡癡凝望著俊朗的面孔。

    相識才不過數日,說過的話也有限,如此輕易就把自己交給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男子,也許是一種衝動,但與庭院中的那些英傑們相比,他太特別了,身上散發著一種絕世罕見的魅力。

    赤熾抬頭看了看天空,星月無蹤,只有米粒大小的雪珠洋洋灑灑從天而降,把大地染得潔白無瑕。忽然,他的臉上詭異一笑,左腳踏出了一步。

     「啊!」悠檸驚叫一聲,臉色刷的紅了。

    赤熾維持姿勢不過一眨眼工夫,隨即又把腳收了回來。

    悠檸不明白他的意思,張嘴想問,卻見赤熾突然把頭湊了過來,立即嚇了一跳,身軀也僵直了,卻見赤熾嘻嘻一笑,附在她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這是我們的秘密」,沒等她反應過來,紅色身影便沒入風雪之中。

    悠檸一動不動地站著,身軀依然僵直,然而眼神卻溫柔到極點,癡癡望著那越過門口一尺的腳印。

    她知道剛才只要赤熾只要大聲嚷嚷,自己這輩子都是他的人了,他選擇悄然離去完全是為了自己著想。

     「大小姐這輩子可真是有福氣啊!」

    陰冷的聲音像針刺入耳中,頓時把悠檸的思緒拉回現實。

    她轉眼朝左方望去,赫然發現那個絕美的男子如同鬼魅般出現,與她相距不到一尺,不禁大驚失色,是自己太專注了還是此人實力太高,竟然連他靠近身邊都沒有察覺,若是敵人可就危險了。

    魅幽羽淡淡一笑,配上紛飛的雪,頗有雪中寒梅的冷豔之美,目光從悠檸的臉上掃過,落向赤熾消失的方位,輕笑道:「他實在很聰明,大概智慧之神在他出生時就撫摸過他的腦袋。」

    悠檸沒有回應,因為她知道不需要回應。

     「他很喜歡你。」

    俏臉一紅,還是沒有回應。

     「嗯……更準確的說,他很在乎你的安危。」

    悠檸疑惑地抬起頭。

     「像他這樣的人,又有那樣的出身,若是太平盛世,也許會平靜地過日子,但如今這種情況……」

     「怎見得如今不是太平盛世?」悠檸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東海之濱異象頻生,你見過三月的暴雪嗎?你見過萬里冰封的大海嗎?這些都是異象,只是誰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的變故,那個傢伙好好的玄武國不待,專程跑到青龍國來,無非就是選擇了危險,而既然要面對危險,就絕對不能留下過多的牽掛。」

    悠檸不禁想起赤熾在小院說的話,東海風雪彷彿從異世界吹來,天下或許要發生劇變。

    他在說異象,這個比女子更柔美的男子也在說異象,天氣自二月來一直都是這麼詭異,難道真的要發生大事?

    冰雪聰明的她很快就把所有異象聯繫在一起,似乎這一切只是預兆,真正的大動盪還在後面,同時,她心裡忽然有種感覺,赤熾和身邊這男子是站在山嶺之顛,世界上的一切變化都盡在他們眼中,其他人都是像是盆內螅蟀,只知道為盆內的天空爭奪不休,卻不知道他們只是操控者的工具。

     「檸兒!」遠處傳來悠鷹粗獷的聲音,像一把利斧劈開寂寥的空氣。

     「大小姐,我先走了。」魅幽羽含笑著微微欠身,轉眼便消失在風雪之中,離開的方式與赤熾一模一樣,彷彿是同一個人。

    悠檸愣了愣,眼神隨即變得迷離,美艷男子這一手分明是在告訴自己,赤熾與他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

    悠鷹披著風雪而至,身邊跟著十數名莊丁,一個個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籲。

     「檸兒,雪下大了,快回去休息吧!莊子的事情爹會替你做主。」

    看女兒凍得蒼白的臉頰,悠鷹憐惜地擁住她的肩頭,眼中充滿慈愛,也許野心和慾望一直在他體內膨脹,但深厚父女之情卻永遠也不會變。

    悠檸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放棄了,低頭默默踏上回去的道路。

    沒人敢忽視風雪的力量,但面對風雪,龍館選擇前進。因為它的領袖相信龍可以無視風雪躍騰長空,只有在空中,龍才能彰顯它的強大與威武。

    藏月不是個衝動的人,但他是個忠誠的人,對龍館極盡忠誠,因此即便是風雪之夜,即便暴雪讓視線只能看到一丈遠,得到消息之後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找到了曹騎。

    曹騎曾經很衝動,但現在他學會了鎮定,因此他選擇召集所有信任而又有能力的朋友一起商議。

     「邢大老闆的魄力真讓人意外啊!居然敢集結精銳從中央突破,下次見到他一定要找他喝酒。」

     「據說赤熾那小子也插了一手,這小子也真會挑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朝日城去了,還乾了那麼一件大事,真不夠兄弟……」

    遙獵拍著桌子大罵赤熾沒有良心,甩下兄弟一個人跑去搶功勞,旁邊的人都看著他偷笑。

     「朝日城也許是空城一座,只是這麼大的風雪……參議會議是不是太激進了些?」經歷越多越是穩重,伐越便是這類人,朝日事件看似清晰,實則模糊不清。

     「這個決定真有膽識,不愧是龍館,我喜歡!」遙獵的眼睛片刻也沒離開過織魚,即便是發表意見,也只用眼角余光掃視曹騎。

    織魚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中彩繩,似乎室內的人跟話題都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既然是龍館的決定,我們幾個必須出發,現在只是想確認曹將軍的態度。」

    曹騎為人爽直與藏月也極為投緣,因此坦率地道:「站在我的立場,自然願意幫助各位大人,只是這上林城不能不顧,我手下只有五千人,派出的人數太少不足為用,而人數太多上林又守不住,心裡十分為難。」

    藏月點點頭,城中的情況他心裡很清楚,自從軍營一戰後,野武士們都被打懵了,若不是遙獵大發神威,龍館弟子協力作戰,恐怕能活著回來的只有如今的五成。

    伐越忽道:「既然朝日城如今是空城,帶多少兵去,其意義都是一樣的,城中無瓦無房,無法固守,這才是重點,藤大人此番堅決出征,意義大於實際用途,我們只要去便可,帶多少人其實無所謂。」

    盛宣誠連連點頭附和。

     「若是如此,我可以親自領三百輕騎前去,不過我手下的將領對屍人早已心怯,恐怕留任何一個都不能鎮住此城,若是熾老弟在此就好了。」

    遙獵聽了眉尖一挑,拍案叫道:「何必要那紅毛小子,有本少爺在此坐鎮,你們儘管放心去。」

     「多謝老弟。」曹騎要的就是這一句,起身一揖到地。

    西北大營苦戰屍人軍團,遙獵的雙槍矯若遊龍,殺傷力非同小可,一個人便封死營門,讓屍人寸步難進,上林武士無不對他刮目相看。

    遙獵見他神情才知道真相,但被人算計也不著惱,只哈哈一笑道:「你這傢伙有話幹嘛不直說?偏要我自投羅網,真是可惡。」

    曹騎知道織魚不可能前往朝日城,她在,遙獵必留此處,只是這個大少爺和赤熾一樣德性,若強求他,雖一時答應卻未必盡心,只有讓他自己攬上身,才能盡心盡力守住這上林城。

    就在曹騎領著三百輕騎與藏月、伐越等人一起殺向朝日城時,一匹快馬也冒著風雪飛入鷹莊,駿馬邁開四蹄飛踏,所到之處飛起一片雪粉。

     「什麼人?」

     「平谷急報,必須立呈莊主!」馬上人並未停頓,直往莊內撲去。

    時至二更,夜色深沉,又兼風雪漸猛,偌大的鷹莊早已沉寂下來,搜尋活動維持了足足兩個多時辰,莊內的土地幾乎每一寸都搜遍了,可赤熾彷彿鬼魅般從人間蒸發了,詭異的現象讓人們都感到一絲莫名的恐懼。

    悠鷹的心一直懸著,可赤熾不出現,事情也沒個了結,心情怎麼也沒辦法平靜下來。為了安撫眾多前來求親者,他毅然宣稱赤熾可能因為躲避搜捕墜下懸崖已經身亡,因此才久久不再露面。

    雖然有些牽強,但求親者們都寧願相信這一點,氣氛這才平緩下來,絕大多數的賓客都被安排到各處院落居住。

    悠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邀請十餘位著名的領袖進入籠煙閣,一邊小酌一邊傾談天下大事,話題自然以朝日事件及青龍勢力變化為主,言談正歡之時,突聞平谷急報,心里頓時咚了一下。

     「說!」

    信使跪倒在籠煙閣外的雪地上,喘著粗氣禀道:「龍館今夜突然召開參議會議,決定連夜襲朝日城!」

     「啪」的一聲,不知誰的酒杯打翻了,濺起一片水花。

    悠鷹與眾人交換了眼色,心中都有疑惑,問道:「不是說龍館大敗、實力受損,怎麼突然出擊朝日城?」

     「據報,龍館有一支奇兵突破屍人軍陣,殺入朝日城,令屍人大軍回攏,又被這支奇兵引入茫茫冰原,因此,此時的朝日城是一座空城。」

    悠鷹臉色大變,拍案而起。

    陪坐在側的忍謙皺著眉頭道:「龍館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居然能從中央突破那麼厚的屍軍,殺入朝日,還能引得百萬屍人大軍棄城而入冰原,這支奇兵不簡單啊!」

     「那支奇兵是誰帶領的?難道是藤忍?」

     「是一個名叫邢烙的下級武士,帶著七十人……」

     「七十,嘿嘿,七十名龍館弟子就能突破屍人軍陣,真有氣魄啊!」

    悠鷹一屁股坐倒,嘴裡滿是苦澀。原以為龍館大敗,是野武士爬升的好機會,沒想到邢烙一支七十人的小隊便讓死去一半的龍館還魂重生。

    忍謙等人也都搖頭嘆息,就算給自己七十人,恐怕也未必敢向百萬屍人挑戰,何況那七十人都是皇家血脈,身負爵位,居然敢以性命相搏。

    這豪氣令眾人都為之佩服,看來野武士要想挑戰龍館地位,恐怕還要很長的路要走。

    信使又道:「龍館如今士氣大振,決意趁屍人軍團徘徊冰面之時搶占朝日城,還派出信使往上林城請曹騎出兵協助。」

     「請軍方協助?藤忍那傢伙啥時肯把到嘴的骨頭分一半出來,真是奇蹟!」

    聞言,眾人都哈哈大笑,只有悠鷹臉色深沉,一言不發,過了半炷香之後突然又問:「龍館的人何時出發?」

     「初更。」

    聽到這,悠鷹眼睛轉了幾圈,一個念頭突然跳入腦海。

     「莊主……」

    悠鷹正在思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聽到信使的聲音便隨口問了句道:「還有什麼事?」

     「有一個人希望您多留意一下。」

     「又是什麼人?」

     「一個名叫赤熾的青年。」

     「他?」悠鷹微微一愣,立即挺直身子,臉上盡是驚愕。赤熾這一夜鬧得鷹莊雞犬不寧,而聽到這個名字,其他人也都豎起耳朵傾聽。

     「據內線來報,邢烙殺入朝日城幾乎力盡,赤熾突然從城內殺出救下眾人,然後封堵城門,又帶著龍館小隊在海上繞圈,把屍人大軍吸引到冰原上,龍館小隊這才能夠平安回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百萬屍人把朝日城外擠得水洩不通,赤熾竟然能出現在朝日城中,這本身就不是簡單的事情。

    難道我真的小看了此子?悠鷹對赤熾的評價不由有些改變,但他轉念想到那小子在打女兒的主意,心里便又氣又怒。

    即便他實力不俗,但與宴會中的其他青年武士相比,既無門無派又無家無勢,不過是個小人物。他輕哼一聲,淡淡地道:「你去吧!」

    信使行了一禮,閃身沒入黑暗。

    悠鷹搖了搖頭,回頭一看發現眾賓客都沉默不語,眼神閃爍,似乎仍然處於驚愕之中,臉色一變,拍案而起,厲聲道:「絕不能讓龍館這些傢伙搶功勞!」

    眾人皆驚,天翔門掌門薄陽古皺著眉頭問道:「老弟莫非真要與龍館一爭高下?」

     「這是我們的關鍵時刻,龍館自詡天下第一,仗著皇家血脈任意踐踏我等武門豪士,我鷹莊雖小,也願為青龍武林做些貢獻。」

     「好!鷹老弟真不愧東海之鷹,真是豪氣沖天啊!我天翔門願助老弟一臂之力。」

    眾武門領袖無不被這沖天豪氣所感,紛紛拍案起身出言應和,小小的籠煙閣聲氣氛驟然熾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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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驚天雪暴第三章異動
   
    青檸小院。

    風雪聲聲輕似蟬鳴,重如雷動,連窗門都被吹得啪啪作響。

    時已四更,青紗帳中悠檸纖柔的身軀不斷翻來覆去,腦海中總浮現出夜間經歷,時而會心微笑、時而羞澀難當、時而露出癡迷之狀。

     「他現在在哪裡呢?這麼大的風雪,一個人在外面會不會受涼?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那個小壞蛋說話總教人又愛、又恨、又羞、又惱,真是命裡的魔星……」

    就在悠檸思緒翻騰時,門口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誰?」悠檸披著衣服坐起,撩開紗帳朝外看了一眼。

     「快四更了,姊姊還沒睡啊!」

     「啊!」悠檸驚叫一聲,騰地彈坐起來,又怕吵醒旁人,連忙摀住嘴巴,作賊似地左右掃視一眼,心撲通亂跳地想著,「這個人怎麼也不避避嫌,半夜三更出現在我閨房門口,若是被人發現,一定以為我們在幽會,那可真羞死人了。」

    縱使悠檸冰雪聰明,這樣尷尬的場面也是平生僅見,慌得手足無措,怕外人發現,又怕赤熾在外面凍著,猶豫了半天才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一陣寒風撲面而來,嬌柔的身軀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還沒反應過來便有一個壯健的身影竄進來,隨手把門掩上,屋內又是一片暖春。

     「你……」

    黑暗中閃爍著一對晶亮的眸子,悠檸對望一眼,身軀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三更半夜,一個年輕男子竄入閨房,她膽子再大也是心如鹿撞,連連倒退了幾步。

    只聽「啪」的一聲輕脆,一串小火苗突然跳入眼眶,火苗之後便是那張熟悉的笑臉。

    看清楚赤熾的臉,悠檸深深地吸了口氣,惴惴不安地問道:「你……

    怎麼來了? 」

     「半夜三更,我來偷香竊玉。」赤熾調笑著擠了擠眼。

    悠檸臉色刷的紅了,心跳得越來越快,手不由自主捂上了胸口,目光四處游離不知道該往哪處放,赤熾深夜來訪,只怕真有輕薄之心。

     「我雖然……那個……絕不是輕浮女人……不會做出……做出那般無恥之事……」

    赤熾原只是調笑,見她如此不禁肅然挺身,笑容也收斂了,對著悠檸長身一揖,「姊姊受驚了,弟弟給你賠罪,來此絕沒有歹意。」

    悠檸見他故作之態頗為滑稽,噗哧一聲笑出來,緊張感也隨即消失了。

    赤熾藉著手中火苗端詳,見她略顯蒼白的臉頰染上一層紅霞,嬌美不可方物,心中不禁一盪。

    悠檸見他呆呆看著自己,心裡再次怦怦亂跳,又不敢出言打擾,只得輕輕咳了一聲。

     「啊!我忘了姊姊身子瘦弱,受不得夜寒,快上床躺著吧……」

    悠檸聽了前半句話心中暖洋洋,赤熾看似放浪形骸,在那些名門正派口中簡直就是惡魔、色魔、淫魔,沒想到竟如此守禮,心裡又是一嘆:「果然人不可貌相,那些看上去終日彬彬有禮的文士英傑,遇到這種場面不知有多少人會撕下文雅的外皮呢。」

     「……我坐在外面陪你就好!」

    聽了後半句,悠檸花容失色,出口問道:「你要坐一夜?」

    赤熾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嘻嘻一笑,調笑著問道:「姊姊難道怕自己的睡姿被別人看到?」

     「沒點正經。」悠檸啐了一口,緩緩在床邊坐下,屋內燒著炭,坐著倒不覺得冷,只是深夜與一個年輕男子在閨房單獨相處,心裡總不太自在。

    沉默片刻,赤熾又打開了話匣子,「我原本不敢打擾姊姊,想說拿回我的兵器就走,但卻發現偌大的鷹莊竟然冷冷清清,山道上連一個巡夜之人都沒有,這青檸小院附近也不見守夜人,擔心出了什麼事,所以來看看,看到姊姊沒事就放心了。」

    悠檸見他一臉關切,心頭一陣溫暖,綻放出會心的微笑,忽然覺得什麼不對勁,呆了片刻神色一震,問道:「你說四下無人?山道日夜有人巡邏,今日又有那麼多賓客前來,雖然風雪大些,但怎麼可能無人?」

     「我怎麼會騙姊姊?的確無人。」赤熾也覺得莊內氣氛古怪,雖然小心翼翼潛行而入,但前院的確冷冷清清。

    悠檸臉色大變,騰地站起,螓首低吟,在屋內來回踱了幾步,秀眉越皺越緊,喃喃地道:「一定是出什麼大事了,父親怎麼不知會我?」

    赤熾心頭一跳,此行的確是為取冷巨而來,沒想到卻遇上這種古怪事情,隨即聯想到此事定與朝日城或屍人有關,尤其是魅幽羽突然出現在鷹莊,來意不明,或許正在進行某種陰謀。

     「魅幽羽那傢伙走了沒有?」

     「他?不知道,你走之後他突然出現,說了一堆古怪的話就走了。」

     「古怪的話?」

    悠檸俏臉一紅,螓首不言。

    赤熾想了想便知道是什麼話,偷偷瞥了悠檸一眼,忽然又想起魅幽羽的手段,頗為擔心,提醒道:「以後見到此人要千萬小心。」

    沒等悠檸回應,窗外忽然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夜半三更,談情說愛便好,為何要說人壞話?」

    悠檸突然覺得一絲陰氣傳來,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子下意識地縮了縮。

    桌邊的赤熾騰地站起,臉色陰沉得如同窗外的天氣一般,銳利的目光瞥向窗戶,冷喝道:「魅幽羽,你這傢伙難道一直跟著我不成?」

    窗外傳來一陣細若游絲的輕笑。

     「是魅殿主嗎?請進來吧!」悠檸意識到與這兩人相處,絕不能用常人的思維,所以神色倒是比赤熾還要平靜,回身拿起狐裘後往身上罩,儼然又是那個指揮若定的女強者。

     「我已經進來了!」

    悠檸瞳孔猛然一縮,整個人僵直,聲音竟從背後傳來,門卻紋絲未動。

    忽然,一陣暖意襲上心頭,就在魅幽羽的聲音響起後,背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那是赤熾寬廣的胸膛貼在背上,全身上下宛若浸泡在溫泉之中,說不出的舒服,身子懶洋洋,不知不覺便靠在赤熾的懷中。

     「好個有情人,難怪我把小美人送到你床上都無動於衷,難得難得。」

    悠檸心中一驚,隨即又是一甜,抬眼回望正遇上赤熾的雙眼。

    赤熾溫柔地笑了笑,雙手輕輕推著悠檸朝前走了兩步,邊走邊道:「姊姊不用理他,這傢伙居心叵測。」

    魅幽羽不知何時已飄到窗邊,靜靜地站在窗前朝外凝望,窗戶緊閉,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麼。

    赤熾深深吸了口氣,與魅幽羽這樣的人相處,怕是沒有用的,鬼人做事無非利益二字,只要明白對手的目的,事情便簡單多了。

     「羽大人,你深夜來此不會只為了偷聽吧?」

    想起剛才的情景,悠檸又羞紅了臉。

    魅幽羽傲立在窗邊,黑暗中的身影挺拔如竹,淡淡的聲音卻也如同風過竹林,沙沙輕響,「東海之夜,不知成就多少英雄。」

    赤熾聽得一頭霧水,只覺得此話與鷹莊此刻的寂靜有關,隨口問道:「你應該知道這莊子裡發生了什麼事吧?」

     「他們都去朝日城了。」

    赤熾和悠檸都「啊」的叫了一聲,聲音極大,嚇得二人都摀住嘴巴,卻已經晚了。

    魅幽羽雖然背對二人,卻彷彿洞悉兩人心意,淡淡地道:「不用擔心,丫鬟僕人們睡得正香,不會打擾我們說話。」

    赤熾平靜下來,思緒回到朝日城。那座小城空無一物,只剩殘破的城牆,冒著大風雪出擊,即便佔領了城池也似乎沒有什麼意義。

     「現在去朝日城?倒也不是難事,屍人軍團大概都在冰上摔跤,現在去只是空城一座,沒有任何意義。」

    他瞥了魅幽羽一眼,可惜魅幽羽始終面向窗口背對二人,無法看清這個男子的神色。

     「不!」

    但反駁他論點的竟是悠檸,讓赤熾頗為驚訝。

    從尷尬氣氛中平復的悠檸,依然保持著敏銳的分析力,黑暗中一雙如鑽石般晶瑩的眸子閃發著智慧之光,「上林的曹騎成功殺入城中,雖然沒有佔據城池,但立即給軍方掙下天大的功勞和麵子,數日間連升幾級,讓許多人為之羨慕。

     「第一個殺入朝日城的功績已是如此,若真的收復此城,那樣的功績何等輝煌?父親一定是看到這一點,因而連夜帶著人撲向朝日城,此計若成,鷹莊之名必將立於龍館之上,無論朝野都會向鷹莊投來善意的目光。」

    一番話不禁赤熾聽得目瞪口呆,就連素來處變不驚的魅幽羽也轉身望向悠檸,黑暗中看不到表情,但那對幽深的雙眸卻透著一絲厲芒。

    他想不到這個嬌滴滴的小女子竟有些見識,分析力、洞察力都可算是上乘,恐怕連夜魈也比不上她,定陽之戰殺死數萬屍人的東海第一英雄,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似乎自己太小看她了。

    想著,他的目光又瞟向赤熾,心中又想:「這小子研究陰火觸類旁通,在鬼術方面擁有得天獨厚的力量,能舉一反三,又不拘泥舊例,自創性極強,且來自黃龍山,恐怕冥、仙術都有涉及,日後必是武神一類的強者。

     「偏遇上這個悠檸,此二人一智一勇,若能合作無間,或許將是天下最恐怖的組合,如果我能加以巧用,必是一大助力,只是赤熾不受束縛,駕馭他實在困難,二人眉宇間互有情意,再過些時日恐怕就更難拆散了。」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太對了,只有這不世之功,才能讓人冒著大風雪連夜出征,姊姊真的太聰明了,這種事我可想不出來,哈哈!」

    魅幽羽淡淡地道:「其實你只說對了一半。」

     「哦?請魅殿主指教。」

     「另一半也不算你錯,只是還有些事情你還不知道罷了。悠鷹今夜傾巢出擊,除了想奪取朝日之功,最大的原因還在於龍館。今夜初更時分,龍館便已進兵朝日,悠鷹匆匆而去,無非是為了搶功。」

     「什麼!」悠檸身子猛地一顫,不由自主朝赤熾伸出手去,卻發現一隻溫暖的手搶先握住自己,心頭立時暖和許多。

    悠檸滿臉焦慮地道:「父親怎麼如此糊塗?鷹莊再強也不過是山野小莊,哪能和皇家血脈相抗?各家武門也只是暫時親近而已,連依附都談不上又怎能指揮得動?萬一出了差池可怎麼辦!」

     「朝日城只是一片空地而已,去了也不見得有什麼功勞。」赤熾說著瞥了魅幽羽一眼,只要他不在屍人軍中,屍人應該不會有大動作。

     「龍館也罷,悠鷹也罷,都是一群笨蛋。」魅幽羽冷冷一哂。

    但悠檸竟不生氣,起身盈盈一福,誠懇地道:「謝殿主賜教。」

    魅幽羽倒是一愣,這小女子的胸襟深如大海,著實不能小看,「也罷,反正他們差不多該到了,告訴你也無妨。」他頓了頓又道:「沒錯,佔據朝日城在許多人的眼中都是天大功勞,但這天大功勞真有那麼重要嗎?

     「在這件事上,龍館與鷹莊並不一樣,藤忍老謀深算,在爾虞我詐的官場浸淫了數十載,早就看透一切,實力才是絕對的,只有實力才能決定權力的大小,像他這種身分已經位極人臣,又有後族支持,上面只有一個皇帝,收復朝日城縱使是天大功勞,也不可能為他加官晉爵。」

     「那他為何還要……」

     「這便是他老謀深算的地方,此次龍館東進屢屢受挫,上次一戰死傷二百餘人,無一不是精英,對於人數不多的龍館而言實力大受影響,藤忍此刻想的恐怕不是奪功,而是如何體面地撤退,從而保存實力。」

     「有理!」

     「今夜之事,藤忍其實是以進為退,佔了朝日城已經功德圓滿,再也沒有更大的功勞,此時他便可以得勝而回,把城池交給朝廷或軍方,一方面搏得不貪功的美名,另一方面也挽回丟失的聲望,還能讓龍館弟子全身而退,待在後方觀望局勢,一舉三得,實在是高明之舉。」

    赤熾咧著嘴不斷吸氣,這樣深沉的計謀,恐怕也只有魅幽羽這樣擅於權術陰謀的鬼人才能洞察,不禁暗暗感嘆。

     「那我父親豈不是……」

     「你父親為的也不是奪取朝日城的大功勞!」

    一句話讓悠檸和赤熾都愣住了。

     「你父親是一介武夫,身無功名,即便佔了朝日城,青龍朝廷最多嘉獎一番,再賜給些虛榮、虛銜,你父親野心勃勃,豈會在乎這點東西?」

    悠檸與父親相伴二十載,因此深知父親脾性,魅幽羽來莊中不過一日,竟然一語中的,即便早有查訪,他的洞察力也非同小可。

    赤熾見兩人都不說話,好奇地問:「既然不貪功,為何又連夜趕去?」

     「因為龍館去了。父親平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帶領青龍在野武門壓倒龍館,與軍方並列,成為青龍國的兩大勢力。」

     「好宏大的心願啊!」赤熾哈哈一笑,但忽然見到悠檸面帶憂色,連忙收斂笑容。

    悠檸幽幽嘆道:「父親這番心願其實對青龍武門極有好處,只是龍館的地位何等高貴,不可能說取代便能取代。」

    魅幽羽對人界變局漠不關心,只淡淡一笑道:「你父親連夜出擊,為的就是讓世人看到野武士與龍館並駕齊驅,至於功勞那是附加的利益。」

    悠檸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而赤熾相當討厭這種爾虞我詐的氣氛,因此也不作聲,暖閣之內立刻沉寂下來。

     「可惜啊!兩個聰明人、兩個野心家,把世情人心都看透了,只可惜他們只看到眼前之人,而忽視背後那龐大的世界,有些力量就算人力再強也無法阻擋。」

    魅幽羽笑得十分詭異,赤熾和悠檸對望一眼,心裡籠罩著不祥之感。

     「弟弟,別累著!」

     「放心,我沒事,倒是姊姊記得把頭包好,別被寒氣傷了身體。」

    悠檸體弱,不堪馬上顛簸,赤熾又不會騎馬,因此直接把悠檸背負身上,用捲成環狀的冷巨把悠檸穩固住,撒開雙腿就往朝日城狂奔。魅幽羽的話,就像雷鳴般在他們耳邊不斷重複││自然大災、自然大災……

    他們依然無法明白自然大災是什麼,但就眼下而言,似乎與風雪有關。

    在他們身後,魅幽羽鎖緊雙眉輕輕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計算錯誤,沒想到赤熾竟然不顧生死撲向朝日,就連悠檸這纖柔的小丫頭也有這種勇氣,人類看似柔弱,卻有一顆遠比鬼人堅韌的心。

     「雪暴之後不知朝日城還能留下幾個活人,他們要是死了就實在太可惜了,這個組合一定會很強大……」沉吟了一陣,他忽然想起什麼,臉色大變,腳下一蹬便竄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往東方飄去。

    接近黎明時分,朝日城又熱鬧起來。

    龍館弟子無可爭議地成為這座小城的主宰,城西已然豎起龍館的大旗,黑暗中那條蒼龍隨風勁舞,似乎要向天下人證明龍館的勇氣與實力。

    在西城城牆下,數十個帳蓬貼著牆搭了起來,高大的城牆擋住猛烈的東風,同時他們又在帳蓬外層以冰雪築成數道隔風牆,確保帳蓬內的溫度,讓龍館弟子可以熬過這場大風雪。

    一切準備可以算是極其所能,但帳蓬內的人還是凍得臉色紫青,身子不斷哆嗦,只能打坐練功,讓內息保護全身,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以藤忍為首的參議群則堅持待在城牆上,居高臨下監視周圍的動靜,以防屍人突然殺回。為了防風,他們用雪造出十餘間半球形的冰屋,裡面倒也溫和,只是堂堂皇室血脈要受這種煎熬,實在有些狼狽。

    正如魅幽羽所說,他們要的只是在朝日城待上一夜,只要軍方的人一到,他們便可以用換防的形式把城交給軍方,如今一來大功即得,日後的責任也不用擔負。

     「大人,這樣的天氣,軍方會不會來?」

    藤忍臉色有些鐵青,雖然計劃得逞,但風雪比想像中的更大更猛烈,龍館弟子雖然準備充足,但若時間太久還是無法忍受,更重要的是,佔領朝日城的消息無法透露出去,再大的功勳也無人知曉。

    會邀請軍方前來,其中一點便是藉軍方之口把事情傳出去,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懷疑龍館說謊。但如果軍方不到,他們就必須堅持下去,直到軍方或朝廷派人進駐為止。

     「等到天亮再說,現在撤退沒有任何意義,或許……算了!」他原想再派人去上林,但又擔心過於殷勤會引來軍方的疑心,最後還是放棄了。

    寒風呼嘯,肆虐大地的每一處,彷彿在窺探人類的一切陰謀詭計。漸漸地,天色有些變化,就在這個時候,城南出現了嘈雜的人聲,伴隨著呼嘯的狂風傳送到遠處。

    藤忍一動不動,靜心傾聽著風中的人聲,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是南方傳來的聲音,應該不是軍隊。」

    參議們都是一驚。

     「不是軍隊又會是誰?冒著這麼大的風雪趕來這不毛之地,大概只有……」那人想說「來的只有瘋子」,可想到自己已經到了朝日城,連忙把話又咽了下去。

     「是啊!來的都是瘋子。」藤忍淡淡一笑,充滿陰霾的眸子掃視著黑暗深處,「龍館勢微,青龍武門都坐不住了,急著要來拆我們的台。 」

     「野武士?」參議面面相覷,卻也深信這個猜測,東海之濱除了軍隊便是野武士的天下,知道龍館夜取朝日,難保一些野心者跑來爭功。

    很快,野武士來搶功的消息便傳開了,城下的年輕武士尤為激憤。

     「媽的!居然想來搶功,我們好不容易守了大半夜,怎麼可能把功勞分給別人,兄弟們,抄傢伙!」

     「讓他們知道朝日城是我們的地盤,絕不容外人踏入一步!」

    面對即將爆發的部下,藤忍不得不跳下城牆,用他的聲望和威勢把人們壓了回去。

    第二批到達的不是曹騎,而是連夜飛奔的鷹莊及數以千計的野武士,確認此消息後,參議們又聚起來商議對策。野武士與軍方不同,屬於競爭勢力,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野武士集團面前失勢。

     「這些傢伙居然也妄想來分一杯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藤騎一臉不屑,這番話竟得到所有參議的共鳴。

    藤忍打心底看不起這些粗魯的野武士,但他不會像族弟這樣衝動,此刻龍館的實力大大削弱,武門之中,龍館與在野武門的差距幾乎拉平,如今能用的只有手段,而非權勢。

     「他們有自己的實力,這鬼地方考驗的不是武技,而是心境,耐性智慧勇氣缺一不可,龍館武技聞名天下,以武技壓人不算英雄,讓他們見識一下龍館弟子的豪情與勇氣。」

    藤忍對東海武士不甚了解,便問起悠鷹的來歷。

    參議郭林輕笑道:「悠鷹此人倒也聽說過,東海之鷹,定陽鷹莊之主,原本不過是一方土霸而已,想不到竟有如此膽識氣度,敢率先向龍館叫板,不能小看此人。」

     「一方土霸?」藤忍臉色深沉,眼中含霜,隱隱有股殺氣浮現,許多人知道他的脾氣,因此察覺到他對悠鷹已經動了殺心。

     「要不要現在派人……」藤騎冷冷一笑,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藤忍緩緩搖頭,「對付鷹莊要堂堂正正,我們是上等武士,他們是下等武士,沒有必要耍什麼手段,等這事結束後,找個機會與他一戰,堂堂正正宰了他。 」

    眾人都笑了,為了龍館的將來,藤忍竟要親自動手,可見他決心已定。

    藤忍冷笑著又道:「龍館如今實力大損,需要休養生息,這種時候不免有些宵小之輩出來挑釁,我們不能大意。

     「尤其是第一個出頭的傢伙,必須狠狠地打,讓所有在野武門都心驚肉跳,否則,還會有無數個悠鷹出來向我們挑戰,我們雖然不懼,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這鷹莊必須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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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驚天雪暴      第四章爭功
   
    悠鷹並不在乎什麼時候到達他的目的就是要讓世人知道野武士與龍館平起平坐,因此雖然天色漸明,但神色依然輕鬆。

    在城南郊外轉了一會,空蕩蕩的原野一無所有,一行人頗有些失望,直到看著西城上的球型冰屋,都樂了起來。

    悠鷹更是放聲大笑,回眸指著遠方,向身邊武士嘲弄道:「看到沒有?

    這便是真正的作繭自縛。 」

    眾人一片哄笑,幸好風雪凜冽,把笑聲壓住了,否則早已被挑起怒火的龍館弟子肯定一擁而上。

     「走!他們不敢待在城中,我們走,嘿嘿!」悠鷹大手一揮,率先沖入只剩下空地的朝日城,在他身邊無一不是青龍武門的精華,也只有他們才能跟得上如此快捷的步伐。

    城內更是空無一物,地上已經落滿了及腰的積雪,常人在此寸步難行,但對於這些武士而言,卻是展現踏雪無痕之類輕功的機會,只是面對這樣的環境,掌門魁首們都皺起了眉頭,這情況根本沒辦法紮營,難怪龍館選擇製作那樣的冰屋。

    悠鷹雖然豪氣沖天,卻不得不面對現實,如此厚的積雪,又暴露在強風之中,即便是高手也無法忍受太久,此時不能不承認龍館之人的選擇才是正確,可他又不想認輸。

     「各位有何想法?」

     「西城牆角是最好的避風之處,可惜被龍館佔了,要想留下來就只能想別的方法,何況後方還有那麼多人,到時候人數一多,事情就更麻煩了。 」

    又有人道:「搶功其實不必太多人,只要我們和龍館都在城中即可。」

     「此言有理,不如只留這些精英,其他人暫時後撤聚攏,如此首尾相應,一旦有事立即來援。」悠鷹做事果斷想到便做,轉聲喊道:「石基!」

     「在!」石基從人群中閃身而出。

     「你帶幾個人回去,把後面跟不上的人收攏起來,讓他們不必進城了,退到廢棄的西南軍營之中暫避風雪。」

    石基默默地行了一禮,閃身西去。

     「忍謙!」

     「在!」

     「豎我鷹莊大旗!」

     「是!」

    副莊主忍謙把早已準備好的大旗一召,狂風如雷,頓時把大旗扯得滿滿,連精鋼做成的旗桿也壓得彎了腰,藉助清晨的微光,眾人看到白皚皚的風雪中有一隻青色的雄鷹傲然展翅,心中忍不住讚了一個好字。

    事實上,眾武門對悠鷹並非全有好感,許多人只是慕其定陽之名前來試探其實力,而酒宴中被赤熾鬧了一場,心裡多少有些輕視,如今見了悠鷹的氣魄,這才認同鷹莊,無論實力如何,單是這份膽識氣魄便足以笑傲東海之濱,與龍館一爭長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路「岑河幫」與鷹莊有姻親關係,而悠鷹之妻便是幫主丁默之姊,此時見悠鷹勢盛,便賀道:「東海之鷹從此名揚天下,鷹莊之威誰敢不服!」

     「大哥說的好,好啊!」

    悠鷹從未像這一刻般滿足,周圍所有的目光都把他捧上了雲端,小小的鷹莊,微不足道的鷹莊,數日之間便矗立於武門之顛,這是所有武門領袖夢寐以求的事情,卻被他輕輕鬆鬆地得到了。

    當然,他很清楚,這一切都源自於那場定陽山道戰,沒有女兒的運籌帷幄,自己至少還要努力十年以上,才能擠入一條武門的行列。

    他拉著丁默的手走到一旁,小聲道:「日後之事還要大哥鼎力協助。」

     「這是自然,檸兒智謀無雙,又兼老弟勇猛剛武,定能成就大事,不過結親之事還要仔細琢磨,這門親事或許將關係到鷹莊生死,切記、切記。」

    悠鷹深以為然,若與近鄰結親,則可成為東海武門之霸,但再想擴張便難度頗大;若與遠邦為盟,兩相呼應便可成勢,只是自己需要更多力量,否則援軍未到自己便先敗了;若與官方結親,則可能讓武門畏懼,不敢親近。

    不管怎麼選,他都覺得不能盡善盡美,何況昨夜又出現一個赤熾鬧事。

    丁默似乎知他心思,陰笑道:「兄弟放心,赤熾那小子的事情交給我,就算他能活著出莊,也絕對逃不過我岑河幫的手。」

     「如此便多謝大哥了!」悠鷹恭敬一揖到地。

    城內的確不是久留之處,何況也沒有足夠的觀眾,悠鷹在眾領袖的勸導下登上了南城城牆。

    與龍館不同,他們沒有選擇狹小的冰室,而是用厚厚的雪堆成三堵大牆,擋住東、南、北三面,留下西面透氣,由於風從東來,因此待在裡面不必受到風襲。悠鷹為了彰顯氣魄,在整段南城牆上建了一整排這樣的雪牆,整段城牆變成了避風區,明顯比龍館大氣得多。

    由於人數更多,城牆上也無法聚集千人,有一半人選擇了南城牆腳下。他們以牆體為壁,然後在東和南各建了冰牆雪牆,依然留下西面空位,於是城牆下便出現了一個個整齊劃一的冰格,裡面再搭建帳蓬阻擋雪花,條件要比龍館好多了。

    天色漸明,雪依然很大,視線受阻,大旗舞得再高也沒有多少人看見,忍謙一直做為鷹莊旗手,獨手撐著大旗,可不到半個時辰便覺得雙臂酸軟,再也拿不住了,不禁大驚失色,喊道:「莊主!」

    悠鷹閃身一把搶下大旗,朝天空怒吼一聲,雙臂灌入千鈞之力,把大旗舞得呼呼生風。

     「雲陽門」的掌門付千石撂著白須笑讚道:「鷹兄好氣魄,此旗一展,鷹莊便與龍館平起平坐。」

    悠鷹哈哈一笑,只覺得全身上下熱血沸騰,驟然間也不覺風雪之寒了,雙手擎著粗大的旗桿舞了個對花,身子突然拔起,然後一個千斤墜驟然下沉,一壓之力便把旗桿插入堅硬的城牆地面。

     「好!」在場的所有人都拍手叫好,但很快就只剩下掌聲,因為只要一張口就會被大雪灌入,連話都說不出來。

    當被派來監視情況的龍鑲衛士伍嘯傑,把這畫面傳回西城城頭時,眾皆默然,無不為悠鷹的英雄氣慨所感。

    藤忍沉默半晌,嘴裡忽然輕吟一句:「天地無情,唯有英雄笑傲!」

     「我是英雄!」

    當悠檸問赤熾為何冒著生命之憂帶著她奔向朝日城,他只是笑著說了這四個字。

    伏在溫暖厚實的背部上,悠檸覺得很幸福,臉緊緊貼著赤熾的後頸,目光癡癡地看著眼前那條有些凌亂的紅色長辮。

    英雄,父親搶入朝日城也是為了這兩個字吧?其實男人都一樣,身下的這個男人大概也會走上英雄之路,而我……

    遙望漸漸浮現在風雪深處的軍營,悠檸的心潮越發澎湃。

     「什麼人?」

    剛入軍營,一個黑影便攔下了二人,由於風雪太大看不清楚對方樣貌,但悠檸還是聽出黑影的聲音。

     「石叔叔,是我!」

     「啊……大小姐!」黑影一個箭步上前,早晨的淡光映射出男子麵容,果然是副莊主石基,悠檸頓時興奮了。

    石基知道莊內沒有留下多少人,因此悠檸冒雪前來讓他大為驚訝。這個柔弱少女雖然武功不錯,奈何體質有點弱,讓他著實有些擔心,然而看到悠檸時也見到赤熾,他的臉色不禁勃然大變。

     「怎麼是你?」

     「不是我還有誰!」赤熾嘻嘻一笑,嘴巴努了努肩頭。

    石基這才發現悠檸俏麗的臉蛋正託在赤熾肩頭上,神色平靜,而且面孔紅潤,完全沒有趕路的疲憊之色,意識到這一路都是赤熾背著她,眼神頓時溫和了許多。

    只是他心裡有些狐疑,兩人見面不多,沒有理由如此親密。他從小看著悠檸長大,這個少女外表柔弱,內心卻有剛烈的一面,即便是自己,恐怕她也不會同意這樣背著。

     「大小姐,你怎麼來了?這麼冷的天……」

     「沒事……」悠檸本想說「有他在」,但想起自己現在的姿態,臉色突然一陣嬌羞。

    石基雖然沉默寡言,腦子並不笨,否則也不會坐上副莊主的位置,他清楚看到悠檸的表情變化,心中大為驚訝,卻也明白了許多,似乎悠檸已經屬意赤熾做為終身之伴。

    鷹莊內十七、八歲的青年英傑不下百名,卻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古怪青年佔了先機,任誰都會深感詫異,但他知道悠檸智慧過人,觀人之術極強,這個赤熾必然有過人之處,才能奪取芳心。

    赤熾倒是一臉輕鬆,旁若無人地看了看周圍環境。雪色仍濃,光線卻很清晰,軍營內的帳蓬很多,許多都透著紅色火光,而地上的積雪也相對薄一些,石基等人似乎已經進駐了一段時間。

     「嘿嘿,人不少啊!」

    石基忽然又皺了皺眉,若二人這種樣子出現在外人眼前,恐怕又會生出非議,可自己又無法強迫小姐下地,猶豫了片刻,才把二人引向中軍大帳。

    中軍帳最大,位置也極好,受到眾多小帳蓬的包圍,因此最溫和舒服,待在裡面的全是鷹莊的頭目。雖然已經天亮,但誰也不睡,都坐在火堆邊烤火說話,聽到外面的聲音也都沒有站起來。

     「大小姐請。」

    石基搶上兩步伸手去撩開帳簾,回頭卻見赤熾抓著冷巨柄部輕輕一抽,捲曲的兵刃如同絲綢般從悠檸身上滑開,轉眼又筆直如初,而悠檸穩穩落在地上,他的眼中頓時閃爍出奇異的光輝。

     「姊姊,快進去烤烤火吧!」

    赤熾溫柔的聲音像羽毛輕撫心頭,悠檸嫣然一笑,低頭進了帳幕,頭再抬起之時卻見許多人呆呆地看著自己,不禁微微一愣。

     「葉玄、李和、趙雲菁……你們居然都在這裡!」

    火堆邊的人,都驚訝地看著熟悉的身影。

     「大小姐!」頭目中唯一的女性趙雲菁率先撲上,像是大姊姊抱住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妹妹,臉上滿是憐惜和疼愛。

     「菁姊,見到大家沒事我就輕鬆了。」

     「你手好冷,快去烤烤火。」趙雲菁拉著她走到火堆邊。

     「坐吧!」悠檸笑了笑,在火堆邊的羊氈上坐下來,眼睛卻在瞟著帳口,赤熾和石基至今沒有進來讓她有些意外。

    溫暖的火苗立即暖了身子,悠檸的臉上映著紅紅的火苗,顯得格外俏麗,擺脫風雪的束縛之後,神色也輕鬆多了。

    帳中的大小頭目都是石基一系,這兩年都在悠檸手下管理莊中和礦上的政務,深知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外表纖柔,性格卻剛柔並濟,心中素來敬佩,她這一坐,誰都不敢胡亂說話了。

     「父親呢?」

     「在朝日城中,石副莊主負責收攏那些跟不上前鋒的武士,退到這空蕩蕩的軍營,隨時準備接應,幸好有這座軍營,大家也不用餐風露宿,受風雪之苦。」

    趙雲菁滿臉笑容,神色相當輕鬆,但悠檸卻看出她眼中的憂色,這些人一臉疲色,明顯徹底未眠,說明都在擔心。

     「石叔叔?」悠檸忽然想起赤熾昨夜的事情,擔心石基會向赤熾動手,忍不住高聲叫喚。

     「來了!」帳簾一挑,石基高大的身影率先走進,而在他身後,赤熾笑吟吟地跟著,輕鬆的神色讓悠檸放下心中大石。

    然而看到赤熾,剛剛坐下的眾頭目都面帶怒色跳了起來。這其中,趙雲菁猶為怒慨,拔出配劍便要往前衝。

     「幹什麼?還不坐下,他是客人。」石基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聲大吼彷彿怒獅咆哮,頓時把眾頭目的氣勢都壓了下去。

     「副莊主,他可是……」

     「他是大小姐的客人。」

    眾人都是一愣,同時甩頭望向悠檸。

    悠檸有些羞澀,但還是大大方方承受眾人的目光,含笑道:「莊內無人,一路上都是他護送我,有什麼恩怨就化解了吧!」

    眾人都是為了她才憤怒,見她笑語盈盈,都大為驚訝,心中的氣也隨之消除了。

     「好暖和啊!這鬼天氣也真是恐怖,天都亮了,風雪還是這麼猛,在曠野中站上一炷香的時間,估計就能把活人凍斃。」赤熾旁若無人地擠入人堆,伸手烤火。

    其他人剛剛落坐,卻聽趙雲菁「啊」的一聲驚叫,都緊張地望向她,卻見她臉色煞白地盯著火堆,像是看到什麼驚天大事,心裡都倍感好奇,便順著目光凝望過去,頓時,所有的面孔突然都僵化了。

    火堆之中,一雙人手平靜地放著,表面呈現藍青色,儘管烈焰燒得極旺,艷紅的火苗像烤紅薯一樣烤著雙手,但兩隻手掌一直都沒有變化,而這雙手的主人正是赤熾。

     「好暖和啊!」

    悠檸原本也嚇了一跳,忽然見赤熾滿臉微笑,又想起他來自黃龍山,自然實力不凡,心也放了下來,目光掃到眾人的表情反而覺得有趣。

    石基不動聲色,心裡明白這是赤熾在展示自己的實力,剛才在帳蓬之外與他暗中過招,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力量,卻有一種攝人心魄的感覺,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的實力非同小可。

    這一刻,再也沒有人用輕視的目光望向赤熾。

     「石叔叔,龍館的人也到了嗎?」

    石基看了悠檸一眼,低聲應道:「莊主到時他們早已到了,大部分躲在西城外的城牆下躲風,小部分在西城城頭建了些冰屋雪屋藏身。」

    赤熾點頭讚道:「真是一群不要命的傢伙,不過藤忍還真挺有膽魄!」

    眾人面面相覷,心裡都犯起了嘀咕:「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用這種口氣評論龍館首席參議、下任龍館館主,真是不要命了。」

    悠檸見了眾人的神色心中暗笑,插嘴問道:「父親他們會有危險嗎?」

     「看這風雪,暫時大概還能撐得住,但時間一長會多少有些麻煩,不過莊主大智大勇,應該有會有抉擇。」

    悠檸想起魅幽羽的那句警言,心裡一陣不安,可這樣的天氣即便出擊,恐怕也會陷入雪中,倒不如派個信使前去,讓父親立即撤兵更有效率。

     「需要有個人去一趟朝日城叫莊主他們回來,據說會有雪暴出現。」

     「雪暴!」包括石基在內,鷹莊的人都跳了起來。他們很清楚雪暴意味著什麼││白色恐怖,人畜不留。

     「我親自去一趟!」石基拍了拍胸口就要往外走,忽然覺得身軀被一股重力壓著,使盡力氣竟然還是動彈不得,回頭一看,卻見赤熾的右手搭在肩頭,臉色勃然大變。

    赤熾露了一手後立即放開,笑了笑道:「我正要去看看熱鬧,順便替你們走一趟吧!」

     「你……」悠檸心中猛地一揪,刺痛感襲來,秀眉微微一蹙,不顧眾目睽睽,起身一把抓住赤熾的衣服。

    眾人一片嘩然,這關切之情絕非做作,敬愛的大小姐與這個可惡的青年間,似乎有著外人所不知道的感情。

    赤熾柔聲安撫道:「姊姊在這裡休息吧。我去朝日看看,比逃跑的話,這裡的人大概都比不上我。」

    悠檸輕咬下唇,慢慢鬆開抓著衣服的手。

     「放心,我是英雄,死在風雪中實在太沒面子。」赤熾哈哈一笑,瀟灑地走出軍帳,待悠檸追出去時,人與劍都已經不見了。

     「危難之時方見英雄本色,此人雖然怪了點,卻有鬼神般的膽魄,是個不錯的人,只是性情……」石基見赤熾不顧危險冒雪送訊,此份豪氣著實難得,這番評價並非恭維而是內心所感。

    悠檸知他性情,因此頗為自豪,同時也知道他其實是對自己說的,表示對兩人之間任何發展的支持。

    大雪紛飛,沒完沒了地下著。身邊沒了悠檸,赤熾有些悵然若失,卻輕鬆許多,腳步更加迅捷,唯一的麻煩就是視線受阻,無法辨別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番急行竟然越過了朝日城,直接衝入海上冰原。

    天色已大明,只是雪花太密,但腳下傳來的寒氣還是讓他意識到有些不太對勁,腳步漸漸放緩,本想整理一下思路再尋路,可就在此時,前方突然響起來自地獄的轟鳴聲。

     「轟隆……轟隆……」

    沉悶的聲音似乎來自遠方,赤熾的心中卻充滿不安。莫非真是雪暴出現了?若真是雪暴來臨,朝日城的人豈不是都……

    看不見遠方便無法確認真相,他現在進不敢進,退不敢退,站在原地萬分焦慮,恨不得一把揮開空中的細雪,讓天空重現清朗。

     「該死的天,下了這麼些天還不夠,小心連天都下塌了!」

    也許老天聽了他的咒罵大發慈悲,一炷香的時間後雲散霧退,天空突然一片晴朗,雖然厚厚的雪雲擋住了陽光,但視線豁然開朗,遠及百里。

    赤熾不明就裡,也不想去研究詭異天氣的變化,難得視線開闊,銳利的目光左右掃視一陣,很快就確定了自己的方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深入海域十餘里。

    他回頭西望,披滿白雪的朝日城孤零零地矗立在左後方,遠遠看去更像是一座被雪覆蓋的小山頭。若不是他已經熟悉海灣附近的地形,否則也不可能猜到那高出地平線一點點的地方,就是舉世矚目的朝日城。

     「呼!」他重重地吐了口氣,噴出一片白霧。情況還算平靜,天色晴朗後,進駐朝日城的人們也可以隨意離開了。

     「這該死的鬼天氣,什麼時候才能正常一點,東海之濱本就亂糟糟一團,再下場暴雪,大概都不用打了。」

    一夜未眠,又走了這麼多路,赤熾著實有些疲倦,雙肩一陣酸楚。他伸了個懶腰,忽然想起昨天背著悠檸,心裡一陣溫暖,酸楚感也大大消退。

    赤熾正想轉身往朝日城的方向走,眼角忽然掃視到一團蠕動的白色,心頭一跳,眉頭隨即皺了起來。這團白色感覺在動,而且是一整塊在動,彷彿是一堵牆般,緊緊地塞住氣管,讓他突然間感到窒息。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伸向東方,一片白色映入眼簾,初時看並沒有什麼特別,但當他把視角拉大時,刀削的雙頰突然之間失去血色。

    眼前除了雪,還是雪!

    經歷一夜暴風雪,原本應該可以習慣輕飄飄、軟綿綿、冰冷冷的白色,就算心存厭惡也絕不會四肢急顫,額冒冷汗,但赤熾此刻的確有暈眩的感覺,大概任何人看到如天地般碩大的白色怪獸時都會如此。

     「這……這是……雪暴?」赤熾的瞳孔深處不斷綻放出恐懼之光,侵占了整個黑瞳,甚至連眼白處也泛起恐懼之光。

    那次地震和洪水同發,赤熾經歷了平生難忘的一刻,而這一次他看到如此壯觀的景象,感覺更是驚愕。高達二三十丈的白色巨牆飛快地向前推動,所到之處一切都被白色吞沒,龐大的身軀就像一隻龐大的怪獸,世間幾乎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抵擋。

    跑!腦海中一瞬間閃過這個字,但他的雙足卻像是灌了鉛,怎麼拔都拔不起來,恐懼感已經化成了鐵鉛滲透到每一寸肌膚,壓得雙腿酸軟。

    赤熾已經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雙耳處於失聰狀態,雙眼也一樣呆滯,傻傻看著白牆撲面而來,在這樣的環境,人是何等的渺小,似乎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無功,只能站著等待命運的安排。

     「你在幹什麼!」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咆哮,隨即一個黑影飄然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赤熾的肩頭,身在空中竟未停頓,扯著赤熾急往西面奔去。

    突逢巨變,赤熾呆滯的思緒終於有了一點反應,抬眼望向東方,白色巨獸離自己似乎遠了一點,但那龐大的身軀依然讓他有窒息的感覺。

     「你這廢材,這種東西有什麼好怕,一團雪而已。」

    一團雪而已?輕鬆的聲音再度刺激迷亂的神經,當一片黑幕遮住眼簾時,赤熾終於從迷惘中清醒過來,身軀猛的一顫。

     「你這傢伙,居然反應這麼遲鈍,如果你不要這條小命,我要!」

    赤熾的目光順著身軀掃到他雪白的臉頰,瞳孔突然放大,那個聲音也再次證明救命之人的身分││魅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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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驚天雪暴              第六章藤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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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之大瑤瑵瑣瑪,綩綠綜綺壯歌何止一曲,相隔不過百丈,另一曲鳴動四方的長歌卻讓許多人都深感意外,也深為感慨。

    沒人懷疑龍館弟子的忠誠,即便是面對無可抵抗的天災,皇家血脈也沒有像野武士一樣如脫韁的野馬四處亂竄,撤退的工作幾乎可以用「有條不紊」來形容,而且有過之無不及。

    以藤忍為首的參議站在城頭指揮部下,往平谷方向撤退,短暫的天晴讓控制與指揮都非常輕鬆。

    帶領第一批人離開的是藏月,這是藤忍故意安排的。是藏月第一個發現雪暴,他沒有逃走卻專程跑來通知,這義氣豪情無不為之欽佩,即便是藤忍這樣的梟雄人物也絕不會無視此恩,既然領了這份恩情,沒有理由再讓他留下冒險。

    藏月也沒有拒絕,因為他知道現在需要有人保護這支殘軍,以後龍館的中興必然還要靠這些青年。

    龍館撤退得非常迅速,在雪暴來臨之前,他們完全有時間逃入平谷城,然而命運似乎有意把衰退的龍館推向末路。

    二百餘名龍館弟子加上三十幾位參議,分成四路撤走,每一路大約六十人,目標都是向西,但角度略有偏差,相隔不遠不近。

     「轟!」

    最北這一路有數十個人奔到一處小坡,過了坡便可以看到平谷與朝日城交界的樹林,人們的心情都放鬆許多,然而,就在他們準備下坡之時,整個小坡突然下陷。

    這數十人猝不及防,都隨小坡陷落,心裡原以為是雪太厚了,但當下陷的幅度超過雪線時,他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切來得太突然太快,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反應,一直摔到了底部。

    陷阱!

    五丈,放在平地上對武人而言並不算太高,即便身在陷阱,五丈也不足以致命,但致命的卻是墜落的雪層,像是一個巨大的蓋子把陷落之人封死在陷阱裡。

    在跌下雪坑的一剎那,所有人的心都涼了,這一路只顧逃走,竟然沒有留意陷阱,分明是有人猜到他們逃走的位置而故意準備的。雪坑非常簡陋,也沒有任何利器,但這一跌足以讓他們失去逃走的時間。

    幽暗的地洞響起一個聲音,低沉得彷彿地獄使者,「想不到我藤忍聰明一生,竟然被這等簡陋的陷阱暗算。」

     「藤忍大人!」周圍一片驚呼,聲音中都有喜色,似乎有這領袖在此,再大的困難也能渡過。

    但藤忍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現在就算爬上去,雪暴的前鋒也必然已經到了,到時候一樣要被大雪活埋。

    其他六名參議可沒有這麼好脾氣,嘴裡罵罵咧咧,因為他們都很冤。

    以參議的實力,這樣的陷阱原本可以避開,然而事情實在來得太突然了,他們的反應稍慢一點,待他們再想躍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衣服或是身軀被人死死抓住,一同墜向了地洞。

     「你們這些混蛋,陷阱有什麼好慌,現在這樣把我們都困住了,看誰來救你們!」

     「我不想死,我要上去!」激動的人開始向上挖掘,但大地突然顫動,鬆軟的雪層往下壓落,空間頓時小了許多,空氣也變得渾濁不堪。

     「雪暴!」藤忍嘆了口氣,這樣下去,所有人都將被活埋此處。

    黑暗與死亡常常一脈相通,失去光明的陷阱同樣意味著死亡,隨著空氣越來越混濁,昏倒的人也越來越多,只有幾個高手用閉息法才堪堪維持住生命之火。

    突然,上方的雪層突然動了,空氣也似乎清靜了,直到一絲光明透下。

     「大哥,你在嗎?」

     「藤騎?」藤忍大吃一驚,愕然望著上方,他萬萬想不到這個族弟還會來救自己。

    也許是聽到藤忍的回應,上方一直在動,直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遞出一根樹枝。藤忍藉著樹枝一拉之力急速上躍,第一眼看到卻是滿天風雪,然後又看到身側有一個黑影在動。

     「藤忍嗎?」

     「大哥!這雪塵太密,我只能用劈空掌掀走!」

    藤忍斷斷續續聽完了話,立時明白危機仍未解除,自己還在雪暴之中,若想活下去就必須堅持。

    隨後,剩下的六名參議也都跳了上來。對他們來說,閉息法可以讓他們閉住氣息一兩個時辰,再久就恐怕會有問題。

    待天晴時,朝日城從大地上消失了,只留下一座巨大的雪台,無數生命與數以噸計的雪粉一同被壓在了雪台之內。

     「他媽的,老天真是殺人不見血!」藤騎扯著嗓門破口大罵,雙腳來回飛踢,弄得滿天都是飛粉。

    眾人相視一笑,再也沒有人在意他的粗魯。這個一肚子壞水的男人竟然在生死關頭救出了十幾個人,足以抵銷任何粗言穢語。

    藤忍大半輩子都看不起這個族弟,儘管一再提攜,也只是為了家族的利益不得已而為之,沒想到居然被他所救,心裡不勝感慨。

     「藤騎,你不是在南面嗎?」

    藤騎抹了抹鼻子,咧嘴笑道:「我沒跟他們跑,反正都是往西,所以跑在兩路的中間,正好看到你們陷下去,當時嚇得魂飛魄散,看著雪暴越來越近,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只好撲過去拼命地挖,結果還真挖到了。」

    眾人無不感慨,大難之際,藤騎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竟是藤忍的生死,這情義恐怕連親兄弟都未必能有,患難見真情,藤騎雖然為人粗暴無禮,但這份情意卻極為難得。

     「好兄弟,大哥沒白疼你,大哥以你為榮!」藤忍重重拍打著族弟的肩頭,嘴巴大大咧著,雖然是笑臉,眼淚卻像是開了閘的水,嘩嘩地往外流。

    自懂事之來他就沒哭過,一直以冷漠堅韌著稱,數十年來這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真心誠意地稱讚這個親人。

     「大……大哥!」藤騎從未聽過藤忍如此親切的聲音,心頭一暖,眼眶竟有些濕氣。他從小敬佩族兄,一切都以他為榜樣,這一誇竟連他這一生的心願都了了,興奮之情難以言喻,像小孩一樣哇地哭了出來。

    沒有人笑話他,尤其是死裡逃生的那幾名參議,鼻子酸酸的,竟也有些微微哽咽。

    藤忍忽然仰面向天,目光呆滯,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經此一役,龍館又損失了四十三人,全都是在陷阱中活活悶死,可以說死得淒慘無比。隨後,北路部隊在藤忍的帶領下回到平谷,整個城再次陷入傷感與悲愴,與以往相比,這次朝日之行每一次出動都有人死亡,彷彿東方大地烙印了生命魔咒。

    清點人數,龍館現有的弟子加起來還不到全盛時期的百分之一,雖然孝悌城還有些小輩,但要想再度興盛至少要數年到十數年。

    一場雪暴考驗了人性,也考驗了人界,雪暴過後天地一片寧靜,但更大的風暴還將陸續到來。

     「轟!」

    雪粉層剎那間便吞噬了朝日城,似乎受此阻擋,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前衝的力量也顯得有所不足。但這場無名雪暴並不想平淡地結束,沒有人會想到來自海上的雪暴能衝擊到內陸百里之內,但當天地間只有白色的雪粉時,人們也只能默然接受。

    悠檸的心在痛,雪塵洋洋灑灑,即便沒了衝力,那飛揚的雪粉也把梅子河以東的所有區域都籠罩在內,肉眼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父親……弟弟……」她的兩聲呼喚,包含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

    石基用力咬著下唇,幾乎咬出了血。留守朝日城的人許多都回來了,卻沒有悠鷹和忍謙的身影,以二人的實力絕不會輸給身邊這些後生小子,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讓他們選擇留下。

    他很想去找,但這樣的環境別說找人,就連生存都無法確定,去找人就等於送死,只能等雪塵平靜下來,可如此一來,正副莊主的生命就只有由老天來決定了。

    看著哭成淚人的悠檸,他的心極度不忍,輕輕拍拍玉背,小聲勸道:「大小姐,莊主他們一定沒事,你別太傷心,吉人自有天相。」

    悠檸抹了抹淚站起,眼中充滿希望,望著雪塵深處喃喃道:「父親乃當世豪雄,弟弟是天縱奇才,絕對沒有理由就此喪命。」

    石基默然不語,悠檸把父親和赤熾同列,可見關心的層次已經相差無幾,心裡既是驚訝又是詫異。

    一陣高亢的笑聲突然從身邊傳來,二人的眉頭都不禁一皺,不用看也知道那必然是逃出生天之人正在歡慶。

    面對大自然如此兇猛的災難,能夠死裡逃生實屬不易,生存者有權力這麼做,只是在二人看來,此時歡笑也顯示出這些人心性涼薄。

     「昨天還以兄弟相稱,今天莊主未歸,他們竟然已經無視鷹莊的存在,這些傢伙都是無信義的小人!」趙雲菁等頭目都憤憤不平,若不是悠檸極力控制,早就衝上前吵鬧了。

    悠檸聽到笑聲只覺得刺痛,渾身都不舒服,忍了很久終於忍不住,淡淡地道:「石叔叔,讓他們都回去吧,我暫時不想再見到他們。」

    石基心領神會,一轉身便擠入了人群。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涼薄,許多人都自願留了下來,當石基等人勸說離去之事,都紛紛要求加入尋找失蹤者的行列。

    看到這一幕,鷹莊的人們才有些笑容。

    雪塵滔天,在這頭怪獸面前,並不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石基選擇了等待是因為他相信莊主的實力,不願更多的部下冒險,然而也有不願等待的人,正是因此,西北曠野中才少了許多哭泣聲。

    曹騎、伐越等人率領的三百輕騎第一批撤離朝日城,但與武士們相比,騎兵的行動力明顯慢了許多,而馬匹一夜苦奔已是筋疲力盡,馬上之人也是一樣,一夜未眠,頂風冒雪狂奔一夜,體力幾乎都透支了,但為了生存,他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往西走,而且越遠越好。

    當雪塵襲來時,他們離西北大營僅有五里,這短短的五里便決定了生與死。曠野之中無遮無擋,無奈之下,他們能做的只有在雪地上圍成一個圈,又把馬殿圍在圈的最外層。隨即,他們只能絕望地看著雪塵把自己吞沒,在這一刻,誰也沒有想過還有生還的機會。

     「快、快救人,快啊!」

    這時,飛揚的雪塵中突然響起人聲,緊接著,一陣陣藍色強風猛烈地吹起,雪塵輕柔,即便有小風也無法撥開,但雪塵的藍風竟似有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在雪塵之中挖出一片視野清晰的小天地。

     「就在前面,地上的雪堆一個也不能放過。」聲音高亢,彷彿就連雪下之人都能聽到。

    一個個身披鎧甲的士兵衝了進來,手裡都拿著木鏟鐵鏟,甚至還有臉盆和洗衣板之類的工具。

     「下手要快,用力要輕,千萬不要把雪塵揚起來,雪都扔到外圍去!」

    在首領的指揮下,士兵們的手中工具快速飛落,行動又快又穩又小心,一堆堆被挖出來的雪移到了側方,又被側方的士兵扔進雪塵之中,完全不影響這狹小的一處空間。

    很快,被雪埋的人一個個露出了身軀,少數人仍有神智,一半以上昏死了,還有一些已經氣絕身亡。

    鏟雪士兵們眼中噙著淚水,用力壓下悲傷,下手也更穩健。

     「快送回城中,告訴城內士兵,記得用溫水浸身,千萬不能用熱水,就算是死的也要送回去。」

     「是!」冷沉的聲音應了一聲,隨即又是整齊的鏟雪聲。

    伐越等人並非昏死,本打算用閉息之法忍一忍,然後再挖雪離開,沒想到有人來救,立即跳了起來。

    看到那藍色的身影,幾個人都愣住了。

     「是你!」

    藍風之下正是遙獵,周圍雖然天寒地凍,到處都是飛雪,他卻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吁籲,手中雙槍急舞,身軀也在不斷地橫移。

    伐越經歷豐富,一看便已明白遙獵的目的,不禁暗讚此人聰明絕頂,在雪塵鋪天的環境下,唯有此法才能保障救人的效率。

    他轉頭朝盛宣誠幾人點了點頭,眾人心領神會,各自施展絕技,協助遙獵吹開雪塵。一時間劍風如潮,掌風如織,雪塵雖然細碎,卻被這幾人不斷逼飛,空間也更大了些,直到士兵們把埋在雪地中的死人、活人都挖了出來,才一起撤了出去。

    但雪塵帶與南面一樣,其邊緣只到西北大營附近。一行人飛快地穿越那五里地之後,視線豁然開朗,呼吸也順暢多了。

    伐越和盛宣誠連連做了十幾下深呼吸,空中依然飄著碎雪,但已經無法影響什麼了,回望前方,上林城依稀在目,平安回到此處原本是該慶幸的事情,可惜身邊一直籠罩著傷感與哀愁。

    雖然被埋的時間不算很長,但三百輕騎能活著回來的只有八十七人,死者中有一半直接倒在朝日城外,過度疲勞導致他們一睡不起,最後被埋在雪下,根本無法挽救,其他死者或在雪中凍死,或在雪塵中窒息而亡,還有些僥倖逃出雪塵,卻因疲勞過度而亡,倒在了上林城外。

    城頭上站滿了武士,在士兵離開之後,他們便接管了城防,面對一具具被抬回的屍體,即便再冷漠的人也低下了頭。場面極盡悲涼,城上城下,人們默默向那些死去的同伴表示最後的敬意。

     「讓開!」

    曹騎死裡逃生,被士兵率先救回上林,醒來後不顧一切立即衝了出來,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幅景象,心中一酸,這個生死無懼的粗豪大漢也忍不住放聲大哭,一時間聲淚俱下,周圍的人無不被其感染,而活著回來的八十七人也忍不住同聲大哭,一時間悲聲四起,哀意濃濃。

    伐越和盛宣誠幾人對視一眼,都覺得胸口有種窒息般的壓迫感,喉嚨也哽咽著,說一個字都覺得困難重重,呆立了很久,他們才走到曹騎身邊。

     「曹老弟,龍館對不起你們!」伐越竟然不顧身分,跪倒在屍體旁恭恭敬地拜了三拜,若不是龍館邀請軍方協同出擊,二百餘名士兵便不必丟了性命,他心中的悲痛遠比其他人更強。

    盛宣誠和其餘龍館武士也相繼行了叩拜大禮。這些人是為了龍館而死,若非如此不足以表示心中之誠。

     「好慘啊,真可憐。」

    幾人抬起頭,卻見一個俏麗少女呆呆看著滿地的屍體靜靜流淚,正是織魚。她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死人,其中許多都曾在上林城中與她交談過,或是偷偷看她,一夜之間竟然都命喪黃泉。

    一個身影慢慢貼近她,正是遙獵。

    看到遙獵,曹騎立即收住悲聲,幾個箭步便衝了過去,撲倒在遙獵身前,若不是他抓住時機冒險突入雪塵,剩下這些人也絕沒有生還的機會。

     「好兄弟,若不是你,我們都完了。」

    遙獵原本想說幾句俏皮話,但周圍的氣氛如此悲愴,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輕輕拍拍他的肩頭,「曹大哥何必如此?快起來,來人啊!

    送曹將軍回去休息。 」

    一個時辰後,雪塵終於徹底降下地面,朝日城周圍的曠野漸漸露了出來,人們驚訝地發現大地突然高了,厚厚的雪粉竟然把大地墊高數尺。

    冰原的景象與陸地一樣,厚厚的雪塵降下後鋪在地上,把地面抬高了數尺,倒是朝日城變得矮小了。

    砰砰兩聲,一團烈火和一團青氣同時從雪層中竄出,一直衝到五丈高,隨即躍出兩個身影,輕輕地落在雪地上,不是別人,正是首先遇到雪暴衝擊的赤熾和魅幽羽。

    竄至半空,周圍一片清寧,腳下滿是輕盈潔白的雪塵,如云如霧,感覺如同踏在仙海之上。

    赤熾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清涼空氣進入肺中,把污濁的空氣一掃而空,整個人立即輕鬆許多,在法陣中待了這麼久,總算活著離開雪層,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當然,製造這個奇蹟的前提,卻是身邊這個美麗的男子。

     「嘿嘿,我還是命大啊!」

     「幸好都沒死,不然虧大了。」魅幽羽擰了擰脖子,被雪埋了這麼一陣,眼睛竟然比之前更亮,散發出星光般的光輝,赤熾一看便知道他在雪中的修煉頗有成就。

     「虧什麼,實力大概又精進了吧?」

    魅幽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手背上漸趨淡化的火焰陣圖轉了三轉,輕笑道:「彼此彼此吧,還沒出來我就感覺到兩種截然不同的火焰。 」

    赤熾哈哈大笑,揚了揚雙手,兩個掌背一邊紅色一邊綠色,一冷一熱,果然是兩種火焰,眼中頗有得意之色。

    他埋在雪中無所事事,思緒一直在轉動,因為在雪暴前的失態深深刺激了情緒,總結之後覺得除了膽識勇氣還需要更加歷練外,實力上的提升也極為重要,而那樣失態的最大原因,是對自身的實力缺乏自信,如果有足夠的信心,即便雪暴再猛也不會動容。

    俗話說有比較才有進步,雖然一直專注於研究火術,但都是運用火的技巧,直到方才他才突然頓悟,不只是運用火焰,還要了解火焰本身。

    對比來自鬼域的冷焰與人界的烈焰,赤熾發現兩種火焰的層次,存在非常巨大的差異,這種差異不僅僅決定了冷與熱,他還隱隱感覺到火焰中的不同光層,蘊含著完全不同的力量與效用。

    他現在做的不是駕馭烈火,而是把外人眼中永遠一體的烈火按層分解,人界之火也罷,冷焰也罷,冥火也罷,只要是火,他都想分解,看看其中的差異,甚至他還異想天開,把不同屬性火焰的分層疊加起來,或許有一天他可以擁有隻屬於自己的烈焰。

    魅幽羽則顯得平靜多了,散發著陰冷氣息的身軀罕有地夾雜淡淡傷感,對於無情的鬼人而言這簡直就是奇蹟,赤熾雖然略有感覺,但他以為那不過是錯覺。

    漂亮的眼睛掃視一圈,似乎在辨別方位,目光最後看向東南方的一片高地,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赤熾收斂心神,目光瞥了一下,心中微微有些狐疑,卻一個字也沒有問。他隱隱感覺到魅幽羽變了,眉宇間再也不是看透世間一切的冷傲,隱隱有一種孤家寡人般的寂寥。

    這場巨型雪暴讓魅幽羽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籌碼,行動不便的屍人早已被冰雪封死,遇上雪塵也只能坐以待斃。如今龐大的屍人軍團已經與大地合二為一,成為冰海之上的一座小型高地,魅幽羽就算有傾天之功,也無法把這麼多屍人救出來。

    但為了心中的目標,他此刻已經別無選擇,赤熾是他必須藉助的力量,因此才拼了命地出手相救,一旦赤熾死亡,再想要找同樣的人物只怕又要許多年,對鬼人而言,時間絕對耗不起。

     「餵,這下我欠了你一條命,開條件的時候不要太無恥哦!」赤熾一本正經地提醒道。

    魅幽羽沒有回答,低著頭沉吟了很久,還是不說話。

     「好大的雪暴,這輩子算是值了……」赤熾原想伸個懶腰,可才伸了一半,忽然想起夜襲朝日城的那幾股勢力,臉色刷的一下白了,顫栗的目光定在比雪面高不了多少的一片矮城上。

     「現在去,為時已晚了。」

     「不去怎麼知道有沒有活人,留在這裡更危險,再來一場雪暴,我可沒力氣了。」赤熾突然躍回雪洞,片刻後重新跳出,手裡多了一把冷巨,瞥了魅幽羽一眼後撲向朝日城。

    他沒走兩步,卻感覺到身後有人在飄,意識到魅幽羽也跟了上來,不禁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美麗男子從未像此刻這般失落,彷彿遇到重創,心裡不禁犯起了嘀咕,可思緒不寧,總被朝日城的事情困擾,想了片刻便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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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驚天雪暴            第七章鬼謀
   
    他們來到朝日城悠鷹等人早上築起的雪牆更高了,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南城牆上,而西城牆上則是一片奇怪的冰球。

     「這麼厚的積雪,看來要活命不容易。」

     「我們不也活了下來,他們未必就輸給我們。」赤熾高速在城上飛縱,希望找到任何生命的痕跡,然而雪層太厚,城內外一片潔淨,別說腳印,連條雪痕也沒有,跑了一陣,心中便涼了下來忽然,西城傳來了魅幽羽的呼喚,「過來,這邊有東西。」

    赤熾心頭一緊,幾個箭步便衝了過去。

    魅幽羽站在城牆邊,朝腳下指了指。赤熾順著手指往下望,發現城牆下有一個頗大的雪洞,洞內頗深,黑乎乎地看不到底部,似乎剛剛被人打開,說明之前有人藏在裡面躲避雪暴,最後成功生還。

     「看來這裡也有幸運的人。」他笑了。

    魅幽羽凝視著雪洞片刻,淡淡地道:「此人是個高手,以閉息功保住性命,不過……這麼大的雪洞,不像只有一個人。」

     「嗯,雪地上的腳印有些古怪。」

    魅幽羽早已察覺這一切,腳印伸向西面,每個腳印都被拉長,可見是拖著身子慢慢朝前走,奇特的地方在於腳印的深度,既然有閉息之功,此人必是高手,即便平時走路也不會如此沉重。

    二人對視了一眼,突然沿著腳印往西面疾奔,終於在二百餘丈外找到腳印的主人││兩個身軀倒在地上。

     「悠鷹!還有這個……是忍謙!」看清地上的兩張面孔,赤熾忍不住驚呼起來,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兩人。

    魅幽羽皺了皺眉頭,沉吟道:「連他們兩個都來不及逃走,其他人豈不是……」

    赤熾回頭朝朝日城看了一眼,臉色略顯蒼白。

    悠鷹沒有死,只是過於疲憊而昏厥,但忍謙的身軀卻已經僵硬了,臉色發青,死了一段時間。

    二人這才明白雪洞和腳印為何如此古怪,似乎悠鷹和謙忍躲在洞內,後來忍謙死了,悠鷹拖著屍體離洞,走到這裡才昏倒在地。

    魅幽羽摸了摸忍謙的身體,淡淡地道:「忍謙被人擊到要害,傷重不治而亡。」

    赤熾看到忍謙嘴角的血線,眼神中多了一分驚愕,心想:「忍謙的江湖地位也應該不低,誰會平白無故下此重手,莫非是龍館?」

    忽然,悠鷹動了一下,二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他身上,這位定陽大豪終於醒了過來,抬頭看了一眼,紅色頭髮赫然進入眼中,神色突然一振,身子也騰地坐起。

     「是你!」

     「不好意思,是我。」赤熾摸了摸鼻子。

    悠鷹突然想到女兒,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可身子依然虛弱,腳沒站穩便往後摔去,幸好赤熾反應及時,伸手把他扶住。

     「你真的離開了鷹莊。」

    赤熾見他腳都沒站穩便問這句,知道他心疼女孩,擔心女孩為了那一句戲言而毀了終身,心中一陣感動。

     「這個……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副莊主的屍體怎麼辦?」

    提到忍謙,悠鷹臉色慘白,虎目含淚跪倒在忍謙屍體旁,「兄弟,大哥沒死,你可以瞑目了,你放心,下黑手的那傢伙我絕不會放過他。 」

    赤熾和魅幽羽對視一眼,漸漸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悠鷹吃力地抱起忍謙的屍體,赤熾想上前扶他,卻被他甩開,知道他心痛義弟之死,默默地跟在後方。

    但悠鷹也不是全無意識,走了兩步,回頭深深瞥了赤熾一眼,似乎要正式評價此子,然後大踏步往西南廢棄的軍營走去。

     「鷹莊的損失大概不小,不知道龍館的情況如何?」魅幽羽淡淡的聲音傳來,赤熾身子猛地一顫,這場大雪暴的威力足以影響青龍國的態勢。

    忽然,西南方的水平線出了一片灰影,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只能知道有人來此,數目似乎不少。

    在雪晴之後,大批人或許會來朝日城尋找同伴,因此二人並不驚訝,只是這個方向直通定陽,極有可能是石基、悠檸的人。

    赤熾的心怦怦跳動,昨天大鬧了鷹莊,此時再與眾人相見,不知道又會是怎樣一幅景象,灑脫逍遙的他竟也有些坐立不安。

    魅幽羽看在眼中,伸手摘下長笛細細吹了起來,悠揚的笛聲劃破空間與天地融合,只可惜雪地上少了一片紅梅,否則就更美了。

    遠方的灰影被笛聲一驚,立即加快速度,隨著一陣陣雪粉揚上天空,他們的身影終於呈現在悠鷹的眼中。

     「檸兒!」

    來者正是石基、悠檸等人,等到雪塵落地之後,他們便馬不停蹄地立即趕來,沒想到卻是先遇到了悠鷹。看到悠鷹的身影,人影突然激動起來,無不大喜過望,一夜的辛苦也彷彿在瞬間消散。

     「莊主!」

     「父親!」

    悠鷹一見到女兒和莊丁,大大地鬆了口氣,疲勞的身軀似乎也扛不住了,跪倒在雪中,手中的屍體滑出,滾了幾下落到石基腳下。

     「啊!」悠檸見到那張熟悉的臉大叫一聲,身子陡然停下。

    歡呼與笑容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愣愣看著腳邊的屍體,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赤熾快步走上前,扶起全身顫抖的悠鷹。

    悠鷹看了他一眼,輕輕推開他的手臂,顫巍巍走到忍謙的屍體旁,彎腰又抱了起來,臉上雖是無淚,但那份傷感讓所有人都忍不住掉下眼淚。

    石基衝上去扶住悠鷹,看了一眼雙眼緊閉的忍謙,臉色死灰。

    悠檸也撲到父親身邊,淚流滿面地問道:「父親,忍叔叔他怎麼……」

    悠鷹突然咬著牙,惡狠狠地叫道:「他媽的,不滅了他天躍門,我誓不為人。」

     「天躍門!」

    眾人皆驚,那是一個與鷹莊交好十幾年的武門,關係異常密切,怎麼也不會想到天躍門會對忍謙下此重手。

     「這些陰險的傢伙,嫉妒我鷹莊勢大,竟然突施毒手殺我大將,我豈能饒他?各位都要謹記這個血的教訓,敵人不只在前面,也在我們身後。」

    驟然間,眾人都覺得背後涼颼颼,甚至有人不經意地朝後方張望。

     「石基。」

     「在!」

     「那些人呢?」

     「一半人送回鷹莊,還有一半要留下來一起尋找莊主,我們見他們意誠便同意了。」

    悠鷹點點頭,頭忽然往身後望去,眾人此時才留意到站在雪中的一雙男子,一個美貌絕倫,另一個紅艷似火,在皚皚白雪的襯托下便如旭日般光輝耀眼。

     「啊!」看到赤熾,悠檸心中一陣狂喜,幾乎抬腿就想撲過去,突然想到身邊的眾人,心裡不禁一陣猶豫。

    她見到父親平安歸來先是一喜,後見忍謙是大悲,如今又看到另一個擔憂的身影也平安回來,再次陷入狂喜,一夜未眠、神經高度的緊張,再加上情緒劇烈波動,悠檸奔前兩步後突然嚶嚀,朝前栽倒。

    赤熾輕輕一閃,搶在石基、趙雲菁等人之前把悠檸接在懷中。

    看到這樣的身法,鷹莊弟子都發出一陣輕呼,而趙雲菁、石基等更是面露驚色。

     「姊姊,醒醒!」

    悠檸只是一時過於激動,很快便再度甦醒,看到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綻放出會心的微笑,輕聲呢喃著道:「沒事就好。」

    赤熾笑了,搞怪般擠了擠左眼以示回應。悠檸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神色也平靜多了。

    但悠鷹並沒有看到這一幕,因為傷感與怒氣佔據了他整個神經。

    就在悠檸看到赤熾的時候,他已經竄到一匹駿馬前翻身上馬,抱著忍謙的屍體朝鷹莊飛奔而去。

     「莊主!」聽到馬蹄聲,眾人才發現莊主已經奔走,連忙都跳上坐騎急追而去。

     「我也要去了。」悠檸依依不捨地凝視著紅發間俊朗的面孔,僅這一夜,感覺兩人已經相處了數十年似的。

     「姊姊安心回去休息吧。」

     「你呢?」

    赤熾其實也想不出該做什麼,雪暴之後似乎很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一時找不到頭緒,只不過有些擔心上林城的朋友。

     「英雄嘛,自然有英雄該做的事。」

     「是,我的英雄弟弟。」悠檸笑得很開心,她相信赤熾遲早會是名符其實的英雄。

    望著離去的馬隊,赤熾輕輕吐了口氣,伸手搔了搔前額短髮,轉頭道:「我要去上林,你呢?」

    魅幽羽是一個走一步看三步的梟雄人物,回到岸上,心裡已經有了新的計劃。回望朝日城,他忽然問:「你覺得朝日城的存在是有益還是有害?」

    赤熾從來沒想過一個城的存在是否好壞,因而搖了搖頭。

     「換一個問題,你覺得再來一場雪暴,人們還會這麼幸運嗎?」

    赤熾臉色大變。朝日城四周早已無人,雪暴的殺傷力被限製到最低,然而如果雪暴再往西方推,平谷、上林、定陽等處都會遭受巨大的損失,那就不只是武人的事情了。

    但他不明白魅幽羽要說什麼,因而沒有發表意見,只靜靜地看著他。

    魅幽羽揮笛朝東一指,正色道:「若說把這一帶劃為無人區,再封住道路,築起雪壩,確保東海之災不會入侵內陸,你覺得可行嗎? 」

    赤熾猛然想起夜魈的話,出口問道:「你要這城?」

     「不。」魅幽羽朝他露出優雅笑容,「是你要這城。」

     「我?」赤熾聽得有些懵,愣了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青龍皇朝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讓鬼人在身邊建基地,但黃龍一脈卻不同。黃龍一脈在玄武國數十載,從未涉及政治,卻如定海神針一般守衛玄武國,使青龍、白虎諸國無人敢輕視玄武,在諸國間享有極高的聲譽,若是你出面,用黃龍山的威名鎮住這片死域,青龍國恐怕求之不得。」

    赤熾雖然覺得有些道理,心中卻是不願,而且黃龍一脈不過是個名號,真正的黃龍一脈只有一個人,其他人都不足為道,自己一個人拿了一座什麼都沒有的空城,實在有些畫蛇添足。

    魅幽羽彷彿洞穿他的心理,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但如果站在人界的立場上,這是最明智的選擇。」

    赤熾皺起了眉頭,魅幽羽接下去的話一定非常動人,但與真實情況是否吻合,便是另一回事了。

     「走,跟我回朝日城!」魅幽羽漫不經心地朝他笑了笑,甩身便往朝日城去了。

    赤熾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站在城頭眺望,沒有波濤壯闊的大海,沒有翻騰跳躍的白浪,卻有千里茫茫的冰冷雪域,而在那雪域的頂端,一條原本已經消失的黑色又出現了,黑與白把天地一分為二。

     「看到那裡了嗎?」魅幽羽抽出長笛遙指天邊,一臉正色。

     「黑線!」赤熾輕輕咬了咬下唇,自二月踏入朝日城的那日開始,這條黑線就一直在心裡起起伏伏,「你知道那是什麼?」

     「不知道。」魅幽羽一口否定,但隨後又話鋒一軟,「暫時無法知道,不過遲早會知道。」

    他不等赤熾回應,身子急轉,手中長笛又往西一指,意味深長地道:「這裡依然是青龍國的焦點,大大小小的在野武門黨團依然還在路上,軍方的主力天天叫囂著要為死去的士兵報仇,可大軍至今未到。」

     「百萬人的大獵場當然沒有這麼快結束,不然就不好玩了!」

     「說得輕巧,若是沒了屍人,你覺得他們還會來嗎?」

     「當然不會,沒有獵物的獵場,再漂亮也不會吸引獵手。」赤熾似乎捕捉到什麼,但想了一陣又忘了。

    魅幽羽淡淡笑道:「人類就是如此,有利益的地方才會有人,只有讓人感覺到利益的存在,朝日城才有將來。」

    赤熾沒有言語,這是事實,不需要表示什麼意見。

     「你想一想,如果五十萬大軍、數百萬武士同時匯集在東海之濱時,有更大的雪暴侵襲內陸,那將會是一幅什麼樣的場面?」

    赤熾臉色刷的白了,雖是猜測,但大自然的力量無窮無盡,沒有人能保證同樣的雪暴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他們之間如何爭鬥是他們的事情,再怎麼鬥也不會動搖人界的根基,但如同這股龐大的力量被大雪吞沒,人界大地將會陷入一場大災難。」

     「這有點危言聳聽吧!」

    魅幽羽陰陰一笑,手中長笛又指向城東海岸,森然道:「你應該知道屍人從這裡爬出來,也就是說,這裡有一條通往鬼域的通道。」

    赤熾早已猜到這一點,經他一說才真正確認,腦子裡忽然跳出一個念頭,上下打量了魅幽羽一番後,突然問道:「羽大人,屍人軍團都被壓在雪下了吧?」

    魅幽羽知道他遲早會想到這一點,聽了也不驚訝,雙手輕輕撥弄著長笛,以默認代替回答。

    赤熾突然明白了很多,包括自已被救的原因,雖然討厭魅幽羽的陰謀手段,卻不能不佩服他,為目標竟然不顧性命地在雪暴中救了自己,無論如何他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點一輩子都無法更改。

     「不用擔心,我們沒有利益衝突,怎麼說我也送了你不少東西。」

    魅幽羽擺出一副大恩人的姿態,弄得赤熾頗為無奈。

     「你這傢伙……」赤熾原想調侃兩句,卻忽然發現如今面對這個鬼人竟有一絲怪異的阻力,救命之恩就像一把尺子,限制了他的自由。

     「雖然我不是預言家,但我可以告訴你,人界大地會遇上比這場雪暴強大千萬倍的衝擊,到那時,人界還能不能保持現在的情況就很難說了。」

    赤熾心頭一震,無數雜念瞬間都被清出腦海,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猜測即將上演的大災難。

    他從冥使那聽來的話,顯示這十有八九與異世界有關,突如其來的大陸也會帶來全新的種族和勢力,如今又聽見魅幽羽的這番話,更加確認即將到來的災難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一些前所未見之人!

     「既然我們現在風雨同舟,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鬼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人界是不是也要發生相同的事情?」

    魅幽羽仰望天空,白皙的面頰罩上層青氣,漂亮的眸子深處吹來了地獄的恐怖之光,似乎眼前是一片恐怖的景象,就連身軀也在輕輕顫抖著。

    赤熾眼中的這個鬼人雖然陰險,卻一直保持著優雅綽約的風采,一舉一動都散發出無比的魅力,但這一刻,他只是一個人,一個會害怕的人,驟然間感覺兩人之間的差距拉小許多。

     「鬼界是不是受到不明種族的攻擊?」

     「你……」

     「我猜的!」赤熾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強,猜測不幸成為事實,也就意味著對人界的猜測也極有可能成真。

    魅幽羽似乎一瞬間輕鬆了許多,嘆息道:「鬼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的不多,也沒有辦法取得更新的消息。」

     「為什麼?」

    「赤熾,如果有一股來自東方的力量殺來,這裡將會是異族與人類相觸的地點,也極有可能是最重要的戰場,把它納入我們的控制之中,會對日後隨時到來的大戰起到關鍵性的因素,更重要的是,把它從青龍國的版圖上分割開來,便減少人類勢力之間的消磨,保存實力以備日後作戰。」

    赤熾卻知道他還有一點沒說││失去了屍人軍團,魅幽羽手中再無力量與那未知勢力作戰,必須藉助人類的力量扼制來犯之敵。但有一點他不明白,魅幽羽為什麼要替人界作戰,而不是帶著大軍回到鬼界?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我向青龍國索取朝日城絕不是為了私利,而是為了人界大地。」

    赤熾摸了摸鼻子,為難地道:「這種事情找龍館似乎更有效率吧?」

     「我不是沒想過,但野武士勢力與他們不睦,軍方又與他們爭功,一旦龍館接掌此處,那些人一定會來搗亂,但龍館並非以數目取勝,而是純粹的精英集團,他們沒有實力與大批敵人作戰,那一夜,龍館已經在屍人面前吃了大虧。」

    赤熾心中一跳,話很簡單,卻透露出一個重要訊息:潛在的敵人並不只是單打獨鬥的強者,還可能擁有龐大的軍力,甚至比屍人軍團的戰鬥力還要強大,於是另一個選擇脫口而出。

     「軍方?」

    魅幽羽搖了搖頭,略帶失望地道:「若有大敵,必須由軍方出面,只可惜青龍國七大督帥分據一方,看似合作無間,實則內鬥嚴重。這次遲遲不能聚集大軍,或許有這因素,但更重要的是,這裡是鎮東督帥的防區,若其他軍隊進入此處,必然會影響到鎮東督帥的利益。

     「況且青龍國的軍力早不如以前,缺少實戰經驗的士兵發揮不出多少實力,暫時還不值得信任,只能等到戰火的洗禮方才強大,因此不能把他們放在第一線,否則軍陣一倒,人心惶惶,便再也沒有後援力量了。」

    魅幽羽說的彷彿敵人就在前方,一場關係到人界存亡的戰場即將上演。

    赤熾的心突然怦怦亂跳,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期待。

     「不用著急,只怕一旦來了,你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停不下來?」

    魅幽羽微微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無瑕的牙齒,然而牙縫間卻飄出用寒氣凝成的兩個字:「殺戮。」

    赤熾身子一顫,臉色略顯蒼白。

     「你好像沒殺過人吧?」

    被人洞察心思實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赤熾只能接受,身邊這個男子不但比自己強大,閱歷知識也更豐富,就算想殺人滅口也沒實力。

     「大英雄也未必要殺人,我一人不殺,不也做了不少事情?」

     「那是因為殺屍人不算殺人。」

    赤熾臉色一紅,一時倒也想不出可辯的理由,同時也感慨魅幽羽心冷如冰,殺人之事早已麻木,因此才能侃侃而談。

     「其實,只要認為該殺就沒有必要猶豫,否則吃虧的永遠是你。」

     「咳咳,我們不是在談朝日城嗎?怎麼又扯上殺人了,言歸正傳、言歸正傳,不要扯那些沒用的。」赤熾裝傻充愣的本事又發揮出來,厚著臉皮硬把話題轉了回去,「你這傢伙既然說誰都不能信任,你乾脆把實情告訴青龍皇族算了,讓他們自己解決,到時萬眾一心豈不更好?」

    魅幽羽淡淡一笑,順著話題道:「你不明白人類,也不明白政治權謀,潛在的敵人一日不出現,青龍國就絕不會把注意力放在那未知的危險上。

    他們只會藉這些機會內鬥內耗,爭取更大的權勢。

     「龍館的事情你應該很清楚。大股屍人作亂,朝廷的文官竟然還想著如何削弱龍館的實力,這樣的情況會不斷發生,與其把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不如我們來幹這件大事。」

    赤熾沉默了。他這一生從未承擔過什麼重責,突然間把人類存亡的大事壓在他的肩頭,心潮如何能平靜。

     「雪暴事件後,東海之濱像是被清洗過了,屍人短期應該不會再出現……」說到此處,魅幽羽神色一黯,厚厚的冰雪不但扼殺了百萬屍人,還封堵了鬼界入口,若要砸去冰層不知要花費多少時日。

     「人界失去了外敵,內鬥會越來越激烈,你看著吧,不出數日一定會有大事發生。」

     「大事?」

    魅幽羽冷冷一笑,森然道:「不是鷹莊便是龍館,或者二者都將面臨一場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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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驚天雪暴      第八章變局
   
    赤熾身子猛地顫動,龍館受到朝廷壓制,遇上麻煩倒也在預料之中,不過,那些皇族子弟只要出任正職,想必不會有什麼個人安危的事情。鷹莊則讓他頗感意外,但細細想來又似乎有理。

     「俗話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鷹莊這次乾了件所有武門都想幹的大事,聲望固然日隆但懷有敵意的武門也會日漸增加。 」

     「他們不是一致以龍館為敵嗎?鷹莊出頭應該是好事。」

     「嘿嘿,你想得太簡單了,他們口中說要壓倒龍館,但真有這份心的恐怕不到百分之一,畢竟龍館都是皇家子弟,被他們壓著也不算沒有面子,但鷹莊是平頭百姓,身無寸功,原本只是定陽的一方土豪,連門派都算不上,不過是有些錢罷了。

     「那些武門與鷹莊相交,為的是拉攏更多勢力,而不是捧個強者站在自己頭上,一旦鷹莊得勢,他們恨鷹莊的心恐怕比恨龍館更強烈。」

    赤熾倒吸了口涼氣,沒想到武門間的脈絡如此復雜,更沒想到練武之人竟也如此奸險狡詐。

     「鷹莊有你那寶貝姊姊,或許能保住性命。」魅幽羽拿著長笛在赤熾肩上敲了敲。

     「真是……他媽的複雜,我什麼都不想管了,找地方喝酒吃肉就好,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別來找我!」

    赤熾突然大叫大嚷,十足像個任性的小孩。

    魅幽羽卻知道他在裝傻,不為所惑,眉頭一凝,沉聲道:「你既然捲了進來,就別想再脫身,鷹莊你可以不顧,龍館你也可以不管,但悠檸你能不顧?伐越和盛宣誠你也能不顧?

     「嘿嘿,你不能,你這傢伙雖然貪杯也好色,可是你比誰都重義氣,講情分,若他們有一絲閃失,就算讓你活劈人你只怕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這就是你││黃龍之子赤熾!」

    赤熾翻了個白眼,身子一矮在雪地呈大字型躺倒,喃喃道:「你這傢伙能不能少窺探人家的腦袋?哎呀呀,真可惡!」

    魅幽羽笑了,望向天邊的黑線,「我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也許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但朝日城的地位卻永遠也不會改變,因為這裡有通往鬼獄的通道,或許還會有鬼人或屍人從這裡出沒,站在人界的立場,這裡是必須控制的地方,你覺得讓龍館或鷹莊這些勢力控制,對人界會有好處嗎? 」

    赤熾從不貪權位,因此城池這類封地對他而言只是累贅,但魅幽羽的論點讓他看到了新的東西。

     「既然如此,你直接去找青龍朝廷要來就是。」

     「我何嘗不想?只是有許多因素阻礙,除非黃龍山替我擔保,如此一來倒不如黃龍山自己出面,效果和影響都會更好些。」

    聞言,赤熾突然謹慎起來。他並不愚笨,只是不喜歡多想這種事情,但此刻也不能不多做考慮。

    即便打著黃龍山的幌子把城要來,自己又不能幾十年守在這裡,一旦走開,這裡就是鬼人的天下,日後就算有天外異種殺來,這地方被劃成了禁地,誰也進不來,自己一個人除了送死什麼也做不了,黃龍山的威名就會從我手上徹底消失,這種吃虧交易,傻子才會答應!

    又如果,黃龍山替鬼人擔保,把城劃給了鬼界,他們做什麼事還是要黃龍山承擔,一樣吃力不討好。

    這兩個建議都對鬼人百利而無一弊,但黃龍山卻只能吃啞巴虧,自己才不干!

    不過,朝日城不能隨意放任,若是聽說這裡有秘道通往鬼界,大概也沒有哪個敢來守城或是居住,讓魅幽羽獨自去交涉並把城要來,無疑是最好的結果,但他似乎又有別的難處,到底什麼才是最好的選擇呢?

     「現在出手還來得及,再過些日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亡羊補牢。」

    赤熾見他說得沉重,心裡也如同壓了一座大山。鬼人之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但多少夾雜了一些私人利益在其中,只是與人界的興衰相比,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不知道,至少暫時我還想不出來,除非那股潛在的敵人不堪一擊,你若是要賭,倒也無妨。」

    赤熾明知這是誘勸之辭,卻又不能置之不理。生性灑脫的他最好自由,要加上這樣的束縛實在有一百個不情願,沉吟了很久後依然不置可否。

    突然,一個倩影躍進赤熾的腦海,現在只有她才能幫助自己。

     「先看看情況吧,我現在孤家寡人,拿了朝日城也沒有任何意義。」

    魅幽羽彷彿早已料到他的反應,長笛往腰間一插,雙手揚了揚,身上黑袍隨風擺動,紅豔的牡丹花活了似的在空中擺舞,「我在靖安府舊地等你,想好了便來找我。」

     「靖安府啊!就算沒想好我也會去,想起玉笙香我又饞了。」

    對許多人來說,雪暴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然而從人界的角度看,不過是地方性的一場小小自然災害,別說朝廷不會在意,就連各首府的重鎮也默不關心,更何況整個雪暴中也沒死幾個人。

    歌舞依舊,錦瑟仍在,青龍國絕大部分的區域依然是一幅太平盛世、歌舞昇平的歡樂景象。

    赤熾清楚地看到這一切,然而,他的腦海卻浮現出另一個畫面││巨大的雪暴來臨之前,大雪收斂,天空一片晴朗,周圍一切都美得彷彿仙境。

    定陽鷹莊自從悠鷹活著回來之後,這片山莊的聲望便日漸高升,當然也夾雜著無數嫉妒的目光。

    留在莊內的賓客比之前少了一半。這些武門大都對鷹莊產生了戒心,因而把據點移回定陽甚至是更遠的靖安府,觀望局勢發展。

    忍謙之死使得鷹莊一片哀聲,莊內莊外都在為忍謙舉殯。由於這個原因離開的武門也不少,這一類相對親近鷹莊,大都選擇了定陽城為據點,準備就近聯繫。

    三月依舊是春的時節,期待中的溫暖和風挾帶著冰海的嚴寒而來,咆哮著掠過東海之濱,枝頭上只留下淒涼的掛冰。

    悠檸伸了個懶腰,迎著夕陽嫣然一笑,輕輕吸入雪後新鮮而又刺骨的空氣,裹在厚厚裘皮中的纖柔身軀打了個冷顫。

     「好美!」

    耳邊傳來充滿青春氣息的聲音,悠檸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揚首望去,赤熾橫坐在院牆上,左手撐著瓦片,右手輕輕撥弄著紅發,彷彿正坐在海灘邊吹著溫潤和暖的海風,悠然自得。

     「是啊,這裡的風景永遠都是最美的。」

     「景美人更美。」

     「油嘴滑舌。」悠檸回頭白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滲出笑意,但當目光掃到門口的白色布幡時,一切笑容都化去了。

    赤熾躍身而下,輕輕落在悠檸身後,雙手俐落地撥起秀發,而悠檸也緩緩閉上眼睛,享受從頭部傳來的舒適。

     「你怎麼來了?」

     「有些事想藉用姊姊的智慧。」

    悠檸撥了撥垂到面前的幾根青絲,咯咯笑道:「我哪有什麼智慧,不過你有什麼麻煩就說吧!」

    赤熾一邊溫柔地梳頭,一邊抬眼眺望東方,天邊的黑線就像是懸在心上的一把利刃,一看便禁不住冒出冷汗。

     「還記得,我上次在這裡說過的話嗎?」

     「你是說……黑線?」悠檸的目光也往東方移去。

     「嗯!」

    悠檸想起了那場雪暴,雖只是在邊緣張望,但那鋪天蓋地的雪塵依然印象深刻,莊內除了忍謙外還有三名武師也在雪中失蹤,想必是被活埋了。

     「好大的雪暴,要再來幾次,大概東海之濱就真的變成雪原了。」

     「姊姊,知道屍人為什麼會出現嗎?」

    悠檸搖了搖頭。

     「在朝日城的地面有很多裂縫,屍人就是從那裡爬上來的。」

     「地下?」

     「嗯,地下。地下有通道連接鬼界,那些屍人是從鬼界爬上來的。」

    悠檸雖然隱隱有些猜測,但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啊」的一聲驚叫起來,立即引起院外的注意。

     「小姐!」

     「我沒事,不必進來,我要靜一靜。」悠檸回眸嫣然一笑,臉色卻突然生出紅霞。趕走丫鬟,與一個青年男子獨處,這與幽會實在沒什麼區別。

    紅霞滿面,嬌羞無限,赤熾看得癡了,不知不覺與另兩張俏臉做了比較││織魚俏麗可人,活潑可愛;夜魈嫵媚性感,充滿誘惑力。

    而眼前這張俏臉卻越看越覺得喜愛,不單是容顏,還是容顏之下的腦袋以及溫柔性格……直到悠檸把臉移開,他才漸漸清醒。

     「也就是說,那裡有座鬼門?」

     「可以這麼說。」

     「看來那裡再也不能隨便去了,應該讓朝廷知道並劃為禁區才好,否則百姓誤闖入鬼界,引起兩界的爭鬥就不好了。」

    赤熾大為驚嘆,僅憑一句話,悠檸竟然想得如此深遠,看來智慧之神真的眷顧她,而且是深深地眷顧,只是用身軀的柔弱做為代價,多少有些缺陷,他肆無忌憚地伸手在悠檸嫩滑的臉上彈了一下。

    如此親暱的舉動只有情人之間才能做,悠檸吃了一驚,但很快就平復下來,甚至把頭枕到赤熾的身上,閉著眼睛享受這份寧靜與溫馨。

    頭髮被壓在肚子上,赤熾只得放棄梳頭,雙手捏著悠檸的太陽穴輕輕揉著,柔聲道:「依姊姊的想法,禁區就這麼空著可以嗎?」

     「自然要有軍隊看守,如果屍人不再出現,倒也不用太擔心。」

    赤熾心中一動,魅幽羽一直堅持讓朝日城脫離青龍,讓特定的人來管理它,然而如果沒有屍人也沒有鬼人,一座空城根本無法興風作浪,空著就空著,與國無礙,與民無擾,豈不是最好的選擇?

    即便有潛在敵人隨時可能進攻,但海面變成冰原與陸地結成一體,朝日城與內陸城池已沒有任何區別,不可能藉助海洋的力量協助防禦,那麼丟了一個朝日城對人界而言,根本無足輕重。

    想通了這一點,赤熾的心情頓時輕鬆了,現在只要把鬼門的消息傳到朝廷,自然就會有人行動,魅幽羽恐怕只能另想方法了。

    想到此處,他突然笑了。

    悠檸回眸凝望,充滿稚氣的笑容燦爛輝煌,比天邊的殘紅更加炫麗,目光漸漸凝固了,這個瀟灑不羈的青年男子竟然來自那神聖之山,原本親近的感覺突然變成充滿距離感的仰視,眼神中藏著一絲失落。

    赤熾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轉頭望向東方,天邊洋洋灑灑的白光彷彿細雪紛飛,喃喃念叨了一句:「也許又要下雪了……」

     「檸兒!」

    院外傳來悠鷹粗豪的聲音,悠檸應了一聲,秋波盈盈的眸子卻先瞥向赤熾,俏臉染上一層薄霞。

    悠鷹大踏步地走進,一雙銳利鷹眼很快便捕捉到女兒身後那紅色身影,微微一愣,臉色有些陰沉,卻不像先前那麼敵視,「赤公子總是來得悄無聲息,偌大的鷹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到底是來了?還是走了?」

    赤熾聽懂了話中的禪機,哈哈笑道:「既來又走,全看姊姊一念。」

     「檸兒,是你邀他來的?」

    悠檸惴惴不安地站起,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赤熾,神色頗為猶豫,只要一想到赤熾來自黃龍山,原本親近感多少有了些距離,那是一種自形慚愧而造成忐忑不安的心情。

    悠鷹凝視著赤熾,這個青年的外表著實不敢恭維,但膽識及武功倒是不錯,卻又來歷不明,心中頗為猶豫,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莊主不必叫什麼赤公子,不好聽,還是直接一個熾字簡單明了。」

    赤熾哈哈一笑,身子一彈便消失在院牆上,「我先走了。」

     「這個赤熾有時倒蠻有趣,檸兒,你說呢?」

     「我怎麼知道?」悠檸啐了一口,低頭看著結了薄冰的池面,父親若知他是黃龍一脈,不知道又會不會以貌取人呢?

    悠鷹也在思索,一夜間各武門在莊內進進出出,奉承者、阿諛者、敵視者、友好者……讓人眼花撩亂,誰好誰壞不易分辨。這赤熾為人古怪、做事荒唐,對女兒卻極好,而那些門派菁英不知有多少是真的喜歡檸兒?

    父女二人各懷心事,不知時間已悄悄地流逝了。

    上林城,這座直接承受大雪和屍人兩次沖擊的東海小城,此刻依然一片潔白,然而那不是雪,而是滿城白幡。城中的氣氛並不沉鬱,甚至還能看到不少笑容,但一進入軍營或是城守府,氣氛便截然不同。

    心事已了,赤熾心頭豁然開朗,帶著輕鬆的心情回到上林,剛進入城中便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心裡驟然一沉,因而立即趕往曹騎等人的住所,卻在街上遇到如命中剋星般存在的織魚。

    白裡透紅的小臉一如既往的美麗,腰間還是那兩把只能裝飾的短刀,綠色衣裙透著活潑,只是見到赤熾表情有些古怪,噘起一雙俏麗紅唇道:「你這大色狼又跑去哪欺負人了?快說!」

     「除了你,只要是美女我都想欺負!」赤熾笑著擠了擠眼睛。

     「嗯,本大小姐……」織魚說了半句突然明白過來言下之意,氣得小嘴一噘,狠狠瞪了赤熾一眼,心裡卻真怕他心血來潮「欺負」自己,「大色鬼、大色狼,見女人就想那事,不要臉。」

     「那事?那事是什麼事?說來聽聽?」

    織魚撇頭哼了一聲,不屑地道:「本大小姐玉潔冰清,不和你這麼粗俗的人計較,也絕不會上你的當,你快走,我不要見你。」

    赤熾知道她辭窮,笑了笑倒也沒有繼續戲弄,問道:「餵,那些傢伙沒事吧?」

     「伐大叔他們?好得很,都在家練功,誰像你這只叫春的貓到處亂竄。」織魚圍著赤熾轉了圈,伸長鼻子嗅了嗅,突然捂著鼻子叫道: 「你幾天沒洗澡了?身上好臭好臭。」

    赤熾不禁啞然失笑,自打那夜隨夜魈離去之後便一直奔波各處,別說洗澡,就連休息都沒時間,低頭聞了聞果然有強烈的汗味,不禁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織魚的腦袋。

     「小丫頭鼻子還挺靈的,來來來,陪哥哥泡溫泉去,天寒地凍,泡個暖泉一定很舒服。」

     「你……真是個大色狼,羞羞!」織魚羞紅臉啐了他一口便跑開了,身影消失前還特意朝他做了個鬼臉。

    遇上這一幕,赤熾的心情頓時輕鬆開朗多了,望著天空正想放聲大笑,一道藍色利芒突然從天而降,宛如流星直直地劈向前額。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身子朝下一伏,腳下順勢斜跨一大步,這才堪堪讓開了偷襲。

    赤熾怒目回身一看,卻見遙獵手持雙槍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眼中充滿了敵意,藍色的槍尖離面部不到三尺。

    赤熾隨即明白原因,不禁笑了起來,右手撥開槍尖迎了上去,「遙大少爺,好久不見啊,這份見面禮可不怎樣,還不如弄點好酒來。」

    遙獵臉色不善,怒哼一聲,輕蔑地叫道:「你果然是個色鬼,竟然想讓魚兒妹妹陪你泡溫泉,真是可惡之極!」

     「泡溫泉有什麼,又不是沒睡過,大被同眠滋味不錯,嘿嘿!」

    遙獵勃然大怒,臉色一片漲紅,雙槍輕輕一顫便要突刺,就在此時,他突然笑了,不屑地撇撇嘴道:「本大少爺怎麼會上你的當,魚兒妹妹分明還是處子之身,你騙鬼去吧!想激怒本大少爺,休想!」

    赤熾走到他身邊,用手肘蹭了蹭他的手臂,嘻嘻笑道:「大情聖,幾天不見怎麼就成了魚兒妹妹,真想不到大少爺的手段還挺高明,光看就能看出是處子,是不是在花叢中打滾慣了?」

    遙獵頗有些洋洋得意,傲然道:「本大少爺風流倜儻,武藝卓絕,自然輕易博得美人青睞,哪像你這隻紅毛猴子,一副色鬼投胎的模樣,美人又怎麼可能瞧你一眼?」

     「是嗎?那我去和小魚兒說說你的那堆相好,估計她會挺有興趣。」

     「你敢?魚兒妹妹這麼冰清玉潔的美人兒,本大少爺只喜歡她一個,心無二志。」

    赤熾擠擠眼睛,調笑道:「真的那麼好?我怎麼一點興趣也沒有,就算送到我床上,我也當塊破石頭扔了。」

     「哼,你再敢褻瀆我的魚兒妹妹,小心我的雙槍不長眼。」遙獵雙手一抖,兩槍挺住赤熾胸口,一臉憤然。

     「得了吧,你魚兒妹妹走了半天,再不追就真丟了,萬一碰到哪個色狼,又被搶到哪個男人床上,到時候……嘿嘿!」

    遙獵突然一愣,大叫一聲如飛鳥投林般消失在長街上。

    戲弄了二人,赤熾心滿意足地走向曹騎原來的住所,但走到巷口時卻已發現門口掛著一片白幡,知道仍在舉喪,心中一緊,連忙收斂笑容。

    門口的士兵都認識他,沒等他走進已經把人請了出來。

     「老弟!」

    伐越、盛宣誠和曹騎同時出門,見赤熾毫髮無傷平安歸來,心中都分外高興,倒把心中的傷感沖淡了許多。

    赤熾也是識趣,站在門口卻不進院,拉著三人含笑道:「累了幾天快饞死我了,你們出來正好,走走,陪我去喝兩杯。」

     「這……」

    赤熾推著他們往街上走,邊走邊道:「事情都結束了,傷感無益,喝兩杯解解愁思,然後再乾大事。」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不禁莞爾,一直在為曹騎的狀態擔心,沒想到赤熾一回來,什麼事都解決了。

    上林城中逃了大半百姓,許多食宿酒店都關了門,然而城中武士極多,因此只要開門做生意的店無不人滿為患,在街尾就能聽到酒客的喧嘩聲。

     「嘿,好熱鬧啊!」

    但伐越和盛宣誠卻苦笑連連,這些開門的酒店大都是被武士強行踢開後據為己有,只不過城外連逢大事,沒有人來處置他們。

    曹騎如今聲望極隆,兩番殺向朝日城,又拒敵於城外,使得屍人無法攻城,即便對軍方沒有好感的武士對他也是極為尊敬。因此剛到街尾,武士們就發現了他,許多人都主動讓桌,倒是伐越和盛宣誠受了不少白眼。

    赤熾大為詫異,坐下之後便問道:「怎麼都這種眼神?你們兩個是不是乾了什麼壞事?」

     「唉,為了配合龍館行動,曹將軍帶軍出擊,還沒到朝日城便遇上雪暴,結果三百輕騎死了二百多,這些野武士本來就看龍館不順眼,現在都把矛頭指向我們。」

    伐越早已習慣了,面對異樣目光反倒極為平靜,而盛宣誠相對年輕,眼中還有些憤憤之色。

    曹騎聽到三百輕騎,神色又是一黯。

     「喝酒喝酒,痛快就好,何必想那麼多?天知道明天我們幾個還能不能坐在一起喝酒,不喝個痛快對不起這杯美酒。」

    赤熾抱著酒壇直接塞到曹騎的懷裡,自己拿起另一壇,拍開封蓋後就往嘴裡倒去,如此豪情連周圍的武士也都拍掌歡呼,那時上林一戰,赤熾已經展現出強大的實力,名聲並不在伐越等人之下。

    席間,伐越等人都問起了經歷,赤熾簡單地說了一遍,至於魅幽羽之事則隻字不提,他知道現在絕不能提起鬼人,否則會引起更大的混亂。

     「現在朝日城空空蕩盪,卻沒有一個人敢再去了,要不你們去一趟,或許能弄場大功。」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龍館的情況已經傳到耳中,藏月已經領著其他幾名龍館武士趕回平谷,此番失利龍館只得後撤休養,這朝日之功只能留給旁人了。

     「曹老哥,你呢?不想佔了此功?」

     「既然是空城,又何來功勞?」曹騎猛灌了幾口,一臉苦笑。

    赤熾神色一正,拍著他肩頭道:「正是空城才要去,聽說還有士兵的遺體尚在城外,你若不去,豈不是讓他們暴露於荒野之中?若不佔了這天大的功勞,那些死去的士兵豈不是白丟性命,他們可都是為你而去啊!」

    曹騎的心結豁然開朗,騰的站起,點頭道:「這話不錯,就算為了死去的兄弟,朝日城也非奪回不可,日後請功之時當為他們多爭些賞賜,安撫他們的家屬,也好讓他們死得瞑目。」

     「沒錯沒錯,為了他們的家屬,你也該搶了這天大的功勞。」

     「你們先喝,我立即帶兵出發。」曹騎抱了抱拳,飛奔而去。

    赤熾哈哈大笑,心情大爽,酒也覺得香醇可口多了。

     「不會再來一場雪暴吧?」

     「曹老大又不是傻子,衝入城中把軍旗一插,再弄點戰鼓什麼的擺設,到時候人人都看到一片「曹」字大旗,誰還在乎裡面有沒有人,反正五大軍營只有俺們的曹老大敢去朝日,這足以證明勇氣。 」

     「這小鬼頭,真是精明啊!」

    伐越和盛宣誠笑著對視一眼,心情也都舒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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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驚天雪暴     第九章封莊
   
    曹騎帶齊了麾下士兵踏雪殺到朝日城帶來的旌旗插滿了城頭,為防大風大雪,還特意用雪堆到旗面之下,避免旗桿折斷。待佈置好一切,大軍帶著挖掘到的屍體,浩浩蕩盪地殺回西北大營。

    軍報立即被人送往鎮東督帥府,如此重大的戰果自然博得軍方的一致好評,做為上司的鎮東督帥自然格外興奮,不但立即把保薦曹騎功績的奏摺送往都城,還把曹騎叫到督帥府大大誇獎了一番,賞賜自然不在話下。

    軍方攻占朝日的消息像洪水一樣朝四面八方湧去,一切似乎正向好的一面發展,朝日城外再也看不到屍人的蹤影,而屍人消失的消息隨即傳到各處,平民們長長地舒了口氣,都在期盼穩定的日子再度來臨。

    然而野武士們卻大為失望,如今朝日城這個名利大獵場有了主人,心裡頗有些憤憤不平,但屍人未除,他們依然懷有希望,而且東海之濱聚集了龐大的武門勢力,正是各地武門交流的大好機會,因此趕路的野武士勢力並沒有折返。

    另一方面,雪暴前夜,悠鷹用他的狂氣與豪氣帶著野武士殺入朝日城,這份功績也傳遍四方,因此定陽也隨後成為整個青龍的焦點。

    然而,正當人們從雪暴的陰影中平復下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卻也從這里傳出。

     「什麼!鷹莊被封了?」

     「噹啷!」酒杯狠狠撞在地上裂成無數碎片,帶著濃烈的酒香彈射四方,嘗酒的赤熾竟然無視地上的美酒,滿目驚愕地跳起來,「誰封的?為什麼會被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連串咆哮聲嚇呆了周圍的人,而伐越和曹騎幾人從未見過他這般表情,彷彿遇上了殺父大仇似的。

     「老弟,冷靜一下!」伐越把他按回了座位。

    赤熾坐立不安,心裡牽掛著那動人倩影,屁股一沾椅子又搶著問道:「快說快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最先得到消息的曹騎卻一臉惘然,吶吶地道:「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只是說查到鷹莊私自開礦的證據,所以要封莊搜查。你們應該知道,開礦必須有戶部的批文,私自開礦如同叛逆,是誅三族的大罪,如今莊子已經被大軍封鎖,具體消息只能慢慢打聽。」

    赤熾哼了一聲,心道:「果然不出魅幽羽那傢伙的預料,剛剛平靜三天就出事了,鷹莊一鳴驚人惹來旁人眼紅,此番大概是受了小子的暗算,姊姊不知道如何了,她負責莊務,又是莊內大小姐,若真是按律治罪,恐怕很難逃過一劫。」

    想到那個倩影將要受到牢獄之苦,更可能受誅族之險,他心里便如刀割一般。

     「莊內的人呢?我記得那里人頭湧動,好多武門都派人去了。」

     「不知道,該放的放,該關的大概也都關押起來了,私自開礦實在是大罪,若是按律治罪,恐怕鷹莊就要從此消失了,老弟若是有什麼瓜葛還是斷了為妙,免得又牽扯進去。」

    赤熾本不在乎鷹莊存亡與否,但悠檸不能不救,消息不全,無法判斷情勢,倉促間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不由急得滿頭大汗,在屋內來回踱步。

    遙獵撇撇嘴,刺探道:「你這小色鬼何時與鷹莊如此友好,竟急成這樣,不是鷹莊莊主送了你幾個美人吧?」

    織魚噘起俏嘴附和道:「一定是這樣,這個色鬼盯上哪個漂亮姑娘,聽著要被砍頭心裡急了。」

    赤熾不怒反笑,走到織魚麵前嘻嘻一笑,一本正經地道:「是啊,本大爺看上你了,晚上記得到我房裡。」

     「哼!」

    伐越插嘴勸道:「老弟,別說笑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赤熾聳肩道:「我就是看上人家的大小姐了,不然小魚兒怎會吃醋?」

     「鬼才吃你的醋,下下下輩子你也別想!」織魚做了七八個鬼臉,但臉上的紅暈卻越來越深。

    眾人不禁莞爾,氣氛倒也平靜了些。

    赤熾知道此事急不得,只能按捺下心中焦慮。

    沉吟了一陣,伐越深沉地道:「這的確有些蹊蹺,鷹莊如今聲望日高,依附的勢力越來越多,幾乎可以說是東海武門的領袖,勢力正往整個青龍國發展,現在敢動它,沒有實力絕對不行,而且事情又牽扯上官府,倒有些像官方和某勢力勾結的結果。」

     「不會是龍館吧?」

     「這個……」伐越和盛宣誠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

    赤熾暗自猜度,現在希望打壓鷹莊的無非有二,一是被搶了風頭的龍館,不過以龍館的實力,大可不必用到官場壓制這樣的手段,只是藤忍為人陰狠毒辣,難保不會出奇招。第二個便是嫉妒鷹莊勢力大增的武門,因此暗下黑手,趁鷹莊立足未穩之時突出奇招。

     「現在動鷹莊,好像誰都沒什麼好處,不懂,實在不懂。」連閱歷豐富、在東海長期工作的伐越都拼命搖頭,而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不行,我要走一趟鷹莊看看情況。」赤熾踏步就要往外走。

     「老弟且慢!」

    赤熾回頭望向喚住自己的伐越。伐越走上前,拉著他的手臂勸道:「切勿太急,現在趕去也不可能立時解決問題,既然是官府出面,多少要走些程序,而且事關私自開礦,必須由戶部來審理,既然有罪,也要由戶部交給刑部判定罪責,因此眼下暫時不會有什麼變故。」

    赤熾對官府運作的過程不了解,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也就相信了。

     「不過,我實在坐不住了。」

    伐越知道留下來等消息的確有些難為了他,沉吟片刻後道:「若你擔心,我們可以走一趟靖安府,那里人多口雜,或許有些消息也說不定。」

     「靖安府」三個字提醒了赤熾,魅幽羽便在靖安府中,這件事或許問他會比較清楚,同時也可以品嚐一下玉笙香。

     「好好好,眼下上林太平無事,不如一起去靖安府喝酒如何?」

    伐越和盛宣誠都欣然點頭。

     「小魚兒,你呢?」

    織魚好動好玩,心裡早想去了,只是不肯吃虧,撇嘴道:「哼,要去也不跟你這大色狼一起去。」

     「就是就是,魚兒妹妹還是我來陪吧。」

     「你也一樣,不要老跟著我!」織魚無視遙獵傷心欲絕的眼神。

    赤熾心情不爽,見了這一幕也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遙獵一連瞪了他十次,幾乎要用眼神把他給碎屍了。

     「是嗎?那就算了,原本我約了你的羽哥哥……」

    織魚眼中精光大放,像兔子一樣蹦到赤熾面前,哀求道:「好哥哥,帶我去吧。」

    遙獵氣得臉色窘紅,抄起雙槍就想走,卻被盛宣誠笑著按回去。

    赤熾連肚子都笑翻了,只是表情還在撐著,笑嘻嘻地點頭,眼睛瞥向遙獵,擠眉弄眼地挑釁道:「大少爺要不要一起呢?」

    這位大少爺倒也氣度非凡,聽了不但不吃醋,反而笑道:「好啊,我也去喝兩杯。」

    眾人見狀無不心道:「這大少爺倒是有些氣度,不知道是在花叢中見識多了,還是一時好奇才追求小魚兒。」

     「我就不去了,軍務雖然不重,但東海督帥不日便要領軍前往朝日城,我必須留下來做準備。」曹騎搖了搖頭。

    鷹莊事件的影響之大,遠超過一般人的想像。畢竟鷹莊率領野武士攻入了朝日城,在城上盤桓一夜,若不是雪暴侵襲早已大功告成,雖未竟全功,卻已是野武士集團少有的壯舉,官方說封就封,難免讓人諸多猜想,而東海之地聚集武士,是非也就多了。

    靖安府是許多門派的臨時駐地,各處客棧酒舍茶館都有武門代表坐鎮。

    鷹莊被封的消息一出,整座城都為之震動,即便是深夜時分也常有武士來往穿梭,甚至有傳言說,官府考慮藉這次機會全面控制在野武門,氣氛一時極度緊張,無論武門大小,無不戰戰兢兢唯恐見不到翌日天明。

    赤熾一進城,便感覺到截然不同的氣氛,剛出城門,兩側便傳來刀劍般銳利的目光,彷彿整個人都被看穿了,眉頭不禁一皺,轉眼左右掃望。

    但城門邊上不是乞丐便是混混,然而雖然故意隱藏,但偶爾浮現出凌厲的眼神卻出賣了他們,這些人分明就是各路探子聚集於此。

    他嗅了嗅空氣,彷彿聞到一股濃烈的火藥味,忽然一笑,撇頭對神色凝重的伐越笑道:「人還真不少,看來這裡有熱鬧看了。」

    一語雙關,伐越聽懂了,卻只能以苦笑回應。他在這東海之任職多年,對靖安府可以說是瞭如指掌,卻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城邊這許多探子他都認識,有些是他的暗線,還有些暗中交過手,沒想到都同時出現了。

    而遙獵卻還是一副大少爺的架子,若不是背上那對雙槍顯眼,大概以為是哪家的闊少爺出遊。

    織魚最是積極,一進城便扯著赤熾的衣服,焦急地問魅幽羽的下落。

    赤熾雖然常常喜歡戲弄她,卻也喜歡她活潑的性格,想到魅幽羽對她的做法,不禁心懷同情,也知道魅幽羽此人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喜歡這樣一個小丫頭,何況織魚不習武功,連助手都做不成。

     「去老地方看看吧,也許在那。」

     「大色狼萬歲!」織魚一聲歡呼,撒步就往人群裡鑽,弄得遙獵手忙腳亂,急沖幾步才跟了上去。

     「萬歲就萬歲,什麼大色狼,不倫不類!」赤熾晃著腦袋嘟囔一陣,忽見盛宣誠和伐越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頭的煩惱似乎也消失了。

    自從各地的在野武門勢力群起東來,月華酒舍便是探子、細作、眼線、殺手等人頻繁出現的地方,也是各家武門領袖最喜歡的酒館之一,日夜客人不絕,竟連打烊的時候都沒有,因此臨時改城通宵營業。

    由於武士多了,娼妓等也隨之而來,月華酒舍周圍的街道隨處可見鶯鶯燕燕,弄得原本高雅的酒舍烏煙瘴氣,但老闆不敢惹武士,只能暗自苦笑。

    看到那把巨劍,掌櫃不用出門也知道那個紅發青年到了,正想相迎,可沒等他出面,酒舍內外已經傳來喧鬧的吵雜聲。

    伐越和盛宣誠都很無奈,與這樣的人物在一起,總不免成為焦點。

    赤熾看了客滿的酒舍,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都滿了……」

    伐越正想說換一家,卻見赤熾突然扯開嗓子嚷了一句,「魅殿主,我來喝酒了!」聲音嘹亮高亢,宛若龍吟虎嘯,整條街都聽得清清楚楚,幾乎所有人都呆住了。

    此時,二樓角落處伸出一張清秀絕美的容顏,一時竟看不出男女,只覺得美得不可方物。

    赤熾嘿嘿一笑,朝伐越和盛宣誠招了招手,隨手把冷巨往魅幽羽處一拋,看都不看一眼便大搖大擺地走進酒舍。冷巨在空中緩慢地劃出一道弦線後,穩穩落在魅幽羽的手上。

    他隨手一橫,冷鉅的柄部便嵌入欄桿之中,劍長懸在外部,許多人都嚇得連忙散開。

    赤熾搶步沖向二樓,剛走過樓梯轉角,忽然感覺到一股森冷的殺氣撲面而來,心中大驚,不由自主朝左側一閃,背部貼上了欄桿,卻見一道寒光從眼前穿過,離胸口不到三寸,若不是躲得快,肯定被刺穿胸口。

    刺客?他隨手一撥,柔軟的長劍顫了顫竟脫手而飛,直接釘在轉角處的木板上。伐越正往上走,被頭上滑過的寒光嚇了一大跳。

    赤熾也吃了一驚。當他抬眼惡狠狠地望向殺手,卻發現樓梯上竟站著一個錦袍玉衣的俊美少年,長得眉清目秀,臉色紅潤,年紀大約十四五歲,全身都透著少年人的稚氣,只是眼中有些戾氣,從腰間空懸的劍鞘可以確認,剛才那一劍正是他所出,心中更是驚訝。

    這時,赤熾身後的伐越和盛宣誠也都走了上來。他們看到長劍和少年後,不禁面面相覷,實在想不出赤熾與這少年有什麼恩怨。

    少年一擊不中,忽然噘起嘴,眼中盡是不滿,彷彿赤熾就應該讓他狠狠刺上一劍。

     「雲浩,回來再吃口飯!」

    少年回身朝後方雅間做了個鬼臉,噘著嘴叫道:「爺爺,你的清波一劍連人都刺不到,一點用都沒有,我不要再練了!」

     「清波一劍!」伐越和盛宣誠同聲輕呼,臉上都有驚色。

    赤熾哪管清波一劍還是黃波一劍,反正被人刺了一劍不爽,再聽少年的長輩之言更是憤怒。自己平白無故被刺,少年不知深淺也就罷了,長輩竟也如此冷漠,只叫少年回去再吃一口飯,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他越想越氣,閃身從少年身邊經過時,不經意拍了拍少年的背部,就像蜻蜓點水一般,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向角落。

    伐越和盛宣誠看得真切,臉色刷的白了。赤熾果然膽大包天,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給面子,何況平白無故被人刺了一劍,報復只怕不輕,這一手恐怕要讓這少年受不少苦了,為免被牽涉,急步追了上去。

     「你乾了什麼?」

    赤熾眨了眨眼,嘻嘻一笑,卻不肯言明,只是一直往角落最末的雅座走去,眼裡已經出現了三個熟悉的身影和一個陌生女子。

    紅色長裙曳地,上面用彩線繡滿金雀,與赤熾的紅衣同樣艷麗,白色的鵝蛋臉上一雙蛾眉淡掃,雙頰微陷,塗了不少胭脂,透著不一樣的紅;

    頭髮微亂,微微捲曲的黑色秀發半披側身,眉宇間風情無限,一看就知道閱歷豐富,大約二十五,與織魚相比完全是另一種成熟風韻之美。

    這傢伙騙女人的手段倒是高明,才幾天又搭上不知哪來的風流,織魚這小丫頭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樣子了!哈哈,好玩、好玩。

    赤熾心裡雖這麼想,但理智告訴他,魅幽羽把時間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這個女人一定有利用價值,否則魅幽羽不會知道自己要來後還把她留下。

    就在赤熾慢慢接近魅幽羽的時候,後方砰的一聲,隨即傳來一陣驚呼,緊接著,便是一群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及更多驚呼聲。

     「小少爺、小少爺!」

     「火!著火了,快來救火!」

     「雲浩,快救火啊!」

     「快來人啊!」

    一陣驚慌的叫聲響徹酒舍,伐越和盛宣誠回頭望了一眼,都嚇了一大跳,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少年此時被大火籠罩,火焰從地面直燒到天花板,強烈的火舌到處亂竄,就像一道火簾罩住了整個樓梯口,而巨大的火幕阻擋人們的救人路徑,除非搶入火中,否則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化成灰燼。

    伐越看得心驚肉跳,雖然猜到赤熾不會痛下殺手,但神經還是不受控制,「熾……熾老弟,這會不會太狠了點?畢竟只是個小孩。」

    赤熾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聳聳肩嘻笑道:「急什麼,看下去會比較好玩,我們過去坐。」

    兩人不明就裡,卻也只好跟著赤熾走到末座。

    座位上,織魚的俏嘴幾乎噘到鼻子了,臉色灰沉,原本俏麗可愛的一雙大眼,此時完全被敵意與恨意佔據,恨恨看著依偎在魅幽羽懷中的美人,誰都知道她在吃醋。

    遙獵似乎很高興魅幽羽有了新歡,笑得頗為燦爛,掃了著火的樓梯一眼,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朝赤熾眨眨眼,豎著大拇指,小聲道:「這招不錯!嘿嘿,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順眼了,什麼狗屁清波山莊,放任小孩在酒舍中揮劍傷人,已經傷了好幾個。」

    赤熾眨了眨眼,目光不經意瞟過紅衣豔女的臉,正巧遇上一雙綠寶石般的眸子,心頭不禁一動,含笑道:「我說羽大人,從哪弄來這麼漂亮的姊姊,這衣服倒是與我滿合襯的,不如借我玩玩?」

     「給你!」魅幽羽輕輕一推,紅衣豔女便如一團輕雪飄到赤熾懷中。

    赤熾藉著一撞之力在最近的一張空椅上坐下,而紅衣豔女竟然不驚,笑嘻嘻地軟倒在他的懷中,還給了他妖媚一笑。

    美人在懷,柔軟的嬌軀幾乎感覺不到骨頭,照理說應該興奮才是,可赤熾卻有一種冷汗在流的感覺,魅幽羽這種人以利益為上,送出手的東西都藏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哥哥,奴家美不?」紅衣美人把臉貼上赤熾的胸口,纖纖玉指伸入衣服內輕輕撫摸,口中低聲輕吟竟彷彿交合之聲,弄得織魚滿面羞紅,連忙挪開椅子避得遠遠的,連盛宣誠也為之側目,見多識廣的伐越則安之若命。

    遙獵出身名門,又是出名的花花大少,自然不會在意這種場面,撫掌大笑,讚道:「羽大人真是豪爽,就這麼把自己的女人送出手。」

     「女人哪比兄弟!」魅幽羽微微一笑,眼角瞟了織魚一眼,漫不經心地道:「無所謂,反正不是第一次,上次也把這小丫頭送到他床上,可惜那小子不喜歡青澀處子,這次的女人是天生尤物,媚到骨子裡去了。」

    遙獵愣了愣,勃然大怒,臉上盡是黑色,但碰到織魚那雙眼睛時,又如洩氣的球一樣軟了。

    赤熾暗中嘆了口氣,魅幽羽總算說了實話,雖然對織魚有些殘忍,不過經此一事後,織魚大概不會再輕易相信男人了。這個丫頭也算沉魚落雁之容,若是換成別的男人,只怕已經……

    織魚呆了一呆,臉色刷的白了,晶瑩淚花在眼眶中轉了幾圈,竟然硬是忍住沒落下來,但身軀還是不聽使喚,不停地顫動,「你……你……」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今日才明白織魚突然出現的原因,對少女的處境非常同情,同時也對赤熾刮目相看。

     「餵!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可不是柳下惠,要是小魚兒再豐滿些,我還是可以……」

    赤熾正想調笑兩句打破尷尬氣氛,織魚卻忽然拔出腰間雙刀就往心口插,他嚇得臉色煞白,左手一撥紅衣女子,右手急忙伸手去截。

    而另一邊,遙獵的手也伸出了。一上一下,準確地把雙刀截下,刀尖卻已刺入肌膚,滲出兩道血痕,嚇得兩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哇!」織魚突然扔下雙刀,捂著臉蛋放聲大哭。

    魅幽羽面無表情地看著紅衣豔女,彷彿眼前一切都與他無關,涼薄之情莫過於此。

    赤熾雖知道
    曹騎帶齊了麾下士兵踏雪殺到朝日城,帶來的旌旗插滿了城頭,為防大風大雪,還特意用雪堆到旗面之下,避免旗桿折斷。待佈置好一切,大軍帶著挖掘到的屍體,浩浩蕩盪地殺回西北大營。

    軍報立即被人送往鎮東督帥府,如此重大的戰果自然博得軍方的一致好評,做為上司的鎮東督帥自然格外興奮,不但立即把保薦曹騎功績的奏摺送往都城,還把曹騎叫到督帥府大大誇獎了一番,賞賜自然不在話下。

    軍方攻占朝日的消息像洪水一樣朝四面八方湧去,一切似乎正向好的一面發展,朝日城外再也看不到屍人的蹤影,而屍人消失的消息隨即傳到各處,平民們長長地舒了口氣,都在期盼穩定的日子再度來臨。

    然而野武士們卻大為失望,如今朝日城這個名利大獵場有了主人,心裡頗有些憤憤不平,但屍人未除,他們依然懷有希望,而且東海之濱聚集了龐大的武門勢力,正是各地武門交流的大好機會,因此趕路的野武士勢力並沒有折返。

    另一方面,雪暴前夜,悠鷹用他的狂氣與豪氣帶著野武士殺入朝日城,這份功績也傳遍四方,因此定陽也隨後成為整個青龍的焦點。

    然而,正當人們從雪暴的陰影中平復下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卻也從這里傳出。

     「什麼!鷹莊被封了?」

     「噹啷!」酒杯狠狠撞在地上裂成無數碎片,帶著濃烈的酒香彈射四方,嘗酒的赤熾竟然無視地上的美酒,滿目驚愕地跳起來,「誰封的?為什麼會被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連串咆哮聲嚇呆了周圍的人,而伐越和曹騎幾人從未見過他這般表情,彷彿遇上了殺父大仇似的。

     「老弟,冷靜一下!」伐越把他按回了座位。

    赤熾坐立不安,心裡牽掛著那動人倩影,屁股一沾椅子又搶著問道:「快說快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最先得到消息的曹騎卻一臉惘然,吶吶地道:「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只是說查到鷹莊私自開礦的證據,所以要封莊搜查。你們應該知道,開礦必須有戶部的批文,私自開礦如同叛逆,是誅三族的大罪,如今莊子已經被大軍封鎖,具體消息只能慢慢打聽。」

    赤熾哼了一聲,心道:「果然不出魅幽羽那傢伙的預料,剛剛平靜三天就出事了,鷹莊一鳴驚人惹來旁人眼紅,此番大概是受了小子的暗算,姊姊不知道如何了,她負責莊務,又是莊內大小姐,若真是按律治罪,恐怕很難逃過一劫。」

    想到那個倩影將要受到牢獄之苦,更可能受誅族之險,他心里便如刀割一般。

     「莊內的人呢?我記得那里人頭湧動,好多武門都派人去了。」

     「不知道,該放的放,該關的大概也都關押起來了,私自開礦實在是大罪,若是按律治罪,恐怕鷹莊就要從此消失了,老弟若是有什麼瓜葛還是斷了為妙,免得又牽扯進去。」

    赤熾本不在乎鷹莊存亡與否,但悠檸不能不救,消息不全,無法判斷情勢,倉促間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不由急得滿頭大汗,在屋內來回踱步。

    遙獵撇撇嘴,刺探道:「你這小色鬼何時與鷹莊如此友好,竟急成這樣,不是鷹莊莊主送了你幾個美人吧?」

    織魚噘起俏嘴附和道:「一定是這樣,這個色鬼盯上哪個漂亮姑娘,聽著要被砍頭心裡急了。」

    赤熾不怒反笑,走到織魚麵前嘻嘻一笑,一本正經地道:「是啊,本大爺看上你了,晚上記得到我房裡。」

     「哼!」

    伐越插嘴勸道:「老弟,別說笑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赤熾聳肩道:「我就是看上人家的大小姐了,不然小魚兒怎會吃醋?」

     「鬼才吃你的醋,下下下輩子你也別想!」織魚做了七八個鬼臉,但臉上的紅暈卻越來越深。

    眾人不禁莞爾,氣氛倒也平靜了些。

    赤熾知道此事急不得,只能按捺下心中焦慮。

    沉吟了一陣,伐越深沉地道:「這的確有些蹊蹺,鷹莊如今聲望日高,依附的勢力越來越多,幾乎可以說是東海武門的領袖,勢力正往整個青龍國發展,現在敢動它,沒有實力絕對不行,而且事情又牽扯上官府,倒有些像官方和某勢力勾結的結果。」

     「不會是龍館吧?」

     「這個……」伐越和盛宣誠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

    赤熾暗自猜度,現在希望打壓鷹莊的無非有二,一是被搶了風頭的龍館,不過以龍館的實力,大可不必用到官場壓制這樣的手段,只是藤忍為人陰狠毒辣,難保不會出奇招。第二個便是嫉妒鷹莊勢力大增的武門,因此暗下黑手,趁鷹莊立足未穩之時突出奇招。

     「現在動鷹莊,好像誰都沒什麼好處,不懂,實在不懂。」連閱歷豐富、在東海長期工作的伐越都拼命搖頭,而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不行,我要走一趟鷹莊看看情況。」赤熾踏步就要往外走。

     「老弟且慢!」

    赤熾回頭望向喚住自己的伐越。伐越走上前,拉著他的手臂勸道:「切勿太急,現在趕去也不可能立時解決問題,既然是官府出面,多少要走些程序,而且事關私自開礦,必須由戶部來審理,既然有罪,也要由戶部交給刑部判定罪責,因此眼下暫時不會有什麼變故。」

    赤熾對官府運作的過程不了解,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也就相信了。

     「不過,我實在坐不住了。」

    伐越知道留下來等消息的確有些難為了他,沉吟片刻後道:「若你擔心,我們可以走一趟靖安府,那里人多口雜,或許有些消息也說不定。」

     「靖安府」三個字提醒了赤熾,魅幽羽便在靖安府中,這件事或許問他會比較清楚,同時也可以品嚐一下玉笙香。

     「好好好,眼下上林太平無事,不如一起去靖安府喝酒如何?」

    伐越和盛宣誠都欣然點頭。

     「小魚兒,你呢?」

    織魚好動好玩,心裡早想去了,只是不肯吃虧,撇嘴道:「哼,要去也不跟你這大色狼一起去。」

     「就是就是,魚兒妹妹還是我來陪吧。」

     「你也一樣,不要老跟著我!」織魚無視遙獵傷心欲絕的眼神。

    赤熾心情不爽,見了這一幕也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遙獵一連瞪了他十次,幾乎要用眼神把他給碎屍了。

     「是嗎?那就算了,原本我約了你的羽哥哥……」

    織魚眼中精光大放,像兔子一樣蹦到赤熾面前,哀求道:「好哥哥,帶我去吧。」

    遙獵氣得臉色窘紅,抄起雙槍就想走,卻被盛宣誠笑著按回去。

    赤熾連肚子都笑翻了,只是表情還在撐著,笑嘻嘻地點頭,眼睛瞥向遙獵,擠眉弄眼地挑釁道:「大少爺要不要一起呢?」

    這位大少爺倒也氣度非凡,聽了不但不吃醋,反而笑道:「好啊,我也去喝兩杯。」

    眾人見狀無不心道:「這大少爺倒是有些氣度,不知道是在花叢中見識多了,還是一時好奇才追求小魚兒。」

     「我就不去了,軍務雖然不重,但東海督帥不日便要領軍前往朝日城,我必須留下來做準備。」曹騎搖了搖頭。

    鷹莊事件的影響之大,遠超過一般人的想像。畢竟鷹莊率領野武士攻入了朝日城,在城上盤桓一夜,若不是雪暴侵襲早已大功告成,雖未竟全功,卻已是野武士集團少有的壯舉,官方說封就封,難免讓人諸多猜想,而東海之地聚集武士,是非也就多了。

    靖安府是許多門派的臨時駐地,各處客棧酒舍茶館都有武門代表坐鎮。

    鷹莊被封的消息一出,整座城都為之震動,即便是深夜時分也常有武士來往穿梭,甚至有傳言說,官府考慮藉這次機會全面控制在野武門,氣氛一時極度緊張,無論武門大小,無不戰戰兢兢唯恐見不到翌日天明。

    赤熾一進城,便感覺到截然不同的氣氛,剛出城門,兩側便傳來刀劍般銳利的目光,彷彿整個人都被看穿了,眉頭不禁一皺,轉眼左右掃望。

    但城門邊上不是乞丐便是混混,然而雖然故意隱藏,但偶爾浮現出凌厲的眼神卻出賣了他們,這些人分明就是各路探子聚集於此。

    他嗅了嗅空氣,彷彿聞到一股濃烈的火藥味,忽然一笑,撇頭對神色凝重的伐越笑道:「人還真不少,看來這裡有熱鬧看了。」

    一語雙關,伐越聽懂了,卻只能以苦笑回應。他在這東海之任職多年,對靖安府可以說是瞭如指掌,卻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城邊這許多探子他都認識,有些是他的暗線,還有些暗中交過手,沒想到都同時出現了。

    而遙獵卻還是一副大少爺的架子,若不是背上那對雙槍顯眼,大概以為是哪家的闊少爺出遊。

    織魚最是積極,一進城便扯著赤熾的衣服,焦急地問魅幽羽的下落。

    赤熾雖然常常喜歡戲弄她,卻也喜歡她活潑的性格,想到魅幽羽對她的做法,不禁心懷同情,也知道魅幽羽此人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喜歡這樣一個小丫頭,何況織魚不習武功,連助手都做不成。

     「去老地方看看吧,也許在那。」

     「大色狼萬歲!」織魚一聲歡呼,撒步就往人群裡鑽,弄得遙獵手忙腳亂,急沖幾步才跟了上去。

     「萬歲就萬歲,什麼大色狼,不倫不類!」赤熾晃著腦袋嘟囔一陣,忽見盛宣誠和伐越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頭的煩惱似乎也消失了。

    自從各地的在野武門勢力群起東來,月華酒舍便是探子、細作、眼線、殺手等人頻繁出現的地方,也是各家武門領袖最喜歡的酒館之一,日夜客人不絕,竟連打烊的時候都沒有,因此臨時改城通宵營業。

    由於武士多了,娼妓等也隨之而來,月華酒舍周圍的街道隨處可見鶯鶯燕燕,弄得原本高雅的酒舍烏煙瘴氣,但老闆不敢惹武士,只能暗自苦笑。

    看到那把巨劍,掌櫃不用出門也知道那個紅發青年到了,正想相迎,可沒等他出面,酒舍內外已經傳來喧鬧的吵雜聲。

    伐越和盛宣誠都很無奈,與這樣的人物在一起,總不免成為焦點。

    赤熾看了客滿的酒舍,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都滿了……」

    伐越正想說換一家,卻見赤熾突然扯開嗓子嚷了一句,「魅殿主,我來喝酒了!」聲音嘹亮高亢,宛若龍吟虎嘯,整條街都聽得清清楚楚,幾乎所有人都呆住了。

    此時,二樓角落處伸出一張清秀絕美的容顏,一時竟看不出男女,只覺得美得不可方物。

    赤熾嘿嘿一笑,朝伐越和盛宣誠招了招手,隨手把冷巨往魅幽羽處一拋,看都不看一眼便大搖大擺地走進酒舍。冷巨在空中緩慢地劃出一道弦線後,穩穩落在魅幽羽的手上。

    他隨手一橫,冷鉅的柄部便嵌入欄桿之中,劍長懸在外部,許多人都嚇得連忙散開。

    赤熾搶步沖向二樓,剛走過樓梯轉角,忽然感覺到一股森冷的殺氣撲面而來,心中大驚,不由自主朝左側一閃,背部貼上了欄桿,卻見一道寒光從眼前穿過,離胸口不到三寸,若不是躲得快,肯定被刺穿胸口。

    刺客?他隨手一撥,柔軟的長劍顫了顫竟脫手而飛,直接釘在轉角處的木板上。伐越正往上走,被頭上滑過的寒光嚇了一大跳。

    赤熾也吃了一驚。當他抬眼惡狠狠地望向殺手,卻發現樓梯上竟站著一個錦袍玉衣的俊美少年,長得眉清目秀,臉色紅潤,年紀大約十四五歲,全身都透著少年人的稚氣,只是眼中有些戾氣,從腰間空懸的劍鞘可以確認,剛才那一劍正是他所出,心中更是驚訝。

    這時,赤熾身後的伐越和盛宣誠也都走了上來。他們看到長劍和少年後,不禁面面相覷,實在想不出赤熾與這少年有什麼恩怨。

    少年一擊不中,忽然噘起嘴,眼中盡是不滿,彷彿赤熾就應該讓他狠狠刺上一劍。

     「雲浩,回來再吃口飯!」

    少年回身朝後方雅間做了個鬼臉,噘著嘴叫道:「爺爺,你的清波一劍連人都刺不到,一點用都沒有,我不要再練了!」

     「清波一劍!」伐越和盛宣誠同聲輕呼,臉上都有驚色。

    赤熾哪管清波一劍還是黃波一劍,反正被人刺了一劍不爽,再聽少年的長輩之言更是憤怒。自己平白無故被刺,少年不知深淺也就罷了,長輩竟也如此冷漠,只叫少年回去再吃一口飯,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他越想越氣,閃身從少年身邊經過時,不經意拍了拍少年的背部,就像蜻蜓點水一般,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向角落。

    伐越和盛宣誠看得真切,臉色刷的白了。赤熾果然膽大包天,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給面子,何況平白無故被人刺了一劍,報復只怕不輕,這一手恐怕要讓這少年受不少苦了,為免被牽涉,急步追了上去。

     「你乾了什麼?」

    赤熾眨了眨眼,嘻嘻一笑,卻不肯言明,只是一直往角落最末的雅座走去,眼裡已經出現了三個熟悉的身影和一個陌生女子。

    紅色長裙曳地,上面用彩線繡滿金雀,與赤熾的紅衣同樣艷麗,白色的鵝蛋臉上一雙蛾眉淡掃,雙頰微陷,塗了不少胭脂,透著不一樣的紅;

    頭髮微亂,微微捲曲的黑色秀發半披側身,眉宇間風情無限,一看就知道閱歷豐富,大約二十五,與織魚相比完全是另一種成熟風韻之美。

    這傢伙騙女人的手段倒是高明,才幾天又搭上不知哪來的風流,織魚這小丫頭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樣子了!哈哈,好玩、好玩。

    赤熾心裡雖這麼想,但理智告訴他,魅幽羽把時間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這個女人一定有利用價值,否則魅幽羽不會知道自己要來後還把她留下。

    就在赤熾慢慢接近魅幽羽的時候,後方砰的一聲,隨即傳來一陣驚呼,緊接著,便是一群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及更多驚呼聲。

     「小少爺、小少爺!」

     「火!著火了,快來救火!」

     「雲浩,快救火啊!」

     「快來人啊!」

    一陣驚慌的叫聲響徹酒舍,伐越和盛宣誠回頭望了一眼,都嚇了一大跳,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少年此時被大火籠罩,火焰從地面直燒到天花板,強烈的火舌到處亂竄,就像一道火簾罩住了整個樓梯口,而巨大的火幕阻擋人們的救人路徑,除非搶入火中,否則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化成灰燼。

    伐越看得心驚肉跳,雖然猜到赤熾不會痛下殺手,但神經還是不受控制,「熾……熾老弟,這會不會太狠了點?畢竟只是個小孩。」

    赤熾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聳聳肩嘻笑道:「急什麼,看下去會比較好玩,我們過去坐。」

    兩人不明就裡,卻也只好跟著赤熾走到末座。

    座位上,織魚的俏嘴幾乎噘到鼻子了,臉色灰沉,原本俏麗可愛的一雙大眼,此時完全被敵意與恨意佔據,恨恨看著依偎在魅幽羽懷中的美人,誰都知道她在吃醋。

    遙獵似乎很高興魅幽羽有了新歡,笑得頗為燦爛,掃了著火的樓梯一眼,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朝赤熾眨眨眼,豎著大拇指,小聲道:「這招不錯!嘿嘿,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順眼了,什麼狗屁清波山莊,放任小孩在酒舍中揮劍傷人,已經傷了好幾個。」

    赤熾眨了眨眼,目光不經意瞟過紅衣豔女的臉,正巧遇上一雙綠寶石般的眸子,心頭不禁一動,含笑道:「我說羽大人,從哪弄來這麼漂亮的姊姊,這衣服倒是與我滿合襯的,不如借我玩玩?」

     「給你!」魅幽羽輕輕一推,紅衣豔女便如一團輕雪飄到赤熾懷中。

    赤熾藉著一撞之力在最近的一張空椅上坐下,而紅衣豔女竟然不驚,笑嘻嘻地軟倒在他的懷中,還給了他妖媚一笑。

    美人在懷,柔軟的嬌軀幾乎感覺不到骨頭,照理說應該興奮才是,可赤熾卻有一種冷汗在流的感覺,魅幽羽這種人以利益為上,送出手的東西都藏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哥哥,奴家美不?」紅衣美人把臉貼上赤熾的胸口,纖纖玉指伸入衣服內輕輕撫摸,口中低聲輕吟竟彷彿交合之聲,弄得織魚滿面羞紅,連忙挪開椅子避得遠遠的,連盛宣誠也為之側目,見多識廣的伐越則安之若命。

    遙獵出身名門,又是出名的花花大少,自然不會在意這種場面,撫掌大笑,讚道:「羽大人真是豪爽,就這麼把自己的女人送出手。」

     「女人哪比兄弟!」魅幽羽微微一笑,眼角瞟了織魚一眼,漫不經心地道:「無所謂,反正不是第一次,上次也把這小丫頭送到他床上,可惜那小子不喜歡青澀處子,這次的女人是天生尤物,媚到骨子裡去了。」

    遙獵愣了愣,勃然大怒,臉上盡是黑色,但碰到織魚那雙眼睛時,又如洩氣的球一樣軟了。

    赤熾暗中嘆了口氣,魅幽羽總算說了實話,雖然對織魚有些殘忍,不過經此一事後,織魚大概不會再輕易相信男人了。這個丫頭也算沉魚落雁之容,若是換成別的男人,只怕已經……

    織魚呆了一呆,臉色刷的白了,晶瑩淚花在眼眶中轉了幾圈,竟然硬是忍住沒落下來,但身軀還是不聽使喚,不停地顫動,「你……你……」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今日才明白織魚突然出現的原因,對少女的處境非常同情,同時也對赤熾刮目相看。

     「餵!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可不是柳下惠,要是小魚兒再豐滿些,我還是可以……」

    赤熾正想調笑兩句打破尷尬氣氛,織魚卻忽然拔出腰間雙刀就往心口插,他嚇得臉色煞白,左手一撥紅衣女子,右手急忙伸手去截。

    而另一邊,遙獵的手也伸出了。一上一下,準確地把雙刀截下,刀尖卻已刺入肌膚,滲出兩道血痕,嚇得兩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哇!」織魚突然扔下雙刀,捂著臉蛋放聲大哭。

    魅幽羽面無表情地看著紅衣豔女,彷彿眼前一切都與他無關,涼薄之情莫過於此。

    赤熾雖知道鬼人都是如此,但還是滿肚子氣,狠狠瞪了他一眼,左手一推,紅衣豔女輕飄飄地回到魅幽羽懷中,「還給你吧,你碰過的都帶著刺,你看,我家小魚兒好好一個小美人都被你弄哭了,真是罪孽!」

    魅幽羽也不客氣,抱著紅衣豔女微微一笑,竟調起情來,看得周圍四名男子都有種想揍他一頓的打算,但他卻旁若無人,眼睛只盯著美人,嘴裡不經意地擠出幾個字,「她是悠鷹的寵妾,紅姬。」

    赤熾勃然變色,猛地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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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萬里冰封       第一章口角
   
    當冥界的日月交輝,藍色和紫色的光芒交織在臉上,經歷風霜洗禮的痕跡便展現出另類的光彩。

    輕輕撫摸著歲月留下的滄桑痕跡,元蘇和布揚想起了「風」,風過天下,大地為之咆哮,山河為之震動,天下萬物都無法阻止它的腳步,僨像僥僗站在風身後幾乎所向披靡……

    因為有他,他是風,世上唯一的「風」!

    光芒從月華中的懸浮大陸射出,宛如春芽般每時每刻都在茁壯成長,卻是長在冥人心中的毒芽,因為沒有人知道,光橋完全成形後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要問什麼樣的風能把光芒吹斷,一定是那一股「風」!

    兩人都是這麼想的。

     「人界還沒有消息?」

     「沒有,人界如此之廣,他又失蹤了六十年,要找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況沒有證據顯示他仍在人界。」

     「眼見一場大災將要來臨,不知道還會不會出現像他那樣的人物。」

     「即便有,恐怕也很難出自冥界,這六十年沒有一個新人前來,舊人可以發揮的能力差不已經到頂了。」

    布揚回頭望了一眼冥都的方向,唯一的期待就在那裡││冥皇斷戈。

    他從進入冥界開始,就被喻為是一代天才冥人,是冥界歷史上最年輕的紫級冥帥,雖然光芒一度被那陣風蓋過,但這六十年來,他的苦修極有成效,許多冥術都在他的修煉中被改良,或是衍生出更新的冥術。

    如今,刻有冥術的石碑已經增至五十五座,這是偉大的功績,但沒有打開轉生堂的通道,仍然無法把冥界帶出滅絕的邊緣。

     「對了,鬼界又派使者來了。一個月兩次,態度比上次更加謙卑,我看,鬼界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看到第三批鬼使。」

     「想想也是淒涼,前任鬼王風映殘在世之時,鬼界的聲譽達到前所未有的頂點。那時仙界閉關自修,冥界也在閉關苦修,人界平靜如淵,只有鬼界笑傲天下,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才六十年而已。」

     「估計用不了多久,冥界也是一樣,情況未必會比鬼界好。」

    布揚凝望著連接月中大陸的光絲,就在這說話的時間內,光絲又寬了一丈,如果光芒可以化虛為實,冥人就可以直接走到月中大陸去。

     「我建議派人去告訴鬼使,冥界自身難保,若情況好轉自會派出援兵,在那之前若是鬼界實在支撐不住,冥界歡迎鬼軍到冥界來避難。」

     「避難?」布揚哈哈一笑,拍著兄弟的肩頭讚道:「你的幽默感又更好了。」

    元蘇嘿嘿一笑道:「其實,我自己還不知道上哪去避難呢!」

    這時,一個黑色身影迅速縱上山頭,躬身道:「禀二位冥帥,冥人已經集結完畢!」

    兩人眉尖一挑,眼中豪情蕩漾,轉身眺望山下,呼吸突然一緊,緊接著血液直衝大腦,身軀不由站得筆直,一股傲氣也在胸中縈繞不斷。

    黑壓壓的冥界大軍像一塊黑布罩住了大地,沒有旌旗招展,沒有鼓聲震天,甚至沒有一聲喧嘩,寂靜的大軍彷彿一頭孤傲的蒼鷹,笑傲天下,守護著這片寂寥之土。

    布揚揮動右掌輕輕拍打著胸口,做為冥界大軍的主帥,沒有比看到這樣威武雄壯之師更讓他自豪。

    自從數百年前的四界大戰之後,冥界再也沒有如此大規模的集結了,六十年的醞釀,六十年的積累,六十年汗與血的交織,六十年生與死的迴盪,才鑄造了這支鋼鐵之師。

     「這樣的場面真讓人心潮澎湃啊!都是你的功勞。」

    布揚又挺高了胸膛,沒有什麼比生死之交說的這一句更讓他興奮。

     「可惜冥皇大人沒來。」

    元蘇含笑道:「冥皇全力衝擊凝絡府,那可是戰鬥力最強大的一府,若是成功,實力會大大增加。」

    布揚仰天一嘆。他何嘗不是在衝擊凝絡府,只是這十餘年進度小得可憐,遇到這千古難逢的大事,只嘆自己悟性不足。

    元甦的情況也是如此,他拍拍布揚的肩頭以示安慰,遙指著山下龐大的冥界軍隊,鏗鏘而道:「你還有他們!」

    布揚心頭彷彿有雄獅狂吼,神色頓時意氣飛揚。是啊!自己還有他們,六十年來為鑽研冥術和冥武技而日夜不息的冥人,只要有他們就有希望。

     「誰也不能期待了,期待自己吧,這幾十年苦心改良的冥術和冥武技,一定會幫助我們度過難關。」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六十年前他們已經生死與共,現在也是一樣。

     「那月中的飄浮大陸似乎近了。」

     「讓他們來吧!也許冥界會從那裡找到生機!」

    赤熾冰冷的目光凝望著芍藥花般的美麗面孔,紅衣美人感覺到一股寒意,如劍般刺穿了身軀,盪笑瞬間被冰封了。

    魅幽羽一揮衣袖,繡著青竹的墨綠長袍有意無意間封住了破冰的視線,笑道:「不要誤會哦,我只是接收了一個無主的美貌蕩婦,其他可不關我的事。」

    赤熾道:「既然如此,我要藉她一用!」

    魅幽羽右手在芙蓉雪肌上輕輕一擰,弄得懷中玉人嬌笑不已,眼角處媚態四射。他俯身親了一口,笑著搖搖頭道:「剛才可以,現在卻不行,送還之物豈有再給之理?萬一你一刀宰了,多可惜啊!」

    遙獵等人面面相覷,這樣的理由實在有些古怪。

    織魚也收住泣聲,好奇地看著,只是目光掃到魅幽羽那張秀絕的容顏,心裡又是一陣酸楚。

    赤熾不知道魅幽羽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怕又要拿朝日城的歸屬說事,心中一再警惕自己不能衝動,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笑咪咪地等待美艷男子接下來的反應。

     「轟!」

    樓梯口傳來的爆炸聲,突然打斷所有人的思路。眾人不約而同朝樓梯口望去,卻見樓梯間的烈火突然消失了,剛才被烈火擋住的人們都湧了上去,急切的呼叫聲此起彼伏。

     「雲浩,雲浩!」、「孫兒,快醒醒,快醒一醒!」、「救人啊,快找醫師,快!」叫聲不斷,樓上樓下都亂成一團。

    下面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往上望,而上面的為了救人,心急如焚,兩方竟吵了起來。一些人不得已,甚至要從欄桿躍下街道,因此街上的人也被吸引了。

     「真是夠亂的。」魅幽羽一邊逗弄著懷中美婦,一邊用眼角瞟著樓梯口的亂狀,臉上笑容不絕,就像是在看一群小丑表演。

    紅姬被逗得嬌喘吁籲,釵歪衣亂,臉上滿是春紅,眼中全是盪意,飢渴的目光不斷射向魅幽羽,口中嬌吟連連,與合歡無異,弄得周圍的眾人好不尷尬。

    織魚雖然追魅幽羽多時,卻從未見過這種陣仗,啐了一口,紅著臉轉向欄桿外,心中的苦楚倒是因此削減不少。

    伐越等人都暗自搖頭,雖說這是人家私事,但大庭廣眾如此放浪形骸,實在有傷大雅。

    只有赤熾明白,魅幽羽這是做給自己看的,一是證明懷中女子是個蕩婦,二是要挑撥自己的心。瞟了二人一眼,他不得不移開目光,轉身望向倒在一位老人懷中的少年,眼神中頗多疑惑之色。

    這樣的場面,並不是他之前設定的那樣。

    赤熾又把目光轉向其他角落,可惜二樓都是雅座雅間,不是珠簾便是屏風,很難看清其他酒客的神情。

    伐越扯扯他的衣服,小聲問:「你到底乾了什麼?那火是你放的吧?」

     「我下了個手印,製造出一個火陣嚇一嚇他,但最後那一聲爆炸不是我弄的,少年衣服焦黃,明顯是被真火烤過的痕跡,一定是有人藉著我的火做了手腳。此人出手高明,出手後不動聲色,應該是個厲害角色。」

    伐越聽了一愣,目光落到少年身上,果然衣服上和臉上都有些焦黃之色,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清波山莊名聲不差,敢在這種時候下手的人恐怕別有用心,然而,二樓雅座內都是名門大派,只有自己這一桌與眾不同,要想找出下手的兇手著實不易。

     「自然教的兔崽子給我滾出來!」

    赤熾和伐越對視一眼,看來大家的猜測都一樣,只有自然教才能藉火力。然而赤熾所用是法陣之火,並非普通烈火,那人竟然能見縫插針,運用手法之巧著實不能小覷。

    抱著少年的老人站了起來,花白頭髮、鷹眼虎鬚、臉如枯木,皺紋多得大概能繡花。他把少年交給身邊之人,雙手抱了抱拳,沉聲道:「老夫清波山莊莊主單天波,孫兒頑劣,不知哪位高人出手指教,還請出來一見。」

    老人意態從容,氣度非凡,聲音不卑不亢、鏗鏘有力,不愧是一方武門之首,在場之人無不暗中欽佩。

    伐越小聲介紹道:「清波山莊是青龍國著名的劍派,剛才那少年使的便是清波一劍,在青龍國內聲譽極盛,就算龍館也要給他們三分面子。」

     「伐老大,好像沒見你怕過誰。」

    伐越眉尖一挑,傲然道:「那是自然,小小的清波山莊我還沒有放在眼內。」

     「既然如此就不必管他,他若來鬧事,我們也不必客氣。」赤熾為鷹莊之事心裡頗有些不安,雖然表面依然如舊,但耐性已不比平時,說話間,目光已經瞟上放在欄桿上的冷巨。

    等了片刻,二樓吵雜聲漸弱,卻沒有一個起身相應。

    單天波臉色一沉,眼中怒火漸盛,冷冰冰地又道:「看來這朋友寧願做縮頭烏龜也不想露面,既然如此,老夫只能感謝你手下留情,留我孫兒一命。」

    一名中年武士貼到單天波耳邊嘀咕了兩聲,老人兩道銳利的目光立即射向赤熾所在的末座。他沉吟片刻,朝幾個部下招了招手,幾人心領神會,立即朝末位走去,講話也開始不乾不淨。

     「不長眼的狗東西,連清波山莊都敢藐視,真是活膩了。」

     「角落的那個王八蛋快給老子出來!鬼鬼崇崇下了毒手卻不敢承認,小人就是小人。」

    一句話把末座所有人都給罵了。魅幽羽眼中閃出一道寒光,伸入紅姬胸衣揉捏的右手突然一抖,正沉迷情慾之中的紅姬驟然吃痛,叫了一聲。

    遙獵和盛宣誠也是憤而起身,冷冷迎著走來的幾名武士。

    赤熾最不怕事,嘴角反而牽出一絲笑意,但見遙獵和盛宣誠搶先走到走道上便坐著不動,等待鬧事的人過來。

    氣氛彷彿弓弦般繃得死緊。

    四名武士滿臉怒氣,沿著走道慢慢進向末位,所過之處就連空氣也彷彿被怒火燒得熾熱,各桌的酒客都為一窒。然而,他們走到遙獵面前一丈的距離時,突然停下腳步,都露出驚訝之色。

    一股強大的壓迫力像浪潮般撲面而來,其中一絲陰冷的氣息更似毒蛇一樣鑽入心頭,他們不由自主停下腳步,高傲張揚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末座雅間內的高手似乎比他們想像中更強大。

    遙獵是幽皇莊大少,地位不在清波山莊之下,哪把這些莊屬武士放在眼中,而他平生又最恨被人污陷,指著四人恨恨地道:「再敢胡說八道,我打掉你們的牙!」

    四人本就怒火中燒,一聽此話更是勃然大怒,卻聽後方傳來一把尖聲:「我道是誰,原來是幽皇莊的遙大少爺,你怎麼也跑到靖安府來了?」

    遙獵殺氣騰騰正欲出手,聽到此言不禁一愣,出擊之勢也驟然消失。

    同時,四名武士立即感覺到壓力消失,這才知道剛才的壓迫感竟來自這個青年,心裡都起了波瀾。

    遙獵抬眼一看,三格前的雅間走出一位中年文士,臉色蒼白帶著微青,雖是寒風凜洌,手中卻輕搖紙扇,頭上包著白色書生巾,白衣白褂,一雙星目光彩非凡,流轉之際生出多少風流意態。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破書生,怎麼也跑到靖安府來了?」

     「你這小子還是那麼不講禮數,連聲叔叔都不叫。」

    遙獵嘻嘻一笑,滿不在乎地道:「我可沒有天天逛青樓的叔叔。」

     「嘿,小子,你行啊!下次可別跟我去。」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那種地方還用得著你帶嗎……」遙獵哈哈大笑,忽然想起織魚就在身邊,這句話豈不是告訴她自己天天去逛青樓、喝花酒,頓時又現尷尬之色,冷汗也冒了出來。

    他甩頭望向側面,第一眼便看到赤熾一張笑咪咪的臉,眼中甚是得意,狠狠地瞪了赤熾一眼又往織魚處望去,卻見織魚表情淡漠,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心中大石也落了下來。

    赤熾忽然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說「你放心,等她清醒過來,我一定仔仔細細地告訴她」。

    遙獵為之氣悶,卻也只能瞪著赤熾。

     「天靈峰的尚簫之?」單天波聽到幽皇莊三字已是一驚,再看中年書生更是愕然。

     「單莊主好記性,前年我還給您老拜過壽呢!」尚簫之微微一揖,態度看似恭謙,在熟悉他的人眼中卻是倨傲的表現。

    單天波臉色陰晴不定,他來這月華酒舍已經多日,二樓雅間換人的不多,尚簫之所在這一間便是其中一,當時他回去休息,因此沒有留意,沒想到一下便把兩個大勢力牽了出來。

    幽皇莊名震青龍國,莊主遙霸天實力強橫,莊內四大管事、八大神衛、二十四鬼手無一不是高手,只是為人低調,做事也喜歡暗中進行,因此江湖上並不多見。

    但天靈峰的尚家卻是正好相反,廣招門徒,經營各類行業,勢力滲入各地,也是極難應付的勢力。

     「單莊主,剛才那事在下也看了,分明就是自然教的異術,我想絕不會是幽皇莊大少爺所為,這點在下倒是可以擔保。」

    單天波也不敢相信幽皇莊與自然教有關,只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四名衛士已經劍拔弩張,若退回來,清波山莊的威名必然受損。

    遙獵年輕氣盛,又在織魚麵前,正想彰顯一下自己的威勢。他嘴邊露出森然冷笑,輕哼了一聲,手指著清波山莊四名武士冷笑道:「就憑這幾個廢材,清波山莊想動我還早呢!」話音未落,人已撲出,身子在半空一弓後隨即彈射向前,劃出一道明顯的藍色波浪。

     「逐浪身法!」不少人同聲輕呼。

    酒舍狹小,不適合兵刃戰,因此遙獵並未動槍,為了賣弄自己的實力,他身影衝到四人面前突然旋了半圈,雙手順著身法橫向劈出,就如水車之輪,這便是幽皇莊絕學之一的「風回輪」。

    四名清波莊武士也在猶豫攻與不攻,突然見對手前衝,身法又是如此快捷,心下大驚,正待出手防禦,忽覺勁風劈面,如同刀削一般,心弦一下緊繃。

    這已經不是戰與不戰的問題,他們稍有疏忽便會戰敗,連清波山莊的威名也將大大受損。四人急切之間,連忙雙手灌力,連番拍出,內息化成八道勁風直衝遙獵。

     「不要!」單天波驚得身子一抖,右臂不由自主伸長,可還是無法阻止手下的失敗。

     「風回輪」攻守兼備,是幽皇莊絕學,在場不乏高手,一眼就看出其特性。四人甫一出手,人們都忍不住晃起了腦袋。

    八道勁風有劈山破口之力,然而,在「風回輪」的力量下就如同衝擊水車的水流,洶湧激流只是打在車輪上。只要車輪急轉,不但化去了危險,同時也把衝擊之力與水波一起引入輪上的水槽。

    如今遙獵雙手手掌內切,與手臂呈九十度直角,正好形成水槽狀,而旋轉的身軀便是水車主體,四道勁波衝來正落入掌心,力量凝於掌心不散。

    遙獵流露出一絲微笑,藉著衝擊之力旋轉身軀,凝結的勁風不斷增強。隨著雙手一抖,凝結於手掌的力量便被送了出去,反擊四名衛士。

    沒想到自己的拼命一擊竟成全對手,四名衛士心下駭然,眼見衝來的勁風發出龍吟般的嘯聲,連忙揮力招架。

    如此高明的借力打力招式,攻勢越猛,反擊越大,然而,遙獵的反擊還加了一絲巧勁,如飛石般兇猛的勁風,在空中突然彈了一下,帶出一道古怪的曲線。

    四人已經準備好正面迎擊,沒想到力量突然上沖,之後又俯衝面孔,頓時嚇得面如土色。

    只聽四聲震響,四人被自己的力量硬生生推後一丈,腳下的木質地板也被劃出八道痕跡,有的地方甚至穿了一個洞,木屑飛散底層,嚇得不少人爭相走避,掌櫃則看得心痛如絞、連連叫苦。

    遙獵對四人的傲慢和無禮早有不爽,哪會放過他們,旋轉的身軀突然朝四人撞去。

    四人腳還沒有站穩便再遇重擊,嚇得面如死灰,只能下意識阻擋。

    後方的單天波見四名部下竟敵不住對手一擊,不由又恨又惱、又窘又羞,眾目睽睽之下,清波山莊的威名已蕩然無存。

    此時,見部下無處可避,這一擊若是中了,恐怕清波山莊的威名便徹底被擊毀,再加上孫兒的事情,情緒一時難以控制,雙手不由自主推了出去。

    一道勁風破空飛行,發出波濤之聲,正是清波山莊的絕技之一「波濤神功」。

    幾乎所有觀眾都搖了搖頭,單天波這一手實在不成體統,大大失了一方武門之主的氣度。

    遙獵對單天波倒是不敢過分囂張,飛旋的身軀在空中拐了一個彎,便退了回去。

    四人失去對手,壓力大減,心裡的緊張也頓時消失。畢竟是以四敵一,一擊不成,信心並未縮減,身子甫一站穩便八隻手掌同時拍出,八道凌厲勁氣嘶嘶作響,如同一堵氣牆封住遙獵的前進方向。

    與此同時,單天波的「波濤神功」又至,九道勁風同時肆虐,牆上裝飾用的捲軸掛畫竟被撕成碎片。

    眼見遙獵就要與勁氣相撞,身軀卻突然九十度垂直上拔,貼著氣牆外側像陀螺般旋上半空,九道勁風從身下掠過。

    這一手再度震撼了許多高手,各個雅間內的武士都湧到走廊過道上觀望,立即爆發出轟鳴般的掌聲。

    站在他後面的盛宣誠,則被嚇了一大跳。

    就在此時,一隻纖細的手掌突然伸出走道,五指張開,掌心處浮現一片出黑色霧團,閃爍著一絲絲電光,待九道勁風呼嘯而至,小雷突然炸開,黑色霧團化成碎片散射四方,竟把九道勁風一一化解了。

    只是,人們的目光都被遙獵吸引,未註意到這邊,但是伐越、盛宣誠卻看得很清楚,不禁大驚失色,這才意識到魅幽羽並非只是一個美男子,實力深不可測,遠遠超乎想像。

    這時,一陣驚呼聲突然響徹二樓,眾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抬眼望去,遙獵旋在半空,強大的向心力竟把四周的酒液茶水吸上空中,包裹在陀螺的外圍,形成一圈水壁。

    這一手大大出乎人們的預料,在場不少是武學大師,深知力再巧也無法單吸酒液和茶水,換而言之,遙獵擁有控制水體的力量,這已經完全超越了武學的範圍。一個名詞同時躍入他們的腦海││「自然教徒」!

    人群之後,魅幽羽的眼中跳出兩道利芒,嘴角輕動,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然而聲音極小,就連懷中的美人也聽不到。

    就在眾人思緒紛雜之時,空中又生變化,聚合的水壁突然又朝外甩開,結合成一個碩大的水滴砸向四武士頭頂。

    四武士沒想到戰況竟會變成這樣,都驚得瞠目結舌。

     「砰砰砰砰!」

    四道水花在四名清莊武士的胸口上綻放。這四人雖然以排雲掌陣做為防禦,卻仍無法擋下,水花擊到身上便是一陣劇痛,然而這只是開始,水花與身軀發生碰撞之後又分成無數小水花,再次落下時更多地方受到攻擊,痛楚也越來越多,受傷的地方不斷增加。

    轟的一聲,水花的下壓力竟把他們硬生生按下地板,下身懸在底層的天花板上,上半身還在二樓,樣子狼狽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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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萬里冰封    第二章水花
      「好手段!」人們的驚叫聲才發出戰鬥已經結束了。

    四武士嵌在地板上動彈不得,又羞又惱,身軀的痛楚不斷傳來,不由昏厥。他們身上滿是酒水茶水,頭髮披散、衣服凌亂,清波山莊可謂丟人丟到家了。

    但此時已經沒有人再注意他們了,所有的目光全聚焦在遙獵一人身上。

    剛才還信誓旦旦要替遙獵作保的尚簫之,更驚出一身冷汗。雖然遙獵手勁、招式、身法都是幽皇莊絕學,但最後這一招「水花四濺」卻絕非武力。

    跳動的藍色水花如真似幻,竟然無視四人的封堵一穿而過,武技與異術之間的轉換妙到毫尖,令人嘆為觀止。

    赤熾的驚訝更在諸人之上,因為只有他才明白,武技與非武技力量的融合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在外人看來,那招「水花四濺」新穎強大,而赤熾看到的卻是「風回輪」與「水花四濺」之間精妙的轉換之法。

    他之前對遙獵的實力有所認識,也對遙獵的槍術極感興奮,卻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是自然教徒,而且實力如此強大。

    遙獵能將原本格格不入的兩種力量組合在一起,瀟灑地彷彿信手拈來,完全沒有刻意而為的痕跡,若想做到這一點必須勤奮苦練,還要擁有極高的領悟力。

    正如赤熾結合武技與法陣手印,與遙獵這一手相比,赤熾的攻擊一開始便可將兩者融合,力量更強大、更有衝擊性,變化卻明顯不如遙獵。剛才這幾招時武時異,變幻如常,對手若是不明其理,一定會被弄得手忙腳亂。

     「這小子的實力還真是大大出乎預料,水系力量竟能發揮到這種水平,自然教著實不能小看,可惜不是火系,不然我也可以藉監一二。」

    心裡轉著這樣的念頭,赤熾想起在上林城時,武士們看遙獵的尊敬目光,以及遙獵一人封死營門的英雄之舉,這才相信那是事實。

     「好好,都說自然教徒手法詭異,今日一見果不虛傳,老夫活了大半輩子總算開了眼界,小孫兒惹上大少爺是他有眼無珠!」

    任何人都能看出單天波說的全是氣話,說話間白髮急顫,怒火似乎已經到了頂點。這一戰令清波山莊威名盡失,除非他能擊敗遙獵,否則這面子永遠找不回來。

    遙獵淡淡一笑,雙手抱在胸前,傲然道:「單莊主,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對胡亂傷人的小兔崽子雖然不順眼,卻沒興趣動他,倒是你這大莊主讓人不爽,堂堂一莊之主讓孫兒胡作非為、不加管教,難怪清波山莊要淪落到出手偷襲的地步,我看,你還是回家養老吧!」

    單天波何曾遇過這樣的羞辱,腦門一熱差點昏了過去,幸好身邊有人扶住,他惡狠狠地叫道:「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

    眾人聽他聲音尖銳,知道他已經失去了理智,都暗暗感嘆清波山莊有負盛名。

     「像你這般無知,說了也未必明白,不過我還是說一句,我是水系,不會生火,若是我動手,估計會讓你的孫子在酒壇裡睡幾個時辰。」

    單天波心緒已亂,又遭譏諷,哪聽得下任何解釋,大吼一聲便要衝上前,背後忽然傳來孫兒奶媽的聲音,「老爺,小少爺醒了!」

    聲音不大,卻立即平復單天波動蕩的心緒,他冷冷地朝遙獵瞟了一眼。

     「看什麼看,快去看看你的孫子吧,嘿嘿,可別死在這裡。」

     「你……」

    遙獵叉著腰,白眼一翻,囂張叫道:「你什麼你?他小小年紀就隨意傷人,長大了肯定是禍害天下的噬血狂魔,我不知道是誰出手,估計有人想為民除害!」

    單天波年輕時也算是正義之士,可惜老了偏愛外孫,明知己方理虧,為了孫子還是決心報仇。他狠狠瞪了遙獵一眼,眼下沒有證據就只能吃啞巴虧,心裡自然不肯就此罷休。

     「你等著,這筆帳,清波山莊絕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我等你!要是皺一皺眉,我就是你那沒用的孫子。」

    遙獵哼了一聲,大剌剌地甩身迴座,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忽然嘿嘿笑了起來,眼角故意瞟向赤熾,得意地問道:「怎麼樣?手段不錯吧?」

    赤熾嘻嘻一笑,調侃問道:「大英雄,怎麼不連那老頭也一起教訓?」

     「這個……本少爺大人有大量,何必對老頭出手。」遙獵揚了揚眉頭,笑容更加燦爛。

    盛宣誠笑道:「堂堂幽皇莊大少爺跑去加入自然教,實在讓人驚訝!」

     「切,那有什麼大不了,反正能變強的就是好東西,管他們什麼教不教的,這傢伙還不是喜歡用火?」遙獵一指赤熾。

    赤熾沒搭理他的自吹自擂,目光在二樓遊蕩,沉聲問道:「樓上附近有個火系的自然教徒,真正對那少年下手的就是他,你能感覺到嗎?」

    遙獵吃了一驚,轉頭看了一眼漸漸平靜的二樓,剛才人多口雜,有火係自然教士也不是不可能。

     「沒什麼感覺。」

     「難道,自然教士之間沒有共同感應的能力嗎?例如,對方出手你就能感應到?」

     「要是水系當然可以,火系我可一竅不通,動用的力量完全不同。」

    氣氛漸漸平靜,四個昏倒的武士也被同伴救回雅座。這一戰幽皇莊威名大勝,遙獵遙大少爺的聲音也如日中天,各桌酒客都在議論剛才那一戰,尤其是遙獵把武技與自然教異術結合的手法。

    玄武尚武,白虎有幻術,朱雀以道術為尊,而青龍則與其他三國不同,雜類共存,因此各種力量之間的結合層出不窮,武士們都見怪不怪,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羽少,我們回客棧好不?」紅姬像條蟲子一樣膩在魅幽羽身上,滿臉春意蕩漾。

    魅幽羽輕輕一推,把一臉驚愕的美婦推回她的位置,淡淡地道:「現在輪到你了,該說什麼你清楚。」

    赤熾心頭一震,游離的目光又回到柔若無骨的嬌軀上,直爽地問道:「你什麼時候離開鷹莊?那時鷹莊是什麼狀況?有什麼異常現象?」

    紅姬對赤熾相當冷淡,又倚回魅幽羽的懷中,漫不經心地應道:「這種事情我怎麼知道?我這種身分,除了陪悠鷹上床,什麼事也用不著我操心,你找我上床我倒是可以相陪,其他的事就免了,我可沒那工夫陪你。」

    魅幽羽修長白皙的右手輕輕在她粉嫩的頸項上撫摸,像是在欣賞滑嫩如絲的肌膚。

     「啊……」紅姬叫了半聲卻突然失去聲音,臉色慘白到極點,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弓著身子一動不動,紅唇大張彷彿一條飢渴的白魚。

     「好好說嘛。」魅幽羽的聲音依然溫柔,表情則顯出無比的冷酷,讓周圍的人都感覺到寒氣撲面。

    織魚更是驚愕。她作夢也沒想到這個美麗的男子對女人如此之狠,心情頓時亂成一團,失落感卻不像剛才那般強烈。

    紅姬身子一彈,眉尖一鬆,臉色才漸漸恢復紅潤,只是呼吸急促,胸口依然起伏不停,眼中滿是驚色,剛才彷彿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

    赤熾明顯感覺到鬼術的氣息,魅幽羽對女人的狠毒讓他嘆之觀止,但紅姬身為人婦卻如此放蕩,倒也不值得憐憫。

     「美女,有話就快說吧。我這人比較憐香惜玉,那傢伙殺人不眨眼,死在他手上的女人只怕比男人還多。」

    紅姬身子一陣哆嗦,若是片刻之前,打死她也不信如此溫柔優雅的男子會殺人,而且還是殺女人,現在她終於徹底相信,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與死了沒什麼差別。

     「鷹……鷹莊……」

    魅幽羽拍了拍紅姬的香肩,溫柔地道:「慢慢說,說不出來才會殺你,說出來就不殺。乖,說吧,我還真捨不得殺了這麼風騷的美艷蕩婦。」

    伐越等人面面相覷,這是他們這輩子聽過最溫柔的殺聲,卻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羽大人,還是把人給我吧!」

    赤熾笑嘻嘻地站了起來,擠到魅幽羽與紅姬之間,剛才還不屑一顧的紅姬就像遇到救命恩人,一頭栽入他的懷中。

    赤熾扶起紅姬的身子,打量著她沒有血色的面孔。客觀地說,這張臉的確是花容月貌,那入骨的媚態即便嚇成這樣也同樣誘人,與冷艷性感的夜魈、俏麗可人的織魚、溫柔嫻淑的悠檸不相上下。

     「快說吧,不然我可走。」

    紅姬嚇得一把抓住他,顫聲道:「我知道的很少,你離開之後的第二天,莊內很多人都離開了,連悠檸父女也不知去向,只留下莊丁招呼來訪的賓客。」

     「離開了?沒再回去?」

     「有沒有回去我不知道,在軍隊到來之前,我……我就跟……羽少走了。」

    赤熾心頭一震,轉頭問道:「你知道他們父女不在莊中?」

     「嗯。」

     「你知道會有軍隊封莊?」

    魅幽羽搖了搖頭,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只是去看看而已,封莊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自然不知道那是誰下的毒手,不過……」

     「不過什麼?」

     「青龍東海之地風雲變幻,聚集的武門黨團成千上百,若有人心存不軌也是合理。鷹莊以一莊之力攻入危機四伏的朝日城,名聲大振,嫉妒的人不在少數,若有心防止其勢力擴大而暗下毒手,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赤熾撇了撇嘴,這都是表面現象,傻子都看得出來,魅幽羽看似分析細緻,其實什麼也沒說。

     「這事線索不多,想查清楚恐怕只有你自己去找,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是龍館,也不會是軍方。」

     「當然不是龍館!」盛宣誠搶了一句,說完才覺得自己有些衝動,轉眼去看伐越,卻見中年武士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心中這才大定。

    赤熾也相信不是龍館,以他們的實力絕不需要動用官府,藤忍直接上前挑戰,就能把鷹莊的氣勢壓下去,而軍方與武士不屬同脈,它的對手是龍館和朝中的文官系統,在野武門的強大會削了龍館的影響力,對軍方只有好處。

    既然不是這兩者,剩下的似乎就只有在野武門,然而,赤熾卻感覺事有蹊蹺,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或許這只是陰謀中的一環而已。

    伐越忽道:「既然是官府封了莊,何不去查一查官府的手令是誰簽發?順藤摸瓜,也許會有所獲。」

     「這是個好辦法,不過由我們出面是不是不太好?龍館弟子的身分萬一被人誤會就麻煩了。」

    赤熾翻了個白眼,有氣無力地道:「好吧,這是我的事,我做了。」

    他推開紅姬正想起身,地面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他腳下一個踉蹌,身子前撲,竟把對面的織魚壓倒在地……

    遙遠的東海,水天相接的巨大黑線,站在山頭瞭望可以看到平滑的黑線輕輕晃了一下,所產生的力量卻撼動了大地深處,巨大的衝擊力瞬間傳遍整個人界。

    隨著那一聲轟鳴,萬里冰海立時做出反應。

     「喀嗦喀嗦喀嗦……」

    幾聲巨響過後,整齊光滑的冰體突然全部爆裂,彈飛的碎冰一起飛上數十丈高的空中,又像冰雹一樣密密麻麻落下。

    墜落的碎冰貼著冰面,掀起的強勁氣波,「轟」的一聲便把碎冰群彈出,大大小小的碎冰滿天飛舞,與冰面平行滑動,速度比世上任何箭矢都要迅猛。

    破空之聲則更驚人,數以億計的飛冰同時發出嗡鳴聲,就像一頭冰龍咆哮狂吼,那深沉而悠長的聲音,甚至傳送到千里之外。

    冰塵、冰碎、冰刺、冰塊……從小到大、從密到疏飆射而出,而突出海面的礁石,在疾風驟雨般的碎冰潮衝擊下,被打出一個又一個小孔,轉眼之間就變成巨大的缺口,最後,整個被夷為平地。

    最先沖擊西面大陸的,正是這股貼著地面急速奔騰的衝擊波。

    東海之濱,朝日城孤零零的矗立在海邊,二月以來,這座小城飽經風雪侵襲,現在只有半個城露出地面。

    掠過大地的衝擊波夾雜著讓人恐懼的聲音,狠狠吹過海岸。

    隨著一陣轟鳴,朝日城東的堅固城牆已被沖擊波壓成碎屑狀,接著又狠狠地打在西城牆上,而這面城牆也沒有堅持多久,眨眼工夫就淪落到和東城牆一樣的命運。

    南北城牆也僅僅維持一炷香的時間,就像剝皮一樣被沖擊波一點點剝去,直到完全消失。

    當然,這股強大的力量並沒有滿足,以無與倫比的氣魄朝內陸衝去,準備吞噬更多……

    內陸,沒有人知道一股強大的衝擊波正貼著地面而來,所有人仍然處於地震的驚駭中,因為大地的顫抖剛剛傳到內陸,傳到繁華熱鬧的靖安府。

    就在赤熾摔倒之際,大地一陣劇烈搖晃,陡然間天搖地動、日月無光,人、房屋,甚至是城池,都像是暴風雨中的一葉小舟,隨著飄搖的巨浪來回顛簸。

    無數身影狠狠撞在了牆壁上,或傷或死,或哀嚎或求救,然而,現在除了自己,沒有人能施以援手。

    赤熾等人也不例外,在地上滾來滾去,撞了不知多回,傷了不知多處,卻誰也沒有辦法控制搖晃的大地,只能隨浪逐流。

    東海之地並非沒有過地震,只是從未像此刻這般強烈。

    巨大的震動力由東至西,因此對於建築物的殺傷性更加強烈。建築物無一例外受到向西之力的推動,平屋還能支撐一下,樓房卻很難倖免,絕大多數都在轉眼間由東往西轟然倒下,就像推倒骨牌一樣。

    空氣中充滿了讓人窒息的恐慌與緊張,有很多人窒息而亡,飛揚半空的煙塵堵住許多人的口鼻,倒下的火爐點燃了屋子,又散發出濃烈的黑煙。

    烈火焚天、煙塵滾滾,空中散佈著死亡氣息,整個靖安府陷入絕境。

    到處都是驚叫聲、慘叫聲、求救聲,一幢又一幢的房屋倒下,連月華酒舍也不能倖免。

     「喀嚓、喀嚓……」

    數聲輕脆的斷裂聲突然響起,在尖銳的驚叫聲和求救聲中並不明顯,但伏在地上的武士們大都聽到了。

     「走!」

    魅幽羽反應極快,輕嘯一聲,人已經脫離了屋子,飄然飛向街道。

    在他之後,數十條身影也都飛出了欄桿。

    赤熾剛才摔倒之時壓倒了織魚,此時低頭一看,將嚇得不知所措的她抱在懷中,右手去摘欄桿上的冷巨,藉著這一拔之勢平地而起,身子旋轉了半個圈,腳下朝著牆壁一蹬,也飛了出去。

    赤熾的身子剛離酒舍,便聽身後嘩的一聲,偌大的酒舍徹底垮下,接著,便是廢墟中傳來的慘叫聲。

    街道上早已是萬頭攢動,連站的位置都沒有,因此赤熾只能在空中旋出一道弦線,回到已經倒塌的月華酒樓廢墟之上。

    他低頭一看,腳下是一個被灰塵覆蓋的屍體,半個身子露出廢墟,半個身子被壓在建築之內,而這個弱小的身軀,竟是剛才在樓梯胡亂刺人的單云浩。

     「孫兒!」

    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嚎劃破天空,蓬頭散發的單天波像瘋子一樣衝到赤熾身邊,撲到心愛的孫子身上。

    看著一瞬間老了十歲的身影,赤熾心裡一陣感慨,親情永遠都是最動人的,瞟了瞟單云浩弱小的身軀,心中一動正想出手,卻見一道藍光飛至,卻是遙獵的雙槍。

    只見他雙手灌力,挺槍朝廢墟一插,大喝一聲用力挑起,單云浩的身軀與無數碎木屑便飛了起來。

    赤熾深深看了遙獵一眼,沒想到放蕩不羈的大少爺竟有這樣慈悲的心腸。他右手擎著冷巨朝天空一彈,巨大的劍身不但挑開了飛散的木屑,還把單云浩的身軀穩穩接下。

    單天波心智已亂,看著整個過程不知所措,待他反應過來之時,孫子已經平躺在冷巨上並送到面前。

    遙獵急切喊道:「脈搏還在動,人還沒死,快救!」

     「謝……謝……」單天波已經無法用聲音表達自己的情緒,看著兩人像是見了神仙一樣,跪倒在地,低頭便拜,十足一個疼愛孫子的老人,絲毫不記得剛才與兩者的對立。

     「快去救人吧!」

    單天波狂喜之後,心智已是一片清明,抱起昏厥的孫子縱身便往西去,身在空中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遙獵與赤熾,似乎此刻所明白的事情,比他一生還要多。

    遙獵和赤熾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餵,你的手是不是該把人放下了?」

    赤熾本想把織魚放下,手剛松,這個少女便往地面滑去,意識到她受驚過度,無法控制自己,連忙又抱了起來,卻遇上遙獵一雙惡狠狠的目光。

     「天啊,為什麼會這麼,為什麼會這樣……」

    紅姬失魂落魄的尖叫擾動了人們的情緒,也打斷赤熾和遙獵的對視。

    他們抬眼眺望,整個靖安府被地震夷為平地,一眼望去再也沒有阻擋物,殘破的城牆清晰入眼。

    忽然,一個陰柔的聲音從側面傳來,「那個日子大概快到了。」

    赤熾心頭大震。先是雪暴,如今又是地震,接下去會是什麼,誰也不敢保證,這些都算是自然力量,魅幽羽卻把它歸入異象前兆。

     「也許吧。」

     「你覺得人界還能撐下去嗎?」

    赤熾搖了搖頭,如果這樣的事情一再發生,不用異族,人類也將面臨滅亡的危機。

     「什麼日子?」

    眾人莫名其妙的看著兩人,兩人眼中極度凝重的神色讓他們心中大感不安。論實力膽識,赤熾不是小人物,連他尚且如此,可見兩人所說之事非同小可。

    地震過後,氣氛似乎稍稍平復了一點,人們開始思索如何面對如同廢墟般的靖安府,有的開始哭泣,有的開始救人,有的準備離開,也有的準備在廢墟中尋找值錢東西。

    但命運卻沒有輕易放過這座小城,摧毀了朝日城的強力衝擊波,又把平谷、上林等城夷為平地,這匹脫韁野馬並沒有停下腳步。

     「轟隆隆……」

    滾雷般的聲音響起,人們如同驚弓之鳥般四處竄動,隨著風勢漸強,赤熾等人都感覺到新的衝擊即將來臨,臉色勃然大變。

    魅幽羽是唯一猜到發生什麼事情的人,正因如此,他也意識到這樣的災難絕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命。

     「撤!」

    有人大叫一聲便往西方逃竄,此時的人們思慮幾乎僵固,只要有人帶頭就有無數響應,很多人都往西方逃竄。

    而伐越等人也覺得往西,逃生機率更大,但魅幽羽卻喝住他們,「不要逃!」

     「不要逃?」

     「逃不掉的,等下大家找地方趴,一定要貼在地上,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地面,千萬記住!」魅幽羽沉著臉望向東方,眼神中也帶著懼色,神色卻相當堅定。

    周圍的人都茫然不解,對視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這種時候不逃反而留下來,與常理大相迳庭,但赤熾的一句話卻堅定了他們的信心。

     「聽羽大人的話,大家不要跑,站好,情況一變立刻趴下。」

    赤熾雖然對魅幽羽懷有戒心,但他更清楚魅幽羽絕不會拿小命開玩笑,既然他說趴著能活,就一定比逃跑的機會更大。

    紅姬和織魚都被嚇傻了,一個大喊大叫,一個目光呆滯。

    片刻後,風吼聲越發靠近,彷彿驚雷就在身邊炸開,震得人們耳膜連連作痛。

    伐越等人也臉色凝重,暗忖如此聲勢,可見衝來的力量何等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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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萬里冰封           第三章浩劫
   
    東方忽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像是喪鐘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頭,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赤熾等人對視了一眼,意識到還有大禍即將來臨,手都摸上了兵刃。

    一些剛剛踏出城門、希望逃走的人群,看到他們畢生難忘的一幕,可惜,這也是他們此生最後看到的一幕。

    被連根拔起的整片樹林遮天蔽日,把天空都染成綠色,其中又夾雜了來自海面的碎冰,來自朝日、平谷等城的破屋、碎石、動物和人的屍體,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陣強風帶著前所未有的風聲轟鳴而至,靖安府還算高大的城門,轟的一聲被推倒,就像推倒一張紙般輕鬆。

     「快趴下!」伐越眼睛一直,下意識大叫一聲,扯著身邊的盛宣誠和遙獵就往地上趴去。

    赤熾早有準備,抱著織魚伏倒在地,不但用身子壓著她,還把冷巨捲成環狀包裹住兩人,確保不被強風吹起。

    素來舉止優雅的魅幽羽也顧不得儀態,一個前衝便撲倒在地。

    而他身邊的那位美人卻沒有這般幸福,此生何曾經歷過這般災難,早已驚得魂飛魄散,大小便也失禁,渾身上下惡臭難當,可這樣還是不足以讓上天留下她一條小命。

    隨著狂風而起,美麗的身影恍若沒有絲線的風箏,一轉眼就被吹得不見蹤影,只留下來那淒厲的慘呼。

     「呼││」

    伏在地上的人只覺得一聲巨吼從耳邊掠過,雜物間的碰撞聲、風過大地的磨擦聲,還有抓起地面廢墟的聲音……瞬間鋪滿了整個空間。

    整片樹林、整座房間、整塊比人還大的巨石都在頭上飛過,伏在地上甚至可以感覺到整個大地被掀起,整座城在空中飄蕩。

    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曾經歷過這般景象,風力之猛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即便是趴在地上也不安全,許多人一時走神便被狂風吹上半空,在空中那些雜物的撞擊下變成一團碎肉,血肉隨著強風飛舞,場面極為恐怖。

    即便有人逃過空中的雜物,最後還是免不了被風力狠狠扔在地上,頓時變成一團肉泥,這其中除了平民之外,不乏有實力不俗的武士,可惜再高明的武技在這股強風面前也一無是處。

    片刻前還熱鬧喧囂的靖安府,此時已成了人間煉獄,飛沙走石、鮮血淋漓,到處都是死屍。

    赤熾感覺身軀飄飄欲飛,只能用力使出千斤墜,重重地把織魚壓在身下,飛濺而來的碎石和屍體被冷巨所擋,否則他們即便不死也會重傷。

    誰也沒有說話,一個呆呆地趴在下面,而另一個趴在她的身上,身子完全貼在一起,卻沒有一絲溫馨。

     「沒事的,別怕!」織魚無力的嬌軀讓赤熾充滿不安,可是又看不到她的臉部變化,只能用聲音鼓勵她的生存意志。

    一聲又一聲慘叫迴盪在風中,讓那些還未平復的心緒再次掀起波瀾,就連魅幽羽的身軀也不禁微微顫抖起來,不知道是風動還是心顫。

    幸好,呼嘯過後不久,一切都安靜下來。

    靜與死寂,這兩個字眼可以說是整座靖安府的寫照,死裡逃生的人們漸漸從地上爬了起來,但他們的面孔依然寫著恐懼二字,呆滯的雙眼每一次與城內的景象相觸都會顫抖。

    東面的城牆徹底倒了,西面的也倒了,南北城牆只剩下一半,城內早已被地震夷為平地,而現在空蕩蕩的只剩下一片黃泥地。

    數以萬計的人散落在平坦的廢墟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這番景象。

    還有人朝西望,那股強風從東方而來,進入內陸三百里還有如此力量,一定會追到更遠處,還會有更多人在這股勁風中死傷,或是失去家園。

    這時,一陣哭聲突然響起。

    接著整個城的人都在哭泣,霎時悲聲震天,除了魅幽羽這樣心若堅冰之人,其他人無不動容,連伐越和盛宣誠也是淚流滿面。

     「看來還是晚了。」

    魅幽羽一眨不眨地看著東方,神情有些呆滯,只有赤熾能讀出其中的失落與旁徨。他從未見過鬼人有這樣的眼神,感覺就像面對世界末日,再強大的人也無能為力。

     「真的要來了嗎?」

     「我相信。」魅幽羽堅定地點點頭,此刻已經沒有什麼鬼人或是人類,有的只是天地同悲、四海同哀。

    赤熾看了看懷中的織魚。她似乎漸漸恢復了正常,臉色雖依然蒼白無血色,但眼神不再空洞,緊緊偎著他一動不動。

     「單是這一場風暴,就能殺死百萬生靈,自然的力量真是可怕。」

     「不對。」

    赤熾讀出魅幽羽眼中的恐懼,心中一動,小聲問道:「難道是兩個世界撞擊的結果?」

     「你沒有發現屋子都是朝一個方向倒嗎?」

     「嗯,都往西倒,也就是說不是地震,而是一股衝擊力由東方傳來。」

     「除了兩個大陸之間的碰撞,我想,沒有其他原因可以製造出如此恐怖的現象。」魅幽羽嘆了口氣,即便百萬屍人仍然存在,恐怕也會被這股衝擊波撕得粉碎。

     「不知有多少地方會受災?」

     「這樣的力量,恐怕至少還有數百里的土地會受到衝擊。」

     「青龍國的東部估計都完蛋了。」

     「我們能活著已經不錯了。」魅幽羽仰望天空,蔚藍的天際與平時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大地變了。

    赤熾忽道:「衝擊波之後,真的沒有別的嗎?」

    魅幽羽心頭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東方望去。

    巨大的衝擊對人界大地造成了雙重打擊,先是劇烈的地震,後是強大的衝擊氣流,然而,真正的力量並不在海上,而是在冰層之下。

    與空中的碎冰帶相比,冰層間的衝擊速度則相對慢些,力量卻是空中的十倍,略為緩慢的衝力並沒有因為時間而減弱,反而因為擠壓而凝聚了更大的爆發力,使得萬里冰海一同朝西面推擠而出。

    緊貼著冰域的朝日城首當其衝,海岸外的冰層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擠壓,又礙於陸地堅強的地層,只能朝地面推動從而釋放力量。

    刺破海岸的巨大冰塊把朝日城下半部分的城池推到半空,然後,被後面湧上來的冰體擠壓和衝擊,徹底消失在世界上。

    而衝上陸地的冰層就像脫韁野馬,在不斷傳來的擠壓作用下,冰塊一直往西方推進,就像一股巨大的冰潮,不但越過了梅子河,也把平谷縣城又洗禮一遍,讓那些好不容易從死裡逃生的人,再次面對滅頂之災。

    受到地面磨擦的阻力,冰潮的推進慢了些,但殺傷力絕不小,如果說地震是整體破壞,衝擊氣流是在空中肆虐,那冰潮便是地面的屠夫。

    由於擠壓的力量不均,冰層上方與下方的磨擦力不同,前進的速度也不一樣,冰潮頂部突前,底部微縮,形成一個斜面。

    在前進的過程中,冰塊不斷破碎分裂,形成銳利的冰刺或冰刀,許多人來不及躲避便被刺穿了身軀,沒有被刺穿的人則將面對巨大冰體的擠壓,大都被捲入了冰潮底部。

    靖安府的平靜只維持了半個時辰,時間雖然不長,卻比平谷等縣的情況要好多了,半個時辰足以讓人們逃得更遠。

    但赤熾等人並沒有隨主流往西方逃竄,沒有人知道下一波衝擊會是什麼,因此西方未必是最安全的地方,與之相比,南方通往定陽的道路更安全,那里地勢較高,而赤熾也想藉此機會看一看鷹莊的情況。

    休息了半個時辰後,他們便準備往南方前進,此時,城中只剩下被嚇傻的人,像遊魂一樣在城內外亂走。

     「真是可憐。」盛宣誠長長嘆了口氣,一日之差已經天地之別。

     「走吧!」

    死寂的氣氛讓眾人都不舒服,然而,沒等他們離開,東方再次傳來奇怪的聲音,大地也一直在顫動,只是幅度不像剛才那麼強烈。

    幾雙充滿恐懼的眼睛相互對視,深知這裡再也禁不起更強烈的衝擊了,若是再來一場大災難,被夷為平地的靖安府根本無處可躲。

     「走,往西!」魅幽羽當機立斷,尖嘯一聲,身子急速拔起。衝擊既是由東來,此時再上定陽已經晚了,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西方。

    赤熾看了一眼懷中的織魚,又望向遙獵,本想把少女交給他帶走,自己留著斷後,卻發現這個帥氣的青年正滿頭大汗地捂著手臂。

    遙獵臉色慘白,似乎被剛才那場勁風所傷,鮮血從指縫間往下流,氣血不穩,這樣的情況根本無法照顧織魚。

    遙獵看懂了他的意思,拯救織魚原是他心中所想,可惜現在無能為力,臉上一陣苦笑,「運氣不好,被飛來的一把刀砍了一下,暫時沒什麼大事。」

     「還說沒什麼大事,你氣色也太差了吧。」

    兩人雖然鬥嘴爭勝,彼此之間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尤其是當大事發生的時候,這種彷彿與生俱來的默契,便會發揮得淋漓盡致。

    遙獵蒼白的面頰勉強擠出點笑容,溫柔地看了看織魚後點點頭,沉聲道:「她就拜託你了。」

     「伐老大,遙獵傷了,你們帶他走!」赤熾腳下用力一蹬,一手挾著織魚,一手提著冷巨,如鬼魅般追著魅幽羽的方向狂奔。

    遙獵正想飛縱,左右各閃來一人,正是伐越和盛宣誠。兩人朝他微微一笑,一左一右挾著他的手臂便往西方縱去。

     「你們……」

     「生死與共便是兄弟,上林城我們生死與共,早就是兄弟了。」

     「是兄弟就別說話,平心靜氣養好傷,等會的事一定還需要你幫忙。」

    遙獵雖然玩世不恭,卻一直信守一個「義」字,見二人如此義氣,也不多言,催動力量控制右臂的傷勢。

    鬼人超強的移動速度完全展現出來,就像一道黑影,轉眼便不見了蹤影,但他這一次沒有自己先行,而是放緩腳步等候身後的同伴,對於鬼人而言,倒是非常罕見的一幕。

    飛縱到城邊,一個倒掛在殘破城牆的身軀吸引了他們的目光,一個蒼白的腦袋、沾滿血斑的長髮披散垂在兩側、下身有一半被切去……

     「紅姬!」織魚忍不住驚叫起來。

    赤熾早已看到,心頭一陣嘆息,還想從這個女人口中探知鷹莊事件的內幕,可惜竟死得如此之慘。

    姐姐他們不知道怎麼樣了,這場強風會不會也吹到定陽呢?真讓人擔心啊!

     「你們看後面!」

    被挾在赤熾懷中的織魚是最清閒的一個,她的目光一直望向東面,因此率先看到突然撲來的奇觀。

    東方,無數堅冰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朝內陸推進,所到之處寸草不留,地面上任何物品都在巨大冰潮的擠壓下,變成薄片或是碎粉。

    赤熾只看了一眼便被徹底震撼了,雪暴、疾風、地震三者都不足以與眼前的奇觀相比,不是那三者不夠強大,而且眼前那巨大的冰潮視覺效果最強,震撼力也最大。

    赤熾身子突然一顫,懷中的少女幾乎掉了出去,幸好織魚的雙手及時摟住他的脖子,因此只是掛在身上,但她卻驚得哇哇大叫。

     「摟緊我的脖子!」

    織魚只得乖乖抱緊赤熾的脖子,她很清楚單憑自己一個絕不可能生存,紅姬便是榜樣。

    冰潮有點像巨浪,挾著雷霆氣勢呼嘯而至,力量越大速度越慢,站在浪鋒之下,眨眼間便會被淹沒。

    冰潮高達二、三十丈,來到近處便已罩住半個天空,由於後面的擠壓力,冰潮呈傾斜狀,底在後,頂部突前,尖銳的冰刺更可達四十丈。

    若是站在山頭觀望,就像是一排冰刺長槍在地面滑行,隨著擠壓力的變化,這些冰刺長槍還會不斷伸縮掉落。

    赤熾用力吸氣,卻發現身軀有些僵硬,窒息的壓迫感竟連呼吸都彷彿停止了,連忙轉頭望回西方才稍微好些。

     「快跑吧。」織魚呢喃的聲音輕輕在他耳邊響起,一瞬間就成為他逃亡的最大動力。

    幾乎在同一時間,從南到北,整個青龍國的東部都受到這種冰潮的衝擊,所到之處天地劇變,半透明的冰層侵占大地,天地之間彷彿就只剩下這種顏色。

    酷寒!孤寂!淒冷!

    對人界而言,冰潮發生的位置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由於青龍國的東部呈尖突形,因此陸地所受到的衝擊便限於這塊尖部,而其他地方雖然掀起了滔天巨浪,由於離海較遠,衝擊到岸時所帶來的危害已經大幅削弱。

    然而,對於突尖的東海諸城而言,只有「滅頂之災」四個字,才能形容這場浩劫。

    逃!逃!逃!逃!逃!

    許多的身影化成了流光,在大地上高速移動,沒有一個停下喘息,若想生存沒有選擇,只有那一個字││逃!

    但逃到何方才是休?每個人的心裡都在問這一句,卻沒有一個人能回答,他們面對的已經不是一時一刻的災難,而是波及數百里的天地大劫。

    雖然,衝擊的力量一點點地在冰潮衝擊中消耗,速度和力量都在不知不覺中減弱,但程度小到肉眼根本無法分辨。

    強大的衝擊力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動冰層西移,把冰潮送往更加內陸的區域。

    在冰體的最前部,永遠都是鋒利無比的冰刺、冰槍、冰刀,許多人畜野獸,甚至是飛禽都逃避不及,或被冰刺刺穿,或高高掛在冰刺上,或被擠壓成肉末,或是被冰層埋在了最底下。

    很快,整個冰潮傾入陸上的前鋒便佈滿屍體,鮮血染紅了不少堅冰,在光芒的折射下,散發出迷人卻又猙獰恐怖的光芒。

    魅幽羽跑得最快,鬼術中最強大的移動力完全展示出來,冰潮的速度根本無法與之相比,因此他可以時常停下來回望。然而,面對如此雄壯又恐怖血腥的冰潮,他心中的激盪絕不亞於旁人。

    更讓他擔心的,還是冰體推進的速度。以自己的實力或許可以逃開,但身後那幾個未必能堅持到冰體停下來。如此巨大的冰體絕不是任何一個人能阻擋的,就算有百萬軍隊,只怕也會成為冰下怨魂。

    儘管他知道自己不會有事,僅管人界死再多人也與他無關,然而在那遙遠的東方,神秘的力量也許還會帶來更猛烈的衝擊。

     「完蛋了,沒希望了,沒希望了……」

    沒有人聽到他如絲的呢喃,或許只有赤熾才能明白││可惜他不在。

    比起還有空閒傷感的鬼人,赤熾的處境只能用極端危險來形容,同樣擁有高明的飛縱能力,卻因為織魚而明顯影響速度。

    他狂奔了不久,便已經被伐越三人超越,身後的巨大冰潮越來越近,西方的安全之地卻越來越遠。

     「放下我吧!」

    織魚的聲音不大,與冰潮的雷動之聲完全不能相比,傳入赤熾耳中卻如同大地炸開般震撼。

    轉眼望去,帶著稚氣的漂亮臉蛋一片蒼白,就連櫻唇也成了白色,彷彿被冰潮凍結了,然而,眼神中竟透著超越常人的堅毅與決然,就像即將面臨最後一次沖鋒的死士。

    赤熾的心在顫抖,連如此纖弱的織魚都有了這樣的覺悟,自己尚有餘力,沒有理由放棄生存希望。

     「小魚兒,我們賭一次如何?」

     「賭?」

     「賭我在冰塊的撞擊下還能活著。」

    聽似玩笑的一句,若是落到其他人耳中,都會大呼一聲「瘋子」,然而,不識武技的織魚卻露出認真而堅定的神色。

     「好,你要是贏了,我這輩子就是你的人!」

    赤熾愣了愣,這種回應遠遠超乎他的想像空間。他呆呆地看了她一眼,但她蒼白的臉上並沒有一絲羞澀,玉貝般的牙齒輕輕咬著下唇,神色中透著面對死亡時的冷靜和悲涼。

    驟然間,赤熾似乎明白了許多,這個少女在感情失落時便有輕生的念頭,如今面臨天地之變、生死大關,死亡的機率肯定比活下去高,即便能活下去也絕不是因為自己的好運,而是赤熾的力量。

    把未來交給一個決定自己未來的人,這樣的選擇並沒有什麼不對。

    在他們說話之際,速度已經放慢了許多,沾滿殺氣與血腥的冰刺就在後方,赤熾前衝的身子在空中一個迴旋,落在那塊被勁風吹到一邊、被氣流擠壓成小山狀的廢墟頂上。

    他左手把織魚輕輕放下,順勢推到身後,右手橫舉冷巨用力倒插,就像一扇巨牆夾在織魚與自己的中間,免得她被冰刺所傷。

    織魚彷彿徹底看開了,一句話也不說,乖乖地躲到冷巨背後。

    赤熾重重吸了口氣,全身驟然間充滿力量。

    冰潮感覺與自己在海上面對雪暴時差不多,但冰體是實體,而且佈滿冰刺冰刀,上面血漬斑斑,不但有人的屍體,連許多野豬、野兔,甚至是飛鳥也逃不掉。

     「來吧,上次雪暴前丟人現眼,貽笑大方,這次就用這些冰來試試我的英雄之膽!」赤熾放聲狂嘯,聲若龍吟直穿九霄,在天地之間迴旋飛盪。

    所有逃命的人都不由地顫抖一下,腳步雖然未停,但許多人回身張望,一些人有幸看到了難以想像的一幕││鳳凰!

    一聲尖嘯的鳳鳴之後,火紅艷麗的神鳥驟現天地,在空中滑出一道美麗紅霞,迎著兇猛的冰獸翱翔而去。

    織魚驚呆了,瞠目結舌地凝望這美麗絕倫的一幕,冰潮不平的表面折射出成千上百隻燦爛的火鳳,彷彿九天神鳥從神域飛來,拯救蒼生大地。

    這一刻,赤熾的身影彷彿與鳳凰一起飛翔││孤傲、飄逸、瀟灑、氣吞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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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萬里冰封          第四章冰潮
     「轟!」

    紅色一舉沒入冰潮一段大約十餘丈寬的冰層受到反向力的衝擊,立即停止了前進,在東西兩種力量的擠壓下,冰體不斷被爆裂、碎散,最後像冰塵一樣飄散。

    無數碎冰從冰體上剝落飛濺,細小的冰刺藉著彈射之時滿天飛舞。織魚雖然貼著冷巨而站,露在外面的雙腳依然感覺到一陣陣痛楚,無數小冰刺刺中腿,鮮血也流了出來。

    若在平時,她早就哇哇大哭了,可此刻她卻像個傻子一樣呆站著,因為一片火紅色擋住了她的視線。

    空中滿是碎冰、冰塵,在陽光中反射出燦爛光芒,讓赤熾的視線根本無法聚焦,也就無法及時發現危機││一支細長的冰刺,突然從半空四十五度角朝著赤熾斜射而去,速度之快幾乎與鳳凰相若。

    當赤熾可以看見冰刺時,距離只剩下一丈,他所能做的,只是朝左挪了一下腦袋。

     「刷」的一聲,一抹鮮紅在他潔白的臉頰上綻放,冰刺隨後釘中了長辮,竟把扎辮子的牛筋繩割斷了。辮子失去束縛頓時披散下來,赤紅色的髮絲飄蕩在風中,感覺就像一團烈火騰空。

    伐越、遙獵和盛宣誠結伴飛奔,奔出很遠之後,伐越才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身子猛然急顫,讓遙獵和盛宣誠都意識到發生了大事,也轉頭張望。

     「那是……」

    冰體此時就像是一面巨大的折射鏡,將近處的事物反射出來,他們眼前正映射著一張俊秀面孔,紅色長發如同烈焰飄在胸前,手中擎著一把烈火巨劍,劍刃部分燃著烈火「熾!」伐越三人都有一種感覺,世上再沒第二個字適合這個身影,「他要幹什麼?」

     「大概是帶著織魚跑不快,索性反身迎接。」冰冷的聲音突然從側方傳來,不用看就知道是魅幽羽,沒想到已經逃遠的他又重新回來了。

     「把遙獵交給我,你們看情況,能救則救,不能救就……算了。」

    魅幽羽的聲音一直很平靜,最後兩個字卻是從牙縫擠出來的。雖然他不想失去這個有力的盟友,可惜現在已經無力回天,只能等待奇蹟。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點了點頭。兩人把遙獵往魅幽羽手上一送,轉身便往回縱,眉宇間竟沒有絲毫猶豫,這般豪情讓遙獵感慨不已。

     「走!」魅幽羽扯著遙獵的肩頭,便往前縱。

    遙獵一再回頭張望,冰塊上正好倒映出赤熾俊秀的面孔,彷彿火中皓月,熾熱而皎潔。

    織魚也呆呆看著飄動的火紅長發,赤熾所展現出來的全新氣質,深深震撼了她。

    但赤熾可沒有閒情去關心別人的觀感,他這輩子沒有如此緊張過,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銳利的目光像風一樣不斷掃過冰體的表面。

    巨大的冰體依然保持著速度繼續往西沖擊,只是那十丈寬的冰層段被鳳凰阻礙了腳步,因此冰潮前鋒出現一個十餘丈寬的凹槽。

    一陣激蕩的聲音過後,巨大的冰潮從兩人側面轟然掠過,幸好,海洋傳來的力量是單向的,並沒有橫向的力量,否則兩側的冰體將會把他們擠成碎粉。

    但大海深處的力量之源依然在釋放,前壓的力量依然強勁,因此新的威脅又出現了。

    那十餘丈冰體的後方,還有無數冰體向前推擠,在鳳凰的抗力下,它們被迫沿著翹立的尖部飛起,之後又像跳水一樣向前插。

    轟隆數聲,十數個巨大的冰錐重重插在三十丈內的地上,任何一個人被砸中都必死無疑。赤熾估算到這樣的效果,因此在冰鋒翹首之時,他已經抱著織魚往西方竄出。

    片刻後鳳凰消失,冰鋒轟然倒下,後方的冰潮填補了空缺,繼續與主體往前推湧。

     「三鳳朝陽!」赤熾再次攻擊,三隻火紅色的鳳凰騰空,一個接著一個朝正準備補滿缺口的冰潮衝去。

    轟鳴依舊,碎冰滿天,細小的冰塵如白霧般罩住了半空。

     「走!」這一次赤熾不退反進,虎眼圓睜,迎著被阻攔的冰潮缺口狠狠地殺了過去。

    織魚伏在赤熾背上,感覺與剛才有些不同,似乎冰潮的壓迫感削弱了。

    她低頭一看,赫然發現冰潮缺口處不知何時堆起了小山一樣的碎冰,隨著高度提升,壓力也截然不同。

    她終於明白,赤熾發出這三箭的用意。

    利用眾多的碎冰積累成小山,同時又用鳳凰神箭削弱斜面,這樣一來,因為冰碎小山較大,斜面又被削平,縱向推動的力量大大超越下壓之力,整座冰碎小山便只會被冰潮橫向推移。

    就像是一輛高速飛奔的馬車,站在馬前必會被撞死,但坐在馬車上就安全多了。

    赤熾一口氣沖到冰碎小山之上,此時,三支鳳凰神箭的力量已經消失,冰潮又繼續朝前推進,漸漸把冰碎小山推成半球狀,要想在上面站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幸好冰潮的推力相當穩定,他們很快就掌握了碎冰移動的方式。赤熾站在冰碎小山上看了片刻,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

    由於地面的磨擦力,冰潮上部和下部的前進速度不一樣,遲早會再次出現傾斜面,無數冰刺也會從上面冒出來,冰碎小山會被一點點壓到冰潮底部,當小山消失之時,便是他們喪命之期。

     「看來賭博還沒結束!」織魚似乎在生死關頭領悟了幽默感,而且笑得像花一樣漂亮。

    赤熾朝她笑了笑,聳聳肩輕佻的道:「看來你還不是我的人,還要再努力一下才行。」

     「只有英雄才配得上本大小姐,你好好努力吧。」

     「嘶」的一聲,一道冰刺突然從冰潮上方飛出,堪堪從兩人身側呼嘯而過去。

    赤熾皺了皺眉頭,似乎危機來得比想像中更快,已經到了避無可避的程度,逃未必是最佳的選擇。

     「天火!」他在廢址上疾走數步,由碎冰堆成的平台很快便出現了一個圓形法陣,轟的一聲,升起的火簾把他和織魚都包含在內。

     「小魚兒,不要亂動,這是我的法陣,火焰不會傷你。」

    赤熾深深吸了口氣,法陣是他護身之寶,但冰體的衝擊力巨大,即便是法陣也未必能擋得住,因此他又結了手印,雙手頓時被烈火包裹,既然來者是冰,以烈火焚之應該會有些效果。

    轟隆數聲,冰塊破空的聲音很快傳到面前,赤熾身子一沉,雙臂灌力,兩團烈火便在滿是火焰的法陣中翻騰起來。

     「嘩!」一陣破冰之聲傳來,許多冰刺刺入法陣,都被赤熾奮力擊碎,飛散的冰塵在烈焰中慢慢化為水氣而飄散。

    看著飛逝的碎冰與水氣,赤熾不但沒有歡喜,反而驚得臉色蒼白。他眉頭擰成一團,眼中滿是愁色,恐懼感再次蔓延全身。

    織魚呆呆地看著赤熾,不明白如此成功的阻擊,為什麼他還會這般憂愁?

    赤熾雖然年輕,經歷的苦戰卻不少,一眼就看出了其中關鍵。

    烈焰雖猛,卻無法在瞬間融化冰體,化解衝擊力。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連法陣本身都被巨大的冰體推動著,一旦下方的廢墟被擠壓成碎粉,法陣就會被迫解除,到那時也回天乏術了。

     「難道,我竟要死在這些冰下?」赤熾的思緒突然飄回黃龍山,那片青蔥翠綠的山崗曾經充滿歡笑,但隨著一個又一個身影消失,最終回歸寂靜。

    爹、娘……我好想你們啊!

     「餵,你在做什麼?」

    赤熾心頭一震,抬眼望向四周,法陣正處於隨時崩裂的狀態,他若再發呆下去,恐怕真的只有等死了。

     「武神當年應該也碰過許多大災難吧,如果他放棄了,人界也不會有這數十年的和平,我就算比不上武神,也絕不能落後太遠。」

    想到這,赤熾突然拔起冷巨,將鋒部倒轉刺入碎冰,著火的雙手在冷巨表面用力一抹,這無鋒無刃的兵器,立即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擎天戰刃。

    原本寬大的表面依然維持,但側面同時開鋒,一面呈直線的波紋劍刃狀,而另一面則是帶著弧線的刀鋒,如今被赤熾附上了「天火」,表面更附著一層烈焰,在冰山之中分外耀眼。

    赤熾雙手舉著變形後的冷巨,冷冷看著前方,法陣已被扭曲,隨著火壁最後的連接斷開,周圍立即變回白色的恐怖世界。

     「躲到我背後!」

    織魚意識到赤熾要用奇刃直接對抗冰潮,連忙縮到他的身後。

     「開!」赤熾一聲暴吼,雙臂灌入千鈞之力,高舉冷巨,呼的一聲便往正前方的冰壁劈去。

    烈火般的長髮披散在後,赤熾手中是一柄烈火熊熊的大劍,再加上紅衣紅褲,遠遠望去彷彿烈火天神。

     「砰」的一聲,赤熾的手上用了巧力,把碎裂的冰塊重重壓在一起,冰體被冷巨狠狠砸出一個巨大的缺口,卻沒有碎裂。

    遠方的伐越和盛宣誠都被那紅色身影震驚,霍然停下腳步。

     「真有膽識!」伐越苦笑道。如此之大的冰潮,個人力量再強也未必能活下去,赤熾已經做得非常好了,可還是陷入了重重危機。

    魅幽羽和遙獵也在回望並同聲嘆息。

     「冰體沿著地面朝前方急進,堆積著木材雜物等東西的廢墟,不斷被推前,同時受到冰底的壓力,越來越多廢物被壓在底部,因此赤熾所站的位置也在不斷下降,所面對的冰層不同,冰刺冰刀的出現頻率也不一樣,一不小心便會被刺穿。

     「然而真正的麻煩,在於冰體並非一個整體,而是由無數大型斷裂的冰層受到巨大衝擊力後擠壓而成,當整個冰體推前,下部不斷與地面磨擦,許多底層的冰塊被壓了下去,空位便會被其他冰塊填上。

     「所以赤熾看到的,不會是一個穩定的冰塊,而是像狼牙棒一樣滾動的物體,尖刺隨著滾動不斷消失,也不斷出現,新冰刺的冰面斜度和角度也大為不同,除非有能力不斷在伸長的冰刺上來回飛縱,否則必然成為冰下亡魂。」

    魅幽羽的解釋讓遙獵心頭一陣沉重,除非有一種能力讓冰層碰上就自己飛散,否則這股衝擊力就是死亡之刀。

    冰鋒前,赤熾手中的烈焰巨劍已經劈出數十次,雖然也燒化了不少冰,但這種改變根本不影響其他部分。

     「加油!」織魚小聲吶喊。

     「可惡,冰面變化實在太快了,縱使烈火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融化冰層,除非擁有讓冰面立即破碎的能力。」

    赤熾看了看冷巨,又望向面前滾動的冰刺,意識到如果真要保存自己和織魚的命,就得擁有破開衝擊的力量,那不僅僅是一把劍能做到的。

    他搜索腦海,平生所學似乎一時都幫不上忙,有的需要時間準備,有的需要更深層次的修煉,有的則只知皮毛。

     「老弟,快撤!」

    突然聽到伐越和盛宣誠的聲音,赤熾心頭大急,現在只是兩個人用生命賭博,若再來兩人,代價就太大了。

    赤熾頭也不回地大聲叫嚷,「不要過來,快走!你們來了也沒用,替我們兩個收屍,就靠你們了!」

    伐越和盛宣誠望著不斷被擠壓出的冰刺,的確束手無策,自身也沒什麼實力能與這樣的自然之力相抗,全力保持與冰鋒之間的距離,已經讓他們極為吃力。

    就在此時,一節突前的巨型冰刺突然墜下,發出一陣轟鳴巨響,很快又被冰體輾壓吸收了,然而,掀起的一片冰粉卻讓可視度驟然下降。

    赤熾暗道一聲不好,反手抓住身後的織魚,卻被她撥開。

     「我摟著你的脖子,你全力揮劍吧!」

    赤熾心中大感安慰,雙手擎住劍柄,舞出呼呼劍風。

    戰了多時,力量多少有些下降,劍身的火焰首先受到影響,赤熾深知火焰的作用雖然慢些,卻能燒化周圍飛濺的小型冰刺碎片,若是失了這個保護層,冷巨劈碎的冰刺極有可能在空間內橫飛,織魚就危險了。

    忽然,一個念頭跳入赤熾的腦海││冷焰。

    與他習慣使用的火焰不同,冷焰越燒越冷、鬼氣森森,面對碩大無比的堅冰,用冰冷之火去對付,可說是極不合適,但在力量將盡的現在,赤熾只有使出與眾不同的鬼術之力了。

    冰粉落後,一片綠焰突然把部分冰體染成了綠色,就在冷焰飄搖之際,一根巨大的冰刺突然飛出,朝著兩人飛撲而下,來勢之快根本無法閃避。

    赤熾無奈,只能用力舉起綠焰巨刃,狠狠地劈了出去。

    他自己則閉上眼睛,織魚堵住耳朵,都在等待利刃破冰之聲,甚至是巨冰壓頂,然而,空中突然發出一陣米粒碰撞般的聲音,很細很碎,但非常清晰明顯。

    睜開眼睛,天空中迷亂如濃霧狀的冰塵讓赤熾有些意外,自己的一揮之力最多破開冰刺,要想把冰體破得如此粉碎,就不是劍所能達到的效果,因此答案只有一個││冷焰。

    厚重的冰塵阻擋住視線,赤熾一時也無法看清冷焰發揮了什麼作用,他只能突前一步,連人帶劍一起衝出冰塵帶,眼前豁然開朗,一幕奇觀也落入眼中。

    赤熾被驚呆了,剛才原本只是拼命一揮,結果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突然發現,與冰潮抗衡竟是如此簡單。

    每當冰體進入冷焰力量的範圍後,便會自行爆裂,儘管天空的冰塵越來越大,但衝力也在不斷暴裂中分解,因此冷巨附近的地域都變成安全島,雖然很少,但已經足夠了。

    原來冷焰越強烈,溫度便越冷,剛才赤熾拼命一揮,力量驟然增加,冷焰的溫度也降到最低,一與冰塊相觸,陰柔的力量隨即傳入冰中。

    這股比冰還要寒冷的力量,使附近的冰體急速收縮,而在收縮的過程中,冰體又出現一次次暴裂。

    織魚從未見過綠色的火焰,感覺更是新奇,連身處危境的事實也拋之腦後,拉著赤熾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好厲害啊!」

    赤熾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冷焰居然能擊破冰潮,真是太神奇了,看來世上之火千奇百怪,並非只有一種形態,他打算有機會要好好研究一下,這麼好玩又好用的東西,可不能白白錯過了。

    忽然,魅幽羽的身影浮現在赤熾的腦海之中。

    若不是從他那裡領悟了冷焰,恐怕這一次必然死在冰層之下。前次是雪暴,這次是冰潮,自己的命運竟兩次因他而改變,赤熾發現自己似乎與魅幽羽有著無法想像的緣分。

    人界萬里冰封,東海之地徹底消失在冰層之下,橫跨海洋陸地的萬里冰潮,按照自己的步伐一直向西,直到力量徹底消失為止。

    數以萬計的生靈在巨大冰潮下消失,這是一場人界從未出現過的自然災難,所有人都把這次冰潮歸罪於那場大地震,但誰也沒有想過地震的真正原因,只當成天災來看。

    地震的衝擊波深入內陸數千里,衝擊隨著與爆發點的距離減弱,地震只破壞到靖安府以西千里的六華山脈。

    而衝擊氣浪則越過靖安府,進入丘陸地帶後六、七百里,地勢的抬升讓衝擊大大削弱,最終受到六華山脈的阻擋,消失在山嶺間。

    最後出現的冰潮進入內陸的距離則最短,冰潮的前鋒一直推到靖安府西方三百三十里的落鳳峽谷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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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萬里冰封       第五章逃生
    樂華城,座落在靖安府西面七百二十里外的雲河盆地上,是歷史悠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名城。

    三條大河交匯於盆地,因此云河盆地水土豐美,物產極多,再加上四面有山,山中礦藏頗多,也使得這片盆地成為青龍東部最富庶的地域之一。

    經濟發達,自然吸引了眾多人才,這裡是東方諸省經濟之中心,原本也可以成為政治中心,但由於雲河盆地東南方有座孝悌城,才未能如願。

    而鎮東督帥的督帥府,正設於此處。

    冰潮出現之後,雲河盆地東方的六華山脈以東,都是冰刺之原、死絕之地。這片盆地倒成了青龍國的邊界,幸好有高山阻擋,東方的寒氣才沒有對這片美麗盆地造成影響。

    望著樂華城東門上的三個黑色大字,曹騎有一種死裡逃生的心悸。

    要說東海之濱最幸運的人,他可以算是其中之一。

    屍人大舉入侵,朝日城外八千士兵戰死,他和七十二名同伴被赤熾和伐越所救,第一次死裡逃生;雪暴之中,三百輕騎中有二百多人凍斃雪原,他又被遙獵所救,只受了寒氣未受重傷,第二次死裡逃生。

    而這一次,他原本鎮守軍營必死無疑,沒想到赤熾等人前往靖安府時,鎮東督帥突然派人急召他到樂華城述職,他帶著親兵衛隊一路急奔,在好友們面臨災難之時率先到了這安全之所,逃過了冰潮的侵襲,第三次死裡逃生。

    在聽到冰潮的消息後,曹騎才知道自己錯過了怎樣的一幕,他身邊的親兵都在擁抱,為自己的生存而歡呼,也有人慶幸之余放聲痛哭,因為他們的家人還在災區生死未卜。

    曹騎心裡一樣著急,自朝日屍亂,家人盡死屍人之手後,他以為自己沒有什麼可失去了,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多麼需要那些朋友。赤熾、遙獵、伐越、盛宣誠等人的面孔閃過腦海,他心中的刺痛感竟不亞於失去家人。

     「希望他們吉人天相。」

    默默禱告或許不能影響什麼,卻能讓他的心稍稍平靜一些。

    其實他這次來樂華城是為了敘功。軍旗插遍朝日,軍方聲勢再次提升,鎮東督帥因為他向朝廷請功,但龍館也為了此事向朝廷上奏。因此鎮東督帥急召曹騎前來,為的就是要把這份大功搶下來。

    面對天災,曹騎實在沒有什麼心情敘功,何況那筆功勞是二百多條性命以及遙獵的拼命才換來的,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領兵前往災區救人,只可惜身邊只剩下一隊親兵,只得縱馬到城外小跑,一是疏解心情,二是等待災區來的消息。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曹騎的思路。他回頭望去,數匹駿馬從城門內呼嘯而出,直往東面衝去,馬上之人他大都不認識,只有一人剛剛在督帥府見過面。

    便是那突入敵陣、牽動百萬屍人進入冰海的邢烙,他如今已是一方名人。

    做為軍人,他對龍館並沒有甚麼好感,只不過因為伐越和盛宣誠,印象才好些,邢烙曾與他說起赤熾,生死之間的交情絕非常人可比,關係也因此更近了一層。

     「邢老哥!」

    聽到曹騎的呼喊,邢烙唷的一聲勒住坐騎,朝他點了點頭。

     「你們出東門,莫非要去災區?」

     「正要去落鳳峽谷看看。」

     「熾兄弟、伐大哥都在靖安府,務必替我打聽他們的下落。」

    邢烙臉色一正,擲地有聲地應道:「熾兄弟是我救命恩人,我自然盡全力找到他們,將軍放心。」

     「謝了!」曹騎抱了抱拳。

    邢烙點點頭,撥轉馬頭急忙追上同伴,領頭者不是別人,正是剛剛上任的龍館館主藤忍。

    原本藤忍打算以靖安府為前方連絡處,但隨著雪暴之後,東海之地匯集靖安府的人越來越多,龍館不願與太多在野武門住在一起,又覺得前方不安全,因此一日之前,藤忍便率領龍館的殘部退到樂華城。

    沒想到這個決定卻救了龍館,藤忍也因此聲望大漲。有一個強大的領袖固然是好,但有一個運氣好且強大的領袖就更好了。

     「邢烙,那人是誰?」

     「他就是曹騎。」

     「哦!」藤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曹騎之名隨著屍人之戰聲名鵲起,其後幾次立功,不但軍階上升,聲名更是日隆,龍館原本不喜歡這種現象,但曹騎與眾不同。

    伐越曾救下他的性命,並與其兄弟相稱,實質上已把曹騎及那七十餘人收入東海監政司的麾下,雖然龍館的組織出現了大變,但曹騎與龍館的關係未變,可以說是龍館在軍方的重要內線。

     「你們都記得,此人是我龍館之友,有機會可助他一臂之力,若能鎮守一方,對我龍館極有好處。」

     「是!」

     「大哥真是好本事,連軍方都擺佈如棋子。」

    藤忍看著族弟淡淡一笑,自從雪暴之後,兩人的情義便大勝從前,可謂兄弟一體,其他人都遠遠不及。

     「快去落鳳峽谷,這場冰潮到底如何恐怖,還是親眼看看比較好。」

    茫茫冰原上寒風凜洌,到處都是一片死寂,沒有鳥叫猿聲,也沒有炊煙人影,就連蟲鳴都不復存在,彷彿巨大的冰層把所有聲音都吸走了。

    冰潮越過靖安府之後,便進入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陸地帶,許多高地都在冰面之上,也成為冰潮中一個個的救生孤島。

    然而,在冰潮的攻擊範圍內,要想存活下來的機率不到十萬分之一。

    在冰潮的壓力下,別說是人,就連石頭也能被擠裂、擠爆。

    但赤熾和織魚,卻是那十萬分之二。

    靖安府以西,丘陵地帶之東,一處冰刺縱橫的冰面突然傳來爆裂之聲,隨著一陣冰塵散空,冰層中央出現了一個巨大圓柱形洞穴,兩個重疊在一起的身影悄然跳上冰層。

    織魚跳上了冰刺尖部,張開雙臂放聲尖叫。

     「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望著風中俏麗嬌美的身影,赤熾內心充滿興奮,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簡直就是奇蹟。他也跳上了冰刺尖部眺望四周,壯闊的景觀讓他仍在起伏的心潮又起波瀾。

    前後左右任何一處都是冰,大大小小的冰刺或直、或斜、或橫放、或倒插,就像是冰刺的展示場,如果忘記剛才的浩劫,平心靜氣觀賞,一定會為這巧奪天工的冰雕而迷醉。

    太陽早已朝西方落下,璀燦的光華在冰面上反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輝,整個冰原變得像彩虹一樣美麗,身在其中彷彿幻境,感覺分外炫麗。

    兩人深深地吸了口氣,用最平靜的心情來欣賞劫後餘生的美麗畫面。

    赤熾目測了一下距離,要離開冰刺之原只有進入丘陸地帶,但進入並不代表安全,望著那伸到西方水平線的冰體,恐怕走到邊線處最少還要數百里,即便是平地騎馬也要走上一、兩天,何況到處都是冰刺,一天能走個四、五十里就不錯了。

    在赤熾身後,一對水靈靈的眸子正在凝視著他,如果說魅幽羽是纖柔美男子的代表,赤熾便擁有烈火與陽光般的帥氣。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這麼帥氣瀟灑的形像不要,偏要去弄那古怪的長辮,難道他在刻意隱藏什麼嗎?

    織魚突然感覺到,面前的身影絕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一種前所未有的神秘感油然而生。

    忽然,她的脖子感到一陣酥癢,低頭一看,卻是赤熾那把火色長發隨風飄到她的脖子上,近距離觀看時,紅發竟彷彿由火焰組成。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髮絲上部,剛剛觸到便感覺到一絲灼痛感傳到指尖,就像觸到燒紅的鐵板。她嚇得連忙收回手指,驚訝地看著飄舞的紅發。

    一隻大手忽然握住織魚白嫩的手掌,她嚇了一大跳,抬頭望去,迎上那對泛著淡銀色光芒的雙眸。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直視赤熾,也是第一次察覺到他與眾不同的眸子,心頭如小鹿怦怦亂跳,臉頰也不知不覺染上了桃紅。

    赤熾沒有察覺到異常,仔細看了看她的指尖,只有一點微紅,灼傷不深,隨即露出了笑容,「沒什麼大礙,以後小心,不過……也未必會有下一次機會了。 」

    織魚眨巴兩下眼睛,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這個可是我最大的秘密,知道了可沒好處。」赤熾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

    織魚頓時噘起小嘴,卻沒有留意到赤熾眼神中淡淡的惆悵,喚道:「餵!從現在開始,我要管著你的一舉一動,爹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沒有一個不喜歡拈花惹草,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要……

     「對了,我要約法三章!第一嘛……從現在開始你不許看漂亮女人!

    第二,不許吃人家豆腐,不許動手拍其他女人的屁股,不許捏其他女人的臉蛋,還有……」

    看著織魚認真的表情,就像真的做了人家老婆一樣,赤熾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餵!你笑什麼,人家可是認真的,人家……」

     「什麼人家你家,你這傻瓜想那麼多幹什麼?我又沒說要你。」

     「你……」

    赤熾露出少年的調皮神情,吐了吐舌頭,又做了鬼臉,嬉皮笑臉地道:「我最喜歡拈花惹草,我最喜歡吃美女豆腐,我最喜歡捏美人臉蛋……怎麼樣?」

     「你、你……我、我……」織魚一片混亂,瞪著赤熾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那張笑臉乾瞪眼。

     「你什麼你,你以為已經平安了嗎?」

    織魚呆了一呆。

    赤熾神色冷了下來,目光轉向東方,厚厚的雲層遮住東方半個天空,那道黑線卻不翼而飛。

    上次那道黑線也曾消失,再次出現後雪暴與冰潮就來臨了,誰也不知道那道黑線什麼時候會再出現,唯一肯定的就是,當它再次出現時,又會帶來巨大的災難。

    織魚無法明白赤熾在想什麼,腦海中只殘留著冰潮的威脅,目光隨即掃向西方。

     「現在怎麼辦?」對於野外生存一竅不通的她,只能求助於人。

    赤熾摸摸織魚的腦袋。雖然任性了點,但她的性格中還有堅毅大膽的一面,與冰潮之鋒搏鬥的時候,這個少女竟然全程保持安靜,實在難能可貴。

     「只能慢慢尋找出路,那些山峰應該有活人。」

     「我餓了!」織魚噘起嘴,隨身的包袱被壓在酒舍的廢址之中,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以吃的東西,面對茫茫冰原,她頓時愁了起來。

    赤熾也感到有些餓,剛才的搏鬥消耗了太多力量,沒有食物的話,在這樣的環境中很容易凍死。

     「我背著你走,找食物去!」

     「這裡能找到食物?」織魚懷疑地打量赤熾,但他笑吟吟的表情讓她無法抗拒,但看到那披散的火色頭髮心裡還有些畏懼,不由後退了一步。

     「沒事了。」赤熾彷彿洞察她的心思,微微一笑。

    織魚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果然恢復原狀,這才放心趴了上去。

    赤熾一手提著冷巨,一手拖著織魚的屁股,像猿猴一樣在尖銳的冰刺間飛縱跳躍,那驚險刺激的感覺並不亞於與冰鋒搏鬥,弄得織魚驚叫連連,赤熾卻得意地哈哈大笑。

    丘陵深處,人影漸多,各個高地都有人影晃動,火堆也陸續出現,山上有的是木材,夜晚取暖倒不是什麼難事。

    某處山頭,伐越和盛宣誠也生起了火堆。他們身邊聚集許多人,都是聽說他們是龍館弟子而靠過來的,畢竟龍館是武士的領袖,強大的實力讓眾人感到安心。

     「也許他就在附近的丘陵上,不要太擔心。」盛宣誠年輕,看事情總是抱著更多的希望。

    伐越雖然也希望如此,但那團冰塵總是在心中晃悠,揮之不去,倒是旁邊之人的對話引開他的注意。

     「這場冰潮之後,東部各城都完蛋了,青龍今年到底犯了哪顆災星,居然弄出天大的劫難,想想都覺得後怕。」

     「對了,你們說,會不會是鬼人在興風作浪?先是屍人攻城,然後再出現這麼大的災難。」

     「沒錯,屍人就是鬼人,也許他們對人界圖謀不軌。」

    伐越和盛宣誠面面相覷,這個話題不止一次被談起,但每一次都被赤熾否定,理由無非一個,鬼人不會把時間花在人界上。

     「鬼人有這種實力嗎?」盛宣誠很快捕捉到關鍵點,這樣的大浩劫若是人為,人界恐怕都可以被摧毀。

    伐越忽然想起魅幽羽和赤熾古怪的對話,心中一動。那兩個人一定知道這場關係到人界存亡的大浩劫,可惜兩人一個消失在冰塵中,另一個帶著遙獵不知所蹤。

    冰潮的消息終於被確認了,樂華城立即陷入巨大的震動,唯一支持他們留下的,正是東面那座六華山脈,就像守護神一樣,守護著雲河盆地上大大小小的城池村鎮。

    城內大大小小的衙門沒有一個清閒,自從冰潮的消息傳來之後,城內雞犬不寧,許多人趁勢作亂,若不是因為鎮東督帥的大軍監控城內,大概已經變成強盜與惡人的天堂。

    即便是堂堂鎮東督帥府,氣氛也難以平靜。無數人進進出出,匯報各處的冰潮情況,隨著確實的消息傳來,冰潮的衝擊範圍和厚度,終於在地圖上被畫了出來。

    方圓千餘里的大地全部陷入冰潮之中,雖然暫時沒有人進入冰刺之原,但那宏大的冰面已經預示出許多事。

    曹騎也站在地圖前方,望著上林城的那個小點直發楞,近五千人的軍營地勢極低,必然受到冰潮衝擊,三、四十丈的巨大冰塊衝擊力,連城池都擋不住,何況是血肉之軀,他完全想不出任何能在冰潮衝擊下存活的可能性。

     「報!」一名傳令兵衝了進來,打破寧靜的氣氛,「丘陵各處都有難民湧出,不過數目不算太多,似乎大都是武士。」

    這是到此為止唯一的正面消息,但沒有人能笑得出來,只有武士才能逃出生天,也就意味著平民只有死亡。

    曹騎身子一顫,眼淚緩緩流下,眼神卻異常堅毅,躬身道:「督帥,請借給末將兵馬,末將立即前去接應各地的難民,能救一個是一個。」

     「嗯……你去吧!」

    日落西山,夜漸漸降臨,冰刺之原越發寒冷孤寂。風又猛了,呼嘯著掠過地面,穿過冰鋒間的空隙時,吹響了一陣陣尖銳哨音。

    冰刺之原一片黑漆漆,卻有一處閃爍著充滿希望的火光,正是赤熾與織魚。

    他們朝西行了二十里,感覺卻像是在原地一樣,冰原的邊界依然那麼遙遠。赤熾用冷焰掃平了小冰刺,空出一片平坦的地方,又在三根冰刺交結之處挖了一個冰洞,準備在洞中過夜。

    他們的收穫除了冰洞,還有一隻壯碩的雄鹿,它高高掛在冰洞上方的冰刺尖部,腹部被刺穿,血液流盡,已經死去多時,但由於氣候寒冷,肉質非常新鮮,對二人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美食。

    赤熾直接在洞口布下了「天火」法陣,以法陣之火燒烤鹿肉,既不會融化冰層,又能將肉弄熟,等到肉熟之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冰域上寒風漸猛,呼嘯著從東方吹來,離開法陣的鹿肉立時散發出迷人的香氣,弄得二人食指大動。

    吃飽之後,二人鑽回洞中,洞口朝西不受東風侵襲,身下又有鹿皮為墊,在這冰雪之地已經是天堂一般。

    為了防風,洞不算大,織魚只能依偎在赤熾的懷中,若是一日之前,恐怕她早已大喊「色狼」,今日卻乖乖坐著,甚至把頭枕在赤熾的臂彎中,一臉享受的表情。

    這一日經歷了生與死,儘管美人在懷,赤熾臉上卻看不出一絲享受,只有迷惘的眼神。

     「餵,想什麼呢?」

     「小魚兒,這麼久不回家,難道不想家嗎?」

    織魚彷彿被點中心事,嘴又習慣性地噘了起來,喃喃地道:「原本不想的,現在卻想得要命,想我那張軟軟的床,想美麗的花園,想好多好多好吃的,我要回家!」

    說著,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得傷心至極,淚水把赤熾的衣服都浸濕了。

    赤熾感覺著冰涼涼的淚水,也沉默了,一邊輕輕撫摸著織魚的腦袋,腦子裡也在轉著許多事情。這樣一個少女為了初次喜歡上的男人,竟然千里迢迢追蹤,這份勇氣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這丫頭還說這輩子都是自己的人,估計沒兩天就反悔了,呵呵。」

    赤熾想著想著,懷中突然沒了哭聲,低頭一看,織魚已經累得睡著了。

    思緒一轉,他想起朝日城之爭,突然覺得非常可笑,軍方、龍館、野武士及屍人,為了一個朝日城,千里迢迢衝到東海之濱,結局卻如此悲涼。

    人類似乎永遠都看似聰明,實則愚笨。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與風聲大相迳庭,赤熾微微一笑,揚聲道:「這麼香的鹿肉,閣下若不嫌棄,就下來吃一口。」

     「嘿嘿,夠爽快。」

    聲未斷,一個身影已經輕輕飄來,恰好落在鹿肉的旁邊。由於赤熾收起了法陣,因此天地一片昏暗,只能大概看到來者的輪廓,看不清面貌。

    黑影伸手抓起烤好的鹿肉,撕了一大塊便往嘴里送,一邊吃一邊讚道:「不錯不錯,沒什麼比在這種環境下吃烤肉更舒服的事了。」

    赤熾見來者吃得歡,也不禁笑了起來,低頭看了看懷中的織魚,少女睡得極沉,這才放心說話。

     「閣下能在冰潮之中安然無恙,必是高手無疑。」

    黑影卻沒有回應,喃喃自語道:「鹿是好鹿,肉是好肉,不過……可惜了!」

     「沒有調料只能如此。」

     「我不是在說調料,鹿肉想要烤得好,火才是關鍵。你剛才肯定把鹿往火裡一扔就不管了,弄得一半焦一半生。」

     「火?」赤熾微微一愣,抬眼望向冰洞外的黑影,左手微微抬起,正想點起一束火苗,忽然,一團火焰照亮了整個冰洞,艷麗的火光把整個冰體都染成紅色,在夜空猶如一盞紅燈,分外顯眼。

    他這才意識到,來者竟也擅長火系力量,人界能有這種實力的,不是道士便是青龍國的自然教徒,而後者的機會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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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4第七集萬里冰封    第六章火道
    火光映出一張老邁的面孔,率先進入赤熾眼裡的,是滿頭銀絲披散肩頭,看上去與一般老人不太一樣,臉頰白裡透紅,在光芒中顯得光澤潤潔,與嬰兒滑嫩的肌膚相若。

    細細看了幾眼後,赤熾越來越驚訝,雖然老人形貌有些怪異,卻讓他隱隱感覺到仙風道骨之氣。

    老人連正眼都沒看赤熾,自顧自地拿著一塊鹿腿肉嘮叨著,「火候實在不行,烤肉也是講技術的,尤其是火力的控制,必須保持最佳的火力,有的地方要火小一點,有的地方要火大一點。

     「單是轉半圈,就可能需要很多種火力配合……這鹿肉實在有點浪費,若是我的話……哎,算了算了,有得吃就不錯了。」

    赤熾啞然失笑。他素來都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豪爽漢子,小小一塊鹿肉弄得那麼複雜,多少覺得有些小題大作,不過他歸他,別人則不一樣。老人雖然羅嗦,不過對烤鹿肉倒是知識淵博,讓他頗感敬佩。

     「若知道您老會來,我乾脆拿著鹿肉等您來烤。」

    老人一愣,這才第一次轉頭打量赤熾。他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眼神有些複雜,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在那不算銳利的目光下,赤熾突然感覺自己彷彿被看穿似的。老人的眼神讓他頗感不安,覺得自己像是赤裸的。

    半晌,老人笑了,眼神變得極為慈祥,像是看著自己孫子一樣,大聲笑道:「你這小子……真有趣……難得難得。」

    織魚被笑聲所擾,微微挪了挪身子,不過她實在太累了,一轉身又沉沉入睡,倒把老人弄得不好意思,尷尬地笑了幾聲,便把聲音收小。

     「其實,附近的野味實在不少,不過我懶得去弄,正好聞到香味,就跑來你這將就一下。」

     「隨便吃,反正信手拈來,不費吹灰之力。」

    赤熾的大方豪爽讓老人眼睛一亮。這種生死未卜的時刻,食物可以說是寶貴的資源,這種情況下還能與陌生人分享,沒有廣闊的胸襟極難辦到。

     「小子豪爽,我喜歡!天下之事,有多大胸襟便成多大的事,以你的氣度,若運氣不差必可名動天下。」

    赤熾嘻嘻一笑,竟不推辭,道:「那是自然,我的目標是武神第二。」

    老人身子一顫,目光驟然間深沉了許多,突然仰頭遙望星空,似乎要從繁星中找到最熟悉的那一顆。

    赤熾好奇地看著老人,總覺得他身上有種看透世間一切滄桑的氣質。

     「武神已經是歷史了,要做就做自己。」

    一句話切中赤熾的心聲。赤熾笑容極為燦爛,點頭道:「沒錯,我就是這麼想。憑我的能力,大概永遠都達不到武神的層次,低一點,做個所有人都敬畏的強者也不錯。」

     「鹿肉真是好東西!」

     「那就多吃一塊。」赤熾正興奮,隨口應了一句。

     「我是飽了,可有人餓著呢!」老人忽然抬頭,朝身後望去。

    赤熾心頭一緊,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身子不動如山,左手摸上半插在冰洞底部的冷巨,屏息凝神地感應著周圍變化。

    老人隨手撥了撥還有一大半的烤鹿,淡淡道:「沒事,不用太緊張。

    這鹿肉之香隨風一飄,能到數里之外,估計很快就有人來了。 」

    赤熾很快便感覺到周圍不斷有人的氣息傳來,數目之多遠遠超出想像。

    白天看這片冰刺之原彷彿死絕之地,沒想到其中還有如此之多的存活者,赤熾心中倒也驚訝,「看來青龍國果然臥虎藏龍,冰潮奔騰如龍,能生存的必然都是高手。」

     「其實應付冰潮很簡單,在地上挖個洞埋起來,再用龜息大法等上一、兩個時辰,之後便可破冰而出。只是匆忙之中,沒幾個能想到這一點,否則活下來的絕不止這些。」

    但赤熾知道,事情絕沒有老人說的那麼輕鬆。

    埋身後用龜息大法固然可行,但真正的問題在於醒來後,要如何突破三、四十丈厚的冰層,而且即便破了冰層,要想在光滑的冰面向上竄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老人知道赤熾的心思,笑道:「冰層雖厚,對高手並不困難,隨便踢一腳就能在光滑的冰壁上站穩了。」

    赤熾點點頭,這些逃生之法的確更加簡單,但倉促之間要想到這麼多,沒有足夠的養氣工夫實在難以做到。

    說話之際,周圍的動靜越來越大,甚至開始有了淺淺的人聲。

    赤熾明白腹餓難耐的感覺,突然提高聲量:「各位既然來了何必客氣?鹿肉很多,你們自己來取吧。」

    空氣突然一片死寂,就連風也停了,只是眨眼工夫,「嗖嗖」聲響起,數十條身影迫不及待地撲了過來,速度極快,明顯都是一方高手。

    老人輕輕拍了拍地面,火苗似是有靈,圍著鹿身繞了一圈,使來者可以更準確衝到鹿肉的所在位置。

    然而,人影雖然接近了,卻沒有一個人敢搶先出手。

    赤熾好奇地打量前方,火光中映射出一張張飢餓的面孔,都看著地上半只烤好的鹿肉,不停地舔著嘴唇。

    終於,有人第一個伸手,但就在即將取得鹿肉之時,一片烈火像薄膜一般蓋在鹿肉上,灼痛感驚得人們立即縮了回去,都朝著老人投以憤怒之色。

    赤熾對老人的舉動極為驚奇,卻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事態的發展。反正他和織魚都吃飽了,大不了明天再去尋找食物,犯不著為了取得食物大打出手。

    飢餓會把人逼瘋,也會把平時溫文有禮的人逼得如同瘋子,圍著鹿肉而不能吃,再有禮貌的人恐怕也未必能保持禮節。

     「老不死的東西,你要幹什麼?」

     「鹿肉又不是你的,你別想獨吞!」

    幾聲恐嚇之後,赤熾忽然明白老者的用意,心中一陣感慨。若非老人及時攔阻,這些餓昏頭的人肯定不會講什麼道德仁義。為了一塊小小的鹿肉,只怕這片冰刺之原立時就會掀一起腥風血雨。

     「一塊鹿肉就讓人失去人性,人性還真便宜啊!」赤熾有意無意的自言自語在夜空中傳開,立即窘紅了十幾張臉。

    有的默默低著頭退開了,有的虎視眈眈看著鹿肉的位置,但道義二字讓他們保持了最低限度的理智。

    當然,也有無視道義之人,能在這種環境活下來的大都是武士,良莠不齊,黑道武士也為數不少。

     「鹿肉是老子的,誰敢動,老子宰了他!」

    一言既出,立時有人反唇相譏,「你算什麼東西?敢在這裡叫囂,趁老子還沒動手之前,你給老子滾開!」

    粗俗的對罵隨著寒風在冰面上蕩開,其他人都擺出一副坐山觀虎鬥的姿態。這樣的環境,活著已經不容易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考慮生命以外的東西,包括道義、仁義這些在正常社會中常見的道理。

    老人沒有理會他們,甚至是漠不關心他們的死活,只是一直盯著鹿肉表面的火膜,若有所思。

    赤熾一個人生活慣了,深刻知道越是異常的環境,就越要冷靜沉穩,否則就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這兩個人無視黑夜,無視遍布地面的冰刺群,恐怕都沒有好下場。

     「老子劈死你!」

     「得了吧,還是等老子送你去死!」

    打斗在黑夜中響起,隨之而來的便是一片片碎冰,赤熾躲在冰洞內不受影響,其他人卻忍不住破口大罵,肚子餓得咕咕叫,誰也不想再花一絲力氣去幹別的事情,可飛來的碎冰多呈刺狀,弄得他們手忙腳亂。

    就在人們關注打鬥的時候,老人突然挪到洞邊上,就坐在赤熾身邊。

     「小子,烤肉雖然是小事,不過也不能小覷,以鹿肉而言,腿、背、腹、腰各處的肉質都不一樣,有的要小火,有的要急火,有的要慢火……」

    聽著老人口若懸河地說起烤肉技巧,赤熾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概老人曾經是個廚子,加上年紀大了更嘮叨不停,好在他無所事事,倒也仔細聽著,還不時點頭回應,甚至有重新弄只獵物回來烹煮的衝動。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傳來兩聲慘叫,空間隨即恢復了寧靜,一陣嘆息後,看熱鬧的人們又擠回鹿肉的旁邊,只是,誰也不敢再搶肉了。

    不是不想搶,而是都知道這種時候出手,是最愚蠢的事情。

    赤熾抬頭看了看,忽然發現人又多了。

    這些人把冰洞外圍得嚴嚴實實,這還只是看到一面,在冰洞的側方與後方一定還有相同數目,甚至更多的人,而在看不到的黑暗中,一定還有害怕的人躲著。

    不知為何,赤熾的胸口突然燃起一股豪氣。

    他溫柔地把織魚放在地上,一個箭步便跳出冰洞,站在鹿肉的旁邊,朝蒼天發出一聲嘹亮高亢的嘯聲。聲隨風動,這一次只怕連十里外的順風處,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來來來!大家都別客氣,能在冰潮中生存下來便是有緣之人,何必為了一塊肉爭執?我這有隻烤好的鹿,大家若不嫌棄便可來取,只是人數太多,恐怕不夠分。我有個辦法,既不傷和氣又能讓大家吃飽,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空氣中一陣沉默,最後一個老邁的聲音傳來,「難得小哥如此豪爽,有話便說。」

     「我這頭鹿取自冰刺之上,並非獵取所得,這冰刺之原想必還有許多類似的天賜食物,無論野獸飛鳥,若是不想吃生肉就請拿來,我幫大家烤熟,然後在這冰刺之原弄一場野火大會,不知各位意下如何?若有興趣的就快去找肉吧。」

    眾人都愣住了。大災之後死裡逃生,人人都心有餘悸,誰也沒有精神去想生存以外的東西,此刻的腦海中只有食物,有了食物便能生存。

    大家之所以尋到此處,一是因為肉香,二是因為看到了火光。在冰刺之原上,凜洌的寒風從未停過,有火才能保證度過寒夜。

    人群嘩的一聲散去。許多人其實早已搶下不少死在冰刺上的動物殘骸,心裡卻一直擔心會有問題。畢竟冰層之下到處都是死人,萬一出現瘟疫就麻煩了,只有用火烤熟,他們才能安心食用。

    老人笑咪咪地看著赤熾,問道:「你就不怕再也找不到食物?」

     「有什麼好怕,反正又不是我的東西,再說,明天若還是走不出去,麻煩才是真的大了。」

    老人讚許地點點頭,問道:「你打算走哪個方向?」

     「這些冰由東面而來,西面必然最為安全,不過南面通往定陽,那裡是一片山區,除非冰層把山平了,否則那裡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話倒也不錯,但冰原環繞,定陽也是死地,雖能撐得一時,日子久了必然生亂。」

    赤熾深知西行才是正理,但心中記掛著鷹莊,若不去親眼看一看,調查一下,就算逃出去也不會心安。

    老人的神色極為平靜,臉上看不出任何緊張或是不安,輕輕咀嚼鹿肉的聲音竟是如此安詳,像與朋友一起打獵野營,這份寧靜連赤熾也自愧不如。

     「剛才我說的,你都記下了嗎?說一遍我聽聽。」

    赤熾愣了愣,這才想起老人說的是烤鹿肉的用火。他不禁苦笑,這倒像是師父在給徒弟授課,但見老人年邁,也不做口舌之爭,簡單地把記住的東西說了一遍。

    但平靜的老人聽了竟勃然大怒,用力一拍冰面,喝道:「你這小子,說話為什麼不仔細聽!這麼簡單的東西竟然只記了一半,真是沒用!誰找了你這麼一個徒弟,真是天大的不幸……」

    赤熾被這股如山洪暴發般的狂怒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文質彬彬的老頭竟然還有這麼大火氣。

     「看什麼看!你這小子別以為自己有什麼本事,等他們把獵物拿來,我倒要看看你能烤出什麼樣的東西!」

    赤熾心裡嘀咕:「不就是一頓烤肉,用得著這麼小題大作嗎?真是個古怪的老頭……」

    老人罵了半天,話鋒一轉,又仔仔細細地把烤鹿之法重說一遍,而且解釋得比方才更加詳盡,這一次赤熾不敢不聽,便專心地聽了一遍。

    時間流轉,一遍聽罷,夜色更是深沉,幸好天空晴朗,星光下的冰原泛起藍色星光,倒別有一番意境。

    冰原上的風越發凜洌,人聲也更加吵雜,隨著三條身影再次出現在冰洞旁,「烤肉授課」才到此為止。

    赤熾這次聽了十足,再也不怕老人發怒,滿臉笑嘻嘻的樣子。

    老人瞪了他一眼,卻露出會心的微笑,就像祖父給孫兒講解完人生道理似的,眼中全是滿足感。

    這一幕讓赤熾大為驚訝,卻也沒有多想,只覺得老人親切無比,似乎上輩子兩人就有緣。

    三名飛奔而來的武士打破寧靜的夜晚,來到近處,赤熾才看清楚他們的樣貌。三人全是三十左右的男子,一人長相老成些,似是領頭人,而其他二人皆是白面,看上去不像壞人,只是飢餓狀十分明顯,看著地上的烤肉便流口水。

     「老丈、小哥,我們帶來一隻不大不小的鳥,能幫我們烤熟嗎?」

     「行行行,只要不是人肉,什麼都可以。」赤熾呵呵一笑,右手彈起一道火苗。

    老人看著火苗微微點了頭。

    赤熾藉著火苗的光輝,望向遞來的黑影,果然是一隻大鳥,仔細凝視才認出是山雞,不禁笑道:「這是好東西,烤起來最香。」

    三人一聽,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經過一夜的奔波,心力、精神力無一不被消耗殆盡,此時只求飽腹,然後再好好睡上一覺,便覺得生存有望。

    赤熾久在山野,處理這種野味可謂信手拈來,左手持雞,右手化刀,幾下翻飛便把雞毛刮淨,俐落的手法讓三人嘆為觀止,連聲稱讚。

     「小哥莫非是獵人出身,這手法可真漂亮!」

     「猜得不錯,我倒是在野外混了十幾年。」赤熾笑了笑,右手伸入切開的雞腹之內,雞身突然間泛起了紅光,一團烈火在腹內燒了起來。

    見三人大驚,赤熾笑著解釋道:「這鬼地方沒有淡水可用,內臟清理出來會弄得腥臭不已,所以我直接用火把內臟燒成炭更加干淨,吃了也不會得病。」

    三人最怕遇上大災後的瘟疫,連連點頭稱是。

    洞邊的老人忽然搖了搖頭,斥責道:「你這手法不對。」

    赤熾呆了一呆,低頭看了看內腹微焦並散發出肉香的雞肉,好奇地問道:「如何不對?」

     「內臟最是柔軟,你用的火猛烈有餘,過於霸道,雖然可以把內臟燒成焦粉,附近的肉質卻會受到影響。你這小子,剛剛才傳授了你控火之道,怎麼轉眼就忘了,真是該打!」

    赤熾原只是想應付老人的嘮叨,沒想到對方倒認了真,頓時一臉尷尬。

    旁邊三人也道:「只要烤熟就好,火候這些東西不用計較,反正我們又不是飯店裡的大廚與食客,不用這麼講究了。」

    老人臉色一沉,冷冷地道:「我和他說話,與你們何關?都給我滾出五丈等著。」

    三人都是出名武士,即便今日是落難之身,也不肯這樣被人喝斥,紛紛大怒,正想破口罵人,卻見一道火幕突然竄來,嚇得連忙後縱。

     「就站在那裡別動,雞烤好了自然給你們。」

    三人呆了一呆,立足穩固之後朝冰洞一望,發現自己果然退出了五丈,這才知道老人實非常人,倒也不敢造次。

    老人不再理會二人,手指山雞教訓道:「此物看似易熟,其實要烤好並不容易,你用火燒去內臟只圖省事,用火過猛。」

    赤熾雖然心中不以為然,卻也沒有辯解。他剛才的確是為了省事,以猛火烤焦內臟,老人有這種眼力著實難得。

     「把雞拿過來。」

    赤熾這才想起老人也會控火之術,隨手便把山雞送了過去。老人卻不接手,左掌五指張開,掌心隨即生出吸力,竟把山雞憑空吸了過去。

    赤熾見狀大為驚訝,這一手似乎是「龍吸功」之類的高明武技,老人隨手之間便發功,可見實力非同小可。

    更令他驚訝的還在後面,老人並沒有直接把山雞吸到掌中,只讓山雞緩慢飛到離掌心三寸的空中便停下,並以掌為軸,緩慢旋轉。

     「好手段!」

    這下不但赤熾大為讚歎,周圍也傳來一片讚歎聲。原來這會又有許多人取了食物而來。

    赤熾叫好之餘也一直在觀察,老人掌心似有旋風,使得雞身定在空中,並緩慢的旋轉。

     「這老伯的實力好強啊!」赤熾心下駭然,這掌心旋風看似輕鬆,實則最為困難,要控制旋風的力量維持在同一個水平,而且要保持這麼久,恐怕沒有幾十年經驗絕對做不到。

    但接下去一幕更讓他嘆為觀止。只見老人的右手五指同時外彈,五道火苗脫手而出。

    這五道火苗各不相同,有的像蠟燭之火,有的如拳頭大小,有的結成細長的火串,有的不停飛動,像是一把火焰組成的刷子,還有的像火環纏在山雞表面。

    赤熾從未看過如此高明的馭火之術,驚得目瞪口呆,臉上更是喜笑顏開。

     「小子,不要發楞!仔細看好了,我只示範一次。」

    赤熾怕失了學習的機會,不敢再胡思亂想,專心盯著山雞。山雞在空中旋轉一圈,五指之火會產生各種變化,或剛猛,或陰柔,或短促,或悠長,隨著山雞不同的部分而不斷變化。

    老人的動作著實精妙絕倫,火焰的色度與力量永遠恰到好處,看到這裡,赤熾終於恍然大悟。老人剛才那兩番解說,根本不是在說什麼烤肉技巧,而是在傳授馭火之術的無上法門!

    赤熾又驚又喜,想他自懂事以來,所學無非是書本所傳,幾乎沒有經過什麼指點,雖說對於馭火之道別有心得,但自行揣測與有人教授的效果截然不同,可以領悟的層次也不一樣。

    老人是第二個傳授他馭火之道的人,與魅幽羽所授的冷焰相比,老人對人界之焰使用更多。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人回到了冰洞附近。老人的手段讓他們嘆為觀止,但絕大多數都看得似懂非懂,只知道老人像是自然教派的人。

    老人忽問:「五指連心,心為一,火為五,如何控之?」

    赤熾略加思索便應道:「心為一,力為五即可。」

     「剛才雞轉一圈火力變化二十三次,力若為五如何控之?」

    赤熾愣了愣,五根手指二十三次火力變化,簡直就像用線控制木偶一樣,絕不是一朝一夕可成。

     「笨蛋!心變則力變,力變則火變,實則變化全在一心,手隨心走,何必去管力與火!難道你舞劍還要一一去管五個指頭如何用力?」

    老人罵得狠,赤熾卻聽得爽極了。馭火之術全在一心,這便是馭火之術的基礎。

     「好了,下一題……」

    一問一答,問者有意,答者有心,簡單的烤雞在二人心中,卻是馭火之道的修煉。

    足足花了半個時辰,一隻香噴噴、焦黃脆酥的烤山雞便完成了。老人隨手一推,山雞便飛到了那三名武士面前。

    三人早已餓瘋了,七手八腳便把烤雞撕成三份,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山雞肉入口酥嫩無比,再加上強烈的飢餓感,三人都覺得這輩子也沒吃過這麼好的烤雞,幸福到快哭了。

    赤熾也幸福到要哭了,他滿腦子都是馭火之術,左比一下,右劃一下,玩得不亦樂乎。

    其他等候者見三人吃得舒服,飢餓感更重,紛紛獻出自己的食物請求烤製,一時間人聲鼎沸,甚至有人爭執起來。


[ 本帖最後由 wengcl 於 2009-3-24 20:4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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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萬里冰封     第七章變通

     「老伯,下面還是讓我來吧!」

     「明白了嗎?」

    赤熾歪著頭想了片刻,沉吟道:「火力轉換全在運力之道,力變則火變,控火便是控力,然而控力則在心,火道即心道,可是如此?」

    老人大笑,撫掌讚道:「小子不錯,不枉我辛苦半天,不錯不錯,你就弄一個試試吧!」

    赤熾起身看一眼四周,含笑問道:「下面哪一位?」

     「我!」、「我我我!」、「幫我烤吧,我快餓死了!」、「我也要烤!」

    聲音如潮水般湧來,赤熾倒有些尷尬。剛才一隻山雞就烤了這麼久,一個個烤不知要多少時間才能完成,一起烤又失去了修煉的機會,難得遇上如此高明的控火大師,正是切磋與學習的絕佳機會,若放過實在太可惜了。

    自從雪暴之後,赤熾的修煉之心如春芽般萌發,然而,眾多修煉之路實在難以選擇,而他最喜歡的火類卻是由各項雜術中抽取而來,並非一門。

    赤熾若想走火,便需要創造出自己的特性,然而這種特性並非一朝一夕可得,自然教是他一直想尋找的力量。

    老人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含笑道:「你這小子也有傻的時候,這麼多獵物,何不把鹿肉拿給他們分食,先讓他們止飢,然後你再慢慢烤。」

     「這話有理!」赤熾扯高嗓門叫道:「大家都餓了,可東西太多,一個個烤不知要等到何時……」

     「先烤我的,我的兔子易烤!」

     「不行,我的先烤,我先到的!」

    赤熾再次加大聲量壓倒眾人,喝道:「我這有烤好的鹿肉,大家先取一塊塞肚子,然後再慢慢等烤肉,這樣大家就不會餓昏了頭。」

    眾人一聽都拍手叫好。鹿肉是他的食物,卻願意拿出來與人分食,在危難之中,這份豪情格外難得。

     「小哥真是豪爽漢子,如何稱呼?在下莫森城高滿堂,交你這個朋友。」

     「在下云巒山丁淺之,也結交你這個朋友!」

     「在下……」

    赤熾大為得意,一邊用手刀把鹿肉分成小塊,一邊嘻嘻笑道:「兄弟我的名字有點麻煩,各位就叫我熾就好,熾熱的熾。」

     「熾兄弟,好樣的!」

    接過鹿肉之人都朝赤熾抱了抱拳,無論是黑道還是白道,都被這份豪情感動。

    赤熾分發鹿肉之時,也在數著人數,周圍的武士總共二百三十一人,數目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畢竟能在冰刺中逃生的,肯定都有一技之長。

    黑暗中,人們靜靜吃著鹿肉,這種時候,以往的身分地位都沒有用處,只有手中的肉才是最實際的東西。

    赤熾也沒有閒著。眾人吃肉之時,他面對手中的小野豬,先看了老人一眼,卻發現老人雙眼緊閉。知道老人有意讓自己修煉,他左手拿著小野豬,右手指尖一挑,又燃起一束火苗。

    他不敢立即用五指馭火,只想用一指火苗試試所學,看著指尖的火苗,心中頓時感覺到與老人之間的差異。老人釋放之火隨意成形,但他的火卻過於單一,的確需要好好修煉一番。

    赤熾微微嘆了口氣,他對火系之術情有獨鍾,可以說,修煉最多的便是此項,可與老人相比實在是天地之差、日月之異,不知何時才能達到老人的水平。

     「好好烤!不要想亂七八糟的事情。」

    赤熾伸了伸舌頭,目光又落回豬肉上,左手緊緊抓著豬身,右手的火苗開始在小野豬身上散發熱力。

     「不對,不對!力量太大了,變則通,不變怎麼能通!」

     「說的也是,不烤得好吃一點,實在對不起這麼可愛的小豬。」

    身後噗哧一笑,原來織魚醒了。看著赤熾大馬金刀地蹲在地上烤豬,而老人在旁邊指點江山,她早就笑翻了。

     「小丫頭笑什麼?吃完了睡,你也快變小豬了!」

    織魚啐了赤熾一口,目光又掃到他的頭,發現披散的頭髮又束成光滑的大辮子,不禁大為好奇。

     「餵!你這頭髮什麼時候綁的?」

     「自然是你睡覺的時候,這麼快就醒了?不多睡一會?」

     「嗯,睡得不舒服,真懷念我家那張床。」

    赤熾回頭嘻嘻一笑道:「什麼時候帶我去睡?」

     「好啊……啊!你這混蛋占我便宜!」織魚撲上去便是一陣亂捶,小拳頭像雨點般落在赤熾身上。

    赤熾連忙閃避,可手上用力一猛,一陣焦味便透了出來,連忙撤開右手火苗。

     「你看看!都是你,真浪費!」

    老人再次開口,指著織魚道:「小丫頭過來。」

    熾魚對這長相普通、氣質中藏著仙風道骨的老人頗有好感,嫣然一笑便迎了上去。

     「老爺爺好。」

     「乖!」老人看了看可以做自己重孫女的小丫頭,面容變得十分慈祥。

    他伸手摸了摸織魚的腦袋,眼神有些迷離,彷彿回憶著某段難以磨滅的記憶。

    織魚也很享受老人的慈愛,乖巧的她雖然沒學過武,卻看得出老人實力非凡,更在赤熾之上,因此在老人身邊坐了下來。

     「老爺爺,快教訓那個大色狼,總是占我便宜。」

    老人呵呵一笑,望著赤熾道:「你這小子做事怎麼一點也不專心,皮都烤焦了,的確浪費。」

     「都是她……」赤熾望著織魚,一臉無奈。

     「既然修煉此術,便要務求精進,做到敵萬變而我不變。這小丫頭雖然鬧事,但你若有實力,心、手、火三者必然可保持常態,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赤熾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要做到,需要很長、很長時間的修煉,而枯燥的修煉一直是他最困擾的事。看著手中的野豬和火苗,他突然感到一陣頭疼。

     「嘿嘿!等到了實戰,你想練都未必有機會,死人是不會修煉的。」

    赤熾吐了吐舌頭,這老人幾乎成精了,什麼都看得透透的。

     「小子,修煉這種事不能總是指望頓悟,很多創新之術都是長期修煉中演化而來。你這小子雖然有天賦,可天性疏懶,再不努力你遲早後悔。」

    赤熾從小性子極野,性格跳脫不羈,與修煉之事總有些格格不入。老人這番話說得極準,但赤熾也明白他的性格很難改變,唯一能讓他修煉下去的方法只有創新,不斷創新才能刺激他的修煉欲。

     「你過來!」老人招了招手。

    赤熾乖乖地走了過去,還沒走到便見一團烈火沖來。他神色一呆,並沒有退讓,當火苗衝到臉上時感覺到一陣灼熱,心中大驚,這才想到退開。

     「嘿嘿,如果我是你的敵人,你現在已經死了,還有機會讓你領悟破解之法嗎?」

    赤熾不禁汗顏,搔了搔腦袋,傻笑道:「這個……我知道我是懶鬼,這是天生的性格,我也沒辦法,只能想其他辦法了。」

     「你的辦法是什麼?」

    赤熾見老人態度十分認真,只好認真地想了想才答道:「只要好玩我就學。」

     「把這裡所有的肉烤完,好不好玩?」

     「倒也不錯,不過時間長了也會無聊。」

     「如果拿這些獵物玩個遊戲呢?」

    赤熾眼睛一亮,問道:「什麼遊戲?」

    老人微微一笑道:「每三隻獵物為一組,由這個小妹妹挑,你同時烤三種不同的獵物,不許焦、不許糊、不許流血、不許見紅,每一隻獵物皮下的油都必須烤化。」

     「有趣,小魚兒快去挑。」

    不多時,織魚便選了三件獵物││一隻錦雞、一隻野鴨,還有一頭斑斕吊睛大老虎。

    看著比自己還大的老虎,赤熾也嚇了一大跳。它直接被冰刺刺穿腦袋,身上的皮毛還是完好無缺。

     「這可是件好東西!」

    赤熾獵過一次虎,剝皮也極有經驗,而其他兩種禽類的處理手法基本一樣,若是單一處理並不難,難在要同時處理三種獵物,兩種小禽肉薄,而虎肉卻是實實在在的厚肉。

    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赤熾不禁頭疼起來。

    織魚見他看著獵物發呆,得意極了,圍著他不停做鬼臉,打擾他的思緒。

     「小丫頭,過來。」

    織魚一直覺得赤熾是個誰也壓制不了的可惡傢伙,老人卻能讓他愁眉苦腦,心中早已信服,乖乖地回到老人身邊坐下,抓著老人的手求道:「老爺爺,教我點絕招吧,否則一輩子都要受他欺負。」

     「一輩子?」老人笑咪咪地打量織魚,火光中,她的臉蛋紅通通像個蘋果,細眉大眼,十足的美人胚子。

    織魚悄聲一笑,偷偷看了看發呆的赤熾,眼神十分複雜,半晌才把賭誓的事情過程說了一遍,聽得老人呵呵直笑。

     「有趣有趣,這麼說,你是打算遵守約定了?」

     「約定了能不算嗎?」織魚反而有些吃驚,似乎第一次聽說可以打賭不算數。

    老人被說的一愣,沒想到織魚的心性如此純良,倒是大大出乎意料。

    他的眼神越發溫柔,輕輕撫摸著小腦袋嘆道:「好乖的女娃,難得難得。」

    赤熾突然在地上翻騰了幾下,冰面驟然出現一個法陣,他整個人沒入法陣,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老人的眼神猛地一跳,很快便陷入沉思。

    大約過了一炷香時間,法陣突然消失,赤熾一臉失望地看著地面,空氣中飄散的焦味已經說明了問題,也把老人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老人嗅了嗅,搖頭道:「火勢太猛了。」

     「是啊,同樣的烈火,需要不同的溫度和力量,實在不容易。」

     「若是容易,天下恐怕早就亂了。」老人牽著織魚,走到赤熾身邊,低頭看了一眼。

    其實烤焦的只有錦雞的頭部,面積不算很大,初次以這種方式修煉就能做到這步,實在難能可貴,然而,這一點也非常明顯地說明了問題所在。

     「你這小笨蛋,看你一副聰明的樣子,怎麼連這都想不通?」

     「我的步驟錯了?」

     「你用的火,只怕不只是人界之火吧?」

    赤熾咧嘴一笑,點點頭。老人馭火術如此高明,什麼樣的火焰大概都瞞不過,既然瞞不過,他就不必枉作小人。

     「我看不到火焰,人界能做到這樣的,大概只有玄武國的法陣。」

     「沒錯,這便是天火法陣。」

     「天火?天火,天上之火……」老人叨唸兩遍,忽然朝赤熾一笑,「天上之火豈能不焦?」

    赤熾愣了愣,也不禁莞爾。

     「據說,法陣之火用的是冥火,與人界之火同色而不同力,熾而不野,凝而不散,火力集於一點,爆發力極強,用來殺人倒是挺好,烤肉就大材小用了。」

    赤熾對老人的學識淵博大為讚歎。法陣是玄武國的皇家絕學,知道的人很多,但能洞悉法陣之源在於冥術者屈指可數,這讓他心中又有些狐疑。

    老人淡淡道:「火焰的力量以熱力為度,看上去比其他力量更容易掌握,但難處也在此。同一片火焰要想擁有不同的熱度,控製手法必然要更加巧妙。」

     「同一片火焰,不同的熱力……」赤熾立即想到法陣,火苗越小越容易控制,而法陣是整片火焰,由法陣本身的力量催動,要想控制如此一大片火苗,難度就不是烤只山雞、野鴨如此簡單。

    老人略為深沉地道:「這麼大的火力面積,要想均衡地控制每一點,沒有數十年的修煉很難做到,讓你以此法修煉的確難為了點,看來該換個簡單的。」

    赤熾雖然討厭枯躁乏味的修煉,卻最喜歡挑戰,一聽要數十年的修煉才能成功,心中不但沒有氣餒,反而被激起鬥志。

    他眼神一凝,拳頭捏得喀喀作響,狠狠地道:「我偏不信這個邪,我是天才,是英雄,絕不能被這種小事難倒。」

     「難道你想到辦法了?」

     「這……」赤熾咬了咬牙,盯著被燒焦的雞頭看了一陣,忽然想起那些所悟之事,喃喃道:「我觀火焰之光層次分明,力盛則光變,大小厚薄層次各有不同,想必每層火光各有熱力與特性。

     「若火力因火光層次而變,想讓整片火焰隨意控制,最簡單的方法莫過於將火焰分層控制,熱處用高火,溫處用低火,只憑光芒便足以判斷火力大小。 」

    老人原本想誘赤熾修煉馭火的技巧,沒想到竟把他引向一片嶄新的天地,心中著實一陣驚駭。這少年的創造力非同小可,若真能成功,只怕世上又會出現一個奇才,就如當年的他。

     「老伯,你覺得如何?」

     「可行!」老人鏗鏘而答,他馭火數十載豈能沒見過火光之別,只是平時視之為一個整體而已,赤熾一說,他便已經明白其中要訣。

     「還望老伯指教。」

    老人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道:「小子,我還真是小看你了。以你的個性,原也不應該以舊法束縛你的創造力,若依我之法,只能造出一個高手,而依你之說,你便是開山之祖。」

     「開山之祖?」赤熾啞然失笑,心裡卻相當興奮。

     「你所說火焰分離之術,世上從未有人研究,連我也是第一次聽到。

    若真能練成,你將為人界開創全新一脈。 」

    赤熾眼睛大亮,自己所想不過是一念之間,沒想到在老人眼中竟是如此宏大,如此深遠。他不由怦然心動,鬥志就像泉水一樣在心中不斷噴發。

     「來來,我們研究一下這火焰分離之術。」

    天邊開始吐白,早晨的光輝把冰刺之原染成了微紅,站在高高的冰刺之上眺望,景色既壯觀又美麗,只是有些冷漠與嚴酷。

    存活下來的武士們又開始一天的生活,誰都清楚這是最重要的一天,必須離開這片死絕之地,否則餓也能把人餓死。

    看著眼前一個又一個身影帶著烤肉離開,在冰上倒映出一個又一個斜長的影子,赤熾腦海中只想著與老人的一夜長談。

     「嘶!」一團冷焰在赤熾掌心升起,墨綠色的火焰只有拳頭大小,在掌心隨風輕晃,看上去就像一塊綠色寶石,然而寶石的核心卻是白色,純正的白色,一點雜質都沒有,在火焰之中就如心臟一樣重要。

     「冷焰之心」,赤熾這樣稱呼它,雖然明白那裡藏著冷焰的秘密,但破解它還需要一些時間。

    他遙望東方,天空依然重云密布,朝陽的光輝只能在一些稍薄的地方穿透而下,不過,這樣的景像已經足夠讓人辨別方向。

    看來事情真的像魅幽羽所說那樣,人界的大難就要來了,或許是如冥界一樣將面對一個全新的大陸、全新的種族。

    留給他修煉的時間不多了。

    未知的力量總是最恐怖的,而魅幽羽的緊張態度,讓赤熾相信鬼界正面臨巨大的危機。既然能給鬼界帶來危機,那麼脆弱的人界就更加危險。

    他看了一眼手中冷焰,目光穿透由深至淺的綠光,落在了冷焰之心上。昨夜與老人長談,兩人都認為火焰分離的關鍵便在「心」上。

     「想不到你連鬼術都有涉及。」

    老人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赤熾沒有回頭,燃著綠焰的右手輕輕一揚,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綠芒,隨後沒入掌心。

    老人看了看周圍,昨天聚攏的人都離開了,奇特的是,地上都或多或少留了一些烤肉,在冰層上分外明顯,「好心有好報啊!以誠待人,人也必以誠待你,這是他們留給你的禮物。」

     「這麼多人,可惜不知道他們都是誰,我只記得幾個名字,卻忘了他們的模樣。」

     「只要他們記得你就夠了。」老人看著赤熾身後甩動的大辮,笑了。

    赤熾感激地看著老人。這一夜雖短,卻打開一扇寬廣的修煉天地,進入全新的層次,這一切都歸功於眼前的老者。

     「老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嘛……」老人望著東方突然沉默了,似乎又在緬懷過去,赤熾不敢打擾,只是靜靜地站在身旁等候。

    半晌,老人回過神來,輕輕吐出兩個字:「戟布。」

    赤熾呆了一呆,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搔了搔腦袋苦苦思索。

    戟布詫異地看了赤熾一眼,似乎對他的反應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微笑道:「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那倒也是,比起赤熾,我更喜歡人家叫我熾,簡單舒服。」

     「熾……看來你就是天生的火焰。」戟布慈祥地笑了。

    赤熾嘻嘻一笑:「是啊,我也是這麼想,所以只要是和火焰有關的東西,無論是仙術還是鬼術,冥術還是武技,我都來者不拒。遲早有一天我會將它們融合為一,開創出屬於我的火焰,熾的火焰,熾焰一系。」

     「熾焰……屬於熾的火焰,熾熱至極的烈焰……絕妙!」

     「老伯不用笑我,我不過是癡人說夢,反正做白日夢又不用花錢。」

    戟布臉色一正,紅潤的臉上泛起一層光輝,語重心長地勸道:「這不是白日夢,昨天長談,我便知道你是有心之人,否則絕不會去想什麼火焰分離之法。

     「既然想了就去做,成敗都不必看得太重,任何一點突破都是火系力量的重大發現,即便只是理論上的可行,也足以無憾一生。」

     「您既然這麼說,我當然要繼續下去,只是……時間不多了。」

     「不多了?」戟布見赤熾望著東方,眼含憂色,略加思索已經明白了些東西,臉色也凝重,「你知道了什麼?」

     「災難好像不太遠了。」一種與赤熾格格不入的淡淡憂鬱,縈繞他的眉間。

     「那個鬼人說的?」

    赤熾身子一顫,驚問道:「您知道他是鬼人?」

     「我連鬼界都去過,哪能不識鬼人。」

    赤熾越發覺得小看了這個老人,而且戟布之名總在腦子裡轉了又轉,怎麼也想不起來青龍國內有這樣一號人物。

     「你還沒說鬼人說了什麼?」

     「可能有異世界或異大陸要與人界相接,也就意味著人界將會面對全新的環境,全新的種族,全新的危機,昨天的地震和冰潮還有前幾天的雪暴,似乎都印證了這一點。」

    老人大吃一驚,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止關係人界,整個世界都會受到巨大的衝擊。人界毫無準備,數十年的和平讓人們失去了危機意識,一旦危機出現,人們就會像這次冰潮一樣不知所措。

    不知為何,赤熾對這個老人有種絕對的信任感,忽然衝口道:「冥界和鬼界已經在面對這樣的危機了,人界和平的日子不會太遠。」

    戟布突然轉身凝望赤熾,原本溫和平靜的面孔有種震懾天地的威嚴,雙瞳射出的目光勝似刀劍。

     「冥界和鬼界都已經和新種族交手了?」

     「鬼界應該是沒錯,冥界也差不多了,三個月前他們……」赤熾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衝動,驚得臉色刷白。

     「你不必擔心,此事我不會胡說,不過這種事情最好及早讓四國朝廷知道,否則一旦異族殺來,人界會面臨滅絕的大災難。」

     「只怕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黃龍一脈的聲音,我想四國皇室絕不敢輕視。」

     「你……」

     「老夫原以為能平靜過完這最後一世,沒想到竟遇到這種事,看來蒼天還要用我之力,也罷,就玩他一回又何妨!」

    戟布哈哈一笑,拍著赤熾的肩頭道:「不要讓我失望,赤瑕璧和菊寧的孩子,絕不會是碌碌無為之人。去做你想做的事,下次見面,我可要看看你的火焰分離之法。」

    赤熾呆了呆,心中有許多疑問想問,但眨眼之間戟布已離去數十丈,空中只留下他的餘音:「小魚兒資質不錯,我留了一冊「水漩大法」給她,讓她好好修煉。 」

    忽然,一段敘述跳入赤熾腦海,與眼前的身影重合,他的心怦地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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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萬里冰封     第八章救援
    赤熾驚訝萬分他總算想起戟布的身分與那兩個老壞蛋齊名的十大道仙!

    聽說,戟布當年還曾教授武神技藝,沒想到竟然還活著,那他現在豈不是一百餘歲?看上去竟才七、八十歲!

     「唉,自己怎麼沒早想起來是他呢?真是的……」

    想到自己竟與傳說中的強者長談一夜,赤熾心潮澎湃。既然連戟布也活著,看來武神也必然活在世上,若是異族入侵,武神會不會順應天時出現呢?真讓人期待!

    落鳳峽口的左側高地有處觀日岩,是山腰突出的一塊大平台,可以看到峽口以東的所有景緻。藤忍領著部下狂奔三百里,在黎明時分趕到了此處,稍加休息後,待到破曉才來峽邊巡視災情。

    最初聽說冰潮出現時,他們沒有太在意,想像中的冰潮與冰雹相若,最多只是程度強烈一時,但隨著奔走的時間漸長,遇到逃難者眾多,才意識到這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劫難,殺傷力遠勝那場雪暴。

    如今站在觀日岩上朝東方眺望,眼前的景象遠遠超乎他們的想像,東方之地大都被冰層覆蓋,幾乎沒有一處平地,成千上萬、大大小小的冰刺,或直立、或斜插,組合成天下難得一見的奇觀。

    然而,這地形的險惡,別說常人,就算高明的武士,要想在這樣的地形活動也極為困難,簡直就像是死亡之地。

     「真壯觀!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景象,我喜歡!」藤騎在笑,慶幸著自己沒有成為這場浩劫的犧牲品。

    邢烙深深看著藤騎的背影。也許藤騎有他的優點,但他的冷漠與殘酷很容易讓人感到不快。如此巨大的災難,東海之地被夷為平地,至少數十萬人死去,人類文明的遺跡蕩然無存,經濟上的損失更不用說了。

     「我喜歡」這三個字,實在是一種褻瀆。

    藤忍也感覺到族弟不太像話,瞪了他一眼,卻依然沉默不語,思緒電轉。

    冰潮之鋒竟來到此處,深入內陸一千多里,衝擊之猛非人類所能抗拒,這股力量的源頭實在讓人恐懼。如果同樣的力量在人類大地的中心釋放,恐怕整個人界立時會變成死域。

     「館主大人,是那場地震的力量嗎?」

     「應該有關係,不過……」藤忍相信,地震的破壞遠不如這場冰潮。

     「這是一場浩劫,青龍國的大浩劫!」邢烙挺著肚子,喃喃自語。

    自從那一夜之後,他在龍館中聲音極隆,藤忍順應人心,推舉他成為參議,並委以重任,希望利用他的商業管理法,讓龍館有振興的一天。

    藤忍早意識到這場浩劫之後,青龍國武門的勢力將會重新調整,西部武門將會站在領導者的位置上,至於東部武門恐怕沒有百年之功,很難再與西部抗衡,然而在他的眼中,被削弱的東部卻是極好的發展機會。

    武門羸弱,權力真空,正是龍館插手的好時機。既然朝廷的文官們對龍館虎視眈眈,做事多加掣肘,不如再建立一個新龍館,介乎皇族與平民之間,只要運作得當,十年之內必然可以成為東方霸主。

    清晨的朝陽下,冰面上突然閃出不少人影,從觀日台上看去,感覺就像螞蟻在動。

     「看來還有不少人生存下來。」

    邢烙忽道:「逃生的野武士必然大舉湧到樂華城,經歷如此宏大的冷潮還能存活,這些武士必然都是精英,說不定鎮東督帥會招攏這些喪家之犬,我們是不是要……」

    藤忍眼中寒光一閃。昨天他便去拜會鎮東督帥,沒想到鎮東督帥找了一堆藉口,把他們晾在大廳足足兩個時辰才出來,然後三言兩語又推說有事先行離開,分明就是給他這個新任龍館館主一個下馬威。

     「邢烙,這件事就由你去辦,想辦法攏絡這些野武士。」

     「我?」邢烙雖然不介意與野武士打交道,但這個事情卻違反龍館一直以來的慣例,多少有些忐忑。

     「運用我們的財力,把樂華城的旅舍都租下來,然後安排野武士入住,就說……」

    邢烙一聽便心領神會,嘻嘻笑道:「就說藤大人替朝廷安撫難民,軍方負責平民,龍館負責野武士,想必這種時候他們不會想太多。」

    藤忍深深看了他一眼。人的確不可貌相,半年前,誰又會想到這個沒樣貌、沒氣度的商人氣質小武士,竟然能進入龍館的核心,而且還做得非常好。

     「去吧!」

    邢烙撥轉馬頭,策馬衝下觀日台,先到官道上看了看,峽谷口的大斜坡果然有人影晃動。他心裡又想到了曹騎所託,既然有人能夠生存下來,赤熾那樣的高手,存活率應該極高。

    思緒正起,卻聽西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邢烙轉眼望去,西方大道塵土飛揚,宛如一條黃龍昇天,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黃塵之下出現一票軍騎,大概有二百餘人,一員將軍跨坐黑馬沖在最前,見到邢烙便伸手高叫。

     「邢兄!」

    邢烙認出曹騎,臉色微微一變,曹騎是上林一帶的將領,手下只有親兵,如今他來此處,定是鎮東督帥已派出軍力,藤忍的計劃只怕未必能成。

    曹騎衝到邢烙面前勒住馬韁,急切問道:「可有消息?」

     「暫時沒有,不過正有大批人往西方逃來,我想應該都是武士,或許會有些收穫。」

    曹騎眼神一亮,目光伸向東方,這才第一次看到冰潮的壯觀景象,頓時驚得目瞪口呆。而他身後也是鴉雀無聲,所有騎士都被浩劫給震撼了。

     「這……還是青龍國嗎?這還是人界嗎?感覺就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邢烙嘆了口氣,這樣的景象換成是誰都無法平靜。

    曹騎喃喃地問道:「這樣的災難,真有人能生存嗎?」

     「能!」邢烙回身朝斜坡下方一指。

    曹騎縱馬向前走,視線的角度突然下傾,清楚看到大斜坡上蹣跚走來的數個身影。個個衣衫襤褸,甚至衣不蔽體,可以想像通過冰刺之原是何等艱難。

    看到生命的存在,騎士們都露出笑容,但很快便收斂了。難民的慘狀,讓他們對冰潮的強大又有了更新的認識。

     「好慘啊!」

     「是啊,好慘。」

    曹騎和邢烙對視了一眼,心裡都知道,這些衣著破爛的難民都是武藝高強之人,遇難之前甚至是名動一方的霸主,落得如此窘境只能說天威難測。

    若不是鎮東督帥召見,若不是藤忍突然轉移大部隊,他們兩個無一例外要面對這場災難,或許他們連眼前這些人都不如。

     「到了,我們到了!」

     「有人,軍隊!我們得救了!」

    第一批武士終於踏上了峽谷高地,曹騎手下的二百餘人立即迎了上去。

    看著面前整齊的軍隊,一行人頓時坐倒在地,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終於安全了。

    曹騎跳下馬背,慷慨激昂地道:「大家不用怕,這裡已經安全了。」

    邢烙本也想迎上去,卻見騎士們如此積極,心中大震。這分明是軍方的籠絡之計,若是野武士與軍方聯合,勢力被大大削弱的龍館只怕再難翻身,可偏偏是曹騎出面,雖說交往不深,但也算是朋友,實在不便搶功,心裡一陣犯難。

    曹騎倒沒想太多,瞪著部下叮囑道:「小心點,把人都安置好,帶來的食物和水也分給他們一些。李顯,你回去通報一聲,多派援兵過來,告訴督帥大人開始有……」

    看著曹騎有條不紊地佈置一切,邢烙心裡暗讚了一聲「將才」,不禁對龍館的計劃感到擔心,待一切穩定後忍不住問道:「曹老弟,是鎮東督帥讓你們來的?」

     「我又不是此處將領,督帥大人不發令怎敢來此?」

    邢烙心中大致明白了鎮東督帥的用意,心裡越發不安。他雖然升為參議,但地方聲望不足,只怕很難改變野武士對龍館的成見,而且曹騎也在,他不好直接插手,沉吟了一陣跳下坐騎,朝難民們慢慢踱去。

    難民們漸漸平靜下來,有了希望後精神狀況明顯提升,吃了點東西、喝了幾口水後,臉色越發紅潤,甚至開始有說有笑。

     「運氣真好……」

     「想不到還能活下來。」

    一陣熟悉的聲音傳入邢烙耳中,不禁愣住了,他目光在「難民」的臉上掃了一遍,臉色突然大變,驚呼道:「羅青掌門?霍不同莊主?怎麼是你們?」

    被叫到名字的二人猛地抬頭,立時認出邢烙,神色一陣激動,身子騰地站起,張大嘴巴半天沒說話,竟全都失了聲。

     「兩位老哥不要激動,這裡很安全,我替龍館在此接待武門弟子。請兩人放心,下面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邢烙心中長嘆,這兩人都是東海之地的武門領袖,霍不同是鬼紋莊莊主,羅青是桃源派掌門,竟落到這種地步,真令人不勝唏噓。

    曹騎沒有與龍館爭功的念頭,來此無非是為了赤熾、伐越等人,見邢烙把事攬上身不但不見怪,反而鬆了口氣,含笑道:「原來是邢老弟的舊識,在下有禮了。」

    羅青和霍不同出身不同,對龍館和軍方的態度也不盡相同。霍不同是一莊之主,擁有不少財富,因此兩方都不便得罪,而羅青是桃源派掌門,純粹的武夫,對龍館地位素來不滿,只與邢烙個人交往而已。

    二人一親一疏,形成鮮明的對比。

    踏上山坡的人越來越多,清晨時分,人們都開始脫離冰原。距離最近的如羅青等人,很快就能到達,而後面的人速度更快,許多冰刺間的小道被前人開闢出來,他們可以更順利地通過冰原,進入大斜坡。

    鎮東督帥似乎早料到天亮過後,是難民湧入的高峰,在曹騎出發之後又派了數批人馬,以步軍為主,攜帶了大斧等工具準備開路救人,只是速度稍慢,因此仍在路上。

    羅青這一批到達的一個時辰後,藤忍等人已經從觀日台上回到官道,赫然發現大斜坡上已經建立了臨時的難民收容所,路邊甚至用木材、石頭和便攜式的帳蓬,搭建了臨時救援站和指揮中心,曹騎和邢烙都赫然在內。

    見到上司,邢烙幾個縱步便衝了過來。

     「你不是去了樂華城嗎?」

     「屬下在此遇到曹騎將軍,聞知軍方已派援兵,若按原定計劃前往樂華,只怕於事無補,軍隊會把難民送到軍營暫時居住,如此一來,我們縱使通天之能也無計可施,因此屬下斗膽留了下來,與曹騎將軍一起安置難民,免得所有功績都讓軍方得了。」

    藤忍微微點頭,心中越發欣賞這個憨態可掬的部下,判斷力和決斷力都非常出色,若換了其他人,恐怕只知道遵令而行,完全不知變通。

     「來了多少難民?」

    「目前有二百六十七人,全都是有名望的武門,江湖中的影響力非同小可,我觀此次龍館主動出手協助,他們對龍館的態度已不似以往那般敵視,只是屬下人單勢孤,還望館主派人召喚所有龍館弟子,分赴各處道口,否則時間一長,等軍方主力救援部隊到了,再想插手實屬不易。」

    藤忍點點頭,轉身喚了藤騎,小聲吩咐兩句,便讓他飛馬往樂華而去,自己則帶著三名部下往指揮中心去了。

    藤忍的地位遠非邢烙可比,他一出現,整個臨時救援站都沸騰了。

    尤其是「難民」們,無人不識藤忍之威,又聽說他接任了龍館館主,敬畏之心更重。

    藤忍老謀深算,極擅把握人心,不但屏棄以往的高傲,降低身分與武門之人有說有笑,還親自為許多受傷的人療傷,此舉大大提昇龍館的親和力。

    邢烙倒是閒了下來,只是從旁協助藤忍,忽然聽到身邊有人高喊「邢兄」,只見伐越和盛宣誠滿臉疲倦的走來,臉上淚跡斑斑,眼中還有哀色。

    伐越和盛宣誠眼見赤熾和織魚被捲入冰塵之中,再也不見蹤影,都以為二人已經身亡。兩人心中大悲,淚水也湧了出來,然而再想救人已經遲了,留下也沒有任何意義,只能加快速度擺脫冰刺的追擊。

     「伐大人,盛兄弟,你們活著回來實在太好了!」邢烙情真意切,一把抱住兩人,激動之情絕不亞於重獲新生,頗讓二人感動。

    伐越、盛宣誠都有死裡逃生之感,望著同門兄弟都是一聲長嘆。這一場浩劫就像夢境一樣,至今依然有不真實的感覺。

     「二位兄弟!」曹騎激動的聲音從側面傳來,聲未落,人影先至,竟不顧眾目睽睽一把抱住二人,真摯之情讓二人大為感動,三人抱頭相擁,兄弟之情讓周圍的人一陣感慨。

    邢烙看著三人,心裡說不出的羨慕,人生在世能有這樣的友情,定然不枉此生。

    三人半晌才平靜下來,赤熾立時成了議論的話題。聽到赤熾和織魚被冰塵籠罩、不知所蹤的消息後,邢烙和曹騎都不禁流露出失望之色。

     「熾兄弟竟然……」

    看著曹騎搥胸頓足的樣子,邢烙心裡也是一樣傷感,但他更相信那樣的人物絕不會輕易敗給冰潮。他伸手拿出腰間的水壺遞向曹騎,「喝口水定定神,吉人自然天相,既然有這麼多人能活下來,我們也不必太擔心。」

    曹騎、伐越和盛宣誠都點點頭,他們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伐兄,你們是災區何處而來?」

     「嗯,靖安府。」

     「路途著實不近,能生存下來實在是大喜事,走,進城!我給你們接風洗塵。」

    二人現在也沒有精神想事情,一切都聽從邢烙的安排。

    邢烙想了想,覺得城中之事不急,武士們剛剛逃出生天,一定會就地休息,或許會去尋找同門,未必會直接跑到三百餘里外的樂華城,因此便牽著馬與二人同行。

    聽伐越細細描述赤熾和織魚被捲入冰層的過程後,邢烙心中卻生起了希望。那一夜若是沒有赤熾斷後,他們根本逃不過屍人軍團的圍剿,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功。

    況且邢烙與伐越二人不同,沒有看到真實的場面,全憑那一夜赤熾留下的印像做為判斷,聽到火鳳重生、烈焰翻滾的場面,直覺告訴他,赤熾已經找到了破冰之法,停下腳步反擊冰潮並不是無奈之舉,反而是進取之策。

     「既然冰塵遮住了視線,未必便是遇害。憑我那一夜對他的觀察,此子實力強大,更重要的是他身手靈巧,即便是滿天冰刺,他也必然有存活的本事,或許他只是在冰塊中鑿了個洞,躲了進去,那樣豈不是更安全?」

    伐越、盛宣誠和曹騎對視了一眼,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以赤熾的腦袋,極有可能做出一些別人不敢做的大膽舉動,冰潮雖然如狂暴之龍,卻未必沒有弱點。

     「希望如此吧!」

     「你們不要太杞人憂天,先回樂華城休息幾天,再慢慢打聽,龍館的弟兄都在那裡。」

    如此巨大的自然災害,數百里的土地淪為冰域,使得原本東海之濱的大片區域變成死地,無論朝野都大為震動,誰也無法為失去數百里國土而無動於衷。

    軍方倒是沒有閒著,大軍封鎖了所有通往冰域的通道,同時開始讓士兵掃冰,速度卻極為緩慢。如今人們最希望的便是天氣溫和一些,讓冰自己融化。

    就在大部分青龍國人認為無法生還的死絕之地,依然上演著眾多可歌可泣的求生故事,事實上在冰潮中生存的人並不少,尤其是輕功卓越的武士。

    冰潮不比雪暴,只是在地面橫移,受到地形的影響很大,但由於衝力太強,許多地形都被冰潮改變了,但更多地方抵抗住了冰潮的衝力,而定陽便是其中之一。

    冰潮前鋒雖然衝擊了通往定陽的山道,然而山路實在太崎嶇,而且起伏不定,冰潮的前推力只能把冰體推上半空,然後又從懸崖邊墜回底處,因此定陽東面基本上沒受到任何衝擊。

    倒是西北面通往平谷和靖安府的路段,受到一定的衝擊,所以冰潮過後,定陽便陷入孤立狀態,東面、北面被冰域所阻,到處可見的冰刺阻隔了與外界聯繫的通道,而南面、西面則是山,雖然沒有受到冰潮的影響,但懸崖絕壁也不是可走之路。

    困守在一縣之地,恐慌的氣氛並不算太濃,畢竟能在這樣的自然災害中活下來,已屬難能可貴。

    定陽位於高地,糧產頗低,平素都是依靠外面運來糧食,由於道路不便,因此定陽有存糧的習慣,官倉和民倉之內都有大批存糧,人們看到活下去的希望,才漸漸平靜下來。

    然而,冰域中的孤島並不等於桃源,這裡並沒有足夠的耕地,滿山的礦石也運不出去,此刻的定陽不過是大海中小小的島嶼,只能讓人爭取到喘息的時間。

    沒有人影的冰刺之原上一陣寒風吹過,掀起的不只是冰屑,還有讓人恐懼的死亡氣息。

    儘管大地不再顫動,儘管冰潮不再洶湧,但大變革的腳步卻越來越近了。遙遠的東海深處,冰潮的衝擊遠遠比內陸要強烈萬倍,厚重的冰層就像一條冰龍,昂起它高傲的頭,一頭扎進了黑暗之中……

    七天,對於樂華城而言,就像是閃電劃破天空一樣轉眼流逝。東面受災的難民大都進入了這座東方大城,氣氛漸漸平靜下來。

    隨著二十萬大軍駐守整條冰潮邊界,青龍國徹底把東方領土拱手送給了蒼天,東面的國界便以冰潮邊緣為線。

    青龍國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國,因地震而受損的建築很快就被修復了,充分體現出高效的工作能力,以及豐富的材料儲備。

    同時,樂華城周邊出現了許多新屋,都是為了安置難民而建。更難得的是,這些新屋是龍館所建,讓這個一直高高在上的皇家組織聲望漸高,有了更多人性化的氣質。

    當然,最需要修復的還是人心,尤其是經歷了災難、死裡逃生的人們,失去朋友和親人的痛楚並不是住進新家就能抹平的,需要時間來平復。

    但曹騎等人卻討厭時間,因為他們期待的身影,竟然一直都沒有出現。

     「七天了!」

    盛宣誠像瘋牛一樣在居所踱步,新建的小房還飄散著木材的清香,可他卻視若無睹。

    靜靜坐著的人也未必平靜,伐越和曹騎眼中的憂色不比盛宣誠少一分一毫,更讓他們煩躁的在於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坐著等待消息。

     「他們不會真的……哎!」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三人都沒有在意,以為是邢烙。這幾天邢烙進進出出,與他們都混熟了,如同兄弟一般。

     「怎麼都這表情?沒人歡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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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萬里冰封    第九章織家

    三人這才轉眼朝門口望去,一眼便看到遙獵嬉皮笑臉的神情,不禁喜出望外。

     「你怎麼現在才來?」

     「沒辦法,手臂傷得有點重,養好了傷再……咦?紅毛猴子到哪去了?還有我的魚兒妹妹呢?」遙獵晃著腦袋左顧右盼,臉上盡是興奮之色。

    三人面面相覷,只好把冰潮中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們知道遙獵對織魚有點意思,正想著如何安慰,忽見遙獵撇嘴一笑,不屑地道:「那個傢伙不出現,肯定不是被冰潮吃了。那個色鬼一定是故意帶著魚兒妹妹到處亂逛,不肯出現。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小子的花花腸子,你們都被他騙了!」

     「騙?」三人都哭笑不得,不知如何面對這番古怪的解釋。

    遙獵卻是振振有辭,晃著手指道:「那傢伙連屍人都不怕,又怎麼會死在冰潮之下?」

     「冰潮之勢……」

     「那又如何?活著回來的成千上百人,難道都有對付冰潮的能力?當然不可能,他們無非都是取巧而已。當時我雖然離得遠,卻也看到一些,那小子敢回身迎擊冰潮,絕不是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雖然有些強辭奪理,但三人都信了,而且深信不已。

     「那個魅幽羽呢?」

    遙獵撇撇嘴,神色略顯沉重,眼神在桌面上定了片刻,喃喃地道:「那傢伙居然……難怪……」

     「你在說什麼?」

     「魅幽羽不是人,他是個鬼人!」

    樂華城西南的丘陵,赤熾正如遙獵所說,帶著織魚在山野亂晃。

    不過,他當然不是為了好色,只不過走的路徑不同而已。在數百里的冰刺之原想準確找到落鳳峽谷,實在不容易。

    走了七天,他們終於平安離開了冰刺之原,進入樂華城東南部及孝悌城北方的丘陵地帶。

    當綠色開始出現在西方的地平線上時,他們都長長地舒了口氣。

     「總算過來了。」

     「七天沒洗澡,都臭死了!我一定要找個最好最好的客棧,好好洗個熱水澡,可惡的冰潮!」離開了危險,織魚變回大小姐本色,看著自己的衣服渾身不自在。

    赤熾嘿嘿一笑,調笑道:「小魚兒,沒有冰潮,你能得到這麼好的水漩大法嗎?」

    織魚吐了吐舌頭,心裡卻是十分高興。得到水漩大法,最讓她興奮的是水克火,赤熾就再也欺負不了她了。

    赤熾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卻沒再說什麼,心裡也在慶幸昨天留在冰原上,遇上那位高手,還得到重要的修煉指引。

    跳過最後一根冰刺,雙腳平穩地落在草地上,赤熾抬眼眺望,前方是一片斜坡,一直往高處伸展,剛才在冰上清清楚楚地看到這是一片丘陸地帶,只是沒有發現任何道路。

    他穿越樹林一直爬到坡頂,前方山巒疊翠,連綿不絕,看不到任何人類居住的痕跡,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織魚卻像是重獲新生一樣充滿了活力,從他背上跳回地面,笑吟吟地左右張望一陣,指著正前方道:「就那個方向吧!」

     「為什麼?」

     「女人的直覺!」

    赤熾無言地翻了個白眼,活得簡單就是不一樣。

    黃昏,夕陽的紅光把人影拉長。雲荷鎮南方的入口處,兩個長長的影子輕輕移來,寧靜的小鎮讓他們感覺到格外的舒適與安詳。

    鎮內氣氛相當寧靜,黃昏正是做晚飯的時候,到處都可以看到裊裊炊煙,街上的行人神色輕鬆,慢悠悠地走向各自家門,與山巒之東的千里冰海相比,實在是天堂。

     「我餓了!」織魚道。

    赤熾也餓了,雖然還有不少烤好的肉乾,但空氣中那新鮮食物的香味更加誘人。

    走在鎮上唯一的大街,所有店鋪都可以清晰落入眼中,兩人很快就看到掛著「棧」字的客棧布幌。

    客棧不大,只是一幢二層小樓,樓下是酒肆,而樓上是客房,此時下層只有掌櫃一人,木桌都是空著的,顯得格外悠閒。

     「您要住店嗎?」掌櫃探頭望了一眼。一張沒有任何特色的臉,透著老實憨厚,臉上的皺紋書寫了歲月滄桑,褐黃的臉色似乎顯示身上有病。

    看到織魚那張俏麗可愛的身影后,他的臉上多了幾分和藹可親的笑容。

    門口很窄,明顯是掌櫃疏懶沒有把門板都卸下來,只開了兩條門板,感覺就像狗洞一般,赤熾看著變回無鋒之型的冷巨皺了皺眉,就算折疊了也未必能進入如此狹小的門。

    掌櫃看到兵器,這才走了出來,讚歎道:「好大的兵器,客官一定是位大力士,還帶著這麼大的弓,是打算進山打獵嗎?」

     「沒什麼好東西,只有一張虎皮。」赤熾拍了拍纏在腰間的虎皮,如此漂亮的虎皮到任何城鎮都很值錢,但在生命都無法保障時,卻一錢不值。

     「虎皮!」原本無心的一句卻讓掌櫃受了驚,他臉上突然泛起喜色,但隨即隱去,眉間又露出憂色。

     「有什麼事?」赤熾一直在市井中打混,對平民的好感更甚於武士,又是愛惹是生非之人,見掌櫃如此神色,便被挑起了好奇心。

     「算了,我只有這不值錢的小店。」

     「說吧,就算幫不上忙,也可以出出主意。」

    掌櫃面有難色,猶豫了很久才拿著兩碗茶送到桌上,然後坐了下來,從腰間抽出旱煙袋抽了起來,邊抽邊將心中煩事說了一遍。

    原來掌櫃有個獨子,今年二十二歲,在三十里外高遠城中的一家貨場做事。

    半個月前,那兒子巡夜之時不小心把酒燈打翻,把一張價值連城的虎皮燒了洞,東家要他賠,可家裡只有這一間小客棧,而且平時客人不多,還不如一張虎皮的錢,正愁著如何賠償。

    聽了此事,赤熾忽然哈哈一笑,拿出虎皮往掌櫃手中一放,「這算什麼大事?拿去就是,不過頭上被穿了洞,不知道能不能抵上那一張。」

    掌櫃呆了呆,低頭摸了摸斑斕的虎皮,毛皮極軟,他在山中多年,出入客棧的又多是獵戶,對於皮毛十分熟悉,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虎皮。他心中又驚又喜,身子哆嗦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不用客氣,就當是房錢吧!」赤熾生性豪爽,對魅幽羽的金葉子尚且不屑一顧,何況區區一張虎皮,笑了笑便帶著織魚上了二樓。

    掌櫃自然是千恩萬謝,感動地差點跪倒磕頭,只道是上天派來搭救的神人。

    赤熾和織魚舒服地洗了澡,睡了一個好覺,清晨起床,梳洗完畢便欲起程,剛下樓梯卻見掌櫃托著虎皮走了出來,臂彎處還有一個包袱。

     「客官,您的大恩小人沒齒難忘,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報答。這個包袱是點山貨,不值什麼,您就拿著用吧!」

    赤熾爽快地收下了。

    掌櫃又托著虎皮道:「您往西去必經高遠,小老兒腿腳不方便,能不能請您代小老兒,把這張虎板送到城北的龍華商棧找張大寶?」

     「這有何難?小魚兒拿著。」

    織魚接下虎皮後,跳上赤熾背後的冷巨表面,像以前一樣坐在冷巨上。

    出了小鎮,二人依掌櫃所指,很快就來到高遠城。

    高遠城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城,城池不大,卻是很重要的關口,數條山道在此匯集,其中南北向的山路尤為重要,是連接南方海灣與樂華城最短的通道。

    雖然山路難行,但比起多繞二百餘里還是簡單多了,因此山路上的馬隊、商隊絡驛不絕,高遠城便成了南北貨物的中轉之地,城內的居民有七成都從事與商貿有關的活動,城雖小,卻是極富。

    踏入城中,赤熾二人已經感受到此城的繁華,道路極寬,可以容下兩駕馬車並行,地面都是用整塊青石板鋪成,堅固耐壓,雖然經歷數百年,卻極少見到裂痕。

    放眼望去幾乎沒有平房,都是清一色的三層小石樓,樓體也是又細又高,大概是為了給道路讓出空間。樓下都是商舖,貨物可以說是琳瑯滿目,應有盡有,叫賣聲更是不絕於耳,單看這小小的角度,熱鬧程度絕不亞於赤熾所見過的大城。

     「好熱鬧啊!」織魚出身富豪之家,這樣的大場面自然見怪不怪,左看右看,到處都充滿新奇。

    赤熾心中記掛著同伴是否逃出冰潮,又記掛著鷹莊的事情,一心想把事快點了結,因此拉著織魚直往城北。

    城北與其他區域沒什麼區別,都是寬廣的青石板路,狹小高聳的民居,還有一片片的貨場,無數人來回奔走,揮汗如雨。

    二人很快便找到客棧掌櫃兒子的工作地點││龍華商棧。

    看到高高掛在商棧門口的銅錢大旗,織魚突然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

    赤熾對她的怪異舉動見怪不怪,見她不動也沒有催她,迳自一人朝商棧的入口走去,邊走邊打量這座龍華商棧,車馬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張大寶在嗎?」

    聲音剛起便被一陣急促的馬車聲壓住,赤熾皺眉回頭看了一眼,一輛相當漂亮的馬車正由西面街道往商棧飛奔而來。

    見馬車來得急,絲毫沒有避讓的意圖,他不禁又皺了下眉頭,車夫如此囂張,可見主人的勢力。

    赤熾的性格遇剛則剛,車夫既然不讓,他也不讓,手中的冷巨輕輕一滑便落到背後的地上,彷彿一扇門把商棧入口關了起來。

     「唷」的一聲,兩匹駿馬前蹄飛起,便往冷巨踢去,卻見車內飛出一人,騰的一下跳到車夫的位置,雙手朝兩匹馬的馬背一按,原本衝勢極猛的雙馬,竟然硬生生被按在地上。

    赤熾聽到馬嘶聲便準備出手,忽然發現身後氣勢全無,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赫然看到一名中年男人雙掌按住馬背,意態從容地跳回地面,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撫掌讚道:「好身手。」

    中年男子眉尖一挑,雙目電芒直射赤熾,似乎以為此人有意挑釁,又見冷巨碩大,倒也多幾分謹慎。

    就在此刻,織魚突然大叫一聲,從冷巨上飛撲而下,飛快地奔向中年男子,「爹!」

    一聲之下,緊張的氣氛驟然消失,中年男子樂呵呵反手抱住女兒,笑得合不攏嘴。

    赤熾吃了一驚。織魚從未說過自己的出身,因此只知道她出身豪門富貴之家,正想著先把她平安送回家,再辦自己的事情,沒想到竟在此處遇上她的家人,心中倒是一喜。

     「死丫頭,跑哪去了?快把你娘急死了,快快,快跟我回家去!」

     「我也想回家了,好想念我的床啊,快累死我了。」

     「累了?快到裡面休息。」

    龍華商棧是東海有名的商棧,在這高遠城中也有商館,就是商棧旁的一座院子,由於城中的住所都很狹小,而且都是二層小樓,因此院落式建築就顯得格外氣派,龍華商棧這座院落在北門的東北角,位置極佳,許多人都想進去參觀。

    赤熾也參觀了商館,但沒有人像他這麼後悔,因為織魚一開口就叫了一句「相公」,結果他就在無數吃人的目光下被送到這裡,面對一堆正義凜然的表情,幾乎覺得自己是拐賣兒童入青樓的不良男人。

    在他正面,改了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如閃電般的目光足足打量了赤熾半個時辰,一句話都沒說,看得赤熾滿身汗毛豎了倒,倒了又豎,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他們父女相見,我就該跑了,這下可好,真被人當成拐帶小女孩的大色狼了!」

     「你叫赤熾?」中年男子終於開了口。

     「算是吧。」

    中年男子皺了皺眉,似乎在猶豫什麼,倒是他身邊的織魚嬉皮笑臉地看著赤熾,似乎很享受他此刻的尷尬與無奈。

     「我叫織昭晟,是織魚的父親,龍華商棧的二東主兼大掌櫃。」

    赤熾愣了愣,看織魚的作風,家族必是豪門,可織昭晟竟然只是二東主,不禁有些狐疑。

     「不用懷疑,龍華商棧是織家產業,大東主是我大哥。」

    赤熾初來青龍國,對武門尚且不熟,更別說從不涉及的商圈,只得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

     「你和小女的親事……」

     「沒!」赤熾嚇得一哆嗦,騰地站了起來,擺動雙手急忙辯解:「沒啥親事,我沒碰過她……」

    織昭晟根本不理他,轉頭朝立在側後方的一名瘦削男子道:「派人去查一查他的來歷。」

     「是!」瘦削男子躬身一禮,快步離開了正堂。

    赤熾眼前一亮,這瘦削男子走路的步法雄健有力,分明就是一個武士。

    這個龍華商棧似乎並不簡單,再次打量織魚的父親,這個中年男子身上不但有商人的精明幹練,還有一種銳利的氣勢,簡直就像是一把刀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請問……我能走了嗎?我還有事……」

     「請你再等一等,等我查明你的來歷身世,才能答應你織家女婿的身分。」

     「鬼才想要什麼織家女婿的身分!」赤熾在心裡抗議。

    他雖然喜歡漂亮女人,但這樣成了別人女婿實在不甘,何況與織魚相比,悠檸充滿智慧的身影更讓他舒服。

     「我說,你們為什麼就認定我做了啥呢?」

    織昭晟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碗,輕輕地捏起碗蓋吹了口氣,慢慢抿了一口,冷笑道:「我女兒在眾人面前親口稱你為相公,就算你沒做啥,也只能做我織家的女婿。」

    赤熾遇到的蠻橫人不少,卻從未遇過這樣的。言下之意,若自己身家清白就要強招為婿,雖然織魚這樣的老婆沒什麼不好,但這樣被人強迫,卻是他平生最恨之事。

     「當然,你也可以不做!」中年男子忽然話鋒一轉,讓正想爆發的赤熾愣住了。

     「可以?」

     「只要你死了就行。」

    赤熾差點氣得趴下,世上居然有這種蠻橫不講理的人,實在是豈有此理,他自身還有一堆事情要做,東方的危機也在一天天加深,火焰的修煉也才剛剛開始,哪有時間鬧這種事情。

    他站起了身便道:「我平生從不受人脅迫強逼……」

     「那就由不得你了││拿下!」

    隨著織昭晟一聲冷笑,廳外突然竄出四人,赤熾原以為是護院武師,正想硬闖,沒想到卻是四個嬌滴滴的女孩,長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以四方形把他包圍在中央,讓他不禁愣住了。

     「公子,請留步。」

    赤熾尷尬地笑了笑,正想著如何是好,忽然頭一暈,撲通一聲倒地不醒人事,耳邊傳來織昭晟得意的笑聲……

     「頭好昏啊!」一陣酒醉後的昏沉感從大腦傳來,赤熾是嗜酒之人,感覺尤為深刻,眼縫微微張大,一片粉紅映入眼簾,「嘻嘻,這次,你可是我的手下敗將了。」

    織魚銀鈴般的聲音傳入耳中,赤熾的腦子就像被針刺了一下,猛地清醒,一睜眼便是織魚那張滿是得意之色的俏臉,四目幾乎貼在一起。

     「這回,看你還跑不跑得掉?」織魚有些尷尬,臉色一紅便縮床邊,但眼中的得意之色絲毫未減,笑嘻嘻地看著赤熾,擺出一副得勝者的姿態。

    赤熾搖了搖腦袋,腦子依然昏昏沉沉,渾身上下都感覺到乏力,隱隱意識到織魚父女在茶水中下了藥,心中卻並不驚慌。知道自己身分的不多,織魚這小丫頭雖然聽過黃龍山的名字,卻不知道是什麼,因此不用太擔心。

    他左右張望了一眼,溫床粉帳,綠色絲綢大被,上面還繡著鴛鴦戲水圖,一看知道是精工細做,只有富豪之家才會用這種東西,再望向床外,古木圓桌、梳妝鏡,完全是少女閨房的裝飾。

     「這是做什麼?難不成你要逼我洞房?」

    織魚畢竟年輕,臉皮薄,臉色刷的紅了,啐了一口,嬌嗔道:「人家才不是呢!」

    赤熾眼見如此,索性也不急了,側身臥在床上,笑咪咪地看著織魚。

    一邊等待體力恢復,一邊戲弄這個小丫頭,他一世英明,竟然被她父親擺了一道,心裡多少有些不爽。

     「那你把我弄來,又是為什麼?」

     「那是……父親的意思,沒有查明你的身分來歷之前不能成親,可又不能放你離開,怕天下之大,再也找不到你。」

    赤熾雙眼一翻,差點又暈過去,心道,這分明就是逼婚!

    他好歹也算是英俊瀟灑、風靡四方的人物,怎麼能就此敗在這個小丫頭的手裡?

     「對了,有件事我好像沒告訴你。」

     「什麼事?」

     「我這輩子有兩個心願,一是找到武神,二是收集百名美女集成百花譜,你想做什麼花?」赤熾豎起兩根手指,挑逗織魚。

    織魚一聽果然急了,她認為自己喜歡的人就應該喜歡自己一個才對。

    她一下撲到床邊,急切地問道:「什麼百花譜,不行,絕對不行……」

     「什麼不行,這種事我說了算,你只能選擇做百花譜的其中一個,或者乾脆拉倒。」

    織魚的嘴高高噘了起來,眼角垂著,牙齒輕咬著唇,像是被人欠了一輩子債似的。

    赤熾突然一個翻身坐起,道:「你這小丫頭,什麼都不知道就想急著出嫁,我可沒工夫陪你玩。」

     「你……壞蛋!」

     「小丫頭,天底下除了成親,還有很多事可以做的,例如……」赤熾微微一笑,隨手一掌把織魚劈暈,看了看自己的衣著,又掃了掃屋內,見冷巨不在,側身破窗,躍出庭院。

    院內早有佈置,立即飛來一張大網要把他罩下,卻見赤熾身子一貼,化入影子地遁而走,巨網落下時已經不見了人影。

    青龍國都城。

    東海的大災劫已經到了再也不能無視的程度,壞消息像雪片一樣送到了這座繁華之都。

    數百里之地被冰潮侵吞,數十萬居民不知所蹤,青龍國自建國以來,就從未發生過如此巨大的自然災害。

    然而,百姓之間也僅僅是議論,畢竟誰也沒有想過東海發生的事情與自己有關,倒是那一場大地震震倒了都城一些建築,官府正緊張地四處修繕,確保都城無險,所以氣氛還算平和。

    與東海不同,都城的早晨卻是晴空萬里,沐浴在陽光中的人都在讚頌著春天的美麗,只有一個人感覺到寒風陣陣,如履薄冰。

    藤忍身為皇家血脈,又領著公爵爵位兼龍館館主,勢力不比旁人,但一入京城,他便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勁風正由朝廷吹來。

    朝日城一役,龍館損失慘重,如今只能守好有限的勢力再圖發展,可朝廷內那些人,哪一個不是洞若觀火。所謂一沉百踩,他如今便是此等境遇,周圍如此之多的同僚,竟沒有一個人走近,最多只是打聲招呼,人情冷暖一至如斯。

     「藤忍大人,好久沒見你來上朝了!」

    藤忍被打斷思緒,回頭一看,來者是名文官,仔細打量了半天,才認出是大學士杞山,兩鬢已經花白,精神倒是不錯,只是眉宇間的那股傲氣讓他不爽,但他也沒有說什麼,淡淡道:「杞大人早。」

     「老夫也很久沒有來了。」

     「今日為何?」

    杞山笑而不答,身邊忽然閃出一個美麗到極點的身影,織錦百花繡袍艷麗至極,粉面細眉,在太陽的光暈中有些朦朧之感,彷彿女神一般綽約不凡,見者心動。

    藤忍微微一愣,皺著眉頭問道:「杞大人莫非要帶一女子上朝?」

    女神再次綻放出迷倒千萬人的微笑。

    杞山捻著花白鬍鬚哈哈大笑,指著身後道:「藤大人,你眼花了,他可是十足的男人,天下第一美男。」

    男的?

    藤忍吃了一驚,上下打量「女神」,直到陽光被身影擋住,才看清楚對方的面貌,乍看之下還是十足的美人,但細細觀察才改變了這種印象。

     「在下魅幽羽,來自鬼界,奉鬼王之命出使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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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紫色浩劫    第一章京殿
    鷹莊。

    峰谷之間碩大的山莊喧鬧不遜往昔,到處都是人聲鼎沸,只可惜威嚴早已蕩然無存。當赤熾踏入鷹莊時,看到的是滿莊的野武士慬愻慪慛,榐槁榓榚各處院舍都被霸占,就連青檸小院也不例外墐墋墅塿,僎僦僣僛被武士們弄得亂七八糟,甚至傳來尿騷、屎臭味。

    赤熾愛極了這座寧靜小院萛蓇蒴菿,漹滿漊滷無名之火一下便竄了起來,雙目在怒火的浸淫下變得如髮絲般赤紅。

     「滾!」

    一聲大吼,七、八名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武士,突然被一一扔出了小院,摔得齜牙咧嘴,然而當他們憤怒地跳起來想報仇時,紅色的身影就像殺神般衝了出來,又一次把他們扔出數丈,這些武士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連續被扔了七次,摔得頭暈腦脹、滿天星斗。

     「再踏入小院一步,殺無赦!」

    赤熾嘴角習慣性地露出淡淡笑意,落在武士們的眼中卻像是死神的微笑,渾身上下冰冷刺骨,身子不由地顫了起來。

    千里奔波好不容易趕回鷹莊,雖然知道不會在此見到悠檸,但赤熾心中一直期盼著重逢。沒想到一回來,卻看到有悠檸影子的青檸小院被破壞,簡直是褻瀆了他心中的身影,素來嘻嘻哈哈的他也不免動了肝火。

     「慢著!」

    赤熾一聲大吼,讓剛想逃竄的武士們都嚇得一顫,顫顫巍巍地回身望著紅發殺神,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又會如何。

     「不把院子恢復原狀,我就把你們撕成碎片埋在土裡做肥料!」

    惡狠狠的警告下,倒有幾個想表現一下武士的骨氣,卻把自己滿頭髮絲送入了烈火地獄,聞著空氣中散發的焦味,最有骨氣的那位也趴下了。

    紅色身影就如鬼魅般無可捉摸,隨時出現的火焰更是防不勝防。

    他們並非無名之輩,但在這小院中也只能成為無名之輩。

    踏入悠檸的閨房,一陣男人的汗臭撲面而來,床鋪十分凌亂,赤熾皺了皺眉頭,連忙從櫃子裡找了幾塊檀香扔進入香爐點燃,輕煙裊裊而起,香氣四溢,頓時把汗臭壓了下去。

    打開木窗,一陣新雪清冷的氣息透過鼻息滲入心脈,窗外對著兩峰之間的山谷,可以直眺遠方,悠悠白雲、皚皚冰雪,雖然訴說著完全不一樣的故事,卻讓躁動的心弦一瞬間平復了。

    半個時辰後,閨房被赤熾收拾的煥然一新,乾淨的床鋪,疊得整齊的被褥,桌案地面都被收拾好了,空氣中散發著怡人香氣,那幽靜的感覺就像是悠檸就坐在床邊。

    突然湧起的思念瞬間佔據了整顆心室,赤熾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思念一個人,也只有在這裡,他才感覺到即便在黃龍山也沒有的寧靜感。

     「姐姐……」

    噹啷一聲,屋外突然來東西跌落的響聲,把沉浸在溫馨氣氛的赤熾拉回現實。他踏出屋門,被迫收拾院落的武士都一動不動地面向東方,嘴巴大張,眼中充滿驚色。

     「怎麼回事……」

    一聲未落,赤熾的目光也被鎖定,明亮的瞳孔深處,倒映出一幕詭異的景象││紫色!滿眼的紫色、流動的紫色、如瀑布般飛落的紫色……

    就在那遙遠的東方盡頭,如同一幅紫色大幕連接天地。

    赤熾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嚨,先是雪暴,再是冰潮,他確信接下去一定還會發生什麼,眼前的那一幕似乎印證了這一點。

     「第三波?」

    青龍國,位列人界四國之首,疆土極大、人口眾多、資源豐富、國力強盛,對人材培養極為重視,與尚道的朱雀國和尚武的玄武國相比,青龍可謂文武兼修、百家爭鳴,然而經歷了數十年的太平盛世,文治漸漸甚於武道,這也是朝堂內文士派興起的主要原因。

     「萬歲,萬歲,萬萬歲!」

    藤忍已經快一年沒有行此三跪九叩之禮,在孝悌城呼風喚雨不可一世,可到了這威儀雄壯的朝堂大殿,感覺就像一座米倉裡的一粒米那般微不足道。眼角掃視朝堂之上,雖說文武各列左右,人數相差無幾,眉宇間的氣勢卻截然不同,不過他此刻的心緒並不在此,而在魅幽羽身上。

    魅幽羽正在端詳這氣派萬千的大殿,見多識廣的他也不禁暗中感慨:「青龍國不愧是人界第一大國,這大殿倒是富麗堂皇,比鬼王城的大殿似乎還要氣派一些。 」

    鬼人是貪婪的,見到如此華貴的皇家殿堂,心裡也不免生出無限感慨,高傲的他沒有行任何禮,雙手相合垂在小腹前,滿面微笑,平靜地看著正前方高座龍台的青龍皇家。

    殿末,東昇旭日射來的萬道金芒斜斜地照入殿門數尺,燦爛的光輝把門口弄得光霧濛濛,魅幽羽洽好站在其中,幻光把他完全包裹起來,朦朦朧朧,疑幻似真,使本已超凡脫俗的美麗身影變成了神人一般。

    很多人在看他,一個敢在朝堂上不行禮的高傲身影,一個如畫中仙子的美麗身影,一個渾身上下散發著詭秘氣息的男人,他到底是誰?

    當今的青龍皇帝是一位少君,年方十九,數百年皇家靈氣的沉澱,造就出一個儒雅俊秀的青年,五爪滾龍袍罩在身上,竟讓如此年輕的身影也襯托出皇家的威嚴,開眉朗目,平和中透著儒雅,書卷氣息極重。

    少君崇文,喜好讀書研經,不愛武功法術,因此朝堂內外文士派勢力極盛,龍館這樣的武士機構因此受到極大的壓制,不過小小年紀的少君並不在意龍館的興衰如何,反正都是皇家血脈,沒有了龍館這個組織,身分也不會變。

    這位青龍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皇帝,文采、武功都不弱,被朝堂內外讚為青龍國中興之帝,然而少年有少年人的脾氣,裁撤龍館便是最好的例子,文人最多賣弄口舌筆力,武夫卻有異能,是動亂之源,因此重文輕武已經被定為國策。

    當魅幽羽觀望之時,他也在細細打量對方,傲立光暈中的身影充滿了夢幻般的美麗,后宮三千佳麗竟無一人能與之相比,在光暈的照耀下有種動人心扉的強大魅力,少君的心竟怦怦亂跳,無法自製。

     「好俊秀的人物,想不到世間還有這等美麗之人,真是奪天地造化之功啊!要是……」

    裝嚴而隆重的大禮行畢,文武各自散開兩側,按品級秩位而立,顯得井然有序。藤忍也進入了武將行列,站在第二排首位,身為龍館館主,平民口中的東都之皇,擁有震懾東域的強大力量,到了都城竟只能站第二排,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他心裡有火,卻很清楚這肯定是少君的安排,為的就是要壓制龍館的影響力,因此必須表現出心悅誠服的姿態,否則大禍臨頭。

     「皇帝真要棄武嗎?」他心中轉著這樣的念頭,疑惑的目光從皇帝臉上掃過,跟著目光飛移至魅幽羽,出現了另一種疑惑。青龍已是多事之秋,常人都能察覺亂象來臨之兆,鬼人的出現不知道又會把動亂中的青龍國引向何處?

    按常理,早朝都是先問內政再問外務,然而少君此刻滿腦都是魅幽羽那美麗的影子,心思早就不在朝政之上,「朕聽說鬼界派來使者,可是殿門處這位?」

    沒有人想到儒雅的皇帝如此迫不及待,許多有內政要禀告的大臣都措手不及。尤其是管理東海之地的官員,這些日子為了大災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調查整理好受災地區資料,皇帝卻又不關心了。

    就連杞山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半天也沒回答。

    倒是魅幽羽心清如水,頷首微笑應了一聲,「鬼界使者魅幽羽拜見青龍國皇帝陛下,冒昧前來還望見諒。」

    口中拜見,但魅幽羽身子晃都沒晃,只是含笑以對,若換一個人大概早已激怒眾臣,可他實在太漂亮了,誰都不忍喝斥。

    杞山這時才反應過來,哆哆嗦嗦地踏入中道,躬身回應道:「他是由臣引……引薦的。」

    少君擺擺手讓杞山回去,朝著魅幽羽含笑道:「既是鬼界使者,請上前說話。」

    魅幽羽輕晃身影向前,只見繡袍輕動,便是數丈,看得眾臣無不勃然變色。他們之中能人極多,一縱數丈也非難事,只是難得姿態如此高雅優美,可見步法之妙。

    就連藤忍也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此鬼魅的身法恐怕只有鬼人才有,然而他的腦海中卻浮現出另一個身影。

    這個鬼人的身法,竟與赤熾那個小子如此相似,行動間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莫非那個赤熾也是……

    藤忍一邊觀察魅幽羽,一邊與赤熾做了比較,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一個陰冷如冰,另一個熾熱若火,放在一起可以說冰火不相容,但步法上卻有同樣的特點,詭異幽森。這一刻,他確信那個紅發少年並不只是個普通武士。

    然而事情接下去的發展,一再讓他驚愕不已。

    魅幽羽的身子在空中突然頓了一下,然後輕搖身影,踏前三步而立,身上的織錦繡衣輕輕舞動,恍若一隻美麗鳳凰,與絕世的容顏相輝映。

    近距離觀望,青龍少君被這一瞬爆發的驚人魅力徹底迷住了,目瞪口呆地盯著,一時無法分辨眼前之人是男是女,只覺得美不可方物,十分強烈的親近感一直湧入心頭。

     「皇帝?」魅幽羽抿嘴一笑,真似百花盛放,看得少君眼都直了。

     「你……真是鬼使?」

    魅幽羽含笑頷首。

    少君突然起身伸手,似乎想把這美到極點的身影拉到身邊坐下。

     「陛下!」就在此時,堂上突然響起一聲大喝,把幾乎迷失本性的少君喚醒。

    文臣班中閃出一人,大步走入中道,躬身鏗鏘而道:「鬼界與人界數十年無往來,為何突然遣使而來?臣心有懷疑,這男子雖有奇能,但必須證明自己是鬼使,方可立於這莊嚴的廟堂之上。」

    眾人循聲望去,都認出是御史都監年泗淮,以剛正不阿聞名天下,是一等一的能吏清官。

    青龍少君雖然平靜下來,對魅幽羽的好感卻未減一分,甚至相信人界不可能有這樣的人物。然而大臣有此懷疑也不能不理,他心裡也想看看鬼人到底與人類有何區別,因此只把目光投向魅幽羽,口卻不言。

    魅幽羽心領神會,含笑朝年泗淮點點頭,右手抓住左手小指用力一扯。

     「不要!」

    殿堂中響起了數十聲驚叫,大臣驚得面無血色,就連少君也伸長了手臂意欲阻止,可那纖細的指頭已與主體分離了。

     「鬼人無血,這便是最好證明,各位還想要什麼證明嗎?」

     「快……快裝回去!」青龍少君看得心驚膽寒,臉都嚇白了,額上滿是冷汗,沒想到魅幽羽看來嬌滴滴如美人般,卻如此狠辣。

    魅幽羽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右手掀著左指輕輕一插,左指又回到掌上,活動靈巧自如,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就在所有人放鬆心情之時,他的臉色陡然一沉,身子緩緩旋轉一圈,陰鬱的雙眼掃過在場眾人,凡是被他掃過之人無不打了一個冷顫,那陰寒之氣竟比冰雪還烈。

     「各位!」魅幽羽一開口,朝堂每個人都感覺那顫動的音波如同戰鼓敲動,「你們是要問我為何來此吧?很簡單,青龍國有滅國之危,而且關係到鬼界的利益,所以我來了!」

    滅國之危!除了亂臣賊子,只怕沒有人喜歡這四個字,頓時人人呆若木雞。

    魅幽羽有意吊著眾人的胃口,提升整座大殿的凝重氣氛,沉默不言,靜靜地看著每個人的反應。

    朝堂是青龍菁英人傑聚集之所,異才極多,驚慌者雖眾,卻也有不少人保持平靜,藤忍便是其一。

    經歷了雪暴生死大關,多大的事情他也能處變不驚,魅幽羽的話很快就引發他的深思。先是雪暴後是冰潮,都是自然災害,若說天災亡國,那絕不是人力所能更改的,多說無益。

    魅幽羽此人絕非為了不能改變的將來而來,必然是有所圖,若他真是鬼人,此舉必然與鬼界有關,屍人作亂也脫不了關係,他到底想要什麼呢?

    一個微弱的聲音忽然從側面傳來,「呸!這小子長得就古怪,說話更是危言聳聽,這種先聲奪人的手段也敢拿出來,鬼使也不外如是!」

    藤忍斜眼望去,目光落在一張滿不在乎的臉上,卻是殿帥府左督衛、一等子爵觴寒,心中恍然。

    此人乃著名的京都三豪傑之一,也是皇家血脈,龍館弟子,因是遠親,只得了一等子爵,但都城之人無一不知其名。

    一是因為古怪的姓氏,二是因為他為人好打抱不平,上至王侯下至平民,只要遇上的事情就喜歡插手,然而觴寒的缺點也極為明顯,性格孤傲,剛愎自用,極少待在龍館,大都以殿帥府左督衛之職在京中生活。

    觴寒長得威武,國字臉,落腮鬍,虎眼大耳,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個性也如他長相般粗豪不羈,偌大的朝堂大概只有他看魅幽羽極不順眼。

    直到此時,嘩然聲才從四處響起,朝堂之上公然詛咒滅國,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換了誰都會立即被送出去砍了腦袋。

    鬼使千里迢迢趕來青龍都城訴說此事,似乎不能不信,可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樂,雖然東方出了一點小麻煩,但都是天災,而且影響地域對於碩大的青龍國而言,不過是身上一塊疥癬。

    魅幽羽對殿上的反應早已瞭如指掌,面帶微笑沉默不言,雙目只盯著正中央的少君。他來人界之初便對四國皇帝略有了解,其中最陌生便是這個年方十九的年輕皇帝。

     「鬼使,此話當真?」

     「東方的冰潮和雪暴,陛下都應該知道了吧?」

     「當然,那不過是天災,與國祚長短有何關聯?」

     「天災?哈哈……你們真是可愛,死到臨頭還不知道,真是可悲!」

    藤忍親眼見過冰潮之勢,深知那是人力無法阻擋的浩劫,卻從未與青龍國國運相連,倒是屍兵作亂,擔心是鬼人對青龍國有所圖謀。他一代梟雄,心思雖然陰狠狡詐,卻不失為青龍的忠臣,因為他很清楚家便是國,只有青龍國國勢強盛,他的權力和野心才有所保障。

     「大膽鬼使,不要猖狂!」觴寒憤然排眾而出,手指著魅幽羽大聲喝斥,「你這人休要胡言亂語,亂我朝堂,青龍國太平盛世百載,哪來什麼滅國之危!再敢胡說我先把你打出去。」

     「沒大腦的蠢材,我沒興趣和你說話。」魅幽羽比觴寒還囂張,傲氣十足地把頭一撇,冷言相對,絲毫不給面子。

    觴寒雖不是胸襟狹窄之輩,卻也受不了這樣的氣,氣得渾身急顫,臉色通紅,若不是身處朝堂,立時就要大打出手。

    少君到底為一國之皇,漸漸平靜下來,沉聲問道:「鬼使,你說這些可有證據?」

    魅幽羽不慌不忙地微微欠身一禮,淡淡地道:「雪暴、冰潮都是顯而易見的,你們歸究為自然,我也不想強辯。但若青龍國想弄清楚滅頂之災為何,盡可派人往東深入大海,定能看到你們十輩子都想不到的奇觀。」

     「奇觀?」

    魅幽羽笑而不答,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弄得少君不知如何應對,只得把目光投向臣子。

    朝堂上能人極多,青龍國的資料都裝在這些朝臣的肚子裡,即便是其他三國的資料也不缺乏,奈何所言之事關係到整個人界,還能影響鬼界,需要思考的層面遠遠超越了現有的空間。

    變化完全在鬼人的預料中,他要的就是這種氣氛,將信將疑又不得不信,也不能輕信,只有將信將疑才會謹慎調查,調查的過程中慢慢揭開恐怖的一幕,反應會更理性些。

     「我知道各位從未與鬼人打過交道,也無法完全相信我的話,不過我有人證。」

    觴寒臉上盡是冷笑,心道人又如何能證明鬼言,簡直是胡說八道。

    魅幽羽對他的反應洞察於心,嘴角一陣冷笑,故意提高聲量,雷鳴般的聲音直穿眾人耳膜,「此人年紀不大,不過出身非同小可,乃是玄武國黃龍山一脈嫡系傳人,當年名震天下的武神的子侄輩,承襲了前人的力量,雖然年輕已經實力不凡……」

    一提黃龍山,在場無人不知,便是文官也肅然起敬,他們敬的不只是武神的實力,而是他為了人界,勇於與仙界抗衡的堅強信念與過人膽識。

     「黃龍一脈誰人不知,可天下見過黃龍一脈的人並不多。這些年來黃龍山已經封山,據說人影皆無,你一個鬼人又能從何處找來黃龍一脈傳人?即便有……恐怕也是杜撰的吧?」

    觴寒的冷笑讓皇帝的臉色也抹上一層寒意,也讓魅幽羽冷笑連連。

     「閣下還真是小心謹慎。」

     「忠君之臣必忠君之事,這是人臣之理,難道鬼人不知道?」

     「胡亂猜忌,莫視皇威也是人臣之理?黃龍之子已到青龍災區,而且一直為人界出力。你口口聲聲人臣之理,不為君分憂何來人臣之理,退下吧!」

     「黃龍之子已到青龍災區?」少君插言問道。

     「正是!」

    回應鏗鏘有力,眼神也充滿自信,神采飛揚的魅幽羽讓觴寒也無話可說。他倒不是小覷鬼人,只是不願輕易上當,事情既然牽涉到黃龍一脈,真相或許真如鬼使所說。

    霎時間,偌大的朝堂鴉雀無聲,黃龍山就像聖旨上那方血色的朱印,一旦落下便成事實。由此而見,青龍國的危機便不可不信,身為國家重臣的他們頓時感覺到肩上的壓力。

    少君好奇地問道:「此人是誰?」

     「黃龍之子,姓赤名熾,東海大地裂之時,他便在朝日,其後屢次參與拯救行動,若不信可以去查。」

    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赤熾這個名字實在太陌生了,反應十分平靜,只有藤忍一人勃然變色,瞳孔瞬間縮小又突然放大,任何人都可以看到散射的驚駭之光。

     「那個紅發小子竟然是黃龍之子!人果然不可貌相,我倒真是低估了他!」藤忍心下震驚,回想赤熾在朝日事件中的所做所為,不難證明與魅幽羽所說的危機扯上關係。

    朝日之亂後屍人大舉入侵,赤熾和伐越都是當時的見證者,伐越身為東海監政司,監視東海之濱各城是分內之事,赤熾則不然。但他千里迢迢從玄武國跑到朝日城,還恰好遇上了屍人作亂,一切似乎太巧,不免讓人懷疑,黃龍山早就預料到會有朝日之亂,因此才派赤熾匆匆趕來。

    雖然他口中總是輕蔑叫著「紅發小子」,但藤忍心裡很清楚赤熾幾次與屍人作戰,成果顯著,尤其東海之地在屍人大軍的陰影籠罩下,就連他也感到惴惴不安,赤熾卻如同孤膽英雄般率先出現在朝日城頭。

    伐越呈報上來的那份報告,還在他的書案上,其中詳細地描述了赤熾在朝日周邊的英勇戰績。

    屍人佔據了朝日之後,軍隊大敗,難民無數,正是舉國震驚之時,第一個平安出現在朝日城頭又從容離開之人,便是赤熾。之後又數次成功夜探朝日,救邢烙七十餘人於朝日城下,梅子河一戰又引開了屍人主力,才致使定陽大捷。

    這些功勞若是換了一個人,恐怕早就名動四方,成為青龍國的大英雄,加官晉爵,封賞無數了。但赤熾並沒有因此獲得應有的名聲與利益,在與藏月的上林一戰才嶄露頭角,但那名氣仍與青龍國那些武門大族相差十萬八千里。

    其實只要赤熾隨口抖出黃龍一脈,不用動手便立即名動青龍。如今看來,他像是默默奉獻的無名英雄,與平時所見的形象實在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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