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何驀地停住腳步,心中警鈴一響,回頭冷笑道︰“功臣?這幾年朝政安穩,你爹能有什麼機會立功?莫要貽笑大方了!”
“放屁!你才貽笑大方!沈墨他算個什麼東西?我爹連季家都不怕!還怕了你們師徒?等馮宗英那個老不死的沒氣了,太醫院就是我爹的!哈哈,皇上親口承諾的!君無戲言,君無戲言你懂不懂?哈哈……”
黎子何眸光愈漸尖銳,好似月光下閃著冷光的刀劍,一步步走進殷平,眸中恨極,吐出來的話卻是輕笑︰“你說,你爹不怕季家?呵呵,笑話,季家早在六年前就沒了,我也不怕季家!”
殷平踉蹌朝著黎子何走過來,眼神飄忽不定,渾身酒氣沖天,大笑道︰“哈哈,這口氣我早咽不住了!你以為把我趕出太醫院做了御醫就能為所欲為了,哈哈,你等著,等我回來,要你好看!”
黎子何眼眶早已紅透,再沒耐心听他胡扯,一手拽住他胸前衣襟,低聲道︰“你說,你爹跟季家有什麼關系?”
“哈哈!”殷平一手推開黎子何,大笑道︰“怕了吧怕了吧!當年季丞相一手遮天又能如何?我爹幾副藥散困得他全府無力動彈。季後獨寵三年又怎麼樣?我爹一碗湯藥,一尸兩命!你也給我乖乖的,否則,下場比他們更加淒慘!”
殷平上前扣住黎子何的肩膀,一手撫上黎子何的臉,迷糊道︰“嘖嘖,真是白嫩,要是個女人多好……”
黎子何好似並未察覺他動作言語間的輕挑,雙眼通紅,死死盯著殷平,輕聲道︰“季府當年被投毒,季後的落胎藥,也是你爹給的。”
“哈哈,當然。若是沒我爹出的主意,皇上也不會這麼順利地除掉季家,所以我爹才是最大的功臣!”殷平一手挑起黎子何的下巴,雙眼綻著興奮的芒光。
黎子何一步步後退,他便一步步欺近。
五髒六腑再次如被人用力揉搓,再用力踩上兩腳,爹和曲哥哥都會武功,早就懷疑不會那般容易被捕,卻未想是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還有她腹中的孩子……
“這些,都是皇上,親自下令?”黎子何掏出懷中的手帕,一邊替殷平擦淨嘴角殘漬,一邊輕笑著問道。
“當然!雖然是皇上下令,可沒我爹的主意,一樣成不了大事!”殷平愈加興奮,和著酒力恨不得把在太醫院吃的憋全部發泄出來,再盯著月光下的黎子何,悲恨在他眼里化作淒楚,憤怒在他眼里看做哀憐,嘴角那一抹輕笑,看起來更是溫柔無比,再看她那雙手,力道輕盈,擦完嘴角便一手滑下,將手里的帕子塞入他胸口的衣襟內,明明是涼若寒冰的手,卻讓他渾身突地燥熱起來,不顧一切撲了過去。
黎子何眸光一凜,身子迅速讓開,只听“噗通”一聲,緊接而來的是殷平略清醒而慌張的呼救聲,伴隨著湖水的撲打聲,被湖風吹得支離破碎。
黎子何冷冷看著掙扎著漂向湖中央的殷平,呼救聲漸漸細弱,翻騰的水花愈漸細小,直至湖面恢復平靜,一股寒風襲來,吹開黎子何嘴角的一絲冷笑。
你奪我一子,我掠你一命,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銀白如薄紗般的月光,隨著一片烏雲的飄過漸漸散去,凸顯地黎子何臉上的表情更是陰沉,睜著眼,暗色中看不清眼中情緒,只是全身的幽冷之氣竟是比初冬夜晚的寒氣更甚,腳步快速向前,兩手卻是僵在身側,又突然舉在腰間,由上往下,使勁往衣服上噌,噌完一次又一次,像幼時不小心髒了雙手一般。
待她回過神來,雙手早被噌得麻木,一陣陣的灼熱,黎子何驀地停住腳步,拿手撫過額頭,沁涼的手感,讓自己再清醒幾分,此時回去,恐怕正好趕上散宴,姚妃也該回了桃夭殿,對著不遠處的冷宮圍牆舉目看去,漆黑黑一片,若從這里走正道回太醫院,踫到什麼不該踫到的人,定會惹人懷疑。
黎子何轉身,在漆黑宮殿中繞行,好在皇宮中寸土寸地都曾有過她的足跡,熟悉到即使閉眼,都能到達目的地。
太醫院在南,冷宮在北,想盡快回去,又避開巡邏的御林軍,黎子何垂首斂眉沉思,翻過宮中唯一一片小山林,便是最好的選擇。
那片山林……
黎子何輕輕閉眼,搖了搖頭,甩去腦中雜念,此時需要的是冷靜,萬事等順利回到太醫院再來梳理。
月光隱去,山林如被濃墨潑過,看不到一絲光亮,若在夏日,還能听到幾聲蟲鳴,可現下只能听到如泣如訴地陰冷風聲。許多年未曾走過這里,黎子何放緩了腳步,循著記憶里的方向一路向前。
這山林,算不上山,最多可是個小山包,記憶里綠樹成蔭,雜草叢生,宮中人多半繞行,不會吃力來爬這個小山頭,黎子何一路行來倒還順暢,並未如想象中一般頻繁被雜草絆到,許是冬日叢草枯萎,使得路好走了些,可透過偶爾溢出雲層的月光看著地面,又好似是被人清理過。
黎子何顧不了那麼多,加快了步子,越往前走,越是覺得不對,幽黑的山林,竟漸漸亮堂起來,那亮,不似月光清冷,昏黃,帶著暗紅的暖意,閃閃爍爍,黎子何抬頭,前方不遠處,隨風搖擺的大紅燈籠,好似漆黑天幕閃爍的暗紅星辰,掛在挺直的松樹上一字排開,借著燭光,黎子何赫然發現,眼前她正欲穿過的,是一片桃樹林。
霎那間黎子何只覺得頭痛欲裂,耳邊風聲化作一片嗡鳴,嘈雜的,零亂的,眼前那一字排開的大紅燈籠,幻化作薄暮的春光,春光之下蔭綠的樹林,半人高的雜草,時而追逐,時而嬉戲,時而依偎的兩個身影……
“晉言,這草真討厭,把娘給我做的新衣裳都劃破了……”
“晉言,這里要是有花該多美,整片整片的桃花,嘻嘻,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晉言,明日冬至,我爹要進宮,我在城外等你,記住了,紅燈籠!一字排開!”
黎子何拼命搖搖腦袋,是誰在她耳邊歡唱,又是誰在她耳邊作答?
“黎兒乖,以後我把這里的草都給拔了。”
“那好,以後這里這里這里,全是黎兒的桃花。”
“我當然知道,黎兒說過,一,就是一心一意。”
黎子何靜靜站在原地,嘴角滑上笑意,任由這些噩夢般的對話一遍遍響在耳側,她無法阻止腦中對往事的回憶,卻可以選擇冷眼旁觀,一心一意,哈,這絕對是她听過最好笑的笑話!
用力眨了眨眼,這才覺得雙眼有些刺痛,黎子何回頭看了看已經走了一半的山路,進退維谷,皺起眉頭,略作沉吟,轉個身,向旁邊的小道走去。
雲晉言站在燈籠之中,手中的蠟燭顫了顫,隨之而來的一陣風將燭光熄滅,莫可名狀的感覺油然而生,突地回頭,桃樹林後,黑茫茫一片,可剛剛,那麼一瞬間的感覺,好似有一雙眼看著自己,使得後背遍生涼意。
雲晉言輕笑,淡淡掃了一眼被他依次點燃的燈籠,眸中蓄上暖意,臉上笑容愈甚,沾上掩蓋不去的失落,垂下眼瞼,負手離去。
黎子何繞了大半個圈,看到太醫院敞開的大門,總算是舒了口氣。
“黎御醫。”
剛剛抬步,一聲冷清的叫喚,讓她渾身一顫,神經一凜,忙轉身跪下行禮道︰“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起來吧。”未等黎子何話說完,雲晉言抬步彎腰,將她扶了起來。
黎子何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忙抽出雙手,彎腰拱手道︰“謝皇上厚愛。”
雲晉言雙手背回身後,掃了一眼黎子何道︰“現在才回來,莫不是姚妃病況嚴重?也未見有人與我稟報。”
說著瞟了一眼身後的魏公公,魏公公忙躬身道︰“姚妃娘娘命悅兒前來傳話,一切安好,先行休息了。”
雲晉言頷首,復又看著黎子何,黎子何忙伸出手,恭聲道︰“今日替娘娘開的藥方中,一味藥需新鮮才好,臣記得在西苑園林中見過,因此繞了一圈采得一些,這才回來太醫院,以免明日耽誤了娘娘服藥的時辰。”
雲晉言仍是笑著,並未有所懷疑,伸手欲要接過黎子何手上的草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掠過黎子何的五指,突地一手握住,另一只手取過草藥,遞給身後的魏公公道︰“送到掌藥處。”
魏公公頷首領命,接過藥草趕緊退下。
黎子何的右手僵住,心中更是僵住,無數個念頭在腦中滑過,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另一只手,想要摸摸自己的喉結是否掉了,雲晉言又突然放開她的手,好似剛剛那個動作只是一個意外,輕笑道︰“黎御醫為何從來不抬頭看朕一眼?”
“微臣不敢!”黎子何一想到跪下會被他攔住,便放棄了這個打算,只是恭敬彎著腰,與他身體上的接觸,只會讓自己好不容易壓抑的情緒如高躥的火苗撲騰而起,恨不得抽出隨身的匕首狠狠給他一刀!
雲晉言直視黎子何,細細打量著,仍是沒能找出他給自己特殊感覺的原因,嘆口氣,解下身上的披風,親手替黎子何披上,柔聲道︰“更深露重,早些回去休息吧。”
黎子何又是渾身一顫,隨著披風而來的溫暖,只讓她覺得雙肩,乃至全身,火辣辣的灼痛,雙眼不知何時干澀起來,努力平復呼吸,沉聲道︰“謝皇上厚愛!”
語畢,略一抬首間,見雲晉言轉身,雙眼輕輕瞥過太醫院,眸中帶著笑意,自信的笑意,挑戰的笑意,勝利的笑意,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黎子何心中驀地一沉,沈墨站在門口,黑發如絲,被夜風吹起,卻掩不去臉上的冰寒之氣,雙眸沒有一絲情愫,看著雲晉言遠去,再轉眼看著黎子何,只一眼便垂下眼瞼,轉身進門。
黎子何突地心中一陣煩亂,今夜之事,一件還未理清,便接著再來一件,馮爺爺為何中途裝病離席?姚妃去冷宮所為何事?她除去殷平一事,是否要對沈墨交代清楚?甚至雲晉言,好似特地來太醫院尋她?
一團亂麻。
黎子何剛進後院,看到自己小屋中的燭光已亮,便知道沈墨在等她,推門進屋,未來得及反應,身上一涼,披風被沈墨毫不客氣地扯下,用力甩在地上,轉身坐在桌邊冷聲道︰“你莫不是要愛上仇人?”
黎子何瞟了一眼地上明黃色披風,淡淡道︰“這是何意?”
“有權有勢,萬萬人之上,還溫柔有加,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皆是如此。”沈墨氣息略有不穩,嘴角的輕笑很是不屑。
黎子何黯然,那想法,屬于曾經的季黎,如今的她,連愛是何物,都已然忘卻。
沈墨直直盯著黎子何,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見她臉色一暗,彎腰想要拾起地上的披風,一股怒氣直直躥上胸口,轉身間已經死死扣住他的手,沉聲道︰“任何人都可以,他不行!”
黎子何的手被掐得生疼,卻又掙脫不開,雙眉擰在一起,不耐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這披風是皇上所賜,想要被人抓住把柄麼?”
“皇上又如何?大不了你隨我出宮去。”沈墨的怒氣里混雜著不屑,手中的力道不減,阻住黎子何拾起披風。
黎子何對上他的眼,往日的從容淡定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有憤怒有堅定,還有些許復雜情緒,黎子何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輕輕一笑,道︰“我為何隨你出宮?”
沈墨眸光一暗,濃重的霧氣聚攏起來,扣住黎子何的力度漸小,她那一句話好似沖散他所有怒氣,他本就沒有資格怒。
黎子何的手腕被放開,五個指印清晰可見,沈墨這才覺察到自己剛剛力度過大,看著黎子何疼得發白的臉,心中一陣愧疚一陣憐惜,不由展開雙臂將她攬在懷中,輕嘆一口氣道︰“你信我,雲晉言不似表面這般溫柔,在他身上投入感情,不會有好下場。”
黎子何的腦袋靠在沈墨胸膛,微微的暖氣撲在臉上,淡淡的藥箱蕩在鼻尖,她想說我信你,想說我比任何人都了解雲晉言,想說,此生,對他,只會有恨。
可暮翩梧的話,此時如反復不休的魔咒一般響在耳側,堵在心口,連曾經用生命去愛的男子都可以欺騙,可以背叛,究竟誰,可信?
黎子何只覺得鼻尖酸澀,雙眼刺疼,反手抱住沈墨,閉眼,仰面,踮腳,雙唇準確無誤地觸上沈墨的兩片柔軟,雙唇相依的剎那,黎子何呼吸一緊,抱住自己的雙臂收攏,將她牢牢鎖在懷中,帶著藥香的男子氣息,鋪天蓋地般襲來,唇齒相依,溫柔輾轉。
透明淚珠順著黎子何仰起的眼角無聲滑下,皇宮之中迷霧重重步步驚心,手無縛雞之力,更無匹敵權勢,不知你是誰,不知你是否欺騙,不知你可能相信,既是如此,那便,一起下地獄吧……
第二日,安穩不過數日的朝廷再次陷入混亂。殷御醫之子殷平死于非命,在冷宮之後的北湖發現尸體,打撈上來時已是渾身腫脹,面目全非,渾身上下只找到一條可疑的手帕,而那手帕,出自鄭丞相府中。剛剛平息的孌童一事再次被人挖出水面,矛頭紛紛指向鄭穎。
鄭穎自是不服,坦言那夜從未離開大凰宮,宴席之後更是直奔家中。更是直言朝中有人借此生事,暗指若想無聲無息殺掉宮中之人,必定逃不過御林軍的雙眼,而御林軍中,不少顧將軍舊部親信。
此事一推二搡,變作鄭顧兩家互相打擊,而顧將軍此時正在從南郡急速回到雲都的途中。
是夜,星月無光,太醫院一片靜謐,沈墨房中燭光微暗,單窗大開,涼風陣陣,他安穩坐在桌邊,恬淡飲茶,一陣疾風行過耳邊,沈墨放下茶杯,嘴角微揚,淡淡道︰“如何?”
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人,身著御林軍官服,拱手低聲道︰“回公子,顧衛權半月後可抵雲都,顧家全力搜集鄭穎今年貪污之證,鄭穎氣急,欲要以顧妍琳所犯之罪禍及顧家。”
沈墨輕輕頷首,放下茶杯,看著窗外夜色,緩緩道︰“除了雲瀲山,所有西南郡的藥草,不著痕跡地除。”
“是。”
“這個拿去,由南至北,半月內,險近雲都。”沈墨拿著桌面上一個小包裹,遞給身後人,接著道︰“另外,查查丞相府暮翩梧的身份。”
那人接過包裹,略有不解,並未多語,拱手領命,無聲無息地退去,沈墨起身,欲要關窗,欺身看了一眼黎子何屋中的小窗,恰逢燭光熄滅,臉上蕩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皇上英明!老臣只此一子,皇上一定要為微臣做主啊!嗚嗚……”
勤政殿內,殷奇跪伏在地上,老淚縱橫,全身顫抖著不停哭求,久未得到答復,又重重磕頭道︰“皇上,犬子死得冤枉,斷不可草草了事,否則微臣他日……他日死不瞑目啊……”
雲晉言眼皮都未抬,好似殷奇哭喊磕頭都是空氣般的存在,埋頭不知在翻閱何物。
殷家幾代單傳,到了殷奇頭上,家中三女一子,只指望殷平來繼燈火,平日對他寵溺有加,恨不得捧到天上去,又仗著當年對為雲晉言立功,自覺有皇上撐腰,殷平必定一生富貴無憂,哪知道進宮吃了一次晚宴便丟了整條性命,連個尸身都是慘不忍睹。
他與鄭穎無太大交情,更不用說殷平了,可他身上偏偏搜出用金絲線繡有“鄭”字的手帕,金黃色,不是普通人家可以隨便用上的,更何況那金絲線是今年皇上御賜鄭家,只有丞相府可以尋得。鄭穎好男色,滿朝皆知,說不定那夜借酒對殷平意圖不軌,未能得逞便將他那可憐的兒子推入湖中。
宮中流言皆是如此,殷奇對此更是深信不疑,在他看來,顧將軍為人沉穩,忠心耿耿,若要陷害鄭穎,機會多的是,為何偏偏盯上他的兒子?可皇上對此事很是淡漠,任由朝廷奏折一本接一本,鄭顧二家互相指證,甚至有從中調和小事化無之意。
想到這里,殷奇心中悲痛轉為悲憤,再磕一頭大聲道︰“皇上,當年皇上允諾微臣,保微臣全家無憂,富貴榮華,可是如今……”
“殷御醫對當年的事情,記憶猶新啊……”雲晉言在此時突然抬頭,輕笑著打斷殷奇的話,笑意並未入眼,眼中那一團濃黑看不出情緒,深不可測。
殷奇心中一抖,壯著膽子道︰“皇上,微臣只求皇上為吾兒主持公道,吾兒不可死得不明不白啊!”
“若說死得不明不白,這世上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多了去了。”雲晉言又是一聲輕笑,看著殷奇道︰“殷御醫應該比朕更清楚才是。”
殷奇語噎,皇上說這話是何意?
“當年之事,殷御醫若是無法忘懷,朕不介意用另一種方式讓你記不起來,反正你家公子一個人孤單得緊。”
雲晉言這句話,前面還輕聲細語,最後一句,音調突地轉冷,讓殷奇的身子跟著打了個寒顫,他所了解的皇上,一向溫和謙遜,沒有帝王霸氣,極好說話,剛剛那副陰冷語氣,著實讓他心下滲了滲,皇上畢竟是皇上,若要他死,不費吹灰之力,剛剛的悲憤瞬間化作恐懼,忙磕頭道︰“微臣失言,微臣失言,請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