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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古典仙俠】天書奇譚 作者:楚白(已完結)


第九章 收服雙煞妖

  吳解素來是個不喜歡說大話的人,這一點靈雲子和師磊早已知道。

  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吳前輩竟然還有一艘法寶戰艦!

  站在銀白色的雪風號上,看著周圍的海浪被船身猶如剪刀一般裁開,感受著迎面吹來的呼嘯海風,別說是他們,就連見多識廣的金泉子都呆住了。

  和吳解一起出發的共有五人,除了靈雲子和師磊之外,還有金泉子以及他的兩個熟人。

  這二人都是金丹修士,一個叫豹大力,一個叫哈尼克。

  豹大力是海豹成精,一個修煉兩千餘年的妖怪。

  這蓬萊海域的情形有些奇特,海中的各種妖獸無論修為多高,只要沒有化開靈慧而成妖,彼此之間就能有起碼的和平。可一旦開啟靈慧成了妖怪,立刻就會被群起而攻之──豹大力身上有好幾道可怕的傷疤,那是他當初成妖的時候,被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們咬的。

  從小到大,他們兄弟幾個一直一起生活,一起戰鬥。也不知道多少次出生入死,彼此之間有著絕對的信任。但就在他開靈慧成為妖怪的那一刻,兄弟們彷彿完全忘了昔日的情義,發瘋地襲擊他。

  豹大力猝不及防,被咬成了重傷。好在他成為妖怪的那一刻便領悟了特殊的本命神通,化作流水逃遁,這才撿回了性命。

  他不敢返回深海,在淺海之中住了許久,直到傷勢痊癒,才偷偷回去,想要找兄弟們問個究竟。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場殊死搏殺。

  豹大力又一次身負重傷,而曾經的兄弟們則化為了長眠於海底的屍骸。

  他又回到了淺海,一邊養傷,一邊修煉。

  過了些年,金泉子偶然遇到了他,邀請他成為修士的一員。已經無處可去的豹大力就離開了大海,居住在毗鄰靈水島的老竹島上,成為了一個修士。

  後來又過了很久,他才明白這一方天地的規矩──開啟靈慧成為妖,就不再是海獸,而是修士。修士和海獸,天然就是敵對的。

  一個修士可以憑藉自己的智慧,自由地決定是否與海獸為敵,但只有本能的海獸卻不會這樣,它們只會對任何打得過的修士開戰。

  豹大力一直很不理解這樣的規則,他念念不忘想要離開蓬萊海域,前往更廣闊的天地。他覺得,或許在這遙遠的他鄉,就不會有這麼荒謬的事情。

  但這麼多年來,蓬萊海域從未有修士能夠帶來“海外”的消息。每一位想要前往海外的修士,要麼一去不返,要麼狼狽敗退,沒有一個確鑿成功的證據。豹大力只能在這靠近蓬萊海域週邊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等待或許會有哪位法相尊者出發去探索外海,又或者……等待到他自己修成法相。

  作為一個妖怪,而且是一個罕見的資質上佳的妖怪。只要給他足夠的歲月去慢慢修煉,從金丹到陰神是沒有問題的,從陰神到法相……理論上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妖怪的修煉速度實在太慢了!豹大力在老竹島住了六百多年,六百多年前,他是金丹妖修,六百多年後,他依然是金丹妖修,看不出什麼明顯的進步!

  這樣下去……他懷疑沒准等自己壽元耗盡,也還只是一個金丹……

  妖怪雖然長壽,可壽命也是有限的啊!

  所以當他發現吳解這位年紀輕輕就修成陰神,而且修為深厚,成就明顯比尋常陰神真人出色很多的高人,頓時就起了投效的心思。

  跟著這位高人的話,或許自己修煉的速度會快一些吧?而且……這位高人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或許當他成為法相尊者之後,會不滿足於這個境界,前往滄海之外追尋更高的境界吧?

  那樣的話,豹大力的理想就有實現的可能了!

  豹大力很謹慎,他並沒有將自己的理想告訴別人,也沒有急著向吳解效忠,只是以“出身外海、熟悉地理”為由,自告奮勇地擔當嚮導。

  和他相比,哈尼克的人生就簡單清晰得多了。這位年青的金丹修士是金泉子一位老朋友的兒子,那位老朋友某次和仇敵廝殺,身負重傷。自覺不久于人世的情況下,他咬牙挖出了自己的金丹,請老朋友金泉子幫忙,用自己的丹元幫助兒子成就了金丹。

  哈尼克並不知道自己成丹所用的丹元來自于父親,當他成丹之後,才從金泉子叔叔那裡得知真相。

  叔侄二人找到了仇家,聯手殺死了他。報仇之後心中空虛的哈尼克從此便不再當修士,而是改行當了一個水手。他像一個尋常的金鱗族領航員那樣,帶著船隊在滄海上行走,過著和凡人無異的生活。

  數月之前,他得到金泉子的傳訊,來到靈泉島。金泉子這趟帶著他出來,希望他能夠開闊眼界,重新振作,不要再這麼自己糟蹋自己了。

  一位堂堂的金丹宗師,混到給那些小商隊當領航員,這也太丟人了!

  這些事情和想法,金泉子並沒有向吳解隱瞞,詳詳細細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吳解對此不置可否──如果順手的話,他不介意幫個忙。但不方便的話,也就算了。他不會也不打算承諾什麼。

  如今他已經是陰神真人,按照飛升祖師們的說法,他的實力足以對抗甚至於擊敗蓬萊海域的那些法相尊者們。現在他要做的,是一邊修煉,一邊尋找離開這片海域,前往更加廣闊世界的辦法。

  大荒界廣袤無邊,蓬萊海域雖然廣大,對於整個大荒界卻不值一提。在這裡猶如神明一般的法相尊者,在整個大荒界實在算不了什麼人物──別的不說,光是歷代祖師飛升之後常去的玉京派,就有好幾位修成長生的陽神真仙。而歷代祖師裡面,不少人也已經超越了法相境界吳解的理想很大,不是這區區蓬萊海域能夠容得下的!

  當然,吳解並不好高騖遠。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想要離開蓬萊海域,至少要將前輩法相尊者探索遠海的資料弄到手才行。

  為此,他還要在蓬萊海域呆上很長一段時間。為了讓這段時間過得更安全,避免麻煩,他需要做很多的準備。

  設法收服雙煞妖,是準備的一部分;結交一些可靠的蓬萊修士,也是準備的一部分。

  所以,他這次才把本命法寶雪風戰艦亮出來。既是展示實力,讓眾人開開眼界;也是在試探一下,看看這些人面對重寶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試探的結果讓他很滿意,這些修士們雖然一個個被震得目瞪口呆,但卻沒有誰升起壞心思──身處於雪風戰艦之上,就等於是被吳解攥在手掌心。如果他們真的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吳解必定能夠覺察到,然後一巴掌就能捏死他們!

  “前輩既然有如此寶船,這一趟就更容易了!”哈尼克笑道,“我們可以循著洋流一路向北,按照這一帶行船慣走的航路先前往上次您登上黑鯤號的地點,然後再根據星象和水文推算您之前過來的方向。”

  吳解眉頭一挑:“我不擅長推算之法。”

  “呵呵,這就是我和豹兄的專長了。”哈尼克拍著因為常年風吹日曬而黝黑粗壯的胸膛,“算星象和水文,是我們金鱗族的老本行。不是我吹牛,在整個蓬萊海域,這方面能夠超過我的人,屈指可數!”

  “至於測算水文,推算洋流的變化,那就是豹兄的本行了。雖然他在岸上住了很多年,但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絕對不會弄錯的──是吧?”

  豹大力點了點頭,悶聲悶氣地說:“連水文都能弄錯,還不如死了算了!”

  看他們這麼有把握,吳解點了點頭,放心地將領航的工作都交給了他們。

  這兩位專家也的確沒有辜負他的信任,一路上對航線和水文的判斷十分精准,半點都沒有出過錯。當他們信誓旦旦地保證“這就是當初前輩擊退那對雙煞妖的地點”時,吳解居然真的在這一帶感覺到了少許自己當初殘留的氣息!

  這真是神乎其技就連吳解本人,也要在他們的提醒下,仔細感知許久,才能找到那麼一絲氣息。但他們居然就憑著推算和觀測,準確地找到了這個地點,連一絲的誤差都沒有!

  當從吳解這裡確定沒有算錯地點,哈尼克和豹大力更加振奮。他們測算得越發頻繁,引導著雪風號在根本無法分辨方位的大海上緩緩前進,用了大概十天的時間,走了五六千里的海路,最後表示“差不多就是這個位置了”。

  吳解稍稍感應了一番,卻沒能感應到半點氣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當初那一戰已經過去太久,這外海又不像內海,風暴頻繁、妖獸眾多。吳解當初留下的氣息,斷然不可能持續到現在。

  但只過了一會兒,他就忍不住笑了。

  “你們真是厲害!一點也沒錯!”他指著海上某個方向,“老朋友來了!”

  話音未落,海面猛地炸裂,一青一紅兩道光芒呼嘯而來,直取站在船頭測量的哈尼克。

  若是被這兩道光芒擊中,哪怕只是擦個邊,哈尼克都要身負重傷。但既然吳解在此,又怎麼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呢?

  他笑了笑,手一揚,一圈電光如同羅網一般,將青紅兩條怪魚網住,然後朝著自己面前拽來。

  兩條怪魚根本沒料到這船上竟然有如此厲害的高手,頓時就被網了個正著。它們努力衝撞,想要撞破電網逃生。卻不料構成電網的乃是吳解這些年又設法淬煉出的神雷,威力猶在當年他所用的天雷之上──更重要的是,吳解的修為已經大大進步,徹底壓倒了它們。

  只是一撞,它們就被電光貫穿全身,修長的身體忍不住抽搐起來,只能抖啊抖啊,再也無法逞兇。

  “前輩當真神通廣大!”眼見吳解一出手便捉住了兇悍的雙煞妖,眾人不由得連聲讚歎。

  靈雲子和師磊並不清楚這雙煞妖的神通,倒也罷了;但哈尼克走南闖北多年,還曾經親眼見過雙煞妖的威風──那是在一個前往外海捕殺海獸的船隊。船隊上一共有二十余名金丹修士,陣容強大。但卻被一對雙煞妖搞得狼狽不堪,折損了好幾人,不得不逃回了近海。

  哈尼克至今還記得當初的情景──青紅兩道光芒倏忽來去,無論法器還是飛劍都抵擋不住,短短片刻之間,就有兩艘船被它們給弄沉了……

  對照當時的情景,再看看眼前的景象,他不由得對於這位吳前輩的實力深感驚歎。

  “金泉叔叔說得沒錯!這位吳前輩的本事遠在尋常陰神真人之上,日後成就法相的希望很大!”

  吳解並不知道哈尼克的想法,他將雙煞妖拽到面前,一揮手便給它們下了禁制──以他陰神真人的神通,這對雙煞妖已經再也沒有逃脫的可能。

  將被封住神通法力,變成了一對尋常小魚的雙煞妖養在水桶裡面。吳解又笑著對眾人說:“我們難得來一次外海,不如稍稍搜尋一下吧。據說這外海之中有無數的珍寶,入寶山空手而歸,豈不可惜!”

  “前輩您神通廣大……但我們可沒本事下海啊!”豹大力苦笑道,“這外海之中異常兇險,好東西雖然多,危險卻更多。我們又不清楚這一帶水下的情況,貿貿然下水的話,萬一被海獸圍攻……”

  吳解哈哈大笑,深深地吸了口氣,無窮法力化作金白色的火界,將這一帶海域完全罩住。

  “嗯……水裡果然還藏著兩隻金丹海獸……莫非是想要撿便宜的?”他笑了笑,伸手一抓,法力化作無形巨手,將那兩隻潛伏在雪風號下方的海獸抓了上來,卻見一只是渾身金色的巨型海馬,另一只是肥如一坨油的海底泥怪。

  除了這兩隻海獸之外,在火界籠罩的範圍裡面再也沒有更多的金丹妖獸。眾人得到了吳解的保證,便急急忙忙下海尋寶去了。就連沉穩的金泉子,也忍不住好奇心,到海底去開開眼界。

  這片海底珍寶甚多,眾人全都滿載而歸,就連沒有能力潛入海底的築基修士師磊,也從一座礁石那裡找到了一些能夠易筋鍛骨、強化肉身的石明膠。

  當大家滿載而歸的時候,只見吳解坐在船頭,手上把玩著一對青紅兩色的鐲子。

  仔細看去,這哪裡是什麼鐲子,分明是那兩條雙煞妖已經臣服,主動變成了如此模樣!


第十章 大陣鎖滄海

  雖然被吳解捉住了,但那兩條怪魚一開始並不肯臣服。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要是雙煞妖這麼容易收服,就不會整個蓬萊海域只有無涯尊者一人擁有了。

  但對於吳解來說,這點小事實在不算什麼問題。

  不肯低頭?呵呵,呵呵呵呵……

  趁著眾人下海尋寶的時候,吳解手一揮,將這對怪魚送進了天書世界。

  它們只見眼前一花,就來到了一片溫暖清澈、充滿靈氣的淺海中,海邊的沙灘一片金燦燦,還有一隻老烏龜趴在幾枚海獸丹元中間呼呼大睡。

  此時吳解已經撤去了它們身上的禁制,恢復了法力的兩隻怪魚毫不猶豫,尖叫一聲便朝著老烏龜沖去,想要把它給殺了。

  但老烏龜連頭都懶得抬,依舊自顧自睡覺。

  這麼多年來,它已經很清楚那位住在藥田裡面大樹下面的兔子少女究竟何等神通廣大,區區兩條小魚,哪有在她老人家面前撒野的資格!

  果然,兩條怪魚還沒沖到老烏龜的面前,就被突然出現的茉莉一手一個捏住了,笑眯眯地提到了杜若面前。

  “阿若,你覺得這兩條魚怎麼樣?”

  杜若用讓雙煞妖毛骨悚然的眼神仔細打量了一番,搖搖頭:“年份太久,肉已經硬了,缺乏海魚應有的細膩口感。不行,不行!”

  “真可惜……本來還打算燉一鍋魚湯呢……”

  “海魚味重,就算要吃也只適合紅燒或者生切,燉湯還是河魚好。”杜若笑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吃它們,可以考慮油炸。炸得酥脆的話,應該可以掩飾本身肉質的缺點吧。”

  “算了,我是吃素的。”茉莉想了想,笑了,笑得天真爛漫,“還是老規矩,進刑房吧!”

  這些年來,刑房裡面的“住客”已經少了很多,除了被判無期的天眼之外,就連胡光都在被她虐待多年之後得到了吳解的赦免,前往輪回之中轉世──不過這傢伙作孽太深,還在火山煉獄裡面慢慢燒呢,看他身上血光的厚度,只怕連朱權都出獄了,他還會被繼續燒下去。

  一直收拾天眼,也讓茉莉頗感無趣。難得遇到一些新鮮的材料,叫她怎麼不手癢呢……

  遺憾的是,這兩條魚實在沒有什麼氣節,茉莉還沒來得及把自己擅長的幾個慣用手段都用一遍,它們就投降了。

  這兩條魚是如此的識時務,以至於當茉莉看著它們搖頭擺尾化成一枚護腕,落在吳解手上時,不由得悵然若失。

  “本來以為你們會稍稍有骨氣一點的……怎麼能這樣啊!”

  她鬱悶地,甚至是哀怨地,注視著那兩條魚。

  於是吳解的護腕就劇烈地震動起來,格達格達、格達格達。

  吳解歎了口氣,摸摸茉莉的頭:“過一陣子,我就去蓬萊群島的核心海域。到時候一定會有某些找死的傢伙送上門,你辛苦建設的刑房不會一直空著的!”

  茉莉這才露出了笑容,高興地點頭。

  “不過師傅啊,如果它們不聽話,一定要把它們送給我來再教育哦!”

  “好的,好的。”

  吳解覺得,那兩條魚應該不會不聽話才對……

  事實證明了他的猜測,這對被茉莉折騰得心膽俱裂的雙煞妖根本就不敢不聽話,它們甚至於幫著吳解威脅另外兩隻海獸,逼迫它們投降呢!

  遺憾的是,它們不夠識時務;更遺憾的是,吳解並不打算收服它們。

  他不需要太多的部下,如果是雙煞妖這種本事突出的倒也罷了,這金甲海馬唯一的能力即是外殼堅硬,除此之外沒什麼本事;而那海泥怪厲害的是生命力頑強,幾乎打不死,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別的本事。

  這樣的兩個貨色,他懶得花心思去收服!

  所以當靈雲子好奇地詢問他準備怎麼處置這兩隻金丹海獸的時候,他笑了笑,有些神秘地說:“過一段時間,你們就知道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又在海上轉了一圈,吳解又捉了幾隻稍稍有點特長的金丹海獸,剩下的便成了船上諸人的珍藏。

  這外海裡面,有許多的金丹海獸。吳解並不去主動攻擊它們,但如果有誰過來找死,他也絕不手軟。

  一個多月之後,他們返回了靈水島。

  吳解一行走得靜悄悄,回來得也無聲無息。

  大家都收穫頗豐,並不想引人注意。回到靈水島之後,便各自回去閉關,好好消化這次的所得。

  蓬萊海域有很多將天材地寶煉入自身的手段,相比於九州界的修士們,這裡的修士更加注重對外物的利用。尹霜就曾經幽默地說,蓬萊海域的修士傾向于唯物主義,而四月大世界的修士傾向于唯心主義。

  在四月大世界,修心是一切修為的基礎。只要心足夠強大,死亡也沒什麼好怕的──他們甚至用修心的境界來區分修士們的層次,可見多麼極端。

  而在蓬萊海域,情況則恰恰相反。修士們並不考慮修心的問題,專注於法力和真元的修煉,所以他們的修為往往十分深厚,但在實際運用中,卻顯得有些笨拙。

  心是駕馭力量的根本,心不夠強,就像是稚子揮舞大棒,自然十分吃力。

  但吳解並不認為四月大世界那種極端追求“心”的做法就是正確的,就算這是仙俠世界,物質依然是重要的基礎。尤其對於他們這些連長生都還沒有能夠達到的修士而言,物質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一味追求“心”的修為,這也很有走火入魔的嫌疑。

  無論他還是尹霜,都不打算學習那種偏頗的做法,依然保持著過去的步調!

  他們並沒有發現自己選擇的道路有什麼錯誤,既然沒有錯誤,那就值得走下去。

  等到發現錯誤的時候,再修改或者調換,也來得及嘛。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還算安靜,整個靈水島顯得一片祥和。除了那些想要得到海獸丹元的築基修士們忙得雞飛狗跳之外,諸位金丹修士和凡人都處於一個相對安靜的狀態。

  但這安靜的狀態並沒有保持很久,那年冬天,吳解將島上的修士們聚集起來,告訴他們,自己準備離開這裡,前往蓬萊海域的核心區域。

  “不過在臨走之前,我打算給這靈水島和旁邊老竹島的人們留下一點東西,能夠幫得上忙的東西。”他說。

  “請問前輩,您打算留下什麼呢?”

  “一座陣法。”

  吳解打算做的,是在靈水島和老竹島上各佈置一個陣法,再將兩座陣法勾連起來,化作一座大陣。

  按照他的估算,這座大陣應該會有相當於數十位金丹宗師的威力,或者是堪比一個尋常陰神真人的威力。如果運用恰當的話,它應該能夠幫助這兩座島上的人們抵擋蓬萊海域定期發生的“大海崩”。

  將自己的計畫詳細告知金泉子和海牙,讓他們在靈水島上做前期佈置之後,吳解便動身來到了老竹島。

  這座島嶼距離靈水島大概三十裡,面積較小,島上居民也不多。整個島上主要的植被就是一種黑色的竹子。這名叫黑水竹的竹子又輕又硬,而且還能聚集少量的靈氣,是這一帶著名的高級建材。當初尼哈哈做生意的時候,就從這裡販了很多,帶回家鄉去出售。

  吳解要利用的,也正是這裡幾乎無盡的黑水竹。

  他要佈置一座大陣,自然需要大量的材料。原則上說,佈陣的材料最好包羅萬象,五行俱全。但如果做不到的話,用單一純粹的材料佈陣,也是不錯的選擇。

  他坐在老竹島的最高峰上凝神靜氣,等豹大力將島上的居民全部遷到靈水島之後,便長嘯一聲,肉身雖然還坐著,陰神卻站了起來,雙手連揮,一道道法力化作劍氣四散而出,將一株株黑水竹切碎、凝煉,化成一支又一支宛若長釘的簡單法器。

  這便是大陣的陣樁,他一共要準備三萬六千根這樣的陣樁,才能將大陣的輪廓勾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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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佈陣

  吳解的動作很快,一股股劍氣呼嘯而出,頃刻間便斬碎了數以千計的黑水竹,煉化出了上百支陣樁。

  但他卻發現,這遠遠沒到自己的極限。自己還可以分化出更多的劍氣,同時煉化更多的黑水竹。

  似乎……好像……也許……不知不覺之間,自己的神識又加強了!

  對神識的修行,是九州世界特有的內容。無論蓬萊海域還是四月大世界,兩地的修士們都並不注重神識修為。而按照歷代飛升祖師的說法,飛升修士相對于上界的本土修士,最大的優勢也就在於神識。

  神識強大的人,既可以一心多用,也可以將法力用得更加精細微妙,無論在修煉還是鬥法之中都大有用處。尤其在鬥法中,一心多用就意味著法力的運用精妙異常,面對只能一心一用的對手,簡直可以說是壓倒性的優勢。

  蓬萊海域的修士們不鍛煉神識,對他們來說,一心一用才是常態,一心二用就算是一門技術活──靈雲子混跡江湖多年,壓箱底的絕活就是一心二用,同時操縱兩把飛劍。

  當然,就算不鍛煉神識,隨著修為增長,神識也會緩緩增加。尤其是成丹之際,神識更會大增。所以金丹修士幾乎人人都可以一心二用,諸如靈雲子這類原本就會一心二用的,更是能夠一心三用四用……金泉子昔年曾經見過一心七用的金丹修士,簡直是超乎想像的強者!

  從金丹再到陰神,神識會有一個比較大的增長。陰神真人一般都能夠一心十用,某些佼佼者甚至可以有一心二十用。

  然後……法相尊者究竟能夠將一份念頭分化到多少,靈水島的眾人都不知道。不過按照曾經見過法相尊者的海牙和柳天恩估計,一心四五十用絕對沒有問題。

  然而……現在的吳解,已經將心念分化到了三百以上,並且還覺得非常輕鬆,一點都不吃力。

  在九州世界裡面,吳解雖然是九轉金丹的最強者,但神識運用方面卻絕對不算頂尖。九州界的一些劍修,在還丹境界的時候就能把念頭分化數百,一個人布下劍陣,憑藉出神入化的劍術,對付幾個同等級的高手都毫不吃力。

  吳解的師弟長恭子易悌,就是這樣的劍術高手。凝元巔峰的易悌已經能夠將念頭分化到二百以上,再採用子母劍之類的法器,一個人最多能操縱上千把飛劍!

  而已經隕落的白帝閣清炎真人,昔年更是能夠憑藉自己一人驅動環繞在白帝閣外的整個“萬劍歸宗”大陣──那可是好幾千把飛劍啊!

  而吳解呢……直到他飛升的時候,也不過能夠分化一百多個念頭而已。剛好相當於長恭子師弟凝元巔峰死後水準的一半,精細程度更是遠遠不如。

  相比之下,他的妻子尹霜卻是劍術大家,能夠將念頭分化到五百以上,已經接近了傳說中清炎真人巔峰時期的水準。

  所以吳解從不曾覺得自己在神識方面有什麼成就可言,也從來不曾關注過自己究竟能夠分化多少念頭。在他看來,與其在自己不擅長的技術方面下功夫,還不如在自己相對擅長的修為方面多下苦功呢!

  但是……似乎修成陰神之後,他的神識也有了一個飛躍式的提升。以現在這種修為,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劍術高手了。

  更重要的是,分化三百個念頭,還沒有到吳解的極限!

  他頓時來了興致,深深地吸了口氣,振作全部精神,將念頭不斷分化再分!

  這時候他才發現,陰神在操縱神識駕馭念頭的時候,有著非同尋常的優勢。脫去了肉身的束縛時候,他的神識運作更加靈活清晰,對於法力的控制也更加精細──到了最後,他赫然發現,自己竟能夠將念頭分化到五百以上!

  念頭分化五百,縱然在九州世界也已經是驚世駭俗的劍術高手。在這神識修行基礎薄弱的蓬萊海域,則簡直就是神話……這意味著吳解只要法力和真元跟得上,便能夠同時和三五十個陰神真人鬥法,甚至於可以憑藉念頭眾多、技藝精絕的優勢,以巧破力,壓制那些法相尊者。

  “怪不得飛升祖師們總是說我們飛升修士在鬥法方面優勢極大……的確如此啊!”

  吳解暗暗感歎,操縱著數百道法力,不斷地將老竹島上的黑水竹絞碎煉化,變成一支支純黑如墨卻又堅逾精鋼的陣樁。

  只見天空中劍氣飛揚,猶如雨點一般紛紛落下。地上劍氣切削竹子的沙沙聲連成一片,宛若無數的蠶兒在吃桑葉一般。

  而山頂附近那些年份久遠的黑水竹,便以肉眼清晰可見的速度減少,變成了黑色的陣樁。

  幾位金丹宗師圍在附近的空中為吳解護法,他們雖然知道真有什麼事情的話,他們聯手恐怕還不如吳解收服的那對雙煞妖來得可靠,但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遠遠看著山頂那奇異的景象,諸如海泉、柴韜這類成丹時間尚短,本身見識也不多的倒也罷了,金泉子、哈尼克和海牙三人都頗有見識,眼見那些劍氣飛揚之際軌跡各不相同,彷彿每一道劍氣都有一個單獨的念頭控制,不由得相顧駭然。

  “金泉老哥,我莫不是眼花了?”海牙傳音道,“這……這不可能啊!”

  “你不曾眼花,要眼花的話,老朽肯定跟你一樣眼花。”金泉子也滿臉納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莫非世上真有能夠將念頭分化這麼多的?”哈尼克眨著眼睛,神情中滿是茫然。

  這事情實在超乎了他的想像,就算他這些年一直在走南闖北,也不曾聽說過這種事情啊

  念頭分化幾十,已經是劍術一途的絕頂高手──那麼念頭分化幾百,該算什麼?

  十倍的絕頂高手?

  帳似乎不能這麼算吧……

  哈尼克見過陰神真人鬥法,雙方劍光來往,法器飛騰,還抽空以各種法術對攻,當真令人眼花繚亂。

  他知道,那眼花繚亂的背後,是兩位真人都將念頭分化,才能同時操縱這麼多的手段,打得如此激烈。

  而在那樣的戰鬥中,若是陡然跳出一個能念頭分化數百的……他想像了一下這場面,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根本連打都不用打,完全是一邊倒的屠殺啊!

  這位吳前輩竟然有如此神通?或者……他用了什麼特殊的法門,看上去似乎念頭分化數百,其實是法器或者陣法的特殊效果?

  哈尼克自己編了幾個看上去似乎比較靠譜的答案,總算是勉強回答了自己的疑問。

  但他心中卻始終念念不忘,更升起了一絲熱情──雖然自己的修為不夠高,但如果能夠學到吳前輩這無上神通,哪怕只有他十分之一的效果,也足以成為威名遠揚的鬥法高手了吧……

  他將自己的想法向金泉子叔叔說了一下,金泉子自然大加讚揚。

  難得這位侄子終於又振作了一些鬥志,就算他不能學有所成,金泉子也是高興而且欣慰的。

  天空中諸位金丹真人的對話和想法,吳解並沒有在意。他此刻已經全神貫注於佈置大陣之中。

  就算能夠念頭分化五百,三萬六千根陣樁也足足花了他兩三個時辰。等待全部的陣樁煉製完成之後,他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才長長地出了口氣,坐下調息。

  這一番煉製,消耗的法力並不多,但對心神的消耗卻極為巨大。就算是他,也必須要休息一段時間。

  調息了大半天之後,吳解自覺狀態已經恢復,便清嘯一陣,施法將陣樁攝到空中,然後一支一支打入地脈之中,逐步構成他已經推敲過的陣法。

  這一番動作比之前更慢,整整花了他一天的時間,才將三萬六千根陣樁全部打入老竹島的地脈。

  這些陣樁嵌入地脈之後,便能將地脈的力量調動起來,日後鬥法之際,借用地脈之力,陣法才能穩固長久。

  但這只是完成了基礎,真正的陣法,現在才剛剛開始。

  接下來的幾天,諸位金丹真人當真看得眼花繚亂。吳解施展的種種手法,以及展現出的強大修為和驚人神通,無不讓他們讚歎驚呼。

  等到整個陣法即將成型之際,吳解又稍稍休息了一下,便將自己抓住的那些金丹海獸提了幾隻出來。

  對於這些主動來找他麻煩的海獸,他可不會有半點同情。法術落下,這些海獸的肉身頓時被煉化成了一件件法器,而它們的魂魄自然就被煉製成了法器之中的元靈。

  吳解在煉器方面造詣頗高,如今修為又是高絕,所以縱然只是急就章,這些法器也已經稱得上是最頂級的通靈法器,只需要在地脈之中溫養一些年頭,便能成為法寶。

  而這些法寶,才是整個陣法之中的關鍵。

  依託地脈之力,這些法寶元靈將會擁有不死之身。只要地脈不毀,它們無論被打死多少次都能復活,堪稱最頂級的炮灰。

  也正是靠著這些不怕死的炮灰,吳解才有把握讓日後兩島的修士以這座大陣抵禦無數海獸來襲的“大海崩”。

  一時間,法術的光芒在空中穿梭閃耀,海獸的嚎叫聲在茫茫海面上回蕩,不知道嚇得多少人為之駭然。



第十二章 王源真

  茫茫滄海上,一艘狹長的快船正鼓著滿帆,借助風勢劈波斬浪,飛快地行駛著。

  “少主,我剛剛問過船長,大概今天中午就能抵達靈水島。”一個相貌普通,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的中年瘦子跑到坐在船尾的青年面前,大聲報告,“我們是不是要收拾東西準備下船?”

  青年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天恩師弟傳信給我,建議我無論如何都要來這靈水島一趟,說必定會大有收穫……卻不知道會是什麼收穫?”

  “柳師兄雖然喜歡賣關子,說話從來只說半截。但他的人品是很可靠的,每次他拿凡人做實驗的時候,說可能昏睡就是昏睡,說可能發狂就是發狂,說可能抽風就是抽風……”

  瘦瘦的中年人開始喋喋不休地敘述柳天恩的那些光輝事蹟──吳解他們並不知道,其實柳天恩是一個研究狂人,一直熱衷於研究能夠快速增長修為的手段。當他還在雲崖山的時候,就經常招募不怕死的凡人來當實驗品。

  雖然他很注意實驗的分寸,但萬事總有例外,一年下來,總會因為拿捏不准而弄出幾條人命。雲崖山乃是蓬萊海域赫赫有名的正派,門規嚴厲。就算那些來應徵的凡人都簽了生死契,也不可能長期容許柳天恩這樣做,結果就是柳天恩被掃地出門,只是在一位好友的幫助下才算保住了雲崖山弟子的身份,沒有被逐出門牆。

  而為他說情的,乃是當代雲崖山掌門王鐵崖的養子王源真。王源真和柳天恩興趣相似,但他主要研究的是各種新的功法──在他看來,蓬萊各族體質不同,所修煉的功法當然也應該有所區別,因此他一直在研究修改各種功法。

  王源真心思細膩,做事也比柳天恩漂亮得多。這麼多年來,修煉他改造功法的人雖然有走火入魔的,但成功的遠比失敗的更多。這份貢獻有目共睹,給他在門派中爭取了很大的威望。

  但王源真並不想和養父的親生兒子王行正爭奪繼承權,百餘年前,他就離開了雲崖山,到處闖蕩,最後住在了一座孤島上,繼續研究。

  百餘年來,無論雲崖山的人怎麼邀請,他一步都沒有再踏上過雲崖山門派所在的雲崖島,反而不時應朋友的邀請,在蓬萊列島之間遊蕩。

  這次,他就是得到了老朋友柳天恩的傳訊,前來靈水島尋找所謂的‘機緣’!

  “但少主啊,我真是覺得你不該出門。你修煉了這麼多年,眼看快要成就陰神真人了,這時候應該閉關修煉才對。現在出門,不合適啊!”王源真僅有的部下吳日民用他特有的,和那天生的面癱表情截然不同的誇張語調,喋喋不休地勸道。

  他大致上的意思,就是希望少主稍稍克制一點好奇心,須知這世上十個被殺的修士,有九個是因為好奇心死的。就算是傳說中有九條命的海貓,也可能因為好奇心而送命……等等等等。

  王源真早已在長期相處中習慣了他這超乎尋常的囉嗦,並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意思,站在那裡安靜地聽他說完,才笑著搖頭。

  “你說得很好,但我已經來了。”

  說完,他舉步朝著船頭走去:“老吳,收拾東西,我們快要到了。”

  就是這一番喋喋不休的工夫,太陽已經漸漸移到了頭頂,中午快到了。

  王源真打發老吳去船艙收拾行李,自己則走向船頭,想要看看那座被師弟推崇的靈水島究竟有什麼奧秘。但當他走到船頭,朝著遠方那兩座隔海相望的島嶼看去的時候,卻不由得愣住了。

  “奇怪!難道是我看花了眼?”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定睛看去。

  很顯然,身為金丹宗師中最頂尖的那些,眼看著就快要踏入陰神境界的他,絕對不可能犯“看花了眼”這種錯誤。

  呈現在他面前的,不僅僅是一大一小兩座海島,更有一座龐大的陣法!

  王源真忍不住飛了起來,從空中看去。只見這陣法猶如日月相對,大島氣勢旺盛,宛若烈日熊熊;小島氣質清冷,宛若皓月當空。但兩股氣勢非但沒有碰撞,反而形成了微妙的迴圈,引動海風、洋流和山根的氣脈一起流動,不僅將兩座島嶼環繞在陣法之中,更將周圍的靈氣源源不斷地集中起來。

  他出身名門,本身又是研究專家,目光極為毒辣。只是稍稍觀察了一番,就判斷出這座大陣完工的時間並不很久──當然,太精確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不會超過百年。

  “我雖然隱居孤島,可消息還算是靈通。這樣的大陣,金丹修士絕對佈置不出來,就算是陰神真人,若沒有五六人十餘年的辛苦,恐怕也是不能完成的……”王源真緩緩落下,站在桅杆上,注視著遠方的雙島和大陣,皺著眉頭,自言自語。

  當快船漸漸靠近島嶼的時候,他又發現這大陣還隱藏著另一種玄機──在大陣之中,他至少感應到了十余個金丹海獸的氣息,但這些金丹海獸氣息之中卻沒有往常的暴躁,反而顯得深沉穩重,猶如訓練良好的看門狗一般。

  很顯然,這些金丹海獸是專門訓練出來幫助守護大陣的。

  這又讓王源真對靈水島上的修士們高看了一截──能夠制服金丹海獸,這本身就不容易了。還能把它們訓練得這麼老實,讓這些兇殘暴虐的傢伙老老實實當看門狗,這本事當真出神入化!

  就算是列島之中那些著名的馴獸專家,恐怕也未必能夠做到這種事情吧?

  “這靈水島果然值得一來!”他緩緩點頭,臉上露出了笑容,“唯一奇怪的是,就我所知,這靈水島上唯一像點樣子的靈泉派,整個門派不過也就是一個金丹宗師,算算年紀已經快要老死了他們哪裡來的這份底蘊?”

  “莫非,這就是我的機緣所在?”

  幾個時辰之後,王源真在柳天恩的引薦下,拜見了吳解。

  雙方閒談了一番,得到柳天恩暗示的王源真向吳解提出了幾個一直困擾自己的難題。

  吳解很容易地就回答了其中兩個,剩下的雖然茉莉表示“這些很簡單”,但他卻不打算那麼急著回答。

  他看得出來對方在試探自己,但他何嘗不想試探試探對方呢?

  那天晚上,吳解修煉、休息如故,王源真卻躺在床上輾轉難眠,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已經知道,柳師弟將自己找來,便是為了把這份機緣帶到自己面前。但如今機緣就在眼前,該怎麼和這位神通廣大見識高遠的前輩相處?卻讓他有些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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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前往內海

  王源真思來想去一整晚,最後下定決心,第二天早上沐浴更衣,換上了最嚴肅的正裝,以極為正統的規格重新拜見了吳解。

  他本出身名門,對於各種禮儀規矩知之甚祥。隨從吳日民同樣出身于蓬萊列島老牌世家名門,也是禮儀的專家。雖然這主僕二人平素很隨和,並不在意禮儀的問題,但當他們認真起來的時候,所表現出的高貴風範簡直猶如那些教導禮儀的老師一般,令人不由得肅然起敬。

  但讓他們驚訝的是,吳前輩竟然也很熟悉這種高規格的貴族禮儀。

  雖然彼此的一些細節做法有所出入,但在應對之中所體現出的那種高貴氣質,卻絲毫不差。

  這讓王源真不由得又有所猜想──莫非這位前輩也是名門出身?所以才對這些禮儀知之甚深?

  拜會之後,他忍不住問吳日民:“老吳啊,你們吳家……有沒有一些散落在外的長輩?”

  “少主您開玩笑嗎?我們吳家雖然有很多分支,數量多到數也數不清。但我們畢竟是凡人家族啊!就算出幾個修士,也談不上修為深厚。像我這樣築基圓滿的,差不多已經是家族裡面明面上最厲害的人物了。金丹宗師什麼的,就算有吧,那也是藏得跟寶貝一樣,絕對不會讓人知道的。”

  “但是我可以肯定,我們吳家絕對不可能有陰神真人!少主您想啊,要是我們家族有陰神真人的話,那何必再掛著凡人家族的名頭?一位陰神真人有兩千年的壽命,而且吳前輩還這麼厲害,很可能成就法相……假如他真是我們吳家的人,我們早就興高采烈地到處吹噓了!”

  “有這麼一位神通廣大的陰神真人坐鎮,吳家的情況將會有天翻地覆的改變,要說脫胎換骨都不為過──這麼一想,少主你倒是提醒我了!我這就去跟家族聯繫,不管吳前輩跟我們有沒有關係,橫豎大家都姓吳嘛……我們舔著臉湊上去認祖宗,他老人家總不好意思一腳把我們踹死吧……”

  老吳越想越興奮,越說越激動,雖然臉色依舊死板一塊,但聲音卻越來越大,甚至於手舞足蹈起來。以至於王源真不得不動手揍他,才將他從過度的亢奮之中驚醒。

  但王源真也不得不承認,這主意很好!

  自古以來,但凡有獨行俠神功大成,都會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群拐了十個八個彎,關係遠到就連排宗譜的專業人士都為之撓頭的“晚輩”。這些人想要攀附強者,或尋求保護,或得到變強的機會;而他們可以為強者提供的,就是許多日常的便利。

  看吳前輩的做事風格,雖然隨和恬淡,卻也不是那種避世苦修的類型。只要吳家動作夠快,誠意夠足,態度夠低,邀請他成為族中宿老的可能,的確是很大的……

  相比之下,自己這邊反而有些棘手。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非同尋常,吳前輩也不是那種隨便亂施恩義的人。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他的贊許,得到他的指點呢?

  王源真出身名門大派,修煉多年,無論天資刻苦都不缺,自然也有足夠的資源,如今已經是金丹圓滿,即將進階陰神的人物。但他總覺得自己的修為還沒有真的臻至圓滿──這是一種源自心底的直覺,毫無理由,卻異常堅定。

  他曾經就這個問題請教養父王鐵崖,已經修成陰神多年的鐵崖真人認為他這是心中妄念,而本門另外幾位陰神真人也如此覺得──誰都想要更強,但“強大”必須有基礎,不能憑空而來。對於王源真來說,他在金丹境界可以達到的高度就是如此,不可能更高了。

  “金丹三等,丹成無悔。誠然有更高的境界存在,但那是感應天地而成丹,才能達到的。你走水火煉金丹之路,成就只能到此為止。”就連老祖宗無涯尊者都如此斷言。

  但王源真還是不甘心自己走水火煉金丹之路,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頭,下了多少的功夫,憑什麼就不如那些撞運氣感應天地成丹的人呢?

  必定會有什麼更進一步的辦法!他對自己說。

  所以最近這二十多年來,一直壓制著修為的增長,想要研究出淬煉金丹、更進一步的辦法。

  二十多年的研究並無所得,他卻眼看著就要壓不住修為,進入陰神境界了!

  如今吳前輩的出現,給了他一絲曙光,讓他看到了能夠淬煉金丹的機會。

  “無論如何,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爭取淬煉金丹!”王源真低下頭,握緊了拳頭,“陰神真人不是我的終點,我要走到更高!”

  吳解收回神念,微微一笑。

  柳天恩聯繫王源真,他是知道的,也是得到他許可的。他很好奇,這位被柳天恩推崇備至的師兄究竟有什麼出色之處。

  從見面的情況看來,這王源真的確不凡。

  蓬萊海域成丹之法共有三種,除去眾所周知的借丹之法和水火煉金丹之法,還有一種知之甚少的“感應天地”之法。

  此法玄妙難言,成丹之際需要感應天地造化,在心中孕育丹種。而一旦成丹,初時並無特別,但修為越深厚,就越見玄妙。尤其是成為陰神真人之後,凝聚神通鑄就法相的機會遠比尋常陰神真人更高。

  借丹之法大多只能止步于金丹境界,運氣好的偶爾能夠成就陰神;煉丹之法能夠成就陰神,機緣巧合之下還能成就法相;但感應成丹的修士……最近這數千年來,可以確定的感應成丹的修士前後有六位,扣除半途隕落的兩位,剩下的四位全都成就了法相!

  那四位法相尊者皆是一時人傑,成就不凡。更有兩位後來出發追尋海外的廣闊天地,一去不返──很多人都認為,如果真的有“海外”存在,那麼能夠到達海外的,就只有他們了。

  吳解不曾見過感應天地而成丹的修士,事實上王源真是他見到的第一位沒有走借丹之路的修士。在王源真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種奮發向上、不斷追求更高更強的精神。

  有這樣精神的人,在九州界都是可造之材,更不要說在這蓬萊海域了。

  所以他並不介意指點王源真一番,因為他也很好奇,想要看看這個年輕人究竟能不能憑藉自身努力突破固有的極限。

  九州世界裡面從來沒有什麼極限之說,只要你夠努力,活得又足夠久,一轉二轉三轉……一路修煉上去,遲早能夠修煉到八轉渡劫。哪怕是九轉金丹,也只是起點高一些,飛升之後依然可以再逐步追上去。

  有志者,事竟成,百轉千回,終究會有走到最高峰的那一天!

  但蓬萊海域卻並非如此,一個修士能夠有多大的成就,在他成丹之際就已經決定了。修士們只會努力追尋更好的成丹之法,卻沒有人想過要在現有的基礎上更進一步。

  吳解很不喜歡這種情況,但這裡的修士們自己沒有前進的願望,他也沒辦法。

  所以難得遇到一個想要改變這種情況,想要突破極限的人,他也是很高興的。

  “師傅,你可不能隨隨便便亂指點他!”茉莉見他喜上眉梢,忍不住勸道,“蓬萊海域的規矩就是這樣,如果你幫他突破了極限……沒准會有麻煩的!”

  “咦?茉莉你也怕麻煩嗎?”吳解笑了,“當初是誰在我成就陰神之後,慫恿我橫掃蓬萊海域,成為這裡的霸主來著?”

  “是啊,我還記得當初茉莉說的話呢!”杜若也笑著過來打趣,“好像是‘就從這些島嶼開始,請把整個星海掌握在您的手中吧’嗯,就是這樣!”

  茉莉頓時大窘,支支吾吾面紅耳赤──吳解當初成就陰神之時,天書世界裡面也風雲激蕩,待得風雲平息,懸浮在混沌之海中的陸地和水域已經擴大了三倍有餘,尤其那株靈木更是深深地探入了混沌之中,無時無刻不在汲取混沌轉化為源力,速度之快,讓茉莉喜笑顏開。

  茉莉身為天書世界的器靈,本身就會受到這個世界變化的影響。天書世界壯大,她心中振奮不已,忍不住就說出了蠢話來。

  或者這其實並不是蠢話,而是她心中隱藏的理想──對於茉莉來說,雖然現在的吳解遠比當年無上神君待他更好,但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吳解能夠變回那個至高無上威臨萬界的霸主。

  這些年來,她已經很少說這方面的事情,可心情激動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將心底的願望說了出來。

  打趣或者說逗弄了茉莉一番,吳解笑著說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圖。

  “我遲早要離開蓬萊海域,前往更加廣闊的天地。”他的神情嚴肅起來,眼中閃現了明亮的光芒,“對於整個大荒界,蓬萊海域只是不起眼的角落。這裡甚至連一位長生者都沒有……要成就長生不朽,這裡太小了,遠遠不夠!”

  “離開蓬萊,前往外界,將會是一次漫長而孤寂的旅途。路上多個同伴,就多一些照應。這王源真是個追求更高更強的人,直覺告訴我,他有資格和我同行。”

  “師傅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吧,他這樣的,你一隻手就能打幾十個……”

  吳解笑了笑,沒有爭論。

  時間會證明一切,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第三年盛夏的時光,王源真在吳解的指導下終於突破了極限,雖然破關時候的痛楚讓他感覺整個人都要撕碎了,但內視丹田之中水火二色渾然一體,已經不再呈現出二氣螺旋之象的金丹,感應著之前從未能夠感應得如此清晰的天地間各種氣息流動,他忍不住仰天長笑。

  所有的辛苦,終於得到了回報!

  又過了一年,吳解在修成陰神、穩定了境界的王源真陪同下,出發前往蓬萊群島的核心區域──內海。




第十四章 虹行水上

  茫茫海面上,一艘快船正在疾馳。但若是仔細看去,便能發現這艘船除了船底稍稍沾到一點水面之外,整個船身幾乎都在水面上方。換句話說,這艘船與其說是在航行,不如說是在飛行。

  這船的模樣也頗為古怪,船身狹長得幾乎成了一個圓弧,從上到下,分為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若是拆掉船艙、桅杆和風帆的話,簡直就像是一條彩虹落在水上。

  這船樣子雖然古怪,速度卻是極快,在海面上疏忽來去,簡直就像是一陣風似的。不遠處正好有一艘貨船在慢慢航行,只見它從貨船旁邊駛過,也就是說幾句話的工夫便已遠去,將貨船遠遠地扔在後面。

  這樣的速度,莫說尋常船隻達不到,就連築基修士駕馭法器飛遁,也未必能夠有這麼快

  貨船上一個年輕的水手看得目瞪口呆,長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旁邊的老水手見狀笑道:“小傢伙,開眼界了吧?這可是稀罕東西,老頭子在海上走了半輩子,也沒遇到過幾次。”

  “大叔,那究竟是什麼船啊?”

  “那是霓虹船,傳說是神通廣大的尊者、真人,將天上的彩虹捉住,用彩虹煉製而成的。它航行的時候只要沾上一點點水就行,實際上等於懸在空中禦風而行。當然快得不得了啊……”

  老水手目送著霓虹船飛快地遠去,感歎不已。年輕的水手則看著那一道遠去的彩虹,眼中滿是憧憬。

  “等我攢夠了錢,也要坐一回霓虹船!”

  “你算了吧!能夠乘坐這船的,那都是神仙!像我們這樣的凡人,根本連船都上不去,就算你攢了錢,上去了,看它走得這麼快,你在上面站得穩嗎?一陣風就把你給吹下來了!”

  “那我就去內海拜師學法!這輩子我一定要乘坐一回!”

  兩個水手的對話被海風吹散,霓虹船卻已經走遠了。

  “這吳家還真捨得花本錢,為了表示對老師您的尊重,他們居然租了一艘霓虹船!”船艙中,王源真笑著對吳解說,“這霓虹船乃是以金丹妖獸霓虹為原料煉製,難點在於需要將霓虹活捉,煉製的過程中還不能把它弄死。煉成之後,妖獸的魂魄自然就成了法器的元靈,於是這艘船就變成了介於法器和法寶之間的東西。”

  “是啊,霓虹本來就不是很常見的妖獸,性子又異常暴烈。想要把它煉製成霓虹船,談何容易!整個蓬萊群島之中,霓虹船的總數也不會超過五十艘,絕大多數都控制在大宗門或者那些尊者、真人手上。我們乘坐的這艘是天風商會名下的,當年乃是一位陰神真人的愛船。那位陰神真人坐化之後,子孫無能,門派漸漸沒落,最後連這艘船都賣掉了……”吳日民在旁邊面無表情地說,“當然,對於老祖宗您來說,這種東西也算不了什麼。但我們晚輩的確是沒能耐找更好的船了。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就算我們肯出錢,人家也不肯把船租給我們。”

  “其實啊,就算能租到更高級的船,我們也沒本事開得了。這霓虹船是所有上等法船裡面需要人力最少的,也需要一位元金丹宗師和六位築基修士才能駕馭;更高級的船……我們吳家連開船所需的人手都湊不出來……”

  他臉上死板著,看不出半點喜怒哀樂,但話語卻隨和謙卑得很,表情和話語之間的強烈對比,讓旁邊一位不熟悉他的吳家修士看得暗暗搖頭。

  但搖頭歸搖頭,那人可不會開口批評。他不過是區區築基修士,怎麼敢批評一位金丹宗師呢?

  這幾年來,王源真固然修為有成,淬煉金丹之後踏入陰神境界,吳日民也沒有浪費時間。因為王源真專心修煉的緣故,他便閑的無聊,索性也學著自家少主,日日修煉不輟。幾年下來,倒也修煉得築基圓滿。

  他可不指望煉就水火金丹或者更高,老老實實地拿了王源真早已為他準備好的海獸丹元,走了借丹之路。

  雖然借丹成就在王源真看來不值一提,但畢竟也是金丹宗師。如今的他,在吳家也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了呢!

  更重要的是,正是托他的福,吳家才得以搭上了知非真人吳四先生的線。他們繞了不知道多少個彎子,最後總結出吳解乃是吳家一位元遠祖的分支,邇來已經六十餘代……論輩分,吳解是當代吳家之前僅有的那位金丹宗師吳光明的祖爺爺。

  吳解算了算自己的年紀,心中很有幾分汗顏。那吳光明如今已經八百餘歲,而他吳解連五百歲都還沒到,八百歲的老人管自己這五百歲的青年叫祖爺爺,讓他感覺頗不自在。

  但他知道,這也是免不了的。陰神真人的身份比金丹宗師高得太多,而他又是陰神真人之中的佼佼者,吳家只要能搭上他的線,別說是叫祖爺爺,就算叫得更誇張更肉麻,他們也不在乎

  吳家對吳解的尊敬並非只有嘴上功夫,而是實實在在的。當他們得知吳解準備前往內海的時候,便想方設法借來了一艘霓虹法船,作為他的代步之用。

  這霓虹法船的租金十分昂貴,一天就要十餘枚靈珠。一枚靈珠大概需要築基修士花費七八日的功夫才能凝成,換句話說,光是為了給他提供這艘船,吳家便等於要讓上百位築基修士天天辛苦,才能支付租金。

  吳解有心弄艘尋常快船算了,但吳家的人卻異常固執,擔任船長的吳光明吹鬍子瞪眼睛,大叫“老祖宗的代步,乃是我們吳家的面子問題,不弄個龍伯大船,已經是我們晚輩無能,若是連一艘霓虹船都沒有的話,我們真不如跳海死了算了”

  看他當時那氣憤填膺的樣子,沒准真的會跳海……

  吳解沒辦法,只好乘上了這艘船。

  但不得不承認,這霓虹船的確又快又舒服,坐在船上只聽得海風呼呼吹過,浪花轉眼間就被拋在了後面,但卻沒有半點搖晃……常言道天下最辛苦的事情有三樁,行船、打鐵、磨豆腐,但乘坐這霓虹船,卻著實是一種享受。

  一路走來順風順水,霓虹船快得簡直就像颳風一樣。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他們就穿過了茫茫蓬萊的週邊,進入了整個蓬萊列島最為繁華、人口和修士最為集中的內海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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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陰神真人

  作為整個蓬萊列島很有名氣的大家族,吳家在內海的很多島嶼都有產業!

  霓虹船這番停泊的“翠雲島”自然也不例外,翠雲島是蓬萊內海和外海之間幾個最重要的補給站之一,商業非常發達,可謂黃金地段。吳家在這裡建了酒樓、茶莊和浴場,全都是服務行業。

  從蓬萊外海到內海,中間有許多危險的海域,能夠安全通行的航線並不多。就算是這些相對安全的航線,其實也遍佈著許多的危險──比方說吳解他們經過的這條航線,一路上就前後遭遇了兩次風暴,幸好規模都不大,霓虹船本身又有不錯的防禦力,才沒有丟吳家的面子。

  無論是準備出發冒險的人們,還是經歷了艱難旅程終於安全歸來的人們,都需要一些肉體和心靈上的安慰。斷頭酒也好,洗塵宴也罷,好好吃喝玩樂一番,才算對得起這一番冒險。

  要出去的人,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回來;歸來的人,獲利豐厚要好好犒勞自己。所以他們開銷上都很大方,當真是揮金如土。吳家的生意便相當火爆,用“日進斗金”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在所有的吳家產業裡面,最引人注目的是位於港口緊靠碼頭的“平安居”,這平安居不僅有好地段、好彩頭,真功夫也很過硬。歷代大廚都要去整個蓬萊群島最著名的酒樓“醉仙居”求學,廚藝極好,生意自然也是極好。

  這內海不愧是繁華之地,霓虹船在靈水島入港之際,引來了無數的參觀者,簡直就是萬人空巷,但在這翠雲島入港之際,碼頭上也就寥寥無幾的年輕人在看熱鬧,一點都沒有大驚小怪的意思。

  船還沒靠岸,坐在船艙裡的吳解就眉頭一皺,走出了船艙,向著島上看去!

  “老祖宗,這翠雲島風景不錯,尤其是島上有大片大片人工栽培的碧焰草,從高處看去,碧焰草在風中搖盪,就像是一片片綠色的雲彩──翠雲之名,由此而來。”吳日民以為他想看風景,急忙介紹。

  吳解點了點頭,卻沒有談風景,而是問道:“這島上有幾位陰神真人?”

  “啊?”吳日民沒料到他竟然問這個,愣了一下才回答,“就我所知,本島只有‘碧雲派’的‘蒼雲祖師’這一位陰神真人,並無‘幾位’。”

  吳解眉毛一揚,笑著搖頭:“那你知道的消息就不夠全面了。剛才我們進港的時候,前後有四股陰神境界的神念窺探,都被源真給逼退了。”

  “啊?”王源真和那四位陰神真人的神念交鋒發生在無形之中,吳日民雖然成就了金丹,卻不過是最低等的借丹,根本感應不到,所以他完全不知情!

  但吳解的神念遠在交鋒的五人之上,將整個交鋒經過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位以神念試探的大概就是那位蒼雲祖師,他並沒有什麼敵意,甚至連好奇心都沒有,不過是例行公事地稍稍試探了一下,確定王源真沒有惡意,便不再注意。看得出來,他對於外來的陰神真人並不在意,不知道是實力強大呢?還是忙著修煉?

  第二位前來試探的陰神真人顯得很謹慎,雖然三番五次試探,可卻堅決不肯和王源真的神念發生正面衝突。他試探了幾回,確定王源真並非實力差勁的水貨之後便也離去了。

  第三位真人的態度就激烈了很多,他的神念霸道狂野,猶如一隻發狂的野牛轟隆隆衝過來,大有將王源真直接擊倒之勢。但王源真這些年為了淬煉金丹,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頭,早已將心靈鍛煉得堅不可摧。雖然修為較差,神念也弱了一籌,但他卻堅定地頂住了對方的進攻,猶如一塊磐石,不論怎樣的狂風暴雨都毫不動搖。幾回交鋒之後,那位真人大概是肯定了王源真的實力,雖然沒有離開,卻也沒有再進攻。

  第四位試探者就比較不像話了,他明知王源真剛剛跟人苦鬥了一場,神念消耗極大。卻沒有半點謙讓和等待的意思,甚至連預告性質的試探都沒有,直接發動了偷襲!王源真猝不及防,吃了一個虧,神念損傷不輕,現在正在休養。沒有一兩個時辰的功夫,大概恢復不過來。

  但那人卻也沒占到便宜,吳解惱他為人陰險,便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也不聲不響地用神念暗算了他一把。

  吳解的神念可比王源真強太多了,就算正面交鋒,這人也根本不是他一合之敵,何況還是偷襲,只一下,這人的神念便被他直接轟散,甚至可以隱約聽到慘叫聲傳來。

  現在……想必這傢伙正躲在哪裡,捂著腦袋痛呼吧?

  若是吳解願意的話,甚至可以憑藉神念交鋒將此人的意識絞殺,讓他不死也要重傷,昏迷十天半個月不在話下。但吳解並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狠,所以他大概只要修養個三五天,就能恢復過來。

  ……如果他太弱的話,那可不關吳解的事。如果他做人太失敗,就在這三五天裡面被仇家砍死了,當然更不關吳解的事!

  “師傅你太好說話了!這種膽敢來挑釁的傢伙,就應該直接一刀砍了!魂魄抽來煉成源力!”茉莉憤憤然說,“反正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弱雞罷了!”

  “正因為他很弱,才不值得我拔刀去砍。”吳解笑道,“自我來蓬萊,修士之中,尚未遇到值得我拔刀的對手。”

  他很驕傲,但他有驕傲的資格。

  或許這四位陰神真人已經是蓬萊群島之中無數修士的佼佼者,但在他面前,別說只有一個,就算四人聯手,也沒有讓他拔刀的資格。

  這種層次的對手,他只需神念一動,百餘道劍氣縱橫飛揚,便能輕易斬殺,根本不需要拔刀。

  吳解有刀,火焰之刀。刀可斬魔,刀可分海,掃蕩人間,所向披靡。

  但那樣的刀,這種敵人還不配面對!

  他這趟前來內海,既是要尋找前輩修士探索海外得到的經驗,也是要試試這蓬萊海域之中最強的法相尊者們,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蓬萊的修士們把他們說得簡直就像神靈一樣偉大,而吳解很想知道,這些神靈一般偉大的人物,能不能擋得住自己的火焰之刀,雷霆之槍?

  自從天外天一戰,逼得韓德飛升離開之後,他已經無敵太久,無敵到有些寂寞了。

  平常修煉的時候,尹霜可以陪他過招。尹霜的天問劍訣神妙莫測,能夠跟他打得不相上下。

  但他從沒有告訴過尹霜,其實倘若真正廝殺的話,尹霜在他面前根本沒有出劍的機會。

  尹霜的劍術再強,也只能攻擊目光所及的範圍。但吳解只要念頭一動,哪怕身處於九州之南,刀鋒卻可以斬到極北冰原之上。

  心在哪裡,刀就在哪裡。

  如果稍稍花費一點時間準備,使用雷霆之槍的話,這一擊還會更快更猛──當年那位雷部鬥神之所以認為後世金丹可以憑藉這秘寶擊殺降世天魔,原因就在於此。

  飛升之前,吳解將那件秘寶留在了青羊山,一同留下的還有十餘種修煉火部正法所需的神火,以及他四百多年修煉的心得。帶著一起飛升的,除了心愛的妻子,就只有本命法寶和天書世界。

  利用天書世界,他也從下界帶了幾件法寶來。尤其是他自製的兩件法寶,火焰刀和雷霆槍,更是天下法寶之中的精品。

  但那兩件法寶其實還沒製成,法寶之中以他一縷神念分化的元靈還在朦朧狀態,半睡半睡。在它們醒來之前,這兩件法寶暫時只能算“器胚”。

  “就是不知道它們什麼時候能醒……真期待它們醒來啊!”吳解忍不住想

  此刻他站在船頭,注視著翠雲島,也被三位驚訝的甚至於是恐懼的陰神真人注視著。但他卻一點也沒有在意,甚至於想起了毫無關係的事情。

  但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看在那三位驚訝萬分的陰神真人眼中,就是實力強大,高深莫測。

  剛才吳解陡然出手,一擊就擊潰了那位陰神真人的神念,雖然有些取巧的成分,但如此實力已經足夠讓他們震驚甚至於害怕了。

  若是將被攻擊的換成他們,哪怕是修為最高的蒼雲祖師,也沒把握能夠接得住那一擊。

  換句話說,這位從容微笑著,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真人,實力已經強大到足以一擊擊潰同級對手的地步!

  “老友啊,你看那人是什麼來歷?”碧雲派的靜室內,年邁的蒼雲祖師對坐在自己面前,正喝茶聊天的老朋友問道,“雖然老夫這些年一直不怎麼理會世事,但起碼的消息還是知道的。我蓬萊之中,何時出了這樣的人物?”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坐在他對面的那位老人放下茶杯,苦笑著說,“事實上,那王源真的實力就已經遠超我的預計──幾年前我偶然遇到他的時候,他還在金丹圓滿的境界。這才剛剛突破了幾年,神念便強到如此地步……委實有些不可思議啊!”

  “王源真倒也罷了,橫豎不過如此。但那不知名的真人……我欲結交一番,你看呢?”

  “當然要好好結交!此人如此神通,未來必定是會成就法相尊者的──我甚至懷疑他已經半隻腳踏入了法相境界!你我年紀都已經大了,門下弟子之中並無可以成就陰神的。若是不能為他們找到靠山的話,等你我坐化之後,他們在那些心懷叵測的真人看來,便如同待宰的肥羊一般!”那位老友說著便長籲短歎,痛心疾首。

  而就在這時,一個豪邁的聲音在碼頭上響起。

  “閣下當真神通廣大!我乃烈焰島赤六丁,請賜教!”



第十六章 初來乍到

  這位出言求戰的,是一個身高超過尋常人兩倍的巨人。他的身體一片赤紅,肩膀和頭頂都在熊熊燃燒,正是蓬萊各族之中赫赫有名的火族。

  蓬萊島的風俗很奇怪,他們將那些隨著年齡增長,自然會開啟靈慧的種族統稱為“人”,而那些需要後天因素才能開啟靈慧的,則稱之為“妖”。蓬萊之人,種族各不相同。諸如吳解、王源真這種,被稱之為“白民族”,也是各族之一……在吳解看來,這倒是很公平,一點特殊對待的意思都沒有。

  各族之中,水族和火族是最為奇特的。水族出生的時候是一團靈水,隨著慢慢孕育成形,靈慧也漸漸開啟;火族與之類似,只是出生的時候是一團靈火罷了。

  這兩族只要開啟了靈慧,先天便有煉氣期的修為。再稍稍努力一番,踏入築基階段理所當然。但想要更進一步,卻往往十分困難……金泉子宗師的大徒弟海泉散人便是水族,他早已在築基圓滿的境界停留了上百年,但若非從吳解這裡得到了海獸丹元,他的成丹之路還遙遙無期呢!

  不過,水族和火族若是修煉有成,神通也遠比尋常修士更高。在同等級的修士裡面,這兩族修士差不多是最強的,僅次於那些偶然出現的神獸族裔。

  蓬萊列島之中,可以確定的神獸族裔只有一位,便是六位法相尊者之中的“孤龍影”軒轅無。這位軒轅尊者是蛟龍化形,差不多已經是海獸之中最為高級的血脈。

  除了他之外,其餘修士之中,再無血脈能夠比水火二族更強的了。

  “烈焰島赤真人……我也有所耳聞。”吳解注視著那位緩緩走來的巨人,笑著說,“雖然吳某遠在外海,消息閉塞,卻也聽說過赤真人的威名。不止一位道友曾經說過,閣下是公認的最有希望成就法相的幾位真人之一。”

  “在吳道友面前,赤某可不敢如此自居!”赤六丁的聲音如同悶雷一般轟轟作響,又帶著火焰燃燒的熊熊風聲,“老實說,我大概不是你的對手。但遇到你這樣的強者,不跟你過過招,我便會吃不香睡不穩!所以,也只好得罪了!”

  話音未落,他縱身躍起,整個人化作一顆赤紅的火球,朝著吳解轟過來。

  剛才吳解那一擊的威勢驚人,赤六丁據此判斷彼此的實力,估算自己大概不是吳解的對手。所以他壓根沒有慢慢過招的意思,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

  這一擊氣勢洶洶,火球距離霓虹船尚有數十步的時候,強大的威壓已經逼得霓虹船上守護陣法完全啟動。七彩光芒連成一片,化作一道彩虹,想要攔住火球。

  但很顯然,光靠霓虹船的守護法陣,是絕對不可能擋住赤六丁這一擊的。若是雙方正面碰撞,只怕整個霓虹船都會被他震得散了架!

  吳解眉頭一皺,抬起手來,對著空中的大火球招了招。

  “吳某初來乍到,不想跟人動手。”

  隨著他這句話,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球迅速變小,轉眼間又變成了赤六丁。只是這位大漢滿臉茫然,身上的威勢也蕩然無存,只是隨著剛才跳躍之勢的慣性落在船頭,完全沒有和守護法陣產生任何的衝突。

  “這……這是什麼手段?”赤六丁本擬自己這一擊出手,或許會被對手正面轟飛,又或許會被踹到旁邊海裡去,再或許會……總而言之,他絕對沒有預料過,竟然會遇到這種情況。

  這位吳真人只是手一招,他便感覺自己失去了對周身火焰的控制力,不由自主地變回了尋常時候的模樣,甚至連半點力量都提不起來,簡直就像變成了小孩子一般。

  所以他看向吳解的眼神,已經不是“敬佩”或者“讚歎”那麼簡單,根本就是“驚駭莫名”。

  古往今來,就算是那些法相尊者,也沒聽說過誰能夠控制火族人身上的火焰啊!

  而在暗處以神念目睹了這一戰的兩位真人,也不由得駭然色變,同時站了起來,連茶几被撞翻了都沒注意。

  “這……火族人對於自身火焰的控制能力,遠在尋常修士對本身真氣的控制之上。他連火族人的火焰都能控制……豈不是說,我們這些尋常修士,在他面前就像是牽線的傀儡一般嗎?”

  “是啊!就算那位蓬萊第一人,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手段吧!”

  他們卻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關鍵還在於赤六丁自己。

  誰叫他是火族人,天生就是一團火呢!如果他是水族人,真身是一團靈水的話,吳解絕對沒辦法這樣輕描淡寫地將他攔下來。

  說到玩火,吳解可比完全靠著天賦的火族人專業多了!如果將他視為一個專業學者,那麼赤六丁只能算是個天資聰穎的孩子,雖然有潛力,但想要成長起來,還早著呢!

  吳解當然不會向赤六丁詳細解釋,他只是微微一笑,高深莫測。

  “赤道友,我初臨貴地,對此地的風土人情全不知曉。難得遇到道友,不知道道友可有興趣賞臉喝一杯,順便和我談談這附近的出色人物?”

  赤六丁沉默了一會兒,悶聲悶氣地哼了一聲,很是不甘。

  “你這人神通廣大,性格卻頗不爽利!就算想要問什麼事情,也要打過再說嘛!”

  “可我真的不想打……道友你看,此處乃是港口,船舶眾多。你我交手的話,勁氣四溢,別說是這些船,就連岸上的建築怕也難以倖免──你是打痛快了,那些遭了池魚之殃的人,該怎麼辦呢?”

  赤六丁歪著鼻子,火焰化成的眉毛緊緊皺著,左右看了一圈,最後很不甘心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是我太過心急,失了分寸!”他倒也是個直率的人,當即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好吧,我陪你去喝酒!但你要答應我,等喝完了酒,我們再去找個荒島,好好較量一番!”

  說完,他狠狠地看著吳解,大有“你不答應我就吵架”的意思。

  吳解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既然赤道友這麼堅持,那麼等喝過酒之後,吳某自當奉陪。”

  “好!”赤六丁哈哈大笑,急忙朝著岸上飛去,“那還等什麼?快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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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六大尊者

  “原來道友乃是古代追尋海外失敗,隕落途中的前輩轉世!難怪如此神通廣大!”平安居臨海位置最好的雅座包間裡面,赤六丁瞪大了眼睛,先是驚呼了一聲,然後急忙壓低了聲音。

  雖然他知道,整個包間都在吳解的法力籠罩之下,他的驚呼聲傳不出去。但此事實在有些驚人,不由得他不驚訝。

  自古以來,蓬萊群島之中最傑出的修士們,往往都會去追尋傳說中的“海外”。因為他們的道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但卻能夠感覺到前方還有更廣闊的天地──為了求道,就算要冒再大的危險,他們也不在乎!

  這些修士們,有的在路上被無數的艱難險阻逼退,悻悻而返,帶著遺憾坐化;更多的則從此杳無音訊,沒有人知道他們是生是死。

  但誰都知道,他們當中的大多數,絕大多數,甚至可能是全部,都死在了危機四伏的遠海之中,帶著所有的理想和不甘,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不過,塵世間有生死輪回,但凡開啟了靈慧的生命,死去之後都有輪回的機會。這些前輩探索者之中或許也有人輪回,得到了重新來過的機會……但輪回是很奧妙的事情,即使有大神通者拾回了前世的記憶,往往也只是一些印象深刻的片段,完全不能連貫。

  赤六丁修行多年,也聽說過很多軼聞,其中不免有“某某人修成陰神之時大徹大悟,想起自己前世的來歷,頓時神通大進”這樣的事情。雖然他不曾親眼見過,可空穴來風總不會是沒有原因的……所以對於吳解的說法,他頓時就信了七八分。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於吳解的神通。

  整個蓬萊群島,陰神修士不足百人。赤六丁縱橫多年,性格又好戰得很,這些人之中他沒有交過手的屈指可數。以那些人對照,吳解的實力強得過分,簡直不像是陰神境界,說是法相尊者還差不多!

  如果吳解前世原本就是已經在蓬萊海域走到盡頭,出發尋訪海外的強者,那麼以累世修為而有這般神通,就比較能夠理解了。

  他連連點頭,好奇地問:“那前輩您這趟回到內海,卻又是要做什麼呢?莫非打算專心鞏固修為,等達到法相境界之後再去尋訪海外?”

  “當然!蓬萊雖大,對我來說卻太小了!”吳解微微一笑,卻自有一股傲然氣勢,“我這趟來內海,主要是想見識見識當代的修士們,也看看如今的世界是什麼模樣。當然,如果可以找到其他人尋找海外的資料,那就更好了。”

  “原來如此……那不知道晚輩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力的嗎?”吳解談吐間自有強大的信心和氣勢展露,由不得赤六丁不信。他既然信了,態度便放低了許多──就算不考慮彼此實力上的差距,光是這位吳前輩一心求道死而不悔的決心,就值得他尊敬。

  “我對如今內海的情況當真兩眼一抹黑,王源真……他當初到外海的時候,畢竟只是金丹修士,平常又以隱居為主……所以我想要知道,如今的蓬萊,有什麼值得我在意的人和事。”

  吳解的詢問非常合理,赤六丁一點都沒有懷疑,便向他詳細地介紹了一番。

  “如今這蓬萊群島之中,最厲害的修士當屬群仙會的會長未名老人。這位前輩神通廣大,曾經和另外幾位法相尊者一一交手,將其全部擊敗,天下第一名至實歸!”

  吳解點了點頭,這未名老人的威名,就算在外海也是聽說過的。關於此人的傳說很多,一時間也難以一一列舉,但他“天下第一”的身份是毫無疑問的。

  “其餘的五位法相尊者之中,雲崖山無涯子劍術高明、醉仙居靈明居士法術奇妙、紅木島紅方修為深厚、孤龍影軒轅無武藝高強……這四人不相上下,各有千秋。如果讓我來選的話,我認為軒轅無是最強的。一是因為他乃是蛟龍血脈,先天起點就高;二是因為他擅長武藝,法力不相上下的時候,武藝就至關重要!”

  吳解微微頷首,不置可否。又問:“我聽說如今有六位法相尊者,最後一位呢?”

  “那個啊……”赤六丁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羡慕、嫉妒、厭惡、惱火……各種各樣的表情走馬燈一樣浮現在他的臉上。

  “前輩您有沒有聽過關於這最後一位法相尊者的事情?”

  “略有耳聞,我記得這一位姓郎,乃是群仙會的副會長。因為未名老人不怎麼管事,所以實際上他才是群仙會的管事者。”

  赤六丁聞言,搖搖頭,歎了口氣:“前輩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郎子青本是青狼成精,原本無論資質還是品性都並不出色。但誰叫他運氣好呢!未名前輩不知道怎麼就看他順眼,對他大加栽培,各種各樣的寶物靈丹……唉!我就不說了,越說越惱火!”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惱火,連頭上的火焰都猛烈了幾分。

  吳解聞言卻有些驚訝,忍不住問:“按照你的說法,莫非這郎子青是個繡花枕頭?可他再怎麼差,好歹也是法相尊者啊……”

  “法相尊者?他也配?他性格狹隘、貪花好色、兇狠霸道……當年他看上了軒轅前輩的一個晚輩姑娘……看上就看上吧,堂堂法相尊者,群仙會的副會長,去提個親什麼的,就算當小妾人家也不見得不答應。他倒好,偏要硬搶,還殺了那姑娘全家……結果激怒了軒轅前輩,萬里追殺他。前後三次交手,他都是一觸即潰,根本就不堪一擊。最後還是未名前輩出關,不知道付出多少代價,才讓軒轅前輩放棄尋仇……”

  “法相對法相,他連三兩招都撐不住嗎?”

  “什麼三兩招啊!他連一招都接不住!甚至被打疼了,一邊哭一邊逃跑……”赤六丁沒好氣地說,“這種貨色居然也是法相尊者……老天爺當真是瞎了眼睛!”

  吳解聽得愕然,不料世上竟然還有這種事情。

  在他的印象中,但凡修煉有成的人,無論為善為惡,總是很有本事的。若沒有一些足以安身立命的手段,如何能夠在步步危機的修煉之路上走到更高的境界?如何能夠向著長生不朽的目標不斷前進?

  但卻沒想到,這郎子青都已經法相境界了,卻居然水貨到這個地步!

  “師傅你有所不知,世上本來就有那樣的修士。什麼道心啊神通啊全都一塌糊塗,純粹靠資源堆出修為來。”茉莉見他疑惑,笑著說,“只是這樣的貨色實在不值一提,若是離開了長輩的庇護,頓時就如同暴露在野外的肥羊一般。不消三兩天,便要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呵呵,當年某些護短的師兄、師侄們手下,也頗有一些這樣的晚輩呢。”

  “這麼說來,那郎子青大概是未名老人的晚輩,而且是他很寵愛的那種?”

  “我猜那多半是他的私生子!”杜若眼睛發光,充滿了“我很好奇”的勁頭,“老四啊,我倒是很想見見這水貨法相呢!這麼多年來,還從沒見過這種貨色,開開眼界也好啊!”

  “三姐你沒聽赤道友說嘛,那傢伙貪花好色、兇狠霸道……三姐你這樣的美人要是出現在他面前,只怕會惹麻煩的!”

  杜若聽得吳解讚揚自己美貌,頓時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大贊吳解有眼光。

  至於那郎子青──他是誰啊?杜大小姐表示這種小角色,不值得自己出面去特地見上一面!

  問完了關於法相尊者的事情,吳解又隨口問起有關於陰神真人的事情來。這次赤六丁表示“這蓬萊海域近百位陰神真人之中,大約沒有值得前輩注意的──以晚輩看來,那王源真有幸得到前輩指點,將來定會是陰神之中的佼佼者。這種層次的小事,讓他處理就好。”

  陰神真人級別的“小事”……吳解聽他口氣這麼大,忍不住笑了。

  笑完了,他又問:“我前世的記憶裡面,關於群仙會的消息很少……如今這群仙會,究竟怎樣?”

  赤六丁沉默了一會兒,深深地歎了口氣,連連搖頭。

  “相傳古代的時候,群仙會是天下修士聚會共商大事,抵禦海獸侵襲的組織。因為萬仙畢集,甚至於感動上蒼,將人道權柄授予……可那都只是傳說了!如今的群仙會,不過是未名前輩等一些人的工具罷了!”

  “啊?”吳解皺起了眉頭,“此話怎講?”

  “這就說來話長了……一時半會兒真的說不清楚。”赤六丁顯得興致索然,拿起酒壺來咕嚕嚕灌了許多,然後咂咂嘴,搖頭道,“反正前輩你要在這內海住一段時間,親眼看看就好。唉!比起誕生了你這樣一心求道之士的好時代,我們這個時代真是……人心不古啊!”

  看他的模樣,吳解大致上也猜到了目前群仙會的情況,大概就像人間那些王朝走到後期似的,各種各樣的弊病全都呈現了出來。

  吳解是個愛讀書的人,對於歷代興亡知之甚詳。雖然說人間的興亡之理對於修士未必能夠完全適用,但這群仙會竟然發展到連赤六丁這種很有可能成就法相的頂尖真人都唉聲歎氣,情況看來很不樂觀!

  他這趟內海之行,或許不會那麼順利吧……


第十八章 翠雲島上

  吳解和赤六丁的這頓酒足足喝了兩個多時辰,雙方談了很多。吳解向赤六丁詳細瞭解目前蓬萊海域的情況,赤六丁則將自己修煉中的一些難點提出來,請吳解指點一二。

  以吳解的修為,要指點一位距離法相境界不遠的陰神真人,其實還是有點吃力的。但赤六丁碰巧是火族,修煉的功法也是火焰一系。而若說玩火,諸天萬界之中能勝過火部鬥神的,實在屈指可數──反正赤六丁肯定不在此列。

  吳解目前差不多可以算是鬥神的預備役,以他的本事,要指點一個修煉火系功法的陰神真人,正是專業對口,輕而易舉。

  他詳細地詢問了赤六丁遇到的那些難題,仔細分析了一番,便將赤六丁的修為情況和功法特徵推導了出來,和赤六丁的實際情況絲絲入扣,簡直就像是修煉他這門功法的前輩一般。

  赤六丁聽得目瞪口呆,一雙眼睛越瞪越大。他身為火族,身體可以自由變化形狀,於是到最後,便看到一個當真眼似銅鈴的大塊頭,傻乎乎坐在吳解面前,猶如小學生一般認真聽講,不斷地點頭點頭。

  要是吳解身後掛上一個黑板,再給赤六丁一副紙筆,那活脫脫就是老師在給落後的差生開小灶補課呢!

  見吳解對於火系功法的理解如此深厚,赤六丁很快便做出決定,將自己視若性命的核心功法詳細告知吳解,希望他能夠斧正一番。

  這門功法倒也頗有意思,先是借助火山的地火溫養本身的真氣,等到真氣溫養至極限,不能再有提升的時候,就要借助天火之力淬煉。

  所謂天火,一般指的就是天上落下的雷火。雷火的力量何其龐大!每一次淬煉,都會對修煉者造成很大的傷害。除了身體並無定型的火族人之外,尋常血肉之軀卻是沒辦法修煉這功法。

  目前赤六丁在修煉中遇到的最大問題,是他很難在不下雨的天氣裡收集到雷火。而一旦到了下雨天,天地間充沛的水氣,會對他造成很大的妨礙,大大降低他真氣的純淨程度,使得淬煉的效果降低。

  最近這二百多年,赤六丁前後淬煉了五六次,可真氣修為的提升卻微乎其微。他對此十分著急,但怎麼也想不出好辦法。

  天地間自有平衡之理,借雷火淬煉自身原本就應該付出很大的代價,擔上很多的風險。火族人因為自身體質的優勢可以回避這些風險,不用付出多少代價,那就必然會遇到別的困難。

  要解決赤六丁面臨的難題,對吳解來說其實很容易──說白了,赤六丁就是需要在乾燥的天氣中引來雷火淬煉。而吳解則可以為他提供雷火,威力沒准比尋常天雷還更強呢!

  但吳解並沒有輕易答應,而是表示“我要好好考慮一番,應該有解決的辦法”。

  操控天雷這種事情,或者並不是不能見人的秘密,但卻不適宜做得太隨意。吳解打算稍稍耽誤一些時間,找個合適的地方,裝模作樣準備一個大型的陣法,然後再施展雷火,為赤六丁完成淬煉。

  按照他的估計,赤六丁目前已經快要陰神圓滿,再淬煉兩三次,這大塊頭就能修煉到陰神境界的大圓滿──但如何從陰神到法相,吳解可就幫不了他。

  法相尊者需要把自身神通凝煉成宛若外殼的法相,這是一個細緻長期的工夫,就算是吳解,也不能代替赤六丁來完成這個過程──至少現在不行。

  同樣,吳解自己也正在緩緩凝煉法相。他打算將雷火兩門功法結合起來,凝練成同時兼備雷霆和火焰之力的法相。這法相遠比尋常法相厲害得多,凝煉的過程當然也難得多。幾年過去了,他甚至連法相的大致結構都還沒設計出來呢。

  但他不著急,以他的本事,這蓬萊海域能夠威脅到他的人大概不多。就算那“蓬萊第一”的未名老人,吳解自思也並不至於輸給他──事實上赤六丁也如此覺得,他覺得吳前輩雖然修為稍遜,但兩輩子的積累何其雄厚!未名老人本事再大,恐怕也未必能夠勝過這位轉世而來的前輩高人!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不會向吳解挑戰。

  對於赤六丁來說,越是強大的高手,越是值得挑戰!哪怕就單純地被揍上一頓,至少也了結一份心願,可以念頭通達。

  吳解對此不置可否,和他約定了一個時間。

  附近的確有可以盡情交手的荒島,但吳解初來乍到,並不想一下子就把風頭給出盡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便在吳家的宅院住下,深居簡出,不見外客。除了作為學生的王源真之外,就連尋常吳家人都不大見得到他。

  得知一位陰神真人前來,不少金丹甚至於築基修士都想要設法拜見一下。尤其據說這位真人修為高絕,性格溫和,喜愛提攜後進,更是讓他們心潮澎湃──但凡想要來拜見吳解的,全都是自覺屬於“可造之才”的那種。

  當然,究竟是不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些人見不到吳解,便在吳家的客棧住下。一時間那些客棧人滿為患,反而讓真正需要住宿的人沒了地方。

  本島的吳家管事者緊急請示吳光明,吳光明出去轉了一圈之後,給了他一個令他目瞪口呆然後拍案叫絕的解決方案。

  片刻之後,吳家修士們一起動手,緊急修建了一批簡陋的“靜室”,客客氣氣地邀請那些想要爭取機緣的修士們住到靜室裡面來。

  他們的理由倒也很說得通──既然想要向真人求教,那麼當然應該拿出誠意來。沐浴齋戒、停止奢侈享受,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這些金丹、築基修士們聽得如此勸說,想想也的確是這麼個道理,便老老實實高高興興地從舒服的客棧裡面搬出來,住進了徒然四壁連傢俱都沒有的靜室。

  至於為什麼這樣的靜室租金居然跟豪華的客棧包間一樣高……哈哈,這種小事,就不要計較那麼多啦!

  “老四啊,你說這事好笑不好笑?”杜若笑得前仰後合,“那群傢伙,居然每天花一枚靈珠,住除了一條席子之外別的什麼都沒有的石頭屋子……這不是純粹有病嘛!”

  吳解笑了笑,卻歎了口氣。

  “三姐,這是你的主意吧?”

  杜若連連點頭:“這些天我不是經常去廚房嘛,那天吳光明來找我,請我設法問問你,這事情該怎麼辦……我就給他出了這個主意。”

  “這主意有點損。”

  “沒關係啊!那些人都是有錢的!”

  吳解搖頭:“他們以誠意相待,你不該拿他們的誠意開玩笑。”

  “老四你這就太古板了!民間的故事裡面,仙人要收徒弟,總是必須三番兩次試探啊考驗啊……哪有像你這樣看別人順眼就指點的……”

  “所以你就在三番兩次考驗可憐的柴韜?這次考驗的課題是什麼?糖水豆腐絲還是油炸雪花冰?”

  “咦?你怎麼知道的?老四啊!偷聽可不是好習慣!”

  吳解歎道:“你在天書世界裡面準備了那麼多東西,我眼睛一掃就知道你要玩什麼花樣了……柴韜敬佩你的廚藝,想要向你學習,甚至於千山萬水地從靈水島一路跟過來……人家是很有誠心的,你不要總捉弄他。”

  “可我看這傢伙很有趣,總是忍不住想要捉弄……”

  對此,吳解也只好歎氣。

  柴韜乃是靈泉派金泉子前輩的二徒弟,他天生就胖墩墩圓乎乎的,因為他是著名的美食家種族“大肚族”人。對於他們這一族來說,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製作和享受美食,就連修煉也只是為了美食服務。

  柴韜資質很高,但修煉一直缺乏熱情,做什麼都顯得懶洋洋提不起勁。直到他偶然遇到杜若,嘗到杜若做的菜,頓時便來了精神,大呼小叫地想要向杜若學習燒菜──這期間還鬧了一個笑話,吳解誤以為他要追求杜若,忍不住又爆發小舅子作風,把他給扔到了海裡去……

  誤會冰釋之後,杜若便多了一個廚房的學徒。但柴韜的基礎不夠扎實,在苦練廚藝數百年的杜若看來,當真是……

  “你顛鍋無力,刀工不精,裝盤鬆散,味覺遲鈍。沒一個動作像樣,就你還想像我這樣做菜?做你的美夢!先給我把基本功練好再說!”

  被如此訓斥之後,柴韜就開始老老實實地練基本功了。

  至於為什麼基本功裡面包括大刀切豆腐絲、滾油炸雪花冰之類顯然不屬於“基本功”的內容,只能說……杜若太久沒有遇到這麼好玩的人,忍不住就想要好好培養(捉弄)他一下吧……

  這些功夫,當年她可是苦練了數十載,才練得爐火純青的!

  這些天,杜若當真是玩得很開心,直到被吳解提醒,她才醒悟自己有些玩過火了……

  而吳解自己,雖然覺得那些滿懷誠意而來,卻淪落成肥羊的修士們挺可憐,卻並沒有現在就幫他們改善處境的意思。

  正如他提醒了杜若,杜若也提醒了他。

  法不可輕授,恩不可輕施,考驗的確是需要的!

  於是,廚房裡面的大胖子得到了解脫,石屋裡面的求機緣者們卻還要苦等。

  就在這種情況下,赤六丁又來了──而且這次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另外兩位陰神真人。

  他們分別是翠雲島碧雲派的掌門蒼雲真人,和赤霞島赤霞派的掌門綠霞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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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出人意料

  蒼雲真人和綠霞真人年紀都已經很大,白髮蒼蒼,身上更透出無法掩飾的衰老之意。

  陰神真人雖然有兩千載的壽命,可兩千年也是會過去的。這兩位真人顯然都已經到了垂暮之年,若是不能突破到法相境界,那距離坐化已經不遠。

  但他們似乎並不在意壽元的問題,談笑風生,輕鬆灑脫。

  兩位真人都不飲酒,吳解索性便以茶代酒,雙方相談甚歡。

  赤六丁是個把“粗糙”兩字寫在臉上的人,談著談著,他就受不了這種平和的氣氛,提出要和吳解去荒島上較量一番。

  “雖然知道肯定不是道友的對手,但不打上一架,總是叫人不舒服!”

  吳解聞言一笑──他已經聽出來了,赤六丁並沒有將自己的“來歷”洩露出去。這火族大漢雖然看似粗豪,但卻是個細心的人呢!

  雖然他其實並不在意這個問題,但赤六丁的好意卻是要心領的。而且那編造的來歷,也不適合自己主動三番五次地說……所以他便沒有提起,只是詢問蒼雲、綠霞兩位真人可有興趣去看看熱鬧?

  兩位真人之所以連袂前來,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要親眼目睹一下這位名聲不彰的吳真人的本事──赤六丁對其推崇備至,甚至於贊其為“堪比法相尊者”。他們雖然相信赤六丁的眼光,但因為要決定的事情太過重要,還是親眼看看,才能放心。

  片刻之後,五道光芒破空而去,一口氣飛出百餘里,落在了附近暗礁海域的一座荒島上。

  王源真在周圍仔細檢查了一遍,才回來向吳解報告,確定此島附近並沒有隱藏的危險,可以放心戰鬥。

  他的做法並沒有讓赤六丁等人不高興,反而使得三人更高看了他幾分。須知修道之路步步兇險,小心謹慎的人總是比較容易活得更久,也有更大的拉攏價值。

  吳解笑了笑,跟著赤六丁落到島上,等觀戰三人稍稍後退之後,才向赤六丁伸手致意:“請!”

  赤六丁也不答話,眼睛瞪得猶如蠻牛一般,鼻子裡面呼哧呼哧喘著氣,身子微微彎曲,猶如一張拉滿了的弓。

  他積蓄了一會兒力氣,等到氣勢漲得差不多,在猛地大吼一聲,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把赤紅的大錘,連人帶錘化作一道火光,轉眼間沖到了吳解的面前。

  只見紅光四射,他的錘子便砸到了吳解的面前。

  這速度當真快得出奇,三位觀戰的真人都露出訝然之色,王源真更是忍不住緊張起來。

  雖然他明知老師神通廣大,區區一個赤六丁斷然不可能是老師的對手,但目睹赤六丁這樸實無華卻威力強大的手段,也不由得心中一驚。

  但還沒等他驚呼,便有一聲轟然巨響從島上傳來。

  面對赤六丁那全力以赴的一錘,吳解半點都沒有退避,直接右手握拳,迎著錘子打去。

  這一聲巨響,便是他的拳頭和錘子相撞的聲音。

  緊接著巨響之後,是一聲怪叫,然後是錘子噹啷落地,再然後是赤六丁結結實實摔在地上──他連人帶錘被吳解一拳打飛,錘子把握不住脫手飛出,將附近一座小礁石砸塌,而他本人則站立不穩,重重地摔在地上。

  吳解打飛了赤六丁,臉色平靜如常,彷彿只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甚至還能騰出精神,朝著飛出去的錘子招了招手,將眼看就要掉進海裡的錘子收回來,然後輕飄飄放在赤六丁的身邊。

  這一擊,赤六丁全力以赴、迅若奔雷;吳解輕描淡寫、波瀾不驚。雙方實力差距之大,讓王源真忍不住為自己剛才的大驚小怪而赧顏,也讓觀戰的蒼雲、綠霞兩位真人相顧變色。

  這一擊的結果,實在出人意料!

  赤六丁乃是天下陰神真人裡面最頂尖的幾位之一,論實力比他們兩人都要高得多。剛才那一錘,他們便是二人聯手,也要很費一些力氣才能抵擋。卻不料吳解竟然擋得如此輕鬆寫意,彷彿一點力氣都沒花。

  彼此同是陰神真人,差距怎會如此之大!

  他們卻不知道,吳解剛才那一擊,乃是將渾厚的真元凝煉在了拳頭上,一拳之威堪比上品法寶,若非他手下留情,這一拳的力量甚至能夠把赤六丁連人帶錘一起打得飛出數十裡,直接變成天上的流星!

  赤六丁躺在地上哼哼了幾聲,吃力地爬起來,雖然灰頭土臉,卻沒有受什麼傷,反而臉上鬥志昂揚。

  “前輩果然神通廣大!”心情激動之下,他不由得忘了給吳解掩飾身份的事情,卻讓蒼雲、綠霞微微一笑──這赤道友還真實際,打之前叫道友,打不過就改口叫前輩……

  “但是……晚輩還有手段沒用呢!”赤六丁深深地吸了口氣,渾身都燃起了熊熊烈焰,燒得周圍的岩石劈劈啪啪不斷裂開,而他手上的大錘更是紅光四射,猶如一團熾熱的岩漿一般,隱隱出現了流動之勢。

  “我這一招威力太大,自己也不能控制……但以前輩的神通,想來肯定能夠接住吧……”火焰之中,赤六丁大笑著說,“我原本打算用這一招去挑戰哪位法相尊者的,不過和挑戰法相尊者相比,能夠得到前輩的指點,才是它真正的光榮!”

  說著,他周身的火焰之中發出了低聲的響鼻聲,猶如一隻憤怒的野馬,正在向敵人示威。

  站在他正前方的吳解紋絲不動,但觀戰的三人卻覺得一股熾熱的壓力排山倒海一般逼過來,逼得他們不得不一再後退,足足退出半裡,才能重新站穩。

  “好手段!”蒼雲真人忍不住贊道,“赤道友這一擊,光憑氣勢,便不弱於法相尊者了!”

  “豈止是‘不弱’,要是那郎子青的話,沒准還接不住他這一擊呢!”綠霞真人連連點頭,目光卻半點也不敢離開那座荒島。

  他們都正在好奇,想要看看吳解會怎麼接下這足以媲美法相尊者的一擊。

  王源真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他突然覺得,老師只能站在那裡挨打,實在是很不公平!

  比方說這赤六丁,老師何必要老老實實接他招呢?直接放出那對雙煞妖來,左右一絞,便能逼得他變招。而只要一變招,就會出現破綻──到時候老師直取中宮,一拳就能把這傢伙轟飛到海裡去!

  吳解卻不這麼想,他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赤六丁拼命壓榨力量,恨不得將最後一絲法力也榨取出來,注入手上大錘之中。

  而那大錘赫然已經變得比他人還高,火焰繚繞的錘面上,一匹奔馬正在昂著頭,半個身子投揚了起來,眼看就要朝這邊沖來。

  “這手段倒也有意思!想不到他居然還有這樣的手段,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呢!”他對茉莉和杜若笑著說,“要是飛升之前的我,多半接不下吧。”

  “嗯,這一招若在九州世界,大概能夠把整個天外天直接轟成齏粉……這大塊頭有點想法,值得肯定!”茉莉連連點頭,“可惜這用力的手法還是太單純了,真正廝殺的話,不行,不行!”

  說話間,赤六丁的氣勢越來越旺盛,將荒島周圍的海水都逼得倒退出去,在周圍形成了四五丈高的水牆,而且還在不斷長高。水牆的那邊,波濤不斷碰撞,發出猶如悶雷一般的響聲。

  整個荒島,此刻便被水牆環繞,猶如變成了傳說中的水晶宮一般。

  波浪倒映著火光,無數的紅霞在空中彌漫,更有一道赤紅的彩虹在他們頭頂劃過,懸浮在荒島上空。

  而這個時候,赤六丁終於完成了全部的蓄力和準備。大吼一聲,腳下紮根,扭腰振臂,將那巨大的錘子朝著吳解擲過來!

  這一錘出手,空中頓時層層火光如同漣漪一般波動,更被大錘一層一層擊穿,化作一個個同心圓。而圓心的位置,就是大錘飛過的軌跡。

  所有的同心圓都還浮現在空中,甚至於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那一道火光,那把比幾個吳解更高的巨大戰錘,便已經砸到了他的面前。

  吳解的嘴角微微翹起,再次揮出拳頭。

  但這次,他的拳頭上卻有八道火光繚繞,旋轉著在拳頭的正前方化作一面火牆,猶如盾牌一般,撞向巨大的錘子。

  這一聲巨響驚天動地,周圍的水牆被震得轟然粉碎,浪花四濺;空中的三位陰神真人頓時站不穩,不由自主地摔了下來;而他們腳下這座經歷無數年風吹浪打卻始終堅固的荒島,更是直接四分五裂,化作了無數的碎礁。

  緊接著,怒濤從四面落下,將變成碎礁的荒島,連同著島上的兩人一起吞沒。

  “啊呀!”

  “糟糕!”

  “老師!”

  觀戰的三人一起驚呼,但還沒等他們動手救援,海水便再次分開,吳解一手提著因為耗盡力氣而癱軟的赤六丁,一手提著同樣耗盡力氣而光滑黯淡的大錘,緩緩升了起來,站在空中。

  他的臉上露出了贊許之色,滿意地點了點頭。

  “赤道友這一擊,的確很有韻味,厲害!厲害!”

  話雖如此說,吳解的臉上、身上卻看不到半點傷痕,甚至連頭髮都沒有亂,根本看不出他剛剛接了那驚天一擊的樣子。

  這讓蒼雲和綠霞看得目瞪口呆,被震驚得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赤六丁的那一擊,的的確確有挑戰法相尊者的力量了。但吳解卻依然並不費力地將它接住,還能騰出餘力來救助赤六丁……

  如此實力,簡直已經不能用“強大”來形容──這樣的力量,已經不能用“出人意料”來形容,根本就是叫人絕望,生不起半點和他作對的勇氣來啊!

  “只是陰神境界就有如此威能……”

  “若是他成就法相……”

  蒼雲真人和綠霞真人回過神來,對視一眼,都從老朋友的眼中看到了欣慰和歡喜。

  然後,他們搶先一步,來到吳解的面前,一起抱拳行禮。

  “前輩神通廣大,我碧雲派/赤霞派願奉前輩為主,追隨前輩麾下!”

  “啊?!”剛才面對驚天一擊都淡定自若的吳解,這下卻愣住了。

  這才真的是……出人意料呢!



第二十章 蒹葭

  蓬萊群島有很多門派,但其中真正夠資格稱作“名門大派”的,卻並不多。

  這裡的社會秩序比九州世界冷酷許多,一個門派如果沒有強者主持,很快就會被別的門派吞併甚至於消滅。就算是昔日的友好門派,也很可能對這塊肥肉張開嘴巴──甚至他們往往動手得很快,因為被他們吞併,總比被那些昔日的仇家屠戮好。

  按照蓬萊群島的規矩,有金丹宗師的門派,才有資格被群仙會作為“門派”記錄下來;有陰神真人的,才有資格參加定期舉行的群仙大會,能夠在整個蓬萊群島這大舞臺上登臺亮相;有法相尊者的,才能在尊者死後也得到群仙會的庇護,不至於被吞併或者消滅。

  所以,蓬萊群島修士們,常常將沒有金丹修士的門派列入散修一類;將沒有陰神真人的門派稱之為“小派”;將沒有法相尊者的門派稱之為“大派”……至於有法相尊者的,那就是“名門”。

  門派的地位並非永久的,就算是那些有法相尊者坐鎮的名門,若是尊者坐化、後繼無人,也會跌落到大派的地位。而若是連陰神真人都沒有了,那就會墮落成小派……甚至於成為連門派都算不上的散修。

  同樣,一旦某個門派出現傑出人物,必然就會提升整個門派的地位──比方說當今蓬萊最著名的名門之一“醉仙居”,當年不過是一群築基修士搞的散修組織罷了。直到千年之前,陰神真人靈明居士加入醉仙居,他們才真正成為門派。六百年前,靈明居士修成法相,更是讓原本籍籍無名的醉仙居搖身一變,成為了天下名門。

  翠雲島碧雲派和赤霞島赤霞派,過去都是小派。直到蒼雲真人和綠霞真人一起成就陰神,才踏入大派的行列。但二人得以成就陰神,並非因為他們自己有本事,乃是在上古遺跡之中得到的機緣。機緣可一而不可再,所以他們的弟子之中根本沒有能夠再成就陰神的!事實上,這才是他們門派的真正底蘊。

  按說從小派來,回小派去,實在是理所當然,沒什麼不好。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兩位真人這些年來接下了不少仇家,其中當然也有陰神真人。他們二人聯手,自然不會懼怕尋常的陰神真人,可他們死後,該怎麼辦呢?

  所以他們一直在尋找,想要找個本領高強人品可靠的真人,將碧雲、赤霞兩派託付給他。

  這樣一來,門派的名號雖然無法保存,但起碼弟子們的性命卻能得以保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最近這十餘年,他們前前後後已經接觸了近二十位陰神真人,可並沒有遇到特別滿意的──這就像是老爹嫁女兒,總是會習慣性地去找准女婿的缺點,看誰都覺得不滿意。

  目前他們內定的最佳人員便是赤六丁,這位火族真人性格粗中有細,小事不計較,大事不糊塗,加上修為很高,前途廣大,的確是上佳之選。

  但赤六丁的缺點也是很明顯的,他孑然一身,缺乏根基,性格又不是那種能夠很好抓穩權力的人。若是將兩派交給他,只怕那些弟子們很可能陽奉陰違,設法將他架空……兩位真人是誠心誠意地要為弟子們找一個出路,自然要避免這種上下不和睦的情況發生。

  原本他們的計畫,是在坐化之前咬咬牙,將門派中那些權力欲望強大的弟子殺了,留下那些老實本分的弟子交給赤六丁。但這個選擇實在痛苦得很──欲望強的人多半本領也強,原本是他們最為欣賞和重視的,要殺了這些人,簡直等於從自己心頭割肉一般!

  吳解的出現,讓他們有了更好的選擇。

  這位吳真人神通廣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在他面前,弟子們那點小小的野心根本不值一提!所謂野心,是要在“有可能實現”的情況下才會被付諸實施的,他們苦心培養的弟子,當然不可能蠢到面對吳真人這種已經超乎想像的人物,還敢把荒謬的念頭付諸實施。

  這麼一來,最大的問題就解決了!

  而好處還不僅如此,吳真人神通廣大、待人和氣,常常指點提攜後輩。他們弟子眾多,沒准裡面就有一些能夠得到吳真人的賞識。只要這位神通廣大的人物能夠用心指點,沒准弟子們之中就會出一兩位陰神真人。

  而且……以吳真人的本事,說不定能夠修改兩派的根本功法,真正為兩派弟子打開通往陰神境界的道路……

  各種各樣的好處太多,所以他們一瞬間就打定了主意。

  “太棒了師傅,這可是自己送上門來的!”茉莉興奮得跳了起來,“果然還是上界好啊!強者只要展示一下實力,馬上就會有弱者來投靠……這樣的世界,才是合情合理的嘛!”

  “……我可沒覺得哪裡合情合理!”

  “好了師傅,這種小事就不要計較啦!他們這麼有誠意地來投靠,咱們也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對不對?快點答應吧!”

  吳解卻沒有這麼興奮,搖頭說:“兩個門派來主動投靠,這種事情太奇怪了!要說落魄,靈水島上那些小門派夠落魄的了吧?可他們也沒來投靠我啊。”

  “誰知道呢……沒准那些人蠢唄……”

  茉莉這卻說錯了,事實上並非那些小門派蠢,而是他們根本沒有投靠的必要。

  吳真人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哪裡需要他們這些小人物!而且吳真人這種強者,牽涉到的事情必定非同小可,他們投效過去好處固然很大,風險卻也一樣很大──神仙打架,凡人一不小心就會遭殃,何苦自己湊過去呢!

  所以別說那些小門派,就連靈泉派也不曾提過要投靠吳解。反而是碧雲、赤霞兩派提出了這個請求。

  這兩派頗有底蘊,在這蓬萊海域之中也算得上是有點資本,有底氣能夠承受“神仙打架”的風險。而對他們來說,眼前最大的麻煩就是支撐門派的強者要倒下了……這個麻煩不解決,大概就沒有什麼“以後”可言了。和近在眼前的危機相比,未必會到來的“神仙打架”又有什麼值得在乎的呢?

  吳解並未貿貿然接受兩位真人的請求,而是表示此事不可倉促決定,需要認真考慮一番。兩位真人也沒有強求,滿面笑容地答應下來,表示無論等多久都可以。

  滿心疑惑的吳解回到了住所,便請來了吳家的長老吳光明,和在本島的主事者吳秀田。

  吳秀田在此住了差不多五十年,對於本島的情況相當瞭解,很容易就推論出了事情的原委,解答了吳解的疑問。

  “原來如此!”吳解點了點頭,恍然大悟,又問,“這種事情很常見嗎?”

  “也不能說很常見,但的確是有的。”吳光明說,“不過,一般主要發生在我們這些家族之間,兩個大派同時投靠的情況,我倒是不曾聽說過。”

  “但如果老師您答應下來的話,大概還會有別的門派來投靠。”王源真一直在沉思,此刻開口說道,“我記得這蓬萊海域之中,情況和他們類似的門派還有好幾個。都是掌門真人壽元將盡,卻又後繼無人,眼看著就要有滅頂之災的。若是碧雲、赤霞兩派能夠在您這裡得到庇護,別的門派自然也會有樣學樣。”

  “我需要為此付出什麼代價呢?”吳解問。

  “既然接受了他們的投靠,就要替他們擋住來自仇家的窺覷──其實問題不是很大,如果是真正能夠威脅到一位陰神真人的仇家,就不會等到他們門派之中真人死後再動手。換句話說……”王源真笑了,“莫說老師您神通廣大,就算是弟子這初入陰神境界的晚輩,也有信心對付那種無膽鼠輩!”

  吳解點了點頭,王源真所言頗有道理,而且他是蓬萊群島名門雲崖山的核心弟子,知道的情況遠比一般修士更多。既然他這麼說,那大概就是沒問題了。

  沒問題就好!

  若是數百年之前的吳解,大約不會答應這種事。不過他已經當了三百多年的青羊觀掌門,在三百多年的歲月之中,一直執掌著整個九州世界地位最高的名門大派,到最後更是透出了天下仙門之首的氣象……如今他雖然平易近人,卻早已習慣擔當重任,習慣了別人對自己的仰視和尊敬,也習慣了作為領導者的身份!

  所以他問清楚情況之後,便決定接受碧雲、赤霞兩派的投靠。

  不久之後,在一個黃道吉日,翠雲島上舉行了盛大的慶典。一直關係良好的碧雲、赤霞兩派正式合併成“蒹葭派”,蒼雲、綠霞兩位真人退居長老,遠道而來的知非子吳真人成了新的掌門人。

  站在山門洞府之外,看著金色的“碧雲”大字緩緩消失,換上了自己親手寫的“蒹葭”二字,吳解忍不住微微一笑,抬頭看向天空。

  討論合併事宜的時候,蒼雲、綠霞兩位真人請他給新門派取個名字。當時他想了一想,便取了“蒹葭”這個名字。

  “老師,不知此名何意?”王源真好奇地問。

  吳解笑而不答,眾人只當是他昔年的名號,便也沒有追問。

  其實,這名字的來自跟吳解自己沒什麼關係,它真正所指的,是那遠在天空之上,星海之中的身影。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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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大派

  碧雲、赤霞兩派合併成蒹葭派,這件事在蓬萊群島影響頗大。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似的,很快就傳遍了整個蓬萊群島,而那些好奇的陰神真人們,想要找找機緣的金丹乃至於築基修士們,則從四面八方趕來,朝著翠雲島進發。

  “這可不是之前那番陣勢了,光是陰神真人估計就會有超過三十位!”吳日民忙得連一貫沒有表情的臉上都出現了疲倦之色,但眼神裡面卻滿是興奮,“可真是群仙雲集!想不到我這輩子還有機會見到這樣的大陣勢!”

  “嗯,想不到我們吳家竟然能夠搭上如此大人物!日民啊,你的見識和機緣,都非同小可啊!”吳光明年紀大了,身體原本就不如年輕人,這些天忙碌之下,更顯得疲憊。但他的精神卻依然很好,激動和興奮的心情,猶如一針強力的興奮劑,讓他變得比年輕人都更加充滿活力。

  為了迎接四方高人,他們要準備很多很多。

  比方說,這些高人們需要有配得上他們身份的住所——用石屋糊弄陰神真人,那可就真找死了!

  再比方說,各位陰神真人有不同的興趣愛好,飲食起居有不同的習慣。如果不順心的話,脾氣好的大概只會搖搖頭,脾氣差的可能就會鬧事,雖然以知非子前輩的神通,那些人鬧不出什麼花樣來。但這豈不顯得吳家無能麼!

  所以雖然很累很麻煩,但吳家上下還是猶如上足了發條的鬧鐘一般,忙碌得不可開交,一點休息的意思都沒有。

  這一切吳解都看在眼裡,十分滿意。

  蓬萊的人們果然和九州不同,相比很少接觸大場面的九州修士,蓬萊修士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處理這類場面的時候就不至於手足無措,縱然不能說井井有條,至少總還是知道方略,心裡有譜的。

  吳解記得自己當青羊觀掌門正好百年的時候,各派提議舉辦論法大會,以填補三教演法的空檔。當時第一屆論法大會就是在青羊觀舉行,那場面真是……可以用兩個詞形容,一是“壯觀”,二是“混亂”。

  萬事開頭難,論法大會一直到第三屆,也就是在長安城舉行的那一屆,才算是上了正軌,沒有再鬧一些讓人歎氣的笑話。而這吳家卻在毫無經驗的情況下,第一次就能做得如此順暢……真是厲害!

  “老師,這份名單請您過目。”王源真來到書房,將一份稍稍有點厚度的名單交給他,“名單上的,都是壽元將盡、門下又沒出色弟子的陰神真人。這次他們似乎都有來拜訪本門的意思。”

  吳解點了點頭,接過名單仔細看了一遍,忍不住笑道:“你的估計還真准!想不到這些人居然真的都來了!”

  “這是必然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們自己壽元將盡,已經是無法可想的事情。眼看著門下弟子遲遲不能突破陰神,想到自己故去之後弟子們可能遇到的危險,只怕夜裡連覺都睡不安穩!有蒼雲、綠霞兩位前輩的例子,他們當然會心動。”王源真平靜地說,“老師您當年修道的時候,這蓬萊群島的氣氛想來比現在好很多,所以您對目前這個時代缺乏清晰的印象。但現在就是這樣,仙門和仙門之間,修士和修士之間,很多的規矩都已經蕩然無存,或者說,變成了一種宛若野獸一般赤裸裸的秩序……”

  吳解微微皺眉,他雖然對此有些預計,卻沒料到情況會嚴重到如此地步。

  “這樣的秩序應該不利於蓬萊各族的穩定發展,人道不會干涉嗎?”

  這些年來,他已經確定蓬萊群島也同樣有人道存在。只是這裡的人道做事風格跟九州差別頗大,存在感很低,若非他在九州的時候跟人道多次打過交道,只怕還不容易發現其存在呢。

  “人道……據說當年萬仙畢集,建立群仙會之後,人道便將權柄授予了群仙大會。這些年來,從沒聽說過人道出手做什麼……”王源真歎道,“其實現在這種情況,也就是最近三五千年才形成的。在未名前輩成為群仙會會長之前,群仙會擔任著修士之間協調的工作,總的來說做得還不錯呢……”

  吳解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按照王源真的說法,這未名老人顯然有篡奪人道權柄的嫌疑,甚或在挖人道的牆角——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這麼悶聲作大死,就不怕人道發覺之後震怒,萬雷轟頂嗎?

  但這個問題比較高端,想來不是王源真能夠回答的。或許要找機會私下拜訪一下群仙會的高層……最好還是跟未名老人關係不佳的,才能知道背後的內幕。

  吳解將此事暗暗放在心上,又問:“你加入蒹葭派的事情,雲崖山什麼反應?”

  王源真轉憂為笑,呵呵地說:“還能什麼反應呢?義父他們都很高興,說我總算開始做一個修士該做的正事了——其實他們真的太固執了!我之前那些探索,並不是在浪費時間啊!”

  他說著不由得有些激動起來:“修行的方法沒有好壞善惡之分,我們的目的只是求道,而手段是修仙,僅此而已。我承認歷代祖師傳下的功法是好的,甚至可以說是目前已知的最好的求道方式,但這不代表我們不能創新出其他的求道方法……世界這麼廣闊,理應有各種各樣的求道之路,我們只是這個世界中的一滴水,不斷修煉,不斷成長,慢慢變成水窪、湖泊、甚至於大海……為什麼一定非要走既定的道路呢?我相信肯定有其他的方法,一樣能成為大海!”

  “我做的事情沒錯!只是尚未成功罷了!”

  見他如此激動,吳解卻忍不住笑了。

  自己這個學生修為不算很高,但目標卻很遠大。或許他自己還沒意識到,但實際上他所研究的不僅僅是新的功法,更是新的求道之路……用更加清晰的說法,他不是要在正道或者玄門裡面自創一門功法,而是想要建立類似旁門那樣的一條道路。

  “你的想法是有價值的,但想要把自己的想法變成現實,卻需要高深的修為來支持。”吳解緩緩說道,“天下各個流派,都是在漫長的歲月之中逐漸形成的。如果你想要親手建立一個流派,那首先要讓自己活得淩駕於歲月之上的能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源真身體一震,瞪大了眼睛看著吳解。

  他當然明白吳解這話的意思,但這話實在太過驚人,吳解給他定的目標太過遠大,讓他激動之餘,也不禁有些茫然。

  “長生……不朽?”他低聲問。

  “嗯,長生不朽。只有長生不朽,才能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研究新的道路。”吳解點頭說,“這世上有很多天才,都在探索新的道路。但如果他們不能讓自己長生不朽,那麼他們一生的研究,多半都會隨著他們的死去而湮沒在歲月之中……因為可以繼承理想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源真,你的心性資質都不差,但如果你不能先把精力集中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到最後就只能悲哀地寄希望於自己一生的研究能夠有合適的後繼者——事實上,絕大多數的天才人物,都沒有能夠找到這樣的後繼者。”

  “所以,弄清楚主次吧。你還很年輕,還有很大的潛力,陰神境界遠不是你的終點。就算最終不能長生,能在長生之路上多走一步,便意味著多了數百數千年的研究時間。孰輕孰重,自己把握!”

  王源真連連點頭,眼睛漸漸明亮,身上更騰起了旺盛的氣息,猶如一株雨後的春筍,從一冬的睡夢之中醒來,正準備蓬勃成長。

  “學生懂了!多謝老師指點!”他興奮地行了個禮,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想來是要把握此刻的感悟,好好修煉一番。

  吳解笑著看他走遠,微微點頭。

  長生之路漫漫,既需要自己足夠努力,也需要很多外在的説明。蒹葭派可以給他提供很多幫助,王源真這種有潛力的弟子也可以——修仙講究一個“地侶法財”,地指是適合修煉的環境,侶指互相幫助的同伴,法指安身立命的手段,財指修煉所需的資源。蒹葭派可以為吳解提供“地”,王源真則有資格成為“侶”。

  至於法和財……他神通廣大,於“法”之一字並不缺乏;天書世界妙用無窮能化生萬物,在“財”的方面也不曾匱乏。

  仔細想想,吳解的修道條件,當真是叫人羡慕呢!

  接下來的一兩年,先後有數十位陰神真人前來蒹葭派拜訪,更有三個和碧雲、赤霞兩派情況相似的門派提出了合併的請求。吳解仔細瞭解那些門派的情況之後,接受了其中兩個平時做事風格還算講規矩的門派,將一個作惡多端的邪派給轟走了。

  那被轟走的邪派陰神真人很是不忿,當晚便想要在翠雲島到處殺人放火出一口惡氣。卻被早有準備的王源真拿住,次日當眾宣佈罪狀之後一劍斬首。

  這一幕大大震懾了許多原本心懷不軌的真人——那邪派真人修煉多年,神通不差,卻連知非子的學生都打不過,甚至逃都沒能逃掉,被生擒活捉。學生便有這麼大的本事,老師又該如何!

  次日,便有兩位散修出身的真人找上門來,表示願意投入蒹葭派,跑腿賣力都沒問題,只求能夠也得到知非子前輩的指點。

  待得吳解坐鎮翠雲島的第十個年頭,蒹葭派已經發展為擁有十一位陰神真人的大派,聲勢浩大,赫然是蓬萊海域僅次於雲崖山、醉仙居、紅木島三大名門之下的第一大派!


第二十二章 海市

  (花了這麼久的時間,總算是把金丹淬煉完美了!)雖然只有文字而沒有表情,吳解卻可以想像到尹霜那三分輕鬆七分疲倦的模樣。

  這些年來,她一個人在四月大世界打拼,實在是辛苦了!

  (看來你幾次購入的那種靈水效果不錯啊。)他笑了笑,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到那些傷感的事情。

  (當然!千易丹那傢伙要是敢糊弄我,我就殺他全家!……哦,這傢伙光棍一個連店裡都只有他一個人,似乎沒有全家可殺……)

  吳解忍不住搖頭,卻笑了起來。

  (你這就是地仙境界大圓滿了,接下來準備衝擊飛仙之境嗎?)

  (還要再等等……據說幾年之後,陽神真仙悟道山人會在我們這一帶講道,我打算去聽他講道,看看能不能有所領悟,再考慮沖關的問題。)

  (陽神真仙?長生不死境界的前輩?)

  (是啊,據說這位前輩停留在真仙境界已經好幾萬年,早已準備妥當,可以將元神寄託虛空,踏入洞虛真君的境界。但元神寄託虛空的風險大得很,萬一失敗的話,要麼身死道消,要麼化為天魔……)

  (他打算在踏出這一步之前,儘量多結一些善緣。所有人聽道之前都要對道心發誓,日後若是他衝擊洞虛失敗,大家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要多多關照他的弟子家族;而若是他化為天魔,大家還要設法幫他斬去那借他軀殼而生的悟道天魔,為他了結身後事……)

  吳解聞言,不由得有些唏噓。

  一位陽神真仙,已經成就長生不朽的人物,但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不惜冒著生死道消的風險,還要在衝擊之前先準備後事……通往那至高境界的道路,果然是崎嶇坎坷!

  結束今天的聯繫之後,他將此事告訴了茉莉。

  “元神寄託虛空……”茉莉忍不住歎道,“我修煉了這麼多年,卻還沒能找到元神寄託虛空的道路!看著別人將要踏出那一步,真羡慕啊!”

  “元神寄託虛空,究竟是怎麼回事?”吳解忍不住問。

  “等師傅你成就陽神真仙之後,自然就會明白。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無須提拼瞭解。”茉莉長歎一聲,有氣無力地說,“我自己都還沒頭緒的呢……沒准師傅你反而比我先成就洞虛真君……”

  吳解寬慰了茉莉兩句,卻見她始終快快不樂,念頭一轉,笑著說:“對了,我前段時間得到消息,百年一度的蓬萊海市正在舉行,咱們去看看熱鬧怎麼樣?”

  “一群小角色做生意,有什麼好看的……”茉莉嘴上如此說,眼睛卻亮了起來,緊鎖的眉頭也舒展了開來。

  吳解笑了笑,傳音將吳日民叫來,向他詢問有關於蓬萊海市的詳細情況。

  “稟掌門,所謂蓬萊海市,其實就是在群星列宿大會召開之前,蓬萊修士們之間互通有無的一次聯誼會。”吳日民乃是個人精,雖然臉色死板,可生就一顆七竅玲瓏心,說起話來更是滔滔不絕,“群星列宿大會,乃是群仙會百年一度,召集整個蓬萊的全部真人、尊者,共商大事的會議。因為當年第一屆的時候,有十二尊者,三百六十真人,正應了周天十二主星、三百六十星宿的數字,故此得名。”

  “每一次的群星列宿大會,都要決定很多影響未來百年甚至數百年的事情。很多的利益交換,協商和爭端,都會在大會的時候進行。一些有仇怨的真人,也會選擇在大會之際,當著整個蓬萊的面,和仇家做個了斷。”

  “協商的,需要利益交換;尋仇的,需要早作準備。為了群星列宿大會,許多真人都要設法準備一些東西,以用來交換,或者是對付仇家。故此,在第一屆大會之後不久,便有一些真人經過討論,決定在第二屆大會之前十年,召開一個大型的聯誼交流,大家互通有無,為十年之後的大會預作準備一這就是蓬萊海市的由來。”

  “那豈不是有些重複了?”吳解好奇地問。

  “不重複,海市的規矩是在商言商,而且參加海市的不僅僅只有陰神真人,更多的是金丹修士……築基的就算了,連門都進不去。”吳日民眉毛微挑,這就等於是哈哈大笑了,“如今的蓬萊海市,已經發展成百年一度的商家盛會。比方說我們吳家,就在海市上有一間專門的閣樓。”

  “當然,海市的重頭戲,依然是真人們之間互通有無。但其中詳情,就實在不是我們區區一個凡人家族可以瞭解到的了。”

  吳解這才明白,點了點頭,沉吟一下,問道:“如果我要去參加蓬萊海市,需要不需要什麼引薦之類?”

  “掌門您是陰神真人,無須引薦。”吳日民立刻回答,“您打算去看熱鬧嗎?要不要為您安排一些隨從?”

  “何必那麼麻煩……我一個人去就好。”吳解笑道,“只是去看看熱鬧而已,沒必要弄太大的排場。”

  “既然如此……這樣吧,弟子最近正好沒有多少事情,就由弟子做個嚮導,如何?雖然弟子修為不高,當年卻也曾經在海市上站過櫃檯當過小廝,倒也算是熟門熟路呢。”

  吳解聞言大笑:“好!不過這次你可要好好露個臉……我且給你一件東西,給你壯壯威風!”

  說著,他便取出一把用紅絲穿著的短刀,此刀乃是赤玉煉製,通體火紅,上有無數符篆層層疊疊,乍看上去只是繁複的花紋,但仔細看卻便會不由得被這些符篆吸引住,連心神都要為其所奪。吳日民忍不住多看了它幾眼,便覺得頭昏眼花,幾乎要站立不穩。

  吳解笑了笑,法力化作無形之手將他扶住,更施法遮擋住了玉刀上的符篆。

  “此乃我煉製的一件法器,雖然只能用一次,但這一刀的威力,卻足以擊退大多數的陰神真人。有道是‘皇帝不差餓兵”我把它送給你。這東西還有一個妙用,你佩在身上,氣息便會變得宛如陰神真人一般。哈哈,有趣吧?”

  吳日民大喜,急忙拜領寶物,然後急不可耐地將其掛在了脖子上。

  說來也怪,這玉刀一掛到他脖子上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他身上原本金丹修士的氣息驟然一變,變得熾熱澎湃,雖然並不很出色,卻實實在在是陰神真人的層次了。

  吳日民連連拜謝不止,吳解卻只是微笑……這東西是他按照雷部正法裡面的記載,仿照當年那位元雷部鬥神留下的秘寶製成。不過因為雷法過於兇猛激烈,所以他將其中根本大法換成了火法。

  只是火部正法的和雷部正法大有不同不同,所以製造出來秘寶大相徑庭,卻另有妙用。

  能夠製成這件秘寶,意味著吳解終於將雷火二部功法融會貫通,本身的根本功法方面再無缺憾,凝煉神通法相的最後一個難關,也已經順利跨了過去。

  剩下的,就是一點一點積累了。

  吳解要出門,卻也不能隨便一走了之。蒹葭派之中有不少事務需要他這掌門真人處理,不預先做好準備的話,只怕會惹出亂子來。

  所以他召集了諸位真人,言明自己突然心有所感,打算出門一趟,將各種事情……交代……這種情況並不罕見,許多修士便是在追尋心中突發的靈感之際得到了機緣,或神通大成,或突破境界,當然……送了命的,也是不少。

  諸位真人自然不會阻止吳解去尋找機緣,相反,他們對此樂見其成。掌門如今已經是這般神通廣大,要是再得到什麼機緣,比方說鑄就法相的話……那絕對可以橫掃整個蓬萊,就算是未名老人,也決不是他的對手!

  他們齊聲答應會好好看家,將門派中的事情處理妥當,請掌門放心地去遊歷……只是呢,最好能夠早點回來……好讓他們也早點沾光……

  數日之後,吳解便在吳日民的陪同下,乘著一艘尋常的飛魚快船,前往蓬萊海市。

  但同行的除了吳日民之外,還多了一個人。

  柴韜得知杜大師要去蓬萊海市,急忙追上,理由也很簡單……他最近剛剛構思出一道或許能夠得到大師肯定的菜色,但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那些材料在蓬萊海市上肯定能買到,到時候就地製作,吃個新鮮。

  這理由實在很有說服力,不僅杜若深表贊同,連吳解也忍不住笑了。

  飛魚快船是蓬萊群島之中一種小型船隻,它體積不大,也和堅固二字無緣,既載不了多少貨物,也載不了幾個乘客。它最大的或者說唯一的優點,就是“快……”這種小船的速度,快到接近很多昂貴法船的地步。

  所以這種價格不算太貴的船隻在金丹修士之中很流行,甚至連不少身家豐厚的築基修士都會準備一艘。

  吳解他們乘坐的這艘,是吳日民自己的。他自從成就金丹之後,就攢錢買了這麼一艘。結果買來這幾年一直都閑在那裡,今天才是第一次使用。

  吳日民顯然很擅長駕船,或者說他平日肯定經常練習。飛魚快船在他的操縱下當真如同一條肋生雙翼的飛魚一般,在海面上疾馳,後面留下兩條細細的波浪。從天空看去,就像是一片長長的柳葉,煞是瀟灑。

  只可惜他修為不夠高,駕著飛魚快船走了四五個時辰就精疲力竭,不得不停下休息。而除了他之外,無論柴韜、杜若甚至於吳解,都根本不會開這種很需要技術的小船。

  最後,還是吳解施展神通,直接以大法力催動飛魚快船,用簡單粗暴的方法在海面上疾馳。於是船後的波浪頓時變成了兩三丈高兩堵水牆,看得一路上懂行的船夫們目瞪口呆

  天下竟然有這樣的飛魚快船?!真是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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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出風頭

  蓬萊海市的地點並不在哪個島嶼上,而是在位於蓬萊海域核心地區的一個大漩渦裡面。

  飛魚快船是不可能接近那個大漩渦的,吳解他們抵達距離漩渦最近的“臨闕島”後,就把這艘小船收了起來,考慮該怎麼進入那漩渦的問題。

  雖然漩渦尚在十餘里外,但轟鳴聲卻已經震耳欲聾。臨闕島上到處都是隔音法陣,若非如此,這地方便實在住不了人。

  臨闕島上有山,並非天然的山峰,而是前輩修士運來無數石材,以法力堆塑而成。這山頗為雄峻,山頂又有觀景台,站在觀景臺上眺望遠處的大漩渦,卻也是人間難得的奇景

  “真是驚人!”遠遠看著那轟鳴奔流的巨大漩渦,柴韜忍不住贊道,“雖然以前聽說過,可親眼見到之後才明白,真是太……太厲害了!”

  這胖子肚子裡面沒多少墨水,支支吾吾半天始終沒能說出什麼感慨來,只憋得臉色通紅。

  吳解他們並未取笑柴韜,因為他們也同樣被遠處那壯觀的景象震撼了。

  一座至少有五六里寬的大漩渦,正在茫茫滄海之中緩緩旋轉。之所以看上去旋轉得不快,是因為它實在太大了,大到漩渦之中的水流明明很湍急,乍看上去卻顯得有些平緩。

  從漩渦的邊緣,海水猛地陷落下去,猶如瀑布一般。但這瀑布卻彎彎的首尾相連,形成了龐大的圓環。圓環之中,水簾如幕,先是近乎筆直地墜落,然後陡然開始旋轉,一邊旋轉,一邊傾斜,化為漏斗的模樣。

  這是吳解此生見過的最大的“漏斗”從遠處看去,就像是有鬼斧神工,在浩瀚滄海上直接畫了一個圈,然後將這一圈中的海水層層剝去,最後一直剝到海底,形成了足以將整個臨闕島裝進去的大漩渦。

  漩渦之中水氣彌漫,一道道彩虹交相輝映。仔細看去,彩虹之下,水汽之中的海底,居然有許多的亭臺樓閣,更有一座宮殿,蔚為壯觀。

  “蓬萊有三大漩渦,一曰帝闕,二曰墟境,三曰冥淵。冥淵陰森而不能接近,墟境深沉卻一無所有,唯有這帝闕位於富饒的內海之中,交通便利,物產豐富……相傳上古之時,有王者君臨蓬萊,建都於這大漩渦之中,帝闕之名,由此而來……但這只是凡人之中錯誤的幻想罷了。”吳日民又習慣性地開始喋喋不休,援引了許多前人的文章,來證明這個傳說的錯誤。

  吳解已經在蓬萊住了好一段時間,對於風土人情也已經充分瞭解。三大漩渦、帝闕……這些典故和傳說,他都是知道的。

  但他終究不是蓬萊人,心中對此地沒有多少歸屬感,所以始終不能體會吳日民、柴韜等人那種激蕩的心情。

  在他身邊,杜若倒是看得大呼小叫,興奮異常。她很用力地拍著吳解的後背,大叫:“快走吧!我們過去看個清楚!”

  “直接飛過去?”吳解問。

  “不行嗎?”杜若反問。

  “我沒看到有人這麼做的,三姐,你確定要這麼出風頭?”吳解看著好幾艘正在開著防護法陣,沿著傾斜的水面駛入漩渦的大船,有些心虛地問。

  “老四你要端正態度!你現在是整個蓬萊最頂尖的強者,有義務給別人看看你的派頭啊!”杜若一揮手,儼然指點江山的氣勢,“依我說,你直接挪移一個亭子,我們坐在亭子裡面,緩緩地飛進去!”

  “這……這也太招搖了吧?”柴韜和吳日民同時嚇一跳,他們當然也想要早點過去看熱鬧,但卻絕對不敢想像這種方式……對他們來說,最實際的就是等下一班前往漩渦中心帝闕城的航班,事實上,他們也正是這麼想的。

  “掌門,就連大多數陰神真人,都是跟著航班進去的。”吳日民低聲勸道,“這帝闕漩渦之中風勢極大,更有肉眼看不到的奇異湍流,想要強行飛進去……難過登天啊!”

  他不這麼說,吳解或許倒也算了。但他這麼一說,吳解卻忍不住冷笑起來。

  “登天?呵呵。”他笑了兩聲,深深地吸了口氣,雙手猛地一拍,熊熊烈焰騰起,頃刻間化作一座赤紅的亭子,飛簷斗拱、雕欄玉柱,美不勝收。

  “都進來吧,就像三姐說的,我們直接飛進去好了。”吳解舉步走進亭子裡面,向愣在外面的柴韜和吳日民招手。

  二人還在發愣,杜若卻抿嘴一笑,縱身跳進了亭子。

  聽到吳日民說“登天”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事情成了一一因為當初飛升時候被迫和尹霜分開的緣故,吳解對於“登天”這個詞很有一點神經過敏,一旦被觸到這一點,他常常就會保持不住冷靜。

  就算他之前不想要出風頭,一旦生氣之後也會忍不住。在某些老成穩重的人看來,這是還不夠成熟,但杜若卻很喜歡義弟的性格。

  人生在世,總要有一點可以讓你激動的東西。若是不論什麼情況下都冷靜淡定,那絕對不是成熟,而是腦子有問題!

  嗯,杜若杜大小姐,一向是這麼認為的。

  她覺得自家弟弟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老成穩重,太少激動,太少大喜大怒。修道數百年,神通廣大,理應快意人生才對。高興就大聲笑,難過就大聲哭,有什麼關係嘛!

  吳解等眾人上了亭子,眉頭一揚,山頂上陡然起了一陣大風,紅色的祥雲憑空而起,托著亭子冉冉升空,朝著帝闕瀑布飛去。

  這片紅雲鋪開裡許,光芒萬丈,猶如一輪紅日,照得臨闕島上滿地通紅,島上的修士們驚訝地看著它,看著它載著亭子飛向大瀑布,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都看呆了。

  他們常年住在這裡,見慣了那些驕傲的外來修士們,在這天地之威面前駭然變色,老老實實乘船的可笑模樣。也見過不少自詡神通廣大,駕著飛劍想要飛進去,結果摔進海裡的蠢人。但他們從沒見過有人弄出這麼大的陣勢……看這紅雲的模樣,只怕真的能夠飛進大漩渦呢!

  看著它不斷逼近漩渦,視狂風如無物,許多人都升起了一種複雜難受的心情。

  一直以來,他們都以這大漩渦為驕傲,但今天,卻有人要踐踏這份驕傲!

  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低聲嘟嚷,說的大多是希望吳解失敗的話。偶爾有一些熱血的青年看得心潮澎湃,嚷嚷著“真厲害”、“定要成功啊……”之類,也會被老人們嚴厲的目光壓制下來,訥訥而不敢言。

  但他們的不悅也好,詛咒也好,歡喜也罷,鼓勵也罷,對吳解都沒意義。

  既然吳解已經決定要大張旗鼓地飛進大漩渦,那就不會在乎別人的看法。

  嗯,這時候就要引用一句當年無上神君門下一位弟子的名言。

  “好漢做事,弱雞們在地上伸長脖子看著就好!”

  那位弟子是草木成精,當年很是被幾隻雞妖欺負過,所以他道成之後,總是喜歡跟雞過不去……但這話的確很有意思,吳解也挺喜歡的。

  “師傅幹得好!”天書世界裡面,茉莉正在歡呼雀躍,“這才有強者派頭嘛!這才符合你的身份嘛!低調、低調……有什麼好低調的!依我說,就算看風景,也要大張旗鼓,群仙開道、飛龍拉車,這一輩子才不算白活啊!”

  吳解笑了笑,很罕見的沒有反駁。

  火雲很快就來到了大漩渦的上空,耀眼的紅光灑落,將無窮海水都染成了鮮紅。一片鮮紅之中,只見火光蕩漾,只聽狂風呼嘯,風聲之中更有無窮悶雷轟鳴,讓帝闕島上的修士們不禁為之變色。

  但無論怎麼狂風呼嘯,無論怎麼雷聲轟鳴,火雲依然在緩緩地落下,勢頭一直很穩定。坐在火雲上的亭子裡面,吳日民和柴韜甚至感覺不到半點震動。

  “掌門真是神通廣大,深不可測!”就連死板臉的吳日民,此刻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而柴韜更是已經完全呆住。他們看著身邊那宛若山坡懸崖的漩渦激流,看著不遠處激流之中艱難航行的船隻,再看看自己這邊的悠然,心中升起了荒謬和不真實的感覺。

  吳真人神通廣大,他們是知道的,但他們從沒想到過,居然神通廣大到了這個地步!

  “老吳啊,你說法相尊者……能做到這種事嗎?”柴韜低聲問。

  “不清楚,但我估計做不到。要不然他們怎麼會這麼吃驚呢?”

  柴韜沉默了許久,不停地搖頭,嘴裡碎碎念碎碎念,仔細聽去,卻是“專心修煉吧?”、“可燒菜怎麼辦?”、“要是能有吳真人的神通……”、“不可能的!”之類的話。

  吳日民就比他看得開,一點都沒想這些問題,很狗腿子地給吳解、杜若倒茶,然後趁著機會難得,仔細欣賞周圍的奇景。

  一杯茶沒喝完,火雲便已經落在了瀑布底下的地面上。吳解袖子一揮,火雲和亭子一起化作火光回到他的袖子裡面,神態輕鬆飄逸,看不見半點吃力。

  臨闕島的山頂上,很多人唉聲歎氣,悵然若失。卻也有幾今年輕人大叫起來:“我也要去修煉!”

  “是啊!要是能有這樣的神通!有這樣的本事……”

  “要是能像這樣,哪怕只有一次,一輩子也就不算白活啊!”

  他們急急忙忙地沖下山去,找港口碼頭打聽這位前輩的來歷。

  至於將來他們是不是會前往蒹葭派拜師,又能有什麼樣的成就,那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第二十四章 繁華

  當紅雲消散之後,帝闕島上的修士們急忙趕來,有的走出於好奇心,想看看如此神通廣大的究竟是誰,是否哪位法相尊者大駕光臨;有的則是想要碰運氣,看看能不夠搭上大人物的線,為自己爭取一點好處;還有的則是基於地主心理,想要過來打個招呼,顯示一下存在感……

  但無論他們怎麼想的,都註定要失望。因為他們只看到一片紅光閃爍,隱約有幾個人影,但等走到面前,卻發現只是法力製造的虛影,乘著火雲而來的那位大神通者,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海市分為三層,外層是我們金丹修士等級的市場,因為有陰神真人坐鎮的緣故,大家做買賣都很放心……事實上這裡也是蓬萊著名的銷贓聖地,不管你的東西什麼來路,都能找到買家。實在不行的話,這裡還有只收東西不問來歷的店鋪,和彼此都隱藏身份的黑市。”

  吳日民曾經在這裡工作過一段時間,頗為熟悉,走在前面帶路,同時向吳解等人講解:“金丹級別的市場是常年開放的,不過每到海市期間,好東西就會增加很多。其中還不時出現連陰神真人都感興趣的寶物,值得花些時間去看看熱鬧。”

  吳解點點頭,目光掃過附近大大小小的樓閣,這些樓閣大多掛著招牌,想來都是商鋪。他甚至不需要動用神念,光是憑藉對氣息的感應,就能知道樓閣裡面坐鎮的修士幾乎都有金丹修為。

  “咦?”他停下腳步,看著不遠處一座被翠竹環繞的幽靜小樓,“那座樓上有一位真人。”

  “哦,那是竹林茶舍,雲竹真人常年住在這裡。他是幾位長駐帝闕島的真人之一,也是這海市主要的主持者之一。”吳日民解釋說,“竹林茶舍也做生意,出售一些靈茶。不過櫃檯上接待的只是金丹修士……當然,如果掌門您去拜訪的話,雲竹真人必定會親自見您。”

  “算了,不急。我們繼續看熱鬧吧。”

  吳日民點了點頭,伸手指著前面一座宏偉門:“那是正身門,相傳昔年海王立國之時,此地乃是王都,而正身門就是宮城的入口。後來海國傾頹,王都也被攻破。義軍拆了宮城的外牆,只留下這正身門,作為分隔內外的標誌。”

  “還真有海國存在?”杜若好奇地問。

  “應該沒有,正身門樓上,有位天都真人居住。他是當代研究歷史的大行家。花了上千年的時間考證,早已確定這正身門的建造時間其實比裡面的宮殿更早,而且早很多……至少十萬年以上!”吳日民說,“天都真人不喜歡嘈雜,所以出入的修士一般不從正身門穿過,而是從旁邊繞過去。”

  吳解點了點頭,也並不打算現在去拜會這位天都真人。

  他此行走來遊玩看熱鬧的,拜訪的事情可以放一放,不著急。

  繞過正身門,走過一條綠樹成蔭的大路,前方豁然開朗,卻是一座極大的廣場。廣場上有很多一看就知道臨時擺設的攤子,攤子上的東西千奇百怪;很多攤子上都有招牌,招牌也千奇百怪。有法力凝成的文字,有簡單煉製的法器,有正在唱歌跳舞的機關傀儡,甚至還有一些有趣的靈獸。

  “這是每到海市時候才會有的大鬧市,雖然大多是金丹修士在擺攤,可大家都是上百年才過來一次,不少人手頭上都有點稀罕玩意兒。掌門您若是有興趣,不妨走走看看。”

  吳解粗略地看了一遍,卻沒有看到很值得在意的東西。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本屆海市已經舉行了差不多三個月,就算有什麼稀罕東西,想必也被那些先到一步的陰神真人給挑走了。

  吳日民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於是他又指著大鬧市的盡頭那座看起來很威嚴很沉重的宮門說:“那座宮門,便是昔年海國的皇宮。據天都真人考證,它其實是古代一個門派的洞府。現在它是整個海市的中心,陰神真人級別的交易就在其中舉行。弟子身份低微,所知的只有這麼多。就算我們吳家,也從來沒有人能夠踏入宮殿之中。”

  吳解微微一笑:“那你這次回去,可以告訴大家,你刷新了吳家的記錄。走吧,我們進去看看究竟。”

  他帶著眾人從大鬧市中穿過,從一座座臨時的攤位前走過。這些攤位的主人大多是金丹修士,但卻未必都在場……蓬萊海市有陰神真人坐鎮,膽敢在這裡兼職三隻手的傢伙,很久之前就已經死絕了。

  他們一行四人,一位陰神三位金丹,在這大鬧市之中倒也並不是很起眼……仔細看去,大鬧市的一個角落上,某個招牌是一隻正在跳舞的肥老鼠的攤子,坐在攤子後面半睡半醒的,可不就是一位陰神真人麼!

  “咦?這不是火蓮花嗎?這是煉製淬丹靈液的材料啊!”正走著,柴韜突然指著旁邊一個無人看管的攤子驚呼,“這麼多火蓮花,怕是能夠煉製不少淬丹靈液吧……有這麼多的淬丹靈液,足夠把幾個借丹修士淬煉成水火金丹了吧?”

  “淬丹靈液需要六種稀罕的材料,火蓮花只是其中之一罷了。”吳日民略略掃了一眼,便回答,“在這裡大概能夠湊齊六種材料,可煉製一份靈液的成本……柴道友,我覺得你怕是沒那麼多身家的。”

  柴韜急忙走到攤子面前,仔細看過放在地上的招牌,然後便灰心喪氣地回來了:“要是六種都這個價錢……別說六種材料,我就算傾家蕩產,最多也就湊三種吧……”

  “湊齊材料不是問題,柴道友你還年輕,未來大有可為。如果你想要購置材料的話,我可以做主讓此地的吳家商鋪借錢給你……但你有沒有想過?煉製淬丹靈液並不容易,兩三份材料未必能夠成功一份。而以靈液淬煉金丹,非但十分痛苦,成功的把握也並不是很大,平均兩人之中只有一人成功。”

  “這麼算下來,你大概要背上至少百年時間才能還清的債務,去博那五分之一左右的機會……你真的想要冒這個風險嗎?”

  柴韜沉默了,他看看面無表情的吳日民,又看看那攤子上的火蓮花,顯得很是茫然。

  吳解已經停下了腳步,杜若也很知趣地沒有打擾他,讓他慢慢思考。

  過了許久,柴韜終於下定決心,咬牙說道:“我還是想要拼一回!我這前半生太過懶散,白白荒廢了無數的歲月,如今機緣巧合重拾向道之心……要是不拼一回的話,這輩子感覺就再也不會有什麼希望了……”

  他認真地看著吳日民,低聲說:“柴某囊中羞澀,只有向吳家借款了!”

  看著他的模樣,吳日民也很認真地點頭:“錢不是問題,道友儘管放心。”

  吳解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錢的問題,要靠你自力更生;不過煉製淬煉靈液嘛,你把材料準備好了之後,我來幫你煉製就是。在煉丹這門手藝上,我還是頗有心得的。”

  柴韜頓時大喜,急忙道謝。這淬丹靈液煉製起來頗為麻煩,又只能給金丹修士使用,陰神真人大多不願浪費時間一…煉製成功率只有三四成,便是因為煉藥的多半是金丹修士之故。

  吳真人神通廣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雖然他從未展示過煉丹的本事,但既然他自己都說“頗有心得”那定然是手段高超無疑!有他出手,淬丹靈液必定可以煉製成功,剩下的就是自己要多努力了!

  吳日民看著柴韜喜不自禁,微微點頭,卻沒有效仿的意思。

  就算是水火金丹,成就陰神的把握也並不是很高。蓬萊這麼大,金丹修士數以萬計,其中成就水火金丹的至少也有三兩千,陰神真人卻連一百個都不到。二三十個裡面才能成功一個他可懶得去爭取這機會,穩穩當當逍遙千載,有什麼不好?

  這便是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有人願意發憤圖強,一心爭取希望;而有人則願意安於現狀,專心享受生活。柴韜未必能夠成功,吳日民將來年邁的時候也未必不會後悔,但無論是柴韜還是吳日民,都只能在兩條道路之中選擇其一。

  吳解目睹著他們各自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沿著不同的道路走下去,並沒有特別贊同或者批評誰的意思,只是頷首微笑。

  無論怎麼選擇,只要自己喜歡就好!

  他轉過頭去,對正在到處張望的杜若傳音:“三姐,你有沒有感覺到這裡有適合你的東西?”

  杜若走的是靈修之路,從靈鬼到鬼靈,再從鬼靈到靈神,然後靈神到真靈,便是大功告成。從鬼靈到靈神,需要不斷積聚力量,凝練身軀,最終通過純陽雷劫的洗禮,而積聚力量、凝練身軀,需要花費漫長的歲月……按照茉莉所知,當年無上神君門下做實驗的時候,就算一切順利,培養一個真靈也大概需要數萬年。

  數萬年的歲月實在太漫長,所以如果條件許可的話,吳解希望能夠幫杜若找一些加快修煉進度的東西。但那樣的東西實在稀罕,他當了三百多年的青羊觀掌門,足跡幾乎踏遍九州大地,也沒有找到哪怕一種。天書世界雖然能夠無中生有,起碼也要知道該製造什麼,才能夠造的出來。

  所以在蓬萊的這些年,他一直注意有沒有能夠讓杜若產生感應的寶物。

  遺憾的是,杜若閉上眼睛感應了一番,歎了口氣,搖頭

  能夠幫助她提升修為的東西,實在太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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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真人大會

  四人在大鬧市轉了一圈,稍稍挑選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便走向那座“閒人免進”的宮殿。

  依然是吳日民在前面引路,但這回當他來到宮殿門口的時候,過去曾經毫不客氣地將他趕走的那位看門人卻沒有阻攔他。

  那是一尊機關人,又高又大,就算是四人之中個頭最高的吳日民,大概也要踮起腳尖才可能摸到它的膝關節。

  這讓吳解想起了一個笑話,一個對他來說已經很久遠,甚至於比大多數王朝的壽命更久遠的笑話。

  托修仙的福,他的記憶力很好,還能記得這個笑話的關鍵所在。

  一個矮個子──據說長得很帥氣──被激怒了,他跳起來,一拳打在另一個高個子──不用據說,吳解前世見過那人,的確挺帥──的膝蓋上。

  嗯,大致上就是這樣,牽涉到的具體人名省略不計。

  但吳解立刻就遺憾地發現,省略掉人名的話,這個笑話就不有趣了。

  “一點也不好笑了……”他對自己說。

  下一瞬間,他猛地反應過來,感覺整個人彷彿平生第一次被閃電的力量透過身體,幾乎整個麻痹了。

  不對勁!他的思維方式出了問題!

  過去的幾百年間,他已經漸漸養成了一套思維方式,那是適合這個世界的修仙者“知非真人”的思維方式。關於穿越者“吳解”的思維方式,已經慢慢退到了腦海的深處,只有在面對同為穿越者的尹霜時,這樣的思維方式才會重新浮起來。

  但是……在穿過那扇宮門的瞬間,知非真人的思維方式沉了下去,吳解的思維方式浮了起來。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手段?竟然能夠在他完全沒有覺察到的情況下,影響他的思維?!

  “雖然具體是什麼手段看不清,但這無疑是‘道’的體現。”天書世界裡面,茉莉言簡意賅地說,“只有‘道’的力量才能跨越這麼悠久的歲月,也只有‘道’的力量才能讓師傅你在不知不覺之中受到影響。”

  “你能施展這類手段嗎?”吳解問。

  “對我來說,那手段也還太過困難……只有能夠創造一個世界,或者起碼從虛空中斬出一個世界來的大能者,才能夠施展那樣的手段。”茉莉沉吟著說,“師傅,這蓬萊海域現在大概真的衰落了,但在過去的歷史上,它並不是這麼差勁的。至少我可以肯定,建造這扇門的,至少是洞虛真君。”

  吳解沉默不語,在心中點了點頭。

  他需要調整思維,讓作為知非真人的那一面重新浮現;他也需要調整思路,重新考慮自己在蓬萊應該做什麼。

  在他所知道的有關蓬萊海域的知識裡面,至少在十萬年這個等級的歷史上,這裡最強的修士也只不過是法相尊者。法相、天人、道果、陽神、洞虛……製作這扇門的是洞虛真君,至少是洞虛真君。這意味著在它被製造出的時代,蓬萊海域是有洞虛真君存在的。

  那麼……為什麼現在的蓬萊海域變得這麼弱?

  吳解覺得,自己應該去找那位住在正身門的天都真人好好談談,或許那位研究歷史的修士已經發現了一些超乎想像的東西,所以他才會一直住在這裡。

  也許……天都真人一直都在追尋製造這扇門的那位真君留下的東西?吳解如此猜測著。他的心情漸漸平緩,等穿過門後那條莊嚴的甬道之後,已經恢復到了平常的“知非真人”。

  吳解的心路變化,身邊同行的三人全然不知,他們只是看著一路上甬道內精緻的壁畫,讚歎不已。

  甬道外面是一個小些的廣場,廣場盡頭又是一扇城門,但這扇門卻建在高臺之上,需要從樓梯上去,才能穿門而入。

  高臺共有三層,吳解他們才登上第二層,就有兩位金丹修士迎了上來。這兩人一男一女,身材都不高,看起來年輕俊美,風度翩翩。他們臉上堆滿了笑容,更透出一股謙和氣質,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只怕練過專門的功法,是天底下最專業的迎賓者。

  “這位前輩。”左側的男子笑著說,“第三層是諸位前輩商討大事的地方,不少前輩都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太多……您的弟子門人可以在第二層挑選一些精品貨色,也可以去第一層遊玩散心。”

  吳解愣了一下,回頭看向杜若。

  杜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上前一步,問道:“請問這一二兩層,都有什麼去處?”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那女子笑盈盈地過來,“總的來說,二層大多是精品店鋪,裡面全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東西,而且來路絕對沒有問題,十分可靠;一層則是各種遊玩的地方,比方說酒肆、茶社、戲臺、樂坊、棋社、花園、演武場等等……”

  “演武場?!”杜若的眼睛頓時就亮了,“什麼樣的演武場?是花架子的演戲,還是真刀真槍廝殺?”

  那女子不料這位美人竟然對演武場感興趣,稍稍一愣,才笑著回答:“此乃諸位真人聯誼之所,演戲固然不敬,打打殺殺卻也很煞風景。所以這演武場乃是以陣法籠罩,在場中無論怎麼廝殺,都不會真的受傷,更無性命之憂。最多也就是受點驚嚇、精神疲倦而已。”

  “哦?!怎麼打都沒問題?”杜若興奮起來,“也就是說,完全不需要手下留情嘍?”

  “那是當然……除非真人出手,否則演武場的大陣是絕對可靠的!”女子斬釘截鐵地說。

  杜若頓時興高采烈,嚷嚷著要趕快去看個熱鬧,順便找幾個對手較量較量,那女子見她如此興奮,和男子商議了一下,便決定充當嚮導,帶她前往演武場。

  “那麼,這兩位道友呢?”二人很快走遠,那男子又笑著問道。

  “我們只是跟著前輩來開開眼界的。”吳日民淡淡地說,“隨便看看就好。”

  男子微微欠身點頭:“既然如此,那就請隨意遊玩。我們海市的規矩,第一次來遊玩的客人,除去購物之外,一應開銷全免。”

  “吃什麼都免費?”柴韜眉毛一揚,聲音也不由得大了幾分。

  “全免。”

  柴韜哈哈大笑,跟吳日民一起向吳解告辭,便急急忙忙沿著旁邊的樓梯,穿過二層的拱門進去了。

  吳解看著他們走遠,轉過身來,笑著問:“兩位道友果然長袖善舞,玲瓏剔透。不知道如何稱呼?”

  “晚輩道號雲軒,師妹道號雨墨,家師風吟居士,便是主持海市的諸位真人之一。”雲軒很謙遜地低頭,“可否請問前輩的名號?”

  “蒹葭派,吳知非。”吳解並沒有掩飾的意思,隨口回答。

  “啊?!莫非便是天下第一大派蒹葭派的吳真人?”雲軒一驚,急忙問道。

  “天下第一大派什麼……只是同道抬舉罷了。有諸位尊者在前,我不過是長生之路上的晚輩,怎麼敢吹這種大氣!”吳解當然不會承認什麼“天下第一大派”的虛名,笑著推辭。

  但看雲軒的臉色,便知道這番推辭效果不大。他顯得很是激動,堅持要為吳解帶路,並且一口咬定日後可以用“我給知非前輩帶過路……”這樣的事情向子孫們炫耀──看他年紀也不大,想得倒是很遠呢!

  縱然知道對方只是恭維,吳解卻也忍不住點頭微笑──花花轎子眾人抬,恭維的話,誰都愛聽。

  只是……想到這宮殿入口的那扇大門,他心中便不由得有些擔憂和歎氣。

  不知道這扇門上秘密,有沒有被前人發現?若是被發現了的話,為了獲得它,又要拿出什麼好處來交換呢?

  修士們都是心志堅毅之輩,嘴上說得再好聽,也不會對他們的實際行動有半點影響。該拿的拿,該爭的爭,該打的打,該殺的殺……

  宮殿第三層很是簡樸,一間極其寬闊的大廳,周圍幾個偏廳,然後就是一間一間的雅室。這裡的建築大多都是竹木結構,既沒有金玉裝飾,也沒有繪畫浮雕,甚至連花草都不多。雲軒解釋說,這是為了讓來此的真人們放心,畢竟越簡樸,就意味著越不容易有什麼花樣,大家是來互通有無的,不是來勾心鬥角的。

  吳解點頭贊道:“此言大好!不知道這設計是哪位前輩的手筆?”

  “這是當年我們霽月島開山祖師霽月尊者的訓示,後世弟子代代遵從。”雲軒神色一端,言辭之間很有一些驕傲之色。

  吳解正想說什麼,卻感覺不遠處氣息一動,轉頭看去,見到了一位熟人。

  那是一個身材高夀、面容清奇,穿著白色道袍的老者。此人名日盧玉齋,和吳解一樣也屬於白民族,修道至今快兩千年,德高望重。

  盧前輩平素就喜歡走親訪友,當真是交友遍天下。當初蒹葭派開山之際,他就曾經來拜訪過,和吳解相談甚歡。

  陡然在此見到吳解,盧玉齋十分高興,邀請吳解去他的雅室一坐。吳解自然不會拒絕,向還要回去看門的雲軒告辭,便隨著這位前輩一同去了位於角落的那間雅室。

  “尋常凡人都喜歡熱鬧顯眼的房間,我輩修士卻大多喜歡偏僻安靜的屋子。若非老夫有幾分薄面,這一間雅室還不好到手呢!”盧玉齋笑著說道,“知非你是第一次來此,不知道有什麼感想?”

  “果然不凡!”吳解贊道。

  “哈哈,你來得早,再過一個多月,這裡會有至少六十位陰神境界的道友,到時候才真是‘不凡’呢!”

  “那晚輩可要留下湊個熱鬧了!”

  “你想走也不行啊!難得來一趟,大家見見面,熱鬧熱鬧多好!”盧玉齋笑道,“老頭子我年紀大了,下一次海市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參加呢。知非你年紀輕,本事大,為人也好。日後必定是我白民一脈的旗幟人物……趁著這個機會,我要向大家好好介紹介紹你才行!”

  吳解愣了一下,站起來,拱手為禮。

  “長者厚意,吳某愧領!”



第二十六章 白民族

  蓬萊海域種族繁多,雖然大略上分為人、妖兩類,但實際上每一類之中又有許多劃分。

  這就像是地球上的種族和民族,光是一個黃色人種裡面就有許多民族,甚至於一些大的民族內部還有很多的分支。

  白民族人口很多,但修為資質並不能算特別好主要是先天的體魄太弱,對於強調外物和修為的蓬萊修行界來說,體魄弱,就是資質差。整個蓬萊,六大尊者之中只有一位白民族,近百位陰神真人裡面也只有不到十位白民族,相對於他們接近整個人族三分之一的人口,實在是太過淒涼的數字。

  盧玉齋是白民族這一支中最有威望的人物,甚至比作為法相尊者的無涯子威望更高。不知道為什麼,原本應該作為白民族魁首的雲崖山一脈總是很低調,低調到甚至缺乏存在感的地步。盧玉齋曾經前後幾次拜訪雲崖山,卻都掃興而歸,最後索性自己站出來,聯絡白民族的真人和門派,在一些重大問題上同進共退──正是因為有他的存在,白民族才能夠保持相當的凝聚力,不至於成為一盤散沙。

  盧玉齋對吳解的期望,讓吳解覺得有些沉重。但他知道,既然自己不可能放棄自己的種族,那就必須要負擔起相應的責任來!蒹葭派建立的這十年來,許多白民族的散修四面八方趕來投奔,他們當中很多並非為了追求機緣,只是想要找一個歸宿罷了。

  雲崖山封閉自守,玉齋老人壽元將盡,別的真人能力有限……所有的白民族散修們,心中都很有些不安。

  蓬萊群島各族相對和睦,但並非就是沒有種族歧視的情況。修士們不是活在真空中,離不開各種紛擾恩怨。有族人可以依靠的,怎麼也比孤軍作戰更好。

  在玉齋老人出面統合白民族修士之前,白民族的修士遇到爭端往往會比較吃虧,常常不得不有所退讓。而玉齋老人大大改善了這種情況……一千多年來,大家都習慣了這種生活,想到玉齋老人將要逝去,好不容易建立的互助組織又將瓦解,他們都很擔心。

  所以當盧玉齋將消息傳出去之後,短短的半個月裡面,當代的白民族陰神真人除了很少外出的雲崖山一系之外,幾乎都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前來海市和吳解見面。

  這讓吳解更覺得自己肩上責任重大……盧前輩用了畢生的心血,才將幾乎一盤散沙的白民族聯絡統合,而他現在做的這些事情,便是清清楚楚地將這個組織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其實以前輩您的資質和努力,若非花費了這麼多的時間精力統合本族修士,沒准已經是第七位法相尊者了……”一日,在私下的談話時,出身蓬萊西海的常思常真人歎道,“真是可惜啊!”

  “有什麼好可惜的?就算成就法相,也不過多活千載罷了。”盧玉齋笑呵呵地說,“在我看來,兩千年還是三千年,都沒太大分別。難道還指望成就長生不朽嗎?整個蓬萊歷史上,都沒有人能夠成功過呢!”

  他說著看向吳解,目光深沉:“據老夫所知,吳道友乃是追尋海外失敗的前輩法相尊者轉世,想來今生還會繼續尋找海外,追尋更高的境界吧?”

  吳解沉默了一下,輕輕點頭。

  “那麼你遲早會離開……不過,在你離開的時候,應該已經是法相尊者了吧?”

  “那是當然,外海危機四伏,不成就法相的話,貿然出去跟找死也沒什麼分別。”

  “那時候蒹葭派應該已經是蓬萊一等一的名門,或許是第一名門也不一定……老朽不知道自己死後能不能有轉世重來的機會,但若是機緣巧合的話,還要請道友接引一番。”

  “前輩言重了若是當真有這麼一天,吳某必定盡力相助!”吳解肅然回答。

  玉齋老人笑了,常真人也微笑點頭。但他們並不知道,吳解的“盡力”將會是多麼驚人的事情。

  “等這位盧前輩坐化,我就半路截下他的魂魄,在天書世界轉世培養一番,然後再重新送回他們盧家托生。”吳解對茉莉說,“這套手續,過去的幾百年裡面咱們也做了不少次了。不過在蓬萊海域,他還是第一個享受到的呢!”

  “真是便宜他了!”茉莉嘟嚷,“之前那些被送去托生的,不是在這邊吃了多少苦頭,就是幫過師傅你的大忙……這老頭只是撿了現成的便宜,居然就能得到這麼大的好處!”

  “這不是為我自己,是為整個人族啊。”

  “……總之師傅你願意就好,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嘛。”茉莉很快便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對她來說,眼前的頭等大事是幫吳解推演完善法相結構,別的都要擱在一邊。

  吳解的修為已經臻至陰神圓滿,隨時都能夠凝成法相。但凝聚法相乃是關係到日後數百年間安身立命的大事,法相精細完善,將來無論爭鬥還是修煉都大有裨益。

  雷部正法之中並未介紹具體的法相結構,只有一句“按照自己的需求凝煉法相,才是最合適的”嗯,一如既往的簡單明瞭。

  那位留下功法的鬥神大概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特地又講了一通,甚至將自己當年凝成的“統馭萬雷太鼓鬥神”的詳細結構記錄了下來,以供參考。但吳解看了一遍,只覺得頭大如鬥──也不知道這位鬥神的審美觀是不是有問題,那尊能夠統馭各種雷電、威能無窮的法相,赫然是一隻如人直立的大號綠青蛙……

  要是真的凝聚這樣的法相,日後跟人爭鬥的時候用出來,怕是用一次就要殺人滅口一次吧……

  所以他只好重新推演適合自己的法相,這可是一件極其細緻的工作,除了能夠和他心靈相通的茉莉之外,再無別人可以幫忙。

  茉莉的神通修為乃是由無上神君點化而來,直接跳過了法相境界。所以對於如何凝煉法相,其實她也不甚了然。這次幫助吳解設計法相,既是在幫吳解的忙,也是在補當年缺的課。

  或許……她當年就是因為在基礎上缺課太多,才會經歷了這麼多的歲月,都始終不能將元神寄託虛空,成就洞虛真君吧?

  這些年來,吳解的法相設計已經初具雛形:這尊被他命名為“赤焰蒼雷斬魔鬥神”的法相神情堅毅,身形魁梧強壯,雖然只是一個粗略的虛影,卻已經透出了非同尋常的威嚴氣勢。

  只見他頭戴赤焰盔、身披蒼雷甲,手持火紅長刀和湛青長槍,周身更環繞著無窮烈焰和雷霆,雙眼之中火焰流淌、雷光閃爍,令人望而生畏。

  若是那些膽小的人,只要心中有所邪念,被這天性就能克制各種邪魔外道的法相目光一掃,就會心神震動,戰戰兢兢。就算是實力強大的敵人,在這尊能夠充分發揮雷霆火焰兩種威能的法相面前,也占不到半點便宜!

  這尊法相不僅結合了火部和雷部兩套功法,更汲取了大光明神教、青羊觀和吳解學習過、接觸過的許多功法的優點,設計極為複雜,威能卻也相當完備。無論是戰鬥還是修煉,都能夠充分發揮作用,足以安身立命。

  等這尊法相完全成功,吳解便準備動身尋找海外。至於這帝闕島宮殿大門處的秘密,找得到固然好,找不到也就算了。

  他只有千年歲月,不值得在一個不確定的遺跡上浪費時間。

  日子一天天過去,正如盧玉齋所說,蓬萊群島的各位陰神真人陸陸續續趕來參加海市,宮殿三層的那些雅室每天都會有一兩間被人入住,大廳之中也漸漸熱鬧起來。

  蓬萊海市原本就是一個很隨意很鬆散的活動,諸位真人是為了交流和尋找自己所需的東西而來,自然不會浪費時間。這些天來,光吳解親眼見到的,就有好幾筆生意談成。

  當然,對於陰神真人來說,靈珠已經沒多大用處。他們之間的交易,更多的是以物換物。若是實在沒有合適的東西交換,那就只好設法去找對方需要的東西,或者欠下一份人情。

  然而大多數的情況下,諸位真人寧可花時間精力去尋找對方需要的東西交換,也不願意欠下人情。須知人情債是最難還的,沒准還人情的時候就會惹上大麻煩──比方說你欠了某人的大人情,而這人遇到生死大難,危在旦夕,你去不去救?

  去救,就要冒生命危險;不去救,就違背誓言,日後因果應報苦不堪言……怎麼看都是左右為難。

  相比之下,努力找東西交換,雖然現在辛苦麻煩,卻一勞永逸,妥當得很!

  吳解也做了筆交易,他用一件以天雷為骨架,填充許多神火而成的手炮,交換了一瓶帝流漿。

  帝流漿乃是每年七月,當滿月行到天頂之際,偶爾會從空中落下的奇物。形如橄欖,又有金絲貫穿其中,奇妙非常。此物能夠開啟妖族的靈智,吳解的那對雙煞妖正用得上。

  “這就是赫赫有名的帝流漿?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茉莉研究了一會兒,搖頭說,“雖然我們那個時代沒這東西,但要設計出類似的,卻也不難吧。”

  “可為什麼沒有人設計呢?”

  “此物純淨溫和,只能開啟靈智、補益精靈,促進妖怪的成型,卻不能順勢控制對方。在我們那時候,誰會做這種蠢事啊?”

  “……那個時代的生活難道就只剩勾心鬥角嗎?還真是無聊得讓人乏味呢!”

  “嘿嘿,師傅啊,買走你那尊手炮的傢伙,不就是為了跟人爭鬥廝殺嗎?時間雖然過了很久,但世界始終是這個樣子啊!”

  “你看這帝流漿,想必是哪位大能灑下的恩惠。但他卻施恩而不求回報,這就是時代的不同──相比你們那個時代,這個時代的機會更多,也更安全。”

  茉莉看著帝流漿,沉默了許久,深深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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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煉製

  一人多高的丹爐靜靜佇立在丹房石室之中,周圍好幾圈陣法層層環繞,無數的發光的符篥在空中飄浮,化成一道道透明的光幕,將它內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

  最裡面一層光幕之中,吳解端坐於丹爐前的雲床上,雙目微閉,神念毫不費力地透過丹爐,隨時關注著爐外和爐中的火焰,細心控制著火焰的每一分變化!

  這層光幕外面,包括盧玉齋、常思在內的七八位陰神真人三三兩兩站著,目不轉睛地看著丹爐。為了避免影響知非真人煉丹,他們不敢用神念觀察,只能憑藉雙眼──好在陰神真人的感知十分敏銳,光是憑藉雙眼的“看”,也能將爐外爐中的情況看個大致清楚。

  “吳真人當真是藝高人膽大!”來自名門醉仙居的魚文真人贊道,“世間煉製淬丹靈液,多半以水煉之法,先萃取材料之中的精華,再慢慢凝聚轉化。雖然要花費許多時間,但其中總算有一些休息的空隙,能夠抽空恢復消耗的心神。但他卻反其道而行之,以猛火之力直接抽取六種材料的精華,將其直接糅合,再以文火之力促使其轉化成靈液……這整個過程需要一氣呵成,一瞬間都不能分心,更容不得半點出錯……”

  “是啊!老朽以前也覺得自己對煉丹之道頗有心得,但看了吳道友的煉丹,才發現自己實在是坐井觀天──這等手段,真是聞所未聞啊!”玉齋老人輕撫長鬚,點頭微笑。

  他這卻是有點過分讚美了,吳解所用的手段談不上什麼聞所未聞,只是難度太高,大家不用而已──這就像是爬山,既然有相對緩和一點的盤山路,大家自然是寧可多走幾倍的路程,也不願意沿著懸崖直接爬上去嘍。

  可吳解願意,而且對他來說,“爬懸崖”並不吃力。

  在修真七藝之中,吳解最擅長的是武藝,其次是法術。這兩門都是鬥神的本行,是斬殺妖魔必須的硬功夫,所以他常年苦練,從不懈怠,造詣極高。就算是在九轉金丹這個層次的強者中,也稱得上是頂級。

  因為善於用火的緣故,他在煉丹一道上也頗有心得──僅限於“火煉”法門,水煉、心煉、陣煉之類方面,他就不行了。但只憑藉火煉的手段,他就稱得上是一等一的煉丹師,哪怕只憑著這種手段,也足以在修真界中當個受人尊敬的大師。

  除此之外,吳解對於符篥和陣法也有所研究,差不多可以算是專長等級。雖然比不上那些專業的符篥大師和陣法大師,起碼也比一般人好得多。

  至於“器”和“馭”這兩門本事方面,他就比較差勁了。“器”的方面還好,雖然在使用方面──比如說禦劍術──比較拙劣,起碼煉器這個環節他還算精通;但“馭”這方面,他就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比方說那對收服的雙煞妖,若是他懂得馭獸的手段,早就可以把它們培養成真正的妖怪,打開靈智,神通大進。可他不懂,所以在得到帝流漿之前,他只能憑藉自身法力慢慢影響和溫養這對妖獸,花費了十多年的時間,成績卻乏善可陳,幾乎一點都沒有。

  ……當然,吳解的“擅長”也好,“不擅長”也罷,都是要跟同等級的人物比較的。作為行走在九轉金丹之路上,直奔陽神真仙而去的修士,他所要比較的,自然也是同等級的人物──比如說韓德,比如說那些他還不認識的九轉金丹,比如說那些在各自生活的世界裡面被視為妖孽傳奇的人物……

  跟蓬萊海域這群走到法相就是終點的人比,他大概屬於“全方面領先”的天才吧。

  吳解深深地吸了口氣,火部正法全力催動,丹爐下方紅色的火焰驟然大漲,顏色更是由紅轉青,縱然隔著一層陣法,那些觀摩的陰神真人也覺得熱氣撲面而來,不由得紛紛讚歎。

  光是能夠一下子就把火溫提升到如此地步,便已經稱得上是絕技

  但比起爐外火焰的變化,爐內的變化則更加奇妙。一縷縷無形無色的火焰在青色的爐火之中出現,轉瞬便化成一隻隻靈鳥的形狀。它們撲打著翅膀,想要飛出爐子,卻被預先佈置好的陣法阻攔。而吳解強大的神念也瞬間控制了它們的行動,迫使它們沿著既定的軌道飛行,化成奇妙的陣勢。

  此為“南明離火淬靈丹”的手段,乃是昔年無上神君時代一種頗為高端的手法。雖然對法力和神通的要求都“不高”,卻需要能夠控制南明離火的奇妙天賦,即使在淘汰率高得令人髮指的無上神君門下,有這種手段的弟子都算是很有價值的人物,不會輕易被害。

  隨著在陣勢之中盤旋飛行,這些南明離火催生的精靈漸漸變得馴服起來。它們在吳解的驅使下,一個個飛向懸浮在丹爐之中火焰裡面的四種材料,將材料之中的精華逼了出來。

  青色的鬼陰木,紅色的火蓮花,分別蘊含來自“草木”的陰陽二氣;銀色的沉霜石,金色的太陽鐵,分別蘊含來自“金石”的陰陽二氣。再加上最後用以催發調和的陰陽兩種海獸丹元,三陰三陽,便是凝煉淬丹靈液的全部六種材料。

  鬼陰木有太陰之氣,火蓮花有太陽之氣,沉霜石有老陰之氣,太陽鐵有老陽之氣。這四氣融合出爐之際,以來自海獸丹元的少陰少陽之氣衝激糅合,陰陽協調,便化成了能夠淬煉金丹,使其品質上升的靈液。

  當然,這樣的靈液並不是多麼高級的東西,充其量也就是將“借丹”淬煉到“煉丹”的層次,吳解煉製的靈液效果或許更高一點,但比起茉莉一直慫恿他煉製的以無數海獸丹元為材料的那種靈液,或者是尹霜在四月大世界黑吃黑攢錢買的那種靈水,差距簡直就是天和地,根本不可同日而言。

  但對於柴韜之類借丹修士而言,淬丹靈液已經很足夠了。

  無形無色的南明離火精靈們飛入各種材料,只見鬼陰木中一縷縷青色的氣息升起,火蓮花中一縷縷紅色的氣息升起,卻是兩種草木材料的精氣。失去了精氣的材料頓時化為焦黑的殘渣,落入爐底,和同樣被萃取了精華的兩種礦物殘渣混合在一起,被爐底的陣法挪移出去,轉到不遠處的廢料池之中。

  諸位觀摩的真人都是行家,一看廢料池中殘渣的模樣,便微微點頭,知道萃取成功了。

  “萃得很徹底啊,這些殘渣完全一點靈性都沒了。”一位高大的火族真人贊道,“火煉之法在萃取方面,果然有大優勢!”

  “這也是吳真人手段高明。若是我來萃取,這些殘渣裡面必定會有被燒壞的部分。可是你們看,他萃取之後的這些殘渣乾乾淨淨,一點被燒壞的痕跡都沒有。”另一位白民族的修士贊道。

  “正是於細微處,才見大本事。光是看這些殘渣,就知道吳真人的煉丹手段果然出神入化!”盧玉齋毫不吝惜對吳解的讚揚,“淬丹靈液對他來說只是牛刀小試罷了,老朽希望有機會能見到他煉製一些高級的靈丹啊!”

  “哈哈,一定會有機會的!”

  “那時候我可一定要參觀學習一番,這種手法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受益匪淺啊!”

  諸位真人笑呵呵打著趣,目光卻半點也不敢離開丹爐。他們知道整個煉製過程已經快要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最最高明最最神妙的手段,即將呈現在他們的面前。

  就在這時,一位靠近丹房門口位置的真人突然眉頭一皺,朝著外面看了看,不悅地揮揮手,一股法力便化作無形的牆壁,把丹房的門戶封了起來,也把外面的嘈雜給全部攔住。

  “這些小輩們真是不像話!平時吵吵鬧鬧也就罷了,今天要煉丹啊!他們怎麼還是在吵鬧!”他心中很是不滿,暗暗決定等觀摩完了吳真人的絕技,就要出去將那群吵鬧的傢伙狠狠教訓一頓!

  這一切做得無聲無息,整個丹房之中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別人發現。

  片刻之後,吳解深深地吸了口氣,眼中精光大盛,右手虛抓,一股無形的法力將丹爐的蓋子揭起,只見彩光耀眼,青、紅、銀、金四色光華形成一個彩色的光球,不斷旋轉。

  他毫不遲疑,左手一揮,身邊兩個玉盒之中那黑白兩色的丹元同時裂開,各自飛出一縷,落入光球之中。

  這就是淬丹靈液最艱難的一關──四種材料之中蘊含的精華各不相同,分量和數量是不固定的。要在淬煉融合的同時,借助海獸丹元的陰陽二氣將其調和,陽氣過剩則增加陰氣,陰氣過剩則添加陽氣,最終使得陰陽二氣完全平衡,同時又必須在一定的範圍之內……整個過程必須在電光石火的一刹那完成,難度極高!

  天下修士煉製淬丹靈液,十次失敗之中,起碼有八九次是在這一環節上沒能拿捏好。

  但在吳解手下,兩縷丹元卻恰到好處,一絲不多,一絲不少。當它們落入光球之後,整個光球驟然變色,彩光消失,化為清澈透明的靈水。

  淬丹靈液,這就煉成了!



第二十八章 變生

  煉丹是們手藝活,但凡手藝就有高低。正如同樣一道菜,名廚能做得讓食客吃到恨不得舔盤子,某些奇葩卻能做到讓食客嘔吐昏迷……手藝的高低,對於所以煉成的丹藥自然也有影響。比方說安眠藥,有些人煉出來的可以讓滄海巨獸都睡著,但有些人煉出的連凡人都只會越吃越精神。

  吳解的煉丹之術頗為高明,和他的師弟屠龍真人安子清齊名,一個擅長火煉,一個擅長水煉,各有千秋,都是九州世界赫赫有名的煉丹大師。如今以他陰神真人的修為,煉製區區金丹境界的淬丹靈液,自然是手到擒來。

  這剛出爐的淬丹靈液純淨得看不到半點雜質,在空中輕輕晃動之際,卻又有若隱若現的水火光芒流動,神念接觸上去,能夠感覺到陰陽二氣奇妙地糅合成一體,但卻又沒有半點融合抵消的意思,顯然品質不凡。

  吳解從容不迫地取出幾個玉瓶,將四份靈液分別保存,這才點了點頭,露出了笑容。

  一番煉製,到此便是大功告成了!

  他收了法力,熄滅爐火,轉身與各位真人見禮,感謝諸位真人為他護法。

  諸位真人當然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功勞可言──看吳真人這番準備就知道,有沒有人護法,實在是很無所謂的事情。他之所以這麼說,只是給大家個面子罷了。

  眾人自然紛紛推辭,陰神真人自然不是會在寒暄廢話上浪費時間的凡人,話題一轉便談到了煉丹之術。

  “所謂火煉之法──”吳解微微一笑,正要詳談一番,突然心中一動,變了臉色。

  這一瞬間,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交給吳日民的那枚玉符,突然被使用掉了。

  此事非同小可!那枚玉符乃是他精心製作,用以掩飾本身氣息的時候倒也罷了,可一旦真正激發使用,便相當於陰神真人出手──而且威力很大,尋常的陰神真人絕對不可能抵擋得住!

  吳日民究竟遇到了什麼麻煩?竟然需要使用這枚玉符?!

  “糟糕!”他失聲叫道,“我的朋友出事了!”

  眾位真人見他突然臉色大變,不由得面面相覷。那位站在門口的真人心中一驚,急忙撤去隔音法術,只聽得門外乒乓作響,無數家什粉碎的聲音連成一片,更有爆炸和轟鳴之聲,簡直就像是在拆房子一般。

  聽這聲音,分明是有人在樓下鬧事。

  “好大的膽子!”主持海市的幾位真人勃然大怒,一個個化作遁光朝樓下沖去。但吳解的速度比他們更快,只見雷光一閃,他的身影便已經消失不見,頃刻間穿過了整個三層。

  他在路上目光一掃,便確定出事的不是二樓而是底樓。當別的真人還在半路上的時候,他已經出現在了底樓的樓梯出口,冷冷地看向這片繁華的銷金窟。

  海市的底樓乃是以空間法術佈置的娛樂場所,雖然乍看上去不大,其實內藏乾坤。無論撫琴作畫還是飲酒賭博,各種享樂應有盡有,而且十分華美舒適。

  在此享受的多半是跟著陰神真人來湊熱鬧的金丹修士,但諸位真人也常常來此消遣。吳解當然不例外,他有時候被吳日民請來參觀書法,有時候被柴韜請來品嘗他發明的菜肴,更多的時候則會來到演武場,為在擂臺上威風八面的杜若呐喊助威。

  這底樓的地形,吳解是熟悉的。但今天他卻不熟悉了──因為底樓好幾處空間法陣都已經破碎,那些法陣中的東西全都溢了出來,將底樓到處堆滿。更有無數家什已經被打得粉碎,因而受傷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但他顧不上這些,急忙神念掃過,尋找自家人的身影。

  吳解的神念何其強大!只是一掃,便找到了那幾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演武場旁邊。

  雷光一閃,他已經出現在了演武場──或者說演武場的廢墟──旁邊,來到了臉色蒼白坐在地上的杜若,和口吐鮮血扶著房柱勉強站立的柴韜這裡。

  吳日民正靜靜地躺在杜若身邊的地上,臉上依然毫無表情,眼睛大大地瞪著,目光之中尚有憤怒之色,卻已經沒了半點氣息。

  他的致命傷,是胸口的一道劍痕。這一劍淩厲得超乎想像,只一劍就斬滅了他全部的生機!

  吳解面沉如水,頭髮無風自動,冷冷地掃視周圍:“誰幹的?”

  “那個娘娘腔。”柴韜憤怒地指著不遠處一個正在數名金丹修士拱衛之下的陰神真人。

  吳解轉頭看去,只見那是一個身材嬌小、面容陰柔俊美,乍看上去猶如絕代佳人的男子。他臉上還有驚恐之色,手上一把金色短劍寒光四射,仔細看去,可以看到他的臉頰上還有一道細小得幾乎看不出的傷痕。

  吳解猛一跺腳,強大的法力鋪天蓋地,將這一帶空間完全籠罩,以防仇人逃走。然後才低聲問:“究竟怎麼回事?”

  “剛才我在臺上又勝了一場,這人見我雙刀不凡,就要我把刀賣給他。我不肯,他就讓幾個人過來搶。”杜若苦笑著說,“姐姐我沒本事,讓人一頓打,刀也被搶走了。這時候阿韜和老吳趕來,想要奪回我的刀,雙方混戰起來──混戰之中,他猛地出手,那一劍真是神鬼莫測!要不是老吳催發玉符,我們大概都是死人了。”

  吳解自然知道杜若的那對寶刀,它們一名柳眉,一名新月,耗費了無數天材地寶,花了無數的時間精力才煉製而成。不僅鋒利無比,更有杜若一絲神念蘊含在其中。只需長期溫養下去,遲早會成為兩件法寶──事實上,這對雙刀所用的煉製手法,和吳解的火焰刀、雷霆槍如出一轍。

  仗著這對寶刀,杜若在擂臺上威風八面,不止一次倚仗兵器之利擊敗比她強的對手。所以無論是她還是她的刀,都非常出名。

  但吳解怎麼也沒想到,在這本該很安全的海市裡面,居然還會有殺人越貨的事情發生!

  “諸位,我姐姐的話你們想必也聽到了,難道你們不想說點什麼嗎?”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將心中怒火勉強壓下去一些,但話音之中卻還是有壓抑不住的怒氣,就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隨時都可能噴出烈焰,將敵人吞沒。

  “她傷到了我的臉。”那俊美得如同女子的陰神真人開口了,聲音清越婉轉,猶如鶯啼一般。

  吳解沒有回答,陰沉著臉指了指杜若。

  杜若現在的樣子很是狼狽,臉上身上多處帶傷,披頭散髮,顯然被群毆奪刀之際,很吃了一些苦頭。

  “那時候我手下留情的。”俊美的真人眉頭一皺,不悅地說,“若是我不留情,她當時就已經死了!”

  吳解的臉色更加陰沉,指了指杜若的臉。

  杜若臉上有好幾處傷痕,其中最慘的是眉心一道劍傷──若非她本體是靈鬼,能夠聚散無形,這一劍便是致命傷。而這傷勢竟然直到現在都還沒消失,可見傷得有多重!

  “她是鬼魅之類吧,挨幾劍有什麼關係!”

  “我刀上又沒毒,你臉上那道傷痕,法力一轉就能治好!”杜若憤然怒吼。

  “你知不知道我的臉有多重要!”那俊美的真人也大怒,“敢傷到我的臉,殺了你都是輕的!”

  吳解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陰沉二字來形容,簡直就跟暴風雨之前的天空沒什麼分別。

  就在這時,盧玉齋的聲音突然傳來:“誤會!誤會!大家不要動手!有話好好說!”

  隨著話音,十幾位陰神真人接連趕到,常思偷偷來到吳解旁邊,傳音道:“此乃群仙會的執事黃鶯仙子,她是郎尊者的情婦。”

  吳解一愣,訝然轉頭看著他。

  “情婦?仙子?”他忍不住問,“可他是男的!”

  “……自從昔年孤龍影那件事之後,郎尊者就喜歡上了這個調調。”

  吳解正想要說別的什麼,突然周圍的空間一震,一股強大的壓力憑空而來,將附近一大片空間完全鎖住。

  伴隨著這股壓力,空氣變得沉重陰鬱,令人幾乎有窒息的感覺。

  “我還在奇怪小鶯兒怎麼去了這麼久,原來在這裡遇到麻煩了!”伴隨著粗野的聲音,一個披頭散髮、臉色青黑的高大男子緩緩走了過來。

  他走得不快,可所有人全都飛快地讓開,沒有誰敢攔在他的路上。

  “你在這裡拖拖拉拉的幹什麼?信不信我家法處置!”那高大的男子目光掃過,看到吳解和杜若等人的時候,一股殘暴的殺意陡然而生。

  但他並沒有立刻發作,而是轉頭對黃鶯“仙子”呵斥:“一點小事,怎麼拖了這麼久!”

  “妾身無能,竟然驚動了老爺,罪該萬死!”黃鶯話雖然這麼說,臉上卻只有委屈,沒有半分害怕之色。

  “算了,懶得跟你計較。走吧。”那男子自然便是群仙會的副會長,蓬萊海域六大尊者之一的郎子青。他看都沒有看周圍其餘人等,歪了歪頭,示意黃鶯跟自己走,便回頭準備離開。

  雷光一閃,吳解攔在了他的面前。

  “你這是什麼意思?”郎子青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眼中殺機一閃,“蒹葭派想要造反嗎?”

  “差不多吧。”吳解一開口,就讓諸位真人同時駭然變色,“一條人命,總該拿一條人命來還,才算是合情合理吧!”

  “這人膽敢向群仙會的執事出手,當真罪大惡極!”黃鶯尖叫,“沒有禍及家人,已經是法外開恩,你還想怎麼樣!”

  吳解沒有理會,冷冷地看著郎子青。

  “看來蒹葭派真是打算要滅門了。”郎子青冷哼一聲,露出了嗜血的笑容,“傳我的命令,明天調集人手,便去連翠雲島一起沉了!”

  “何必等明天呢?”吳解淡淡地說,身上卻有無法掩飾的殺機騰起,“選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我看今天就是個好日子──所以就麻煩你死在這裡吧!”

  話音未落,雷光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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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一招之間,生死立判

  有道是甯惹君子,不惹小人。

  君子和你有過節,他多半不會往心裡去,就算記仇了,也只會自己私下惱火,日後做事依舊公平公正,絕不會挾私報復──耶穌基督有云“人打了你的左臉,你可把右臉也給他打”,至聖先師有云“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但小人就不同了,哪怕本無仇怨,他們都很可能為了自己的好處去害人,若是有了仇怨,更是小人報仇從早到晚,不害得你家破人亡不算完。

  郎子青是個典型的小人,這一點在蓬萊群島早已是公論。上千年來,他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不知道做了多少壞事,用“名聲狼藉”形容一點也不為過,而他的那些罪行,當真是罄盡南山之竹也不夠記錄。

  面對這樣的傢伙,吳解絕對不敢掉以輕心。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像人們常說的那樣囂張跋扈,可既然要討回血債,那就必然要狠狠得罪──這樣的傢伙,若是被人狠狠得罪了,會怎麼做呢?簡直不用想都知道!

  既然如此,就只有一個辦法解決了。

  與其日後你來殺我,不如我現在就殺了你!

  吳解是正派人,可正派人絕對不代表傻瓜。明知道放跑了毒蛇會後患無窮,還眼睜睜讓它逃跑的,那無關善惡,純粹是腦殘罷了。

  一句話的功夫,只見無窮雷光鋪灑,將周圍一片空間完全籠罩。

  這只是開始,緊接著吳解身上霞光四射,無數劍氣縱橫捭闔,首尾相連宛如一條星河,旋轉著將這裡圍住。

  再接著,赤紅的火光傾瀉而出,轉瞬間便覆蓋了整個底樓,紅光之中,所有的一切彷彿都在燃燒,卻又沒有真的點燃,唯有無數的火苗到處跳動,宛若一個個歡快的小精靈。

  雷光,是神霄天羅大陣;劍光,是萬劍歸宗大陣;火光,是不動火界。

  轉眼之間,吳解接連布下三重羅網,將這一帶完全封鎖,既能夠製造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戰場,也不讓郎子青有半點逃跑的機會!

  對方畢竟是法相尊者,雖然據說是法相尊者之中最弱的,但境界卻不打折扣。面對這樣的敵人,全力以赴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眼看著被三重陣法包圍,郎子青卻並沒有立刻突圍或者反擊,而是站在那裡,眯著眼睛,顯得若有所思。

  蒹葭派吳知非是最近這些年來風頭最盛的真人,據說曾經一招擊敗陰神真人之中最強層次的赤六丁,而他的學生王源真,更是在剛踏入陰神境界不到五年的時候,就擊敗並且活捉了一位老牌的陰神真人。

  這樣的人物,怎麼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郎子青的確兇狠惡毒,的確卑鄙陰險,但他並不傻。就算他當年很傻,在經歷了和孤龍影軒轅無的那一戰之後,也已經學聰明了。

  那一戰,軒轅無以非凡的武藝和先天的種族優勢壓著他打。他原本引以為豪的各種手段,在這位蛟龍一族的強者面前根本無從施展,完全一觸即潰。若非有未名老人留給他保命的底牌,只怕在路上就被殺了。

  他狂奔逃跑了一天一夜,最後終於盼到了未名老人的救援,撿回了性命。從那以後,每當要面對傑出人物的時候,他都會再三小心。

  諸如吳知非這種陰神真人之中最頂尖的高手,完全應該當做同等級的法相尊者看待。他本擬先行離開,然後將自己最得意的“二十四天罰神將”調集起來,組成天罰大陣將其圍殺,卻不料吳知非根本不讓他走。

  這傢伙……竟然要在這裡便分出生死來!

  郎子青心中大恨,一邊發動靈符,催促部下們儘快集結,一邊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吳解,想要尋找破綻,好一擊致命。

  但吳解將包圍布好之後,並未急著進攻,而是環顧周圍,目光掃過眾位陰神、金丹。

  “當著諸位道友的面,我把話說清楚。”他緩緩說道,聲音清朗平和,已經不再帶著怒意,但卻有一種令人恐懼的淡然。

  只有已經下了決心的人,才會有這種毫無迷惑和猶豫的淡然。

  “剛才被殺的叫吳日民,是我學生王源真的好友,也是我蒹葭派的門人。身為蒹葭派掌門,我不能坐視門中弟子被殺害卻無動於衷,這筆血債必須討回!”

  “可也不至於要跟郎尊者動手啊!這是那黃鶯殺的,找黃鶯便是。”有人勸道。

  “某人養的狗咬死了人,苦主是該找狗呢?還是該找狗的主人?”吳解臉色平靜,淡淡地反問。

  那人頓時啞然,不再開口。

  “知非,三思啊!”玉齋老人緊張地看著他,眼中滿是擔憂,“就算有什麼矛盾,也可以等到群星列宿大會上提出來,何必現在就要動手呢?”

  “原因很簡單。”吳解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郎子青,“郎尊者,你怎麼看這件事?”

  郎子青沉默不語。

  場上的氣氛越來越沉重,無形的壓力讓很多金丹修士不由自主地後退,就連陰神真人們也漸漸承受不住這種壓力,能夠留在附近的越來越少。

  但吳解依然站在郎子青的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三重陣法包圍依然如故,沒有半點懈怠。

  過了好一會兒,郎子青咬了咬牙,手一揮,正躲在他懷裡滿是不安的黃鶯連慘叫都沒來得及,一顆美麗的人頭已經被他斬了下來,扔到了吳日民的屍體旁邊。

  “這個答覆,你看怎麼樣?”

  這一幕讓眾人大吃一驚,誰都沒料到堂堂群仙會的副會長,蓬萊海域六大法相尊者之一的郎子青,竟然被區區一個陰神真人逼得連自己的“愛妾”都殺了!

  吳解卻完全沒有吃驚的意思,事實上,郎子青的反應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那黃鶯雖然是郎子青的“情婦”,說白了卻只是寵物一般的角色,和家養的貓狗沒什麼分別──世上愛貓愛狗的人比比皆是,但若是遇到麻煩,需要殺自家貓狗的話,真下不了手的卻只是少數罷了。

  更何況,郎子青是個涼薄陰毒的人,這種人必定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黃鶯給他帶來了麻煩,只怕他早已對其恨之入骨,就算現在不殺,等一下多半也會找個藉口殺了洩憤。

  ……當然,以上都只是猜測,或者說得更直接一點,以上都只是藉口。

  “郎子青,你還沒明白嗎?”吳解冷笑著,身上的殺意反而越來越旺盛,“我要殺的,是你!”

  話音未落,一道雷光從他手上炸裂,直取郎子青的面門。

  對於吳解的決定,郎子青並沒有感覺到意外。若是易地而處,他自問也絕對不可能就這麼放過對手。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戰鬥的準備,殺黃鶯,也只是避免這廢物讓自己在戰鬥中分心罷了。

  眼見雷光閃動,他順手就把黃鶯的屍體朝著吳解扔去,同時身上青光大盛,發出了一聲震天怒吼。

  隨著這聲怒吼,一尊狼頭人身的法相從他身上浮起,轉瞬間就長到了三丈多高,法相上遍佈毒火雷光,更有許多七彩寶光閃爍,宛若水波流淌。

  當初從軒轅無手下將他救回來之後,未名老人為了防止他再遇到危險,想盡辦法搜羅了大量的寶物給他,並且花費極大的代價,將這些寶物都煉化進了他的法相,從而確保無論任何時候,只要他想戰鬥,便能隨時調動這些寶物的力量。

  憑著這些寶物,郎子青的修為雖然依舊是法相尊者之中最弱的,可若論戰鬥力,他自信不會輸給除了未名老人和軒轅無之外的任何人!

  未名老人是他的恩主,法力無邊;軒轅無本體是蛟龍,種族克制;除此之外,就算是對上靈明居士或者天涯子,他也毫無懼色。

  至於那個修為深厚但不擅長打架的紅方,郎副會長根本就沒把這老東西放在眼裡!

  隨著他催動法相,那些寶物依次發光,組成奇妙的陣法,眼看便是驚天一擊。

  但吳解卻已經殺到了面前!

  吳解深知郎子青必定身家豐厚,寶貝多到令人髮指。若是跟這傢伙慢慢耗的話,沒准就會被他用什麼法寶給翻盤。就算自己能夠佔據上風,也很可能被郎子青運用什麼特殊的手段跑了。

  現在讓他跑了,日後就要同時面對兩個法相尊者!

  所以吳解一旦出手,就是直取中宮,沒有半點遲疑猶豫,甚至根本不考慮可能正好迎上郎子青的攻擊,會有很大危險的問題。

  哪怕是要受傷,他也要儘快於掉這傢伙!

  郎子青沒料到吳解如此堅決,當吳解沖到他面前的時候,那陣法才發動了一半。

  他的法相上寶物眾多,自然也有能夠瞬間發動的。一時間無數光華傾瀉出去,將吳解整個人都籠罩在裡面。

  可他還沒來得及通過回饋確定是不是打中了,一條傷痕累累的手臂已經從無數光華裡面伸出來,穿過了尚未完全發動的寶光陣法,穿透了堅固的狼人法相,也穿透了郎子青的胸膛。

  出手一招,只一瞬間,生死立判!


第三十章 立威

  吳解一招出手,拼著硬挨郎子青的攻擊,搶在他最強的手段發動之前,用自己的手臂而非法寶擊穿了他的胸膛。

  這既是他的決然,也是他預定的戰術。

  郎子青成名已經有一千五六百年,活了這麼長時間,就算是頭豬,也該修煉成二師兄了。吳解自問不是神勇威武的大師兄,沒有把握不管怎樣都肯定制得住那個豬頭,所以他從一開始,想的就是一招定勝負。

  不,一招見生死!

  三重包圍,是為了讓郎子青不優先考慮逃跑;開戰之前說那麼多話,是為了讓郎子青以為他準備大戰一場……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大戰三百回合,他也根本不敢把戰鬥拖得那麼久。

  兵法有云:兵聞拙速,未睹巧之久也。一味“兵貴神速”而幹了蠢事的例子雖然有,但慢吞吞還能把仗打漂亮了的例子,卻簡直就沒有。

  跟人廝殺交手,“快”未必是最好的選擇,但“慢”肯定是愚蠢的做法。

  尤其像郎子青這種,不知道有多少底牌,不知道有多少部下,不知道有多少家當……跟他慢慢拖?沒准拖著拖著,郎子青就準備好了什麼大絕招,一下子反而把吳解給殺了呢!

  所以他出手第一招,就全力以赴,根本沒有半點試探的念頭。甚至於為了追求速度,連法寶都沒有用,周圍的幾層佈置也沒有發動……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了一個“快”字。

  要有多快?在郎子青反應過來之肅殺了他,就是足夠的快!

  事實證明,吳解的一番佈置非常有效,郎子青果然根本沒料到吳解一出手就要見生死,直到吳解的手臂貫穿了他的胸口,他還在慢吞吞準備大絕招呢。

  一招擊穿了郎子青的心臟,吳解緊接著就是要催動法力震盪,徹底斬斷這傢伙的生機。卻見周圍的空間猛地一震,眼前一切全都模糊,一個鬚髮皆白、飄然宛若仙人的老者出現在了面前。

  “老朽未名,見過道友!”老者誠懇地向吳解行禮,一點都沒有架子,“小兒不才,冒犯了道友。老朽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道友能夠饒他一命!”

  吳解一愣,不料這未名老人竟然有如此本事,隔著這麼遠便將心念投影過來。

  果然不愧是蓬萊第一強者,盛名之下無虛士!

  但他卻沒有答應未名老人的請求,只是警惕地看著對方

  “老朽父子可以對道心發誓,今生絕不與道友為敵!道友若是需要什麼東西,老朽便是傾家蕩產,也會湊出來的!”

  吳解看著未名老人的臉,這位蓬萊第一強者的臉上沒有半點應有的傲氣和自信,只有苦澀的哀求。

  “原來當年你是這麼說服軒轅無的……但你為什麼不好好管教他?”

  “老朽活了幾千歲,只有這一個兒子……明明知道應該嚴加管教,可就是下不了手。”未名老人眼神之中滿是無奈,“我知道遲早會保不住他,但總希望那一天能夠遲一點來到……”

  吳解沉默了一下,閉上了眼睛:“吳日民的父母昔年為了幫吳家族長取得海獸丹元,死在了海獸的利爪之下。老族長為了保護他們的遺孤,動用家族的面子送他前往避世隱居的雲崖山,希望他能夠安安穩穩過一生,為此還氣得自己的長子離家出走,死在了外面……”

  他睜開了眼睛,眼神堅定而冷酷:“你有兒子,別人就沒有兒子嗎!”

  說著,他猛地一聲大吼,猶如晴空霹靂,震得整個海市宮殿都在發抖,未名老人那一絲心念的投影當即就被震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雷光大盛,青赤兩色的光芒刹那間便從郎子青的七竅之中噴出來,更掃蕩了他整個身體,徹底斬斷了他全部的生機

  天書世界裡面,茉莉大笑著叫道“你可來了!”一手將被吳解吸入天書世界的數十道寶光全部收入掌心,另一隻手揪住了郎子青的魂魄,便要扔向靈木,將他化成源力。

  “等一等!”吳解阻止了她,“送他去煉獄。”

  “咦?這傢伙膽敢找師傅你的麻煩,直接轉化成源力算了……”

  “送他去煉獄,贖罪之後托生吧。”吳解淡淡地說。

  “你這樣做,那未名老人也不會領情的,他肯定還要來殺你呢!”

  “他來找我的麻煩,那我就連他也殺了。”吳解眼中寒光四射,“到時候,讓他們父子在煉獄裡面見面。”

  “師傅啊,心慈手軟要不得!”

  “我殺人從不心軟!”吳解沒有半點動搖,“但看在他老子那番話的份上,我留他魂魄給他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茉莉不滿地嘟嚷著,但最終還是執行了吳解的命令。

  天書世界之中發生的事情,外界的人自然全不知曉。他們只知道吳真人和郎尊者一番對峙之後,突然形勢驟變,先是郎尊者殺了愛妾求和,然後吳真人竟然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暴起發難。

  那一番寶光流動,簡直閃瞎人眼。就算是修為最高的幾位真人,也沒能看清寶光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頃刻間寶光散去,只見吳真人渾身是傷,站在郎尊者的面前,血跡斑斑的右手卻已經刺穿了郎尊者的胸膛。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不知道該做什麼,甚至就連腦子裡面也一片空白。

  堂堂法相尊者,而且還是群仙會的副會長,寶物無數,身家豐厚勝過尋常門派的郎子青……竟然被吳解一招就殺了?!

  這……這簡直太荒謬了!

  死一般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多久,吳解突然大吼一聲,震得整個皇宮都猛地一抖,周圍的金丹修士幾乎全都被他震倒在地,就連陰神真人都有不少嚇得渾身哆嗦。

  隨著這聲怒吼,赤色青色的電光猛地爆發,穿透了郎子青的整個身體。

  當電光從他的七竅之中沖出來,郎子青的屍體驟然失去光芒,化作一隻青毛巨狼的時候,任誰都知道,這位法相尊者已經被完全斷絕了生機,死得徹徹底底。

  “吳……吳道友……”玉齋老人失聲叫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就在這時,伴隨幾聲絕望的狂叫,好幾個隸屬群仙會的修士不顧一切地催動法器和飛劍,向吳解發動了進攻。

  群仙會的規矩是很嚴格的,他們這些人眼睜睜看著副會長被殺,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日後追查起來,也是死路一條!

  與其日後被處死還不如戰死在這裡,好歹不會給親人朋友惹麻煩!

  吳解雖然渾身是傷,但其實戰力並未受損太多。他身處於火界之中,周圍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注意,那幾人剛剛出手,就已經被他發現。

  他眉頭一皺,萬劍歸宗大陣之中分出十餘道劍氣,呼嘯著飛出去,比那些人的法器和飛劍更快,頃刻間便將他們全數斬殺,一個不留!

  “還有誰想要跟吳某見今生死?”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催動法力,只見身上那些慘烈的傷痕迅速恢復,等到這句話說完,已經只剩淡淡的痕跡,若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

  吳解說著,目光掃過全場。被他看到的修士們,不管是金丹還是陰神,都覺得心中一凜,沒有一個敢開口應答。

  見無人回答,吳解冷笑兩聲,一手提著巨狼的屍體,一手提著黃鶯的屍體,走到了杜若和柴韜旁邊,將兩具屍體扔在吳日民的遺體旁邊。

  “按說本該擺個香案祭奠一下老吳,但說實話今天真的不合適。”他歎了口氣,“老吳啊,我這個掌門手段有限,既沒辦法起死回生,也沒辦法去陰曹地府把你的魂魄找回來,只能送你的仇家過去……只好委屈你將就一下。”

  “老吳他不會介意的。”杜若笑了兩聲,從黃鶯屍體上解下儲物腰帶……剛才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這不男不女的傢伙把她的雙刀放了進去。

  “咦?怎麼拿不出來?”

  “這上面的封印法陣頗有巧妙,等回家之後我來想辦法。”杜若的行為提醒了吳解,他手一招,郎子青身上的寶物便一件件飛起來,化作一道道光芒,消失在他的掌心。

  待得連郎子青手上戴的那枚儲物戒指都被取走之後,他終於在這傢伙屍體上看不到寶光了。

  其實這巨狼的屍體也是很好的材料,無論煉器煉丹都有用處。但侮辱屍體的行為,吳解還不屑於做。

  他看了看周圍,將茉莉挑出來的一枚玉牌扔在地上……這玉牌正面有群仙會的雲文,反面則是一個“郎”字,正是郎子青作為群仙會副會長的信物。

  “諸位,吳某本來走到此開開眼界,湊個熱鬧的,卻不想遇到這種事情……”他向周圍眾位金丹、陰神修士說道。”如今事情鬧成這樣,我要送弟子的屍體回家,就不多陪大家了。”

  說完,不等眾人回答,他抱拳行禮,然後收了三重包圍,法力一裹,帶著杜若、柴韜和吳日民的屍體一起化作火光飛走,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他走遠了,一直在面面相覷的眾位陰神、金丹修士才開始竊竊私語。

  不一會兒,許多遁光前後相接,紛紛飛了出去,直奔帝闕島碼頭。

  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至於他們離開的方向……有些人是去群仙會總舵報告的,但更多的人卻選擇了前往翠雲島。

  這位吳真人神通廣大、不可思議,對門下弟子又這麼照顧……那還考慮什麼?趕快去加入蒹葭派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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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 第三十一章 郎未名

  蓬萊海域的中龘央位置,有一座周圍數千里的廣闊大島,名為紫微島。此島風景秀美,山也靈秀,水也沉靜,山水之間遍生綠樹鮮花,卻全沒有半點凌亂堆堵之象,反而在錯落之間透出輕靈的意味。
 
  島上有不少屋宇,或坐落在山崖上俯視滄海,或隱匿於花樹間遺世獨立,或連綿於海邊緊挨著金色沙灘。但所有的屋宇的位置全都不高,島上僅有的一座高絕孤峰周圍,連一片瓦礫都沒有。
 
  唯有在那孤峰的絕頂,一塊小小的空地上,才有一座簡樸的石室。這座石室沒有任何的裝飾,便如同人間那些避世苦修、一心求道的隱士們的居所。然而住在石室之中的那位,卻是凌駕於整個蓬萊海域所有修士頂點的人物,乃是萬仙之首。
 
  這座孤峰,便是整個蓬萊最重要的聖地。每當群仙聚集的大會召開之時,大家都要先對孤峰遙遙一拜,向這位石室中的老人行禮。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從石室之中發出,卻又被籠罩著峰頂的陣法攔住,半點都沒傳出去。
 
  片刻之後,石室打開,一個容貌俊秀如少年,卻鬚髮皆白猶如老者的男子淚流滿面地走了出來,跪在峰頂上,遙望著海市方向,嚎啕大哭。
 
  “兒吶!為父說過你多少次!你就是不改這紈褲脾氣。父親我雖然在這蓬萊有些面子,也不是永遠有用的,如今終於遇到了不給我面子的人,斷送了你的性命啊!”
 
  “你若是只在這紫微島周圍萬里之中活動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去那數萬里外的帝闕島?如今你遭人殺害,可憐我縱然目眥欲裂,卻哪有本事趕去相救啊!”
 
  “兒吶!老父養育你數千載,縱然不指望你能夠廣大門楣,你卻又怎麼能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他哭得凄凄慘慘,真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若是被紫微島上的修士們看到他們敬若天神的未名老人竟然會有這麼凄慘的模樣,不知道會有什麼感想。
 
  未名老人哭了半天,才算是平緩了心情。他淚眼朦朧地看著海市方向,眼中的悲戚之色卻漸漸被凶狠之色取代。
 
  “不知道殺害我兒的究竟是誰……怎麼會連一點面子都不給我……聽他所言,和雲崖山似乎有些牽連,莫非是雲崖一脈從外海歸來的分支?天涯老鬼……是你留下的伏筆嗎?”
 
  說到“天涯老鬼”他頓時咬牙切齒,憤恨不已。然而不管他怎麼憤恨,都不可能對早已死去近兩千年的天涯老人造成任何影響,只是自己白白生氣罷了。
 
  過了許久,未名老人終於完全平靜下來,重新恢復成平常冷淡威嚴的模樣。他手上星光點點,一道又一道命令接連發出。片刻之後,一道道遁光載著一位又一位陰神真人從島上飛出,朝著附近的各處島嶼趕去。
 
  短短的半刻鐘之內,未名老人前後發出四五道命令,派出了十三四餘位陰神真人。
 
  如此陣勢,當真叫人大吃一驚,須知整個蓬萊海域,明面上的陰神真人總共也不到百人。蒹葭派共有十一位陰神真人,便已經是蓬萊第一大派,光以陰神真人的數目而言甚至超過了雲崖山、紅木島和醉仙居這三大名門。
 
  但未名老人主持的群仙會之中,光是坐鎮中樞隨時待命的真人,就有十幾位!
 
  這麼多年來,不是沒有人想過要挑戰群仙會的權威,但即便是天下第一的未名老人不出手,僅僅群仙會中各位真人,便足以將一切懷有異心的人物制服一當然,若是有法相尊者作怪的話,那便自有未名出手。
 
  前後近兩千年的歲月之中,未名老人前後出手五次,將五位法相尊者——擊敗,既坐實了自己天下第一的威名,也讓群仙會威名大盛。
 
  尤其是他獨闖紅木島的那次,更是震動蓬萊。
 
  紅木島位於蓬萊內海的東部,面積廣闊,足有三千多里。島上土地肥沃,草木叢生,萬木之中便有一株紅樹得道。這株紅樹歲月悠久難以考證,修為高深難以估量,他也不向外擴張勢力,便自家守著紅木島修煉,時不時開壇講法,只要是草木之屬,都可以去他門下聽道。一來二去,紅木島便成了天下草木之類妖修的聖地,儼然另成一統,迥異蓬萊,從不聽群仙會的命令。
 
  當時郎未名就任群仙會會長不久,威名未彰。他不顧屬下勸阻,孤身前往紅木島,和紅木島島主紅方——也就是那紅樹的精靈—惡戰三個月,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紅方雖未修為深厚,鬥法的手段卻遜了郎未名一番,戰到後來招招受制、心餘力絀,只得低頭認輸,紅木島從此也尊了群仙會的命令,再無割據之勢。
 
  那一戰天驚地動、風雲變色,紅木島上山崩地裂,周圍的海面上巨浪如山,前來觀戰的諸位金丹宗師、陰神真人無不面如土色,這才知道法相尊者的神威,的確是陰神真人所望塵莫及!
 
  也正是因為旁觀了這一戰,以後的數百年內,便有許多真人前仆後繼,不顧一切衝擊瓶頸。孤龍影軒轅無、酒中仙靈明居士,都與此戰甚有關聯。
 
  當時還是陰神真人的軒轅無目睹此戰之後,回家便閉了死關,宣布不成法相便寧可閉關到死!他閉關二百餘年成就法相,出關之日作龍吟之聲,震動萬里海疆,無數魚鱗之屬前來朝拜,海面上萬頭攢動,更有無數水族生靈出身的修士前來,不用神通法力,光靠雙手為他修築龍宮,成為一代佳話。
 
  而靈明居士的師祖木魚上人,目睹此戰之後大受觸動,苦心研究本門功法成就法相的要訣。花費了千年歲月,耗盡心力,最終創下一門奇妙法決。木魚上人的兩位弟子青磬、黃鐘則為了搜集法決所需的修煉材料,先後死在了兩次極大的危險之中。直到木魚上人的徒孫靈明居士,才真正完成了這門法決,成就法相——這也是著名的傳奇故事。
 
  蓬萊雖大,法相尊者卻只有六位,每一位的故事都是傳奇,便郎子青其實也不例外。
 
  但人們是很擅長遺忘的,郎子青今日死在吳解手上,日後人們就算還記得他的名字,也不會記得他當年修道時候的故事,只會記得“知非真人神通廣大尚在陰神境界的時候就一招殺了法相尊者郎子青……”。
 
  世人便是如此,死去的人,就什麼都沒了。
 
  一道紅光在天空中疾馳,讓海面上船舶中的人們都看得十分詫異,談論這究竟是什麼異象?還是哪位法相尊者在施展大神通?
 
  而紅光之中,卻是一艘銀白色的戰艦。吳解坐在戰艦的船頭上,平靜地看著遠方,目光深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柴韜滿臉驚訝地坐在旁邊——他根本沒有想到,原來知非真人竟然有這麼一艘神奇的法船,能夠駕著狂風、乘著火光,在天空之中疾馳。
 
  蓬萊列島的航海業非常發達,各種法船也層出不窮。但能夠在天空中飛行,還飛得這麼快的,卻聞所未聞!
 
  “老吳的遺體用法陣保存好了。”杜若從船艙裡面走出來,嘆了口氣,勸道,“老四啊,你也別難過了……”
 
  “若是我不跟他提起要來海市看熱鬧,或者不讓他來當嚮導,他大概還會在翠雲島上天天忙碌著……雖然忙,但卻很快活很充實……”吳解長嘆一聲,露出傷懷之色,“是我害了他啊!”
 
  “跟你有什麼關係!是那郎子青的小妾平素霸道慣了,才會出這件事。”杜若搖頭說,“如果要自責的話,也應該是我自責才對。假設當時我丟了雙刀,直接就灰溜溜回去找你幫忙,那根本就不會出這件事……”
 
  “這不能怪師姑,誰知道那黃鶯竟然膽敢在海市之中出手殺人呢!”柴韜嘆道, “以前聽說郎尊者做事霸道,手下人也跟著狗仗人勢,氣焰囂張……可我真沒想到,他們竟然囂張到這個地步!”
 
  “所以他們都死了!”吳解冷冷地說,“善惡到頭終有報,蒼天從不放過誰!”
 
  柴韜見他如此說,頓時又想起了片刻之前那電光石火之間驚心動魄的一戰,不由得有些出神。但他很快就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擔心地問: “據說這郎尊者深得未名前輩愛護,真人你殺了他,只怕會惹來大麻煩啊!”
 
  “有什麼好麻煩的!養不教、父之過。我沒找郎未名追究縱子行凶的罪名,就算是手下留情了。他來找麻煩的話,我索性連他一起殺了!”吳解的話語冰冷,身上更是殺氣騰騰。
 
  “咦?郎子青是未名前輩的兒子?”
 
  “嗯,當時我將要殺掉郎子青的時候,他一縷心念投影,想要給兒子求情來著。”
 
  “那……前輩您是怎麼回答的?”
 
  “還能怎麼回答?他有兒子,難道別人就沒有兒子嗎?他的兒子是一條命,難道別人的兒子就不是一條命嗎?血債血償,天經地義!”
 
  “說得好!”杜若大笑鼓掌,“老四你平常隨和有餘而霸氣不足,依我看就該經常這樣發發威!要知道,你多替天行道幾回,世上就會少一些被殘害的人啊!” 吳解一愣,回頭看著她。 杜若滿臉理所當然:“比方說這次,如果你之前找到郎子青,行俠仗義殺了他。老吳就不會被害,對不對?”
 
  “雖然沒錯,但總覺得你哪裡說得不對……”
 
  “有什麼不對的!現在你雖然殺了郎子青,但其實做得還遠遠不夠!我覺得你應該效仿當年,在這蓬萊拉起正道大旗,把那些奸邪惡毒之輩給打垮了、打怕了,打得他們猶如過街老鼠一般……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才是對老吳最好的告慰!”
 
  吳解沉默了許久,緩緩地點了點頭。



蓬萊第三十二章雲涯山

在蓬萊海域,有幾個著名的聖地。

其中有一處,位於核心海域比較邊緣的地方,如果將核心海域畫成一個圓圈,再以正北方為十二點把這個圓標成時鐘的話,那麼它大概就正好在時鐘靠近三點的位置上。

它是一座東西大概四百里,南北大概二百里的島嶼,狹長、高峻、周圍遍布暗礁險灘,除了一處平緩的港口之外,其餘臨海的地方全都是陡峭的懸崖。陡峭的岩壁猶如一把把利劍指向海中,乍看上去不像是島嶼,倒像是要塞

這座島嶼上有很高的山峰,本地不知為何雲彩壓得很低,所以山峰的上層已經探入了雲中——這是整個蓬萊著名的勝景之一,名曰“雲崖”。

看這個名字就知道,此地正是蓬萊歷史最悠久的名門,雲崖山。

吳解乘坐的快船在雲崖山的接引神光引路下,穿過暗礁險灘,緩緩靠近了碼頭。船上,王源真雙手把握著船舵,無論暗流怎麼衝激,小船始終穩穩當當,沒有半點搖晃。

要在往日,他若是能夠把船開得這麼順溜,一定會很自豪,多半還要名為主僕情同兄弟的吳日民吹噓一番。但今天,他卻完全沒有說話的心情。

等船靠了岸,他放下船舵,雙手將放在面前的那個骨灰罈小心翼翼地抱起來,低聲說道:“阿民,你之前不是經常念叨‘要是能回到雲崖島就好,嗎……我們回家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全無前幾天看到吳日民遺體時候的顫抖和哽咽。他的雙手也很穩定,只是從船頭跳下去的時候,落地之際卻稍稍有些踉蹌。

人影一閃,吳解出現在他的身邊,扶住了他。

“你幾天沒睡了,別太勉強。”

“多謝老師但學生還不累”王源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向迎過來的兩位雲崖山同門說道,“這位是我的老師知非真人,他神通廣大——想必你們也已經知道了……總之,我送阿民去下葬,你們好好招待他。”

那兩位都是金丹修士,氣息沉穩,周身隱約有陰陽二氣環繞,看得出來走了煉丹的路子。二人顯然已經知道了吳解在蓬萊海市怒殺法相尊者郎子青的事情,看向吳解的眼神都充滿了敬畏之色。

“源真大哥你先去忙,我們會好好招待知非前輩的。”

“是啊,你的老師就是我們的老師,你放心”

王源真對這島上的情況很熟悉,不用別人引路,徑直駕著遁光飛走。二人等他走遠,才過來向吳解行禮,果然都是弟子拜見師長的禮儀。

見禮之後,他們引著吳解來到了迎賓館。但一路上卻不曾說什麼話,看得出來心情有些沉重。

吳日民雖然總是死板著臉,但做人做事都很靈活,平素說話也輕鬆隨和,和諸位同門的關係都不錯。王源真在孤島隱居,很多和門派有關的事情都是他代為處理,經常要來雲崖島辦事,和這些迎賓使者十分熟稔,可以算是老朋友了。

“兩年前,阿民他還來給源真哥送信,那時候我們一起喝酒聊天……想不到居然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少說兩句...大家都難過著呢”

於是先開口的那人便不再說話,三人沉悶地在樹蔭之間的碎石路上走出很遠,最後來到了位於一座小湖旁邊的迎賓館。

“知非前輩,這迎賓館另有負責的人——你看,他已經得到消息,在門口等候了。”還是先開口的那人介紹,“我們責任在身,還要返回港口,就恕不奉陪了。”

說完,二人行了個禮,便化作遁光離去。

負責迎賓館的,是雲崖山幾位陰神真人之一的斷崖真人,這位真人外表看上去四十左右,臉色微黑,無論身材還是手掌都顯得很粗大,一看就知道身手非凡。

他應該並不是迎賓館原先的負責人,話很少,一點也沒有靈巧勁兒,看起來木訥的很。

吳解知道,這應該是故意安排的。

自己來之前,給雲崖山掌門王鐵崖真人寫了一封信,信上說的事情比較驚人。看來王鐵崖對於此事並不支持,所以才這麼冷淡。

“不支持就算了。”杜若沒好氣地說,“大年三十打兔子,有它也過年,沒它也過年,難道沒有他雲崖山的支持,天就要塌下來不成?我倒是覺得,老四你特地來上門打招呼,實在是太客氣了”

這話當然是在天書世界裡面說的。杜若自從上次吃了大虧,便決心埋頭苦練,甚至曾經暗中發狠,說修為不提升的話,就堅決不出關

當然,這“修為提升”並不是說要修成靈神,靈神境界相當於修道者的天人境界,比法相境界還高出一個大層次。她若是打定主意要修成靈神再出來的話,恐怕幾百年內都不會再離開了。

按照吳解對杜若的了解,她雖然能夠吃苦,有耐心,卻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別的不說,光是日後吳解對付郎未名的那一戰,要她在天書世界裡面老老實實看著,不去幫忙收拾那些郎未名的手下?這怎麼可能嘛

大概,杜若只是要把修為提升一截,提升到足以匹敵尋常陰神真人就行了。

那當然也需要長久的苦練,按照茉莉的估計,就算動用一些比較辛苦的手段加快修煉速度,她也需要花費兩三年的時間,才能把修為提升到那個層次。

“仔細想想,之前還真是浪費啊”管家婆茉莉很懊惱地說,“應該把那條青狼的屍體扣下來的,那傢伙雖然死了,可體內精氣真元都還在,讓杜三姐把它們吸收了,能提升不少修為呢”

“你不能用源力製造那種東西嗎?”吳解天書世界裡面的分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就算不能製造,你也可以自己扎一下手指,滴一滴血出來啊。”

“我的血?不行不行我的血蘊含太多的能量,就算一滴,對她來說也是劇毒……要是日後她到了靈神境界的巔峰,想要感悟大道成就真靈的時候,倒是可以吸一點我的血,感受一下我所選擇的道路……權當參考也好。”

這話實在說得太遙遠,也只能權當參考而已。

吳解住在迎賓館,有一男一女兩位雲崖山金丹弟子作為領班,帶著二十多人的隊伍負責服侍他的飲食起居,讓他頗為不習慣。

昔年就算是擔任青羊山掌門真人的時候,他也沒奢侈到給自己準備這麼大的陣勢啊!在蒹葭派的時候就更不用說了,他大多一個人住在靜室裡面,附近都不讓閒人靠近,侍者什麼的,談都不用談

吳解知道,如果自己想要侍者的話,不知道會有多少金丹修士搶著應徵,而築基修士們,更可能為了爭取這樣一個機會打得頭破血流。

但他真的不喜歡,他不喜歡服侍別人,也不喜歡被人服侍。

所以他婉拒了雲崖山安排的侍者們,一個人住在迎賓館,每天除了看書就是修煉,顯得很自得其樂。

王源真每天都會來拜見吳解,但看得出來,他在雲崖山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經常說不了幾句話就急匆匆地離開。

或許……這是王鐵崖故意的安排?

吳解微微一笑,神色淡然,沒有半點不耐煩。

但就在他住在雲崖山的時候,整個蓬萊海域卻已經風起雲涌,暗流激盪。

群仙會副會長,六大法相尊者之一的郎子青,縱使下人行凶,在蓬萊海市奪寶殺人,嚴重破壞了海市的規矩

原本就算如此,因為群仙會勢大,再加上未名老人的面子,主持海市的諸位真人或許鼻子一捏,忍氣吞聲也就算了。

但郎子青卻被人殺了被一位陰神真人殺了,被一位陰神真人一招給殺了!

這件事,既丟盡了群仙會的面子,也讓主持海市的諸位真人很是不安。他們不知道未名老人將會怎麼處理這件事,究竟會只找知非真人報仇呢?還是會遷怒於整個海市?

未名老人對蓬萊海市的處理結果尚未出來,這一戰的情況卻已經傳遍了整個蓬萊。除去一些特別偏僻的地方之外,幾乎每一個修士都知道了海市之中的那一戰。

雲崖山,自然也不例外。

“阿爹你究竟打算怎麼辦啊?”王源真看著坐在書桌前面,捧著茶杯發呆的義父,忍不住嘆道,“不管打算怎麼辦,你總該早做決定才是”

“還能怎麼辦呢?咱們雲崖山一貫的傳統就是避世,知非前輩說的這件事,我個人是贊成的,但我們雲崖山不能破壞傳統啊”坐在王源真對面的,是王鐵崖的親生兒子王行正,他的相貌和王鐵崖頗為相似,但卻少了幾分沉穩,多了幾分銳氣。

可即便他年青頗有銳氣,也不敢支持雲崖派接受吳解的建議。

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太過驚人,也太過關係重大

吳解那封信上說,希望雲崖、蒹葭兩派結盟,共同豎起蓬萊正道的氣質,整肅整個蓬萊修士界的氣氛,將這些年來因為群仙會的倒行逆施,因為縱容郎子青等人而導致的烏煙瘴氣,全都掃蕩乾淨,還蓬萊一個朗朗乾坤

“老實說,我很想贊成。”王鐵崖嘆了口氣,“但茲事體大,稍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我年紀大了,死也就死,可我不能拿整個雲崖山來冒險啊”

“老師他神通廣大,不會自己找死的”

“……未名前輩也很神通廣大。”

王源真勸了許久,但義父就是不肯鬆口,他只能悶悶不樂地告辭離去。

這些天來,他已經是第四次前來勸說了。

等兩個兒子都離開了,王鐵崖才又拿起吳解的那封信,翻來覆去看著,深深地嘆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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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 第三十三章 無涯子


  “群仙會還沒有反應嗎?”吳解放下那枚來自翠雲島的飛劍傳書,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他殺了郎子青,本擬無論是死了兒子的郎未名還是死了副會長的群仙會,都會大發雷霆。為了避免這些傢伙現在就對翠雲島蒹葭派下手,所以他乾脆大張旗鼓地出門——這是告訴群仙會,吳某人不在翠雲島,你們若是想要對蒹葭派下手,那就不要怪吳某反過來搞群仙會!

  大家對著殺的話,他吳解一個人能造成的破壞力,只怕比整個蒹葭派還恐怖。

  別的不說,他在帝闕島殺了人之後,不到三天就出現在翠雲島,這可怕的機動力,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須知……從帝闕島到翠雲島,就算是飛劍傳書,三天之內也到不了啊!

  以這個速度,若是他不顧面子,對群仙會下手搞破壞的話,只要兩三年的時間,群仙會在整個蓬萊海域的分部,將會有八成以上被他連根拔起。

  所以在殺掉他之前,群仙會是不敢對蒹葭派下手的。

  這就好比地球上,兩個核大國之間,是不會全面開戰的。除非能夠把對方的核力量直接摧毀,否則核大國之間永遠都只會協商、吵架、代理人戰爭……最多來個局部摩擦,這已經是足以讓全人類擔心的危險情況了。

  吳解來到雲崖山,既是想要說服素來比較正派的雲崖山一脈,請他們和自己一起組建蓬萊正派。也是想要讓群仙會無法把握自己的行蹤,以至於投鼠忌器。

  群仙會當然不可能為了圍殺吳解而來攻打雲崖山——且不說能不能圍得住吳解的問題,光是雲崖山本身的地位,就註定了群仙會無法對它下手。

  雲崖山祖師天涯老人,便是群仙會上一屆的會長。郎未名之所以能夠比較順利地當上這群仙會會長,一方面是因為天涯老人坐化之後,群仙會內部沒有能夠服眾的強者;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天涯老人將自己的信物留給了他,並且以自己的身份為他擔保。

  天涯老人雖然不在了,但他的擔保依然被人信賴,所以郎未名才能以一個不怎麼出名的修士身份,空降成為群仙會會長。

  若非如此,當時就算不考慮紅木島的紅方和另外一位即將坐化的法相尊者,也不考慮跟天涯老人關係惡劣,人品糟糕到大家都討厭的那一位;剩下的包括郎未名在內,可還是有三位法相尊者在的,憑什麼要讓他郎未名當老大?因為他塊頭大嗎?

  當然,後來未名老人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但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只要未名老人不想背上忘恩負義的惡名,他就不能對雲崖山出手!

  但吳解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旦群仙會包圍雲崖山,他立刻就動身突圍,絕不能給雲崖山帶來真正的危險!

  只是……他希望在那之前,能夠和雲崖山的掌門王鐵崖,甚或太上長堊老無涯子見個面,大家好好談談。

  他並不指望雲崖山會這麼簡單就答應聯盟,這個門派隱世多年,就算當年天涯老人擔任群仙會會長的時候,也只是自己出面,整個門派依然隱居不出……如果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就是他們的功法理念如此。

  如果是前者,那還有辦法可想;如果是後者,那就難辦了。

  九州世界也有那種偏愛隱居的門派,他們被稱之為玄門。這些門派並非沒有力量,但他們所追尋的道路就是遺世獨立,就是不跟人間扯上關係。所以除非是麻煩臨頭,否則他們寧可一輩子都龜縮在山門洞府裡面,專心修煉,別的什麼都不管。

  從天涯老人曾經擔任群仙會會長這一點看來,雲崖山應該不屬於玄門吧……

  吳解放下手上的書卷,仔細思索著,輕輕嘆了口氣。

  “群仙會的使者又來催了!”粗豪如同水手的海舟真人推開書房大門,很不高興地說,“師兄,咱們到底怎麼回覆他?”

  王鐵崖臉色平靜,淡淡地說:“拖。”

  “可這要拖到什麼時候?那知非真人倒是好說話,整天閉門不出。可這青蜓子著實囂張,這些天到處溜達,簡直把我們雲崖山當成什麼觀光旅遊的去處了!要不是我攔著他,他甚至連後山都想要去看一看!”

  “後山是師父他老人家閉關清修之處,想進去的話,讓未名前輩親自過來。”王鐵崖連眉毛都沒抬。

  “我也這麼說的,但他表示到處都找不到吳知非,很可能躲在後山……”

  “告訴他,想找吳知非?自己上翠雲島鬧事去!只要他敢去鬧,不用他去找,吳知非也會自己上門找他的!”王鐵崖的眼神一冷,話語之中便多了幾分惡意。

  海舟真人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師兄!這個說法好!我這就去跟他說!”

  “嗯,去吧。群仙會名頭再大,那也是未名前輩的名頭,區區一隻小蜻蜓也想在雲崖山撒野?他還不夠格!”

  海舟真人興衝衝地走了,王鐵崖卻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件事……的確是不好一直拖下去啊!

  他忍不住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雲霧繚繞之中的後山。

  “師傅啊,您老人家究竟在想什麼呢?群仙會、蒹葭派……如今局勢未明,正是落子之時。要是等到知非真人和未名老人交過手,分了勝負,就沒有再落子的機會了啊!”

  仿佛感應到了他的呢喃,風中突然傳來話音,王鐵崖細細一聽,頓時精神一振,駕著遁光前往後山。

  雲崖山的後山很荒涼,不見草木,唯有亂石。亂石從中,有一個小小的山洞,坐落於雲霧深處。王鐵崖將遁光落在洞口,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地行禮:“弟子拜見師傅,願師傅身體康健,永享清平!”

  片刻之後,洞中傳來腳步聲,一個亂髮如草、衣衫破舊的白髮老者緩緩走了出來。他的樣子簡直比路邊的乞丐更加潦倒,但身上的氣勢卻比龍椅上的皇帝更加威嚴,仿佛只要穿在他的身上,破布也立刻成了龍袍。

  “鐵崖,看來你一直在苦惱啊。”這老人自然就是雲崖山的太上長老無涯子,整個蓬萊海域六大法相尊者——哦,現在是五大了——之一。他目光如電,只一掃就看出徒弟心緒不寧,不由得暗暗搖頭,“身為一派尊長,你要更加沉穩一點,要更有信心一點!當年我繼任之時,形勢比你現在壞了不知道多少倍,尚且走過來了。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王鐵崖苦笑一聲,嘆道:“道理,弟子是懂的。可雖然心裡明白,卻還是忍不住要擔心……”

  “關心則亂,你既然在乎本門,就免不了會為此牽腸掛肚。”老人和藹地笑了,“記得當年行正練就水火金丹之時,你就是這樣。整天擔心源真和行正會發生爭執,擔心本門內亂……可事實證明,你想得太多了。”

  王鐵崖沉默了一會兒,深深地嘆了口氣。

  “鐵崖啊,假設你不從雲崖山的角度,而從一個完全置身事外的角度看這件事,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才對雲崖山最有利?”老人問道。

  “當然是聯合知非真人,設局殺了未名!”王鐵崖斬釘截鐵地說,“此獠乃是本門心腹大患!本門的各種布置,真傳功法,乃至於許多隱秘,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他對本門也一直心懷惡意!他若不死,弟子連睡覺都睡不安穩!”

  無涯子點了點頭,對他的想法深表贊同。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又要猶豫呢?”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此獠修煉多年,神通廣大,更有奇寶護身……而且他還是群仙會的會長,受人道加護……”王鐵崖越說,臉色就越苦澀,“想要打敗他,不難;可想要殺他,卻難上加難啊!”

  無涯子微微點頭,卻笑了起來:“說到底,你並沒有親眼見識知非道友的本事,所以有所擔心,對吧?”

  “……這麼說也沒錯……”

  “那就簡單了,你且去告訴他,想要和雲崖山結盟,就拿出有資格和雲崖山平起平坐的實力來。老夫在雲崖後山等他,什麼時候他能夠贏得了老夫,雲崖山便和蒹葭派結盟,水裡火裡攜手同行,生死不棄!”

  “啊?!”王鐵崖目瞪口呆地看著師傅,甚至在懷疑他老人家是不是年紀太大腦子不好使了——知非真人就算再怎麼神通廣大,終究也不過是陰神真人,可師傅乃是法相尊者之中的佼佼者,和郎子青那等水貨完全不同……

  “不要張大嘴巴跟只蛤蟆似的,去吧!告訴吳知非,我在這裡等他!”無涯子大笑著,蓬亂的長髮在山風中飛舞,猶如一面大旗飄展。在他的笑聲中,充滿了自信和傲氣,仿佛站在九霄之上,俯視整個蓬萊。

  王鐵崖愁眉苦臉地離開了後山,沉思許久,最終下定決心,來到了迎賓館。

  “無涯前輩要和我交手?我必須贏得了他老人家,才能和貴派結盟?”吳解疑惑地看著王鐵崖,“莫非我聽錯了什麼?或者是錯誤地理解了什麼?”

  “道友不曾聽錯,這是師傅親口對我說的。”王鐵崖唉聲嘆氣,“他老人家的很多想法,我始終是不懂……一千多年了,我始終覺得他是遨遊天際的神鳥,而我只是水裡的海魚……”

  吳解笑了:“既然沒有聽錯,那就好辦了。有請王掌門引路,我這就去向無涯前輩請教一番。”

  “啊?!”王鐵崖的嘴巴又一次張得像蛤蟆一樣,呆呆地看著吳解。

  他突然發現,這位知非真人的風格和氣度,似乎和自家師傅頗為相似



蓬萊 第三十四章 較量較量


  從迎賓館到後山,路程不算遠,但一路上的陣法禁制卻多得令人咋舌。僅僅以吳解這個非專業陣法師的眼光看來,就看到了至少三十餘處陣法。大大小小的陣法層層疊疊,陣中有陣、錯落相連,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部陣法的教科書。
 
  但吳解的心中卻不由得疑惑起來:陣法這東西,要太多並沒有什麼用處。比方說青羊觀、白帝閣這種大派,若是外圍的護山大陣擋不住敵人,內部就算準備再多的陣法,又有什麼用呢?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依他所見,這雲崖山的護山大陣氣勢磅礡,引水汽化作雲霧,將殺機暗藏其中,至少可以看出十幾種凶險之處,當真威力無比!有這麼一座大陣,哪裡還需要這些規模不大的陣法和禁制呢?
 
  別的不說,若是吳解自己來破陣,外面的護山大陣的確要大費周折,不知道會耗去多少時間精力。但裡面這些陣法和禁制……其中比較大型的,他大概需要一時三刻才能破解,可其中那些小型的,他簡直一揮手就能破掉,根本毫無意義!
 
  雲崖山是蓬萊海域歷史悠久的名門,其地位大抵可以和九州世界的青羊觀、白帝閣相比。這樣的名門按說應該底氣十足,可從這些陣法禁制一個接著一個的布局看來,他們非但不是底氣十足,反而顯得很心虛,似乎在害怕什麼的樣子。
 
  他們究竟在怕什麼?吳解臉上沒有絲毫表示,心中卻在暗暗盤算。
 
  走了一會兒,繞過了一座特別複雜和詭異的陣法,二人便來到了雲崖山的後山。
 
  見到那如同樹林一般的亂石,注視著亂石間一條又一條鋒利得像刀子一樣的稜角,吳解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地方也有陣法,但和之前那些陣法不同,這裡的陣法,是“死陣”。
 
  陣法分為多種,有為了阻攔敵人而設計的“迷陣”有為了困住敵人而設計的“困陣”有為了防禦而設計的“山陣”有為了重創甚至殺死敵人而設計的“殺陣”有只為致敵人於死地的“絕陣……”但幾乎所有的陣法,都要考慮布陣者自己的安全,就算是絕陣,也要給布陣者自己留一條出路,免得一不小心連自己都陷在裡面。
 
  可有一種陣法不是這樣的,這種陣法連布陣者的安危都不考慮,只追求將敵人消滅,甚至於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這樣的陣法,便被稱之為“死陣”。
 
  雲崖山的後山,這片殺機四伏的亂石林,就是一座死陣
 
  吳解看得大惑不解——後山是雲崖山太上長老的居所,歷代太上長老大多是法相尊者,在這蓬萊海域已經差不多是最強者,何至於要用死陣跟敵人同歸於盡呢?
 
  他忍不住又仔細看了一會兒,卻又發現一個疑點——這座死陣布成的時間並不很長,估計連一千年都不到。
 
  回憶起來……外面那些大大小小的陣法似乎也都沒有太過悠久的歷史,吳解注意過的幾個時間最久的也不到兩千年,最近的估計只有五六十年。
 
  千年歲月,對於修煉者來說的確是挺久的了,可對於一個屹立數萬載的名門大派來說,卻實在算不了什麼。
 
  比方說青羊山的護山大陣,前後就經過了差不多四五千年的建設,才初步完成。等到徹底完工,則又是上萬年之後了。
 
  而萬壽山的護山大陣則更加歷史悠久,從設計到完工,前後超過三萬年!
 
  雲崖山外圍那座雲霧大陣,看氣勢和布局,也是萬年等級的。為什麼雲崖山的人不繼續完善大陣,增加它的妙用,卻要用一千到兩千年的時間,在自家山門裡面急急忙忙修建這麼多陣法呢? 總感覺……很多此一舉啊! “他們肯定有什麼大敵,而且這敵人多半還知道他們的大陣結構。”茉莉信心十足地說,“護山大陣無法做出本質上的修改,所以他們只好在山門裡面增加陣法,一層一層,力求將敵人不斷削弱,最終用這座亂石陣將敵人擊殺!”
 
  “雖然有些傻,但這套設計思路也算是中規中矩,沒什麼問題。”
 
  茉莉的推論,吳解也想到了。但他實在有點懷疑——沒聽說過雲崖山面臨著這麼危險的敵人啊……
 
  他有心詢問一下,然而彼此並無交情,冒昧問到這種可能屬於門派隱私的事情,實在恨不妥當。
 
  “要是這次能夠結盟的話,倒是可以打聽一下……”他暗暗嘀咕,“作為盟友,至少他們應該把面對的敵人告訴我吧。或許我能夠幫上忙呢!”
 
  在亂石陣的邊緣,有一座小小的山洞,山洞看起來很簡樸很粗陋,讓吳解不由得聯想起當年在地球生活時候,在陝北高原見過的廢棄窯洞。 嗯,就是那種感覺! 二人走到洞口附近,王鐵崖還沒來得及通報,就聽到有笑聲傳來。一位身材高大、須發皆白,穿著破舊麻衣,用一根樹枝將長髮胡亂插了個髮髻的邋遏老者從洞裡走了出來。
 
  這老者乍看上去很落魄潦倒,但骨子裡面卻透出一種威嚴氣質,猶如一個帝王微服私訪,巡視著自己的領地。吳解和他的目光對視了一下,只覺得此人眼神之中充滿了凌厲果敢的氣息,更耀眼得如同太陽一般。若非他修為高深,換個尋常真人的話,只怕連對視都不敢。
 
  “老朽便是無涯子。”老人說話很乾脆,開門見山,“你就是吳知非吧?你想要跟我們結盟,這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你有沒有當我們盟友的資格?”
 
  吳解笑了,跟這種直爽的人打交道,的確是痛快得很!
 
  “晚輩這次前來,就是向前輩證明這一點的。”
 
  “好!好!有志氣!”無涯子大笑幾聲,揮揮手,讓王鐵崖退遠一點,然後目光變得更加明亮耀眼,簡直就像是兩團小小的太陽一般,死死盯住了吳解,“但光有志氣可不夠!老朽有言在先,此番交手,我只能保證不下殺手。但若是控制不住力量,將你重傷的話,可不要怪我!”
 
  吳解揚了揚眉毛,嘴角翹了起來。
 
  “前輩放心,在下出手一向很有分寸。”
 
  無涯子哈哈大笑,隨著笑聲,他身體周圍突然光影模糊,顯出一尊奇異的法相,將他包裹在其中。
 
  這尊法相差不多有兩丈高,外形是一位赤裸著身體、只在腰間裹著破布的長髮老者。這位老者身上肌肉猶如刀砍斧削一般稜角分明,充滿了力量。可他的面目之間卻滿是滄桑之感,令人清楚地感覺到歲月的流逝。
 
  老人的右手提著一支魚叉,魚叉的三個叉尖寒光閃爍,更有無數法術光芒在其中跳動,一看就知道是威力無窮的法寶。
 
  但吳解的目光,卻落在了老人的左手上。
 
  他左手空著,什麼都沒有拿。拇指不斷在其餘四指之間掐算,猶如人間的占卜者一般。看著他掐算的動作,吳解便覺得周圍的空間正在逐漸變化,仿佛在被他慢慢控制一般。
 
  “請問這法相如何稱呼?”他笑了笑,問道。
 
  “此乃滄海神威法相,是我雲崖山一脈世代相傳的三種法相之一,不僅力量強大,更有占算之能。在交手之際,往往可以料敵先機。”無涯子老人並沒有占便宜的意思,向他介紹了一番。
 
  吳解點了點頭,深深地吸了口氣。
 
  紅色的火焰和青色的雷電從他身上騰起,慢慢化成了一尊半透明的模糊法相。戴盔穿甲,高大威猛,雙手分持火刀雷槍。縱然只是虛影,卻已經散發出了令人不安的強大戰意,更有一種讓所有邪魔為之恐懼的威壓,仿佛天生就是一切奸邪惡魔的剋星。
 
  “晚輩的法相尚未完成,也談不上名字。獻醜了。”
 
  “獻醜不獻醜,打過才知道!”
 
  話音未落,那高大的滄海神威法相便縱身上前,魚叉一抖,化作耀眼的陽光,將吳解的赤焰蒼雷斬魔鬥神法相籠罩在其中。
 
  可還沒等陽光之中蘊含的力量落下,吳解便大吼一聲,法相左手揮動,雷電長槍後發先至,和魚叉法寶重重地撞在一起。
 
  轟然巨響,天地震動。王鐵崖雖然已經離得很遠,卻依然站立不穩,被震得踉踉蹌蹌,接連後退。
 
  但籠罩整個後山的陣法立刻發動,一道道水波一般的漣漪在空中浮現,將震動和巨響不斷削弱。甚至於那些居住在前山的弟子們,一點都沒有發覺。
 
  可並不是誰都沒有發覺,此時一個遠遠站在雲崖山之外,藏身於雲霧之中的老人,便在冷冷地注視這一戰。
 
  雲崖山的護山大陣能夠聚攏無數雲氣,更能演化各種妙用,便是有成千上萬的敵人來進攻,也能夠抵擋得住。
 
  但這大陣,卻擋不住未名老人的目光。
 
  他站在距離雲崖山不遠的地方,冷冷地注視著正在交手的二人。
 
  “吳知非、無涯子……看來你們果然是要聯手了!”未名老人的眼神冰冷,臉上更是仿佛掛著寒霜一般。
 
  他沉吟許久,最後下定了決心,也不等吳解和無涯子的交手分出勝負,便化作遁光,朝著遠方飛去。
 
  但他飛翔的方向,卻並非內海群仙會的方向,而是截然相反,直接向著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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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 第三十五章 密謀


  未名老人身影化作一道淺白色的遁光,在雲空之中風馳電掣一般疾行。他的手段極其高妙,便是海上修士仰頭看,也看不出半點端倪。
 
  他一番飛遁,足足飛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橫渡了整個蓬萊海域,甚至穿透了外海,來到了西方的遠海之中。
 
  這一日,他飛著飛著,突然慢了下來,仔細看了一番,點點頭,落在茫茫滄海之中的一個孤島上。
 
  無論哪一片海域,都有許許多多的孤島。這些島嶼沒有半點出奇,不值得任何人在意。
 
  但未名老人落地之後,卻在島上仔細尋找起來。他找了足足大半個時辰,最終在一塊大石頭底下,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那是一條狹窄的罅隙,小孩子或許可以伸一隻手進去,但像他這樣高大的人,就連幾根手指都探不進去了。
 
  這當然難不倒未名老人,他念動咒語,高大的身材迅速變小越來越小最終竟然變得如同螞蟻一般,細小得讓人稍稍粗心就會漏過。
 
  變小之後,那條縫隙對他來說就十分寬大,就算昂首挺胸走進去也沒問題。
 
  未名老人走進縫隙之中,左右看看,很快就找到了一塊青色的石壁。他來到石壁面前,以法力將石壁上的青苔抹去,然後屈起手指,在石壁上敲了三下。
 
  說來也怪,這石壁乍看上去很普通,但敲擊之時的聲音卻低沉悠揚,帶著奇妙的穿透性,仿佛什麼東西都不能阻礙它,一眨眼就傳出了很遠。
 
  未名老人敲完了石壁,便隨手施法變出一個椅子,坐在旁邊等待。
 
  他等了許久,眼見日出日落,直到第二天深夜的時候,才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從海里上來,飛入了縫隙之中,來到他的面前。
 
  “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會來找我!”那身影的話語有些怪腔怪調,聽起來含糊不清,更夾雜著低沉的喉音,叫人一聽就覺得心裡不舒服。
 
  未名老人沒有看對方,目光落在旁邊的石壁上:“我也沒想到……本以為你我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再也不會見面的……”
 
  “那你還來找我幹什麼?我身為西海海王,想要找個機會獨自出門,可不容易!”
 
  “你以為我出門容易嗎?你不過是八位海王之一罷了,我可是群仙大會的首領!”
 
  “群仙大會?不過是一群被圈養的家畜罷了!”那海王話語之中很是不屑,“家畜裡面選個頭目,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過去的三千年中,八海之王前後有六個死在了我蓬萊群仙手下。”未名老人冷笑, “郎某不才,也曾經斬殺南海海王……呵呵,他的手段倒也稀鬆平常,連像樣的對手都算不上。可唯獨吹牛皮的本事震古爍今,我的確遠遠不如。”
 
  這話觸到了西海海王的痛處,他沉默了一下,惱火地說:“白狼!我承認你有本事!可你特地找我出來,就是為了嘲笑我們嗎?”
 
  “我只不過提醒你一下,時代變了,世界也變了,蓬萊早已不是你們海族圈養的牧場,如今的蓬萊,實力甚至已經反超了海族。”
 
  “只是我們海族衰落了而已。當年你們有十二尊者、三百六十真人的時候,尚且被我們八海聯軍打得丟盔棄甲呢!”
 
  “那是多少萬年前的事情了?西海王,只有老頭子才喜歡懷念過去,你真的老了嗎?”
 
  西海王又沉默了一會兒,嘆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勵精圖治,想要重振海族。可是無論怎麼努力,海族有能力的後輩卻始終越來越少,後繼乏力……或許是因為前幾次聖祭的成績不佳,祖靈不肯庇佑了吧……”
 
  “所以你應該歡迎我。”未名老人笑了,“我這一趟來,就是要跟你談談聖祭的事情。”
 
  說著,他拿出一塊準備好的玉簡,扔給了西海王。
 
  西海王將神識探入玉簡,略略一看,便大吃一驚,忍不住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難道我的意思還不夠清楚嗎?”
 
  “這是蓬萊海域東部的布防圖,島嶼、陣法……甚至連內島區那座雲崖要塞的結構圖都有……白狼,你究竟想要做什麼?難道你當膩了修士,打算投入海族弄個海王當當嗎?”
 
  “我想要做什麼,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願意為這份資料付出什麼代價?”未名老人淡淡地說,臉上無喜無悲,看不出半點表情。
 
  西海王沉默了許久,試探著說:“我願意拿出一瓶天河星沙,雖然不曾精煉過,但它可是最頂級的寶物,直接用心神煉化之後,便能成為聚散隨心的法寶。尤其此物最善消磨,尋常法寶在它面前根本沒有抵抗之力,消磨片刻就會靈性全失,成為廢鐵……”
 
  “那一瓶多少?二十粒?三十粒?天河星沙不到一百零八粒,就無法組成神沙陣,威能一般得很。”未名老人冷笑,“你要真有一百零八粒天河星沙,怕是早就祭起來殺我了吧?”
 
  這話顯然擊中了西海王的破綻,他嘆了口氣,又說:“那我可以給你三十滴萬年石乳。這是從海底岩母之中萃取的寶物,每一滴都能延長不少壽命,而且效果疊加的時候不會減弱。這三十滴服下去,你至少能夠多活三千年!”
 
  “我已經活得很久,久到有些無聊。對我來說,快意思仇是最重要的,長壽卻沒什麼價值了。”
 
  “我可以給你一把斷劍,這是很多年前一位海王偶然撿到的,雖然不知道什麼來歷,卻鋒利得無法想象。這麼多年來,從沒見過能夠抵擋它的東西!”
 
  “這劍可以煉化成飛劍嗎?可以飛起殺人於百里之外嗎?”
 
  “不能……”
 
  “那有什麼用?難道我還提著它去跟人肉搏?老西海,你真是糊塗了!”
 
  西海王提出的三件寶物都是稀罕到了極點的,卻不料未名老人全不買賬。他便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低聲吼道:“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要,你究竟要什麼?我把西海王的位子讓給你好不好!”
 
  “我要你的海王寶座幹什麼?”未名老人哈哈大笑,“我的要求只有一個一年之內,你編組一隊‘鎖海龍兵’出來,配合我殺掉一個人。”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鎖海龍兵是什麼?別說你只是區區一個陸上的修士,就算是我這海王,想要一隊鎖海龍兵,也是難上加難……實話告訴你,我手頭上全部的家當加起來,都不夠新編一隊鎖海龍兵。更不要說時間還這麼緊迫……不可能,絕對做不到的!”
 
  未名老人原本也並不指望對方能做到,他開出這個條件來,只是漫天要價就地還價的把戲罷了。
 
  所以他冷笑兩聲,說道:“鎖海龍兵哪有你說得那麼稀罕!訓練起來花時間倒是個問題……這樣吧,你給我兩百滴海龍血,我多等兩年也無妨。”
 
  “你為什麼不去搶!”西海王忍不住咆哮起來,“你以為海龍血是什麼?那是從海底巨獸身上萃取的精血!萃取那東西,就算我也要冒很大風險的!”
 
  “但我知道你肯定有存貨,你手頭上的東西不夠,就去找別的海王換。”未名老人一點也不肯讓步,“對於你們來說,最重要的是把聖祭搞得風風光光取悅祖靈,別的事情都是次要的,不是嗎?”
 
  “就算有這份資料,聖祭也未必能夠風光……”
 
  “我會調開東部防線的人手,除了雲崖要塞之外,別的地方不會有太大的硬骨頭。”
 
  西海王沉默了許久,拿出了一個褐色的瓶子,戀戀不捨地看了好幾眼,才一咬牙,扔給了未名老人。
 
  “這裡是八十滴海龍血,剩下的,明年這個時候來拿。至於鎖海龍兵……我已經知道你要他們幹啥了……白狼啊,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可以調鎖海龍兵幫你鏟除異己,但鎖海龍兵是不可能真的送給你的,就算送給你,你也用不了。”
 
  未名老人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笑了幾聲,便答應了這份交易。
 
  臨走的時候,西海王忍不住停下腳步,問道: “白狼,你又是要用海龍血提升修為、衝擊瓶頸;又是要我派鎖海龍兵幫你的忙……你要殺的,究竟是誰?”
 
  “蒹葭派,吳知非。”未名老人陰森森地說,“此人年輕有為,神通廣大。又和雲崖要塞的那群人勾結一夥,連我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我要殺他,也要滅雲崖那夥人,所以只好來找你合作嘍。”
 
  “年輕有為的修士……那不是你們蓬萊的希望嘛。你為什麼想要殺他?”
 
  “他殺了我唯一的兒子,我若是不能報仇的話,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一個兒子有什麼大不了的?兒子這種東西,一年生幾百個也沒問題啊。”
 
  “我只有這一個兒子,而且……我已經沒辦法再生下一個了!”
 
  “陸地上的傢伙就是不方便……總之明年今天,你來等我的消息吧!”說完,西海王便化作一道黑色的煙霧,飛出了裂縫,重新投入海中。
 
  未名老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許久,最後陰森森地笑了
 
  “吳知非!無涯子!你以為只有你們能夠呼朋結黨嗎?等你們被鎖海龍軍圍殺的時候,我定要親眼看看你們到時候那驚恐絕望的模樣!”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迴盪在陰暗潮濕的狹縫之中,充滿了恐怖的氣息。




蓬萊 第三十六章 結盟


  
  雲崖島的後山,吳解和無涯子的戰鬥已經持續了近一個月。
  
  無涯子所化的海神和吳解所化的鬥神全都擁有非同尋常的神通,若是雙方當真全力廝殺,只怕整個雲崖島都已經成了廢墟。但他們都將自己的力量控制得很好,出手之際雖然聲勢不凡,卻沒有造成嚴重的破壞。僅僅憑著後山的防護陣法,就能夠承受這一戰的威力。
  
  王鐵崖、王源真等六七位陰神真人經常會來觀戰。這一戰實在超出了他們的預料按照他們的猜測,就算吳解再怎麼神通廣大,也只是短時間內能夠爆發出法相尊者級別的實力罷了。一旦戰鬥拖入持久戰之後,他必定會落在下風。
  
  但事實卻是,戰鬥持續到現在,雙方依舊不分高低。
  
  吳解所表現出的神通法力,根本就是法相尊者層次
  
  無涯子所化的海神,舉手投足之間都能借用周圍滄海的力量,尋常的陰神真人連他一道法力都抵擋不住。就算是王鐵崖這種在陰神真人裡面已經最頂級的人物,充其量也不過讓他揮舞一下鎮海叉,激發海潮的力量,就會被打飛出去若是他稍稍多激發一點力量的話,直接打成齏粉都沒有問題。
  
  可吳解卻能夠抵擋得住,他的法相雖然模糊不清,但卻擁有超乎尋常的威力,別說是海潮之力,就算無涯子將海神法相的威力全數催發,施展出海嘯之力,他也能夠以手上的火刀雷槍擋住,甚至於一步都不會後退。
  
  法相尊者之間的戰鬥,實際上就是雙方法相神通力量的比拼。無涯子的法相能借滄海之力,已經是極為高明的設計,借助法相力量,他的神通至少放大了十倍有餘。可吳解的法相也不知道究竟什麼原理,明明力量比無涯子的法相弱,但正面交鋒之際卻毫不吃虧。
  
  “果然不愧是上古時代追尋海外的前輩強者,這等法相妙用,確實在我們今人之上啊”王鐵崖瞇著眼睛,皺著眉頭,眼神之中既忌憚又欽佩,對身邊的師弟海舟真人說道,“僅僅是尚未凝聚成形的法相,就能和師傅打得不相上下……要是他完全凝成了法相的話,就算是未名前輩,多半也不是他的對手吧?”
  
  “多半?這兩個字很多餘”海舟真人搖頭說,“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他的法相應該還有幾個重要的神通沒有凝成。換句話說,等他凝成法相,威力將會比現在大得多……到時候,未名老人絕不會是他的對手”
  
  “到那時,我們雙方聯手……”王鐵崖低聲說著,眼中漸漸露出了凶光。
  
  一般的雲崖山弟子並不知道本門和未名老人之間的恩怨,但幾位陰神真人全都是知曉的。一直以來,那位威震蓬萊的第一強者,始終是一把懸在雲崖山頭頂的利劍。若是不能將他給除了,王鐵崖這位雲崖山掌門的確是吃不香睡不穩,心中始終擔憂。
  
  若非被這份擔憂牽掛著,以他的修為早就可以衝擊陰神和法相之間那最後的關頭,試著凝煉本門三大法相之一。
  
  王鐵崖對此並沒有表現出半點不滿,可在他的內心深處,卻實在是很有遺憾的,身為修士,誰不想衝擊更高的境界?誰不想成就法相,威震蓬萊
  
  但他不能去閉關衝擊法相境界,因為如果沒有他主持雲崖山護山大陣,未名老人打上門來的時候,光靠無涯子是抵擋不住的。
  
  雲崖山的護山大陣,只能由掌門真人主持。在陰神巔峰的主持下,它足以發揮出匹敵法相尊者的力量。大陣配合無涯子,便能夠擊退未名老人。
  
  這是雲崖山的底牌,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哪怕一天都不行
  
  可是現在,見到了知非真人的實力,王鐵崖心中一直懸著的大石頭卻終於落了下來。
  
  以知非真人的本事,只要他在雲崖山一天,就不用擔心未名老人來進攻,自己也可以放心地閉關去衝擊法相境界了。
  
  等到自己衝關成功,本門兩位法相尊者,或許進取還稍顯不足,但自保已經十分有餘。
  
  或許不用等到那麼久,只要知非真人完成法相,有他和師傅無涯子聯手,便足以擊敗甚至於擊殺未名老人,給本門拔去這根一直插在心口的毒針
  
  他心中放鬆,一直鎖住神識的無形枷鎖便消失得無影無踪,頓時覺得體內的真氣壓抑不住,翻滾著洶湧著變化不定,再也無法約束在身體之中,不由自主地噴發出來,在身體周圍形成法力的虛影。
  
  這正是法相的雛形,有傳承和沒傳承的修士,在這一關上便有決定性的差距。
  
  王鐵崖一邊注視著雙方的交鋒,一邊在心中暗暗盤算,甚至於自己都沒發覺體外法相已經在緩緩構築。但他身邊的海舟真人卻看得清清楚楚,既驚且喜。
  
  他不敢打擾王鐵崖,急忙向本門其餘幾位陰神真人發出傳訊,提醒他們此事現在王鐵崖的情況非常好,正處在一個玄妙奇異的狀態下,此時構築法相,事半功倍。若是被打擾了的話,雖然未必會有多少風險,但日後卻不知道要多費多少時間呢
  
  正在交手的吳解和無涯子自然也發現了王鐵崖的情況。他們兩人雖然打得激烈,可實際上都沒有真的全神貫注,這番戰鬥主要還是試探的意思,自然能夠分出心神注意周圍的情況。
  
  實際上,彼此的高低強弱早已判定。無論無涯子還是吳解都清楚,若是這樣打下去,或許他們打上幾年都分不出勝負;但若是生死廝殺,必然是吳解重傷,無涯子身死。
  
  原因很簡單,拳怕少壯。吳解畢竟年輕許多,生命力旺盛很多。生死廝殺之際,雙方都會激發潛力,燃燒自己的生命。可吳解能夠激發的力量必定比無涯子更強雖然不清楚能強多少,但強一些,便是生死之分
  
  可無涯子並不知道,如果真是生死決鬥的話,吳解要殺他,根本不用激發什麼潛力,燃燒什麼生命。
  
  “師傅,你這也拖得太久了”茉莉從研究室出來,見吳解還在戰鬥,忍不住勸道,“無論是天心五雷還是太陽精火,隨便用一個出來,也足夠把這老頭兒揍趴下了。何必拖拖拉拉的呢”
  
  “對手難得。”吳解笑道,“我自從來到蓬萊之後,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等強手。不好好較量一番,磨練自己對於力量的控制,更待何時?”
  
  “可你已經磨練了一個月啊這也太久了”
  
  “一個月算得了什麼三姐埋頭苦練的時候,一次兩三個月都是有的。”吳解注視著正在練武場內和茉莉製作的法力人偶鏖戰不已的杜若,笑著說,“看看她刻苦的樣子,我這樣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那是勤能補拙而已……師傅你又不像她,沒有合適的道路……”
  
  “通往至高之路,最重要的就是一個.勤。若是在同等條件下,我相信三姐的修煉速度絕不會比我差”
  
  “算了,你慢慢練吧。”茉莉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我覺得,抓上幾千幾萬海獸,將它們的精元抽出來煉製成靈藥服下,比苦練更簡單更方便呢……”
  
  “我不喜歡為了自己修煉而大加殺戮,這不合於我的理念。”吳解淡淡地說,“不過,如果有合適機會比方說大海崩什麼我也不會故作清高拒絕自己送上門來的機緣。你做好準備就是。”
  
  “好”茉莉頓時眼睛一亮,跳起來朝著天書世界邊緣跑去。一邊跑,一邊急急忙忙運轉神通,催動源力在大地的邊緣製造出新的土地來。
  
  那是一塊巨大的金屬,有著鋼鐵般沉重的光澤,仔細看去像是一個底座。在底座上方,豎立著宛若磨盤一樣的龐大結構。吳解看著它的模樣,暗暗想像了一下日後海獸被扔進去,磨成齏粉榨取精元的樣子,不由得暗暗皺眉。
  
  這也太不講究了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副地獄惡鬼的模樣啊
  
  “茉莉,你就不能弄得稍稍好看一點,別這麼血腥嗎?”他忍不住說。
  
  茉莉仔細看了看那恐怖的大磨盤,疑惑地回頭,眨著紅寶石一般的大眼睛,眼神清澈清純,看不到半點陰翳:“師傅,有什麼問題嗎?現榨現喝不好嗎?”
  
  “……”吳解不得不承認,在思考模式方面,自己實在是跟不上茉莉的節奏。
  
  經過他的勸說,茉莉雖然還是沒有明白為什麼他這麼抗拒“鮮榨”的方式,但還是按照他的要求,將那巨大的磨盤反復改造,變成了一個不透明的圓球。
  
  圓球的上方有法力形成的漩渦,無論什麼海獸,被扔進去之後都會被漩渦吸進圓球內部,經過一系列慘無人道、需要消音和諧的手段之後,轉變成一份清澈的靈水。
  
  這套新的法器,被茉莉評價為“效率低下、缺乏新鮮”,但對於吳解來說,卻已經是他可以接受的極限了。
  
  要是讓他一邊看著海獸被磨成齏粉,一邊痛飲鮮紅的血酒他承認或許算是虛偽吧,但他真的做不到
  
  這番討論和改造的過程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等到那座注定將會讓無數海獸斷魂於此的巨大法器完成的時候,吳解和無涯子的交手也已經到了尾聲。
  
  憑著對於雷電和火焰兩重力量的互相搭配運用,吳解終於慢慢地佔了上風,將只能運用滄海之力的無涯子逼得守多攻少。
  
  終於,又一次揮動海神叉,激發海嘯之力逼得吳解後退幾步暫避鋒芒之後,無涯子沒有進攻,而是收起了法相。
  
  “後生可畏啊”他嘆道,“連法相還沒能完全凝結,就有這般本事……我的確是老了,這一戰,老夫輸了”
  
  吳解笑著收起鬥神法相,拱手為禮:“承讓那麼關於結盟的事情……”
  
  “從你和老朽交手那一刻開始,我們兩派結盟的事情就已經定下來了。”無涯子大笑,“接下來的戰鬥,只是老朽一時手癢,想要找人陪我過過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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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 第三十七章 前往醉仙居


  吳解和無涯子的一戰,不僅完成了蒹葭、雲崖兩派的結盟,也讓交手雙方和觀戰的眾人受益匪淺。
  
  就在他們結束戰鬥之後不久,雲崖派的鐵崖、斷崖兩位真人便一起閉關。
  
  他們原本就已經積累深厚,差不多到了陰神境界的極限。只是始終找不到通往法相境界的關鍵……在觀戰的過程中,他們終於把握住了心中升起的靈感,打開了那扇通往更高境界的大門
  
  二人閉關的時間並不長,王鐵崖五日之後就出關了,斷崖真人也不過十餘日後便告出關。這次閉關,並沒有讓他們突破到法相境界,只是穩固了對那份靈感的把握,將通往法相境界的道路梳理一番,變得更加清晰而已。
  
  但這次閉關又是至關重要的,從出關之日開始,他們便已經可以算是預備的法相尊者。接下來只要積累歲月,慢慢構築完善自己的神通法相即可。
  
  這個過程需要時間,快的話或許十年八年,慢的話或許上百年……但毫無疑問,這一關對他們來說完全不成問題。
  
  有傳承的好處,即在於此。雲崖派祖師留下了三套完整的神通法相,他們可以自由選擇一套適合自己的,依葫蘆畫瓢慢慢構築就是。
  
  當然,他們也可以試著另闢蹊徑,按照自己的想法構築全新的神通法相。那就會比較困難。沒有傳承的修士們,往往在推開了通往法相境界的大門之後,還要花費無數的時間推敲和構築自己的法相,其中不少人甚至直到老死都沒有能夠完成這一步,便足以證明這一步的困難。
  
  事實上,大多數的神通法相,都是修成法相境界的祖師們推演出來的。他們有足夠的壽元、足夠的修為和神通來推演,徒子徒孫們只要按照他們推演的結果嘗試就行。
  
  這樣的嘗試有一定的風險,失敗的也有不少。不過……不這麼做的話,永遠都不會有新的法相出現。
  
  雲崖派的三大法相,除了開山祖師雲崖散人留下的那一尊“雲霧聚散仙音法相”之外,滄海神威法相、怒海狂潮法相,全都是後世推演出來的。
  
  吳解的情況也是如此。如果他願意的話,完全可以按照那位雷部鬥神留下的資料,構築統馭萬雷太鼓鬥神法相,但他寧可自己設計構築新的法相自己設計的法相,才是最適合自己的。
  
  “法相尊者共有四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沒有能夠構築清晰的法相,稱之為.虛相,第二個層次是構築了清晰的法相,但並不適合自己,稱之為.實相,第三個層次是構築了適合自己但並不完全貼切的法相,稱之為.真相,最後一個層次是構築了完全契合自己的法相,稱之為.本相。”無涯子嘆道,“我這兩個徒弟之中,鐵崖的資質比較貼近本門功法,大概可以修成.真相…斷崖恐怕就只能成就.實相了……”
  
  “想要從法相而至天人,起碼必須修成真相才行。”吳解說,“事實上,真相成就天人很難,就算勉強成就了,日後也只能到此為止……不構築完全契合自己的本相,就等於前路斷絕,殊不可取啊”
  
  “是啊可又有什麼辦法呢?”無涯子搖頭嘆氣,“我們蓬萊有史以來就沒有出過不老天人,能成就法相……縱然是最次一等的,至少也能多活千年。我這個做師傅的,也不求他們能夠更進一步,只要他們能夠活得久一些,活得開心一些,也就心滿意足了”
  
  吳解看著這位老人,不由得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之前交手的時候,他清楚地感覺到無涯子的法相有些問題,並不能將本身修為充分發揮出來,大概只是實相層次。那時候他覺得很奇怪法相並非不能修改完善的,無涯子成就法相一千多年,按說怎麼也能把法相修改完善才對。
  
  現在他明白了……這一千多年來,無涯子始終必須站在徒子徒孫們面前,猶如一株參天大樹,為他們遮擋風雨。所以他根本就不能露出虛弱的模樣,根本就不能修改自己的法相。要知道,修改一次法相,至少要有二三十年的時間。這段時間裡面,可是只有虛相境界實力的……
  
  見他有些唏噓之意,天涯子笑了:“道友何必為我嘆氣呢。老朽昔年接掌本門的時候,本門內憂外患,情況惡劣得無以復加。老朽殫心竭慮,用盡了智力勇力,設計殺了本門的一位大敵,又將另一位大敵驚退……這才算守住了雲崖山的基業。若是當年老朽沒有成就實相,怕是早就化為枯骨了吧……”
  
  “晚輩一直有個疑問,王掌門曾言,貴派和未名老人乃是生死仇敵,可我在蓬萊多年,怎麼沒聽說過這件事?”
  
  “這就牽涉到本門的一個秘密了你可知道這郎未名的來歷?”
  
  “在下不知,請前輩賜教。”
  
  “此人本是妖修,真身是一條白狼。昔年家師天涯老人為了完善法相,在蓬萊各地遊蕩,偶然收了它當看門神獸。但它始終心懷二意,只是忌憚家師神功,不敢造次……等到家師死後,它暴起發難,若非家師晚年有所預感,留下一件能夠暫時激發法相神通的寶物,只怕我雲崖山早已被它滅了”
  
  “啊?”吳解悚然一驚,沒料到未名老人跟雲崖山原來是這個關係。
  
  “它在本門多年,本門的一切功法佈置,它全都了然於心。只是忌憚於老朽當年設計殺死另一位法相尊者的本事,不敢冒險罷了。所以這些年來,老朽一直約束弟子不要輕易離開山門,更在山門之中不斷增添陣法,為的就是必要的時候,跟此獠同歸於盡”
  
  無涯子淡淡一笑:“老朽本以為,這輩子都要生活在此獠的陰影之下……卻不料上蒼待我雲崖山不薄,將道友送到了這裡。如今有道友之助,便是它現在來襲,我們也不怕它了。呵呵,其實我倒是很希望它現在過來送死呢……”
  
  吳解微微點頭,沉吟片刻,又問:“這郎未名執掌群仙會多年,不知道行事風格如何?”
  
  “還能怎麼樣?外示威嚴,內藏禍心,不過如此”無涯子不屑地說,“他哪裡懂得什麼天理人心,不過是將獸群之中弱肉強食的那套拿出來罷了。這些年群仙會在他的管理下,雖然勢力越發強盛,可風氣卻在不斷敗壞……一天比一天更不像樣子”
  
  “群仙會乃是代替人道執掌權柄的組織,如此敗壞,人道難道不管?”
  
  “人道混沌,只要這天下生靈的繁榮大勢不變,它就不會出面。”無涯子嘆道,“那白狼的做法雖然差勁,可畢竟群仙會底蘊深厚,蓬萊眾生繁榮之勢並未有很大改變……唉,人道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啊
  
  吳解點了點頭,終於完全明白了。
  
  “對了,道友你有沒有興趣見識見識真正的.蓬萊名門,?”無涯子突然笑著問道。
  
  “真正的蓬萊名門?”吳解一愣,疑惑地看著他。
  
  “若是有興趣,就請先前往醉仙居和紅木島,看看那邊的情況。我這邊也要準備一番……”無涯子見他果然是有興趣的,笑著說,“我們便以一年為期,一年之後,道友可再來雲崖山,到時候老朽必定讓你好好吃上一驚”
  
  吳解看著他神秘兮兮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好,我這就前往那兩處看個究竟”
  
  他是個說幹就幹的人,既然做出了決定,便當即動身。

  出發之際,王鐵崖將一個被封住法力的陰神真人交給他,告訴他此人乃是群仙會派來的使者,要雲崖山將他交出來的。

  “此人頗為無禮,我們本想殺了他,但轉念一想,或許道友另有用他的地方,便交給道友處置。”王鐵崖笑道,“我們已經通知群仙會,告知了他的死訊。道友盡可隨意處理”

  看著此人身上頗為濃重的罪孽邪氣,吳解笑了笑,提著它駕遁光飛走,沒走多遠,就將他扔進了天書世界。

  以此人身上的邪氣看來,這輩子做過的壞事堪比九州世界的魔門狂徒。殺這種人,吳解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當然,在他挨刀子之前,還要先讓茉莉好好拷問一番,將群仙會的內幕盡數拷問出來。

  雖然,這樣一個很有送死嫌疑的傢伙,大概不會知道多少事情吧……
  
  吳解飛行的速度極快,茉莉拷問到第三遍,仔細核對那人交代的情報有無錯誤和疏漏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醉仙居所在的迎客島。
  
  迎客島上人來人往,非常熱鬧。不僅修士眾多,凡人也極多。這島上簡直遍地店鋪,全都是吃喝玩樂一類,吳解一眼看去,只見紙醉金迷、醉生夢死,一片奢靡景象。
  
  他素來不喜歡這種生活,不由得暗暗皺眉。那位靈明居士既然能夠以散修之身成就法相,想必也是有大智慧大毅力的人物,怎麼會把自己治下的地方弄得這麼烏煙瘴氣?
  
  但轉念一想,或許這位前輩就喜歡這種調調……有人愛喝酒,有人愛抽煙,有人愛賭錢,沒準靈明居士就喜歡吃喝玩樂嘛……
  
  只是,一個修士若是過分喜歡這些外物享受,他的道途可就危險囉。
  
  片刻之後,吳解在醉仙居二樓,看到了那位蓬萊六大尊者之一的人物。


蓬萊 第三十八章 雨墨
  
  
  對於蓬萊六大尊者——哦,五大尊者——吳解曾經多方打聽過他們的消息。按照那些消息的說法,未名老人深不可測,無涯子深居簡出一心向道,軒轅無漂泊天涯很少暴露身份,靈明居士成日大醉很是頹廢,紅方仙風道骨好為人師,郎子青……他都死了,不提也罷。
  
  但人言不可全信,尤其是這些法相尊者的事情,尋常修士哪裡可能知道真相!比方說若非彼此結盟,吳解斷然不可能知道無涯子常年坐在雲崖山後山,並不是為了修道,而是隨時準備和來犯的未名老人同歸於盡。
  
  以此類推,其餘法相尊者的消息也未必確實。
  
  所以雖然親眼見到靈明居士醉醺醺躺在牆角睡覺,和傳說中一模一樣,但吳解卻依然心懷疑惑,沒有急著過去打招呼。
  
  他隨便要了幾個酒菜,找了一個不顯眼的位子坐下,打算先享用一番天下聞名的醉仙居美食,順便觀察觀察這位法相尊者,看看為什麼無涯子前輩要自己來拜訪他。
  
  這醉仙居的規矩有些特別,先付錢再上菜。而且價格也頗貴,區區兩道菜、一壺酒,居然要十枚靈珠!吃上這麼一頓飯,就等於把霓虹法船一天的租金給吃掉了!
  
  當然,靈珠對吳解來說還真算不了什麼。且不說天書世界本身就能造化萬物,光是那個雲崖山作為結盟禮物送給他的群仙會使者,身上就帶了上萬枚靈珠,都是品相絕佳,一枚便抵得尋常靈珠兩三枚的樣子。
  
  吳解不是不知人間煙火的隱士,對於蓬萊海域的物價,他還是有所了解的。這筆財富確實算得上是巨款,別說是吳家這種凡人家族,就算是靈泉派那種小派,全部的家當也沒這麼多。
  
  尋常靈珠,需要築基修士七八日的功夫才能凝煉一枚;如那人所帶的上品靈珠,則需要金丹修士的一日之功才能製成。這上萬枚靈珠,便需要一位金丹修士三十餘年日日辛苦,才能積攢得出來。
  
  靈珠這東西,製造慢,消耗快,幾乎處處都用得著。金泉子辛苦數百年,總共也才積攢了三千餘枚上品靈珠。他原本打算用這些靈珠邀請幾位靠譜的金丹修士,陪他一起出海去捕獵金丹海獸,設法幫助弟子們突破瓶頸踏入金丹境界,以期延續靈泉派的道統——這大概就像是昔年地球上,一些父母將半生積蓄拿出來托關係找門路,只為給孩子弄個好工作,再成家立業吧。
  
  因為思緒飄得遠了一點,吳解便有些忽略眼前的事情。直到有人走到面前,將酒菜擺在桌上,他才回過神來。
  
  “拜見前輩!”
  
  吳解聞言,下意識地朝那人看去,卻見這位店小二竟然不是醉仙居尋常的築基修士,而是一位金丹境界的人物,而且還是熟人。
  
  “雨墨?你不是在帝闕島海市嗎?”他隨口問道。
  
  那亭亭玉立笑盈盈的女子,正是帝闕島海市的接待員,主持海市的三位真人之首風吟前輩的弟子,雨墨。
  
  雨墨笑了笑,欠身為禮:“前輩啊,您在海市上大發神威,把郎尊者和黃鶯真人都殺了。此後群仙會的使者一波一波來調查,諸位金丹道友固然嚇得就此遠去,陰神真人們也大感無趣,紛紛離開……這一屆的海市,已經提前結束了。”
  
  吳解不由得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他自然並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情,可當時他並無別的選擇,必須要殺郎子青。就算一切重來,其實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所以,他就只能對那些辛辛苦苦召開海市的道友們,老老實實說一句“對不起”了。
  
  但雨墨並無責怪他的意思,反而依舊笑著說道:“其實海市什麼的也沒意思,橫豎都是這樣。倒是前輩您的絕世神通,讓人大開眼界啊!”
  
  她說著就有些興奮起來,臉色微微泛紅,眼睛也亮了幾分:“師傅閉關去了,師兄被您觸動,去地火天爐島苦修,想要提升金丹質地,以衝擊陰神境界……我百無聊賴之下索性跑到跟師傅關係不錯的醉仙居來找份零工,卻不料居然在這裡遇到了前輩!這還真是好運氣呢!”
  
  吳解尷尬地笑著,他不是很習慣應付崇拜者,一時間想不出該說什麼。
  
  “前輩啊,您怎麼想到現在來迎客島的?這裡可是群仙會的重要分部,高手如雲啊!”雨墨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目光在呼呼大睡的靈明居士身上掃了兩遍,才壓低聲音說,“就連靈明前輩,也是群仙會的護法長老之一啊!”
  
  吳解只是微笑,這消息他早已知道,因為無涯子也是群仙會的護法長老之一。
  
  群仙會內部並非鐵板一塊,以會長未名老人為首的“弱肉強食派”佔著上風,壓制了以紅方為首的“隱居自處派”,而無涯子則是中間派的代表。
  
  其餘三位法相尊者之中,郎子青自然是他老子的支持者,事實上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才是弱肉強食派真正的主事者。軒轅無獨來獨往不成派系,他甚至於很少參加群星列宿大會。至於靈明居士……無涯子記得當年靈明居士剛剛成就法相的時候,原本是傾向於紅方這一派的,但後來就轉變了立場,成為了未名那一派的人。
  
  這些事情,別說雨墨不知道,就連她的師傅風吟真人可能都不知道,是真正的隱秘。
  
  “放心吧,我又不是來鬧事的。”他當然不會把秘密說出來,微笑著回答,“靈明前輩也不是個喜歡找麻煩的人。我吃我的,他睡他的,我們兩不干涉。”
  
  雨墨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在吳解的眼中,她看到的是平靜和從容,沒有半點偽裝和勉強的意思。
  
  他是真的不怕靈明居士。
  
  這一瞬間,她恍然大悟——對於這位已經名震蓬萊的後輩真人來說,法相尊者並不是什麼高高在上需要仰視的強者,只是和自己同一等級的道友罷了。他會對那些年紀較大、修為較深、尤其是人品較好的法相尊者報以尊敬的態度,但尊敬的並非對方的實力,而只是對方的資歷。
  
  就實力而言,知非真人不懼怕任何人!就算是未名老人親自前來,也不過手底下見真章罷了!
  
  這個感悟讓她整個人為之一震,心中猶如電光閃過一般,剎那間不禁有些痴了。
  
  吳解不是雨墨肚子裡的蛔蟲,他也沒煉過神門心宗窺破人心的奇妙法門,見雨墨突然愣住,不由得暗暗好笑——這小姑娘雖然修為不差,見識也不低,可畢竟心氣不夠高,才這麼一句就被唬住了!
  
  他咳嗽兩聲,將雨墨驚醒,然後笑著問:“我倒是有件事不明白——這醉仙居雖然是蓬萊三大名門之一,可因為靈明前輩整日酣睡不問事的緣故,門下高手很少,如你這等金丹宗師,已經足可以頂得事了……何至於你要來當跑腿的店小二呢?”
  
  雨墨此時已經收拾好了心情,聞言嫣然一笑:“晚輩修煉的心法,乃是要遍觀人情世事,才能不斷進步。雖然以晚輩的資質,成就陰神的可能並不大,但努力便有希望,不是嗎?”
  
  吳解笑著點頭,隨手拿出了一枚銀光閃爍的珠子遞給她:“努力便有希望,這話很好!這枚珠子送給你,日後你衝擊陰神境界的緊要關頭,如果真氣不足的話,它倒是能夠幫上一些忙。”
  
  雨墨疑惑地接過珠子,剛一入手,臉色就變了。
  
  在這珠子裡面,她感覺到了充沛的真氣,不僅份量驚人,質量也是超乎想像。
  
  這枚珠子其實就相當於靈珠,但和尋常靈珠相比,它已經完全發生了質的變化——如果說尋常靈珠儲存的真氣有一份,上品靈珠有兩份三份,這枚珠子裡面至少儲存著上千份的真氣!更是精純到了極點,若非親眼所見,她甚至無法想像世上竟然有如此精純的真氣!
  
  若是在衝關的緊要時刻,陡然得到這麼一股精純真氣相助,必定能夠大有幫助!正如知非真人所說,有此寶在手,衝擊陰神的機會至少要多出一兩分!
  
  一兩分說起來不多,可對於真正要衝擊陰神境界的修士來說,簡直是天和地的差別。蓬萊海域也出產一些能夠輔助成就陰神的寶物,那些寶物全都價值連城,莫說雨墨,就算她師傅風吟真人也未必買得起。可那些寶物之中,除去一些傳說中的東西,絕大多數能夠增加的成算,也不過就一分上下。
  
  換句話說,知非真人僅僅因為欣賞她這句話,便贈給了她萬金難換的重寶!
  
  雨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渾渾噩噩告辭離開的,她只知道一直將這枚銀色的靈珠握在手上,直到掌心都疼痛起來,也不肯放手。
  
  但是一個時辰之後,這枚靈珠終究還是離開了她的手,甚至於永遠離開了她。
  
  “你做得不錯。”主持群仙會迎賓島分部的天風真人微笑著將那枚銀色靈珠收好,滿意地點頭,“能夠從吳知非那裡套到這些情報,也算是不容易了。接下來的幾天,你就以閉關為名,好好休息一陣吧。”
  
  雨墨沉默著,深深低頭,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
  
  看著她離開,天風真人的笑容慢慢變得陰沉起來,眼中殺機一閃。
  
  但他隨即又想到的什麼,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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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靈明居士

關於雨墨的事情,吳解不知道也懶得知道。他不知道這個叫「雨墨」的金丹修士其實是群仙會早就安排好的,打入蓬萊海市內部的探子;也不知道因為自己的緣故,這個忠心耿耿的探子和群仙會之間產生了裂縫;更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雨墨已經被她所效忠的組織給殺了滅口……只為了昧下那枚稱得上是重寶的銀靈珠。

那枚靈珠對別人來說珍貴,對他來說,只不過是驗證自己修為之時製作的一件器物罷了。

吳解來到蓬萊之後,不止一次想要試著製作靈珠。但他的真元何其強大,別說是珍珠,就算是尋常法器,被他真元一衝也要當場散架,哪裡還能形成什麼靈珠

左思右想之後,吳解便決定獨闢蹊徑,用別的材料來製作靈珠。

他選定的材料名為「銀冰石」,銀冰是一種並不特別稀有的礦物,若是足夠純淨,便會變得如同鋼鐵一般堅硬,卻又能夠很好地透過法力,是名「銀冰鐵」——吳解當年在九州世界的時候,他的師弟清河先生易長恭就曾經煉製過一套飛劍,名曰「雪魄」。那套飛劍用雪魂石為核、銀冰鐵為胚,出劍之時冷清清宛若片片飛雪,又能組成一座劍陣,威力非凡。後來易長恭成就還丹,便將這套飛劍賜予了自己的弟子李讓,李讓憑著這套飛劍縱橫天下,闖出了好大的名頭

天下事物之中往往蘊含著奇妙的原理,銀冰礦石純淨到極點之後,卻又會失去鋼鐵一般的堅固,變得脆弱易碎,但其硬度則高得離譜——用錘子可以把一塊純淨的「銀冰石」輕輕鬆鬆地砸成碎片,可若是用銀冰石鋒利的斷面作為刀刃,卻能夠在鋼鐵上毫不費力地刻畫,宛若利刃刻朽木一般輕鬆。

這銀冰石還有一個特殊的屬性,就是能夠吸納真元。只要注入的真元足夠強勁,它就能源源不斷地吸納,吸納越多,它的顏色就越趨向於金屬,而本身質地也會變得越來越堅固。

吳解送給雨墨的那枚銀靈珠,足足注入了相當於兩位普通陰神真人的真氣,而且他注入的還不是真氣,而是真元

這麼多的真元,遠不止區區上千枚靈珠能夠貯存的程度,多出兩倍都不止

雨墨雖然見識不差,可畢竟修為不足,猶如一個站在大海邊的無知孩童,能夠看到海面廣闊,卻看不到海面下深沉洶湧的波濤。而主持迎賓島群仙會事務的天風真人就不同了,他修為不凡,已經接近了陰神境界的巔峰,所以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銀靈珠的真正價值……若非這東西太過珍貴,他堂堂一個陰神真人,何至於抹下面子去侵吞部下的東西,甚至還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

不過,這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和吳解沒關係了。吳解送出那枚銀靈珠,只是一時興起而已。這就像當年棄劍徒和張廣利見到他追殺蜂王羅徹,一時興起指點了他一番,純粹是前輩對晚輩的欣賞而已。

如果日後雨墨能夠有所成就,吳解會為她高興,也樂於結下這份善緣;如果她將來泯然眾人,吳解也不會在意,大家原本就只是萍水相逢罷了。

此後的一段日子,雨墨沒有再出現,想來是專心修煉去了。

吳解則延續著很有規律的生活,早上來到醉仙居,找個能看到靈明居士的地方坐下,點兩個菜、一壺酒,慢慢吃完;出去逛上一圈之後,再來醉仙居,重新找個能看到這大醉鬼的地方,繼續點兩個菜、一壺酒,慢慢吃完;晚上回到臨時租下的小院修煉,順便休息。

在這裡,這樣生活的人並不少。醉仙居的消費水平很高,迎賓島的房子租金不便宜,但蓬萊有錢的修士也很多,一天五六十靈珠的驚人開支,對於那些有錢有勢的修士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比方說郎子青就在此地養了四房小妾,可惜的是這四房小妾全都沒能給他生個一男半女。而且他被吳解殺死之後,這四房小妾也在數日之後都死了——這是未名老人的命令,天風真人親自動的手,意思很簡單,就是殉葬。

一起殉葬的,還有這四房小妾家中上下二百餘口,其中不少都是老實本分的人。郎子青僱人照顧自己的小妾,當然要雇本分人,否則豈不是要冒著給自己戴綠帽子的風險?但他自己卻不是本分人,他老子也不是。所以到頭來,這些人的本分,反而給他們帶來了禍患。

吳解一門心思都在研究靈明居士,並沒有在意這島上發生的事情。這是那些遇害者的不幸,卻是天風和未名的大幸——若是吳解得知了這件事,天風真人固然難逃一死,就連未名老人怕是也一樣逃不掉。

一對一交手,吳解未必能勝過未名老人,但若是他打定主意要為民除害的話,那未名老人就死定了。

鬥神的天職就是斬魔誅邪,吳解更是一個熱血上頭就硬幹的人,他若是打定主意要殺未名老人,哪怕付出慘重的代價也是在所不惜的。

當年在九州世界,他為了殺天眼老人,花了好幾年的時間來佈局,大成本大製作,折騰出了一座幾可以假亂真的上古遺蹟。天眼老人縱然善於占卜,修為神通又都在吳解之上,最終也在不過是迎頭一刀罷了……

「奇怪,這靈明居士……我本以為他是類似大醉俠之類的人物,可現在看來,似乎就是個單純的醉鬼啊」吳解納悶地對茉莉說,「這都大半個月了,他每天早上開始喝醉,醉到下午稍稍醒一點,於是吃喝一番,再喝醉了……我不知道他晚上是不是依舊躺在那裡,但這樣整天醉醺醺的,可不是修士該做的事情啊」

「誰知道呢。看他神識未散、精魂未失,應該只是單純的醉,沒有傷到元氣。可這樣整天喝醉,還怎麼修煉?難道他打算一輩子就停留在法相境界初期,不求進步了嗎?」

茉莉也是十分疑惑,她見過不少的修士,其中神通廣大的比比皆是,但卻從沒見過有人頹唐成這個樣子。更奇怪的是,一般人若是頹唐至此,必定會損害本身的精氣神,甚至於修為全廢都有可能。但靈明居士的修為卻異常穩固,精氣神亂而不散,叫人難以理解。

「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這樣的事情,我也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吳解的目的也發生了改變。

最初,他是想要觀察靈明居士是個什麼樣的人,觀察醉仙居是個什麼樣的門派,研究一下為什麼無涯子會提到所謂「真正的名門」。但現在,他感興趣的已經不再是那些,而是靈明居士究竟修煉了什麼法門?為什麼整個人天天爛醉如泥,本身修為卻不受影響?

吳解出身醫家,雖然因為人生際遇的緣故很少真的行醫,但骨子裡面醫者的本行卻沒有丟下。看到奇特的「病例」,他忍不住就想要仔細觀察研究一下,琢磨琢磨這究竟怎麼回事?找出原因和對症下藥的方法。

靈明居士的這種手段其實非常厲害,爛醉如泥,人的心神已經渙散,但心神渙散卻沒有損害修為……若是可以將這種手段總結出來,日後便能夠用以醫治那些受了精神損傷的人,比方說驚嚇過度失心瘋之類,必定能夠收到奇效

吳解就這麼天天來觀察,大概過了一個月,某天傍晚,他吃完了一餐,最後打量了依然躺在牆角呼呼大睡的醉鬼靈明一番,搖搖頭起身離去的時候,突然心中一動,將正要邁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

轉頭看去,剛才還躺在那裡爛醉如泥的靈明居士已經站了起來,目光炯炯看著他,眼神之中只有凌厲如刀的銳氣,哪有半點醉意

「咦?他剛才明明心神渙散,怎麼一下子就好了?」茉莉瞪大了眼睛,軟綿綿的兔耳搖啊搖,眼中滿是驚疑。

這事情實在匪夷所思,如果這靈明居士修為高深、神通廣大,他刻意相戲,吳解和茉莉看不出來,那倒也不奇怪——比方說龍樹大菩薩這等人物,假設他老人家突然孩子氣,要開玩笑消遣消遣吳解,那的確就算茉莉也沒本事看出名堂來。

但是,靈明居士根本沒那麼厲害,他是醉鬼的時候還不大看得出來,如今他醒了,吳解可以拍著胸脯保證,這位奇特的大醉俠絕對只是法相尊者,修為比郎子青高一些,有限。

無涯子和吳解交手,雙方互有保留的情況下,打了數十天才打出勝負;可如果是靈明居士在同等情況下和吳解交手,都不用一天,一個時辰之內他就必敗無疑。

這樣的「高手」能夠騙過茉莉?開什麼玩笑

他心中念頭急轉,臉上卻不露聲色,平靜地和靈明居士對視。

此時天色雖晚,卻還沒到醉仙居打烊的時候。事實上,晚上才是酒樓最熱鬧、客人最多的時段。整個醉仙居二樓幾乎座無虛席,每一張桌子上都做著或耐心等待、或專心品嚐的食客。更有許多夥計急急忙忙穿行於桌椅之間,熱鬧非常。

但就在吳解和靈明居士對視的這一刻開始,整個二樓便死一般的沉寂下來

他們並沒有運用真氣法力,也沒有施展任何神通,只是互相對視而已。但很顯然,靈明居士對吳解存著惡意,吳解對他也沒什麼善意可言,雙方心中的鬥志自然從目光之中流露,在空中碰撞。

僅僅是外洩的鬥志,便讓整個二樓的食客們全都噤若寒蟬,不少人抓著筷子的手忍不住簌簌發抖,一些膽小的更是連腿都軟了。

他們還好,畢竟有椅子可以坐,可憐那些夥計們端著盤子站在過道之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急得幾乎快哭出來了。

但無論吳解還是靈明,都絲毫不為周圍的情況所動,依然在冷冷地對視。

過了一會兒,吳解突然微微一笑,搖搖頭,徑直轉身下樓。

而靈明居士站在角落裡面,一言不發,沉默了許久許久,直到弟子聞訊趕來詢問情況,他才深深地嘆了口氣,搖著頭,默默地返回了自己的住所。

這些年來很難得的,他晚上沒有喝酒。

片刻之後,天風真人收到了報告,他看著那份詳盡的報告,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或許……該考慮換個東家了……」在陰暗的密室裡面,主持群仙會一方事務的陰神真人,用滿是不安的語氣,一邊嘆息,一邊感慨。



第四十章 行於水上,波瀾不興

   和怒殺郎子青的那一戰相比,吳解與靈明居士的較量顯得無聲無息,甚至就連當時在場的食客們也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是諸如天風真人這種真正有見識的高手,光靠著對當時情形的揣測,便已經知道了這一番交手的結果。

    吳解並不知道,靈明居士其實早已被未名老人收服,成為了他的部下。在郎子青被殺之後,未名老人曾經拜訪過一次靈明居士,贈與了他一件極為厲害的寶物,讓他有機會的話給知非子狠狠一擊,就算殺不死,也要將其重創。

    作為回報,未名老人承諾將會給靈明居士提供庇護,並且會盡快出手將知非子殺了。一旦殺死知非子,他就會隱退,辭去群仙會會長的職務——繼任者,自然便是靈明居士。

    這條件不可謂不豐厚,靈明居士自然也不可能不動心。吳解觀察他的那段時間,他也在觀察吳解。等到他覺得時機差不多之時,便起了動手的心思。

    但高手交鋒非比尋常,靈明居士縱然身懷重寶也不敢輕易出手,他和吳解一番對峙,怎麼都沒有能夠找到可以出手的破綻,甚至於發現自己越來越抵不住吳解的氣勢,雖然佔了先機,反而漸漸落在了下風。

    若是此時吳解出手,他就算靠著那件寶物翻盤,也有很大的可能死在吳解手下。而若是吳解有對付那件寶物的手段,那他更是必敗無疑

    在這種情況下,吳解一笑離去,則是對靈明居士進一步的打擊。

    他差不多已經竭盡心神,可對方卻如此輕鬆,說走就走——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彼此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靈明居士自以為的「可以一戰」,只不過是美好的想像罷了。

    靈明居士身為法相尊者,自然明白這些道理,所以他很沮喪。天風真人雖然沒有親眼目睹,卻也把情況推測得七七八八,所以對於群仙會的忠心頓時動搖,暗暗琢磨該不該先去向蒹葭派或者雲崖山投誠。

    像天風真人這種人,喊他喝酒吃肉,他自然十分歡迎;叫他殺人放火,只要有好處可撈他也不介意;但若是要他冒險與強敵作戰,甚至於為了理想或者忠義把性命賠上,那他就敬謝不敏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諸如未名老人、郎子青這樣的傢伙,會跟他們相處愉快的,能有什麼好貨色?

    ……無論是靈明居士的沮喪,還是天風真人的動搖,吳解全不知情。他此刻正腳踏波濤,在月光下的海面上疾馳。

    在他的腳下,一道黯淡的劍光緊貼著水面,猶如和波濤渾然一體。但在他的周圍,波濤便如同面對王者座駕的平民,恭恭敬敬地兩邊拜服,完全平息了下來。

    「看來師傅你已經完全領悟了雲崖山一脈法相的精神。」茉莉點頭讚道,「這一派的功法講究雲水之間的和諧,雖然演化出各種法相,但究其原理,不過就是行於水上、波瀾不興,這一句罷了。他們將這一句最核心的心法堂而皇之地寫在山門多處匾額上,連迎賓館之中都有……卻是十分有趣」

    「我想,他們是在用這種方法潛移默化地教育弟子吧?」

    「可依我看,他們教育的效果實在不怎麼樣。」茉莉露出譏諷之色,「要是他們的祖師知道後世弟子不去追求雲水之間的和諧,反而一味追逐滄海咆哮的威力,不知道是會嘆氣呢?還是會生氣?」

    「大概會哭笑不得吧……但我覺得,無涯子前輩他們所走的道路,也未嘗不好。」吳解笑道,「不管怎麼樣,我們這次的確是大有收穫。日後要設法還了這個人情。」

    「他們又不知道……」

    「別人知不知道,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自己知道就行」吳解臉色一肅,端容說道,「君子慎獨,尤其是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更要遵循自己的原則做事。若非如此,怎麼能夠稱得上念頭通達?怎麼能夠稱得上不昧本心?」

    「我看師傅你是被滅世神雷劈出心理陰影來了……」茉莉低聲嘟嚷,隨即就在吳解嚴厲的眼神中敗下陣來,腦袋一縮,回研究室去了。

    吳解微微一笑,將心神收回正在滄海上飛馳的真身處,仰望著天空皎潔的月光,不由得暗暗感慨。

    蓬萊這裡的修士們,雖然走的路子各不相同,但核心的功法精神卻有所相同

    他在和靈明居士對峙的時候,終於看破了這大醉俠的手段——說白了,靈明居士將自己的神魂與這座迎賓島暗暗相合,無論他喝多少酒,無論他醉得有多離譜,對於整個迎賓島來說,都不值一提。

    所以他雖然天天爛醉,但修為卻一點都沒受到影響;而且在需要的時候,他還可以隨時恢復清醒。

    這個發現觸動了吳解,也讓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雲崖島迎賓館掛著的一塊匾額。

    匾額上有一行字「行於水上,波瀾不興」,書法瀟灑飄逸,充滿了輕鬆愜意的味道。吳解當時看到這行字,心中便隱隱有所感悟。後來他詢問侍者,得知這行字乃是雲崖山開山祖師的墨寶——當然只是拓印的,真品掛在山門大殿那裡呢。

    雲崖山的開山祖師雲崖子,乃是走到了法相境界的盡頭,最終出發尋找海外,就此一去不回的諸多前賢之一。在歷代追尋海外的前賢之中,他是公認的最可能成功的幾人之一。這樣一位前賢特地給徒子徒孫們留下的東西,必定蘊含著一些他在修煉之路上的感悟。

    吳解研究了那行字很久,心中雖然隱隱有所感悟,卻始終有些模糊,不能清晰。直到他看穿了靈明居士的手段,才觸類旁通,恍然大悟。

    如今他施展的,便是從那行字之中悟出的手段。

    這手段十分奇妙,人站在波濤上,不以自己的力量和波濤對抗,卻自然能夠平息波濤。不僅如此,還能借波濤的力量為自己所用——吳解此刻疾馳如飛,卻沒有消耗半點法力,完全是在借用腳下波濤之力。

    若是能夠將這手段用到鬥法之中,豈不是可以借助敵人的力量去打他自己?那樣的話,只要彼此的境界相差不太大,什麼樣的對手都能輕輕鬆鬆打敗吧

    吳解踏著波濤一路前行,蓬萊海域的地圖早已爛熟於胸,抬頭看看星辰,心中默默計算,便能準確地判斷出自己身處哪裡,一點也不用擔心迷路。

    他在海上走了二十餘日,邊走邊看風景,最後終於抵達了原定要拜訪的第二處,紅木島。

    紅木島是一座廣袤的大島,島上綠樹成蔭,生機盎然。難得的是,這裡的生靈全都顯得與世無爭,吳解一路走來,偶爾也看到幾隻猛獸,但即便是這些天性兇狠的野獸,也顯得懶洋洋輕輕鬆鬆,彷彿一點殺氣都沒有。

    他甚至還看到一條豺狼趴在一株野花旁邊等著花開,任憑身邊幾隻兔子跑來跑去,也絲毫不去理睬。

    真是奇哉怪也

    吳解一路走來,所見所聞都超乎想像,讓他不由得對那位蓬萊六大尊者之中最年長也最傳奇的前輩,生起了更多的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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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紅方

    紅木島的中央地區,便是那棵巨大的紅樹。紅樹下面,許許多多的修士正圍成一團,聽一位綠髮紅衣的老者講道。

    「世上萬物都有本身天然的道理,這一份道理可以被扭曲,卻不能被顛覆。與其扭曲它而追逐錯誤的目標,還不如以靜固守,讓它自然地生長。」

    老者說話很慢,一字一句似乎都要仔細斟酌之後才肯說出來,但周圍那些聽講的修士們卻全都聚精會神,沒有半點著急的樣子,不知道是本身的修養高呢?還是已經習慣了老者這種講道節奏?

    吳解走過來的時候,正聽到老者說:「……所謂修行,其實就是虛心而守靜。靜是天地間最好的東西,身體靜就不容易衰老,魂魄靜就不容易混亂。最簡單也最可靠的修煉方法,就是尋找一個適合自己的地方,息心入靜。」

    「在這種狀態下,你的身體會自然地吸收周圍的靈氣,增長修為;你的魂魄也同樣會在和自然的交流中緩緩成長……的確,這個速度並不快,但對於我們來說,時間從來就不是問題。只要能夠找到正確的方向,多費時間又怎麼樣呢?無所謂的。」

    吳解這才注意到,坐在老者周圍聽講的修士們,全都散發著草木的靈氣,赫然都是草木成精。

    草木的精靈壽元綿長,理論上說幾乎沒有「耗盡陽壽」的情況。對他們來說,死亡的最大風險來自於天災人禍,天災主要是修煉過程中可能遭遇的走火入魔之類,人禍主要是那些貪婪的邪道修士們……一株大樹長成,需要幾十年上百年,但被砍伐、被焚燒,卻只要片刻時間。相對於它成長所需的漫長歲月,簡直是一瞬間的事情。

    「早就聽說這位紅方前輩平日裡除了修煉就是講道,卻沒想到他講的居然是這種道。」吳解對茉莉笑道,「這自然之道雖然中正平和,但修煉的速度實在太慢,就算在玄門之中也沒多少人會去修煉的。」

    「反正他壽命長嘛,慢慢修煉就是。」茉莉也笑了,「記得當年,有一位造化神君鴻蒙老人,本體就是一株誕生於荒神老祖開闢大荒界時候的大樹。那真是前輩裡面的前輩,超級老前輩。就算師傅您,當年對他也是很客氣的。」

    「那位前輩究竟有多大歲數?」吳解好奇地問。

    「誰知道啊他自己都不記得了。曾經有人問過他,他想了好一會兒,說『我得道比較遲,只記得初證造化那段時間,天上有北斗星出現,……北斗星出現,大概指的是北斗神君元神成就不朽,開闢北斗大世界,北斗神君已經是比師傅您更早很久的老前輩了……」

    「果然不愧是鴻蒙老人」吳解讚道,「若有機會,我也要去拜見一下這位前輩。」

    「要找他也不難,他就住在大荒界。雖然過了這麼久,但想必還是赫赫有名的。只要師傅你成就洞虛真君,便能施展神通穿梭空間。借助一些早已設好的空間節點,很快就能抵達他開闢的『大樹世界』。」

    「大樹世界?」

    「嗯,大樹世界,就是鴻蒙老人的道場。那是一個建設在巨大樹木上的世界,大樹的枝條就是穩固世界的大道,樹葉就是一個個分支的小世界……諸如九州世界那樣的小世界,大概就相當於大樹世界的一片葉子吧。」

    「……那大樹世界究竟有多大?」

    「這個問題我實在沒辦法回答,師傅你日後有機會的話,親眼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正在談亂之際,聽講的諸位修士之中又有一個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問道:「老師,弟子近來總覺得修為到了瓶頸,連著幾個月也不見半點成長,是否需要尋找什麼破關的法門?」

    吳解聞言,目光一掃,便看出這人修為正在築基大圓滿的層次,隨時都可能凝結金丹。蓬萊海域凝結金丹的方法不外乎借丹、煉丹、感應成丹三類,以紅方所講的自然之道而言,莫非只能走感應成丹的路子?

    那可委實不容易……

    紅方微微一笑,說道:「何謂金丹?堅剛永久不壞謂之金,圓滿光淨無虧謂之丹。金丹者,實為本來圓明真靈之性也。你且捫心自問,求道之心堅固否?立身之念圓滿否?若有種種艱難困苦折磨,汝道如何?若有種種恩怨是非糾纏,汝念如何?想通了這些問題,金丹便自然成就。」

    那人聽得滿臉茫然,張大著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呆呆地愣在那裡。

    吳解聽了,卻也不禁眼睛一亮,心中微微一震。

    這位紅方前輩所說的,並非蓬萊海域三種金丹成就的法門,反而類似九州世界尋覓本心成就還丹的法門。此法雖然困難,卻是真正高明的手段,日後成就不可限量

    但是……如果紅方平日講道就已經在宣傳這照見本心成丹的法門,為什麼蓬萊海域沒有流傳?

    就在這時,又有人問道:「老師,弟子魂魄溫養之際,總覺得肉身沉重,壓住魂魄不得動彈,甚是苦悶。請老師指點迷津」

    「肉身沉重,那便不要肉身就是。」紅方笑道,「你且重現本體,紮根於大地靈脈之上,卻不許刻意吸收靈氣,只日日感應靈氣流動出入之勢,細心揣摩。如此功行足了,魂魄自然凝成陰神。」

    吳解又是一驚——這說法和自己的情況卻是略略能夠印證幾分,雖然不及自己這般積累雄厚,卻也是堂堂正正大道法門,絕非那些旁門手段可比

    「敢問老師,弟子前日行走在外,見那外界各派修煉到陰神盡頭,都要揣摩自身功法,鑄就神通法相,不知本門的神通法相卻又是什麼?」又有人問道

    紅方大笑:「你的神通法相,如何卻來問我?你要成就神通法相,須得熄了神通之心,內實精神、外得安逸,心如皓月遍照,魂似大地堅固,任他滄海橫流,我自巋然不動。如此日久,神通與精神感應,自然有法相凝聚。」

    「……那需要多久啊?」

    「老朽不才,凝聚法相之際,用了一萬三千六百年。」紅方微微一笑,緩緩說道,「我輩草木,生來邀天之倖,壽元綿長。修道之際,自然速度也就緩慢。此乃天地平衡之理,豈有僥倖?你修煉不過萬餘年,便成就陰神,速度已然極快。但天道好還,這法相一關,卻是要把之前佔的那些便宜還了才行。」

    紅方這番話,聽得眾位門人面面相覷,紛紛嘆息。

    雖然他說的道理正確,然而一想要還要耐心修煉漫長悠久的歲月,實在是讓人提不起精神來啊

    紅方又講了一陣,見各位弟子興致索然,便宣佈這番講課結束,各人且自去修煉。若有什麼礙難之處,自己百年之後還會再次開講。

    「嚯這老前輩講一次課就要等一百年啊」吳解聽得咋舌,忍不住暗暗嘀咕,「草木之類也就罷了,如我們這種血肉之軀,就算成就陰神也不過活個兩千年,再考慮前面修煉用掉的時間……豈不是聽他講個十來次課,就該老死了?」

    「他根本就是專門講給草木之類聽的,人家是蓬萊草木之靈的教主,關別人何事?」茉莉笑道,「他跟別家又沒交情,允許別人旁聽,就是天大的恩惠了,怎麼能指望更多呢?」

    吳解忍不住莞爾——茉莉這話倒是說得沒錯,紅方允許草木之外的修士聽講,已經是了不得的恩惠,再奢望更多的人,那可真是貪心不足

    等到眾人散去,他才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上前去,向紅方行了一禮。

    「後學知非子,拜見前輩」

    紅方微笑點頭,卻沒有半點驚訝之色:「吳知非,你剛才聽我講道,似有所得。可以談談你的所得嗎?」

    「不敢談有所得,只是和自己的修為印證,覺得很有意思而已。」

    「我看你的修為,乃是走了上古時代印證本心之路。此路艱難困苦,一千個求道的未必有一個能夠走得通,到後來就漸漸被放棄。迄今已經只有我們草木之屬還在尋求,老朽聽說你是昔年上古修士轉世,莫非此說就是因此而來」

    吳解眉毛一揚:「前輩以為呢?」

    「我何必『以為』,這蓬萊海域十餘萬年來,每一位法相道友我都認識,卻不記得曾經見過你這等人物。轉世之事,我也略有所知,斷沒有隔了十餘萬年的道理。」紅方直接戳穿了吳解編造的故事,「你根本不是什麼前輩修士轉世——若我沒有猜錯,你大概是外界的修士,因為某個原因流落至此吧。」

    吳解被揭穿了來歷,卻也沒有驚訝不安,只是笑著點頭,讚了一句,「前輩果然高明」

    「吳道友,你乃是外界修士,不知道這蓬萊之外,卻是什麼模樣?」紅方精神一振,問道。

    「蓬萊之外,有山有海。又有許多世界,也都有山有海。」吳解笑著說,話語之中卻含著幾分機鋒。

    紅方聞言,愣了許久,才啞然失笑。

    「說得也是蓬萊之外,不過也是有山有海。任它多少世界,終究不過是有山有海」他站了起來,向吳解行了一禮,「老朽自詡高明,自認為積累歲月、心思透徹,卻一直沒有看破這點小事。今日得道友點醒,當然是猶如大夢初醒,多謝了」

    二人談了許久,這紅方果然不愧是活了十餘萬年的老前輩,見識廣博得超乎想像。吳解從他這裡得知了許多關於群仙會的事情,尤其是關於未名老人的情報,更是彌足珍貴。

    而紅方則得到了另一條通往大道的道路,足可和他的自然之道互相印證——和吳解比起來,誰得到的更多,卻是說不清楚。

    這一番交談,當真是相見恨晚。只談到月升月落,朝陽又起,紅方才滿意足地哈哈大笑:「吳道友,我聽說你殺了郎子青,又和無涯子、靈明居士一一交過手,日後還要對付未名……今日有空,你我不妨也交手一番,如何?」

    吳解也笑了:「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第四十二章 印證

    距離紅木島五百餘里的海面上,此刻風雷怒吼、濁浪排空。吳解和紅方各施手段,舉手投足之間都有排山倒海之力,只見無數巨浪堆砌如山,卻又不斷在劍氣、法力的轟擊下崩潰,宛若一座座山嶽土崩瓦解,時不時激起的水氣沖上九霄,讓天上都被云氣覆蓋,化為厚厚的烏云。

    吳解腳下電光疾馳,整個人彷彿化成了無形的虛影,在波濤之中倏忽來去,一道道火焰、一道道雷電接連不斷地發出,編織成烈焰和狂雷的羅網,想要把站在海面上的紅方鎖在其中。

    而紅方則一副以靜制動的架勢,他手持一支木杖,緩緩揮動。每一揮,便是風雲變色,滄海震動。不論吳解身在何處,都躲不開他這一杖的力量,不得不出手抵擋。

    於是雙方的法力相撞,激起波濤衝天,簡直就像是陡然出現了無數座孤峰絕壁一般。

    眼看交手時間漸漸久了,吳解心中不由得有些不耐——紅方雖然德高望重,可道德跟修為是兩碼事,修為跟戰力也不能簡單掛鉤。昔年郎未名剛剛擔任群仙會會長的時候,就曾經擊敗過紅方。如今過了近兩千年,這位未名老人的進步速度自然遠在紅方之上……若是吳解連紅方都贏不了,那又怎麼談得上擊敗郎未名呢?

    此番雙方交手,既是印證彼此所學,也是在給吳解一個參照,讓他看看自己跟未名老人之間究竟孰強孰弱。紅方的實力大概跟昔年法相初期的未名老人不相上下,要是吳解對上法相初期的郎未名,都要苦戰才能取勝的話,那麼和現在已經到了法相巔峰的郎未名相比,就肯定差距頗大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皺起眉頭,輕嘯一聲:「前輩小心了」

    「老朽自保的手段還是有的,道友儘管放手施為就是。」紅方沉穩的聲音從波濤之中傳來,任憑巨浪崩潰轟鳴如同山崩地裂一般,也壓不住他閒談一般的話語。

    「好」吳解眼睛一亮,周身火光猛地收起,化作一道驚雷,剎那間便越過數十里的海面,和紅方拉開了距離。

    他所修煉的功法之中,火部正法只到金丹為止,雷部正法卻完完整整。所以雖然他入道之時用的是火部正法,但論及威力強大、修為精深,卻還是雷法比較擅長。

    自從飛昇之後,吳解一直在推演後續的火部正法。青羊觀所得的火部正法相當完備詳實,核心的理念和推演的法門都有,只要花費時間精力,後續的功法便能一一推演出來。只是他飛昇至今才不到二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哪裡來得及把後續的功法推演出來

    所以面對紅方這等強者,他與其雷火並用,還不如單用雷法,反而來得威力強大。

    雷法勝在速度極快,數十里的距離對他來說簡直就等於是不存在。可對於紅方來說,這段距離卻足以延緩他的反應,無論是攻擊還是防禦,都會稍稍慢上半拍。

    慢半拍,這就足夠了。

    吳解不等站定,便抬手向天,喝道:「雷來」

    話音未落,漫天烏雲之中金光大作,宛如無數龍蛇亂舞,耀眼的電光穿梭不定,劇烈的轟鳴聲連成一片,令人心驚膽顫。

    紅方不料吳解竟然一句話就能引動天雷,他是知道厲害的,急忙催動法力,在自己周圍重重疊疊布下無數防禦,剎那間,波濤如山一圈圈將他圍住,中間更有青綠色的光芒,宛若一片蒼翠的草地,正在茫茫滄海上茁壯生長。

    吳解看都沒看紅方的應對手段,雙手高舉,朝著天空大喝:「雷來」

    轟

    無數雷光落下,轟到他的上方,被他雙手托住,不斷翻滾旋轉,化為一顆碩大的雷球。

    這雷球比一座尋常山峰更大,其中有無數電光奔騰流動,劇烈的轟鳴聲之中,更有宛若無數鳥兒的叫聲,尖銳刺耳。在雷球的周圍,一道道電流彷彿巨大的海蛇扭動著身子,一點餘波落在海面上,便有數十丈海水被蒸發得于于淨淨。

    要是這雷球砸在誰的身上……用「粉身碎骨」都難以形容,怕是直接要灰飛煙滅了吧?

    「前輩小心了」吳解又開口提醒了一次,話語之中除了擔憂之外,更有沛然的自信,儼然已經勝券在握。

    紅方神念強大,數十里外的景象也看得清清楚楚。眼見吳解凝成如此可怕的雷球,他的臉色不由得有些發白。但卻又有一股豪氣油然而生——修煉十餘萬年,他不是沒經歷過天雷的洗禮。吳解的雷霆雖然強大,比起真正的天雷來,又如何呢?

    「來吧」他大喝一聲,聲音不復之前的蒼老,而是從骨子裡面透出了豪邁之意。

    吳解笑了,深深地吸了口氣,鬥神法相虛影浮現,雙手抓住雷球,朝著紅方那邊用力擲去。

    雷球所過之處,只聽得海水沸騰蒸發的聲音連成一片,更夾雜了無數水汽爆鳴的巨響,在那些巨響之中,低沉的電流聲、刺耳的電鳴聲非但沒有變弱,反而越發清晰起來,動人心魄。

    雷球飛行的速度極快,轉眼就到了紅方的面前。它毫不費力地洞穿了那些宛若山嶽一般的波濤,好像它們根本不存在似的。

    紅方看得臉色發白,但眼神卻反而灼熱起來。他大吼著,整個人剎那間化作一片青綠色的光芒,透出無窮的生機。在這片生機勃勃的青光之中,那枚木杖反而變成了一道黃色的氣息,流露出厚重深沉的意味。

    這枚木杖,其實是他採擷無數的戊土之精煉化而成,平常之所以顯示木杖的模樣,乃是以本身乙木之精包裹在外面。既是用以掩飾這門手段,也是用來借助土木生剋之理淬煉修為。

    如今他將整個化身完全變回乙木之精,戊土之精沒了掩飾,頓時便完全呈現出來。在他的催動下,搶先一步,迎上了吳解的雷球。

    黃色的氣息和青光流動的雷球狠狠相撞,只聽得轟然巨響,當真就像是天空崩裂一般,又像是整個大海都在怒嘯,猛烈的暴風剎那間四下衝散,激起一圈圓環形的巨浪,猶如一排山嶽,轟鳴著咆哮著,飛快地朝著四方衝去。

    但雷球的力量並沒有被抵消太多,它的形狀依舊完整,反而因為被戊土之精激盪,光芒越發明亮。即使有如山巨浪阻隔,吳解也能清楚地看到浪潮那邊的刺眼光芒,簡直就像是太陽落在海面上一般。

    「吼」青色的乙木之精中,爆發出一聲狂野的怒吼,彷彿一個人形,狠狠地撞向了雷球。

    這一瞬間,如山巨浪突然停住,然後無聲無息地崩潰,化作漫天水霧,又被隨後而來的狂風吹著,變成了席捲大海的潮濕海風。

    吳解站在海風之中,注視著遠方那至少上百丈深、上千丈寬的巨大漩渦,自己也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一招的威力,實在是有點超乎預料。難怪雷部正法裡面說「因地制宜,吸納無窮天雷而成『滅魔神雷』,是最實用的手段之一。若是遇到能不怎麼吃力就接下這一招的敵人,那就趕快跑吧,跑得快的話,或許還能撿回一條命」

    捫心自問,如果易地而處的話,吳解自己必定要竭盡全力,才能勉強接下這一招,沒準還要負傷不輕。

    ……當然,他可以直接逃回天書世界,過幾秒鐘再出來。雖然那樣做略有作弊的嫌疑,但絕對比硬接合算多了。

    他站在海面上,注視著海水四面湧來,將巨大的漩渦漸漸填滿,沉默片刻,然後飛回了紅木島。

    巨大的紅樹下,紅方臉色蒼白地坐在那裡,連連搖頭。

    「果然還是託大了」見吳解過來,他嘆著氣,但卻笑了起來,「這一戰我雖然吃了苦頭,卻也收穫很大。日後渡過下一輪雷劫的把握,已經有了七八成。這都是道友的功勞」

    「晚輩不敢居功,此乃前輩苦修的成果。」

    紅方笑了笑,又說:「你這一擊威力巨大,可出手的速度慢了點,打擊的精度也有點問題……要是能夠解決這兩個缺點,郎未名便絕不是你的對手。」

    吳解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聽懂了紅方的言外之意——僅僅憑藉剛才那一發滅魔神雷,除非未名老人傻乎乎站在那裡硬接,否則是無法打敗這蓬萊第一高手的。

    「晚輩還有別的手段。」他說,「威力雖然未必比得上這滅魔神雷,但卻另有妙用。」

    他當然還有別的手段,而且就算是剛才那一發滅魔神雷,他也沒有真的傾盡全力——畢竟,剛才那一戰,只是雙方印證各自所學的比武罷了,又不是生死廝殺。若是當真用出可發而不可收的手段來,萬一將紅方錯手殺了,豈不是可悲而且可笑麼

    「那就足夠了,去吧。」紅方聞言,頓時哈哈大笑,「有此手段,郎未名必死無疑,你要做的,只是設法找機會逼他跟你決一死戰而已。」

    「哈哈,老朽忍不住已經在期待,想要看到新的時代降臨蓬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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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撞船

  拜訪了紅木島,吳解便動身踏上了歸途。

  和無涯子約定的時間還有幾個月,他便沒有前往雲崖島,而是返回了翠雲島。

  紅木島和雲崖島都在蓬萊海域的東部,不過蓬萊海域分為三層,外海、內海和核心海域。紅木島在內海東部,雲崖島在核心海域的東部,彼此之間並無航道相連。要從紅木島到雲崖島,需要繞個大圈子——所以吳解才會先從雲崖島去了同屬核心海域的迎賓島,然後才從迎賓島前往紅木島。

  翠雲島在內海的南方邊緣,距離紅木島很遠。吳解乘著雪風號在空中疾馳,也飛了差不多半個月。

  這半個多月,當真是風餐露宿、披星戴月。加上從迎賓島到紅木島的那二十餘日,他等於接連趕路超過一個月。雖然說神通廣大並不疲累,可當他看到海平線附近那翠綠如同雲霞的大島時,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回家的感覺,總是讓人那麼愉快。

  吳解不欲引人注目,臨近翠雲島的時候便將雪風號收了起來,放出一艘飛魚快船,乘著它直奔翠雲島。

  這艘船本是吳日民的,當初吳日民被黃鶯所殺,黃鶯被郎子青所殺,郎子青又被吳解所殺……吳解帶著吳日民的遺體回到翠雲島辦理喪事的時候,吳光明收下了杜若從郎子青屍體上拔下的一撮青毛,將其作為吳日民的殉葬品,而將這艘飛魚快船送給了吳解。

  吳解收下了這艘飛魚快船,將其留在身邊,告誡自己以後不能因為「安全」就放鬆警惕,以免悲劇重演。

  飛魚快船劃破水面,留下一道宛若裁剪般的波浪,不一會兒就接近了翠雲島。

  但在快到碼頭的時候,吳解卻皺起了眉頭。

  一艘頭大肚圓的巨型戰船,蠻橫無理地佔據了碼頭位置最好也最毗鄰出入口的那個泊位。周圍所有來往的船隻顯然都畏懼它三分,刻意讓開很遠,以至於本該秩序井然的碼頭顯得有些亂糟糟的。

  「負責引導船舶的那些傢伙在幹什麼?這種大船應該讓它停到港口內部去啊!」他暗暗不滿,目光掃過碼頭,卻沒有找到本該在碼頭上引導船隻出入港口的那些人,頓時有些惱火起來。

  自己這才離開多久!怎麼這翠雲島上就一點規矩都沒了?

  島上可是有十位陰神真人在啊!他們十個人難道都不管事嗎?

  等到飛魚快船也進了港口,從那艘大船旁邊經過的時候,他忍不住仔細打量起來。

  這艘船比尋常的商船高了一倍有餘,船舷就比尋常戰船更高;而船身更是又寬又長,船頭船尾的兩片甲板上,就算同時讓上千人擺開陣勢廝殺都綽綽有餘;船舷的過道,足以讓三匹馬並列著奔跑;在船體兩側,排列著許多大型的弩機,從其中蘊含的能量來看,乃是蓬萊海域著名的「追星弩」——這是一種威力堪比金丹修士全力一擊的弩機,在海戰中極有威懾力。

  這船上光是他看到的一側,就有至少上百架追星弩,若是一起發射的話,就算陰神真人也抵擋不住。

  更加驚人的,是這艘船上隱隱透出的威壓——那絕不是金丹境界的氣息,而是陰神境界的威壓。

  蓬萊海域的法船、戰船之類,大多都是用海獸的屍骸作為核心原料煉製的。而煉製這艘船所需的原料,分明便是陰神境界的海獸!

  陰神境界的海獸不僅極為稀罕,戰力也極為恐怖。它們生命力極其悠長,出動的時候又必定帶著大群金丹境界的部下,更加增添了狩獵的難度。

  事實上,陰神境界的海獸大多只在「大海崩」時候出現,一旦出現,往往至少都三五成群,更有大批金丹海獸同行。面對這樣的陣勢,就連法相尊者都會有些頭疼,尋常的陰神真人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哪裡敢過去狩獵!

  所以這些年來,被擊殺的陰神境界海獸數量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每一隻都是有記錄的。這艘戰船既然以陰神境界海獸為原料煉製而成,想必也是蓬萊海域赫赫有名的船隻——吳解沒有研究過這個,不大清楚。但他相信,碼頭上一定有人認識這艘船。

  他的飛魚快船輕巧地從巨型戰艦旁邊駛過,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眼看他放慢了速度,那巨型戰船卻突然一歪,彷彿很不經意地朝著飛魚快船蹭上來。

  兩艘船無論噸位還是堅固都天差地別,如果被這一下蹭到,那巨型的戰船自然毫髮無損,並不以堅固見長的飛魚快船卻可能被直接撞散了架!

  駕駛巨型戰船的人自然也知道這一點,那是一個戴著破帽子的大鬍子,手上提著酒壺,喝得有七八分醉意。他陰陰地笑著,催動戰艦蹭向旁邊經過的小船,嘴裡還嘀咕:「總算又有不知死活的靠過來了!這些天沒有開張,老子我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

  而碼頭上面也已經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驚呼著叫嚷著,一些熱心人已經準備下水救人,防止飛魚快船的乘客被這一下撞昏了,淹死在海裡。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大船和小船猶如巨石撞雞蛋一般碰上,發出了轟然巨響。

  碼頭上的人瞪大了眼睛,巨型戰船上的人皺起了眉頭,就算沒看到碰撞這一幕,光是聽到聲音,就有很多老水手納悶地朝這邊看來。

  這聲音不對勁啊!

  每個有經驗的水手都經歷過無數次船舶之間的碰撞,聽聲音就能聽出碰撞的程度和規模。眼看這邊本該是大船將小船撞碎撞沉的局面,可這碰撞聲卻分明不是如此——從聲音聽起來,不像是船撞船,倒像是某個不長眼睛的菜鳥船長,將船隻一頭撞在了岩礁上,肋板頓時被撞了個大洞——不少人甚至已經聽到了海水咕嚕嚕灌進船艙的聲音。

  「咦?!」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驚呼起來,那艘巨型戰船上的水手們更是跳了起來,急急忙忙奔向撞船的地方看個究竟。

  還沒等他們跑出幾步,就看到一艘不起眼的飛魚小船悠悠然從旁邊駛過,一個穿著道袍的年輕修士站在船頭,海風吹動了他的衣衫和頭髮,意興飛揚。

  「那是誰?」有人問。

  「管他是誰!」有人惡狠狠地叫道。

  「先等一下!」年長的水手阻止了想要出手的同伴,「看一下再說!」

  片刻之後,他們就為自己「看一下再說」的決定慶幸不已。

  因為那位藉著醉意,怒吼著衝出去想要將這年輕道人連人帶船轟進海底的陰神境界船長,還沒來得及出手,便被對方放出一股真氣化作朱紅巨手,輕輕鬆鬆伸手一抓,如同捉蒼蠅一般一把攥住,砰的一聲直接摔在碼頭上,摔得七葷八素,哼哼著站不起來。

  如此神通,簡直可怕!

  感覺對方的氣勢分明也只是陰神境界,可看這出手的威勢,別說區區陰神境界,就算是法相尊者親至,也未必能夠有這種威能吧!

  緊接著,他們就聽到碼頭上有人在歡呼「是掌門真人!掌門真人回來了!」

  巨型戰船上,眾位水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掌門真人?那就是蒹葭派的吳知非?

  一個年輕水手忍不住低聲嘀咕:「怪不得他能殺得了副會長……」

  這話委實有點大不敬的意思,但此刻就算是最嚴厲的人也想不到要追究,只是連連點頭,將腦袋點得如同小雞啄米一般。

  「稟掌門,此人乃是——」

  「不用告訴我他的來歷,他不配讓我知道名字。」吳解淡淡地說,「我已經封了他的修為,弄根繩子把他吊在碼頭的指揮架上,吊他三天。」

  負責碼頭工作的金丹修士愣了一下,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

  那人修為不凡,來歷更是驚人,連本門的諸位長老都不敢得罪他。要是被這麼吊起來的話……

  吳解皺了皺眉,看向這個在碼頭工作多年的老人,神情有些不悅:「不過就是群仙會的屬下罷了,我遲早連他們會長都要殺的,區區一個嘍囉,算得了什麼!」

  那老人這才明白掌門真人的意思,頓時精神一振,深深吸了口氣,昂首挺胸,大聲答道:「遵命!」

  片刻之後,碼頭上用以指揮船隻進出港口的高架上多了一根長桿,那位這些天在翠雲島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群仙會使者被捆得像粽子一般,吊在長桿上隨風搖盪,宛若一塊等待風乾的醃肉。

  巨型戰船上的水手們有的忙於修補船體,有的忙著把船艙裡面的積水弄出去,一個個都忙得焦頭爛額。雖然也有人在忙碌之餘忍不住抬頭看向被吊在遠處的船長,但一想起剛才知非真人施展的驚人手段,他們就只能嘆口氣,假裝看不到,老老實實地做事去也。

  而這個時候,吳解已經回到了蒹葭派洞府之中。

  「那廝這些天來一直堵著碼頭,著實囂張!」王源真哈哈大笑,「他手段了得,我們一對一都敵不過他,又不方便圍攻……讓他囂張了這麼多天,今天可算是連本帶利一起算總賬了!」

  「群仙會是什麼態度?」吳解問。

  負責對外事務的蒼雲真人答道:「他們自然是來興師問罪的,那傢伙一直要見掌門您。但我們用『掌門真人正在辦很重要的事情』為理由拖延了下來——現在他見到您了,想必一定會印象深刻吧。」

  說到這裡,這位老人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其餘諸位真人長老更是哄堂大笑。

  吳解笑著點了點頭:「你們做得很好!將本門託付給你們,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不敢當!多謝掌門對我們的信任!」

  「對了,老師您離開了雲崖島之後,又去了哪裡啊?」王源真好奇地問。

  「這個嘛……就說來話長嘍……」


第四十四章 古蹟

  當得知吳解先後拜訪了三位法相尊者,並且和他們一一較量獲勝之後,眾位長老全都精神大振。

  雖然吳解秒殺了郎子青,展示了極為強大的實力,但郎子青乃是公認的水貨尊者,實力和其餘五位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所以很多人都在擔心,擔心吳解是否能夠敵得過群仙會會長未名老人。

  但吳解用事實證明,他至少跟未名老人是同一檔次的人物——不,事實上,他更強!

  當年未名老人也曾經挑戰並且擊敗各位法相尊者,但每一次挑戰之前,他都要準備很久。充分準備之後,才會發出戰書,邀對手公平一戰。

  其中準備時間最短的是跟郎子青走過場的那次,只用了兩三天——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原來郎子青是他的兒子,那場「泰山壓頂之勢」的比武,不過是他們父子倆上演的一齣戲罷了。

  而準備時間最長的,則是他和雲崖山無涯子的那一戰,為了那一戰,他足足閉關準備了三年!

  可吳解根本沒有準備,他就是一路馬不停蹄地各處奔波,找到一位又一位法相尊者,等待對方願意出手,雙方較量一下,贏了,再急急忙忙趕往下一處。

  雖然整個過程雖然顯得很倉促,很不正規,但其中表現出的壓倒性實力,卻絕對要超過未名老人!

  這些擔任蒹葭派長老的陰神真人們大多是老江湖,對於吳解擊殺郎子青一事,不少人都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反應過度——不過是區區一個金丹修士罷了,不值得為此跟群仙會翻臉啊!

  但既然吳解有如此神通手段,他們的想法便不同了——掌門真人神通廣大,想必是以那金丹修士的死為藉口,向群仙會發難尋釁。有道是「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過去的近兩千年來,未名老人把持著群仙會,不斷排除異己,欺凌散修和小門派,猶如一隻兇狠的猛獸,不斷吞噬別的動物壯大自身,讓他們十分不安。如今吳解表現出了足以對抗甚至於戰勝未名老人的實力,便讓他們看到了改變這種現狀的機會,自然讓他們振奮不已。

  這些長老之中,大多都年歲已高,距離坐化不遠。但他們身後都有許多徒子徒孫,他們都很擔心自己故去之後,這些徒子徒孫們該如何自處。蒹葭派可以為孩子們提供保護,這固然是好事,可如果能夠把整個蓬萊的氣氛調轉過來,回到傳說中天涯老人擔任群仙會會長時候那相對和睦的氣氛,自然是最好的!

  經過簡單的商量之後,他們便一致決定,全力支持掌門真人,跟那未名老人好好做過一場!

  「這是很明智的決定。」從王源真處得知討論經過之後,吳解笑著點頭,「我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那是當然!老師您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未名老人絕對不是您的對手!」

  「是或者不是,總要交手之後才知道。」吳解笑著說,「說實話,我倒是挺期待郎未名來和我決鬥的。問題是……以他的性格,大概又要準備很久,才敢來和我一戰吧……」

  王源真冷笑兩聲,露出了不屑之色:「他就算準備再久,打不過還是打不過!更何況老師您修煉的速度快得驚人,說不定等他準備好了之後,卻愕然發現自己面對的不是『最強的陰神真人』,而是『最強的法相尊者』……哈哈,學生很期待看到他那時的表情啊!」

  吳解想像了一下那時的情形,也忍不住笑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他便在翠雲島專心修煉。而群仙會的使者在被吊了三天之後,並未發怒或者鬧事,反而鼻子一捏,灰溜溜走了。

  這讓吳解暗暗好笑,也讓原本準備大幹一場的杜若很是遺憾。

  至於茉莉……她嘟嚷了好幾回「那艘船不錯呢,應該扣下來」。可吳解不願意做這麼無聊的事情,她也就只好算了。

  眼看距離當初和天涯子前輩約定的時間已經不遠,吳解便考慮前往天涯島。但就在這時,幾位意料之外的客人造訪了蒹葭派。

  「雲竹真人、天都真人、風吟真人?他們想要私下見我,不讓無關等人旁聽?」吳解看著拜帖,皺起了眉頭。

  這三位真人乃是蓬萊海市的主持者,當初他在帝闕島的時候,玉齋老人曾經為他們引見過。那時他只覺得這三人修為平平,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

  但今天,他們三人一起前來拜訪,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用意?

  他稍一沉吟,便請三人前往蒹葭大殿一敘,並且按照三人拜帖上所說,將大殿上的弟子門人全部調走,只留下空蕩蕩一座大殿,以示誠意。

  吳解並不擔心這三人可能聯手對自己不利,老實說,按照他的印象,這三人就算一起出手,也未必能夠在他手下走得了三個回合。若是他們真的不知好歹,吳解也不介意用實際行動幫他們清醒清醒。

  翠雲島碼頭調度台上那根長桿,已經成了一處新的名勝。許多路過本島的人都要特地跑到長桿下面去走走看看,遙想當初一位陰神真人被吊在這裡吹風的樣子……如果能讓這名勝變得更有名一點,吳解也是很樂意的。

  「三位道友,不知遠道而來,有何見教?」主賓坐定之後,吳解開門見山地問,「吳某這邊要準備和未名老人交手,若是有什麼事情的話,恐怕免不了有所怠慢……」

  「我們也知道吳道友目前很忙,但我們要說的這件事同樣很急啊!」一身青衣,瘦削清朗的雲竹真人嘆道,「若非事情緊急,我們又怎麼會在這關鍵的時候,來打擾吳道友呢!」

  「是啊,這件事……唉!實在是不能再拖了!」一頭白髮,胖胖的戴著眼鏡猶如學者一般的天都真人苦笑著說,「太陽映北斗的日子就在眼前,錯過這一次,下次便是三百年後……我們怕自己沒命等到那麼久啊!」

  仙風道骨的風吟真人沒有開口,但看他的臉色,分明也十分苦惱。

  這讓吳解不禁有些好奇,略一沉吟,問道:「三位,此處只有我們四人,有什麼話儘管說。不論吳某是否能夠幫上忙,起碼可以保證,絕不洩露你們的秘密。」

  三位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唉聲嘆氣一陣,最後還是由年紀最大的天都真人開口,將事情說了清楚。

  就像吳解曾經猜測的那樣,他們三人一直呆在帝闕島上,其實並不完全是為了主持蓬萊海市,更重要的是研究那座古代的宮殿。

  他們三人在那裡已經住了很久,其中尤其天都真人,從其師明河真人開始就居住在正身門城樓上,其中乃是大有原因的。

  帝闕島的那座宮殿裡面,隱藏了一個上古時代的遺蹟,而通往遺蹟內部的幾處關鍵資料,就被三人分別收藏。

  從明河真人開始,前後兩代人,近三千年的研究,他們已經初步弄清了進入遺蹟的辦法。但上古遺蹟裡面吉凶莫測,天曉得會有什麼危險!他們佔算了幾次,都發現很有危險,所以一直在尋找可靠的幫手。

  這座遺蹟每到太陽映北斗之時便可以進入,太陽映北斗,是三百年出現一次的異象,所以如果錯過了這次……或許風吟真人和雲竹真人還可以等下次,但天都真人是肯定等不到了……

  「哼!這三人睜著眼睛說瞎話!分明是因為群仙會藉著師傅你殺了郎子青的事情,把手伸進了蓬萊海市,讓他們感到很不安,所以才要抓緊機會動手的!」茉莉冷笑這,很不屑地說。

  吳解不動聲色,沉吟不語。

  直到三位真人都等得不耐煩,等得不安起來的時候,他才笑著說:「上古遺蹟,吳某也很有興趣——這樣吧,吳某便跟三位走一趟,去碰碰運氣再說!」

  說到上古遺蹟,他就忍不住想起了那座至少是洞虛真君才能製造的大門。過寶山而不入,實在是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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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 第四十五章 帝闕島遺蹟

  蓬萊海域核心區,有一座帝闕島,它位於巨大的漩渦之中,地勢十分奇特。在這座島嶼上,有一座傳說是上古時代統一整個蓬萊的王朝所建立的宮殿。這座宮殿現在被改造成了蓬萊海市,但其中很多設施都還保留著原狀。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前輩修士們就發現了帝闕島,對於這座宮殿進行了詳細的探查,差不多可以算是完全探查清楚了。」白髮而微胖天都真人笑著向吳解介紹,「根據前輩們的研究,這裡是古代一個門派的洞府,裡面的很多設施都還齊整,但卻不知道為什麼被廢棄了。」

  「哦?洞府裡面有沒有找到什麼東西?」

  「應該沒有太大的收穫……至少就我所知沒有。當時探查的前輩們早已死光,他們的後代遺留至今的是天音閣和壇島宗。天音閣一向不見外客,我們師徒雖然曾經有幸去過,可沒能打聽到什麼消息;壇島宗倒是不難相處,我曾經三次前往,打聽到他們的前輩在帝闕島上發現了一些有助於增長修為的丹藥——但早就吃完了。」

  吳解微微點頭,上古時代的遺蹟大多也就這樣。須知真正珍貴的東西必定藏得極深,而一旦出世,便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這種事情絕對瞞不過有心人的打探。天都真人和其師明河真人,前後花了三千年歲月研究打探,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那麼……道友所說的那座遺蹟,又是什麼情況呢?」

  「這還是家師當年的發現——當初家師覺得帝闕島環境不錯,就加入了維持海市的真人組織,常駐帝闕島之中。那時候的帝闕島並不繁華,除了百年一度的海市之外,平時就只有一些研究漩渦之類心法的修士居住。家師身為陰神真人,在島上也算是修為最高的了,於是大家就請他住在玄意門——也就是那座宮殿的大門。」

  吳解眉頭微皺,大致猜到了原因。

  「家師始終覺得那座大門有點問題,卻不知道問題在哪裡。他閒來無事就研究,始終不得要領。」天都真人說,「直到一個太陽映北斗的日子,他突然感覺到大門的位置有奇異的力量閃過,急忙趕去研究……」

  「結果呢?」吳解忍不住追問。

  「具體研究的過程大多是猜測和臆想,不值一提。總之家師前後花了一千二百年的時間,經歷了四次太陽映北斗,總算是研究出了利用那奇異力量的手段。他老人家自忖壽元將盡,便將一切交代給我之後,趁著第五次太陽映北斗,利用那種奇異的力量兵解轉世,按照他的說法,應該已經轉世到海外廣袤的大世界去了。」

  吳解沉默了一下,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明河真人花了一千二百年的歲月追逐帝闕島的秘密,最終成功地利用這秘密轉世,離開了蓬萊海域,從此天高海闊。或許如今他已經是大荒界之中一位出色的修士了吧……

  「聽道友所說,令師並未發現那門後面隱藏著一個遺蹟?」

  「正是,這實際上是我的研究成果。」天都真人推了推眼鏡,胖胖的臉上露出了驕傲之色,「我一直跟隨家師身邊,和他一起研究。他轉世之後,我出於對他老人家的尊重,不再居住在玄意門,而選擇住在正身門。後來……差不多算是意外吧,我發現太陽映北斗的時候,玄意門中也出現了那種力量的波動,雖然很微弱,卻隱約有形成陣法的意思。」

  天都真人花了很多的口水,詳細介紹他是怎麼在帝闕島到處尋找,找到了那個陣法的幾處關鍵節點,又是怎麼找到了云竹真人和風吟真人這兩位可靠的同道,一起研究摸索。

  這一番話說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最後,他拿出了一塊銀白色的陣盤。

  「此物便是我研究的成果,只要在太陽映北斗的時候,於玄意門前催動這塊陣盤,就能暫時打開通往遺蹟的門戶。六百年前開門之時,我扔進去了一隻貓,它在裡面活得很好。最重要的是,風吟道友在它身上設下的秘法並未隨著太陽映北斗異象的消失而失效,我們耐心地等了三天,才施法將它召回來——除了又餓又渴之外,它的情況很好。後來我一直養著它,它活了九年才壽終正寢。」

  吳解微微點頭,又疑惑地問:「那麼看起來裡面應該沒危險啊,三位道友為什麼還要找我一起前去?」

  「……三百年前開門之際,我扔進去二十多只不同的動物,還有一大堆食物和飲水,外帶一個被我偷偷抓來當實驗品的小妖怪。」風吟真人嘆道,「結果我計算時間,估摸著它們的食物和水都快消耗完了的時候,施法將它們召回來,卻只召回了四五隻雞。別的全都失敗了——從法術的回報看來,是全都死了。」

  「那些動物也就罷了,那個妖怪是什麼境界的?」

  「當然是煉氣階段的小妖,他的本體是一條草蛇,我特地叮囑他,不要吃那些動物,出來之後我有能夠增進修為的丹藥相贈……他應該不至於連半年都忍不了。就算他忍不住把那些動物吃了,可為什麼偏偏放過了很容易被吃掉的雞?不管怎麼看,貓和兔子都比雞難抓住吧。」

  「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麼會死?」云竹真人皺眉說,「蛇性最長,以他的修為,就算不吃不喝也能熬三五十年。何況那邊食水俱全,區區半年時間,怎麼也不可能死掉!」

  「所以我們才斷定那遺蹟之中必有很危險的東西,這小妖或許是看到寶物動心,卻死在了守護寶物的禁制或者衛士手下。連帶著那些動物也死了很多。」天都真人說,「那幾隻雞應該沒有走遠,一直留在入口附近,沒有觸動禁制——又或者衛士們無法到門口來追殺,才活了下來。」

  這番話說得這麼清楚,吳解的疑問基本上也被一一解答。他考慮了一番,便當著三位真人的面,寫了一封交給無涯子前輩的信。

  信上說,自己原本約定了要去拜訪,但卻因為突然遇到一個機緣,暫時無暇分身,請把約定的時間推遲一年。若是許可,自己當於明年約定之日前往拜訪。

  這封信寫得很簡明,事情也說得很清楚。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明明白白,大大方方。三位真人看著吳解寫信,又看著吳解將信交給被他叫來的王源真,看著王源真出去。於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禁滿意地點頭。

  這位知非真人神通廣大,是早已證明的事情。他為人謙和,也是當初就已經知道的。今日一見,三人才發現他做事大方而謹慎,甚有君子之風。

  他當著三人的面寫這封信,便是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們前因後果,也告訴他們,自己絕不會洩露秘密。

  而他在面對機緣的時候,還能夠記得和別人約定的拜訪,可見他並沒有被機緣沖昏頭,思維依然很清楚明白。

  這樣的人物,的確是很可靠的同伴!

  等王源真離開之後,吳解沉吟一下,又問:「不知三位道友除了找我之外,還有沒有找別的幫手?」

  「我本欲找壇島宗紫竹真人相助,可他不巧正在閉關。」云竹真人嘆道,「他讓徒弟張撿代表他前來——張撿才三百餘歲,在金丹修士之中倒是頗有實力,但說實話幫不上什麼忙。可紫竹道友說這孩子在計算方面頗有心得,而且運氣一向不差……計算也就罷了,運氣不差,卻讓我為之動心。」

  吳解點頭,表示明白。

  對於尋寶來說,運氣的確是很重要的因素。對於尋寶同伴的挑選,「運氣不差」或許比「神通不差」還更有價值呢!

  「天音閣的人我沒找到,但卻認識另外一個人。」風吟真人沉吟了一下,說,「你們可知道『九指琴魔』?」

  「那可是著名的邪派人物,常常以睚眥小事殺人,名聲很糟糕……莫非風吟道友你認識他?」天都真人一愣,急忙追問,「以前怎麼沒提起過?」

  「我曾和他兩次交手,又曾經一起喝過酒。」風吟真人說,「此人性格偏激,心狠手辣。但其實也頗講信義,是個盜亦有道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是天音閣的弟子。」

  「天音閣?!」天都真人堊大吃一驚,「我怎麼不知道?」

  「他原本的道號是『撫琴子』,是天音閣『琴、鼓、蕭』三部之中『琴部』的高手。當年在爭奪掌門之位的時候,敗在師弟『披瑟君』手下。又因為不服結果大鬧起來,最終被用秘法斬去右手食指使其不能復原,然後逐出了師門。」

  風吟真人嘆道:「一日之間,從原本呼聲極高的掌門侯選,淪落到被逐出門牆,甚至於連引以自豪的彈琴的手都被廢了,也難怪他性格會變得這麼偏激……」

  「他過去怎麼樣,那都是他的事!」天都真人皺眉說,「我只知道他名聲不好!」

  「但他是天音閣的人,天音閣的許多手段,你們都是知道的——而且,相傳天音閣的創始者『音律三友』便是在探索帝闕島的時候相識,成為莫逆之交,後來創立天音閣……你們不覺得,或許他能夠幫得上忙嗎?」

  天都真人眉頭緊鎖,看向云竹真人。

  云竹真人清瘦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嘆了口氣,苦笑不語。

  於是天都真人又看向吳解。

  「這位九指琴魔手段如何?」吳解問。

  「大概不會比貴派的赤六丁道友差。」風吟真人回答。

  「那就請他一起去吧。」吳解淡淡地說,「等探險之後,他若是肯改過向善,我幫他去天音閣說項一番;若是他怙惡不悛,就算得了什麼奇遇,我也能制得住他。」

  他這話說得輕鬆從容,但卻流露出了絕對的自信。三位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起吳解這段時間的輝煌戰績,不由得一起點頭。


第四十六章 聚集

  聯絡張撿和九指琴魔並不困難,當吳解和三位真人抵達帝闕島的時候,張撿早已在那裡等候,九指琴魔也在數日之後趕到。

  這時候,距離太陽映北斗,還有五六天呢。

  壇島宗高徒張撿是個穿著青衣的書生,他平常喜歡煉丹,也喜歡做一些丹藥生意——事實上,這位金丹修士之前根本就一直住在蓬萊海市,出售丹藥。

  說來也巧,當初陸韜購買煉製淬丹靈液的六種材料時,就有一種是從他這裡買的。那時候陸韜可是著實吃了一番苦頭——因為這筆買賣頗大,所以別的修士都願意讓陸韜稍稍還價。唯獨張撿一毛不拔,猶如鐵公雞一般錙銖必較,別說是一枚靈珠,就連一個銅子的價都不肯降!

  陸韜氣得火冒三丈,卻也無可奈何,最終還是咬牙買下了六種原料裡面最為昂貴的那一份。

  吳解曾經偶然聽杜若提起過這件事——當時杜若和吳日民也在幫陸韜還價,可惜無論是吳日民的辯才還是杜若的美貌,對於張撿都毫無意義,這傢伙眼裡只能看到錢!

  見到這人,正在天書世界裡面,打算跟吳解一起來看個熱鬧的杜若忍不住氣呼呼地哼了一聲。

  「這只鐵公雞!等進了遺蹟,老四你要小心他一點,別讓他偷了東西!」

  「三姐你多慮了,他又不瘋,偷我的東西幹什麼?」

  「我是說,別讓他偷偷找到什麼好東西藏起來!」

  「……尋寶之事,本來就是各憑機緣。他能找到好東西,那是他運氣好。就算那東西對我有用,我拿別的跟他交換就是……」

  「師傅你這就錯了!所謂『天地之寶,有德者居之』。跟那鐵公雞相比,自然是師傅你比較有德,那麼東西落在你手上,才是正理!」

  「雖然似乎有點道理,但從你嘴裡說出來,就完全變了味道啊!」

  張撿並不認識吳解,他已經知道尋寶的事情,但並不清楚究竟要去哪裡尋寶。這人心性倒也沉穩,不急不躁,拜見四位前輩之後,便回到海市上去擺攤——只是偌大一片廣場上,只有稀稀拉拉幾個攤子,也不知道他打算把自己的丹藥究竟賣給誰?

  和相貌尋常的張撿相比,九指琴魔就引人注目得多。這位天音閣的棄徒相貌英俊、神情冷酷。看外貌已經人到中年,可身上那份俊朗冰冷的氣質,卻依然充滿了對女性的吸引力。若是在紅塵裡面走一遭的話,不知道會有多少無知少女被他的外形和氣質吸引,成為他的腦殘粉呢!

  「我不保證我能夠幫得上忙。」當風吟真人隱晦地提到尋寶之事時,他冷冷地說,「但如果能夠幫得上忙的話,我會盡力。」

  「但有兩件事,我要預先說明。」九指琴魔目光冷冷地掃過眾人,即使和吳解充滿威壓的不悅眼神對視,也毫無懼色,「第一,我們畢竟不是什麼生死之交。所以尋寶之時如果真的遇到要命的危險,我會選擇自保,不要指望我為了救你們,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

  「此乃應有之理,我等也不會存著如此奢望。」天都真人不冷不熱地回答。

  「第二,尋找到的東西如果能夠增強武力,尤其是如果有什麼上古劍術的話,你們要允許我分潤。我多少還有點積蓄,大概可以給出讓你們滿意的價格。就算暫時手頭上不夠,也要允許我先賒賬。」

  吳解眉頭一皺,心中卻忍不住點了點頭。

  正如風吟真人所說,這九指琴魔雖然名聲不好,卻也盜亦有道,做事頗有章法、很講規矩。

  「你說的這兩點都合情合理,我沒有異議,想來其餘幾位道友也是一樣。」風吟真人看了看吳解,見他並未反對,笑著說道,「道友且先去休息,養精蓄銳等待出發。」

  帝闕島上比之前空曠多了,來往的修士也少了很多。在等待出發的時候,吳解隨意在島上漫步,卻遇到了群仙會派來駐紮此地的陰神真人。

  那人顯然見過吳解的畫像之類,陡然見到吳解出現在他面前,嚇了一大跳。戰戰兢兢地看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既不敢留又不敢走,顯得十分狼狽。

  但吳解卻並沒有跟這種小角色計較的意思,事實上他只是略略掃了對方一眼,目光在對方身上象徵群仙會的飾品上停留了一下,便從對方身邊擦身而過,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不覺得跟群仙會的人有什麼好說的,尤其這人還是群仙會派來給蓬萊海市搗亂的。

  如果不是擔心把這人趕走,可能會引起群仙會對蓬萊海市的過度插手,他或許已經動手趕人了。

  他這邊不動聲色,但那位陰神真人卻從此吃不香睡不穩,既想要逃跑,又懼怕未名老人的懲罰。因為吳解接連擊敗幾位法相尊者的事情已經傳開,他並不堅信未名老人能夠勝過知非真人,所以也不想把這事情報上去——就算報上去了,又怎麼樣呢?如果未名老人願意親自出手,那早就已經派人去蒹葭派下戰書了!

  按照他的估計,未名老人多半正在準備對付知非真人的手段,就像他之前和各位法相尊者比武時候那樣。現在自己要是把知非真人出現在帝闕島的消息上報,未名老人多半會要求自己設法試探吳解的手段……

  那可絕對不行!

  經過幾天的反覆考慮,這位謹慎小心的陰神真人最終決定出門訪友,找個住在蓬萊外海的朋友去走訪一下,三年五載之後再回來。

  不管知非真人打算在帝闕島幹什麼,想必都用不著三年五載那麼久。自己這一走,便可以置身之外。

  沒準三年五載之後,未名老人跟知非真人已經交過手,分出了勝負。到時候自己只要專心投靠勝者就可以了……

  他暗暗得計,稍稍交代了一下便即出發。整個過程沒有驚動任何人。

  事實上,就連吳解自己都不知道,僅僅只是偶然一次見面,他就把群仙會派出來,駐紮在帝闕島的負責人給嚇跑了。

  風吟真人對於帝闕島的日常事務瞭解較多,得知此事之後,他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那位陰神真人的意思,忍不住笑著搖頭。

  「這還真是牆倒眾人推,看來未名老人的好日子,的確是過到頭了!」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題外話,對於他們尋寶的計劃沒有任何影響。數日之後,當太陽映北斗的那一天終於到來的時候,也就到了他們的出發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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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 第四十七章 上古遺蹟



(時間差不多了,我這就出發)

(多加小心!寶物也好功法也罷,對你來說都只是錦上添花。自己的安全才最重要!)

(放心吧,我可不是為了一點身外之物拿性命冒險的傻瓜。)

("為了一點身外之物拿性命冒險的傻瓜........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嗎?)

(冤枉啊大人!小的絕無此意!)

(貧嘴!要是讓別人知道道貌岸然的知非真人也會這麼說話,不知道要碎掉多少雙眼鏡呢。。。。。)

(呵呵,其實我當年混社會的時候,很擅長說笑話段子的哦!)

(「笑話」前面要不要加上「黃色」這個詞?)

(哈哈。。。。我閃人了,等從遺蹟出來之後,再把詳細經過講給你聽。)

端坐在靜室中的吳解睜開了眼睛,眼中一道耀眼的光芒閃爍,顯示出他已經將精氣神都孕育充足,整個人調整到了最佳狀態。

推開房門,吳解並未施展遁術,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向玄意門。他的步伐十分平緩,沒有半點急躁之意,反而流露出一種奇妙的韻味,隱隱有和周圍環境相合之意。

吳解的靜室就在玄意門旁邊,片刻功夫便即走到。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天都真人安排眾人之中神通法力最強的吳解坐鎮玄意門,避免有人搗亂。然而他實在小看了吳解的本事和威懾力,在他的估計中原本可能搗亂的那位群仙會真人,僅僅和吳解見了一次面,就被吳解震懾,直接逃走,省了許多麻煩。

當吳解走到玄意門外的時候,天色正是接近中午。

太陽映北斗異象,必定出現在正午時分。屆時天頂正中央的紅日會變得黯淡下來,北斗七星在北天熠熠生輝,清晰可見。

這異象究竟該怎麼解釋?吳解不清楚。但據他所知,九州世界有數十種奇門法術,都耍依賴這奇異的天象來發動。

他的好友蕭布衣,當初就是選擇太陽映北斗異象發生的時候立下宗門神牌,重新創立了「布衣神相」一脈的傳承。當時吳解就在通天派,作為賓客觀禮。

當時的蕭布衣轉世不久,修為不高,和師兄蘇霖一起托庇於通天派門下。但後來他的修為不斷進步,等到吳解飛昇之際,已經是凝元修士之中的佼佼者。更重耍的是他以佔算之法遍觀眾生喜怒哀樂,於「本心」一途上已經有了很深的認識,成就還丹應當沒什麼問題 吳解曾經暗暗遺憾,倘若蕭布衣今世的資質再差一些,修為提升的速度再慢一些,沒準還能在修為達到凝元巔峰之前便道心圓滿,踏上金丹之路呢!

不過,九轉金丹凶險異常,成丹之時所需的海量真元,以及對於本心的拷問,都遠比尋常還丹危險得多。蕭布衣既不像韓德那樣得到了古修士藏珍,又不像吳解這樣有天書世界作為後盾,與其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去追求九轉金丹,還不如老老實實走還丹之路,飛昇上界之後再進一步完善金丹。

尹霜就是走的還丹之路,她飛昇之後花了數十年的時間來設法完善金丹,最終獲得了成功。上界比起下界來,無論資源還是機遇,都耍多得太多。

「吳道友今日神完氣足,看來準備得很充分啊。」說話的是風吟真人,他和九指琴魔一同前來,二人身上寶氣四溢,顯然是把全部家當都帶上了。

「道友不也一樣嗎,對了,我曾遇到過道友的弟子雨墨,她目前在醉仙居,情況倒還不錯。」

「雨墨那孩子……不怕你笑話,我這個做師傅的不大看得懂她,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麼。」風吟真人嘆道,「我本想讓她和雲軒一起去淬煉金丹,但她寧可去到處闖蕩。或許這就是兒孫自有兒孫福的道理吧,我這個做師傅的也幫不上他們多少庀了……希望這次能夠有所收穫,就算我自己用不上,能幫上他們的忙,也就不算白辛苦了!」

「你都有兩個好徒弟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云竹真人笑著走過來,「我門下雖然有二十多個徒弟,卻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和雲軒、雨墨相比。這次尋寶,我最大的願望是找到能夠鎮壓山門的大陣,給徒弟們留下一個可以傳承的門派,也算是留下我修煉一生的證據吧。」

「兩位前輩怎麼突然都說起這麼沉重的話題來了!」張撿修為雖低,卻代表著壇島宗一脈,說話時候並不像別的金丹修士那麼小心翼翼,「這上古遺蹟裡面必定有許多寶物,沒準這次大獲豐收,幾位前輩一起進階法相尊者,留下一段千古佳話呢!」

「若是遺蹟裡面當真有那麼多好東西,必定不會少了大家的一份。」天都真人笑了笑,目光掃過十餘位同行的金丹修士,「但我要提醒諸位,上古遺蹟不是什麼好玩的去處。諸位都年輕有為,大可以在蓬萊各地尋找機緣,並非一定耍冒著生命危險和我們同去……」

「天都前輩,我等求道之人,原本就是要跟天鬥、跟海鬥、跟人鬥,經歷無數艱難,才能夠有所成就。危險什麼的,我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是啊,機緣必定和危險同行。想耍得到機緣,不冒險怎麼行呢!」

「最近這半年,外海的海獸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可能又是大海崩的前兆……若是不能盡快提升實力,面對大海崩,我們這些金丹修士簡直就像是風中的燭火一般危在旦夕。與其到時候死在海獸嘴裡,我寧可死在尋寶的路上

「說得對!就算是死,求道而死也好過被海獸殺了!」

眾位金丹修士你一言我一句,顯得很是慷慨激昂。吳解聽著他們說話,心中卻突然一動。

最近這段時間,外海的海獸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彷彿是大海崩的前兆?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當初住在外海靈水島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附近有很多海獸出現。甚至於他修成陰神之後,前後幾次深入遠海,也沒看到海獸大批集結的情況。

從那時到現在,也就十餘年的光景,相對於往往要相隔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大海崩,這段時間實在不長 為什麼自己當初一點徵兆都沒發現?

等尋寶之後,倒是耍指示蒹葭派弟子調查一下此事!

正說話間,太陽已經走到了天頂。說來也怪,明明剛才還烈日當空,但就在太陽抵達天頂的這一瞬間,整個天色都暗了下來,北方的天空中,七顆閃亮的星辰光彩奪目,仔細看去,形如一個舀酒的斗勺, 正是赫赫有名的北斗七星。

「就是現在!」天都真人眼睛一亮,低聲喝道。雙手捧著早已拿出來的陣盤,向空中一扔。

銀白色的陣盤飛了起來,在空中滴溜溜旋轉,然後猛地炸裂,化作無數金絲銀線,又有無窮光芒在金絲銀線之間流淌,變成了奧妙難言的龐大陣法。

這些光芒在陣法裡面流淌了一圈,便與玄意門中某個力量呼應,響起了悅耳的鈴聲。

伴隨著鈴聲,玄意門微微一震,原本敞開著的大門突然消失,化為了一扇關閉著的古樸大門。這扇門和平常所見的宮門截然不同,乃是古木打造,上面也不見什麼裝飾,只有一些水波圖案的浮雕。

天都真人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起雙手,朝著那扇門推去。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吱嘎響聲,看起來頗為沉重的大門應手而開。門後的景像卻有些模糊,彷彿是被霧氣遮住一般,就算是吳解這等神通廣大之輩,也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好了,諸位跟我來!」天都真人早已等了太久,此刻不由得有些急切,一聲招呼,便邁步朝著門中走去。

當他跨過門口的時候,只見如同水波蕩漾一般,身影在空中虛晃了幾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云竹真人和風吟真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跟在後面走了進去。

接下來進去的是那些金丹修士,當他們都進去之後,風吟真人和九指琴魔也並肩邁入門中。

按照事先商定的計劃,吳解乃是最後一個進門的。他左右看了看,略一沉吟,手一揚,一道銀白色的光芒飛了出去,落在旁邊不起眼的草地上,化為穿著短衫、戴著帽子、提著望遠鏡的雪風, 只是她此刻變得如同螞蟻一般微小,若非刻意觀察,根本不會被發現。

留下雪風在外面看守,吳解便可以比較放心。雪風身為他的本命法寶,無論神通修為都非同小可。若是有法相尊者來襲,她能夠抵擋好一段時間,給吳解等人爭取撤退的時間;而若是來襲的不過是一些陰神真人的話,那她直接八炮齊開,轟得他們哭爹叫娘也不在話下!

他又施展法術,將好幾個威力強大的防禦手段接連施展出來,把玄意門牢牢護住。做完這一切,最後轉頭將周圍仔細看了一遍,神念展開,將整個大漩渦甚至於周圍的帝闕島都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什麼異常情況,才轉過身,走進了敞開的大門。


第四十八章 尋寶之旅(一)

  周圍的景象如同水波一般蕩漾,縱然吳解聚精會神也不能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這奇異的景象也只存在於他跨過大門的那一瞬間,當他腳踏實地的時候,便發現已經走進了一座古代的遺蹟之中。

  這是一間龐大的方形斗室,整個房間大致上是一個梯形。靠近門口的「外側」稍稍長一些,往裡則漸漸收縮。而左右兩邊,還各有通道,不知道通向哪裡。

  乍看上去,吳解覺得這裡像是一個長長甬道之中的某一間,但無論是牆體上那些水波、魚鳥的花紋,還是整個建築本身的結構風格,他都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他的目力驚人,只是目光一掃,便判斷出這屋子的大小——外側約摸上百丈,內側約摸八十丈,寬應該在六十丈左右,高……他抬頭看去,卻見頭頂一片混沌,根本看不到屋頂,無法測算高度。

  「剛才我施法試過了,大概可以飛起三十餘丈,更往高處的話,就有無形的阻力。」站在附近的風吟真人說道,「目前天都道友正在研究這裡的詳細情況,在他研究出名堂之前,我們暫且等待就是。」

  他說的是老成持重之言,也是尋寶的正理。須知探險尋寶,風險不外乎來自內外兩處。對內,是探險隊之中眾人勾心鬥角,尤其發現寶物之後可能自相殘殺;對外,則是遺蹟之中機關禁制,可能將眾人無情絞殺。

  他們這支探險隊有吳解坐鎮,參加的人員也都是精挑細選的,或許面對危險大家會作鳥獸散,但為了奪寶而火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外在的風險,就不是他們能夠控制的了。

  天都真人乃是整個蓬萊海域最頂級的考古學者,很顯然大家都看不出這遺蹟的來歷,那麼耐心等待他的研究成果,自然才是最好的選擇。

  吳解點了點頭,神念在斗室之中掃過,便注意到地上似乎有什麼痕跡。

  「地上有什麼東西?」他問,「你們研究過了嗎?」

  風吟真人聞言,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知非道友你忘了嗎?三百年前,我們曾經送了一大批動物,和許多食物飲水進來。」

  吳解一愣,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這些痕跡,是當初那些動物留下的——或許是雞糞什麼的吧……

  他忍不住也笑了,但隨即反應過來:「咦!當初你們有沒有把留下的那些食物和飲水也運走?」

  風吟真人緩緩搖頭,臉色略顯沉重。

  吳解的言下之意他當然明白——當初那些動物和那個小妖,斷然不會把所有的食物和飲水都吃了。既然動物們的糞便之類還在這裡留下許多痕跡,那麼按說這些食物和飲水應該也都在才對。

  但是……當他們進來的時候,卻只看到了那些痕跡,完全沒有發現那些食物和飲水。

  「這裡果然有什麼東西!」吳解的眼睛收縮了一下,神念朝著兩邊甬道撒去,卻發現甬道之中有一股堅韌的力量,彷彿牛皮一般,把自己的神念擋住,一點也無法侵入。

  他皺了皺眉,眼睛微微一瞪,神念聚集起來,猛地化為鋼針一般,狠狠地衝向其中一邊。

  但這一下撞去,卻彷彿撞在了極其粘稠的膠水裡面,只前進了極短的距離就耗盡了力量,然後又被彈了出來。

  吳解嘆了口氣,將自己探測的結果告訴了大家。

  眾人對此並未感到意外,上古遺蹟豈同凡響!這座遺蹟能夠讓多少修士無數歲月都不曾發現,也不知道建設遺蹟的究竟是多麼神通廣大之輩。縱然知非真人手段非凡,比起留下遺蹟的人多半還是不如的。他又只是試探一番,不可能真的竭盡全力,有這樣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

  九指琴魔對於吳解頗為不服,聞言也暗暗凝聚神念,隨便選了個甬道試著侵入。結果他的神念卻根本沒有遇到什麼「膠水」,反而像是小孩子的拳頭被大人攔住,怎麼也無法向前半點。

  他可不是試探,是真的竭盡了全力!

  接連試了幾次,他終於放棄了這種白白浪費神念的行為,也終於對知非真人的本事有了一個直觀的印象。

  別的不說,光是神念的強度,彼此的差距就大到讓人嘆氣絕望啊!

  一行人站在甬道里面耐心等待,縱然身後的大門已經緩緩關閉,他們也沒有半點擔憂和不安。

  在帝闕島上,天都真人早已準備了七八處接引法陣。只要其中任何一處正常運轉,都能將他們接引出去。

  就算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所有的接引法陣都壞了,天都真人也還煉製了幾件能夠逆轉開門法陣的秘寶,可以幫助大家退出遺蹟。

  不過……天都真人有言在先,使用接引法陣出去是最穩妥的,若是必須動用那些秘寶的話,不僅會大損元氣,更重要的是出去的地點就不確定了。

  「老朽本事有限,這些秘寶只能帶著大家抵達附近幾座海島的護島大陣,至於到哪裡,就不確定了——運氣不好的話,一頭撞在山上,或者栽進海裡,也不是不可能的。」

  在場眾人都是高手,就算那些金丹修士也都是金丹境界之中的佼佼者。無論撞在山上還是栽進海裡,問題都並不大。既然後路已經這般可靠,大家自然一點也不慌。

  奇怪的是,這座遺蹟裡面看不到燈光,也看不到有什麼採光的窗口。但遺蹟裡面卻並不陰暗。不止一個人在斗室裡面仔細尋找,卻找不到任何發光的東西——而且,他們可以肯定,並不是牆壁或者地面在發光。

  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叫人疑惑得很啊!

  過了大概一刻鐘,蹲在地上研究的天都真人站了起來,手上卻多了一塊有各種花紋符號的陣盤。

  「我已經檢查過了,這些痕跡都是當初那些動物留下的,沒有例外。」說著,他催動陣盤,只見陣盤上各種花紋都亮了起來,仔細看去,卻是各種動物的圖案。

  「此物,乃是我用當年那些動物身上一些皮毛血肉煉製的,就算經過了三百年,也能感應它們殘留的氣息。諸位請看,陣盤上每一個花紋都亮了,但那些像征著『不清楚究竟是什麼』的花紋卻沒亮。」

  這個發現讓大家稍稍放了點心,不管怎麼樣,起碼這間斗室應該還是安全的。

  在尋寶的時候,有一個安全的後方基地,足以讓人安心許多。

  經過商議,他們留下兩位金丹修士在入口處看守,叮囑他們就算要利用接引法陣離開,也要先以商量好的暗號通知大家。

  然後,一行人便在天都真人的帶領下,隨便選了一處甬道,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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