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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罪】羅浮 (連載中)

【無罪】羅浮 (連載中)

內容簡介︰


看似平靜的修道界中,卻隱藏著數百年氣運轉化的危機。
    一名懵懂的山野少年,遭遇了一個代代一脈相傳的神秘門派,無意中卻卷動了天下風雲。


第一章 七彩龍舟、湛藍珠華


月如鉤,幾隻老鴉揀盡寒枝不肯棲,在夜幕中悚然哀號。

    亂葬崗,一對消瘦身影在一座座黃土堆砌的簡陋墳頭之間移動,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背著個差不多年紀的女孩,趴在後背上的女孩面容枯黃,饑寒交迫下唯獨那雙眸子尚且僅剩幾分靈氣。背負女孩的少年一臉的憂色,雙手盡量不去觸碰到女孩被野狗咬傷的大腿傷口,他和她都是幾十里外的乞兒,白日沿路行乞,夜晚就靠尋找墳頭的祭品果腹,蜀中之地有此風俗,下葬當日在墳上放些饅頭糕點,一說是讓生魂黃泉路上食用,二說是收買附近的游魂野鬼不與下葬者的生魂為難。

    興,百姓苦,都變作了土。亡,百姓苦,都變作了土。”因為身處累累荒冢間,女孩只能用聲音壯膽,她雖然臉色蒼白,但嗓音極為輕靈,這是她偶爾聽說書人嘴中吐出的東西,靈犀一動,便讓她用獨特的糯軟腔調吟唱出來。小小年紀,身陷亂世,不懂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些堂皇大道理,只是胡亂將道聽途說二來的《驪山懷古》和張養浩的《山坡羊》雜糅在一起,從她稚嫩嘴中唱出,若能聽在有心人耳中,想必也別有一番辛酸滋味。

    已經背負女孩行走許久的少年已經被汗水朦朧雙眼視線,野墳亂冢間彌漫的森嚴鬼氣也讓他毛骨悚然,但是他卻連喘氣也不敢大口,最大程度掩飾自己的害怕和疲倦。但是這個女孩與他朝夕相處,加上本身聰慧靈秀,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輕輕的幫他擦拭了一下汗水之後,望著眼前的亂葬崗,女孩忍不住又幽幽的問了句:“我們也會死嗎?”

    不會的。”少年擠出一個笑臉,安慰女孩。

    戲裡都說人難逃一死,吳爺爺也死了。”女孩黯然道,她是個很聰慧的孩子,雖然沒辦法像富人家孩子接觸琴棋書畫,但哪怕只聽過一次的詩詞,便能朗朗上口,她所說的吳爺爺是個算命先生,與他們相處過一段時日,一有空老頭便說些神仙志怪,或者教女孩一些張冠李戴後的詞曲,最後凍死於一個大雪紛飛夜,這讓少女對死有一種刻骨銘心的忌諱。

    神仙不會死。”少年張開嘴,嘴脣乾裂,綻出鮮血,悄悄舔掉血跡,他有一口雪白的牙齒,與那張黝黑的臉龐構成鮮明對比,他摟緊少女,望向遠處黑魆魆的高山,“吳爺爺說那山裡就有神仙,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去那邊山裡,說不定我們遇到神仙,就不會死了。”

    遇仙求不死,這寥寥幾個字,說來簡單,可難於蜀道何止千百倍。也許老人也就是隨口一說,滿足兩個孩子的好奇,對於窮苦人家來說求仙修道之人尚且高不可攀,何況虛無縹緲的仙神。

    找到了!”突然之間少年眼前一亮,苦苦尋覓祭品大半晚的少年終於看到一座新墳上擺放有一碗糕點,碗是破碗,糕點也註定冰冷僵硬,但在他眼中卻比什麼都寶貴,因為他不確定再挨餓下去背上的她是否還可以繼續撐得下去。

    小心翼翼將她放下離新墳遠遠地地方,找了塊石頭鋪上幾把乾草,讓她坐上,蹣跚著走去,因為老話說搶生魂食物是大不吉的事情,是會折壽的,少年雖然自幼孤苦,已經被困苦的日子磨礪出堅韌個性,但肯定也會忌憚鬼神,所以他在墳頭結結實實磕了九個響頭,似乎覺得還不夠,又磕了九個,這才從碗中拿出饅頭,轉頭望向女孩,偷偷在四五個饅頭上啃微不可見的一小口,喃喃自語道:“這饅頭是我拿的,妖魔鬼怪要找就找我一個人,我也咬過,就是我的了,折壽也折我一個人的。”

    跑回女孩身邊蹲下,他將饅頭悉數交到她手中。

    有四個。”少女雀躍道。

    將三個遞還給少年,自己留下一個,笑臉燦爛如夏花,道:“我胃口小,吃一個就飽了,你吃兩個,剩下一個我們留著路上吃。”

    看著女孩塞進自己手中冷硬的饅頭,少年就如同握住了世界上最稀罕的珍饈。

    快吃吧。”女孩小口小口的咬著饅頭,看著傻傻不動的少年,噗嗤笑了笑。

    少年也已餓極,看著少女的笑臉,他故意啊嗚一大口狠狠的在饅頭上咬了一大口。一口慢頭咬在口中,雖然還沒咽下肚子,但是餓得發慌的肚子卻似乎已經舒服了不少。抬起頭正想對女孩笑上一笑的時候,少年的眼睛卻一下子睜大了。

    突然看到,一道七彩華光從遠處的天際飛掠而來,遠看就像流星一樣,但是片刻之間,就和少年和少女所在的位置近了許多。而且越靠近,那七彩的華光就越為明亮。就連背對著那道光華的女孩都發現了。“那是什麼?”女孩滿心震撼的深出手指,旋即讓她不可思議的捂住自己的嘴的是,她和少年都看到,那道七彩的光華,竟然是一條在空中飛掠的七彩龍舟!

    龍舟通體好像紫玉雕成一般,通體散髮著柔和的紫色光澤。身長數丈,船首最前的龍頭口中銜著一顆拳頭大小的紅色寶珠,而船身之上也鑲嵌著各色寶石,那些七彩華光就是這些寶石發出的。

    華麗至極的七彩龍舟破空而行!

    少年和女孩何曾見過這樣的景象,一時間看著連呼吸都忍不住為之凝滯。

    更讓兩個人為之震撼的是,那七彩華光龍舟上,還站著女子,左首一人身穿紫色宮裝,頭上插著一根碧綠的簪子,肌膚勝雪,而右首的一人穿著鵝黃色的宮裝,眉心貼著一點花黃,都是明目皓齒,艷麗不可方物。

    少年和女孩看著這條出現在他們眼前的龍舟,一時間都驚得呆了,“原來是兩個山野孩童。”左首那個宮裝美人卻似乎沒有看到他們的存在一般,旁若無人的皺了皺眉頭,“師姐,走罷,他應該不會藏在這種地方的。”

    為首身穿鵝黃色衣衫的女子點了點頭,“我也覺得他不會跑到蜀山附近來的,師傅偏要我們到此處查看。”

    師姐,你說那件東西真那麼重要麼?害得我們要大動干戈,出動那麼多人來找?”左首的宮裝女子問道。

    你什麼時候看到師傅這麼鄭重過。”右首的宮裝女子道:“走吧,省得被蜀山門人看見,糾纏不清。”

    啊”的一聲驚呼,原來這個時候女孩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夢到了龍舟仙子。她不自覺的想要揉揉眼睛,卻一不小心牽扯到了自己腿上的傷口,忍不住叫出了聲來。

    咦?”正待離開的兩個七彩龍舟上的兩個宮裝女子突然之間同時輕咦了一聲,那女孩雖然面黃肌瘦,但骨骼卻是極其精秀,像極了觀相圖譜中資質極高的九奼玄女之身。互望了一眼之後,兩個宮裝女子的七彩龍舟驀然落下,“小妹妹,你可願意跟我們走麼?”

   我 跟著你們走?”小女孩天生的性情作怪,無比驚喜的叫了一句之後,她又看著兩個宮裝女子問:“兩位姐姐你們長得真漂亮,衣服也漂亮,你們是仙女麼?”

    一個宮裝女子都是微微的一笑,“我們帶你去一個很好的地方,將來你就會和我們變得一樣漂亮,穿一樣漂亮的衣服。”

    真的?!”女孩幾乎要跳起來,但是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點了點她身邊的少年,“那他是不是也一起跟我們走。”

    他?”兩個宮裝女子看了一眼少年,卻都同時搖了搖頭,“他資質太差,不能帶他走。”

    那我也不去了。”女孩呆了一呆,頓時急了,轉頭再看旁邊的少年之時,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笨蛋。你快答應她們啊。”少年聽到兩個宮裝女子說不能帶自己一起時,腦海中也只覺嗡的一想,但是聽到女孩說不去,少年卻比她還要急,生平第一次怒叱女孩。

    少女還要再說不去,左首邊那宮裝女子卻已不耐,長袖一卷,“走罷!”女孩子只覺得自己騰雲駕霧一般飛起,等到反應過來之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在高空之中的龍舟之上,那底下的少年已經只有螞蟻般大小,看都看不太清楚了。“放我下去。”女孩心裡一急,頓時哇哇的哭出聲來。左首邊紫衣的那名宮裝女子理也不理女孩,倒是鵝黃色宮裝女子有些不忍,安慰道:“小妹妹,別傷心,等你大了些,你再自己來接他。”


    少年的視線之中,七彩龍舟那道光華越飛越遠,終於消失不見。

    他資質太差,不能帶他走….他資質太差,不能帶他走….。”宮裝女子的聲音一遍遍的回響在少年的腦海之中,雖然平時性格已經被磨礪得極為堅韌,但畢竟只是十二三歲的山野兒童,那龍舟和宮裝女子比他想象中的仙子模樣還要真實,滿心希望的他卻被不屑的遺棄,甚至連給他多說幾句話的機會都不給,又想到自己往日和女孩相依為命的種種,想到自己恐怕再也見不到她。再看到自己手中的幾個冷硬的饅頭,少年悲從心來,忍不住哇哇大哭。

    哼,想不到所謂統領天下正道的名門大派,也是這番的強盜行徑。”突然之間,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少年的耳邊響起。“不過你放心,小女娃被她們看中,這種福氣,別人求也求不來呢。”

    一個聲音,竟然是從旁邊的一個荒墳中發出來的,哇哇大哭的少年頓時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那墓已經破敗倒塌,露出了小半個棺材,“咔”的一聲,那破舊的棺材裡,竟然是突然伸出了一隻灰白色的手來。

    啪的一聲,棺蓋掀起,一個人跟著坐了起來,鷹鼻,細眼,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就連瞳孔都似乎沒有眼黑,全部是灰白色的,一件鮮血般猩紅的大紅袍將全身都籠在內。

    咦?”看到止住了哭聲的少年臉上雖然依舊掛著淚痕,但卻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撒腿而逃,穿著猩紅色大紅袍的棺中人灰白色的眼珠子一轉,看著少年道:“怎麼,你不怕我?”

    不怕。”少年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怕?難道你不怕鬼?”棺中人奇怪的看著這個衣衫襤褸的少年。

    你有影子,鬼是沒有影子的。”

    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在夜色中淡淡的影子,再仔細的打量了一眼衣衫襤褸的小丐,棺中人哼了一聲,“想不到你先天資質這麼差,膽子倒是不小。”

    聽到棺中人說自己資質差,少年又是渾身一震,忍不住望向七彩龍舟消失的方向。

    小娃兒。”看著少年痛苦悲愴的樣子,棺中人忽然笑了笑,“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很多天沒有吃飽過了吧?”

    少年點了點頭,若不是已然餓了很多天,連跑的力氣都沒有了,再加上女孩就此消失在自己的身邊,悲由心生,就算發現棺中坐起來的是人不是鬼,光是棺中人這副全身紅衣籠罩,臉色慘白的光景,也恐怕早已經掉頭就跑,不會留在這裡了。

    那你想不想今後都不用受這忍饑挨餓的苦?不用再到這荒墳野嶺來吃這種東西,或者,能和她們一樣自由來去?再見到那個小女娃?”棺中人灰白色的瞳孔轉了轉,說話之間手指一點,一道蛛絲般的紅光突然射中少年手中乾冷發硬的饅頭。少年只覺得手心一燙,一呆之下,饅頭已經變成焦黑細末,從手中紛紛飄落。

    對於一個餓上幾天都未必能飽食一頓的小丐來說,再沒有什麼比頓頓吃飽更有誘惑力。更何況這世上還有一種震懾人心的東西叫做力量,那能夠架著七彩龍舟御風而去的宮裝女子恰是展示了他腦海中想象中的仙人的力量,被棄之不理的少年卻又見到這棺中人展示了這樣的力量。現在這棺中人又說他能幫他和他們一樣自由來去,並再見到女孩。少年又是害怕,又是驚喜,一時間看著這個詭異的紅袍人,單薄的身體微微的顫抖,卻是說不出話來。

    輕易營造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效果的棺中人看到少年的反應沒有絲毫的意外,嘴角扯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佛說前生未修善緣,今世才遭饑寒業報,不過你信不信我可以幫你脫離這塵緣苦海?”

    少年看著棺中人,從七彩龍舟出現到現在的事對於他來說是說不出的詭異離奇,原本不算特別聰敏的他呆了半響之後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你是什麼人,你怎麼會在棺材裡面的?”

    世間的人多為虛妄之物遮眼,我是什麼人,為什麼在棺材裡面,又有什麼關係?”棺中人看了少年一眼,依然在破敗的棺材中端坐不動,卻伸出了右手,平攤開來。少年不自覺的順著他的手看去,眼前幾尺的距離,卻已經一下子亮了起來,只見一顆拇指指甲般大小的珠子光華涌動,在棺中人的手中發出一陣陣湛藍色的光華,細看之下,那顆圓潤的珠子裡面好像有一圈圈的漣漪在不停的泛動,而光潔如玉的表面卻又時不時的泛起一層淡淡的紅色光華。

    看著被手裡珠子的光華拉長慘淡身影的少年,棺中人淡然道:“只要吃了這顆珠子,就永世不受饑寒了,天下萬物都不脫因緣二字,我在這裡,你在這裡,這就是緣,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把這顆珠子給你。


[ 本帖最後由 情人劫 於 2010-12-30 19:5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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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老鴉夜語,紅袍化幡


少年猶豫的看著棺中人:“什麼事?”

    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你遇到過我,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你吃過這顆珠子。”

    棺中人的語氣陡然變得十分森然,少年只覺得心裡一寒,不自覺的退了一步,但是棺中人卻一抬手,將珠子丟了過來。少年下意識的接住,棺中人又冷冷的看著他:“你可做得到?”

    手中的珠子一陣陣光華流轉,照得少年的面目一陣明滅,但一想到那條龍舟,那個被帶走的女孩子,少年就沒有再猶豫,抬起了頭,看著棺中人用力的點了點頭。

    倒是沒枉費這麼多口舌,這顆寶貝,就先讓你吃了吧。”看著少年將珠子往口中送去,棺中人灰白色的瞳孔之中泛起了不可察覺的喜色。

    漆黑的荒墳之間,那光華流轉的珠子離少年的臉還有一尺的距離,就已經將少年的臉照得一連湛藍。再加上距離少年只有數尺之遙,全身籠在猩紅紅袍裡,連眼珠都是灰白色的棺中人,一切都顯得說不出的詭異,但越是如此,就越讓少年決心要把這顆珠子吃下,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神奇的珠子,他只覺得棺中人要害他,只是舉手之勞,根本不用大費周章浪費這樣的一顆珠子。

    可笑啊可笑,可笑啊可笑,堂堂爛柯寺的法王,居然淪落到騙山野兒童的地步….。”突然之間,亂崗之中,傳來一陣這樣的聲音,悠長而遠,像是有人在遠處曼聲而吟,但是這聲音就像嗓子裡面夾了層破枯紙片,腔調說不出的乾澀古怪。

    一道黑影從瑩瑩的幾點鬼火中竄出,嘩啦一下停在不遠處的的斷碑上,那乾澀古怪的人聲,就是這道黑影發出的。這個堅毅膽大的少年隨聲望去,一看之下卻再也忍耐不住,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刺骨的寒意,啊的一聲,驚呼出聲。

    發出那古怪人聲的,竟然是一隻羽翼皆黑的老鴉!

    鬼火點點,山野墳場,老鴉口吐人言。這對於少年來說又是一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驚呼出聲的同時,少年的手心已經全是冷汗,腦袋一片茫然,根本無法去考慮那老鴉說的是什麼。但棺中的紅袍人卻神色不變,也不看那頭老鴉,只是微微抬頭看著天空,淡然道:“好一道依附六識的法門,我倒是沒有想到你能這麼快就找到這裡。”

    你中了我師兄的蝕魂魔琺,這極陰之地對你最為不利,我倒是也沒料到你會躲在這裡。”老鴉依舊腔調古怪的說著,西方的天空中,不知何時已起了一道黑氣,濃如墨汁,在夜空中有如一條黑龍翻滾不止,棺中人漠然的盯著這道黑氣,轉瞬之間,這道黑氣一卷而下,狂風四起,狂風消失之時,少年只看到場中已站了一個瘦削的男子,一張略帶得意和嘲諷的臉,整個身軀藏匿在漆黑道袍之中,右手一根滿是窟窿的白色短杖上纏繞著金黃色的紋路,繁瑣、晦澀、古樸而令人望而生畏。

    先置之死地而後生,用秘法掩住蛑奼珠的寶氣,再讓這個山野兒童服下,到時候就算這個山野兒童倒斃在我們眼前,我們也決計想不到這蛑奼珠就在這小子腹中,箜桐老鬼,你這計劃倒好。”黑袍人出現之後,那老鴉便已受驚般哇哇飛走,和那老鴉的聲音相比,現在這黑袍人的聲音可以說是動聽了百倍,可是少年只覺得眼下的事越來越陰森詭奇,只見黑袍人的目光忽的罩住了自己,叱道:“不知死活的無知小兒,還不把你手裡的東西丟給我?你要是吃下肚去,這顆珠子可就在你肚子裡生了根了,到時候吸光你全身的氣血,然後這老鬼休養好了,再剖開你的肚子,拿這顆珠子出來逃走。”

    少年不知黑袍人所說是真是假,忍不住轉頭看著棺中人。棺中人的慘白色的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淡然道:“彌羅,你簡直是一派胡言,蛑奼珠只是性寒,吃下去最多只會腹結寒冰,又怎麼會有吸光全身氣血一說。再者我要取珠,何須用剖腹那殘忍的法子。”

    腹中結冰,如何還能活?棺中人雖然說自己不需用殘忍的法子,但是他這話卻實在是說不出的殘忍毒辣,少年一下子渾身僵硬,但黑袍人卻並不和棺中人做口舌之爭,冷笑一聲,左手一揮,一道黑色的雲氣直接就卷向了少年。

    轟”的一聲,棺中人的手中瞬間發出一道紅光,一下子將黑色的運氣撞得四分五裂,四溢的氣浪將站著的少年直往後推了五六步,一跤跌在棺中人旁的墳前。黑袍人彌羅一擊不中,卻反而哈哈一笑,“廢話那麼多,說了半天還不是要動手。”

    彌羅硬拼了一記,棺中人的臉色愈發慘白,但是聽到彌羅桀桀的笑聲,棺中人也只是冷冷的一笑,左手一捏,身上的紅袍突然飛出,一分為六,落於棺材左右兩側,將他和少年全部護在其中,這個時候少年才發現這棺中人身裹的血腥紅袍,竟然是六面血色紅幡。這六面紅幡一祭出,墳場周圍頓時紅芒大盛,少年只覺熱氣逼人,而黑袍人手中的短杖射出的十幾條電蛇般的金線和紅芒一觸,頓時刺啦啦的碎裂成細微的金色火花。而瞬息之間,紅芒更盛,那血色紅幡竟然是見風便長,緩緩升起,化為一丈二三的巨幡,其間“咔咔咔咔”竟似骨骼生長一般,濃厚的紅芒突然匯成雙角四眼,尖齒獠牙的鬼臉,飄於棺中人頭頂,有如實體一般。

    好老鬼,想不到你身上這件破紅袍還是此等法寶。”彌羅怪笑連連,手中的短杖指天,“等等”,就在此時棺中人突然叫道:“你先想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再與我動手。”

    彌羅怔了怔,反問道:“什麼地方?”

    你不會連蜀山都不認識吧?”棺中人點了點遠處依稀可見的黑魆魆的大山,冷笑道:“此地距離蜀山山門不過百里,你要想殺我,不怕蜀山門人發覺?而且你剛剛想必也見到崑崙的離地焰光舟了吧?”

    箜桐老鬼,原來你打的是這樣的主意。”彌羅眼珠子一轉,卻笑了起來,“怪不得你不往你師門的方向跑,反而藏到這個地方,害我師兄追不到你。不過這麼久了,你還一直坐在棺材裡,怕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下半身都快要爛掉,連棺材都出不了了吧?就算蜀山和崑崙的人發現又如何,等他們過來,我早就殺了你走掉了,怎麼樣,只要你還能從棺材中站起來,我就不動手,你若是站不起來,可就別再廢話了。”說罷短杖一劃,杖上細孔發出陣陣鬼嘯,只見天空霎時黑浪翻滾,一隻巨大黑爪一閃,隨後化為千重萬道黑色流焰傾瀉而下。

    棺中人一下子變了臉色。這棺中人原是南越爛柯寺的法王箜桐,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這顆蛑奼珠,卻正好被彌羅的師兄赫圖撞見,彌羅和赫圖是北邙散修陰筱道人的弟子,不是正道中人,小小的爛柯寺本不在他們的眼中,更何況這識貨的赫圖知道這蛑奼珠牽扯一件極大的隱秘,對於他們這樣的修道者來說比一件稱手的法寶還要珍貴,所以赫圖自然出手強奪,一戰之下,箜桐不敵被赫圖重傷而逃,但箜桐心思極其陰冷慎密,他料想以自己的傷勢,等不到爛柯寺的救援就會被赫圖截殺,所以索性反向疾行,逃到這距離蜀山不到百里的亂葬崗,赫圖的蝕魂魔琺是一門極其陰毒的法訣,被其中者陰魂入體,只能找極陽之地慢慢拔除陰毒才能療傷,這種鬼氣森森,陰氣極重之地反而會使傷勢加重,這樣一來箜桐果然躲過了赫圖的截殺,他躲在這裡等待自己的一個老友接應,只是沒想到崑崙居然不知怎麼也知道這蛑奼珠出世的消息,居然也覬覦這顆寶珠,四處尋找。


剛剛箜桐雖然通過秘法隱匿了自己的氣息,未被發現,但是實也冷汗淋漓,再聽到少年慟哭,他靈機一動,就想騙這個少年吃下蛑奼珠,到時候就算被人找到自己,找不到蛑奼珠,那人一時也決計不會傷自己的性命,可以拖到自己老友到來,可是箜桐卻沒想到騙這少年吃下蛑奼珠之時正好被彌羅撞上。而且這彌羅雖然修為不如赫圖高,但是卻和赫圖一般的精明狠辣,絲毫不為自己的言語所惑,居然是說動手就動手。

    去!”六面紅幡紅芒大盛,但箜桐實已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利箭般的黑焰雖然和紅幡的紅芒一觸便已紛紛消弭於無形,只是發出啵啵的爆響,但是箜桐卻已渾身如受電擊,心神劇震,六面紅幡也是一陣亂搖,剛剛凝成的那個鬼臉也似要被擊散。

    箜桐老鬼,你若現在將蛑奼珠給我,我還可以饒你一命。”彌羅所修法術極其陰毒,為人也絕不像很多名門正派一般迂腐,口中狂笑出聲之時,手中卻毫不停留,黑焰還未消失,一個滴溜溜旋轉的銀色圓球就已從手中丟出,砸向了遙遙欲墜的六面紅幡。

    這銀色圓球是陰筱道人特有的法寶,名為敕雷銀珠,乃陰筱道人用大量白銀、鉛汞、錫、鉑、東海精金等精華以符法在丹爐中煉成,經過五雷正法祭練,一擊重逾千鈞,更可放出平日蓄積雷電,眾多破魔妙用。陰筱道人一共煉制了四顆,彌羅的師兄赫圖手中就也有一顆,當日箜桐和赫圖對決,就在這顆珠子下吃了不少的虧,眼下看到彌羅砸出這顆珠子,已然快要支持不住的箜桐頓時心神俱裂,雙手勉力捏出一個法訣的同時,一下子咬破舌尖,一口夾雜著本命真元的精血噴在面前的紅幡之上。

    剎那間紅幡咔咔一陣爆響,浮於箜桐頭頂的鬼物竟然化為實體衝出,帶著熾烈的火光,擊向彌羅。

    困獸猶鬥!”彌羅冷笑一聲,忽然飄至半空,鬼物才剛剛衝出,不停滴溜溜旋轉的銀珠就已發出噼裡啪啦的驚人響聲,一道道銀色的電光盤旋而出,瞬息化為兒臂粗細的耀眼電柱,方圓一里之內電光流轉爆閃,宛如電網,密集交錯的轟在鬼物和紅幡之上。


[ 本帖最後由 情人劫 於 2010-12-30 20:0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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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赤羅幢、赤炎金猊


我命休矣!”箜桐強自催動紅幡死死敵住,體內元神卻驀然大震,腦海之中一片滔天血海,剎那間數道陰寒細流如同細蛇在體內亂竄,一時間竟是全身僵硬,紅幡紅芒頓失,那氣焰驚人的鬼物瞬間被縱橫交錯的電光絞碎。

    原來這六面紅幡名為赤羅幢,是難得的攻守兼備的密宗法寶,修為高深者可凝成恐懼夜叉,宛如傳說中大賢聖人才能修成的身外化身,但這赤羅幢結陣之威力本身來自於抽取地底黑煞魔氣,施法者極其遭受魔氣幻象反噬,箜桐修為不夠,當日對敵赫圖之時也未敢用此法寶,現在拼死一搏之下,卻沒有絲毫僥倖,元神被血海凶煞幻象反噬,體內原本的陰魂鬼氣也頓時壓製不住,一下子迸發開來。

    生死鬥法本就極其凶險,容不得絲毫閃失,箜桐腦海中才剛剛閃過那我命休矣的念頭,半空之中的彌羅就已桀桀一笑,手中黑氣狂涌而出,凝成黑色巨爪,一爪抓下。

    在彌羅所要的蛑奼珠就在一旁早已為兩人鬥法而驚呆的少年手中,再加上箜桐素來詭計多端,所以下手已毫不留情,彌羅這奈何陰煞手本是對付法寶飛劍的法術,充盈惡毒污穢戾氣,內蘊星河砂、金剛砂等物,可裂金石,只可憐箜桐毫無還手之力,一抓之下,連人帶棺,如同脆餅一樣被捏得粉碎。

    彌羅一爪擊殺箜桐,突然眼神一變,只見北方天空之中數道劍光矯若驚龍,破空而至,速度驚人,似乎才閃得一閃,場中就已站了三人,兩男一女,三人都穿銀絲錦邊白袍,兩個男的一個濃眉怒目,身材高大,另一男子蓄有長須,頭頂盤一道烏髻,而那女子雖然看上去年逾三十,但身材妖嬈,看上去就似被風一吹就要飄起來似的,一黑一紅一白三道劍光盤旋在各自身體周圍,明滅吞吐不定。

    奈何陰煞手!敕雷銀珠!是北邙陰筱道人門下?”三人方一出現,即看到彌羅一爪擊殺箜桐,收起敕雷銀珠,立時看出彌羅的身份,頓時怔了一怔。“怎麼會是青城的人?”而彌羅也是心中暗自吃驚,一是沒有料到居然會有人來得這麼快,二是從三人的衣著外貌,彌羅就已認出這三人不是蜀山弟子,而是青城青羊散人的弟子敖鳴、松鶴子和水無月。這三人都是成名高手,彌羅念頭電閃就已料定自己未必是這三人對手,不等三人說話,腥臭黑氣重新聚形,直接向紅幡內的少年抓去。

    蛑奼珠?且慢!”敖鳴、松鶴子、水無月三人其實只是湊巧路過,見此地異光閃動,有人鬥法才趕來,現在剛剛才發現彌羅是北邙陰筱道人一脈,還不明所以,但彌羅突然向少年出手的同時,松鶴子眼尖,一眼瞥見少年手中的珠子,頓時就驚呼出聲,驚呼聲才起,一道白色劍光就已連跳了三跳,截住了彌羅的奈何陰煞手。

    怎麼?”敖鳴和水無月雖不知到底何事,但三個人同氣連枝,心有默契,松鶴子劍光一出,敖鳴和水無月的兩道劍光也已驕夭而出,水無月的劍鞘是綠色的,但是她心神動間,劍光飛出,卻是通體透紅,和敖鳴的黑色劍光交相輝映,在兩人身邊飛速盤旋。

    去!”一道銀光直接砸向三人中看似最弱的水無月,“刺”的一聲,卻是敖鳴的黑色飛劍擋住了彌羅彈指射出的銀光,一撞之下黑色飛劍上泛出黑色鱗光,黑色光華和銀色光華隨聲如金液四散,而水無月的紅色飛劍則向彌羅直接絞去。

    青城飛劍果然非同小可!”彌羅臉色陰晴不定,在此之前彌羅也和其它有法寶飛劍的劍仙交過手,但這青城千年名門大派,一般散修的飛劍卻完全無法與之相比。松鶴子的飛劍不知是何材質所煉,面對彌羅專破飛劍的奈何陰煞手居然渾然不怕,那道銀光就是彌羅剛剛收回的敕雷銀珠,雖然所蓄雷電已然用光,但是這銀珠本身也是一顆法寶,一擊之下也有千鈞之力,但連擊之下敖鳴的飛劍卻輕鬆擋住,而且這三人配合攻守極有法度,一擊之下,彌羅就知道自己不是敵手。可是蛑奼珠就在眼前,要讓彌羅就此放棄,卻是千難萬難,奈何陰煞手飛速縮回,向水無月的劍光抓去的同時,彌羅心中念頭狂閃,想著如何應付。

    又有飛劍?又是什麼人?!”就在此時,天空中一道金色光華如流焰一般射來,還未到眼前,陣陣威壓就已狂瀉而下。有感來人的聲勢,一時敖鳴等人的飛劍也都飛繞而回,各自凝神戒備。

    劍光如飛瀑般直瀉而下,現出身影,一個禿頂的矮胖老者,肥耳細眼,全無高手風範,但眼神一轉之間,卻如有電芒閃過。“終究來遲了一步!”矮胖老者眼光一掃,首先發出一聲喟然長嘆,看到他身周的金色飛劍上又有如一團團小的火焰跳動,松鶴子驀的又想起一個人來,頓時吃了一驚,“赤炎金猊劍,前輩是烈陽真人?”

    矮胖老者卻不答話,眼光罩定了彌羅,“你是自己了斷,還是要我動手?”

    此刻彌羅也已知道這個矮胖老者是箜桐的好友烈陽真人,光看烈陽真人飛劍的修為,彌羅就知道自己不是敵手,但是彌羅生性陰狠毒辣,卻也不懼,哼了一聲之後,索性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冷冷的看著彌羅。

    蛑奼珠?”烈陽真人劍光暴漲,正待動手,突然眼神瞥見少年指縫之間露出的藍色光華,整個人都為之一震。

    怎麼,到現在才發現這是蛑奼珠?”彌羅見狀一聲冷笑,“箜桐讓你來救他,卻未告訴你是因為蛑奼珠才遭此劫麼?”

    小子,就算你師尊親至,也不敢跟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死到臨頭,還這麼狂妄!”烈陽真人勃然大怒,劍光匹練,如同平地打了個驚雷一般,轟然炸向彌羅。

    彌羅奈何陰煞手伸出,黑氣和劍光一觸,卻如同燒紅的鐵板上澆了熱油一般,嗤嗤的化為青煙,但彌羅卻不著急,只是說了一句,“你說這蜀山中人是不是都是死豬?”

    烈陽真人聞言劍光跳了一跳,“陰筱真人的法術一向陰毒,這小子是他的弟子,要是拼起命來,一時恐也拿不下來。這裡離蜀山又近,而且青城這三人又不是泛泛之輩,一不小心倒是被他們占了便宜。”心頭電閃之下,烈陽真人更是猶豫。

    一抹不屑冷笑頓時浮現在彌羅的嘴角。

    你修為再高,看到這蛑奼珠還不是如此!

    彌羅所想原本不錯,這蛑奼珠對於烈陽真人也是極大的誘惑,剛剛一認出這蛑奼珠時,烈陽真人也是元神巨震,有如墮入佛門修行之中的貪婪地獄,差點連自己性命兼修的飛劍都控制不住,但彌羅沒有想到的是這烈陽真人性格極烈,“我就算不要這蛑奼珠又如何!”一眼看到彌羅嘴角的嘲諷之意,烈陽真人心中無名業火一起,頓時想也不想,劍光炸起,眾人眼前如同亮起一輪金烏,方圓數丈之內亮如白晝。

    好你個矮胖葫蘆!”彌羅一見,頓時大驚失色,連忙揮動短杖,黑氣迸出。

   烈 陽真人哈哈狂笑,用手一指,赤炎金猊劍是地底精金以赤陽真火淬煉而成,威力極大,且不怕陰魂污穢,一個劃拉,絞得黑氣四散而飛。

    一道銀光直擊烈陽真人面目,卻是彌羅見勢不妙,再次砸出敕雷銀珠,“哼!”烈陽真人不閃不避,驀的張口,噗的一聲爆響,噴出一道白色氣浪,一撞一卷,敕雷銀珠即被捲入烈陽真人口中。那邊彌羅突然渾身顫抖,臉色蒼白,差點直接就被烈陽真人的劍光斬中。

    烈陽真人的飛劍法術果然霸道,居然一下子就收了對手的法寶!”青城三人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才剛剛閃過這樣的念頭,突然又聽到彌羅一聲大喝:“怎麼,你們想乘機搶奪蛑奼珠不成?”

    鳴、松鶴子、水無月三人全部一愣,烈陽真人也才猶豫了一下,突然間彌羅抖手撒出一條青煙,青煙冷氣森然,“好詭計!”青城三人眉頭一皺,立刻看出那是極為陰毒的玄冥陰磷砂,同時三人也都反應過來,彌羅是故意喊那一聲,用以打亂烈陽真人的心神,好有時間在烈陽真人的飛劍絞殺之下放出這玄冥陰磷砂。

    不好!”烈陽真人也瞬間醒轉,但那青煙一抖,已然截住他的赤炎金猊劍,急收飛劍之時,劍身上已是青紅色磷光閃個不停。

    這御使飛劍看上去很是尋常,但實際修煉不易,一般御使飛劍的法門,首先要有厲害的飛劍作為劍胎,用自身元氣溫養,慢慢將元神分化其上,心神相通,用之如自己的手足,才算是初成。烈陽真人這一口赤炎金猊劍雖非凡品,但彌羅的玄冥陰磷砂卻是直接粘附劍身,灼燒元氣,眼下赤炎金猊劍光華大減,所損元氣至少要千日之功才能補得回來了。

    烈陽真人以自身真元切斷彌羅和敕雷銀珠的聯繫,收了這個法寶,傷了彌羅的元神,彌羅現在以玄冥陰磷砂同樣灼傷烈陽真人元神,損傷飛劍,可以說是馬上還了一報。但彌羅對於烈陽真人來說,只是後輩,幾個照面收拾不下,反而飛劍受損,烈陽真人直氣得三屍神暴跳,“今日不殺你,誓不為人!”劍光一閃之下,彌羅揮動短杖去擋,卻是虛招,轟隆轟隆!幾聲巨響,金光雷霆在空中爆發,電蛇勁騰翻飛,烈陽真人手中發出的五道金光天雷正中彌羅,彌羅怪叫一聲,身周黑煙被震散大半,身體被震得如同風車一般在空中倒飛。

    此人這下凶多吉少了!”青城三人看到烈陽真人的金色劍光在後面追了上去,迎頭便絞,彌羅剛剛凝聚的黑雲一個劃拉之間就被絞散。眼見彌羅無法倖免,突然天空中一道黑色光華落下,卻是一口三尺來長,黑色雲氣繚繞的飛劍。

    這柄飛劍上與彌羅真元相近的陰森森的黑色雲氣,烈陽真人就料知來者是敵非友,未等黑色光華纏住他的飛劍,手中就已扣了一支火雲梭,但這支威力不輸普通飛劍的火雲梭還未發出,烈陽真人就看到一團黃綠雲團兜頂罩下。

    這黃綠雲團還未近身就已腥臭撲鼻,烈陽真人認出這黃綠雲團是聚集無數腐屍之氣混雜百蟲之毒煉成的腐屍毒氣,慌忙急運法訣,化出一團紅光將自己死死罩住。

    師兄!”

    彌羅驚喜的聲音響起之時,他身邊已出現了一名面容陰鴆的男子,冷眼看著烈陽真人。

    這是陰筱真人的大弟子赫圖!”

    赫圖和彌羅同出一脈,但是在法術修行上卻有很大不同,非但也有煉有飛劍,而且修為似乎也要比彌羅高出不少,怪不得箜桐不是敵手。而且從眉目之間的神色來看,這人的陰毒狠辣比起彌羅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黑兩道飛劍一絞之間,烈陽真人就已覺得自己未必抵得住這兩人連手。略一遲疑,遠處黑色蒼茫巨山之中,卻已有幾道璀璨劍光劃亮了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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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無塵無垢、蛑䟴主人


山劍光一出,剛剛出手即震住烈陽真人的赫圖卻是心頭一陣狂跳,按住了自己的飛劍。

    天下飛劍出蜀山!

    蜀山飛劍修煉決法之威力,天下公認第一。早在十七年前,赫圖就已見過蜀山一無名高手與人鬥法,劍光如九天驚雷,幻化無窮,彈指之間就將對手斬殺。

    白衣勝雪,劍氣凌霄!

    瞧見蜀山劍光之時,赫圖不禁想起十七年前所見的那不知名的蜀山高手的身影。

    光在天空之中四散梭巡,劍光之快,簡直是瞬息百里,光是看這速度,就已讓人忍不住凝神屏息。

    在這個時候,只是和松鶴子碰巧一起路過,依舊不明所以的水無月和敖鳴卻已忍耐不住,輕聲的傳音松鶴子:“師兄,那蛑奼珠到底是何等法寶?”

    這蛑奼珠不是什麼法寶。”松鶴子聽聞水無月和敖鳴想問,目光又不可遏制的凝聚在少年手中那顆散髮著陣陣藍光的珠子上。讓松鶴子有些驚訝的是,這個時候他才發覺,雖然這衣衫襤褸的少年臉色發白,全身止不住的微微有些顫抖,但是卻依然站著。要是換了一般的山野少年,看到如此鬥法,恐怕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昏死過去。

    這個少年膽氣好足!只是不知道蛑奼珠怎麼會在他的手裡。”松鶴子正如此想,水無月和敖鳴卻更加好奇,“不是什麼法寶?!那為何你一見如此吃驚?他們如此重視?”

    松鶴子點頭道:“對,這蛑奼珠本身只是一種水生樹木上結出的珠子,佩戴於身只有祛濕去味的作用,但是這卻是原天衣的信物,據說早年有人對他有大恩,他還之於蛑奼珠,說道將來只要有人持蛑奼珠來,交於他手中,便可令他做一件事,不論如何艱難凶險,也必盡力完成。”

    原天衣的信物?!

    松鶴子還未說完,水無月和敖鳴就已心頭駭然,差點驚呼出聲。

    南羅浮,北敕勒,羅浮和敕勒一個地處南疆,一個地處北域,是塵世最為神秘的兩個門派,數百年來極少有門人弟子在外走動,但一出現卻必定是修為極高,驚世駭俗。

    原天衣就是現在羅浮宗的宗主。

    十年前,陰山派不知為何和原天衣結仇,傾盡高手圍殺原天衣,更不惜造下驚天殺孽,以三百童男童女血液魂魄為引,布下黃泉幽冥陣對付原天衣,但一戰之下,原天衣是絲毫未損,飄然遠去,而當時足以和各大門派分庭抗禮的陰山派眾多高手卻是十停之中死了八停,一蹶不振,連山門洞府也讓人占了。

    十年前,峨眉異人黍離修煉“金鎖流珠引”大成,和峨眉掌教在金頂論道鬥法,不分勝負,志得意滿,後在黃海之畔遇到原天衣,言語不合之下和原天衣鬥法,卻被打了個元神俱滅。

    傳說中原天衣亦正亦邪,行事全憑一己好惡,殺孽極重,但修為卻實在是到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說中和崑崙那些修成不死不滅的人物一般,原天衣也是只差一步,就可以達到千年以來,無人可以達到的渡劫飛升而去的境界了。

    祛濕除味,只要一個小小的尋常法陣就可辦到,但是得了這顆珠子,或問原天衣要一強橫法寶,或要一精深決法,恐怕立時就能改變一個人,一個門派的命運。

    鳴和水無月一個生性敦厚,一個生性淡然,本來心知這顆珠子絕非凡品,但也沒有什麼貪意,但是現在,兩個人的目光,卻也不由自主的全部聚集到了那少年手中的蛑奼珠上。

    既是水生樹木結出的珠子,那怎麼知道這就是他的那一顆?”水無月又忍不住問松鶴子。

    那水生樹木名為晶荼,只是羅浮特有,百年開花,千年結果,而相傳那唯一一株晶荼也早已枯死,所以普天之下,這蛑奼珠恐怕也只有這一顆了。”

    說話之間,那幾道來去極快的劍光,在方圓百里來回飛掠了幾次之後,竟似沒有發現什麼,驀的消失在夜空之中。

    這鬥法之地,天地元氣必有變化,這些蜀山弟子,怎麼會發現不了?

    難道這些只是普通巡山弟子,修為低微?

    時間劍光滅去,在場的幾個人卻是各有心思,互相鉗制,全部靜立不動。

    漆黑的亂葬崗,不遠處的蜀山,就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赫 圖深深的看著少年手中的蛑奼珠,忽然笑了笑,“這蛑奼珠的來歷,大家想必都很清楚罷。”

    松陽真人和松鶴子等人都沒有想到赫圖會突然說這樣一句話,一時間都沒有說話,不明白赫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赫圖卻已然說了下去,“現在我們恐怕誰也沒有能力吃了這份獨食,蜀山中人已經有所察覺,要是我們再大動干戈的話,這蛑奼珠大家是想也休想了,那蛑奼珠主人言出必諾,不如我們一起去羅浮,有了好處大家平分如何?”

    呸!讓我和你們一起同流合污,想也休想!”赫圖話音剛落,烈陽真人就已怒喝出聲。

    那你又能如何?以我師兄弟合力,即使不是你對手,要全身而退恐怕也不是件難事。”赫圖道:“這蛑奼珠主人的厲害大家也都清楚,憑著這顆珠子,要一篇修煉法訣大家看看,倒是不難。”

    赫圖這話一出口,一時間別說是青城這三人,就連烈陽真人都是忍不住心神一陣激盪。

    修道皆講機緣,以眾人的天資,本門的心法,再刻苦修行,成就也基本上已經定下了。但原天衣的修為既已到了那難以想象的地步,他修煉的法訣,想必也是一般的修煉法訣,無法可比。現在這顆蛑奼珠,就可以說是一個難得的機緣。

    可以讓眾人以後見了蜀山劍光,也不必再向今日這種投鼠忌器的機緣!

    赫圖察顏觀色,就看出烈陽真人已然心動,接著說道,“烈陽真人,你我修道之人,也不必惺惺作態,今日我們打起來,大家絕對沒有好處,你若一定要為箜桐報仇,等我們去過羅浮之後再說,你看怎樣?”

    松陽真人猶豫了一下,終於一咬牙,重重的點了點頭,“好!”

    松鶴子,你們呢?”

    赫圖看著青城的三個人笑了笑,這個面目陰冷的黑袍男子的笑容,讓烈陽真人在心中暗嘆陰筱道人收的這兩個徒弟來日必定都是梟雄人物,一時他在心中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還要與他們為敵。

    松鶴子和敖鳴、水無月三人互望一眼,正想點頭,忽然之間,所有在場中人的臉色突然都變了一變。

    什麼人?”

    一個人就在淡淡的夜霧中穿出,沒有任何徵兆的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一個容顏極美的男子。

    按理來說,用以形容一個男子,不能用美字來形容,但此刻一見到這個男子,出現在水無月腦海中的卻只是一個美字。

    因為這個年輕男子的臉比絕大多數女人的臉還要精緻秀美,肌膚如同玉琢一般,閃著柔和的光澤。

    人女相,偏又讓人不覺得陰柔。

    一個男子的衣著打扮,可以說是簡單到了極點,一件月白色的粗布麻衣長袍,上面沒有任何的修飾。而且這個男人,散髮赤足,給人只是一種自然如此,不帶人間煙火之氣的感覺。

    你想做什麼!”這男子的步伐似乎不緩不急,但只是一步踏來,就已經站在那少年小丐的身前。赫圖的全部心神全在那少年小丐手中的蛑奼珠上,突然見那男子已在少年小丐身前,頓時大驚失色,但是他的呼聲方才響起,劍氣縱橫,一黑一紅一白三道劍光就已經朝那男子絞了過去。

    鶴子等三個人本來呈品字形將少年小丐圍在中間,但是這突然出現的年輕男子,卻直接欺進到了少年小丐的身前,這三人修成飛劍至今,還未有過這種有人一下欺近而不自知的情形,元神自然感應到極度危險,放出飛劍,所以這祭出飛劍的速度,比起赫圖的第一反應還要快。

    三人距離少年小丐只得丈許距離,這三人飛劍又是元神感應,自覺迸發,所以電光火石之間,三人還沒反應過來,劍光已然罩住了那年輕男子。

    光瀑起,也沒見到散髮赤足的年輕男子有任何動作,松鶴子等三人就都已元神劇震,連人帶劍光全部倒飛而出。

    羅瞠目結舌,不敢相信這世間竟然有人能夠瞬間破了松鶴子等三人的飛劍,目光之中,卻又看到一道黑色光華當空絞向那年輕男子頭顱,原來是赫圖隨後也已放出飛劍。卻聽叮的一響,只見那人看都不看,手中金光一閃,似有微小金蓮綻放,赫圖的飛劍就突然化為飛灰。性命兼修的飛劍一失,赫圖頓時一口鮮血噴出,仰面就倒,昏死過去。而此時彌羅見那年輕男子默然垂手而立,靜靜的看著少年手中的那顆蛑奼珠,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彌羅驀地想到一人,脫口而出:“你就是這蛑奼珠的主人,羅浮宗宗主原天衣?!”

    是了!”看到那年輕男子看著蛑奼珠,似乎沉思回憶的神色,又看到夜風吹過,年輕男子隨意垂落的黑髮微微蕩起,如同和整個天地融為一體,不分彼此,烈陽真人的腦海中也是嗡的一響,渾身如受雷擊,“無塵無垢,天人合一,普天之下,除了羅浮宗宗主原天衣之外,還有誰能瞬間破了松鶴子三人飛劍合擊,信手毀了赫圖的飛劍?”

    原天衣五十年前就已威震天下,想不到容顏竟然還如二十來歲的青年!”不遠處手持飛劍,渾身都是忍不住微微顫抖的松鶴子、敖鳴、水無月三人看到赫圖昏死過去的景象,方知剛才那是他手下留情,當即紛紛稽首道:“請問是原天衣前輩麼?適才多有冒犯,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散發赤足的白袍男子眼神中微起漣漪,仿佛才從沉思中醒來,慢慢的點了點頭之後,揮了揮手道,“你們走吧。”

    他似乎天生就俯瞰蒼生般的感覺,又見他點頭,烈陽真人和青城三人都再無懷疑,不敢有絲毫違逆,互望了一眼之後,隨即準備各自架劍光飛走。但就在此時,彌羅卻突然大聲道:“世間傳聞前輩言出必諾,無論是誰只要手持這蛑奼珠到你面前,你就會答應他一個要求,不知是否屬實?”

    原天衣點了點頭,“所言非虛。”

    赫羅突的指著那少年道:“那現在這少年手持蛑奼珠,是否可以讓你答應他一個要求?”

    天衣淡淡的看了一眼彌羅,“自然可以。”

    赫羅馬上大聲叫道:“小子,聽見了沒,這位前輩是羅浮宗宗主,天下可數的人物,你還不快求他傳我們….。”但一句話沒說完,眼前金光遍野,整個肉體連同元神都似乎要同時融化,頓時滿心驚駭欲絕,說不出話來。

    放肆!在我面前,豈容你廢話!”等到那肉體和元神同時要融化般的感覺消失之時,彌羅才聽到原天衣這樣的聲音響起,而眼前依舊是夜色籠罩的亂葬崗,烈陽真人和松鶴子等人也和自己一樣面無人色的站著,只是已然沒有了原天衣和那少年小丐的身影。

    原來彌羅朝著那少年小丐說話之時,施展元神威壓,想讓那少年小丐失神之下,按照他的話說出讓原天衣傳他們一門厲害法訣,但彌羅才剛開口,原天衣卻已識破他的用意,那金光遍野,卻是原天衣施展了一下元神威壓。此刻原天衣和少年小丐已然消失不見,但一想到剛才原天衣那意念動間,自己肉體和元神沐浴在他威壓下,如同都要融化般的感覺,彌羅就只覺自己和原天衣相比,真是如同滄海一粟,冷汗不由滾滾而下。


[ 本帖最後由 情人劫 於 2010-12-30 20:0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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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世間因果,寂寞羅浮



東海之畔,原天衣立于巨石之上。

黑夜無月,但是一片月牙狀的玉盤,卻懸于原天衣頭頂空中,靜靜的散發出柔和的光輝,照亮了附近數十裡的海域。
海風輕搖,卷起朵朵白色的浪花。

這是六十年前,原天衣修煉《空生滅海琉璃訣》,出了羅浮,初次看見大海的地方。

六十年如同白駒過隙,彈指即過。

世間傳說,也未盡全部屬實。當時慈航靜齋數十年來最出色,也是最美麗的弟子滄月仙子,就站在他的身邊,滄月仙子將手伸給他,他卻在她的手心放了這顆蛑奼珠。

當是時,原天衣一心向道,自己斬了和滄月仙子的這段情緣,可是等到踏入天人秘境,原天衣卻未料心有千結,六十年間,修道有如一個個的解開那些結,但這一顆蛑奼珠不出現,這個結卻終於無法解開。

現在這一顆蛑奼珠就在眼前,終是可以解了,這羈絆一除,或許真能踏出那最後一步,超脫塵世,但現在景物依舊,再見這顆珠子的時候,卻已是在這樣的一個少年小丐手中。軟玉溫香,猶在口鼻之間,斯人卻已逝去。原天衣的眼神中,卻不知道是喜還是悲。

他靜靜的站立片刻,慢慢轉身面對身邊的少年,“方才在蜀中你已聽那人講了,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做到,我必定幫你完成。”

海風濕冷,少年衣衫襤褸,臉色已凍得發青,但是被原天衣用法術從蜀中卷至這千里之外的東海,在原天衣靜立不動的時間裡,少年卻是一聲不吭,看原天衣正眼問他,他才回答:“你能收我為徒麼?

“收你為徒?”原天衣看了少年一眼,“金錢名利,哪怕你要金銀充棟,富可敵國,我也可以幫你做到,你真不要其他,要做我的徒弟?”

“是的。”少年點了點頭。

原天衣一語不發,少年突然見到他眼中銀芒一閃,旋即就覺得一道火熱氣流直接在自己天靈炸開,眼前驀的一變,變得不是站在海邊巨石之上,而是懸空墜入一火山口,底下全是滾燙火紅的熔岩石漿,一落入岩漿之中,少年血肉燒焦潰爛,疼得頭皮都似乎要炸開一般,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發出驚天慘呼時,卻又喊不出來,口鼻之中也有滾燙岩漿湧入,五內俱焚。但是卻又不死,皮肉剛剛燒焦潰爛,又生出細嫩皮膚,周而復始,不停痛苦煎熬。

“你是見他們皆不是我對手,羨我神通,所以才想做我弟子?可是你是否知道,這修道就如火中取栗,修我羅浮秘法,肉體精神,無一不要經歷無窮痛苦煎熬。”原天衣淡淡的聲音突然從天空落下。等聲音消失之時,少年才發現自己依舊站在海邊巨石之上,但是那皮肉燒焦潰爛的痛苦感覺,似乎還停留在身體內,一時間豆大的汗珠頓時將渾身濕透。

“像今日這種,只算是小小痛苦而已,真正修煉起來,所受痛苦,所見恐怖,要比這多上百倍千倍,我羅浮傳道又與眾不同,九死一生,你真確定,不要其它,要做我徒弟?”原天衣看到少年痛苦異常,忍不住荷荷喘氣的樣子,略微不悅的甩袖道。

原天衣只覺自己如此一說,這少年小丐必定改變主意。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因為痛苦而佝僂著背的少年在海風中顯得更為瘦弱,但是他臉上卻從未有過的堅毅,用力的點了點頭之後,咬破了嘴唇的少年用被灼燒般的嘶啞口音回答道:“我不怕。”

原天衣眼神冷漠的看著少年,“我可以答應收你為徒,但是按我羅浮門規,要入我羅浮,都必須經過入門考驗,這一點我也無法徇私。你若通不過,那也不能再提其它要求了,你可考慮清楚了?”

佝僂著身體的少年,再次用力的點頭。

原天衣微微的皺眉,這很明顯是一個普通的山野少年,但現在越看卻越覺得這瘦削少年的與眾不同。一雙乾淨的眸子裡閃著熾烈的光芒,不同于一般乞兒的恐懼、麻木。

這難道就是自己還勘不破的世間因果?

原天衣再看了看自己手中閃著幽幽藍光的蛑奼珠,再抬頭時,那一直懸于原天衣和頭頂的月牙狀玉盤的光輝無聲的消失。

一道白色微藍的光華,從東海之畔升起,往南而去,速度比起蜀山那幾道劍光,何止是快了十倍。
“神仙庇佑!”遠處的海面,摸黑早起打魚的漁船之上,幾個漁民看著那道白色微藍的光華,全部拜伏,誠惶誠恐。

***
原天衣帶著少年到了一個高山山谷之間。

是要在這裡進行入門考驗麼?原天衣未說,少年也不敢開口相問。而這眼前是一番奇特景色,一片深藍色明鏡般的高山湖泊,四周山嶺叢林倒影,岸邊遍生不知名的灌木花草,很多還掛著各種顏色各異的漿果。但是時值四月,春暖花開之際,湖面之上竟然漂著片片白色浮冰,少年再仔細看時,看到深藍色的湖底之下,有片片透明般的浮冰薄片不停浮出。
散發赤足的原天衣走到了湖邊,蛑奼珠從他的手中,掉落到湖水之中。

這一顆讓天下絕大多數修道者都會為之道心失守,為之瘋狂的蛑奼珠,就這樣被原天衣丟進了這一片湖底會冒出薄薄冰片的深藍色湖水中。

蛑奼珠落入水中,卻不沉沒,隨波蕩漾,忽然之間從中破繭般裂開,少年驚訝的看到,一株樹苗快速的生長出來,浮於水面之上,枝葉透明,有如冰片般晶瑩剔透,“這是什麼?”少年抑制不住自己的天性,忍不住問道。

話一出口,少年便已心中忐忑,像赫圖和烈陽真人那群人,在原天衣面前尚且如同螻蟻,原天衣在他的眼裡,就是真正的神明,未得同意而主動的問詢,心中都自然理解為冒犯。

但是原天衣卻輕描淡寫,“這就是晶荼,百年開花,千年結果,結果之後,就會枯死,這蛑奼珠,就是它結出的種子。”
“那不是一直只有這一株了?那它不是很寂寞?”少年說道。

“寂寞?”原天衣怔了怔。旋即看到那株浮在湖面上的晶荼雖小,但生機勃勃的樣子,卻又在心中淡淡的說了句,“無知少年,懂得什麼,這世上,又有什麼不是寂寞的。”

這是一條氣候溫潤,水氣充足,樹木茂密的山脈,它靜靜的蟄伏在廣無人煙的荒蕪之中。

以原天衣那禦空飛行的速度,從東海出發之時,只是深夜,到這山谷之時,卻已是旭日初升。出了山谷,少年到處見到*的山脈之間有各色濃厚氣霧升騰,突然之間又見到幾條五彩斑斕的毒蛇纏繞樹枝之上,雖然距離原天衣數丈之遠,那些毒蛇蟲豸就已悉悉索索的避開,但這毒蛇蟲豸遍地,荒無人煙的景象,卻也讓少年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原天衣站在一座筆直的山峰之下,負手看著那水氣籠罩的荒蕪群山,緩緩說道,“這就是羅浮所在。”

少年不知道羅浮宗的洞府是不是和傳說中仙人洞府一般仙氣縈繞,瓊漿*遍地,但至少眼前所見的窮山惡水和那些傳說中的仙人洞府相去甚遠。清晨的陽光在他和原天衣的臉上染上一層金色的光芒,他和原天衣身後的這座筆直的山峰有著令人心凜的陡峭,上面遍生樹木藤蔓,半山之上就被濃厚的白色雨霧籠罩,也看不出到底有多高。山峰之上沒有路和臺階,只有一根已有年月的黑色鐵鍊,從上垂下。

“從這往南三裡,有當地苗夷野外落腳的小屋,苗夷民風淳樸,裡面備有食物清水,若有過往人暫住,走時只需補充糧食,把清水蓄滿即可。你一夜未睡,身體也弱,可以先去那裡休息。”原天衣對少年一直如同那浮冰湖中的浮冰一般,安靜而冷,這個時候突然說了這麼多話,少年一時有些發愣,但他卻又聽到原天衣點了點身後那座筆直的山峰,“此峰無名,但我羅浮宗就在這座山峰之上,你如果能到山頂,就算我羅浮弟子,如若不行,那就自己出山去吧。”

原天衣的話冷而決絕,不帶半點回轉餘地。少年看了看那令人心凜的陡峭和雲霧之中垂下的鐵鍊,卻也不再多說什麼,朝著原天衣行了一禮之後,就自己折了一根樹枝,撥開灌木草叢,朝著原天衣所說的苗夷落腳的小木屋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濃密雨林之中。

“主人”,少年的身影才剛剛消失在樹林之中,一個老態龍鍾的身影出現在原天衣的身後,灰白色的頭髮稀鬆而雜亂,臉上的皺紋如同山中丘壑縱橫,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臉上兩道極深的傷疤。老人穿著當地苗夷的服裝,蠟染的藍布上有著煙薰火燎的顏色,這樣的一個老人要是安靜的坐于苗夷山寨的吊腳樓裡,眼神昏暗的抽著水煙便是最正常的情況,但是現在這個畢恭畢敬的站在原天衣身邊的老人的
眼珠卻是和眼下初升的太陽一般的顏色,閃著和年紀截然不符的亮光。看著少年消失的方向,老人輕聲道:“主人,這個少年性子剛毅忍耐,資質不錯,看上去倒真是個可造之材。”

“是麼?老召南你久未入世,不知道現在天下已經又是戰亂四起,餓殍遍地了吧。這少年眼神中都是不甘憤怒,不忿自己的命運,憑空生出一股勇氣支持。”原天衣冷淡的看著老人,“若論性子資質,老召南你也應該知道日久見人心這個道理了吧。”

***
幾間木屋坐落在山頂之上。這幾間木屋都是用山上原木搭建而成,看上去很是簡陋。山卻是極高,高達千仞,穿出了厚厚的雲霧之中,從山頂望去,只見一片雲海之中伸出了一個個的山尖。

老召南背對著獵獵山風在黑色的鐵鍋點燃了葭莩,再將燒完的灰裝入黃鐘律管中,做這些的時候,他被歲月的鐮刀刻得滄桑斑斕的臉上充滿了專注的神情,就好像在打磨著一件精美的瓷器。

“陰極陽生,要看氣候變化,何必這麼費事呢?”看著老召南認真的看著黃鐘管中的葭灰飛動,一卷讓很多修道中人都會眼紅心跳的《金鼎七元內景經》金絲錦帛被隨手丟在身邊的木桌之上。

老召南抬起頭看著散發赤足,宛如不是塵世中人的原天衣,笑了笑,“這樣可以打發一些時間。主人,三天后應該有場大暴雨呢?”

原天衣沒有答話,看著散落在另一處的一把磨好的斧子和一些劈好的柴火,若有所思的反問道:“老召南,我們已經多久沒動煙火了?”

老召南抓了抓頭髮,“三年?或者五年?時間太長了,有點既不清楚了。”

“是啊,時間太長,你都已經要靠做這些打發時間了。”原天衣看著老召南道:“我一心向道,以期悟得眾生奧妙,六十年來,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主人六十年前空生滅海琉璃訣就已大成。老奴駑鈍,怎麼能見主人所見。”老召南搖了搖頭。

“弱肉強食,這是自然的法則,天道運行,也是如此。”原天衣森然道:“你無害人之心,人卻有害你之心,你不殺人,人卻要殺你。”

“主人說的是。只是我已經夠老了。”老召南的目光之中竟然是充滿了樂天知命的神色,“主人在,我在,主人不在了,生死又有何界限。”

“你覺得他真能爬得上來?”原天衣轉過了頭去,不再說什麼,讓世間任何女子都要嫉妒發狂的修長手指瞬間彈動出一個玄奧法訣,一絲絲白色雲氣散開化成一面八尺有餘的分光鏡,從山底到山腰的景物清晰的出現在分光鏡上。一個傳說中地仙級別的修道者才能施展的,可以反彈絕大多數仙術法訣攻擊的強橫法術竟然只是被他用來派做窺探的鏡子,絕大多數修道者看到這樣的做法肯定會覺得他有如暴殄天物的暴發戶,但是這種需要耗費極*力的法術卻似乎對他根本沒有產生任何的影響。

老召南搓了搓粗糙的雙手,他看到瘦弱的少年正沿著鐵鍊吃力的往上爬著,鐵鍊和周圍橫生的枝椏在他的手掌和身上刮出了一條條的傷痕,但他依舊用力的往上爬著,可對於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來說,這山峰實在是太陡太高了。在爬到不到四分之一的地方,他終於精疲力竭,慢慢的滑了下去。

“好像是爬不上來。”老召南從未懷疑原天衣的話,但是恭敬的說完這一句之後,這個滿口苗夷口音的老人卻咧嘴笑了笑:“可是主人,我一見他,就覺得他有些不同哩。”

不管老召南如何覺得少年和別人有多少不同,羅浮宗沒有任何一篇典籍之中有因為誰的欣賞而一步登天不勞而獲的記載。第二天老召南所做的事情依舊是如同死人一般半天不動的靜坐吐納,然後開始搬出一個許久都沒有用過的石臼,開始如同真正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慢慢的搗著黍米,安靜的看著獵獵的山風從石臼裡將金黃色的穀殼吹走。

三天后的中午,老召南從如同死人一般的端坐中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咧嘴一笑,他面前的平臺上站著的是似乎和天地融為一體的原天衣,那面需要消耗極*力的分光鏡此刻就安靜的浮在原天衣面前的空中。

“這個孩子也不算笨啊。”老召南有些金黃色的眼睛裡亮光一閃。和三天前一樣,少年還在努力的往上爬著,他身上的傷痕更多,不過他的手上和腰上都綁了用布條搓成的繩索,等到力盡之時,他就將繩索綁在鐵鍊上,像老召南前兩天掛臘肉一般,把自己掛在鐵鍊上稍做休息。往日少年從來沒有超過四分之一的高度,但是今天少年卻已經快近山腰。

“這麼多天才想出這樣一個法子,還算不笨?”原天衣卻不以為然的說道,“更何況這樣又能爬得上來了?”

老召南沒有說話,只是眯著眼轉頭去看自己掛在木屋上的四角青銅風鈴。現在這些風鈴叮鈴鈴的紛紛響起了悅耳的聲音,一場羅浮群山之中經常會有的暴雨,正式拉開了序幕。]



[ 本帖最後由 情人劫 於 2010-12-30 21: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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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眼若鬼火,羅浮法則


和幾天前相比,除了對這座陡峭山峰三分之一以下的地勢有所熟悉,知道哪些地方如何攀爬更能省力之外,少年的身體狀況反而略有不如,他身上明顯的傷口不下十處,其中大多都是第一天攀爬時留下的,當時少年一直不肯放棄,到了精疲力竭的時候,他幾乎是抓不住鎖鏈,就靠著手腳與鐵鍊的摩擦滑了下來。羅浮山脈之間氣候潮濕溫熱,現在這些傷口大多已經紅腫化膿,稍微動作,牽扯之間就是鑽心般的疼痛。而不利的條件不止於此,那落腳的苗夷小屋中的存糧最多只能再支持個三四天。

這兩天間,少年已經開始必須花上不少的時間在這種毒蛇蟲豸遍地,猛獸出沒的地方尋找可以果腹的食物,現在少年雖然想出在自己精疲力竭的時候,用布索將自己綁在鐵索上,稍做休息,但這樣畢竟不可能完全恢復得過來,爬到這接近山腰的高度時,少年只覺自己的手腳已經如同灌了鉛一般的沉重。一開始把自己固定住,休息一下之後,還能上個七八米再第二次休息,但是現在每往上兩三米,卻已經不得不再停下來休息了。

少年知道自己已近極限,而且抬眼往上,還不知道有多遠的距離。但是少年的心裡卻沒有半分的沮喪和失落,他心裡想著的都是這辦法果真有效,已經比往常多爬了一倍的高度。今天爬不上去,明天就再爬,只要一天能比一天爬得高,就總有爬上山頂的時候。

他的確不算聰慧,卻有著絕大多數人不具備的堅韌與單純,換了其它這個年紀的少年,可能連三分之一的地方都到不了。現在少年一邊咬著牙繼續往上爬,一邊一刻不敢放鬆的仔細觀察著四周,鐵鍊的周圍都叢生著灌木和藤蔓,景物、山勢也和下面都有不同。忽然之間,“悉索”一聲,少年心中一驚,左手盡力將自己穩在鐵索上的同時,右手也飛快的將插在自己腰間的一把柴刀抓在了手裡。在攀爬之前,少年已經摒棄了一切不需要的東西以減輕份量,之所以還帶著這樣的一把砍柴刀,一是可以砍掉有些阻礙的荊棘灌木,清出道路,另外更重要的一點卻是少年之前有一天攀爬的途中,就在身邊的藤蔓上,發現一條顏色枯槁,卻粗如兒臂的猙獰毒蛇。

順著那聲音看去,少年忽的松了一口氣,原來是一隻灰色的小猴子,眨著滴溜溜的眼珠子看了他一眼之後,便也受驚般的消失在山岩樹叢之中。

“糟糕,要下雨了!”少年剛將苗夷小屋中找到的砍柴刀重新插回腰間,一陣凜冽強勁的山風吹過,卻差點將少年直接從鐵鍊上吹落,將他嚇得渾身冷汗淋漓。片刻之間,原本還陽光明媚的山間,突然換了烏雲密佈,天色也一下子黑了下來。

嗚嗚!嗚嗚!

少年的耳中突然又聽到了這樣的怪聲。這聲音就好像有人在遠處吹著巨大的海螺一樣,又大又是空洞。

又是一陣凜冽的山風吹過,這樣的怪聲更響,這次少年看得仔細了,就在他頭頂上方不遠處,好些被風卷著的枯枝樹葉一卷而沒,就像被什麼東西吞進去了一樣。

本來眼看一場暴雨轉眼即至,越快順著鐵索下山越是安全,但是少年好奇心大起,反而忍不住爬了上去。“呲啦”一聲,一根橫生的灌木刮破了少年的衣服,又在少年的背上添了一條血痕,但是少年卻反而是一聲歡呼,眼前所見的竟然是一個被藤蔓遮住大半的山洞,那嗚嗚的怪聲就是大風吹進這洞裡發出。

這大小僅容一人躬身進入的山洞裡面一片漆黑,一眼也看不出深淺,山風鼓蕩之間,又卷出潮濕發黴的氣味,若是在普通人看來相必是陰森恐怖,但心質單純的少年卻只想這是一個令人驚喜的落腳點,若是明日帶上食物,爬到這裡好好的休息,或許就能一鼓作氣爬上峰頂,就算是在今天,也可以讓他暫避風雨,所以沒有多加思索,他就撥開藤蔓,鑽了進去。

***
洞口的枯枝敗葉積的很是厚實,落腳如棉花般柔軟,少年一腳踏實地,心中一松,渾身也頓時如同散了架似的一屁股坐倒在洞口,才坐了片刻,一顆顆雨珠就已經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撒落了下來。

整個羅浮瞬間一片蒼茫,濃厚的綠色上方泛出一層層的白霧,這種景色養尊處優的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見到,但是被山風帶進的雨水很快就淋濕大半的少年心中沒有任何詩情畫意的旖旎,苦笑了一下之後,少年就咬牙站了起來,開始探究起這個山洞。

除了被雨絲打濕的洞口附近之外,山洞裡地面乾燥,沒有蛇蟲活動的痕跡,一開始越往裡越是狹窄,但數丈之後,山洞卻反而寬闊了起來,隱隱透出光亮。少年扶著石壁再走了一陣,眼前豁然開朗,面前竟是一個方圓達數十米的洞穴,山頂有數個孔洞和外面相通,有雨水如珠簾一般沿著落下,那隱隱的光亮就是從那些孔洞透來。少年怔了一怔就明白過來,怪不得山洞中除了洞口幾丈之內空氣潮濕發黴的氣味之外,裡面卻一點都不覺得悶氣。肯定是山風從洞口吹入,又從這些孔洞沖吹出,空氣流動,才會發出那種嗚嗚的怪聲。

山頂孔洞的下方,叢生著一簇簇的灌木,雨水落下,沙沙做響。一眼望去,山洞之中除了小半怪石嶙峋之外,大半都還平整,足可以做個落腳之處。誰會想到山洞之中竟然會是如此別有洞天,少年不由得滿心欣喜,甚至忍不住心想,天氣晴好的時候,外面的陽光肯定會形成一條條的光柱,落在這些灌木上。

“還結有果子,不知道能不能吃?”少年忽然看到有一簇灌木都是枝幹黝黑,如同蕨葉的葉子都只有寥寥幾片,但是每一枝的枝幹上卻都結著五六顆拇指大小的紅色漿果,看上去很是誘人。

少年忍不住走到了跟前,正想動手摘下一顆來看看,突然之間,“嘶”的一聲尖利的響聲,從他的左側傳了過來。

這響聲在空曠的山洞裡驀的響起,少年頓時吃了一驚,馬上轉頭過去,全身隨即起了一陣冷汗。他看到四顆火紅色的眼珠死死的盯著自己,而這四顆火紅色眼珠子的主人,竟然是一個長著雙頭,似人非人的怪物!

這個怪物身高不過三尺,如同人一樣直立著,兩個頭顱一左一右,五官清晰,頭髮花白,滿臉蛛網般的皺紋,如果不是一雙細眼是火紅色的,相貌最多也就是像一個醜怪的老人,不至於驚世駭俗。這怪物也長有雙手雙腳,不過雙手雙腳看上去都瘦弱無力,尤其是雙手就像萎縮了一般,雞爪般蜷縮在胸前,讓它直立著的支撐點反倒是一條觸目驚心,如同鱷尾一樣的尾巴。

少年連退了兩步,下意識的把插在腰間的柴刀抓在了手裡。“嘶!”怪物兩個腦袋的臉上忽然都出現了狠毒的神色,騰的一下,居然直接從站立的山石上跳起,朝著少年撲來。少年心臟一陣收縮,寒毛炸起,舉起柴刀向那怪物砍去。

呼的一下,怪物不閃不避,尾巴橫掃上來,少年的柴刀如擊敗革,竟然只是在怪物的尾巴上印了一條白印。而那怪物看似羸弱,這尾巴一掃卻力大無比,少年被震得半個身體發麻,虎口鮮血直流,柴刀也拿捏不住,叮的一聲掉落一邊。

少年順勢一滾,抓起地上的石塊就往怪物身上亂砸。怪物躲避不及,身上被少年砸中兩記,似乎更加惱怒,“呼”的一聲,少年眼前一亮,那怪物一個頭竟然張口噴出一蓬熊熊的火舌,火舌且蘊含強猛氣勁,少年接下來丟出的石塊不獨被高溫炙的嗶啵作響,還給火舌切割得支離破碎。

“還會噴火!”少年驚駭欲絕,突然又發現身邊再也沒有可丟的石頭,而且他本身已經精疲力竭,竟是連站起來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峰頂之上,原天衣的身影在風雨之中顯得有些模糊,淡淡而孤獨,就好像一張紙上的墨蹟淡淡的化開,隨時都要消失一樣。事實上從三十年前原天衣迎著山風站在崖邊的時候,老召南就是這樣的感覺,他總是懷疑有一天他會突然隨風而去,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老召南知道那時候的原天衣就已經是這個世界金字塔頂端的存在,像他這樣的人物和普通的修道者都沒有什麼交集,那些處於懵懂之中的山精野怪和普通人和他更是經緯分明,但蛑奼珠就是羈絆住他的東西,那條鐵鍊和這座無名山峰的高度就是他給少年定下的唯一規則,他也絕對不會允許任何東西在他的眼皮底下,改變他制定的規則。

“放肆!”在漫天的風雨之中,原天衣冷冷的吐出這兩個字,一隻手微微伸出手似乎要去接天空中落下的雨絲,一道淡紅色的劍光就憑空出現,從山頂狂瀉而下。

從色彩光華來看,這道淡紅色的劍光和蜀山的那些飛劍似乎根本沒辦法比擬,但就和羅浮山中的法則一樣,有時候越是不引人注意的東西卻越是危險而致命。

“我不要就這樣死了!好不容易發現有個落腳點,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一個怪物!”山洞之中,看著朝自己撲來的怪物,少年的心裡充滿了不甘,忿恨!一瞬間他的眼睛也變得血紅,如同受傷的孤狼一般,就算沒有了力氣,也要用自己的牙齒撕咬對手。“放肆!”但就在這個時候,原天衣的聲音滾滾如雷,從天空落下。

那道淡紅色的劍光竟然比聲音還要快!

少年剛剛被震得雙耳之中嗡嗡作響,渾身如受雷擊,淡紅色的劍光就已經出現在視線之中,朝著怪物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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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羅浮群峰,盡收眼底!


劍光才從洞口透入,怪物就覺得有種割破喉嚨的窒息感覺。
如同天災般的危險!


一瞬間怪物臉上的深如刀刻的皺紋都似乎裂了開來,“呼!”兩個腦袋同時張口噴出一蓬燦爛的火舌,這兩蓬火舌比起怪物剛剛噴出的那條更猛,更凶!似乎連洞內的空氣都要燃燒起來。
如入無物!

但那道劍光卻似乎連空間都能割裂一般,直接就從火舌間切入,只是一閃,雙頭怪物的其中一顆頭顱就飛了起來。

血液噴湧,怪物的鮮血竟然是墨綠色的!怪物劇痛嘶吼,鱷尾一般的尾巴抽打地面,直打得亂石橫飛。

但少年似乎忘記了那怪物就在自己身邊不遠處,他的眼睛只是一眨不眨的盯著那道淡淡的飛劍。

劍華只是一閃,那恐怖的怪物就直接被斬掉了一個頭顱,這就是力量!

我什麼時候,才能擁有這樣的力量,才能和那些人一樣架著劍光,不用站在地上仰望!

少年看著那道劍光,滿心震撼。那道劍光卻已如同浮光一般飛旋再向怪物斬下。

淡淡的光華下,少年看到那怪物身上染滿了墨綠色的鮮血,看上去更是可怖,但是剩下一個腦袋的眼中卻充滿了恐懼和乞求的神色,雙手蜷縮在胸口,連連作揖,少年又覺得這個可怖的怪物就好像一個做錯了事在哀求人原諒的孩子,十分的可憐。少年自幼孤苦,越是如此越容易激起同情心,眼看淡淡的劍光又將斬下,少年下意識的就擋在了怪物的前面。

“蠢材!”

原天衣的飛劍是何等的迅捷,少年才剛到那怪物身前,劍光就已經到了他的胸口,就算飛劍和原天衣心神相通,及時收勢,也差點將少年一斬兩段。“它要殺你,你卻要救他,既然如此,那就隨你!”大怒之下,原天衣直接收起了飛劍,決定不管這少年的生死。

碎裂的山石滾滾而落!

原天衣惱怒之下,那飛劍是直接從洞頂穿出,那山洞洞頂都是堅硬的岩石,厚達數丈,但他的劍光卻像切豆腐一樣,沒有半分阻礙,瞬間刺穿洞頂,在風雨之中宛如游龍升天。少年見之更是凜然,心想要是這飛劍一斬而過,自己就算是鐵打的,也必定斷成兩截。突然之間少年又覺得胸口劇痛,低頭看時,才發現鮮血淋漓,原來即使原天衣瞬間收起了飛劍,劍芒也已經在他胸口印上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連番劇烈的動作之下,少年本身已經搖搖欲墜,再添這一條新傷,少年越發覺得天旋地轉,雙腳一軟,跌倒在地。渾身傷口被牽動,疼得少年頓時又忍不住悶哼出聲。

“不知道我救了這頭怪物,它卻會不會還要殺我。”這樣的念頭又同時在少年的腦海中閃過,再轉過頭去看那怪物時,卻發現那怪物似是怕及了原天衣的劍光,縮到了洞內一角,渾身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看那怪物顯得如此可憐,少年同情心又大起,忍不住出聲安慰道:“你別怕,他是世間少有的人物,說了不會殺你,就絕對不會再對付你了。”少年對原天衣是極為尊敬,在沒有被原天衣收納為徒之前,他也不敢說原天衣是他師傅,只能用“他”字來代替。

怪物像是聽懂了他的話,渾身戰慄漸止,但目光中依舊充滿恐懼害怕的神色。

少年渾身傷口疼痛欲裂,胸口又是流血不止,也不再去管那怪物,撕開自己原本已經破爛不堪的衣服,開始包紮自己的傷口。等到傷口的血終於止住,少年也是再沒有一絲力氣,躺倒在地。躺了大約幾炷香的時間,少年聽到悉索的響聲,卻是那怪物來到了他的身邊。

這怪物雖然被斬下了一個頭,卻好像沒有性命之憂,傷口的血也已經止住。剩下一個腦袋上的兩個火紅細眼如同火球滴溜溜轉個不停,張著嘴,呲著牙,似乎很是兇惡的樣子。“怎麼,你是要殺我麼?現在你要是殺我的話,我可是一絲抵抗的力氣都沒有了,要殺就殺吧。”看著怪物這副樣子,躺在地上的少年無力的苦笑道。

“嘶嘶”,怪物楞乎乎的盯了他一會,突然對著他連連點頭作揖。

“原來你是要謝我,不是要殺我?”少年愣了愣,反應了過來,馬上搖頭道:“不用謝我了,你被斬掉了一個腦袋,要不要緊?那些果子是你的麼?我也不是要搶,就是沒見過,好奇想采一顆看看而已。”“嘶嘶”,少年說完,才想起這個怪物不通人語,再加上這個怪物聽到他所說的話後,一陣比劃的樣子,少年自己就又覺得好笑,忍不住笑了起來。

少年這一笑,那怪物似也覺得尷尬,蜷縮的雙手忍不住抓了抓自己僅剩的腦袋上的花白毛髮。這一個動作顯得更加好笑,少年忍不住又哈哈的笑了起來,而怪物也咧嘴笑了起來,一時間這個怪物在少年眼中再也不覺醜惡恐怖。

“你就是住在這裡的?”

“這裡就是你的家?能不能讓我借住一晚上?因為我現在實在沒力氣爬下去了。”

少年和怪物雞同鴨講了一陣,也不知道這個怪物到底聽懂了沒有。少年的力氣稍微恢復了些,剛從地上坐了起來,那怪物忽的伸出了手,掌中托著一株翠綠的小草,遞到了少年的面前。
“這是什麼?”少年只見這株翠綠的小草葉子看上去並不奇特,只是有小小的圓球般的根莖,根須井然,好像是被小心翼翼的連根拔起的。

“恩?”從分光鏡中一看到怪物拿出這株東西,原天衣卻是怔了怔。老召南琥珀般顏色的眼睛中也是亮光一閃:“湛西克紮草?”

“想不到這不成氣候的山蠑也知道知恩圖報。”原天衣沒有回答老召南,冷冷的哼了一聲,將洞內情形都看得分毫畢見的分光鏡驀的消失無形。

老召南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主人,不以美醜、來歷辨善惡,心懷仁厚,這可是教都教不來的。而且這也正好是主人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樣的地方哩。”

原天衣沉默不語,慢慢的仰首望天。煙雨空濛中,他眼中看得到世間沒有幾個人看得到的氣韻變化,卻依舊看不清這世間的因果。

少年正打量著怪物遞過來的這株翠綠色的小草時,卻又發現怪物連連比劃,雙手不停的往嘴邊送去,少年有些驚奇的問道:“你是要我把這棵東西吃下去?”

一聽到少年的話,怪物口中嘶嘶做響,不停的點頭。

“這棵東西有什麼用?”少年再問,怪物又接連比劃了一陣,他還是看不出是什麼意思,因為先前箜桐騙他吃下蛑奼珠,少年現在頗為猶豫,但是看著怪物連連比劃,滿臉誠摯的樣子,少年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把整株翠綠色的小草放入了口中。小草葉子嚼食起來異常的苦澀,而且有種說不出的腥臭怪味,吃下去的時候沒有什麼感覺,但才過片刻,一股暖流突然從小腹湧起,如火般直通肝膽、心臟、咽喉,最後直沖腦頂,轟然一響。少年忍不住啊的一聲叫出聲來,一道白色的熱氣竟然從口中沖出。

少年又是吃驚又是奇怪,只覺得渾身都如同泡到溫泉之中一樣,暖洋洋的,才過了一小會,少年只覺得精神奕奕,忍不住從地上跳了起來,而讓他自己吃了一驚的是,這一跳竟然是跳起了一丈多高,而落到地上站定之時,少年看到自己身上雖然有些傷口迸裂流出血來,但感覺自己的渾身充滿了平時都沒有的力氣。“這是什麼東西,居然如此神奇!”少年心中驚喜交集,伸伸胳膊伸伸腿,忍不住叫出了聲來。

“嘶嘶”那怪物又是一陣比劃,依舊看不出它要說什麼,但看得出他也很是滿意高興的樣子。
“這下我反而要多謝你了!”少年滿心歡喜,學著怪物作了一揖:“你給了我吃了這東西,可能我今天就能爬到山頂上去了。”

聽到少年說到山頂,怪物又似乎有些害怕,往後縮了一縮,少年慌忙擺手說,“別害怕,他是好人,只是怕你傷我,才傷了你的。”

怪物“嘶嘶”作響,雙手又是比劃了一陣,但似乎終究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采下那枝幹黝黑的灌木上的果子,含於口中,不管少年再和它解釋,它依舊是對著少年連連作揖之後,退出了這個山洞,沿著鐵索往下爬去,消失在少年的視線之中。

此時已經暴雨徐歇,鐵鍊上有些濕滑,但少年憑空氣力大增,想著也是儘快爬上山峰,別一會這力氣消失不見了。於是目送怪物消失之後,他就也重新順著鐵鍊往上攀爬。

一開始少年還擔心自己一把抓不牢摔下山去,但是越爬少年就越是覺得輕鬆,好像手腳之內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少年越爬越快,到後來就像一個蜘蛛順著自己吐出的絲往上走似的,攀爬速度比起原先的何止快了數倍。

突然之間,少年看到鐵鍊系在一塊圓柱般的石頭上,一縱身而上,站定之時,少年發現自己已然站在了山頂之上!

羅浮群峰,盡收眼底!

“我終於上來了!”一時間少年的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心情激蕩,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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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劫、摩訶迦羅密法


帝王將相,終有一死,有些人修道,是為求脫離生老病死,長生不滅。

千乘鐵騎,敵不過天威,有些人修道,是為追求超越旁人的力量。

天地玄妙,星辰浩瀚,有些人修道,是為追尋本源,參透宇宙奧妙。

“你為什麼想要我收你為徒?”眯著眼睛的老召南弓著背垂著雙手站在原天衣的身後,而原天衣就站在幾間木屋的前面,問他面前的少年,“你求的是什麼?”

少年抬頭。七彩的光華映入了他的眼睛,這個時候羅浮雨過天晴,一道彩虹正好橫亙在天際。

這道彩虹如同那條七彩的龍舟和那兩名宮裝美人不屑的眼神一樣,炙得少年眼中一片熾熱!

他的心中,有很多個理由,但他生性駑鈍,本身又不能言善辯,一時抬著頭看著原天衣,卻連一句話都回答不出來。

“你叫什麼名字?”沒有得到回答的原天衣卻似乎並不在意,接著問。

少年艱難的搖了搖頭,“我沒有名字。”他從開始記事起就已經是孤兒,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出生何處。唯有和少年相依為命的小女孩,會叫他石頭哥哥,而那也是某天小女孩聽那貧困潦倒,連少年八字都不可能知曉的算命吳老頭胡謅少年五行缺土,名字中最好以土石補之,所以才這麼喊的,只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卻連姓和名都分不清楚,這石頭哥哥的稱呼,也並不能算是姓名。

事實上少年並不知道,若他爬不上這座山峰,原天衣連他的姓名都用不著知道,但現在卻已完全不同,少年閃耀著的是不顧一切,執著求道的目光,這種無畏勇猛的目光,也曾經在原天衣的眼中閃現過。原天衣看著這個少年,想到了當天第一眼見到他手捏蛑奼珠的樣子,又想到自己將這顆蛑奼珠放到滄月仙子的手中,想到自己第一次在洛水之北遇見她的情景。白雲蒼狗,飛焰流金,幾十年光影刹那間在他識海中閃過。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原天衣竟然在這個時候,看見了自己的“天劫”!

只有修到了傳說中的渡劫期的修道者,才會面臨自己的“天劫”,而能夠度過這個“天劫”的人,即是修道者口中所說的渡劫仙人。按照各人際遇,修煉功法的不同,最後的“天劫”也各不相同。

有些修煉風雷訣法的修道者,引發的天劫就是九天罡風,七重雷劫,有些修煉元神秘法的,引發的就是天魔真境,三生記憶幻象劫,有些修煉心神秘法的,引發的是貪、憎、癡輪回天劫,而普天之下修道者萬千,能達到這最後一步的,千百年來,卻是寥寥無幾。

所以誰也無法明示,修煉一種功法,最後會面臨什麼樣的“天劫”。

唯有到達這個境界的修道者,才有可能感悟到自己將要面臨的“天劫”。在得與舍之間,原天衣的修為無意中又進了一步,終於踏出了這最後的一步,而讓原天衣在心中微微的苦笑的是,他發現,自己的“天劫”,竟然是更少有人經歷過的“因果天劫!”

“你就叫洛北吧。”

“洛北?”少年重複著這個名字。還未踏入修道界的他根本不知道原天衣終於踏入了千百年來只有幾個人達到的境界,原天衣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依然是古井無波,淡而冷,但是少年看著他,心中卻憑空多出了一絲溫暖。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羅浮弟子。我早已對你說過,修煉我羅浮功法,九死一生,你既已做此選擇,就是將你自己的生死一切,全部交在了我手中,所以從今天開始,你不可對我要你所做的一切有絲毫違逆,甚至在心中懷疑都不可,你可做得到?”

少年用力的點了點頭。一卷泛黃的絲帛從原天衣的手中隨即掉落,他輕描淡寫的對著少年說道:“你若不識字,老召南會讀給你聽,你有什麼不懂的,盡可以問他,但是,十日之內,你要全部背下來。十日之後,你自己開始修煉。”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捧起這卷泛黃的絲帛長卷,上面金色的字和圖像看上去要多晦澀就有多晦澀,他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看著朝他咧嘴而笑的老召南。

沒有想像中氣象森嚴的神仙洞府,沒有那算命老人描繪中的瓊池*,架著飛禽異獸的仙人,流光溢彩的樓宇宮闕,看著風燭殘年的苗夷老人般的老召南和孑然獨立的原天衣,純真天性的少年忍不住問,“我們羅浮宗在哪裡?其他師長呢?”

“你我所在,就是羅浮宗所在。我羅浮宗,一向是一脈單傳。”

原天衣淡淡的解釋卻讓少年渾身巨震。

這一刻,散發赤足,一襲麻衣的原天衣,宛如一朵白蓮,在群山之中遺世孤立。

***
“洛北”,昏黃的油燈下,原本無名的少年放下自己死記硬背著那卷泛黃的《摩訶迦羅密法》,在沙盤中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老召南伯伯,你看你教我的,我寫的對麼?”
老態龍鍾的老召南放下了手中正在縫製的一件粗布麻衣,眯著眼睛看了看,笑了起來,“少主,你寫的對著哩。”

“老召南伯伯,你也不是羅浮的弟子麼?”

“是啊,主人不是和你說過了麼,羅浮一向是一脈單傳,一代只傳一個弟子。我只是主人的僕人而已。”老召南不厭其煩的用自己的苗夷口音回答著他的話。

“可是為什麼只傳一個呢?別的門派不是有很多弟子的麼?”

“不同的門派有不同的門派的規矩吧,就像一個東西存在總有它的道理一樣,按照羅浮的規矩,你以後要是長大了,收徒弟,也只能收一個呢,少主。”

“老召南伯伯,不要叫我少主,叫我…叫我洛北好了,我聽著總是彆扭呢。”

“遵命,少主。”老召南咧嘴一笑,“洛北,這個名字很好聽哩。”

咯吱咯吱,山頂之上風大,吹得窗櫺又是一陣作響,油燈的燈火也是一陣明滅,但是少年的心裡卻是十分的溫暖。原天衣和老召南雖然和他才接觸了幾日,但是卻讓他嘗到了以前根本沒有的家的滋味。雖然自知天資平凡,但他決定不會讓這個名字讓自己的師傅失望!

又細細的背了一遍《摩訶迦羅密法》,花了足足九天的功夫,資質平凡的洛北,終於將長達三十四卷的《摩訶迦羅密法》,包括老召南給他不懂的字句做的注解,完完全全的背了下來。

“我可以提前一天開始修煉了麼?”完整背完的洛北探詢似的問老召南。這個問題他本來覺得應該問自己的師傅原天衣,但是畢竟他看著老召南的時候,並不像面對原天衣那樣的敬畏。

乾瘦佝僂的老召南點了點頭,“主人有交待過,只要你完整的背出來了,明白意思了。就可以讓我帶你去修煉了。”

“師傅他不去麼?”

“他現在在做別的事哩,不過他說,等你修到第二重的時候,就可以帶你去見他了。”

洛北看著自己手裡的《摩訶迦羅密法》,點了點頭,突然問道,“那些天師傅他是不是一直在看著我爬這座山峰?”

“是啊,只是沒想到你能這麼快就上來了。”

“那那天那個兩個腦袋的怪物是什麼?”少年終於又問了他憋了許久的問題,“還有它給我吃的是什麼,現在我還覺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氣。”

“那是雙頭山蠑。是羅浮特有的靈獸,不過一般的雙頭山蠑長得就像兩個頭的大蜥蜴,你見到的那頭應該是吃到了什麼靈草異果開了開了神識,慢慢的修成了人形。”

老召南停下了枯枝般的雙手中的活計,,“它給你吃的那叫湛西克紮草,在當地土語裡面,湛西克紮就是山神之力的意思。它要是吃了,也相當於幾年的吞取天地靈氣,而一般人吃了,非但很難得會生病,而且氣血強盛,氣力也會增加數倍。

你救了它的命,它倒是也懂得知恩圖報呢。”

“靈獸也能修煉麼?”少年好奇的問。

“當然。”老召南琥珀似的眼中亮光一閃,隨即又黯淡下來,“世間萬物,草木靈長,無不享受天地靈氣滋養,無論是何種生靈,只要懂得了修行的法子,當然都可以修煉,只不過人是天生開了神識,懂得探索天地奧妙,其中有悟道的人又留下許多功法,可供後世人修煉。

而像山蠑此類,大多生來懵懂,生死全憑天命,其中有湊巧開了神識的,大多又沒有現行功法修行,再加缺少教化,行事全靠本性,很多不為人接納,世人就稱之為妖,而有些按自身本性修行的,或者修出內丹、寶物,又是很多修真者眼中的至寶,他們往往還要追殺獵取,所以此類的修行,比起凡人修行,更是要難得多。”

洛北剛開始接觸他之前完全未知的這個世界,雖然聽得未必全懂,卻是聽得津津有味,他又問:“那被斬了一個腦袋,它會沒事麼?”

“雙頭山蠑除非兩個腦袋都被斬掉,否則不會死的,所以你放心好了。”老召南眯著眼睛笑了笑。

“那它帶走的那些果子又是什麼?”洛北似乎有問不完的問題,“它就是以為我想要搶它的那些果子,才會攻擊我的吧。”

“那是寶塔果。倒不是什麼奇物,就是山蠑最喜歡吃的果子,就像羅浮此地的一種金毛野猴,最喜吃一種黃殼的堅果,視之如命一般,純粹是修行不夠,未脫本性而已。”但是聽到這個問題,老召南的臉上卻反而出現了罕見的莊重的神色,“要修煉這《摩訶迦羅密法》,首先也要抵擋得住本性誘惑才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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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諸魔心生,五內俱焚


洛北盤腿跌坐在一株枝葉繁茂的大樹下,清晨的陽光星星點點的落在他的身上。

《摩訶迦羅密法》鋪在他面前的地上,三尺長寬,上面金色的字很小,但卻如同浮刻一般,非常的清晰。第一卷經文的中間,是一尊金色佛陀,坐於虛空之中,珠寶瓔珞圍繞在周圍,一輪紅日懸於頭頂,把光輝都加持在這尊金色的佛像上。

這尊金色佛陀盤坐的姿勢也和洛北的一樣,但是相貌卻和廟宇中的那些普通的佛像完全不同,反而是青面藍牙,十分的兇惡,讓人一見之下就覺得心凜。

再默默的誦讀了一遍經文之後,洛北抬頭鎮定了心神,慢慢將心頭雜念拋開,又抬頭仰望天空,注視默記,又豁然閉上眼睛,學著《摩訶迦羅密法》第一卷中的這尊金色佛陀像雙手結印,觀想自己和那尊金色佛陀一樣,懸於虛空,天空之中的光華一寸寸的進入身體之中。

對於修道界這個世界來說,洛北可以說完完全全是一張白紙。而換了一般剛開始修行的修道者,光是一個“入靜”就很難,更何況洛北全靠死記硬背,連渾身經絡都不自覺的要去想想自己可曾記對了沒有,但他生性單純,入世未深,心中並沒有多少雜念,這樣一來,達到這一步反而卻是容易得多,坐了一柱香左右的時間,他就漸漸的進入了狀態。

在念頭的觀想之中,那旭日的光華,如同有形的光線,一絲絲的鑽入了他的身體。這一絲絲的光線入體,洛北的經絡之中就好像有細細的暖流流過,好像浸泡在溫泉之中,整個人無比的舒暢。“這是經文中所說的第一步!”洛北不自覺的一喜,但心中才泛起這樣的念頭,渾身這種感覺就頓時消失不見。

入靜忘我的狀態,被打破了。

洛北也不氣餒,再次定神靜坐結印,很快全身又如同有絲絲光華吸入,舒服了起來。這下他有了經驗,緊緊的守住了心神,繼續按照經文所說,將那絲絲的光華先一絲絲的融入五臟六腑,隨後又從丹田分流而上,通過結印的雙手穿過喉嚨,落到齒根,直入泥丸宮凝聚。

隨著光華的越吸越多,洛北的識海之中似也變得越來越為炙熱,凝成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火球,這紅色火球開始慢慢的旋轉,越旋越快,如同長鯨吸水一般,那一絲絲流入的光華都被吸取過去。

忽然之間,那火球上爆發出無數火舌,洛北全身刺痛,頭皮發炸,隨後那火球上散發出來的火舌,似乎一下子就將洛北包裹在內。

眼前一變,好像是跌入了修羅地獄之中,前面屍山血海,無數猙獰恐怖的惡鬼從四面環繞上來,好像個個都要撲上來吃人喝血。

洛北就是在噩夢之中,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幾乎是直覺般的,就忍不住要振臂驚呼。

驚駭的念頭才剛剛在識海中浮現,洛北的心神即告失守,眼前又是一變,那惡鬼夜叉,瞬間凝成一具巨大無比的紅面魔神,渾身烈焰翻卷,屍山血海,瞬間變成滔天火海,將洛北包裹在熊熊火焰之中。

“不好!”百米之外,隱匿在一塊山石之後的老召南臉色大變。

光是看洛北搖搖欲墜,臉上盡是痛苦的神色,頭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墜落下來,老召南就已知道洛北已經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

老召南雖然對洛北說過,要修煉這《摩訶迦羅密法》,會經歷前所未見的種種幻相,要擋得住本性誘惑,守住本心。

但這《摩訶迦羅密法》卻並不是一卷普通的修煉訣法。

上面的佛陀像之所有都是青面藍牙,異常兇惡,那是因為這這《摩訶迦羅密法》實是西域真言密宗哲蚌寺的鎮寺寶典,為密宗降妖伏魔的至高法訣之一,上面的佛陀也都是密宗的修羅相。這卷訣法,比起普通的修煉訣法,不知道要高明多少,要是赫圖等人能得到蛑奼珠,能從原天衣手中換得這一卷法訣,恐怕也會欣喜若狂。

但大凡越是高深玄妙的修煉訣法,修煉的過程就越是艱險,而且和一般的修煉功法不同,因密宗重于修持,以即身成佛,所以這卷《摩訶迦羅密法》也是先修元神心性。

要降妖伏魔,必先見妖見魔,不動於心,而魔由心生,所以修煉這卷訣法,面對的不止是簡單的幻境,修煉之時,貪、嗔、癡三毒,聲、色、香、味、觸、仇、怨、損、誑、諂、妄、懼將會一齊來犯!唯有心智堅定的大定力者,才能守住本心,修為精進,反之則立時有性命之憂!
老召南之所以未將這些全部告訴洛北,那是因為告訴了也是無用,越是害怕恐懼,就越容易被心魔侵襲。

但是眼下直接修煉這種高深法訣的洛北,卻顯然已被心魔侵襲,真火焚身!

老召南忍不住就朝著洛北盤坐的地方跨出了一步,但只是跨出了一步,老召南就硬生生的頓住了身形。

這門《摩訶迦羅密法》,越是往後修煉,修為越深,心魔侵襲就越強,若是外力所助,一時度了過去,自己的元神心性未得到淬煉,再行修煉,也必定重蹈覆轍,反而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除此之外,還有更為重要的一條!

世間很多大派,在弟子修行之時,都會有道行高深的師長在一旁護法,有人護法,修煉之中危險自然大大減少,修為也提升較快。

但羅浮宗卻從來都是自己修行,沒有護法這一說。

和羅浮宗一直都是一師一徒,一脈單傳一樣,這也是羅浮宗的規則。

修道悟法,畢竟大多還是要靠自己。否則就算一個師長百般提攜,到了和他一樣的高度之後,你下面還是要靠你自己。

而處處提攜之下,所帶來的最終後果,反而是很多弟子都不能超越師長的境界。

而羅浮宗的門人,要麼不出現,要是一在世間行走,必定是驚世駭俗,這一條規則,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老召南不敢違背羅浮的這條規則,所以他硬生生的頓住了腳步,只是在心中不解的大聲疾呼:“主人,為什麼不讓他修煉你的《空生滅海琉璃訣》,卻要讓他修煉這門法訣?”
“原來這修道竟是如此的危險!”

被熊熊的火焰包圍的洛北只覺得自己全身就如同真的被灼燒一般,渾身欲裂,他下意識的想要停止修煉,但是卻發現自己卻根本動不了,感覺自己真的要被燒得魂飛魄散了。

“像今日這種,只算是小小痛苦而已,真正修煉起來,所受痛苦,所見恐怖,要比這多上百倍千倍..。”但就在此時,洛北突然想到當日在海邊,原天衣一眼之下,將自己置入火山岩漿幻境,對自己所說的話。

“這只是開始而已!我一定要堅持下去!”猛然間,洛北的心志重新變得異常堅定!

洛北的腦海中,重新幻想那一尊金色猙獰佛陀相!

在他的識海之中,他就化成了那一尊金色佛陀,正面渾身烈焰翻卷的那一尊滔天魔神,苦苦抵擋四周虛空之中的烈焰。

一絲絲天地靈氣夾雜著太陽真火以更快的速度吸入洛北的身體,他身體周圍的雜草都被太陽真火那霸道猛烈的熱力炙得枯黃發焦,而洛北弱小的身體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但是洛北的身體,卻似乎越來越燙,那渾身的大汗又被蒸幹,這樣反復的出汗,反復的蒸幹,洛北整個人迅速的消瘦下去,整個身體表面卻都附了一層鹽,結成了亮晶晶的硬殼。嘴唇和眼角都焦幹的裂開,滲出來的鮮血又瞬間炙幹,結成血痂。

身體的痛苦,在識海之中又被數倍放大。

這種感覺,就是真正的五內俱焚!

但是洛北的身體卻依舊一動不動,收斂那一絲絲夾雜著太陽真火的靈氣,按照訣法在身體經脈之間流轉。

沿著這特定的迴圈,連轉了三十二個小周天,洛北觀想的那一尊金色佛陀相,突然之間金芒大盛,那烈焰滔天的魔神,如同冰雪一般,迅速消融!

識海之中,重新變得一片澄清,只有一開始那一個火球在滴溜溜的旋轉,而這個火球,已經從一開始的紅色,變成了淡淡的金色。

喀嚓一聲,體力已過極限的洛北終於支援不住,睜開了雙眼,焦幹了的鹽殼血痂隨之脫落,新血又從乾枯裂口中湧出。但是洛北的目光之中,卻充滿了欣喜,剛毅和忍耐!

呼的一下,遠處一直死死盯著洛北的老召南長出了一口氣,渾濁的眼中有莫名的亮光閃過。
洛北竟然是掌握了《摩訶迦羅密法》第一卷引氣入體,貫通經脈的結印,成功的跨出了第一步!

在這個佝僂的老人鬆開緊緊拽緊的兩個拳頭之時,他和洛北卻不知道,就在不遠處的一座山峰之上,一雙眼睛正在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那是一雙連女人都要嫉妒,可以用美麗來形容,但卻似乎不帶一絲煙火之氣的清澈雙眼。
現在這清澈的眼神之中,卻還有一絲讚賞,一絲溫暖。“洛北,你果然未曾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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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滔天凶兆,滅神金砂


一間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息的陰暗房間,大多數地方鋪著黑色的獸皮,上面堆著很多曬乾的奇怪藥草,正東一面發黑的牆壁上掛著一些奇形怪狀的動物屍骨,下面一張木桌上擺著很多形狀不一的刀具,那各色的刀具看上去都是白銀所鑄,刃口薄如蟬翼卻都是極其的鋒利,閃著令人不寒而慄的鋒芒。

正南方的牆壁下有著十數個瓦罐,裡面大多數不知道泡的是什麼,但離門口最近的幾個瓦罐中,一個還未封蓋的瓦罐中用碧綠色的古怪藥水泡制著的卻是一隻體型巨大的赤色蟾蜍。

房間中央的一個火盆上,一個被炭火烤的發黑小鍋裡,熬著如同黑色膏油一樣的液體,翻滾的液體中,依稀可以看到蛇蠍等五毒的屍體。而這件房間的一個角落,還放著一個黑色的神龕,裡面放著一尊高約三尺的雕像,整個神龕籠罩著一層黑色的蠟染布,看上去非常的神秘,妖異。

神龕前,還放著一個三腳香爐,顯見不是裝飾品如此簡單,相信這間房間的主人,是把這尊雕像奉為神明一般的膜拜。

“砰”的一下,這間房間的門突然被人一下子推開,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身材高大,膚色黝黑,臉上佈滿奇特圖騰刺青的苗夷男子。從這被推開的門往外看去,是蒼莽的群山和十幾間簡陋的吊腳樓。

這間房間,也是位於同樣的吊腳樓上。

這是一個位於荒蕪山脈之中的苗夷山寨,也只有習慣廣無人煙,毒蛇蟲豸叢生的險惡環境的土人苗夷,才能世代在此生存。

“嘎紮阿布!”這個臉上佈滿圖騰刺青,渾身肌膚黝黑,頭上插著狼血染過的羽毛的苗夷壯漢,就是這山寨的首領德瓦采。而被他稱做“嘎紮阿布”,從那發黑的小鍋前抬起頭來的,身披一張斑駁獸皮,皮包著骨頭,雙手指甲足有一尺來長,臉上佈滿蟾蜍一般黑色疙瘩的醜陋苗夷老人,就是附近百里所有苗蠻山寨都極其尊敬的大祭司。

苗夷祭司善於占卜用藥,這苗夷老人臉上的醜陋的黑色疙瘩,就是試藥所致。

“不要驚慌。”蜷縮在斑駁獸皮之中的苗夷老人隨手用指甲從一側的小瓶裡挑出一撮藥末,彈在空中,“什麼事?”

藥末味道辛辣無比,直沖入鼻,但是滿心驚恐不安的德瓦采聞到這味道,卻終於慢慢的鎮定了下來。

原來這人數原本不多的山寨裡,兩天之內就失蹤了三人,而且這三個人還都是山寨中的青年,都是外出打獵未歸。原本德瓦采以為他們是遭遇到了什麼猛獸,但是方才,其中一個失蹤的青年卻回來了。

而他回來的時候,都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

因為他全身浴血,半邊臉皮已經被削去,露出臉下的白骨,最為恐怖的還是,他的腹部不知道是給什麼異物破開,連內臟都似乎少了許多。

這名青年在地上劃下了一條曲折迂回的血路,爬到寨子口的時候,他只是掙扎著說出了一句,“大家快跑,有一個很可怕的妖怪….”便已氣絕。

“妖怪?”老人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沒有馬上出去看寨子裡青年的屍體,而是拿出了幾片磨得發出玉石般光潤的龜甲,呢喃著古老的土語,丟向了空中。

寨子裡的青年,無一不是勇士,就算是被猛獸所襲,重傷致死,也不可能說是看到了妖怪。

龜甲噗噗落地,只是看了一眼,就好像有極其恐怖的東西從龜甲上沖出來,撲向老人一樣,老人踉蹌後退倒地。

滔天的血光!大凶!

蜷縮在獸皮之中的老祭司看出,他可以救治這附近苗夷的疾病痛苦,但卻無法阻止這大凶之相,即便是自己,也是陷在這滔天的血光之災中!

摸索著站起,又重新在神龕下跪下的時候,老祭司手中已經有了三支青黑的藏香,點燃這三支香後,老祭司虔誠的揭開神龕上的黑布,將三支香插入三腳香爐之中,和德瓦采一起,一遍遍的磕頭。

黑布後的神像,竟是一個散發赤足,眼神清澈,容顏極其精緻的年輕人!

***
入夜。

一團濃濃的黑色迷霧,慢慢的沿著地上的血跡,朝著山坳之中的苗寨前進。

黑霧之中,還有沙沙的響聲,就像是一團腐肉,在地上拖著,一步步走向這個落寞的苗寨。

這到底是霧,還是妖氣?

黑霧之中,忽地傳出了一陣“習習”的聲音。

一陣像是吸取著人間美食的聲音。

忽然間,這團黑霧不動了。

因為在這團黑霧身前兩丈的樹下,正站著一個人,一個散發赤足,穿著月白色粗布麻衣長袍的英俊得近乎妖異的年輕人。

黑霧化開了些,黑霧中的,竟然是一個身披血衣的漢子,他的手中,竟然還提著一個被揭開了天靈蓋,兀自在滴血的虎頭。剛剛那聲音,竟然是他在生生吸取這虎頭中的腦漿。

這個漢子一抬頭,要是有路過的人看到,必定會驚呼失聲。難怪那名慘死的苗夷青年,會喊他是妖怪。

因為他的確有一張猙獰至極的鬼臉。他的五官,好像是強行拼湊在一起,說不出的詭異。而且最令人驚駭的是,他臉上的五官,似乎會不停的變化。一會左眼大,右眼小,一會有是右眼大,左眼小,看他的臉,就好像在看很多不同的人臉捏合在一起一樣。

但是看到那個散發赤足,一塵不染的年輕人,這個黑霧中的人卻反而是驚魂不定。

“你是誰?”黑霧中的人吞了一口涎沫,問道。

“十二都天神煞法?”散發赤足的年輕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冷冷的說了句,“像你這種連本心都守不牢的人,再修下去,也只是會成為一頭嗜血的行屍走肉….。”

“是麼?”年輕人的話還未說完,一道碧綠色的光華就已經從黑霧中人的口中噴出,朝著他轟了過去。

黑霧中人雖然不知道這個散發赤足的年輕人是誰,但是他卻感覺到了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和那種似乎讓他需要仰望的氣息。

所以他只有先下手為強。
年輕人眼中銀芒一閃,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

他詫異不是因為這個黑霧中人的修為,而是因為那一道耀亮了周圍數十丈的綠色光華之中,除了蘊含著毀天滅地般的威壓之外,竟然還鼓蕩著極其精純的地心離火之氣,而且這道綠色光華上的離火之氣一絲都不外溢,凝于一處,如同尖錐一般朝著年輕人轟去之時,連周圍的雜草灌木都沒有損害一分。

至真至凝,歸於一處,這竟然是一件罕見的地仙級的法寶。

與此同時,周圍數十丈的地面之下,穿出無數黯淡的陰魂,發出令人聽之頭腦欲裂的淒厲叫聲,纏向年輕人。

強大的法寶,詭異的功法,搶儘先機,可即便如此,這名妖魔一般的血衣人還是無法與這個身穿月白色長袍的年輕人匹敵!

一片月牙狀的玉盤突然盤旋在年輕人的身前,散發出的淡淡光華如同流蘇一般籠住了他,凝聚著精純離火之氣的綠色光華和那些黯淡的陰魂擊到光罩上,卻如同碰到了什麼粘滑至極的東西一般,毫不受力的滑到了一邊。

電光火石間,一點金色的星光從年輕人的手中射出。

細細的,如同手指間飄離的一粒金沙。

但是黑霧中的血衣男子一看之下,面色卻陡然大變,因為他已看出,這點金色星光所蘊含的力量,足以殺神!滅仙!

他發瘋似的催動全力的法力,洶湧澎湃的法力瞬間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把黑色的狂刀,但是“噗”的一聲,那點金色星光和他的黑色狂刀只是一觸,一聲令人心膽具寒的爆裂聲過後,只見非但是他的黑色狂刀,就連整條手臂,也是爆為骨肉模糊的碎片,慘不忍睹!

“轉世月華*!你是羅浮宗宗主…。”血衣男子汗滴如雨,也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恐懼,但是他卻站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因為他既已認出這人是誰,就知道這人要想殺他,就算他不惜一切代價,也絕對難以逃脫。

“你自己了斷吧,若要我動手,你必定神形俱滅。”在淡淡光華的包裹下,看不出原天衣的神色。

血衣男子忍不住一步步的後退,那道迴旋而回的綠色華光也是明滅不定,“你我無冤無仇,難道不能放我一條生路?”

原天衣用冰雪一般的口吻說道,“若我不在,你便已然屠了這個村子修煉魔功,而且修的還是差之萬里的畜牲之道,你還要我饒你?”

血衣男子苦苦哀求道:“那些只不過是些無知山民,只要你能放我一條生路,我必定感恩圖報….我還知道何處有一雲曇精金礦脈,只要你放我一條生路,我就將那地方告知於你….。”

雲曇精金!那是修道者眼中罕見的天材至寶,因為雲曇精金除了本身質地和金剛精金一般極為堅韌之外,對絕大多數天地靈氣都不排斥,是煉製法寶元胎的極好材料。

這血衣男子竟然是說知道有一處礦脈!

一條礦脈蘊含的雲曇精金,至少便夠做十多個法寶元胎所需的主材。

但是原天衣卻只是....搖了搖頭。

因為他從來不會和任何人談條件,尤其是不會和一個為本性誘惑,已墮入畜生之道的修道者談條件!

一點金色星光閃耀在他的指尖,“你這個瘋子!難道一堆螻蟻一般的蠻夷性命,比一條雲曇精金礦脈,還要重要麼!”血衣男子不可置信的發出淒厲的叫聲,懸於身前的綠色光華光芒大盛,但是這道綠色光華卻不是擊向原天衣,而是擊向了他自己。在他的這淒厲的叫聲中,他的整個人就被這道綠色光華,絞得化為灰燼!

因為血衣男子知道,原天衣一向言出必諾。

而原天衣的修為,讓他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餘地。

所以這如同妖魔一般的血衣人,唯有在原天衣擊殺自己之前,自戮!

“人敬我一寸,我還之一尺,人欺我一尺,我欺之一丈,這是我羅浮的規則,人敬我為神,我怎會視之螻蟻?”原天衣淡淡的說著,似說給這血衣男子聽,又似在說給自己聽。

叮的一聲,那道凝聚著至真至凝的離火之氣的碧綠色法寶黯淡了光芒,跌落在地。

憑空穿過幾丈的距離,原天衣將那長不過兩尺的綠晶般的尺子拾在手中,再轉身之時,整個苗夷山寨中的所有人,已經全部跪伏在地,無比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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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逆天秘術,金液凝丹



這里,和世上數不清的地方一樣,存在著的只有漫長的黑暗與死亡。

    俯瞰這個被密集的落葉雨林遮蓋的半山山谷,終年累月,都聚集著濃厚粘稠的桃紅色迷霧,這便是羅浮特有,人畜只要吸入一絲,便會潰爛而死的劇毒瘴氣。但是現在在這濃厚瘴氣籠罩的山谷之中,卻佇立著一位一襲紅衣的男人,身體修長,他的身邊,還蹲著一只奇異的生物,鹿身,頭卻如雀,長有獨角,背上有黑黃色的花紋。

    他的整張臉,以及他的頭發,都隱藏在一張篆刻著密密麻麻的繁瑣咒文的銀色面具之中,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雙異常深邃,又充滿狂傲的眼楮。

    火烈!張狂!

    這種氣焰,彷佛和他的眼神只要一觸,就會被燃為灰燼。

    本來布滿濃厚瘴氣的山谷之外,也聚集著一些蛇蟲鼠蟻,但似乎除了蹲在他身邊的這頭奇特異獸,其余生物,全部為他所散發的狂傲而局促不安,紛紛爭相逃避。

    很難想象,一個人的狂傲,可以達到如斯可怕的地步!

    這與他臉上冰冷的,繁瑣的咒文如同霜花一般氤氳的面具,形成了令人過目難忘的反差。

    但更具強烈反差的是,忽然之間,他頭頂的黃綠色濃厚瘴氣從中無聲的分開,一條婀娜的身影御風而至,擁抱著月光翩然而落。

    似是也不願意世人看清她的面目,她不獨全身穿著流雲般的淡紫色宮裝,連臉上都蒙著一層薄薄的輕紗。但是只是她身上獨有的那種氣息,便已經讓人覺得那輕紗的背後,必定有顛倒眾生的體態和容顏。

    清淡而冷,散發著聖潔的氣息,她似乎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月宮仙子。

    一熱一冷,兩個完全不同的神秘人,就在這山谷中悄然而立。

    帶著銀色面具的男子將視線從遠處的山巒間收回,伸手摸了摸他身邊那頭異獸的腦袋,忽然笑了笑,“他的《空生滅海琉璃訣》威力果真是可以屠神滅仙。”

    “三十年前,原天衣就已達到天人合一,無塵無垢的境界,他的修為自然是超凡入勝。”如同月宮仙子般散發著聖潔氣息的神秘女子的口氣中帶著一絲的仰慕,“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我們與原天衣為敵。”

    “即使是他不讓我們來,我也會來的。”帶著銀色面具的男子眯了眯眼楮。

    和他形成截然發差的女子眼中閃過詫異的神色,“為什麼?”

    “因為我想要知道,我們兩個,到底是誰更強!”

    “你太狂妄了!”神秘女子冷道︰“你別忘記三十年前黍離的元神俱滅。”

    “這我知道。”帶著銀色面具的狂傲男子狂笑出聲,“你別忘記,他的空生滅海琉璃訣也有弱點,更何況,他還有一個更加致命的弱點。”狂笑聲中,他身旁的異獸,也一聲低吼,露出了爪牙。

    “什麼弱點?”

    “他比我更加狂傲,羅浮出現了一個修煉十二堵天神煞法,已經快修出魔煞元神的人,他卻問都沒有問,就直接殺了。所以,羅浮必將從世間除名!”

    ***

    渾身籠罩在獸皮之中,匍匐跪伏在地的大祭司發現他們的“神”朝著自己和自己的族人走了過來。

    這世間,到底有沒有神明的存在?

    而對于羅浮這些土著苗夷來說,保佑庇護他們的原天衣,即是他們的神。

    只是讓滿心虔誠的苗夷老人驚奇的是,以往有什麼禍事降臨,原天衣出現除去禍事之後,都會悄然遠去,但是現在原天衣卻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嘎扎阿布,有件事我要你幫忙。”

    陰暗而散發著刺鼻氣息的吊腳樓中,滿懷尊崇的苗夷老者從看上去年歲比他還要久遠的木箱中抽出一頁疊成四方的泛黃皮革。細致的抹去上面的微塵,小心翼翼的展開。

    相傳有些古老的苗夷部落中,有種可以用巫藥使人脫胎換骨,改換經脈的巫術。這巫術相傳是苗黎始祖蚩尤所傳,經過這種巫術改造的戰士,都是勇猛無比,身逾金剛,這上古蚩尤的傳說,未必是真,但是就如可以逆轉天力,在懷胎三月都可改變嬰兒性別的苗黎秘藥換花草一樣,這種巫術,卻是的確存在。

    苗夷老者沒有問原天衣為什麼知道他們部落祭司一代代流傳著這樣的巫術。在他心目中,原天衣幾乎是無所不曉的神明般的存在。這是對神明的狂熱崇拜,但也是因為這種簡單原始的堅信和崇拜,才使得這種寥寥不過百人的蠻夷部落,可以在如此環境惡劣的地方生存千年。這個在族內受人尊敬,枯瘦如柴,看上去隨時都會油盡燈枯而倒下但卻堅強活著的老人也沒有問原天衣為什麼要用這樣的巫術,他只是用族里特有的土語說道︰“其余的藥材十天之內應該都可備齊,但是這海王血玉和商羊角….。”

    “海王血玉和商羊角我十天之後會帶來,你只需備齊其它藥材。”原天衣點了點頭。

    “只是….。”苗夷老者點了點頭,又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

    “只是現在除了商羊角縹緲難求之外,這脫胎換骨,改造經脈…極大的痛苦也是非常人所能忍受,我族也已有千年沒有動用過這一篇逆天秘術了。”

    “修道所行,無一不是以微小人力以求超脫生老病死的逆天之事,這肉體痛苦,又算什麼。”原天衣眼角浮現了一絲一晃而過的溫暖與自傲,“何況我羅浮弟子,又怎麼會是普通常人。”

    苗夷老者先是釋然,然後又是為之欣喜,能讓他都露出一絲贊賞自傲的傳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嘎扎阿布”,走出門口之時,原天衣突然又轉過身來,看著這個枯瘦如柴的老人,默然道︰“做完了這件事,你先帶全族人暫離羅浮吧。”

    “暫離羅浮?”跪伏于地,拜送原天衣離開的老人霍然一驚。

    原天衣點了點頭,“不需要太久,兩個月之後,你們便可回來了。”

    為原天衣的話所震驚的老人忍不住抬頭,但是首先引入眼簾的卻是他拋在地上還未收起的那幾片龜甲。

    老人的心中再次狂震!

    卦象上的血光,竟然是還未消散。

    難道這血光凶相,竟然是和原天衣有關?

    等到老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之時,那道一塵不染的白色身影,卻早已在他的門口消失。

    從在清冷的夜風中搖曳的木門往外看去,唯有一輪皎潔的明月。

    ***

    “嘩啦啦”,一場豪雨突然落下。

    羅浮本身地處濕熱之地,又是群山連綿,這種原本天晴之下的豪雨,竟然是來得毫無征兆。

    洛北盤腿跌坐在一株樹下的岩石上,雙手交叉置于小腹前,天色一陰,雨絲還未落下,他的雙手忽然動了動,一手指地,一手翻掌向天,手指變幻,連換了幾個變化細微的結印,忽的長出了一口氣。

    一口氣呼出,洛北就睜開了眼楮,從狀如青牛般的山石上站了起來。

    和別的功法不同,《摩訶迦羅密法》是吸收太陽真火靈氣,現在天色由晴轉雨,洛北就不得不停止了修煉。

    穩穩站立之後,洛北現在給人的就是一種健康,有力的感覺。而洛北自己,也感到渾身舒暢,尤其是自己的後腦到雙手之間都有隱隱的熱線流動,如同溪水川流不息。深吸了一口氣,洛北集中精神一拳向前空擊。“波”的一聲,前方的空氣居然輕輕的一聲爆響,透明的空氣好像起了魚紋一般的波動,而他的拳頭之上,也是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洛北從石頭上跳下,又是凝神朝著石頭上一拳擊出,“噗”,細小的石塊挲挲而落,堅硬的山石上被他砸出了一個深坑,而洛北卻只是覺得自己的手臂一震,除了拳面上些許白印之外,連皮膚都沒有磨破一絲。

    “想不到我現在也有這樣的力量了。”這時大雨已經傾盆而下,但洛北卻是滿心歡喜,也不避雨,幾乎是一路連蹦帶跳,跑到了那座高聳入雲的無名山峰之下。

    當天那條難逾登天的鐵索,對于洛北已經是沒有多少的難度,沒做任何的休息,洛北就飛快的爬到了半山腰遇到那個雙頭山蠑的山洞。

    “第一第二卷的結印我已經都會了,就是不知道今天下來,到底到了什麼樣的地步了。”洛北心中想著,不自覺的卷起舌頭,頂住上顎,靜心內視。這時洛北更是覺得這修道法訣的神奇,靜心內視之下,似乎是透過旁人在看自己的體內識海,經絡一樣。洛北只見一顆金色的小球靜靜的懸于自己的識海之中,那顆金色的小球已經不是像第一天那種紅色略金,而似乎已經是粘稠的金液一般,而金液般的小球透出的絲絲金華,就順著自己的經絡,一直貫通到自己的雙手。

    “已經是金液凝丹了!”

    洛北更是欣喜的幾乎叫出了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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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人心之毒,甚于妖魔


這《摩訶迦羅密法》一共三十四卷,每一卷都有一套結印訣法。除了第一卷結印訣法是引氣入體的築基基礎之外,其後每套功法都有各自的功用。而《摩訶迦羅密法》講究依次漸進,每一卷都要到了經文上所述境界之後,才可修煉下一卷結印。

    現在洛北達到的,就已經是第一卷所述的“金液凝丹,手具伏虎之力”。

    連最基本的修道知識都沒接觸過卻直接修煉《摩訶迦羅密法》這種高深典籍的洛北不知道這就是打通了泥丸宮到雙手之間的經絡,已經可以將凝聚的太陽真火聚到雙手,他也不知道這摩訶迦羅密法修的是命性元神,這金液凝丹就相當于已經種了一顆胚胎,到大成之時這顆胚胎就會長成彌陀金身,到時候元神融聚其上,那就是真正的身外化身。

    洛北只知道,自己終于可以開始修煉第二卷了。

    “不知道師父會不會覺得我修煉的慢,到現在才開始修煉第二卷,對我失望。”

    看著山洞外的雨絲,洛北不由得又想到要是能夠修行到第十三卷之後,就能御空和經中所畫佛陀一般,穿上雲層,懸于高空之中吸取太陽真火修煉,不必再受天氣陰晴限制,但是一想自己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修到十三卷,洛北就又是更加懊惱。但他不知道的是,雖然他本身資質平平,不像有些人的經絡天生吸取太陽真火靈氣的速度快,但和很多功法一樣,《摩訶迦羅密法》限制進境的並不是吸取天地靈氣的熔煉速度,而是堅定本心的命性修為。純粹的力量,只是一柄雙刃劍,若不能完全掌控,第一個有可能傷的便是自己。所不同的是,有些功法是到了用的時候才會體現出來,而摩訶迦羅密法是在修煉的時候,便會給予顏色。更何況修煉最講機緣,那雙頭山蠑給他的湛西克扎草現在就已經被他完全煉化,而光是這一株草蘊含的靈氣就足以抵上一般人的千日苦功。

    所以洛北的進境,也足以讓驕傲如原天衣,眼角也出現一絲自傲。

    但是現在….或許卻又不夠。

    還在懊惱的想著自己要多少天之後才能見到師傅的洛北,卻突然看到原天衣無所憑依的站立于虛空之中,朝著自己走來。

    ***

    一丈多高的石砌圍牆將方圓上百丈的山嶺全部圈在其中。牆面全部刷成白色,上面卻是黑色的琉璃瓦,連綿而去,就像一條蜿蜒曲折的巨龍。正對著山門的大道全部用青石鋪就,上刻用于排水的凹槽,而整個山門比洛北以前在蜀中之時見過的最大的牌坊還要大上四五倍。更不用說整個山門不知道用什麼顏料塗抹,看上去說不出的厚重,雄偉。

    早已見識過羅浮群山的荒蕪和高聳的洛北對這種高不過百丈的山嶺根本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但是這圈起整座山嶺的手筆和一眼望去所見建築的恢弘,卻還是讓站于青石大道上眺望山門的洛北忍不住問︰“這是什麼地方?”

    雖然原天衣絕大多數都是神態清冷,就如神廟中的神像一般,無論眾生疾苦都是一副冷眼旁觀的神色,但無論如何,原天衣和老召南還有那荒蕪人煙的羅浮卻就是給了洛北一種“家”的感覺。現在洛北和原天衣之間距離只是他那讓洛北需要仰視的高度,那是自然的俯瞰眾生的神態。最關鍵的一點在于,從洛北登上山峰的那一天開始,原天衣似乎從未拒絕回答洛北的任何問題。

    看著洛北用驚羨的眼神看著面前的景物,似乎時刻和這個世界劃出一條清晰界限的原天衣回答洛北,“這是藥王宗的所在。”

    “藥王宗?”洛北眺望著山嶺頂端,八角十二重的恢弘建築,抽了抽鼻子,空氣中的確到處蕩漾著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還有…洛北不自覺的轉過看著原天衣,“師傅,我怎麼覺得這地方的靈氣…和我們羅浮的好像不太一樣。”

    “是麼?”沒有想到洛北能感覺得到這點的原天衣卻不直接回答,反而反問道︰“你覺得如何不同?”

    洛北如同臨考一般,好一會才小心翼翼的回答︰“我們羅浮那的天地靈氣好像比這濃郁的多,這里的似乎比較淡,但是卻又比較清爽…。”

    說到這里洛北不自覺的又頓住,因為在他嘴里下一個詞就是污穢,但用不好的詞語來形容羅浮,他直覺卻又覺得很不妥。但是讓他驚訝的是,原天衣卻點了點頭,“不錯,天地五行蘊育靈氣,也和人體經絡氣血一樣,有多有寡,羅浮靈脈靈氣充裕,比這藥王宗要強得多,但羅浮地處濕熱,自古也多蘊育污穢之氣。夾雜其間,論靈氣之純淨,便是連這小小藥王山都不如。”

    “那我們修煉,不是沒有在那種靈氣又充裕,又純淨的地方快了?”

    “當然,世間絕大多數功法,都是化天地靈氣為己用,只有某些特別的功法,才會摒棄天地靈氣而專煉污穢之氣。一般功法,要麼就是煉化,要麼就是在行功之間自然排出,像你修煉的摩訶迦羅密法,不同的污穢之氣更是會引發不同的幻像真境,修煉自然困難得多。”

    “那我們羅浮宗為什麼要在羅浮修煉了?不到其它的地方?”洛北不解的問道。

    原天衣的語氣突然變得冷然,“世間名山大川抑或其它靈氣充裕之地,早已被所謂名門大派盡皆佔據,哪會讓給別人。”頓了頓之後,原天衣又淡淡的接著說道,“更何況他人覺得不好,我羅浮卻從來未覺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處世未深的洛北細細的咀嚼的這些話,聽得似懂非懂。

    “是師傅講得東西太過深奧,還是我對擁有超乎普通人力量的修道者的世界知道的太少?”

    曾經見到天空中的劍光就以為是神仙的洛北腦海中飛快的閃過這樣的念頭,然後他繼續好奇的打量著藥王宗的山頭,問︰“那這藥王宗的醫術是不是天下第一?”

    “你要記住,真正的強者不需要任何華而不實的外表來體現他的不凡,一道只需花費三天就能布下的普通陣法也比這種圍牆要實用的多。”原天衣報以不屑的冷笑,“我只知道十萬大山中的夜摩族和敕勒的幾個老家伙才是這方面頂尖的存在,至于藥王宗,在這方面一半的實力都只能歸結于商羊角,也就是今天我帶你要來拿的東西。”

    “商羊角,那又是什麼?為什麼要千里迢迢的從羅浮趕到這里來拿這商羊角?”

    不等洛北問出這樣的問題,一列氣勢不凡的人馬緩緩的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四匹沒有一絲雜色的白色高頭大馬鐵蹄帶來的轟鳴感第一時間給洛北帶來高高在上的倨傲感覺,而四匹駿馬牽引著以金銀嵌條裝飾著的馬車和跟隨兩旁的兵士恰如其分的顯現了來人的身份。

    若非當世將相,也必為一方王侯。

    光是一眼所見馬車上的那些金銀裝飾,就已抵得上百戶村莊不下十年的賦稅,而兩旁全身銀色鎖甲的兵士行動之間身姿挺直如同梭槍,步伐驚人一致,光是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果決和殺伐之氣,就不是尋常世家所能擁有。

    這列隊伍在距離洛北和原天衣兩丈之遙的地方停住,一個比洛北還略小一些的白面少年掀起了馬車上的簾子。

    寬闊的青石山道足以讓三輛馬車並排通過,但是在南閩的地界內,長留王府從來沒有繞路的習慣,哪怕只是偏過半個車輪。

    穿著精美雲絲華服的白面少年看著站在道中的原天衣和洛北,那張略顯稚嫩的臉上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陰冷和狠辣,在他看來像原天衣和洛北這種穿著麻布粗衣的人看到他們的車隊,別說是站在路前,就是走在他們的前面也應該接受懲罰。

    “賤民也要上山求藥?還不閃開退後!”

    在心里冷笑了一聲,看了一眼洛北和原天衣,看到兩個人都沒動靜,這個與生俱來擁有囂張跋扈的權力的少年縴細雪白的手指微微弓起,一道耀眼的火線直接沖向了洛北和原天衣。

    “你要記住,人心之毒,甚于妖魔。”

    洛北沒有料到這少年居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就直接發出了一道熾烈的火線,這條火線雖然和他以前所見箜桐、彌羅等人斗法所發的法術相去甚遠,但想必沒有任何普通人能夠抵擋這樣凝練的火焰。這一瞬間他識海內的那顆金液小球好像突然放出了華光,但是不等他有任何下意識的動作,他就聽到原天衣在他身邊如此說道,沒有見到原天衣有任何的動作,那條火線就在幾尺前方消弭于無形。

    “人心之毒,甚于妖魔。”洛北在心頭咀嚼這一句話,馬車上的錦衣少年卻已變了臉色。

    準備再次出手的錦衣少年卻被車廂里的一名身穿青衣道袍、狹長馬臉的道士拉住,作為長留王二公子的私人老師,長留王府內首屈一指的供奉,這種小小的道術他也可以瞬間使之消弭無形,但是讓他驚訝的是,他沒有感覺到對方是用什麼法術來抵擋的。很是疑惑的他從掀開的簾子中看到站立在路上的只是一個年輕人和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尤其看到這兩個人都是一身粗陋布衣,全身上下沒有一件蘊含法力波動的法寶跡象之時,這名王府供奉就有些微微的惱怒了。

    “最多不過就是山野散修,落魄的門派,也敢在我面前斗法!”

    隱匿在華貴馬車中的道士翻手拿出了一個青色的木碗,除了一圈圈的木紋之外別無任何的特色,但左手在碗內一摸,木碗邊蕩出蒙蒙的青光,將整個車隊全部籠罩在內。與此同時,右手解開了掛于腰間的一個黃布絲囊。隨著手上法訣的變化,絲囊中驀的射出十幾點黃色幽光,嗡嗡作響,洛北的瞳孔迅速收縮,看得清楚,那些點黃色幽光,都是小指粗細的帶翅蜈蚣,薄如蟬翼的翅膀散發著金色的光澤,背上一條黑線從頭到尾,通體如同鐵鑄。

    攻守兼備,先祭出法寶將自己護住,然後再發動攻擊,施法如同教科書一般很有章法的道士想必也是出身大派的高手,這些精心祭煉的蜈蚣威力也不亞于一支飛劍,靈活的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洛北,你再記住,天道運行的法則,即是弱肉強食。”但是原天衣卻只是淡淡的對洛北說了這麼一句,在那道士放出金色鐵線蜈蚣的瞬間,他雙手連變了數十個玄奧結印。剎那間,原本萬里無雲的天空電閃雷鳴,烏雲陣陣,六道巨大的火柱從地下沖出,直沖上百丈的高空,整個黑色的天空被耀得透出血紅。和直徑逾丈的熾烈火柱相比,顯得微小如蚊蚋的金色鐵線蜈蚣瞬間在火柱中化為細微的火星。

    無窮無盡的威壓如同爆炸般散發開來。

    這是什麼!

    整個北留王府的車隊面對著那六道毀天滅地般的巨大火柱全部驚駭欲絕。

    簡直就是六條直沖雲霄的巨大火龍。

    這種天威般的景象給予隱匿在馬車中的道士元神的打擊超過了他法寶的被毀,在巨大的威壓下,口角沁出血絲的他只是蜷縮在馬車中索索發抖,下意識的雙手緊緊扣住那個木碗,拼命的發出一道道蒙蒙的青光。

    所有附近百里的人都在仰望這六條毫無癥狀的沖天火柱,盤旋的黑雲,鮮血般的紅光,詭異而妖艷。

    原天衣的黑發無風自動,整個人慢慢的漂浮在半空之中。

    洛北抬著頭,視線之中,原天衣的雙手張開,狂風和火焰在他的身體周圍飛速盤旋,血紅的光芒照耀著一襲白衣的他,宛如魔神。

    六道巨大的火柱,如蓮花般猛然綻放,如同傳說中天地初開時的業火紅蓮。

    只是一道花瓣上微微卷曲的火舌掠過,長留王府馬車內道士苦苦發出的青光冰雪消融般化為無形。

    異常華貴的馬車,青衣道士瞬息之間在火焰中消失,而那陰冷狠辣的王府公子衣服全部著火,發出淒厲的叫聲,在地上滿地打滾。

    但是整個人仰馬翻的王府車隊卻都沒有任何人敢上去幫他撲火,因為其余的人距離青衣道士和錦衣少年都只有幾步之遙,但是那似乎可以焚盡一切的火焰卻一絲都沒有傷到他們。

    “六道浮屠業火紅蓮!”

    “這個人到底是誰?!”

    遠處山嶺之中,藥王宗的八角十二重樓閣之上,一個身穿紫色華服的老人驚駭的看著漫天的黑雲下橫空盛開的巨大火蓮,滿心震撼,連自己手里一直把玩的三顆羊脂玉球掉落在地都渾然未覺。

    “六道浮屠業火紅蓮”

    一個原屬于扎什倫布寺的,千年以來只是出現了幾次的法術用來對付一個連原天衣的實力等級都看不清的三流中的三流修道者是真正的殺雞用牛刀,但是在人仰馬翻的北留王府車隊面前,這卻是對絕對的力量和原天衣剛剛所說的話的最好詮釋。

    第一次見到如此毀天滅地般威力的壯觀術法的洛北,同樣內心巨震,但是隨手之間釋放出如此驚世駭俗法術的原天衣,在俯瞰他的時候卻是在心里微微的嘆息,“洛北,你是要選擇永遠像今天這樣仰視,還是有一天讓所有的人,都仰視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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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商羊角、天都明河


商羊角。

    商羊,一種生來就可以掌控風雨的單足神鳥,成年時便可擁有很多修道者都羨慕的力量。根據世間有關的典籍記載,商羊那一條單足可治百病,醫死人活白骨。商羊角,就是它那一條單足。但是和世間很多曾經在修道界留過璀璨印記的古老門派一樣,商羊也已經泯滅已久,所以即便是像老召南這樣面對洛北問,老召南你一定有一百多歲了的問題還能微笑不語的老人,也只是在有些典籍上,見過這種神獸的些微記錄。

    看著一尺多高,通體翠綠,的確如同碧玉小牛角一般的商羊角,老召南忍不住問坐于他對面的原天衣,“這就是傳說中,可治百病,醫死人活白骨的商羊角?”

    “可治百病和漫天的神佛一般,皆是虛妄。”原天衣搖了搖頭,“不過只要隨便一絲粉末,便可解百毒,造血生肌。連百毒宗的蠱毒都可以解。”

    老召南看著閃著翠綠熒光的商羊角微微的嘆了口氣,看著這支商羊角,他想象不出那生來就可以掌控風雨的商羊是如何在天空中飛翔,又如何憑借這樣的一只腳在地上站立。

    原天衣看著凝視著商羊角微微嘆息的老召南,洞悉一切的目光卻似乎看出了老召南心中所想,“或許商羊這樣天生超脫凡塵的神獸,不為人世見容,本就不會在地上落足。”

    “是否和商羊一樣,任何超凡脫俗的東西都不為人世見容?”老召南原本渾濁的眼楮中閃現出了不一樣的亮光,這一瞬間他拋卻了一直的謙恭,問出了想問已久的問題,“主人,你通曉那麼多厲害訣法,為什麼偏偏選了一部《摩訶迦羅密法》給洛北?”

    老召南看著原天衣,卻發現原天衣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往日沒有的東西,但那也是一瞬間的事,瞬間原天衣的眼神就恢復那平日的那種淡然和清澈,他安靜的回答老召南,“因為只有修煉摩訶迦羅密法,才和修煉妄念天長生經的諸魔來襲,有些相似。”

    “妄念天長生經!”老召南霍然一震,眼中光芒暴漲,整個木屋之中就如同亮起了一道閃電,“主人,…。”

    “因果機緣,過去未來,任憑修為多高,也如同管中窺豹,誰都看不清楚。”原天衣淡淡的說道,“當初帶他到山下之時,誰又會想到他能這麼快爬上來,又能這麼快修到金液凝丹的地步。老召南,你說的不錯,他雖然資質平平,但或許真的有些特別。”

    “更何況”看著面前的商羊角,原天衣的語氣陡然變得森冷傲然,“我羅浮宗在世人眼中即是背經離道,先天資質不足,何足道哉!”

    “老召南”,原天衣的語氣突然又緩和了些,“你還記得我當天問洛北,他求的是什麼麼?”

    老召南點了點頭。

    “他雖未回答,但我看得出他眼楮的答案,便是掌握自己的命運!”

    洛北當時心中的答案,竟不是其它,而是可以不為人左右,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大劫將至,未必能過,但他若選擇妄念天長生經,或許有一天,便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妄念天長生經,這是什麼訣法?聽原天衣的語氣,難道要比他令天下仰視的空生滅海琉璃訣還要來得玄奧,來得強大?

    抑或說,即便是原天衣,也無法掌握完全自己的命運?

    原天衣朝著老召南伸出了手,手伸出之時,他的手中已經有了一柄兩尺來長,比商羊角看上去還要翠綠的短尺。

    忽的一聲,老召南身前的火盆中,火苗突然轟的一下全部往前竄了一竄,似是被那華光流轉的短尺吸引,又似在像在這短尺…叩拜!

    似乎就如這沒有生命的火苗,也感覺這斷尺中蘊含的離火之氣,是火中的王者!

    “天都明河劍!”老召南一聲驚呼。

    這外觀明明是一柄無鋒的短尺,老召南卻說它是一柄劍?

    但原天衣卻點了點頭,“不錯,這就是當年青城李浮屠在月牙島火山口采地心離火之氣煉制出來的飛劍,天都明河。”

    看著在原天衣的手中,華光兀自伸縮不定的“天都明河劍”,老召南的臉上有了種說不清的神色,“它怎麼會在你的手里?”

    “這就是我在羅浮一名修煉十二都天神煞法的人身上得到的。”原天衣淡然道︰“你說羅浮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名修煉十二都天神煞法的人?手中又怎麼會有如此威力的法寶。”

    老召南的眼光迅速的黯淡下來,默然不語,但他的背卻似乎比先前還要佝僂了幾分。“你也有幾十年未出羅浮,也應該出去看看了。”原天衣卻將那在他手中都似乎有些不屈的在吞吐光華的天都明河劍放在了老召南的手中,“你也正好缺少一柄合適的飛劍,我倒是要謝他們送了這天都明河。”

    剎那間,天都明河在老召南的手中竟然發出耀眼的光華。是因為老召南的修為亦是深藏不露,還是因為這天都明河,也在憤怨自己失卻主人,顛簸流離的命運!

    唯有天都明河這種級別的法寶,才會如斯的傲氣和靈魂!

    但是天都明河的光華突然一陣收縮,因為原天衣的手中,又多了一柄近乎透明的長劍。

    這柄劍淡而緋紅,像是一片薄薄的冰晶,沒有任何凌厲的鋒芒。

    但是這柄劍面前,就連桀驁不馴的天都明河,都似乎不可遏制的敬畏!

    而原天衣的臉上,卻是一絲看破了什麼似的微笑,“這柄劍…就名滄月吧,若是這次我大劫能過,那便算了,如果我大劫不過,有朝一日,等洛北回到羅浮之時,你便幫我轉交給他。”

    “主人..。”老召南下意識的躬身,但是卻止不住的渾身顫抖。

    “老召南,你跟了我這麼久,難道對區區生死,還看不破?”原天衣淡然的看著老召南,令人一見過後便難忘的臉上,卻又浮現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自己將洛北帶到羅浮,到底是自己幫了他,抑或是他幫了羅浮?或者這早已注定。原天衣清澈的目光掠過整個羅浮,頓了頓之後他又對老召南說道,“更何況,無論是誰,想要犯我羅浮,必會付出想象不到的代價!”

    ***

    “世間修煉訣法,可分為三種。最多的就是金丹道法,以自身為爐鼎,吸天氣靈氣,孕出金丹,金丹大成之後,可孕化元嬰,元嬰大成,便也可驅使法寶。肉身死,元嬰不死亦可奪舍重生,而元嬰滅,肉身不死,亦可重新修煉元嬰,這修煉金丹大道者,基本上修出元嬰,便已接近傳說中的長生不滅。與人對敵,雲嬰輕靈,逃逸又快,也像多了一條命一般。”

    “還有一種則是重修元神命性,不修肉身,視肉身為皮囊,將元神與天地靈氣融合,化為實物,修到最後即元神顯化,脫離肉身,元神凝練,不死不滅,修到巔峰之時,那元神自身強度與術法威力不是一般肉身所能比擬,傳說中擁有大威力的百丈佛陀,大多就是修到此境界的大聖賢者。佛門之內修此法者甚多,我給你的摩訶迦羅密法,也屬此列。”

    夜幕降臨,夜色毫無間隙的彌漫整個羅浮,無數的山巒間彌漫起淡淡的霧氣,木屋的一間窗戶前,不知道原天衣為什麼突然會和自己說這麼多的洛北很是認真的問︰“師傅,那你修煉的是屬于哪一種呢?”

    “我羅浮的術法,既是第三種,采天地元氣煉體,錘煉肉身,肉身、元神、道元靈氣,皆成一體,修到巔峰便是肉身成聖,身體發膚,隨手法術,不輸厲害法寶。”原天衣看著洛北,端起了面前桌子上的一碗清水,“人和法寶都像這碗,能裝的水都是有限的,所以其余一些只知引天地之威對敵而不修本身的訣法,皆不入流。”

    “我知道了,師傅。”洛北想了想,點頭,“我們修煉的訣法,就是要把這碗變得大點對麼?”

    洛北這比喻雖然粗俗,但卻形象,原天衣笑了笑,眺望夜色中的星空,“再大的碗也是碗,最後的境界,應該是無。”

    “無?”

    “天人合一,不分彼此,天氣靈氣隨心所用。”原天衣看著洛北,“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不讓你修煉我的空生滅海琉璃訣,卻讓那你修煉摩訶迦羅密法?”

    洛北愣了一下,揚起了一個單純的笑容,“沒有。因為師父你說過,修煉羅浮功法九死一生,我既已做此選擇,就是將我自己的生死一切,都交在了你的手中,所以不能對你要我做的一切有絲毫違逆,甚至在心里懷疑都不可。”

    “看來你當初選擇做我羅浮弟子時,答應的話還記得。”原天衣看著洛北,“那我現在便要廢掉你所有修為,而且從今天開始,你要將你所記得的摩訶迦羅密法的訣法,全部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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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禁忌死淵,脫胎換骨


一條如同白色巨龍般掛在空中的雄偉瀑布直落而下,如同失去韁繩的萬馬奔騰。

    在這種自然天威前,人很容易會感概自我的微不足道,但越是如此,有些人就越是想超過冥冥天威的掌控。

    掌控自己的生死…命運!

    洛北就遠遠的看著這條瀑布,他可以看見瀑布下那泛起驚天水花的深潭,宛如隨時都能將人吞沒的血盆大口,但他站的地方,卻比那瀑布頂端還要險惡!

    因為他就站在距離這道瀑布不遠的一處懸崖邊上,他的面前,便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對于人來說,最令人心生恐懼的東西,並不是看得見的,而是無法看得到,無法觸摸不到的東西。

    現在洛北面前的這片深淵就是如此!

    漆黑的夜色,使得洛北根本不知道這道懸崖到底高達幾許,荒蕪群山深處這個為黑暗籠罩的深淵,就像是一頭蟄伏的怪獸,而更讓人心凜的是,面前的深淵之中,還彌漫著濃厚的黃綠色的粘稠霧氣。

    那便是羅浮特有的有毒瘴氣!

    所以洛北不僅不知道這面前的深淵到底有多深,更是連這底下,到底有什麼都不知道。

    山風吹得洛北單薄的衣服獵獵作響,洛北的整個身體也不可遏制的發抖。

    因為不可遏制的恐懼,還因為洛北現在的修為,已經被原天衣全部廢去!

    洛北經歷生死考驗,修成的“金液凝丹”已經蕩然無存,就連那一株“湛西克扎草”的藥力,也被消弭無形。現在的洛北,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少年。光是這羅浮的山風,便已讓他有些抵擋不住。

    但原天衣卻視若無物,站在懸崖最邊緣的他輕聲的問洛北,“洛北,你知道為什麼修道之人萬千,但為什麼卻沒有多少人能夠達到我這樣的高度。”

    這句話若是由別人來說,肯定會被理解成為自吹自擂,但自吹自擂這四個字卻和原天衣根本不會產生任何的瓜葛,渾身不自覺的瑟瑟發抖的洛北回答道︰“是因為修煉功法,機緣?”

    “不。”原天衣在凜冽的夜風中搖了搖頭,“因為有些人始終都不敢挑戰生死的界限。修道之途,本來就是逆天行事,掌控自己的生死,不敢一次次的挑戰生死的界限,又如何能夠真正悟道,能夠掌握真正強大的力量!那些覬覦我羅浮法寶、功法的人,又怎會明白我羅浮是如何站立于他們之上!”

    原天衣緩緩的將手中的細頸長瓶遞給了洛北,“喝下這瓶藥液,你就從這里跳下去吧。”

    洛北迎著原天衣的目光看了過去,點了點頭之後,沒有絲毫的猶豫,仰頭喝下紅綠色,散發著強烈異味,濃如膠汁的藥水,朝著未知的深淵,縱身躍下!

    這一刻,洛北的眼中,有自然的恐懼,但是更多的卻是堅韌決斷,沒有一絲的懷疑。

    唯有這樣的人,才有資格成為真正的羅浮傳人!

    “老召南,或許他真的會超越我也不一定。”看著洛北墜入那濃厚的瘴氣之中,原天衣的眼神之中,又閃過了引以為傲的神色。再次俯瞰夜色籠罩的荒蕪羅浮之時,原天衣卻又在心中微微的嘆了口氣,因為他知道,這樣一來,洛北就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常人想象不到的苦,可以說是真正的九死一生了。

    洛北在高空中飛快的往下墜落,強烈的失重感讓他的魂魄都似乎要從頭頂脫出,渾身全是自然而然的心虛感。但還未落地,只是和那色彩斑斕的瘴氣相觸,洛北的身體內外,就已經有了強烈的灼傷痛感。

    越往下,瘴氣竟然是越加濃厚!

    那是亙古不化的死氣!

    這里就是禁忌死淵,這是羅浮最為污穢,但卻是羅浮靈氣最為充裕的靈脈所在。

    天氣靈氣,滋養萬物,濃厚的靈氣加上渺無人跡,使得這片深淵四周山崖、峭壁之上,遍生靈藥。千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令采藥人會見之瘋狂的藥草,在這里寂寞的生長,枯敗,腐爛。若換在其它地方,必定成為傳說中的那種靈藥遍地的仙境。但羅浮本身地處濕熱,再加上深淵內四面密不透風,卻使得腐爛死氣郁結期間,不得宣洩。那些藥草,有些如湛西克扎草一般諸多神奇妙用,有些卻是毒性猛烈,處之血肉即潰,光是腐爛散發出來的毒氣,便已經使得這里人煙滅絕,飛鳥難度,成了真正的死地!

    濃厚的天地靈氣和污穢的死氣,這兩種截然對立面的東西,卻纏結在一起,難分彼此,形成了特立獨行的羅浮,最獨特的所在。

    而整個淵底,是這些千百年來腐爛的藥草,積成的泥沼深潭!這由各種藥草、周遭樹木,或者枉死其中的生靈腐爛形成的泥沼深潭,可以說是蘊含無數靈藥藥力的藥壇,但過猶不及,就算是人參朱果,藥力到了一定的程度,如果沒有能力將之化開,對于人體來說,也便是劇毒,更何況,這其中,本身就有無數堪比世間頂級制毒大師的毒草毒花的藥力。

    所以說這底下形如熱粥,不停的咕嚕咕嚕冒著青紅色氣泡,散發著濃厚瘴氣的黑色粘稠泥沼深潭,可以說是劇毒無比!

    即使是性格極其堅韌的洛北,從上掉落,只是和這泥潭中的黑色淤泥一觸,也忍不住發出震天慘叫。

    先和粘稠污泥相觸的雙腿,幾乎立時潰爛,現出森森白骨。洛北的整個人,隨即重重全部沒入這熱粥般的泥潭之中。散發著濃厚惡臭和污穢之氣的黑色泥液,也瞬間湧入了洛北的口鼻之中。

    一瞬間,洛北全身的肌膚、血肉,乃至身體內,都開始腐爛潰敗,但與此同時,洛北喝入身體的那紅綠色的藥液,藥力也散發開來!

    商羊角,上古神獸的單足,只要一絲粉末就可以解百毒,造血生肌。

    海王血玉,海中血蛟龍的背脊龍髓,只要一絲即可延年益壽,使肉體擁有極其恐怖的修復能力。

    現在這整整一支商羊角和完整的一條海王血玉,已經全部被融入了那一小瓶藥液之中。

    除此之外,那一瓶藥液之中,還有無數世人不知,千年傳承,擁有極大效力的苗疆秘藥。

    這禁忌死淵中的劇毒藥力和死氣,使得洛北的身體骨骼開始腐爛潰敗之時,這千古相傳的逆天秘藥,卻開始瘋狂的驅除侵入洛北體內的劇毒、污穢死氣,去除無益的藥力,化有益的藥力為己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塑洛北的身體骨骼,血脈肌膚!

    這是一副極其淒慘的景象,即便是在想象的煉獄之中,也無法見到。

    以驚人的速度腐爛潰敗的肌膚之中,卻又有肌肉經脈如同肉芽一般的生長,而往往才剛剛生長完成的肌肉經脈,便又被藥力所侵襲,隨即又是化膿潰爛。

    就如同一個人,在滔天的苦海之中,苦苦掙扎!

    這是真正煉獄般的痛苦!

    為什麼,他要選擇承受這樣的痛苦?而且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今後可能要承受更多這樣的痛苦。

    誰也不知道這個內心極其堅韌的少年心中,想的是什麼。

    或者,就只是為了不像野狗一樣活著,不需要乞求別人的憐憫,掌握自己的命運?!

    沒有人知道答案。

    在一聲瞬間又被濃厚惡臭的粘稠黑泥淹沒的慘叫聲之後,堅持不住的洛北終于昏死過去。

    但是在濃濃的瘴氣和真正死寂的泥潭的包裹之中,兩道藥力還在不停的….糾纏!

    因為世間沒有幾個人能夠像原天衣一樣找得到商羊角和海王血玉這樣的材料,所以這上古苗族的巫術秘藥,也已經千年沒有出世。而在苗夷土語獨特的文字記載之中,這一副秘藥,只是一個引子。制完這副秘藥之後,還需用藥草藥汁泡制。所能找到蘊含極大藥力的藥草越多,藥汁藥力越足,這人的身體經絡,改造的也會越發的逆天!

    就算是窮極人力,原天衣這種修為的人親自出手,能夠找到的靈藥藥力,也決計比不上這羅浮禁忌死淵,這泥潭之中,千萬年藥力的累積!

    “就算資質平平,時間不多那又如何!”站在懸崖邊,靜靜的看著濃厚瘴氣籠罩的深淵的原天衣,眼中也閃過了少有的熱烈的光芒。

    世間普通的門派,一般的傳人弟子,都是挑選骨骼經絡適合修道的弟子,先教以各種錘煉肉體的道術訣法,光是這一步強健經絡煉體的築基,便要花去十數年的時光。但是原天衣卻直接用秘術改造洛北的經脈,強行以凶猛外力,幫洛北築基!

    窮極造化之力逆天而行!再加上原天衣也只是從羅浮祖師的記載中知道苗夷的這份秘藥實際上並不是使人身逾金剛,而是使人脫胎換骨,人體經絡更適合修道的一份秘藥,所以即便是原天衣,這份秘藥到底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也不知道,經過自己改造的弟子,最終會是何等的模樣。

    周而復始,禁忌死淵之中,洛北雖然昏迷不醒,但是他的身體骨骼,血脈肌膚,卻依舊在不停的潰爛,重生。

    泥潭中匯聚著無數靈藥的黑色藥力,形成了肉眼可見的黑色氣流,不停的侵入洛北的身體,而洛北的身體之中,卻彌漫著青綠色的微光。

    那黑色氣流中的一些東西,似乎隨著洛北肌膚的潰爛,隨之散發出去,而留下的乳白色的氣流,卻似乎不停的匯入青綠色的光芒之中。

    這就是上古苗族千年傳承的這副秘藥的神奇之處,若是光憑自身的藥力,也根本無法匹敵這死淵泥潭中淤積的逆天般的藥力!這副秘藥,卻是將對人體劇毒,不好的藥力驅散出去,將有用的藥力,吸取相融在洛北的身體之內。

    洛北身上散發出去的劇毒腐敗之氣越來越重,那黃綠色的劇毒腐敗之氣將洛北重重包裹,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繭子。很快,從洛北身上散發而出的黃綠色劇毒腐敗之氣,竟然是比彌漫在這潭底上方,亙古不化的粘稠瘴氣,還要濃厚。那劇毒腐敗之氣散發開來,這潭底上方的瘴氣也越發的濃厚,就好像洛北是這些瘴氣的本源一樣!

    濃厚粘稠的黃綠氣體形成的繭子之內,洛北身體上的青紅色光芒越來越盛,而潭底的黑色藥力,朝著他身體湧去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慢慢的,竟然是好像洛北的身體像有巨大吸力一般,如同長鯨吸水一般,使得黑色藥力以他為中心,似乎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而洛北的骨骼血肉修復的也是越來越快,從全身潰爛的淒慘模樣,慢慢的恢復了人形。

    那肌膚依舊閃著淡淡的青紅色光芒,慢慢的,又是數個潰爛、修復的輪回之後,黑色的藥力依舊以近乎瘋狂的速度湧入他的身體,但是他的肌膚卻停止了潰爛。

    瘴氣越來越濃,濃過了羅浮的夜色,泥潭的黑色藥力,卻越來越淡,最終歸于死寂般消失不見。

    而洛北肌膚上閃著的淡淡的青紅色光芒,也像炭火熄滅一般,慢慢的黯淡,消失。

    洛北就像死了一般,半沉半浮在污穢漆黑的泥潭之中。他的肌膚變得不見陽光般的蒼白,但是眉目之間,卻似乎帶上了一絲原天衣的那種氣息,似乎流轉著靈韻。如有人見到,肯定會不自覺的想到,如果穿上華貴錦衣,必定是一個英俊的翩翩少年。

    重重的濃厚瘴氣被從中劈開,一襲白衣的原天衣如同流星般直落而下,挾起了洛北,又從濃厚的瘴氣中沖出,直上雲霄。這一刻,一輪紅日正好從羅浮最高的山峰後噴薄而出,整個羅浮,一片金暉淡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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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入世、授經(上)




“師傅,[東方玄幻] 無罪 -【羅浮】《連載中》[東方玄幻] 無罪 -【羅浮】《連載中》伊莉討論區伊莉討論區你在猶豫什麼?”

    無名峰頂,率性純真的洛北問站在他身前的原天衣。

    此刻的洛北箔箘箸箊,熄煻熏熆早已洗盡了身上的污穢,穿上了嶄新的青布麻衣。雖然膚色依舊有些蒼白嘖嘕嗹嘐,嘐嘛嘝嗺但正午的陽光映射在他的臉上,身體骨骼嫜嫫嫦嫮,廕廎廗廘眉目之間,充滿了說不出的靈韻輓輍輑辣,鉾銎銙銛和先前相比,即使是相貌沒有多大改變,但卻足可以用脫胎換骨四字來形容。

    甦醒之後的洛北也發現,自己身體力氣雖然沒有像吃過湛西克扎草之後那樣有著明顯的征長,但是氣力卻變得悠長,不會輕易覺得勞累,也不再像先前一樣,輕易覺得肚餓。除此之外,洛北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的疤痕已經淡不可見,但最為關鍵的,卻是感覺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似乎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崖邊的花草在滋生發芽,感覺到山谷間的霧氣在升騰,已經在努力忘記但還未能夠全部將摩訶迦羅密法完全忘記的洛北甚至可以不自覺的感覺得到那蘊含在天地靈氣中星星點點的太陽真火。似乎隨便捏個摩訶迦羅密法的結印,就可以輕易的將這些蘊含著太陽真火的靈氣吸入自己的識海之中。

    脫胎換骨,六識敏銳!

    現在只有任何一個修道者,一見到洛北,必定會覺得洛北資質極高。

    而也正是如此,洛北才會感覺到自己身前,似乎和整個天地融為一體的原天衣,有著平時絕對沒有的一絲情緒,好像是在猶豫著什麼。

    “沒什麼。”原天衣轉過頭來,洛北感覺到的那一絲猶豫頃刻間消失無蹤,“這副苗疆秘藥,的確是奪天地之造化。現在,也是你應該離開羅浮的時候了。”

    離開羅浮的時候?

    那一絲猶豫,竟然是因為….離別?

    洛北如何能料到原天衣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一時間呆了呆,忍不住失聲問道︰“師傅,為什麼?”

    “我羅浮行事,想來不循規蹈矩,但這也是我羅浮的規則。”看著脫胎換骨,但卻依舊純樸率真的洛北,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的原天衣隨口說出了一個理由,“我羅浮弟子築基完成,正式傳授一門羅浮功法之後,將會入世歷練。等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後,方可再回羅浮拜見師尊,再行修行。”

    “入世歷練?”

    “不入世,修道就如同閉門造車,經歷紅塵千劫,本心才會更加穩固。”

    自從選擇成為羅浮弟子起就對原天衣沒有絲毫懷疑的洛北茫然的看著原天衣,“師傅,那我要怎麼做?”

    “你先隨我來。”

    原天衣沒有先回答洛北的問題,而是雙手直接劃出了一個法陣,其細微玄奧之處,連原天衣當天用來讓洛北記住天道運行的法則,同時用來震懾藥王宗,讓藥王宗不敢找任何借口就拿出商羊角的六道浮屠業火紅蓮的結印都無法與之比擬。

    洛北先是覺得一股古老而浩瀚的氣息將自己和原天衣緊緊的包裹在內,隨即他駭然看到原天衣和自己的腳下沖出耀眼的銀光,就像整個山峰都從下至上被銀色光華點燃了一般。銀光閃爍之間,洛北就好像置身于宇宙之中,而原天衣宛若神明凝視著周圍的浩瀚星辰。如同打通了時間和空間的桎梏,轉瞬之間,洛北發現他和原天衣就已經在那條天威般的巨大瀑布之前,而隨著原天衣手中一片銀光的猛烈綻放,剎那之間,九天之中似有天雷層層翻滾,那天威般的巨大瀑布連著山體竟然從中破開,深達數百丈的山腹珠之中,赫然呈現現出一個底部呈方形,龐大無比的殿宇。那和山石同色,牆上刻著古樸的圖案和花紋的巨殿看上去並不輝煌,但是一眼過去,這巨殿的古樸、滄桑和宏大的氣勢,卻是使得天空都似乎為之一暗。

    “這是什麼地方?”身置巨殿之前,即便是像洛北這樣膽大,生性堅韌的人,也不覺頭皮發麻,幾乎停止了呼吸。這巨殿實在是太過高大,光是那圓拱形的巨殿大門,直徑超過五丈!門上有一處石刻題匾,上面數個洛北不識的古樸大字,每個字均有丈許大小。站在門前,洛北直覺浩瀚的威壓迎面而來,直覺自己就想是一個身處在巨人國度的小人國小人。

    “這便是我羅浮歷代祖師傳經證道之處,花費我羅浮第三代祖師十年之功,我羅浮宗千年傳承,卻不像一般宗派,流于表面。”原天衣的聲音說不出的威嚴肅穆,銀光閃動之間,便如同一道銀色長虹一般卷著洛北投入殿中。

    洛北被卷入山腹巨殿之中,更是忍不住失神驚呼,眼前是數千級的石階,通向內里一座更高的殿宇,石階兩旁俱是深不見底的深淵,隱隱有水聲流動,而頭頂之上形似蒼穹,竟然是一片流光閃動的琉璃光幕。

    讓洛北失神驚呼的不再是這巨殿浩瀚宏大的威壓,而是頭頂上蒼穹似的琉璃光幕!

    那琉璃的光幕上,赫然都是一些流動著的彩色光影。

    流光之中,洛北見到許多從未聽聞過的奇禽異獸,洛北又恍然見到很多不同服飾,不同朝代人的講經論道,又有見到無數人在施展法印斗法。那些奇禽異獸和那些人斗法時釋放出的法術,光是從流光中看到,都似乎是驚世駭俗。而一側的琉璃光幕之上,還不停的閃過一些和摩訶迦羅密法般的典籍圖錄的光影。

    “不要多看多記,這些皆是我羅浮歷代祖師所聞所見,但你若是多記得一分,入世之後危險便多一分,今後機緣到了,你自然會有再看的機會。”

    洛北不自覺的仰望之時,原天衣的聲音卻傳入了他的耳內。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原天衣既然如此說法,洛北就真的是低下了頭,不再去看那令他滿心震撼的光影。

    數千級台階轉瞬即過,台階終點的這一座遠看就似要凌空飛去的殿宇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連半點雕刻的圖文都沒有,但氣勢卻更加的恢弘厚重。走入殿中,巨殿前端和左右兩邊的殿牆,離他至少有幾十丈的距離,頭頂的四方殿頂,離他也是有數十丈的距離!

    站在其中的洛北心神震動,只覺自己跟螻蟻般渺小。

    任何人,在茫茫天地面前,都如同螻蟻般渺小。

    這巨殿,便像是天,便像是地。

    在山腹之中做出如此巨殿的羅浮祖師,該是什麼樣的胸懷和氣概!

    四方的殿頂之上,星羅棋布,滿是星點,巨大的明珠按日月五行方位排列,灑落淡淡的清輝。

    殿內空空如也,唯有四周有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像。那雕像都是高達十丈,雕工精美,看不出任何刀斧的痕跡,每一座雕像都是截然不同。有的穿著奇怪甲冑,手持奇怪法寶,有些雙手空空,卻騎著奇形怪狀的怪物,有些濃眉怒目,面露凶相,有些卻慈眉善目,神態祥和。洛北數了數,一共是十五座。

    “這十五座,便是我羅浮歷代祖師的雕像。”原天衣站于殿心,緩緩對洛北說道。

    洛北心神劇震,眼楮充溢淚水,雖然當日在原天衣在峰頂收他為徒之時,就已說清羅浮不重世間繁文縟節,但此刻洛北還是不自覺的跪了下來。

    “歷代祖師見證,羅浮第十五代弟子原天衣,在此正式傳經于洛北。”原天衣望著那十五座巨大的雕像,將自己的手心輕輕的放置于洛北的頭頂,淡淡的說道,“授《妄念天長生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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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入世、傳經(下)


一副副玄奧的圖錄和修煉訣法,突然烙印一般的出現在洛北的腦海之中。

    極北之地,和天地相連的蒼黃灰暗的凍土之上,矗立著冰雪覆蓋的黑色巨山,一座苦寒山峰的頂端,宛如高山雪蓮一般矗立著一間白牆黃瓦的廟宇。黑色犛牛毛編織成的經幡經歷了上千年的嚴寒苦凍也已經破敗不堪。而就在半柱香之前,那巨大的瀑布連著整座山峰從中破開露出這巨殿之時,和羅浮相距數千里之遙的這間廟宇之內,一名半邊身體裸露在外,身披紅色佛袍,頭戴鵝冠般黃絨長帽,渾身肌膚紫黑,形容枯槁,在昏黃的酥油燈下不停轉動金黃色轉經筒,修行苦禪的老年喇嘛,突然猛的抬起了頭。“這便是天意。”一聲呢喃般的嘆息,讓棲息在寺廟屋頂的幾只禿鷲直沖天空。

    原天衣一指點向洛北的眉心。

    一點金砂般的光華在洛北的眉心一閃而沒。

    “我已在你體內種下空生滅海妄心咒,若有違我所說律條,必遭形神俱滅!”

    “入世之後,凡事不可全因利欲而往,否則必誅之。”

    “不可洩露我羅浮任何法訣,在回羅浮之前,不許讓任何人知道你是我羅浮弟子,否則必誅之。”

    “修煉妄念天長生經九死一生,所受痛苦比起修煉摩訶迦羅密法更甚百倍,你入世之後,可以選擇不修,卻不可對人言,甚至不可對此法訣心生懷疑,否則必誅之!”

    山腹巨殿之內,依舊滿心震撼的洛北一一牢記在心。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羅浮弟子都會經歷這樣的歷練,都會被交代這樣的規則,但是洛北卻感覺得出,原天衣絕對不會害自己,亦感覺出原天衣所授給自己的妄念天長生經的不凡。

    眾生平等!

    雖然給自己那麼多的艱辛考驗,但從他帶自己到羅浮的第一天起,他就從未因為自己的資質而看低過自己,對自己也從未有過高高在上的態度。

    “師傅,我要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在無名山峰之巔,遙望著羅浮之中已重新閉合的那座大山,洛北不舍的問原天衣。

    “或許十年,或許二十年。”原天衣回答洛北,“我羅浮功法舉世無匹,但到大成境界,卻亦是難于登天。蜀山飛劍,借助外物,倒也是厲害非凡。若能修成劍元,至少便能自保。等你修成本命劍元的那一天,你便可回羅浮來見我了。”

    “什麼是本命劍元?”洛北不解的問。

    原天衣不語,已經了解原天衣秉性的洛北突然喊了一聲,“師傅,等等。”

    “怎麼?”原天衣怔了怔,卻發現洛北眼光四顧,似乎在搜尋著什麼。

    “老召南呢?我想和他告別。”洛北的眼光又落到自己的麻布粗衣之上。這麻布粗衣,雖然簡陋粗鄙,但卻是洛北在這世上,第一次有人一針一線,親手幫他縫制。

    原天衣的眼中也閃過了一絲溫暖的神色,“他也有事出山去了,一時不會回來,不過等你回到羅浮的那時,你們就會再見。”

    洛北呆了呆,這個曾經半夜起來,幫老召南蓋上毯子的純真少年,完全沒有想到,在剛剛體會到家的溫暖時,就會面臨這樣的分別。

    “修道者,就要忍受真正的寂寞。”微微的嘆了口氣,原天衣朝著虛空踏出一步,一個無形的透明圓罩將他和洛北隨即包裹在內,以驚世駭俗的速度,在空曠寂寞的高空中穿行。讓已習慣原天衣的修為和速度的洛北驚訝的是,他的目光中又出現了熟悉的巨山。

    從何處來,又歸何處去。

    原天衣竟然帶洛北又回到了巴蜀之間,距離那箜桐和彌羅等人所說的蜀山山門只有百里之遙的亂葬崗。

    山巒依舊,只是這一片亂葬崗中的墳頭,卻不知道又已多了多少,洛北也已分不清楚,當初自己是在何處遇到箜桐的了。而眼下雖然依舊紅日當空,老鴉飛舞,整個亂葬崗中,卻是彌漫著說不出的淒切氣息。

    “從此地往南十里,就有座山鎮。有個門派叫做紫徽道觀,你什麼都不必做,只需到那山鎮,紫徽道觀中人便會收你為徒。我羅浮做事從不循規蹈矩,他人要收你為徒,你便應了就是。”原天衣卻不管洛北舊地重游是什麼感想,就和那天帶洛北第一天到那無名山峰下一樣,冷而安靜的說道,“現在天下流寇四起,有人問起你,你就說你是本地村民,遭流寇襲擊,流浪到那就可以了。今後無論遭遇任何變故,你只要記得我說的那幾條,你便會慢慢知道什麼叫做本命劍元。”

    原來那先前凡人所羨的修道門派,所謂可遇不可求的仙人洞府,距離這里不過十里就有一個,現在知道這點的洛北心里沒有半分的驚喜,即便沒有見過羅浮那如天如地的傳經巨殿,和原天衣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的洛北也早已知道當天連這里的斗法都沒有發現或者說不敢前來查看的門派肯定不會是什麼頂尖的貨色。

    但是此時原天衣又再次交待了一句,“從今天開始,你對羅浮的有關記憶能忘記的盡量忘記,記得越多,你的危險就越多,除了我所傳經文之外,你最好便如那天我初見你時一般。”

    像那天一樣的懵懂,對只求果腹之外的世界一無所知麼?

    洛北將原天衣所說的每一個字緊緊的記在心里,因為他知道原天衣的一言一句必有用意,但是,深深的看著自己的這個一襲白衣的師傅。洛北卻不自覺的想,自己有可能會忘記麼?

    洛北突然跪下,朝著原天衣重重的磕了九個響頭。

    當天洛北驚懼鬼神,也是磕了九個響頭,而現在洛北不懼鬼神,他也已知道修道一途,九死一生,自己未必能夠回到羅浮,他這九個響頭,只是因為原天衣是他尊敬的師傅,還因為,原天衣給了他掌控自己命運的….機會!

    重重的磕下九個頭之後,洛北便站了起來,往原天衣所指的南面山鎮走去。

    原天衣站立不動,洛北漸行漸遠,頻頻不舍的回頭,但身影終于慢慢消失不見。

    洛北盡信原天衣,只知羅浮每個弟子都要外出歷練。單純心性的洛北甚至想象,那些原本不屬于羅浮的玄奧法訣典籍,都是歷代祖師,像他這樣在外歷練時所得。

    他卻沒有想到,原天衣讓他離開羅浮,只是因為羅浮已經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劫!

    而原天衣所傳給他的妄念天長生經,更是羅浮威力最大,也最難修煉的曠世神訣!

    即便是以原天衣的心性資質,獲得如斯成就,羅浮上代宗主也未敢將這妄念天長生經授給原天衣,而只是傳了在妄念天長生經之下的空生滅海琉璃訣。

    由此便可以看出,原天衣雖然從未對洛北有過半句贊譽之詞,但在他的心目中,對自己的這一個原本資質平平的弟子,卻是看重而甚至有些為之自豪。

    但未來虛無縹緲,變化莫測,即便是以原天衣的修為神通,也只看得出天下氣運轉化,無法照見未來。

    越是威力浩瀚的法訣,修煉就越是九死一生,而不說世間三千紅塵,就算是這超越芸芸眾生的修道界,又何嘗不是一個處處迷惑本心的大染缸?

    誰又知道,經此一別,現在心性純真善良,堅忍不拔,不以出生、美丑辯善惡的洛北,將來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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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惡犬、清虛道人


洛北和原天衣相處日久嫗嫕嫳嫬,箊箋粺粹突然真的分手,心中無限不舍槄榾榜槊,寡寣實寧黯然。

    周圍房屋漸多,雖然自小就在這附近顛簸流離墂墎塻墏,漓漎漕漒但習慣了那寂寞荒蕪,千里渺無人煙的景象領頖頗颱,僭僱僳僔洛北又是很不習慣。如此往原天衣所指的方向行了十里,果然是進入了一個山鎮。

    “怪不得出外歷練叫做入世。”

    “這難道就是紫徽道觀?”

    山鎮不大漸漂漰漲,蜧蜡蜛製方圓也不過幾里,數百戶的人家。但是眼見店鋪林立,炊煙四起,人來人往,洛北也有種恍然隔世般的感覺。在整個山鎮中轉了一圈,洛北發現鎮西北座落著一座道觀,十幾進的院落,道觀前有一座數丈的青石牌坊門,兩側放著兩個麒麟石雕,牌坊後即是一個三孔大門,漆成了玄色,牆上又繪有陰陽魚的圖案,牌坊上和道觀三孔大門上方掛著的牌匾上都有名文,只是洛北現在尚且只會寫自己的名字,連字也不識,所以也不知道這座道觀是不是就是原天衣所說的紫徽道觀。

    因為原天衣對洛北說過他什麼都不用做,所以洛北便也沒有找人問詢這道觀到底是不是紫徽道觀,就坐在距離這道觀大概百米之遙的一處石階上發呆。

    不知不覺之間日已西斜,而修煉過摩訶迦羅密法的洛北竟然是不自覺的進入了入靜的狀態,等感覺到身體周圍似乎充盈星星點點的太陽真火之氣的時候,洛北才霍然醒覺,想著自己需要謹記除了原天衣灌頂所授自己的那經文法訣之外,再不可想到有關摩訶迦羅密法的一切。

    就在此時,忽然聽西北方傳來一陣犬吠之聲,聽聲音似乎有五六頭之多。

    洛北略微驚訝的起身望去,卻看見街角之處,幾個孩童急奔而來,一個比洛北略小的孩童跑得急了,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再爬起來之時雙手和雙膝已經在地上擦得鮮血淋灕。

    五六頭身高齒利,狂吠不止的惡犬隨後在街角拐角處沖出。

    這幾個孩童都是衣衫襤褸,臉有菜色,其中兩個更是瘦得皮包骨頭,看上去一陣風都能吹倒似的。最前的兩個手里,似乎抓著幾個沾滿了菜汁,已經被啃過的饅頭,還有一些冷菜和根本沒有多少肉的…肉骨!

    這時幾個孩童都已經是精疲力竭,胸中喘氣的聲音如同鐵匠店里的風箱一般,尤其是那剛剛摔了一跤的孩童,不知道是因為疼痛或是害怕,渾身簌簌發抖,目光中全是乞憐和恐懼的神色。

    “好些個小乞丐,居然敢到我門上來搶狗食!”街巷之中,又傳來這樣的咆哮聲。

    為富不仁!

    洛北自幼便在附近山鎮顛簸流離,又怎會不知道這些和自己年歲相差無幾的乞兒,也只不過是因為要生存下去,才不得不去偷搶富人家的狗食。即便如此,十頓之中,也未必能有一頓吃飽。眼看著這些皮毛吃得都油光光,露出白森森長牙的高頭惡犬即將這些乞兒追上,洛北的胸口忍不住的一股熱血湧了上來。

    “惡狗,快滾!”洛北竟是一聲怒吼,揮舞著拳頭,擋在了那些乞兒的身後。

    眼下洛北雖然沒有半點修為,但是在羅浮已然磨練的心性極為堅韌,此時一沖而上,心內沒有絲毫恐懼,竟也是說不出的威風凜凜。那些惡犬也是欺人慣了,從來都只有見人驚慌而逃,從未見有人敢迎面攔住,竟然也是被洛北的氣勢震住,全部頓在當地,露出森森白牙,狂吠不止,一時間也是不敢靠近。

    “恩?”街角後走出一個胖子,和洛北想象中為富不仁的形象出奇一致,一件綢緞馬褂,腰間掛著一個大大的玉墜,肥頭大耳,肚子高高的凸起,一雙細眼就似要被肉給擠沒了,那身上的肥肉和滿面的油光和那些皮包骨頭的乞兒形成強烈的對比。看著被洛北震住的幾條惡犬,這個富賈般的胖子微微的一怔,但旋即又將身穿普通粗布麻衣的洛北當成了和那些乞兒一伙的,“怎麼,搶了狗食,還有膽打我的狗不成?”胖子一聲冷笑,面色一變,朝著那些狗咆哮道︰“一群廢物,連一個小毛孩都能把你們嚇到,我養你們何用!”

    狗仗人勢!

    在胖子的咆哮聲中,那些高頭惡犬眼中也都發出凶光,一齊朝著洛北撲了上來。

    洛北拾起一塊石頭,“汪”的一聲慘叫,砸中當先一條狗的狗頭,但這些狗都是極其凶惡,動作也是極快,那條狗才一聲慘叫,洛北就只覺腿上一痛,已經被一頭惡犬一口咬住。洛北吃痛之下連連雙拳擊打這條惡犬,但這條惡犬卻始終不放。又是一條惡犬撲將上來,洛北一下子就被撲倒。

    “給我咬他!”看到洛北腿上鮮血直流,那為富不仁的胖子卻反而興奮的哈哈大笑。

    洛北咬緊牙關,眼楮的余光之中突然看到一頭惡犬直向自己臉面咬來,洛北急忙雙手死死卡住這條惡犬的脖子,一時一人一犬在地上翻滾起來,另外幾條狗紛紛撲上,幾個翻滾之間,洛北只覺得肩背劇痛,也不知道又被咬傷了多少處。

    山鎮之中附近的居民聽到響動,紛紛聚攏過來,但似乎怕那些狗的凶狠和胖子的權勢,都只有在一片驚呼低喊,不敢上前阻攔。

    看著洛北被咬得滿地翻滾,衣著華貴的胖子更是得意,哈哈大笑,“小乞丐,快些求饒,要是求饒的話,說不定我今天就大發善念,放過了你。”

    求饒?

    聽到胖子得意的大笑,頓時,洛北心中氣血翻騰,一股強烈至極的憤怒湧上他的心頭。“啊”的一聲悶哼,就連他的右手手腕,都被一條惡犬死死咬住。“讓我向你這樣的人求饒,休想!”但是洛北卻是一聲怒吼,也朝著咬住自己右手手腕的那條惡狗的喉嚨咬了過去!

    鮮血四濺!

    “這個小乞丐是人還是野獸?!”

    一時間,非但是那條狗嗷嗷慘呼,發狂般的跳開,就連一邊得意無比的華衣胖子,都被洛北凶如野獸般的目光震住。

    “無量天尊,莊員外能否賞我薄面,暫且停手。”就在此時,一聲清亮的聲音突然從一側傳來。

    為富不仁的胖子和圍觀的人不自覺的轉頭,卻發現不知何時,街道邊上已經停著一頂紅冠四抬大橋。

    “這是縣官大人的轎子!”一看到這頂轎子的外邊和四名抬轎人的裝束,這名胖子就馬上吃了一驚,而看到推開轎簾走出來的人,這胖子立時就忙不迭的還禮“原來是清虛真人,真人有命,安敢不從。”恭謹的說話間,胖子連連喝止,將那幾條惡犬趕到一邊。

    “既然莊員外如此客氣,貧道有個不情之請,不如今日之事,就這樣算了。莊員外不知意下如何?”

    從轎中走出的人手捻長須,頭戴一頂紫金道冠,身穿玄色道袍,赫然是一名面容清 ,白面長須,看上去七十開外,頗有仙骨道風的一名老道長。

    一看到這老道士,剛勉力從地上站起的洛北就是不自覺的渾身一震。

    因為他感覺到這老道士身上,有種不同于一般人的氣息…那種修道者獨有的氣息。

    “當然,當然。”剛剛還凶惡囂張無比的胖子連連點頭陪笑。像他這樣的人也只是欺善怕惡,只能欺負普通山民,像這清虛真人便是那紫徽道觀的觀主,且不說相傳有諸多神通,連附近流寇都不敢到這個山鎮來,就光是憑他與縣太爺交好,是縣太爺的座上客,這胖子也是不敢有任何得罪。

    “這位小哥,看你面生,似乎不是本地人士吧。”清虛真人頓首之後,卻不再理會那一臉阿諛的胖子,炯炯的目光罩定了洛北。

    洛北氣力用盡,渾身鮮血淋灕,索索發抖,但心智堅定的他還是牢記原天衣的囑托,點頭道︰“我是附近盤龍囤人士,我們村遭受了流寇,人都失散了,所以才到了這里。”

    “原來如此。”清虛真人微微頷首,“我看你骨骼清秀,資質上佳,不若我收你為徒,先住我觀內,再幫你找尋家人如何?”

    清虛真人如此一說,周圍聽見的人頓時是一片嘩然。

    要知道一般人家平時連見這清虛真人一面都難,他那道觀平時也是很少收徒,連富貴人家求上門去都未必肯收,可這清虛真人,竟然是在這大街之上就主動對這剛從惡狗嘴下逃生的少年說要收他為徒。這少年有何特別?難道就因為他見義勇為,不懼惡狗?

    但就在所有人驚訝的打量著洛北之時,洛北卻並未點頭,而是問道,“道長,請問你是?”

    清虛微微一笑,點了點不遠處那十幾進院落的道觀,“我便是那紫徽道觀觀主清虛。”

    很多善良的山民都忍不住都要叫出聲來,要叫這個傻乎乎的少年快點答應,因為能做紫徽道觀的弟子至少可以代表著衣食無憂。而看到洛北終于點頭答應,若不是那個愕然的胖子員外還未離開,這些善良的山民恐怕都要高興的拍起手來。“好人有好報。”這些善良的山民高興的在心里這麼想著的時候卻並未想到有時候這句話只是他們用來安慰自己的謊言,或者今天發生的這一小段故事就會被冠以這樣的結果,流傳出去。但是很多時候他們卻都不會想到,有些人一生不行惡事卻是顛簸流離,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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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仙風道骨、獸心魔行


“走罷。”因為和紫徽道觀相距不遠,看上去年歲已高,但面容清 ,行動也甚是矯健的清虛真人也沒有再行上轎,只是從轎子里拿出了一柄古樸的黑鞘長劍。這似乎是清虛真人有著莫大神通的佐證,旁觀的山民看到這柄黑鞘長劍上瓖嵌著的綠松石和紅色寶石,又是一陣紛紛的贊嘆。

    洛北尾隨在他身後,走過那先前到過的左右兩側有麒麟雕像的青石牌坊前時,道觀中已有兩個年紀比洛北略長,束發盤髻,戴著扁平混元帽,穿著青色道袍的小道童出來迎接了。

    這道觀雖然只有十幾進,比起當日那藥王宗都要相去甚遠,卻也是極有法度。里面的道人見到清虛真人身邊跟了個渾身血跡的少年,雖然都是面露驚異之色,也只是對清虛行禮之後就各行其是,沒有人多言問詢。

    “看來這紫徽道觀的確不是一般的道觀。”

    洛北看到自己和清虛真人走進道觀之後,兩個道童便隨後關上了大門,明顯平日不接納香火。那兩道玄色大門又是厚達數尺,看上去非常沉重,但兩個只比洛北略微年長的道童關起來卻絲毫不見吃力。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要建在這山鎮之中。”

    洛北經過原天衣用虎狼般激進的手段強行改變骨骼經絡之後,雖然以前吃過湛西克扎草之後的氣力都消失不見,也並未像苗夷傳說中一樣身逾金剛,但原天衣卻也的確看到了羅浮傳經授道的巨殿中,上代祖師在流離光影中記錄的這逆天秘藥的真正功用︰脫胎換骨。這份無人知曉,流傳在上古苗夷之中的秘藥,真正的功效,是可以改變一個人修道的資質。到底這份秘藥是什麼人傳下來的,羅浮的那些祖師的記錄中未有記載,原天衣也未可知,只是之前羅浮一直未有大變,羅浮修道偏又是迎難而上,所以羅浮幾代傳道也都未想要動用這份東西。現在脫胎換骨之後的洛北就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這個紫徽道觀的所在根本沒有多少的靈氣,並不是個上佳的修行所在。

    只是洛北除了被灌頂所授的那一篇法訣之外,對于修道界的認識還是無比的蒼白。譬如這清虛真人所修的外丹道法就是超出他認知範圍的東西。

    其實外丹道法最粗淺的功法就是用蘊含天地靈氣的藥草煉制丹藥服用,用來提升修為。

    外丹道法和修煉內丹的金丹大法有著同樣悠久的歷史,這種功法之所以同樣也修煉者眾多,是因為這修煉方法來得簡單快捷,若是有合適的靈藥,可能花數天的時間煉成的丹藥就比得上有些功法的數年苦修。再則世間靈氣充裕的靈脈大多為人佔據,即便知道也未必能在那修煉,而像那羅浮死淵中天才地寶級別的靈藥對于一般的修道者雖然可遇而不可求,但普通的靈藥甚至可以直接用金錢買到,並不難求。對于修煉外丹道法的人來說,這所在之處天地靈氣是否濃郁,反倒是其次,關鍵的反而在于權勢夠不夠雄厚,能有手段多獲靈藥了。

    所以一般修煉外丹道法的宗派,除了少數避世自己培育、尋找靈藥之外,大多數反而是選擇入世,建立權勢,以龐大的人力財力收集靈藥。像那藥王宗,便有資金極其雄厚的商號,壟斷了南閩一帶的藥材生意,一發現有合用的靈藥,就先歸己用。

    那在原天衣的六道浮屠業火紅蓮的震懾下不敢有絲毫推諉的藥王宗,也已經是世間修煉外丹道法排名靠前的大派,而這紫徽道觀,卻只是依附在蜀山門下,一個在修道界三流中的三流小派而已。

    但只要是進入修道這個門檻的人,必定不會像那些懵懂的山民一般渾渾噩噩,必定是有所求。

    就算是一個三流中的三流小派,未必就沒有自己的追求和野心!

    ***

    “奇怪,也不知道師傅發了什麼癡,帶了一個這樣渾身是血,乞丐般模樣的少年回來,還要我時刻不停的緊跟在身邊,小心照料。”

    清虛真人最得力的弟子長風一邊將洛北帶去沐浴更衣,一邊打量著洛北,在心中如此想道。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時,仙骨道風的清虛真人,正站在一幅畫像之前。那幅畫像是一個和他裝束幾乎相同的老道,只是相貌迥異,黑發童顏。

    畫這幅畫的人畫工極為精湛,而且筆墨都是力透勁背,非但將那老道的外貌畫的栩栩如生,而且畫出了神韻。

    “師尊!”

    看著這一幅畫像,清虛真人的眼楮竟然是濕潤起來。

    他緩緩閉上眼楮,對著畫像中人又行了一禮。

    等到他再睜開眼楮的時候,就好像這世間為他打開了一扇輝煌的大門。

    輕輕的將牆壁上的一個陰陽八卦銅鏡左旋九下又右旋九下,畫像旁的牆壁無聲的洞開,露出了紫徽道觀的密室。

    寬敞深邃的密道,每隔一小段距離就有一顆圓潤的夜光珠,光明如白晝,不見絲毫陰暗氣息,但是沿途牆壁原本應該擺放著紫薇道觀一些古老收藏的格子里,卻是擺著一對對的小壇。這壇子看上去和普通的小酒壇似乎沒什麼分別,但是這些壇子里面泡著的竟然是讓人不寒而栗的,一對對連著嬰兒的陰陽紫河車!

    清虛真人一路前行,這壇子足有上百個之多,即便是都用黃色符鎮壓,也似乎無法驅散這原本浩杰光明的密道之中的血腥陰邪之氣。

    密道連綿下行,終于霍然開朗,竟然也是一個處于山嶺腹地之中的地底石室。這方圓十數丈的地底石室中有數個銅架,上面有闢邪鏡、劍、拂塵等各色法器,其中有些光華流露,應該是蘊含靈氣的法寶。但最為吸引人的卻是石室正中的一座高達數丈的煉丹爐。

    煉丹爐通體看似青銅,底座如四方鼎,四足上鑄就四種異獸花紋,四足大半都是埋入地下,而底座之上的爐身卻是雙層葫蘆形狀,底下一層又有葫蘆形的氣窗。這煉丹爐通體都篆刻古樸銘文,看不見有任何燃料,但熊熊的火光卻從下層氣窗中透出,耀亮了大半間石室,散發出陣陣逼人熱力,顯然這座丹爐是和地心地火相連,晝夜不息。

    從丹爐氣窗中透出的熊熊火光映得清虛真人的全身都是一片通紅,但是清虛真人卻不去看那煉丹爐,他凝視著正對著他的牆壁,輕聲的說道,“師弟,我終于找齊了紫河轉生大法所需的所有材料。”

    清虛真人對面的牆壁上,竟然是掛著一個人!

    不,這個人甚至都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因為這個人渾身干枯,看不到一絲的血肉,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具已然死去多年的干屍!而這個干屍一般的人,整個人都籠在一件已經破爛不堪的道袍之中,遠遠看去,不注意的話,還會以為是牆壁上掛著一件破舊的道袍。

    但只要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他身後的牆壁上篆刻著各種符文密咒,而破舊的道袍下,依稀可以看到五條玄鐵鎖鏈穿過他的身體骨骼,將他牢牢的固定在石壁之上。

    這個人,竟然是清虛真人的師弟?

    他還活著?

    “你還要叫我師弟?”被施以極刑一般掛在牆上,如同干屍一般的人突然開口,冷笑。“明明就是獸心魔行的強行奪舍,在我面前,還要說成什麼轉生大法!”

    “師弟。”清虛真人卻不和這人爭辯,眼眸中綻放出狂熱的光芒,“你猜我今日在鎮上,遇到一個什麼樣資質的人?”

    干屍一般的人冷笑不語。

    但是仙骨道風的清虛真人卻瘋子一般哈哈大笑,“師弟,你恐怕怎麼都想不到,我今日遇到的一個山野孩童,他的骨骼經脈,竟然是奪天地造化,我可斷言,就算是昆侖那幾個道行冠絕天下的所謂金仙,天資也未必比得過他!”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喪心病狂,失心瘋了,看錯了。”

    “我看錯?現在那孩童就在觀中,我甚至可立時帶到你面前!”

    “那又如何?”干屍一般的人垂下了頭,似乎是連看都不願意看清虛真人了。

    “那又如何?”原本狀如瘋狂一般哈哈大笑的清虛真人卻突然安靜了下來,凝視著牆上干屍一般的人物,嘆了口氣,“師弟,難道你還不明白麼?我歷經萬難,剛剛才收集完煉藥所需的材料,就遇到了一個千載難求的軀殼,這就是天意啊!”

    “呸!”牆上干屍一般的人突然怒道,“天意?若非老天瞎了狗眼,否則怎會成全你這喪心病狂之人!憑你也有臉面談天意?!”

    清虛真人也突然激越起來,“師弟,這麼多年下來你還不明白?我做此選擇,還不是為了我紫徽道觀有一天能揚名立萬?否則以我紫徽道觀之實力,始終是只能依附在蜀山門下,需看人臉色,受人指使!當年若不是你執意阻攔,我也不至于將你困在此地。”

    “一派胡言!”

    “你要煉制著強行奪舍之藥,除了那些冤死在你手中的婦孺之外,還需鮮血生魂,今日就算讓你瞞過,以後萬一為人發現你用此歹毒功法,我紫徽道觀極有可能被滅滿門!”

    “你根本是一己私利!還要說是為我師門!”

    “虛偽至極!就算你留我不死,也只是滿足你那變態的欲望,好讓有人可以見到你那不可告人的齷齪事,不至于讓你憋在心里,把你憋壞!”

    “你這樣無情無義,虛偽至極的小人,根本不配喊我師弟!根本不配為紫薇道觀的觀主!”

    一時間,牆上干屍一般的人暴怒狂吼,鐵鏈錚錚作響!

    “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在牆上干屍一般的人的怒吼聲中,清虛道人額上也是青筋暴起,太陽穴突突直跳,“你我修行一世,也就只此修為,這便是天資所限,我留你的命,是為了讓你知道,你是大錯特錯!我要讓你看到,我紫徽道觀,是如何揚眉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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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眉心血、紫河轉生丹



“這些東西都太好了,真是不習慣。”

    洛北在床上翻身翻了好一會之後,終于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坐了起來。

    在羅浮無名的山峰之上,洛北住的地方很是簡陋,硬板木床,墊些干草,上面鋪蓋都是用的毛皮。雖然整張的野獸毛皮在山外肯定價值不菲,但是只是經過簡單處理的毛皮蓋著卻並不舒適。現在紫徽道觀給洛北居住的這間房間里頭,床是雕花的檀木大床,鋪的是上好的棉花墊襯,蓋的是薄薄的一條蠶絲被,床單和被子的里子,被面都是光華的玄色綢緞,看上去即不張揚,符合道觀空靈的氣氛,在這種天氣里睡著又是有一絲冰清氣爽。

    床前的小龕下面還點著一盤紫色的沉水香。這種燻香是用杜衡、月麟、甘松、甦合、沉香、檀香、冰片、龍涎等數十種香料、藥材制成,讓人聞之安寧平靜,但這種燻香也是極其昂貴,基本上只有官宦富豪人家才會用得起,一盤就抵得上普通人家一月的開銷。

    這種燻香如此昂貴,效果自然是不錯的,可這時已到半夜,洛北卻偏偏睡不著。

    床前不遠處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象牙色的細瓷白壺,里面裝的是桂花露。洛北嘗過,是一種甜而微酸,很是可口的飲料。大約是為了怕洛北晚上肚餓,旁邊的碟子里,還放著幾色精致的點心。

    這條件比起在羅浮實在是好得太多,怪不得很多人都想自己的子嗣能夠成為紫徽道觀的弟子,可是洛北此刻的腦海里想的卻偏偏都是自己在羅浮的時日。

    “師傅要想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話,就是舉手之勞,但是太過安逸,就會反而不思進取,不利于潛心修道。我羅浮宗安心居于窮山惡水的羅浮,也是有迎難而上的意思在里面。”

    洛北呆坐著,腦海中突然又想到了那個在藥王宗的山道上,被原天衣用毀天滅地般的六道浮屠業火紅蓮瞬間連人帶法寶一起煉成飛灰的馬臉道士。

    “這個紫徽道觀好像也是依附官宦,不過那個道士所在的車隊好像更有權勢,他的飲食起居應該比這還要好,可是修為比師傅卻是差了太多。”

    “不知道師父授給我的是什麼樣的法訣。”

    洛北胡思亂想了一陣,一想到原天衣傳授給自己的妄念天長生經,那一幅幅玄奧的圖錄和修煉訣法,就突然清晰的出現在了洛北的腦海之中。

    這套修煉法訣,吸收的只是純淨的天地靈氣,並非要像摩訶迦羅密法一般要吸收太陽真火,所以修煉並沒有白晝和黑夜的限制。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是羅浮弟子,不能洩露羅浮的任何修煉法訣,這樣的話,在夜晚修煉反而是更加的合適。

    這樣的念頭在洛北的腦海中一出現,洛北就又仔細的將那些深印在自己腦海中的修煉訣法過了一遍。“師傅的這種灌頂的法術,真是神奇。”洛北很快發現,自己非但是記得清清楚楚,而且連那些玄奧的圖錄和修煉法訣理解上面也沒什麼困難,一遍過後,那些意思就都已經清晰了。

    “就是不知道這套功法修煉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神通。”

    但是在深印洛北腦海中的記憶之中,卻並沒有有關這妄念天長生經修煉後會有什麼神通,有什麼法術的任何記載。“這里雖然不是地處靈脈,靈氣稀薄,不過反正也是睡不著,不如修煉看看再說。”洛北懷了這樣的心思,索性在床上按照訣法的坐姿坐好。

    “什麼氣味?”

    這妄念天長生經的第一步也便是入靜內視,但洛北閉了雙眼,慢慢的吐納呼吸,整個人還未完全靜下心來,鼻中卻突然聞到一絲淡淡的異味。“是血腥氣!”洛北霍然醒覺,猛的睜開了雙眼。初始洛北還以為是自己修煉時產生的幻覺,但是睜開雙眼之後,這血腥味非但沒有消失,卻反而濃厚了些,連那沉水香的香氣都沒辦法掩蓋過去了。

    “這道觀之中怎麼會有這麼重的血腥氣?”洛北覺得奇怪,忍不住穿了衣服,推開門走了出去。

    洛北的這間房間,位于整個道觀的中間地帶,是取方正圓通之意建造的一個四合大院般的小院子,三間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間和一道圓形的拱門,中間是一座太湖石的玲瓏假山,旁邊種著一些稀疏的瀟湘竹,比起房間里的裝飾顯得更加清淡而有雅致的韻味。洛北一開門,就頓時吃了一驚。

    頭戴紫金道冠,身穿玄色道袍的清虛真人,就站在洛北對面,那道圓形的拱門門口。

    “你醒了?你是不是奇怪道觀之中,怎麼會有如此濃厚的血腥氣?”清虛真人看見推門而出的洛北,卻是一點都不驚訝,只是微微的笑了笑,轉過身去,“隨我來吧。”

    “這道觀里白天明明有那麼多人,怎麼現在卻都悄無聲息,一個人都沒有的樣子?”

    “他半夜帶我到這里來,是什麼意思?”

    洛北跟在清虛真人的身後,一直跟到清虛真人做日常修行的房中,看到清虛真人按下機關,露出紫徽道觀的密室時,洛北就覺得事情有些詭異,但是看著清虛真人大袖飄然的樣子,洛北很清楚自己就算是不想跟著,想要反抗也是無法做到。“既來之,則安之,就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再說。”洛北本身就很有膽色,再加上自從亂葬崗遭遇昆侖七彩龍舟之後,所聞所見可以說無一不是詭奇絕倫之事,再加上原天衣的刻意磨煉,洛北的本心早比一般的修道者更為堅韌。

    長長的甬道之中,就在半日之前,洛北剛被清虛真人帶到紫徽道觀之時,甬道兩邊的陰陽紫河車已經全部不見,但越是靠近密室,那濃厚的血腥氣就越重。

    “那是什麼?!”等到洛北走進密室的時候,那血腥氣已經粘稠的讓洛北有種惡心欲吐般的感覺,而一走進密室,第一眼吸引洛北的,便是那一個和地火溝通的煉丹爐。

    而現在的這座煉丹爐中,火光直沖壁頂,整座煉丹爐已經全部燒成通紅,若是有人不小心貼上去,恐怕不消片刻就是要炙成焦炭。

    而那濃厚的血腥氣,正是從這座煉丹爐中散發出來!

    “你….!”不等洛北仔細打量這座煉丹爐,洛北便突然聽到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呼。

    順著那聲音的來源望去,洛北這才看到那掛于牆上的,如同干屍一般的人物!

    這聲驚呼,便是這干屍一般的人物發出,而此刻他的目光,正死死的罩在洛北的身上,目光中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麼樣,師弟,你是否也為這等資質而感到驚訝?!”而此時,清虛真人卻發出與他平時神態和身份絕對不符的震天狂笑。

    “畜牲!”牆上干屍一般的人發出更為劇烈的怒吼,似乎連眼角都睜得快要裂開,“有此資質,若是悉心教導,未必不能讓我紫徽道觀揚眉吐氣!你還要做此等天理不容之事!”

    “天理不容?”清虛真人冷笑道︰“你我修道至今,又看出了什麼天理!我只知道再悉心教導,也不如由我紫河轉生,多一生記憶,自己親自修煉來得保險!”

    “你這畜牲!”干屍一般的人掙得鐵鏈錚錚作響。

    “師弟,你又何必白費力氣。”清虛真人卻不去看他,轉頭去看洛北,雙眼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就好像是溫玉一般,“洛北,你直到此時還能鎮定自如,實可說明你的天資的確不凡。”

    洛北聽清虛真人和牆上干屍一般人的談話,就已經覺得不對,但是眼看清虛悠然自得般的表情,洛北就知道憑自己的力量,反抗也是無用,所以他只是看著清虛真人,反問道︰“你引我進紫徽道觀,並不是真正想收我為徒?”

    “過了今天,你便是我,我便是你。”清虛真人的眼中閃過狂熱的光芒,說了這一句之後,就驀的朝著那火光熊熊的煉丹爐一指,“師弟,你就看看看我煉制的紫河轉生丹吧!”

    轟的一聲!

    煉丹爐頂蓋猛的沖開!熾烈的氣浪沖得洛北幾乎站立不穩,連密室中擺放著道門法器的一些架子,都被砰砰震倒。

    “那就是什麼紫河轉生丹?”

    洛北抬前望去,看到那從爐頂沖出的,竟然是一團直徑兩尺左右,在空中還似乎是在歪曲扭動,如同凝膠狀的暗紅色圓團!

    “窮我三十年之功,終于備齊了材料,煉成了這紫河轉生丹!”與此同時,清虛真人的臉孔在轟然四散的氣浪中都似乎已經變得扭曲,哪里還有半分仙骨道風的模樣!“

    死死的看著那團扭曲變形的凝膠狀紫河轉生丹的清虛道人,眼楮的余光中突然又看到洛北軟倒在地,似是已經嚇得暈死過去。

    “山野孩童畢竟是山野孩童,到此時終于嚇暈了!正好少了我一些手腳。”

    “你也別怪我,像你這樣的山野孩童,十有八九都是要暴斃荒野,我將來若有大成就,人人也會敬仰你的模樣!”

    清虛真人長袖一抖,空氣 啪炸響,右手手指虛劃之下,那團懸于丹爐爐頂的紫河轉生丹如同生出兩只觸手,一只伸向洛北,另外一只伸向清虛真人。而清虛真人的左手執一根亮光閃閃的尖銳銀針,在自己的眉心扎出了一點血來,又俯下身去,朝著洛北的眉心扎去。

    只要以雙方的眉心血和紫河轉生丹為引,清虛真人便能將自己的命性元神和洛北的身體融為一體,而到那時,洛北便是元神魂魄消弭,以前的洛北,便不復存在了!

    “像你這樣妄圖一步登天的人,再好的資質,也永遠指揮仰人鼻息。貪妄而不自知,你根本不配論道!”就在此時,一聲冷到極點的聲音,突然在這紫徽道觀的密室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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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念成魔、蜀山


“什麼人!”掛在牆上干屍一般的人,眼中突然暴出非同一般的神光。

    是誰竟然能在自己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進入密室!清虛真人也騰的轉過了身去。

    一襲白衣,散發赤足的原天衣,就靜靜的站在密室的門口,看著躺在地上被他用最為粗淺的安神咒陷入沉睡之中的洛北。

    “你!…。”清虛真人的寒毛炸起,這散發赤足的白衣人能夠悄無聲息的進入密室,顯然不是非同一般的人物,但是他卻偏偏感覺不到原天衣的身上有任何的法力波動,只是覺得這長相俊秀得近乎妖異的男子,有種另人說不出的浩渺和威壓。

    “你若悉心教導洛北,和他結下因果,或許你這紫徽道觀,將來亦會因為他而不止今日之地位。”原天衣微微抬眼看著清虛真人,“為了這紫河轉生,你的神魂壯大,你都不惜用你門下那麼多弟子的鮮血生魂來祭煉這丹藥,所以紫徽道觀今日滅門,皆是由你一念而起。”

    談話間眼中一閃而過的淡淡銀芒,使得清虛真人的身體都沒來由的一僵,就好像整個身體連同元神,都被無數冰針扎了一下。

    大宗師的氣度!

    “你竟然用的是紫徽道觀弟子的鮮血生魂?”牆上干屍一般的人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這鮮血生魂是紫河轉生丹最後的材料,鮮血和生魂越是強健,清虛真人施展紫河轉生法的時候,他自己的神魂會更加的壯大,更容易將洛北的元神消融,代替。修道者的鮮血和生魂,比起一般凡人的鮮血和生魂,自然更加壯大,但是牆上干屍一般的人,卻怎麼都想不到,清虛真人竟然會用自己門下弟子的鮮血生魂來祭煉這紫河轉生丹!發出了一聲不可置信的聲音之後,牆上干屍一般的人看著原天衣,突然之間又渾身巨震,“你是羅浮宗宗主原天衣?!”

    “你的見識比起你師兄強上百倍。”原天衣看著牆上干屍一般的人物,“只是你道力盡失,已經油盡燈枯,只是被丹藥吊著一口氣,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這我知道。”牆上干屍一般的人慘然一笑,眼中卻滴下淚來。

    那淚,卻是紅色的…血淚!

    清虛真人將他禁錮在此,用丹藥吊著他的命,是要讓他看到他的錯,讓他看著清虛真人是如何紫河轉生,創出紫徽道觀從未有過的基業。但是結果卻是如同他料想過的一般,錯的是清虛真人。

    他留下血淚,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紫徽道觀今日必定被滅滿門,從此在這世間消失。

    萬年修佛,一念成魔!

    生死幻滅,往往皆在人的一念之間!

    暗紅色的紫河轉生丹上散發出來的紅光,照得面容扭曲的清虛真人說不出的猙獰。

    “誰也別想阻止我紫河轉生!”轟的一聲,一道紫色玄雷在清虛真人的手中炸開,擊向原天衣,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銀針,也依舊向洛北的眉心扎下。

    直到此時,清虛真人還不自知,或者說,親手殺戮本門弟子,祭煉這紫河轉生丹的清虛真人,已經是真正的喪心病狂,如同失心瘋了一般!

    一道金芒在原天衣的手中綻放,瞬間化為一道琉璃般的焰光巨刃,清虛真人發出的紫府神雷,和金色琉璃的光芒一觸,便如同跳躍的紫色小蛇一般四散,金色的琉璃巨刃如若無物一般,直接就將清虛真人從中切開,暴漲的光焰又切豆腐一般從密室頂沖出,直接將密室的頂部連著整座房屋的頂部全部切開,直沖上百丈的高空。

    實力的懸殊實在是太大了。

    剎那之間,清虛真人便被原天衣擊殺。

    而那一片沖天的琉璃光華,更是引得方圓數百里之內的人,都往著道觀的方位眺望。

    即便是被從中切成兩半,元神也在一擊之下瞬間消融,但是分成兩邊倒下的清虛真人的手中,卻還死死的抓著那一根銀針。

    原天衣跨出一步,一步就到了那掛在牆上干屍一般的人的面前。

    朝著牆上干屍一般的人微微的點了點頭之後,原天衣一指點在他的眉心。

    干屍一般的人眼中的神光,瞬間黯淡消散。

    原天衣的這一指,便斷絕了他被丹藥藥力吊著的所有生機。

    但是血淚滾滾而落的雙眼之中,在斷絕生機前一剎那,卻閃過了一絲感激的神色。

    因為再多活一分一秒,便是多一分一秒的滔天痛苦。

    點點的星光從密室頂部破開的巨大裂口中透入,幾道絢麗的劍光,在百里之外的蜀山中飛射而出。

    看了一眼那幾道閃電般迅捷的劍光,原天衣又低頭看著洛北,在心中微微的嘆息,“路已幫你鋪就,要怎麼走,就要看你自己了。”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洛北霍然醒轉,一下子坐了起來,如同夢魘一般大口的穿著粗氣。

    若是真的被人奪了身體,那便真的是最殘酷的噩夢!

    但是自己卻依舊是自己,連身上被那些惡犬咬過的傷口上的藥,都似乎換過,重新包扎過了。而且這些藥似乎比紫徽道觀的藥更具效力,有種涼絲絲的感覺,一點都不覺得疼痛。

    洛北深吸了一口氣,放眼四顧,視線所及是一間普通的廂房,兩扇木欞小窗,似乎外面有風,在微微的顫動,房中擺設簡單干淨,除了自己躺著的木床之外,還有一套松木桌椅,散發著松木的清香。在兩扇小窗的旁邊牆壁上,掛著一副字。洛北不識那四個字是“靜神養氣”,只覺得那四個字勁力驚人,便好像是一道道的劍氣縱橫在紙上一般。

    床下放著一雙全新的皂色布鞋,洛北下了床,穿上鞋子,向房門走了過去。

    門是虛掩著的,似乎有絲絲的,潮濕的涼風吹入。

    “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又會在這里?”

    洛北心中如是想著,吱呀一聲,推開了房門。

    房門外,陽光和煦,微微的有些刺眼,但是啊的一聲輕呼,洛北卻不自覺的瞪大了眼楮。

    門前是個小小的院子,就像尋常人家一般,種著一些普通的菜蔬,菜圃的邊上,還生長著一些紫色的野花,在風中寂寥的搖擺,但是洛北所在的位置,卻也是在一座山峰之上!

    這座山峰和他在羅浮所在的無名山峰一樣,竟然也是極高,那濃如白棉般的雲海,也是在洛北的腳下。

    而視線之中,全部是一個個穿出雲海的山頭,有上百個之多。

    這些山頭在白茫茫的雲海之上,就像是一個個的島嶼,而上百個這樣的山頭連成一片,在正午的陽光下,說不出的氣象巍峨。

    但這還不算!

    洛北一眼看到,很多山頭之上,除了生長著各色奇異的樹木之外,還有氣勢不凡的樓宇。

    有些山頭上,重重疊疊,幾乎全部建滿了古樸大氣的宮殿樓宇,“那是什麼!”洛北甚至看到,有幾座同樣遍生樹木,建造著宮殿樓宇的尖錐般的山頭,竟然是無所憑依的懸浮在空中的。

    虎踞龍盤般的雲海,巍峨不凡的萬千氣象,整座漂浮在空中的山頭,鼓蕩充盈的天地靈氣。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一時間洛北忍不住心神巨震!

    “你…你醒了?”一聲弱弱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綿延到雲海之中的石階上,一個原本坐在那發怔的,穿著青布衣衫,比洛北年紀還要小些的少年,有些驚慌的站了起來。

    這個少年比洛北還要瘦小,一身不大的青布衣衫還有些顯大,在山風中更是顯得他的身形在青布衣衫中顯得空洞,而他的眼神之中,似乎總是有些不自覺的卑微怯弱。

    洛北直到他出聲之後,才發現身前的台階下的他,不由得怔了一怔,問道︰“你是誰?這里是什麼地方?”

    “我…我…我叫藺杭,這…這…這里是…蜀…蜀山。你在這..稍…稍等一下,我去告知𡺨氍vπ幀!甭雜行┤ 醯乃盜甦庖瘓渲 螅 飧鏨倌曜 砭退匙攀 淄亂貨艘貨說姆煽熳 恕K谷皇且桓 鐘鋅誄裕 質酋私諾納倌輟br />
    “這里就是蜀山?!”洛北站立不動,呆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口中低聲的重復著這一句話。

    “咻”“咻”數聲,厚厚的雲海突然破開,一道白色和赤金色的劍光穿出,瞬息落到了洛北的面前。

    踏著白色劍光而來的是一名身穿藍色長袍,相貌如同三十來歲的中年人,白面無須,頭發烏黑油亮,盤在頭頂,用一根蛇形的青銅色發簪插著,身體修長,看上去十分的飄逸。

    而踏著赤色劍光而來的卻是一個穿著青色勁裝的青年,青色勁裝外還有一件黑色的,上面好像有鱗片一般的皮甲,濃眉大眼,散亂如硬草般的頭發隨意扎在腦後,看上去即是英氣勃發,又是豪邁不羈,“嘖嘖,果然是難得的好根骨。”才站在洛北身前,這名青年就已發出了這樣的贊嘆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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