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羅森]東方雲夢譚(連載中)



*************************************
*                                   *
*東方雲夢譚(卷三)第四章─梁山秘境•夢想之國             *
*                                   *
*************************************

  「納蘭元蝶,這個名字並不多見,全國戶口紀錄中一共有三百六十八人叫這姓名,但符合少爺你要找的特徵,獨眼、女軍人,就只剩下一個人符合資料。」

  結束了嬉鬧,到了談正事的時候,香菱向孫武報告自己所調查到的情報。

  「京都名門納蘭家的長女,庶出之身,從幼年開始就顯露才幹,擅長詩歌書畫,所善繪的蘭花圖在藝術界享有盛名,但在家族裡不受父親疼愛,十六歲的時候投身進入軍校,之後官運亨通,一路昇入直屬皇帝的禁衛軍,官拜上校。」

  「至於少爺你所說的飛雲艦,查遍各種官方登記,都沒有這樣一艘船艦,不過根據萬紫樓內的極機密情報,大武軍確實擁有一艘這樣的神秘軍艦。三個月前剛剛出廠的新銳艦艇,詳情不明,目前隸屬於龍牙,首任艦長正是納蘭元蝶。」

  「納蘭元蝶出任飛雲艦長之後的首個指令,看來不是軍事性任務,倒像是某種閒差,因為她被指派出去尋寶,搜索傳說中的秘境梁山泊。資料到此為止,從目前的情報來看,相信這位納蘭艦長一無所獲,咦?少爺你的表情好奇怪啊!」

  香菱做完了簡報,意外發現少年的表情凝重,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好奇地出言探問。

  「這個……這個……我有點其他的問題想要問。」

  被香菱提到了梁山泊之名,讓孫武鼓起勇氣,預備提出那個早該問的問題。離村的理由,是為了找尋佛血舍利,但是在那之前,自己就對平靜的梁山泊感到一絲不協調的困惑。這個困惑被納蘭元蝶的飛雲艦給撞破,梁山泊的秘密終於浮現在陽光底下,自己離村之後,就一直想知道外界人眼中的梁山泊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這問題不能問小殤,也不能隨便找個人問,因為找那種不夠份量的人亂問,只會得到讓自己更加迷惑的半調子答案。

  香菱,無疑是一個極具份量的人,見過的世面既廣,說話也中肯可信,由她來替自己解去疑惑,該是最好的人選了,趁著她自己提到「梁山泊」三字,孫武就佯作好奇地向她請教相關情報。

  「少爺是說那個傳說中的梁山泊嗎……嗯,就如同你所聽見的,那只是一個人們口耳之間的傳說而已,但我認為那應該是存在的。」

  提起「梁山泊」之名,香菱輕輕地笑了起來,表情看來非常嚮往。

  「梁山泊的存在,到目前為止都只是一個傳說,沒有人能夠證實它真的存在,但也沒有人能證實它不存在。這個傳說的時間並不長,大概是太平軍國覆亡之後才漸漸傳開的,因此在最早的時候,梁山泊所代表的,就是太平軍國的失落寶藏。」

  香菱慢慢整理腦中的思緒,看得出來關於「梁山泊」的種種傳聞太雜也太散,迫使她必須一一回想,才能有效整理出一個系統來。

  「歷史上很多王朝都有藏寶秘聞存在,就連本朝也不例外,一直有人謠傳大武皇族當年建國時,把搜括到的大批財寶藏於某處,以備有朝一日王朝衰敗,後代子孫仍有本錢東山再起,至少能保身立命,而相較於這個說法,太平軍國的藏寶之說,就更吸引人了。」

  太平軍國的首都天京被攻破時,奉命搜索掠劫的大武軍將領,率先打開了天京的皇室寶庫,卻只看到一個空空如也的石窟,內裡價值連城的無數財寶早已消失無蹤。氣急敗壞的大武軍將領拷打俘虜,甚至用了能夠閱讀腦波的法寶,使盡一切手段追查,最後卻得到了詭異的答案。

  所有財寶在天京城破之前,就已經被悄悄運走,整個行動極為機密,就連太平軍多數高層都被蒙在鼓裡,事後揭露,一度造成天京內的高官大譁,但卻沒有人知道這些財寶的確切去向,只有一個行動代號被交代下來:梁山泊。

  這個莫名其妙的代號令所有人一頭霧水,更讓負責拷問的大武軍將領怒火攻心,在怎樣拷問都得不到答案後,他下令將所有俘虜活埋坑殺。當然他自己也沒有什麼好下場,現任大武皇帝並不是什麼仁厚君主,同樣不信他在拷問中毫無所獲,將他押入天牢。

  那名將軍在牢中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全身上下找不到一處完好的皮肉,隨著他的死亡,太平軍寶藏的線索從此斷絕,更在人們的耳語相傳間,增添了無數神秘色彩。

  之前太平軍國全盛時期,法寶軍械方面的離奇斷絕,也是歷史上的一大謎團,這個謎底的價值,甚至還超過那批龐大的財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江湖上開始有這樣的傳說,從天京消失的那批龐大財寶,連同太平軍國最盛時的頂尖法寶,全都被隱藏在一個秘密所在,等待它的真命天子前來領取,憑此再建軍國霸業,而那個地方的名字,就是「梁山泊」。

  「……九天之上,萬雲之海,有島虛翔,其名梁山。梁山者,赦罪之地也,藏天下重寶、納世上罪人,永封於斯,飄於穹蒼之上,無路可通,惟勇者乘風踏雲,履雲路天梯而入梁山……」

  香菱背誦了一段文字,這是江湖上流傳最廣的一段描述,記敘了梁山泊的所在位置:一個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島。

  要讓一座小島漂浮上天,這背後所牽涉到的龐大能量與精密技術,就算是太平軍國最盛時也做不到,這段話聽起來實在太過荒唐,不過卻還是有財迷心竅的人們相信,耗費多年時間去追蹤梁山泊,並且鑽研出所謂的「雲路天梯」,是西北方某一區山谷地帶所獨有的劇烈風暴,一種無可匹敵的自然災害。

  被巨大的龍捲風捲上天,扔到雲端,如果好運就有可能進入梁山泊,運氣不好便活活摔死,甚至在那之前就會死在龍捲風裡,整個過程中的死亡率高達九成九九,歌謠中點出的登天之法實是難之又難,卻還是有人願意捨生忘死一探,並且為此殉身。

  「抱著發財夢,以為自己可以一步上梁山的人,十幾年來從沒有斷過,但懷抱著發財夢的人多,能夠成功回來的人卻一個都沒有,從沒有人能夠從龍捲風裡活著回來,向世人訴說梁山泊模樣的。」

  香菱邊說邊搖頭,似是氣惱這些人的愚昧與貪心,但看來又有幾分對梁山泊的悠然神往。看到她這個樣子,孫武更覺得不好把話說出口,如果這時候才告訴人家自己來自梁山泊,香菱可能真的把自己當成瘋子看了。

  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會去尋找梁山泊的就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財迷心竅的傻子,一種是被追得走投無路的罪人。除了尋寶者之外,有許多被逼得無處容身的罪犯,會索性來到西北山區,待雲路天梯升起,一舉跳躍進去,作那九死一生的冒險。

  會被追到無路可走,這些罪犯的仇家肯定不少,但不會有誰跟著追進龍捲風去,因此江湖上也多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只要有人無視生死,登上雲路天梯不再回來,他所犯的一切罪孽就自動被赦免。就連朝廷的刑部都承認這條規矩,從不派人繼續追緝登上雲路天梯的罪犯,因為在人們心中,這些罪犯都等於是死人了。

  「這些罪犯都是帶著自己最珍愛的東西,抱著覺悟,才跳入龍捲風的,如果人不死,那些法寶與財物等於都落入梁山泊了,所以梁山泊寶藏的清單,每個月都有最新的版本,認真說起來,梁山泊真是夢中之夢,是普天下最大的寶藏之都了。」

  然而,財寶固然是寶,法寶也是不可多得的珍物,但這麼多流入梁山泊的東西也有等級之分,在這十幾年來的寶藏傳說中,最讓人感到興趣的,是其中的幾樣東西。

  「太平軍國的皇室寶藏!」

  當時存放於天京寶庫內的金銀珠寶,價值連城,足以支付太平軍大半年的軍餉開支,是一筆堪稱天文數字的鉅資,如果將這筆財寶弄到手,富可敵國絕對不是誇稱。

  「號稱武林第一美人的傾城佳麗!」

  太平軍國之亂結束後,有一個說法在民間流傳,據說有一個容貌傾城傾國的絕色美人,協助大武王朝開發法寶,所以大武軍才能在法寶上做出突破。這名第一美人不知何故進入了梁山泊,從此下落不明,也成為大武王朝苦苦找尋的必得目標。

  「絕世天妖的無敵魔功!」

  當日天妖之所以無敵於天下,所憑藉的無上魔功「阿鼻血劫」,至今仍讓中土武者聞之色變,天妖死後這門魔功並無傳人,但卻謠傳這門無上魔功的秘笈也收藏在梁山泊之內。

  「佛血舍利!」

  這枚舍利子據說來自大海極深之處,由上古時代傳承至今,歷經了很長的一段歲月,曾經在許多人手上被奪來奪去,下落也是時隱時現,這枚舍利珠的具體效用不明,但謠傳珠子裡蘊藏著極強的能量,若能成功吸納,一夜間就可成為絕世高手。

  巨額的財寶、傾城的美人、無價的法寶技術、絕世的武功,這些都是世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只要把這些東西弄到手,別說是叱吒風雲,甚至足以興兵起事,如當年太平軍國一樣,逐鹿江山,開創帝王霸業,這就是「梁山泊」寶藏之所以誘人的理由。

  這麼多的鉅寶,令孫武為著自己所聽見的東西而驚愕,但香菱卻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拍手道:「對了,還有一個傳聞,梁山泊裡所藏的最大秘寶,和大武皇室相關的那個謠傳……」

  又有梁山泊秘寶的傳聞,而且聽起來可能比前面那些重寶更為了不起,孫武凝神細聽,但香菱卻像是覺得好笑一樣,揮揮手,笑道:「算了,這個太荒唐了,無聊的傳聞還是忘了它吧!謠言應該止於智者啊……總之,到了最後,這些都只是謠傳而已,如果真有這些東西,那梁山泊之主不是早就練成絕世神功,使用無敵法寶,率領軍隊出來破城掠地了?」

  香菱笑道:「只不過,如果梁山泊裡頭真的有人,真的有個主人,那麼梁山泊之主一定是個非常可怕的人。」

  「為什麼?」

  孫武非常訝異,因為能夠被稱為梁山泊之主的人,怎麼想都只有一個,而那個人在自己腦海裡的形象,怎麼樣都與「可怕」兩個字扯不上關係,雖然巨陽武神的行為是荒唐了些,不過也沒恐怖到這種程度,所以聽見這樣的說法,他唯一的感覺就是無比荒謬。

  「因為能通過雲路天梯考驗,進入梁山泊的人,都是這世上最凶殘、最狡詐的一等強人,梁山泊早該變成了一個集天下頭等重犯於內的罪惡之地。這些罪犯不但個個都有一身絕技,而且心計更是惡毒狡獪,如果說當真有人能把這些毫無人性的罪犯懾服,納入管理,這個人……我只能說他太可怕了。」

  香菱的最後一句話,說得極是語重心長,但卻沒有發現對面的孫武表情異常錯愕。


  心理上的過大衝擊,讓少年像是感冒發燒一樣難受,在問完了梁山泊的相關資訊後,他藉口要休息,自己一個人躺在房裡,靜靜地回想著香菱所說的一切。香菱所做的描述,與納蘭元蝶的說法一致,更證明了自己親眼所見的事物,梁山泊果然是一個集天下絕頂凶徒而藏之的罪惡淵藪,十幾年來對自己和善客氣的村人們,很可能只是被某種力量給壓迫住,才偽裝出那樣的虛假形象。

  沒有人是真心歸隱,每個罪人心中仍是存著瘋狂獸性,他們並未懺悔,也從不後悔往日罪行,因為他們確實從這些罪孽中得到無上快慰,既已滿足,何用救贖?

  那天在飛雲艦上,看到村人們放手殺戮,如癲如狂的模樣,孫武就察覺到這個事實,只是他仍不願意承認,因為只要一承認此事,自己從小到大所熟知的世界就會整個崩潰,所以明明事實擺在眼前,他卻仍要到外頭去尋找「真相」。

  現在,真相好像已經出來了,但更多的錯亂線索卻讓孫武困惑不已……什麼寶物、什麼第一美人,這些東西孫武不知道,但至少有一樣東西沒有錯,那就是自己親眼見到的「佛血舍利」。

  外界的人們沒有誤會,「梁山泊」果然是一處罪惡之地,裡頭都是窮凶極惡的極度罪犯,隨時等著破牢而出,擇人狂噬,只是被某種力量給約束住,這才變成自己所熟知的那個樣子。

  可是自己在「梁山泊」裡頭住了十四年,如果這股力量真的存在,自己又怎麼會完全感受不到?

  難道,自己從小所生長的世界,當真是一個完全虛假的世界?看似平和的田園山村,其實是一個巨大的舞台,所有演員在上頭粉墨登場,飾演著善良村人的角色,共同演了這場長達十多年的好戲?

  梁山泊是戲台、村人是演員,那麼,欣賞這齣戲的觀眾是誰?是自己嗎?只有自己嗎?胡伯伯、李叔叔、老爹都是演員嗎?還有,姊姊又在這齣戲裡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這十四年來的種種親愛,難道也都是……

  天旋地轉的感覺,讓躺在床上的孫武極為難受,彷彿整個世界都在無聲崩塌,每一樣熟知的東西都是虛假,身邊竟然沒有一件真實,不知道還有什麼是自己可以相信的。

  「……這個時候的少年非常徬徨,他想要馬上回到梁山泊,讓姊姊告訴他這一切不是真的,可是,他心裡又很清楚,鳳婕姊姊就是因為拒絕說出這種話,所以才放他到外頭來尋找真相。」

  「真相是什麼?一千個人就有一千種真相,殺人狂有殺人狂的真相,愛哭鬼有愛哭鬼的道理,少年現在正經歷他人生中的重要時刻,開始由幼稚的心態漸漸成熟,雖然距離他像個真正的男人還有很大一段路,不過反正沒人對他有期望,就讓他悠悠閒閒地慢慢成長吧!死鄉巴佬,耶!」

  就連喊出來的歡呼聲都平板冷淡,聽在耳裡,像是一桶冷水當頭澆下。迴響在屋裡的每一個角落,好像發聲源頭無所不在,卻又難以找到發話者的所在。

  從聽見聲音的那一秒起,孫武就像觸電似的從床上彈跳起來,在屋裡頭團團轉,四下搜索每一個可以藏人的位置,甚至用力搖枕頭、跳起來看床頂,找過每一個看似匪夷所思的角落,卻毫無所獲,直到那個聲音停歇,孫武才宣告放棄。「小殤,出來啦!妳在搞什麼東西啊?不要躲了啦!」

  「捉迷藏是訓練兒童腦力的最佳教育,抓不到鬼的愛哭鬼,要承認自己比普通兒童還無能嗎?這麼明顯的位置都看不到?」

  「明顯?哪有?整間屋子我都找過了,就是找不到啊!妳到底藏在哪裡?我很擔心啊!不要再玩了啦!」

  「……這裡。」

  輕輕「呀」的一聲,房門被推開,穿著一襲名貴狐裘的小女孩,踩著滿室的夕陽光輝踱了進來,揚手向張口結舌的同伴打了招呼。

  「這是很明顯的位置吧?」

  「哪、哪有人在屋裡玩捉迷藏卻躲到屋外的?這根本是犯規嘛!」

  「有哪條規則說捉迷藏不可以躲到屋外的嗎?連開門看一看都沒有,愛哭的鄉巴佬真是思想單純。」

  鬱悶的心情,被小殤這一鬧,感覺好了不少,少年讓小殤進了門,想與她說些東西,卻覺得千頭萬緒,不曉得該從什麼地方說起,最後問出口的,卻是連他也沒想到的一句話。

  「小殤,老爹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比起姊姊鳳婕,孫武更在意村長老爹。這個總是活力四射的陽光老人,在少年離開「梁山泊」後,逐漸接觸到他不為人知的一面,特別是在鐵血騎團聽見他聲音逃之夭夭後,孫武就覺得老爹遠比自己所知的厲害。

  但這種程度的厲害,並不足以統馭「梁山泊」,將所有惡人牢牢控制住。要讓「梁山泊」的惡人們抑制本來獸性,強套上一副和平的假面具,所需要的不只是「厲害」,而是最強烈、最深沉的「恐怖」。

  這份藏匿在黑暗深處的恐怖,就是老爹嗎?孫武不願相信,在自己心中,老爹永遠都是那麼開朗地笑著,充滿活力地追逐陽光與夢想,與黑暗沾不上半點邊,只要有他站在那裡,世界就不會有黑暗。

  然而,香菱口中那個踹腹為婚的巨陽武神,又是一個不容否認的事實,那個殘忍地踩著孕婦肚子逼婚的老人,怎麼聽都是老爹沒錯,難道一個人可以有兩種不同的性情?

  「那也說不定喔!世上有兩頭蛇,大概也有雙面人吧!想知道老爹是什麼人的話,你自己去問他不就是了嗎?放著直接的方法不用,自己一個人在這裡悶著頭想,這樣子有什麼意義嗎?」

  平靜的說話,小殤似乎沒有被老爹的種種事蹟給刺激到,孫武認為她可能早就知道,畢竟老爹與自己的感情雖然好,但悄悄話一向只對小殤說,兩人之間有很多私人秘密。

  不過,小殤說得很對,孫武決定等找到佛血舍利後,一定要回梁山泊找老爹問個清楚。

  「嗯……如果小武真的想知道,至少有一點可以告訴你,老爹晚上的時候和白天是有點不一樣,會常常趁著半夜來抽查大家有沒有說夢話喔!」

  話題末了,小殤提供了一個沒什麼意義的情報,孫武只要一想到老爹會躲在窗邊,聽人家有沒有說夢話,就覺得渾身無力。這種行為與黑不黑暗沒什麼關係,根本就像是一個老變態……

  「咦!小殤,村裡的人有被抽查過,那妳……妳也是住村裡的……」

  「我是小孩子,平時很早就上床睡覺了,也沒有說夢話的習慣。」

  「喔,那是好一點……」

  「不過老爹是有趁我睡覺的時候來過。」

  孫武聞言大驚,生怕同伴曾經因為這樣受過什麼驚嚇,但小殤現在能完好無缺地站在這裡,應該是沒有什麼事情吧!想問又不好問,最後還是小殤自己說出口。

  「老爹在村子裡的時候,偶爾會在夜裡過來,如果被子亂了,他就會幫我把被子蓋好,然後關門走人。」

  「喔,這還好。」

  「不過為了怕我們又踢被子,他會點住我們的穴道,讓我們動彈不得,一覺到天亮。現在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有一段時間你常常睡覺被鬼壓床了。」

  「原、原來真相是這樣子嗎?」

  孫武和小殤在一起的時候,常常因為小殤的作為,讓孫武不知該生氣或是該服氣,四肢無力地跪趴下去,這種現象從還沒離開梁山泊之前就是如此了,而最近似乎又有變本加厲的趨勢,出現這種現象的機會越來越多。

  好比此刻,孫武就再次品嚐那種五味雜陳的感覺。老爹對自己與小殤,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呢?應該是有愛存在的,但老爹愛人的方式卻很奇怪,讓人難以接受。

  搖搖頭,孫武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多想,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比較實在。

  趁著主子休息的空檔,為了要替孫武和小殤買些衣服,香菱外出購物去了;光待房裡沒有什麼意思,孫武和小殤決定到一樓大堂去溜達。

  大堂裡頭的客人很多,不少都是做生意的行腳商人,圍成一群一群高談闊論,孫武聽他們所談的東西,無非就是南方某處又起民變,或是北方什麼什麼地方的首長因為貪污,滿門抄斬。

  談話的內容很雜亂,孫武聽到後來,只確定兩件事:南方真的很亂、大家都很怕現在的這個皇帝。

  南方的動亂,起因應該就是為了貧窮,人們吃不飽飯自然會造反,不過北方的經濟環境並沒有好多少,為什麼同樣的事北方就少得多,南方卻搞得天天動亂呢?

  應該不是只有經濟因素那麼單純,而且從人們的談話中,孫武發現他們似乎很看不起南方人,口口聲聲「賤民」,假如說話的人是貴族,這種眼高於頂的姿態並不奇怪,可是這些人看來非富非貴,只是普通老百姓,居然也開口閉口賤民賤民的,這就讓人難以索解。

  (難道……南方還有一種社會階層,比普通百姓更低,就被叫做賤民嗎?)

  這種意外發現,讓孫武覺得不舒服,梁山泊中並無階級之分,也沒有奴隸,大家都是平等地生活著,為什麼人就一定要去分等級呢?

  「人生而不平等,每個人的能力不一樣,優勝劣敗,本來就有等級之分。」小殤道:「沒有奴隸不代表就是世界大同,只有你一個人覺得梁山泊眾生平等。」

  小殤的話明顯是在嘲諷,但孫武不覺得生長在舞台之中是自己的錯,自然沒有回應,這時,門口來了一批新客人,數目不少,竟然有一百餘人之多。超過尋常商旅隊伍的大規模,而且超過一半都帶著刀槍兵器,看那個架勢,好像是某地的富商帶同家眷遷徙,周圍所跟的都是保鑣。

  「排場不小耶!小殤,不曉得是什麼地方的人。」

  「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意義?你的地理一向不好,說了地方你就知道位置嗎?」

  這點倒沒錯,不過孫武觀察了一下,發現這群保鑣的裝備只怕不怎麼樣,連所用的武器都是一些木棍、長槍之類,半把光束武器都沒有,除非那些不起眼的木棍刀槍是一流法寶,否則這群窩囊保鑣除了抵擋一些小規模的山賊外,恐怕連個強一點的獨行大盜都擋不了。

  除此之外,那些保鑣橫眉豎眼,目露凶光,看起來都不像是什麼好東西,似地痞流氓多過專業保鑣,如果他們等一下拿刀喊搶劫,孫武一點都不會感到意外。

  保鑣強不強、品行如何,這本來不關孫武的事,但是那個富商隊伍中有一個千金小姐模樣的女孩,看來比小殤還小上幾歲,看到孫武之後,突然雙眼發亮,三步併兩步地搶著跑過來,不顧少年詫異的目光,一把就將他攔腰抱住。

  「小哥哥,你長得好好看啊,陪我玩……陪我玩嘛!」

  小女孩的突兀動作,讓在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但孫武所困擾的可不只是嚇一跳而已。

  這個小女孩的身高不高,恰好只有自己的一半,攔腰抱住自己以後,她可愛的小臉蛋剛好可以碰到自己大腿末端,如果只是這樣倒也還好,偏偏她一面說話,還一面大力搖頭,磨蹭起來的那種感覺……實在很尷尬。

  情形已經夠糟糕的了,偏偏還有人落井下石,在旁邊的小殤露出了一個曖昧微笑,悄聲道:「小武還真有小女孩緣啊!怎麼樣,是不是很爽快啊?」

  「小殤……妳再用拇指和食指比那個不純潔的動作,我等一下絕對會報復的!」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三)第五章─天涯孤雛•四海飄零             *
*                                   *
*************************************

  受人歡迎是件好事,但莫名其妙有人撲過來摟抱,這件事情就讓人不知所措了。

  孫武並不討厭小孩,嚴格說來,十四歲根本也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比起身邊的大人,他其實和小孩子更能玩在一起。

  不過,在小女孩撲抱過來的瞬間,少年心中突然一驚,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當年老爹所提的那管捲軸中,綠眸綠眼的小女孩笑嘻嘻地跑過來,心口一陣莫名的狂跳。

  這當然只是錯覺而已,當孫武定了定神,眼前的小女孩既沒有綠眸,也沒有碧髮,一切都是錯覺,如果真要有什麼相像,大概就是臉上的童稚與天真。

  (我真蠢,這麼多年了,小女孩怎麼可能還是小女孩?算算年紀,那個女孩應該比我還大了。)

  孫武搖搖頭,拋開這些念頭,但卻已經對這個陌生的小女孩大生好感。

  那個撲抱過來的小女孩,大概七八歲年紀,叫做雯雯,笑起來相當甜美可愛,一下子撲衝過來的驚人之舉,讓孫武有些被嚇到,不過確認雯雯沒有什麼不良意思後,他倒是不排斥陪這個看來過於寂寞的小女孩玩一玩。

  雯雯和孫武玩一些孩童所喜歡的小遊戲,說說笑話,用手就著燈火比出影子,孫武很輕易就能讓小女孩開懷大笑,在這過程中,服侍雯雯的婢女與家僕來請過幾次,希望小姐回去休息,但雯雯都纏著少年不願離開,當僕人硬要扯著她離去,小女孩就放聲大哭,讓家僕莫可奈何,最後是雯雯的母親傳出話來,讓女兒留在外頭,與小殤和孫武玩耍。

  和孫武相反,小殤對孩童似乎一點好感都沒有。完全用弱肉強食、優勝劣敗的角度在看世界,對小殤而言,孩童只是一種最累贅、最浪費資源的生物,她沒有任何理由對小孩子抱持好感。

  話雖如此,小殤換上天使面孔時,卻讓人一點都看不出她的真實心意。與雯雯親熱地玩在一起,看在旁人眼中,就像是兩個童稚無邪的孩子開心玩鬧,只有孫武才會感到其中的恐怖。

  而在這時,購物的香菱也回來了,但是沒有打擾孫武與小殤,她只是盡一名婢女該盡的義務,靜靜地守候在一旁,不時斟上幾杯茶水、端過幾盤小點心,直至天色越來越晚,雯雯終究是小孩子,玩著玩著就睡著了,孫武只好負責把她揹回去交還給家人。

  「少爺,這件事奴婢有點不方便,就不跟著您了。」

  孫武揹起雯雯時,香菱起身向少年告罪,若有所指地往雯雯家人所住的院落方向看了一眼。

  雯雯的家人連同僕役、保鑣,包了客棧的一角,整個獨棟的院落都由他們使用,當孫武把雯雯背回去,她的母親也出來迎接。

   那位 夫人名喚丹娘,是一名出身書香門第,極為溫文有禮的貴婦人,從少年背上抱起熟睡的女兒,對孫武與小殤千謝萬謝。

  「謝謝兩位,小女這些天來日夕趕路,在大車裡孤單寂寞,病厭厭的精神不振,已經有好多天沒有像現在這樣笑得那麼開心了。」

  為了表示感謝,丹娘取出了幾枚銀幣,要給孫武與小殤,孫武當然不可能接受。

  「夫人的好意,我和妹妹心領了,我們雖然不是什麼有錢人,但是也不會用交朋友來賺錢的。」

  或許這個年紀能夠抗拒銀幣誘惑的人不多,丹娘對孫武的拒絕顯得很訝異,表情更是不好意思。

  「真是對不起,妾身看輕兩位了,在此向你們表示歉意。謝謝你們肯當雯雯的朋友,她的朋友一向不多,雖然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動身,今後可能再會無期,但我相信雯雯會一直記住你們的。」

  聽起來,丹娘他們的行程好像很趕,孫武有些話本來不想多說,但是看這情形,他還是善盡一個為人之友的責任,提出勸告。

  「丹娘夫人,如果你們真的要趕遠路,我建議你們換一批保鑣,這群人的素質不足以保護你們,既然妳能出得起銀幣,應該可以僱用更優秀的護衛,兩、三個優質的強手,比幾十個雜兵要管用多了。」

  孫武不知道請一個保鑣是多少價碼,但這些保鑣的武功深淺,他卻一目瞭然,以現在這麼混亂的世道,要靠這幾十個保鑣走長路,恐怕沒有幾天就被人殺盡搶光了,況且這些人看來品行有瑕疵,也不是護送雯雯一家的好人選。

  假如不是身有要務,不能多惹事端,孫武還真想送他們一程,因為雯雯在遊戲的過程中常常咳嗽,顯然身體不好,萬一路上有個什麼危險,她的身體可承受不住。

  (嗯,這批人像是苦力多過保鑣,素質根本不行,那要去哪裡找一批新護衛呢?傷腦筋,這些事我哪知道啊!是不是去江湖幫派找呢?)

  普通人家不太可能有武學好手,而武學好手最多的地方,就是各大江湖幫派了,但要聘來作護衛的話,忠誠度與安全度就比武功素質更重要,最好是信得過的名門正派。

  一想到名門正派,孫武腦中靈光一閃,出現了一個極妙的主意。

  「對了,夫人,我和妹妹今天在市集上,見到同盟會的少主袁晨鋒少俠,同盟會是行俠仗義的名門大派,妳或許可以去那邊聘到優質護衛喔!」

  雖然與袁晨鋒短暫交手,但孫武對袁晨鋒的為人評價頗高,更欣賞他為百姓仗義執言、斥責官兵的英姿,就大膽地提出建議,哪想到丹娘聞言臉色大變,打翻了手邊的茶杯。

  「怎、怎麼可能?我們的行蹤這麼隱密,少主他怎麼這麼快就追……」一句話脫口而出,丹娘察覺到失言,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孫武雖然不清楚事情究竟,卻也明白情形不妙,連忙提出告辭,急急忙忙與小殤一起抽身離去。

  整件事情太過古怪,孫武拉著小殤走出客棧,頭也不回地走出百多尺外,連香菱都不通知,直到客棧的影子完全看不到,這才放慢了腳步。這番動作看似莫名其妙,但素來與他默契極佳的小殤,卻一早明白他的用意。

  「在萬紫樓受過教訓,現在知道『殺人滅口』四個字怎麼寫了嗎?」

  「不要亂說啦,人家不一定是……」

  話才說出就住了口,孫武也知道自己說的全是謊話,因為在丹娘失手打翻茶杯的時候,從她的一些小動作,孫武很清楚地認了出來,這位貴婦人會武功,而且武功不弱,因為如果她的武功平常,自己一眼就能看穿,能夠把自己瞞上一會兒才認出,肯定有相當水準以上。

  「 那位 夫人原來是為了避禍才趕路啊!真是想不到,從她的表情來看,他們一家所要躲避的對象就是同盟會了吧?這可不妙!同盟會的少主已經追到這裡來了,他們會不會有危險呢?」

  「鎮定。你太會聯想了,袁晨鋒不見得是為了他們一家而來,你只是碰到了袁晨鋒而已,不用聯想到太多東西。」

  「但是……堂堂同盟會的少主到這裡來,總不會只是碰巧,或是為了遊山玩水吧?」

  「那可不一定,搞不好人家是專程來這邊作軍火買賣,又或者軍武技術轉移的。同盟會這樣大的組織,追殺對象應該有專門人員,用不著少主親自下來執行吧?」

  小殤說的有道理,孫武目前也無法回客棧,覺得雯雯一家被自己這樣一嚇,搞不好已經立刻動身上路,自己如果回去,撞見到他們,要滅口的一方與自衛的一方打起來,自己倒是不怕,卻擔心會誤到他們的逃命,所以只有在外頭混久一點,再悄悄回去。

  這份忠厚得近乎蠢笨的體貼,會被大多數的人嘲笑,不過孫武卻不在乎,他始終認為多為人著想不是壞事,況且雯雯給自己的感覺很好,就像一個自己想要很久的小妹妹,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自己吃點小虧並不要緊。

  反倒是平時總會嘲弄自己的小殤,這次居然什麼都沒有說,跟著自己在外頭散步,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啊,小殤……我們這麼久不回去,香菱不曉得會不會擔心?」

  「她需要擔心嗎?如果等不到我們,她可以出來找我們,順便買買東西,又或是做做軍火買賣、軍武技術轉移什麼的。」

  「妳最近是不是改造法寶改造得昏啦?這裡又不是軍火市場,哪可能一堆人在這裡作軍火買賣,轉移軍武技術?」

  由於一時之間不能回去,兩人在市集上閒逛,說話之餘,孫武心念一動,特別到販賣交通工具的市集去逛逛。

  「磁航浮板」是小殤的作品,能夠飛空航行,但中土大地上沒有其他的飛行交通工具嗎?如果有,為何正在避禍逃難的雯雯母女不用飛行工具,卻用普通的馬車呢?這問題很讓孫武好奇,為了要解除困惑,他利用這機會親自一查。

  連跑了幾家店舖,挨了不少白眼後,孫武明白一件讓他非常錯愕的事。幾名販賣交通工具的老闆,都說出了同樣的事實:當前中土大地的法寶水平,雖然能夠造出飛行空中的大小艦艇,但卻幾乎都是空氣船的飛行形式,而且大武王朝對於建造飛空艦艇的審核極嚴,基本上是不開放給民間製造與擁有的。「那……沒有鐵甲船艦嗎?航行速度很快,又很堅固的那種。」

  「哈哈哈,你這小鬼真是傻得可愛,世上怎麼會有那種東西?或許幾百年後會有吧!但以現在的技術,一艘鐵甲船艦幾萬噸重,這麼重的東西怎麼可能飛上天去?空氣船輕是輕,飛行速度比天上的雲快一些,已經算是現在最快的幾樣東西之一了。」

  世上沒有可以飛在天上的鐵甲船艦嗎?真的有,孫武就曾經親眼看過,大武王朝特務組織的飛雲艦,自天而降,襲擊了梁山泊。

  (這麼說,那是大武王朝的最高科技了?那我們真是了不起,居然一戰就打垮了大武王朝最精銳的部隊,梁山泊不愧是梁山泊,唉………我該為了這種事情而高興嗎?)

  說不清楚的善惡分野,讓孫武的頭又痛了起來,不過接下來弄清楚的事,更讓他訝異身邊同伴的能耐。

  鐵甲飛艦的技術,大武王朝已經掌握,但卻不讓民間知曉,用以維持皇室至高無上的絕對權威,在有需要的時候拿出來做為王牌。因此空氣船是民間所知道的最大飛行工具,其餘也有一些飛空小艇、個人飛行器之類的法寶,但速度上都很有限。

  「這些飛行工具,有沒有可能飛得像射箭一樣快?」

  「要飛得像射箭一樣快?哈哈哈,可以啊!讓陸雲樵親自來開,大概就會比射箭還快。」

  換句話說,目前飛行法寶的製作技術,還無法在高速飛行上做到突破,如果要強行激增速度,就只有靠使用者強行輸入能量,操爆法寶的效能。但是,其實不需要這樣的,因為別說是老爹的那台重型哈雷,就算是小殤那輛輕輕巧巧的「磁航浮板」,也能在天上飆得風馳電掣,他們可都沒有輸功輸得臉紅氣喘啊!

  「小殤,原來……原來妳這麼厲害啊!我都不知道妳的製造技術超越現今水準這麼多!」

  離開了店舖後,孫武悄聲向身旁的同伴說話,心裡卻泛起一絲警兆,因為這件事一個處理不好,會惹來比自己身為通緝犯更嚴重的後果。大武王朝嚴禁一般百姓持用武器型法寶,完全以壓倒性的法寶技術作為統治基礎,想當然爾,不會允許民間出現法寶製造師。

  小殤才十二歲就成了法寶製造師,和其餘年過四、五十歲才能臻至這等境界的製造師相比,她簡直是天才中的天才,如果大武王朝知道有這號人物存在,肯定不惜一切要將她掌握在手中,要是掌握不到,以大武王朝的殘暴手段,結果一定會……

  「嘿嘿,大概會把我抓到動物園去,關在鐵籠裡面,當作籠裡猩猩一樣,每天給我一根香蕉,然後發門票讓人欣賞吧!」

  難得聽見小殤用這麼悲涼的語調自嘲,正在思考事情嚴重性的孫武嚇了一跳,連忙出聲安慰。

  「小殤,妳別這麼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哇哇哇哇哇!」

  轉過頭望向身邊的小殤,她不知何時已換上一套毛茸茸的布娃娃裝,通體黑色的絨毛,看上去就是一頭黑猩猩,在嘴巴部分的位置開了一個大口,露出小殤的可愛臉蛋,正半瞇著眼睛,以悠哉悠哉的表情,剝開手上的香蕉,一口接著一口慢慢吃下去。

  「妳、妳在幹什麼啊?」

  「預先適應未來的生活。」

  「要適應也不用這樣啊!妳不一定會被送到動物園去的,就算送去也不一定會被當作猩猩啊!不對,我應該問妳這身猩猩裝從哪來的……啊啊啊啊,為什麼妳總是做一些讓人沒法好好為妳著想的事啦!還有,比起這些東西,我更在意那條香蕉,為什麼這個季節妳可以變出香蕉來啊?」

  猩猩裝也好,香蕉也罷,自然都是法寶變化出來的,孫武不可能知道那是什麼法寶,只有看著小殤吃完香蕉後,開始垂下手臂,搖搖擺擺地學著猩猩走路,甚至還越玩越高興,掄起雙拳敲搥胸口,發出不似一個十二歲女孩能吼出的雄壯巨嘯,幾乎把周圍店舖的窗戶都震出裂痕來。

  「吼∼∼∼∼∼」

  看小殤玩得這麼爽,孫武只有再次趴伏倒地的份,不過這一男一女彷彿唱著雙簧似的表演,卻讓周圍行經此地的路人們鼓掌叫好,以為這是臨時加入的鬧劇、幻術表演,在鼓掌之後紛紛擲出銅板,作為嘉獎,讓孫武賺了一筆外快。

  「唉,這個世界賺錢真是容易,用腦賺錢比用拳頭快多了……」

  當孫武捧著手裡的一堆銅板,愣在當場說不出話來,已經換回平時裝束的小殤拍拍他肩膀,像鼓勵又像嘲弄似的說著。

  假如會在意小殤的惡劣玩笑,孫武就不會與她交往至今了。現在聽小殤這麼滿不在乎的說話,孫武腦裡的困惑只有一個,那就是小殤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或者只是故意裝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小殤一直對離開梁山泊興趣缺缺,這次還是因為陪同自己,所以才離開梁山泊的。她之所以不願意離開梁山泊的理由,是否就是因為知道大武王朝將有多麼垂涎於她,所以才寧願藏身在梁山泊,安安穩穩地過著平靜日子?

  (所以,小殤是為了我,才出來冒險的?)

  察覺到這一點,孫武口中沒有再說什麼,心裡卻暗暗許下了願望。

  (小殤,妳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人把妳送到動物園去的。)

  這念頭只是在心裡想想,但身旁的同伴卻似乎已有察覺,轉過頭來對孫武笑了笑,用正經卻緩慢的語調,近乎嘆息似的說話。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小武啊,小殤只有一個要求喔!」

  「是……是什麼?妳可別學大人一樣要我在那時候殺了妳,這種事情我絕對不做的。」

  「每一天……我至少要兩根香蕉!」

  簡單一句話,就讓孫武手腳無力地跪跌下去。

  「………妳、妳這麼快就已經適應環境啦……」

  如果每天都要承受這種精神衝擊,孫武實在懷疑自己可能未滿二十,就要早生白髮,三十歲之前就一命嗚呼了,不過,現在思考未來的麻煩還太早,儘快處理掉橫亙於眼前的問題才是實際。

  「可惜,本來想說如果找到飛行工具,也許就可以幫到雯雯他們。」

  「小武很喜歡雯雯?」

  孫武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話,「不是妳說的那種喜歡啦,可是……我一直想要有個妹妹,雯雯她很可愛啊!有這種妹妹……」

  「會讓你覺得自己比較像個男人嗎?」說話中的小殤一下子切換成天使面孔,純潔無瑕地眨著她美麗的眼睛。

  「小武哥哥,小殤也……」

  「妳不必了!」一手覆蓋在小殤的臉上,遮住她騙死人的表情,孫武嘆氣道:「一個會隨便把哥哥的臉踩在腳底的妹妹,我要不起。」

  兩人正自顧自地說話,市集上的人群突然騷亂起來,好像是附近有個地方發生凶案,死了許多人,堪稱是地方上難得一見的大血案。這消息才傳出來,整個市集就為之震動,大批人群聚集起來,紛紛趕往事發現場看個究竟。

  「嘿,我們也去看看吧!」

  對這消息頗感興趣,小殤拉拉孫武的衣袖,不過孫武卻大力搖頭。

  「又不是有人發燒豬肉,有什麼好看的?那邊死了很多人啊!妳跑去那邊看什麼?還有啊,以前姊姊就常說,人多的地方不要去,那麼多人聚在一起,一定會有很多不好的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你這個男人真囉唆,一點少年冒險心都沒有。」

  「我不需要特別有冒險心啊!和妳在一起,我生命的每一分鐘都在大冒險,血腥殺戮、極度恐怖、生死交關,冒險活動該有的要素一樣都不少啊!」

  孫武不喜歡沒事亂看熱鬧,但是一件事的發生,卻使他改變了主意,當他聽到凶案發生的所在,正是自己所住的那間客店時,強烈的不祥預感,讓他立刻牽著小殤,以之前衝出客店時十倍的速度,急急忙忙地趕奔回去。


  「快一點,客店可能出事了!」

  孫武搶在前頭,帶著小殤急急趕回客店,生怕雯雯一家遭到橫禍,遲到片刻都會是畢生遺憾。

  不只是雯雯一家,同樣住在客店裡的香菱,也是孫武在意的人。香菱目前被萬紫樓所通緝,要是被同盟會的高手碰到,說不定同盟會與萬紫樓氣同連枝,一併牽連到香菱,那就糟糕了。

  心急如焚,孫武的腳程已經盡可能地加快,一路上排開阻擋在前頭的人們,搶在最前頭,帶著小殤狂趕急奔,好不容易客棧終於出現在眼前,卻還是慢了一步。

  那麼漂亮的一間客棧,前一秒看起來還沒有什麼異常,後一秒卻在轟隆爆響聲中炸成一團巨大火焰。站在一定距離外的孫武,只覺得一股熊熊熱浪撲面而來,連忙搶擋在小殤身前,護住她不受衝擊熱流傷害。

  「小殤,躲在我背後不要動!」

  迎面而來的衝擊波之強,孫武瞬間險些穩不住身體,急忙凝運金鐘勁,一腳重重踏下,破地陷入,這才把身體給穩住,在熱流風暴中站穩身形。

  「唔。」

  熾烈熱流中的高溫空氣,讓孫武很不舒服,至於隨著衝擊波而來的碎石木屑,反倒不是問題,孫武甚至不用特別鼓勁運氣,左臂在身前繞畫一圈,已經將這些東西盡數拒於身外,幸好這時周圍沒有什麼人,趕來這裡圍觀的人群也尚未抵達,否則單是這樣一輪爆炸,就會傷到許多無辜。

  首波的劇烈爆炸後,跟著還有幾波小規模的震爆,但是對客棧之外的地方已經沒有什麼影響,孫武也才定睛看清眼前的景象,確認整間客棧已經被火舌給吞噬,以雯雯一家所住的院落為中心,大半建築在首波爆炸中已經倒塌,跟著更被四竄的火焰所籠罩,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地獄景象。

  「糟糕,裡頭的人怎麼辦?」

  孫武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內裡人們的安危。先傳出兇殺案的消息,跟著就發生大爆炸,這擺明就是先殺人後放火的老模式,十足江湖幫派手法,難道真是同盟會的好手到來,向雯雯一家發動攻擊嗎?香菱呢?她到哪裡去了呢?

  「火燒得這麼大,裡頭如果還有人倖存,一定會很危險,小殤,妳先在這裡待一下,我進去裡頭看一看……拜託,我出來的時候,千萬別讓我看見這附近也變成火場地獄了。」

  沒再多說一句話,孫武搶奔竄入眼前的火焰世界。雖然他也覺得如果這裡是被同盟會殺人放火,以對方的專業程度來說,還有倖存者的機率微乎其微,但只要有這可能性,自己就不能見死不救,畢竟自己與雯雯一家相識一場,更何況稚兒無辜,無論有什麼事,也不該把責任算到孩子的身上。

  火場裡頭的情形處處驚險,被巨爆震垮的建築隨時有崩塌可能,頂上不住有砂土、磚塊,甚至是粗大的樑柱落下,只要被那些燒得通紅的東西給壓住,自己馬上也就成為一團火焰,等著被燒成焦黑。

  若是其他的武者,碰到這種情形必然手忙腳亂,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可是孫武並不是單單憑著一腔熱血勇闖進來的,除了個人義勇,他還有相當的自信。金鐘罩從第三關開始,對冰、火就逐漸提昇抵抗力,至於眼前火場的這等高溫,金鐘罩第五關雖然足以應付,但卻稍嫌吃力,可是孫武的練功底子遠較尋常武僧來得紮實,在修練第五關的時候,除了日常的巨木撞擊練習,還特別被送到村裡燒陶的窯,逐步、逐日增溫,進行耐溫特訓,是在土窯高溫中將第五關圓功,破窯而出。

  土窯裡的高溫都可承受,相形之下,眼前這等小場面實在不算什麼,而金鐘第六關圓功後,孫武的力量更強,氣息更為悠長,雖不能長時間維持第六關功力,但運使第五關卻能撐得更久,只要眼明手快,稍微避開較大件的樑柱或坍塌牆壁,行走於這火場中猶如閒庭漫步一般。

  「還有人嗎?有沒有人聽得見?」

  孫武在火場中快速奔走,為了怕有倖存者命懸一線,他冒著進一步引起坍塌的危險,把聲音用真氣遠遠傳出,每一句叫喚都聲若洪鐘,響徹週遭的每一個角落。

  客棧裡頭沒有看到什麼屍體,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因為以整間客棧的夥計與客人之多,火場內早就應該橫屍遍地,現在跑了半天也沒看到一具屍體,這點實在是十分怪異。

  不過,當孫武闖進火場中心,雯雯一家所住的那個院落,應該出現的屍體就橫躺在他眼前。

  那處院落之內的情形極慘,除了各種燒焦的東西外,根本不會看到半個活人,只有十幾具逐步碳化的屍體。縱然那些已經是被燒得熟透的東西,孫武仍然認得出來,這些人都是不久前見過面的保鑣,每個人身上的傷勢不一,在大火發生前就已經喪命。

  (這些傷……好怪啊,除了刀劍割喉,尖槍穿腹,還有屍體是整個腦袋被打碎的,這是銅鎚、鋼棒一類重兵器才會有的傷。換句話說,是有一群人殺進這裡,快速把這裡的人殲滅殺光,嗯,果然是同盟會嗎?)

  孫武沒受過仵作訓練,也不會驗屍,能看出的東西少之又少,不過死者的身上傷口不多,看來戰鬥時間甚短,很可能是甫一照面就被人斬殺,換句話說,進來作案的兇手實力不弱,是以雷霆之勢重手襲擊,極短時間內就把這院落裡的所有人給誅滅,有這等實力與組織性,敵人的身分呼之欲出了。

  (咦?有點奇怪……)

  奔走於高熱火場當中,孫武點著屍體的數目,發現越來越多的死者,有些還是藏匿在桌下,照樣被人一刀劈桌給殺了,但在眾多的屍體之中,孫武發現了令他安心的事,那就是裡頭沒有一個小孩、沒有一個女人,雯雯和她母親顯然不在其中。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三)第六章─同盟雄風•朝陽晨鋒             *
*                                   *
*************************************

  雯雯母女與同行的隊伍,數目超過一百人,這裡屍體的數目不足四分之一,剩下的人到哪裡去了?這邊沒有看到女人與小孩的屍首,雯雯與她母親是倖免於難了?或者,是集體藏匿在什麼地方呢?

  (這裡好像沒有活人,我要繼續找下去嗎?雯雯 和丹娘 夫人都脫險了嗎?還是被抓走了?萬一他們還被困在這裡怎麼辦?)

  搜尋一刻鐘以後,孫武認真開始考慮這些問題。自己的體力還很充足,在火場裡多搜尋一個小時也沒問題,可是這棟宅子卻撐不了那麼久,照這搖搖欲墜的情形看來,頂多再一刻鐘就要整個塌下來了,另外,小殤是一個極度棘手的同伴,放她一個人在外頭那麼久,她要是開始不耐煩,自己找起娛樂來,後果是可大可小。

  (小殤如果開始煩了,搞不好就會把附近都變成火場,用這方法催我出來救火……唉,我為什麼總是要把小殤想得那麼壞呢?可是,我又強烈覺得這種想法一定會實現啊!)

  自我埋怨於事無補,在孫武有所決定之前,附近的炎熱氣流突然產生變化,他抬起頭,卻見到火場裡有人出現。

  衝入火場本是為了救人,終於見到有活人存在,孫武本來應該高興,但這四個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橫看豎看也不像倖存者,每個人都戴著遮住整個頭部的防護面罩,身上也裹著能抗高熱的防護衣,在火場裡頭行動自如,不但從四面包圍住孫武,身上還殺氣騰騰,來意已是不問可知。

  「你們是什麼人?這把火是你們放的嗎?報上名來……」

  找到佛血舍利之前,孫武不想惹事生非,不過想到雯雯的安危,他就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麼掉頭跑開。更何況,看對方的架勢,別說自己想要當和平使者,就算是跪地求饒,恐怕都躲不過這當頭一刀,既然說話沒有用,那就只好還是用老方法了!

  「噹!」

  如同大鐘被敲響的巨音,在多道斬擊命中少年軀體的瞬間,響徹四方,敵人為著掌心所感受到反彈巨震而吃驚,孫武也暗暗訝異,因為這些人所持用的兵器,不是一般武者所流行持用的光劍或光刀,而是重型的光斧。

  這種光斧必須雙手持用,一斧斬下,碰上持用光劍的武者,沉重威力會先迫爆光劍,跟著將劍客斬殺兩段,殺傷力極強,但對於持用者的負擔也更大,所以孫武一見到敵人揮動光斧,就知道不能傻傻地站著等人來劈。

  燦爛金光中,孫武雙臂分左右揮出,分別擋了兩邊劈斬來的光斧,背心與左腰則是擋了另外兩記。就算是真的銅人像挨了這四記斬擊,也肯定會支離破碎,但孫武接下這四記劈斬,身體連晃一下也沒有,純靠反震勁力就讓四名敵人手腕劇痛,險些握不住兵器。

  (唔,好痛啊!再被多砍幾下,就不能出去阻止小殤胡作非為了。)

  察覺到敵人實力不同一般,孫武很難得地採取主攻,在敵人的手腕仍發麻疼痛時,踩著小步子快捷繞到側邊,雙拳齊出,轟在敵人腰上,兩名敵人站立不穩,在悶哼聲中栽倒跌去。

  不過,雙拳命中時的感覺,卻也讓孫武臉色一變,察覺到些許不妥。

  (為什麼打下去好像打在水裡?他們身上……對了!原來如此,他們身上的防護衣一定有問題,不只是能耐高熱,抗擊力也相應提增了,就像鐵血騎士那樣。)

  本來孫武就不喜歡隨意出重手,又被敵人的防護衣再卸去幾成勁道,這兩拳只能讓敵人站立不穩、翻身栽倒,沒有太大的實質傷害,然而,這兩拳擊出之後,孫武立刻抓到了發勁的基準,讓搶攻過來的那名敵人成了犧牲者。

  光斧當頭斬下,孫武不避不閃,在被擊中之前搶先一步踏入對方身前,蓄滿金鐘勁的右拳猛力揮出。

  少年的手臂不粗,拳頭也不大,打在敵人身上,看起來應該不會有多痛,但身中這一拳的人可不這麼覺得,在被擊中的瞬間,那感覺就像是有一個合抱粗的大木樁,重重地插擊而來,猛中小腹。

  算準力道出擊的一拳,不只是讓人踉蹌栽倒,一擊就把敵人打得離地飛起,摔落出三尺之外,撞塌了一堵半倒的牆,一根熊熊燃燒中的木柱順勢墜下,將他整個人都壓在裡頭,頓時慘叫出聲。

  (真是輕而易舉啊!這種程度的防護衣,根本沒法和白狼戰甲相提並論嘛!要解決他們並不難啊!)

  孫武快速解決掉一名敵人,不過最後一名卻極為狡猾,趁著孫武將他同伴擊飛時,從孫武的視線死角竄入,光斧無聲無息地猛斬向少年後腦。

  「對小孩子下手也這麼重?你這人渣!」

  太過陰狠歹毒的重手,讓孫武因此動怒了,這批兇手公然殺人放火不說,此人又特別毒辣,無論出身什麼地方,這種做法都不會是好東西,也就是碰上了這樣的人,自己才可以毫無忌憚地出手。

  金鐘罩攻守兼備,不但抗擊力強橫,攻擊時候的勁道也雄渾沉猛,過去孫武與人動手,都是簡單地揮拳硬擋或直攻,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配合招數變化。在梁山泊的習武歲月中,少年周圍的人們除了把武功編入金鐘罩口訣,作為他日後成長的資本,平時也從不吝惜地任他觀摩學習,其中……就包含了昔日叱吒慈航靜殿的「虎僧」胡燕徒。

  「喝!」

  孫武左手抬舉,第六關金鐘勁如洪水潰堤,洶湧奔流,揮斬下來的光斧竟被他硬生生空手抓住,能源光刃不斷噴出火花,猛烈反彈勁道回傳,縱然有防護衣甲卸勁,仍是難以承受,敵人雙臂腕骨應聲折斷。

  擋住這記劈腦重擊,孫武順勢一步,滑入敵人身前半步之隔,右臂彎曲,全面爆發的金鐘勁蓄於手肘,斜斜搗向敵人胸口。

  「大梵佛心刺!」

  慈航靜殿著名的外門絕學之一,頂級高手往往是單純以指發勁,一擊斃敵。孫武雖然沒這能耐,但變化為肘頂,卻能夠高度集中轟發的金鐘勁,較諸平實的正拳一擊多出數倍殺傷力,當初胡燕徒傳授這招殺著時,曾特別叮囑過這技法威力驚人,除非碰上非打倒不可的敵人,否則切勿施展,以免造成遺憾。胡伯伯的叮囑,孫武從來沒有忘記過,但他認為現在已經到了使用時機。

  「嘶啦∼∼」

  佛心刺的集中威力不容小覷,那套一度令孫武感到棘手的防護衣甲,在中肘剎那就破裂開來,撕出了一道好大的十字縫。金鐘勁裂衣、破甲直入,首當其衝的就是胸骨,敵人甚至還來不及慘叫,胸前兩排肋骨就吋吋碎斷,如果照這情形下去,粉碎的胸骨會反插內臟,而餘勢未了的金鐘勁別說是震爆胸腔臟器,就連脊椎骨都會打出體外。

  (哇!這麼厲害,早知道就拿來對付鐵血騎團了!)

  佛心刺初次試用的威力超出預期,孫武終究不願意辣手殺人,所以一聽見肋骨碎斷聲,立刻撤肘,飛起一腳踢在敵人左大腿上,將他踹得飛跌出去,雖然因此造成大腿骨折,但卻也藉此消散了胸中的金鐘勁,保住性命。

  眨眼間四名敵人都被打倒,最先被擊倒的兩人受傷最輕,這時已經站了起來,但是看見孫武大發神威,輕易重創自己的同伴,連堅韌的防護衣甲都被他一拳毀壞,嚇得手足無措,哪還敢再上前挑戰?

  漂亮擺平戰局後,孫武趁著勝利之威,出聲喝問。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是誰指使你們的?這裡的女人和小孩呢?也遭到你們的毒手了嗎?老實把話說出來,要不然我就……」

  為了讓聲音聽起來有點壓迫感,孫武刻意大聲喊話,但卻沒有得到回應,因為這棟豪宅在大火中本已搖搖欲倒,他們五個人在大廳一輪激鬥,金鐘拳勁、光斧亂舞又造成不小的衝擊,這時再被孫武重重一喝,脆弱的建築物再也承受不住,轟然巨響聲中,整棟豪宅如天崩地裂般崩垮砸下,數十噸重的瓦礫樑柱朝中心凹陷垮墜,將孫武等人完全掩埋。


  連聲震天巨爆,早已轟傳整個城鎮,客棧失火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遍了本市,不但周圍的百姓群聚到此觀看,就連素來效率慢人半拍的官府都遣兵前來。

  大火燒得很快,熄滅得也快,當數以千計的人們圍住客棧,對著那已經燒成白地的火場殘跡指指點點,大宅中心區域的斷垣殘壁之下,突然有幾片磚瓦掀動了一下。

  這個小小的聲響,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是在這小聲響後,那成噸重的土石瓦礫卻突然破裂,一隻並不粗壯的拳頭破瓦而出,把頂上的坍塌樑柱打斷,開闢出一道缺口,緊跟著,氣喘吁吁的少年從裂縫中現身。

  早在衝進火場之前,孫武就考慮過可能遇到的狀況。普通修練金鐘罩的武僧,往往敗於後力不繼,但自己從小在這方面就受過特別訓練,遠較同級數的修行者維持得更久,就算整棟大宅倒塌,自己也可以憑著金鐘罩護體全身而退,雖然勢必會很狼狽,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這個估計一點也沒錯,如果說有什麼誤算,那就是自己意外增加的負累,這也是自己之所以氣喘吁吁的理由,因為自己不但要在層層土礫下開闢出一條往外的通道,還要拖著四個大男人走路,途中又揹又扛,累得活像一條救難犬,真是後悔到不行。

  (早知道這樣,就不把他們打得那麼嚴重,起碼可以自己走路,不用我一個個扛著出來,唉,佛心刺果然是危險的招數,第一次用就累到自己,所以我就說不喜歡打架嘛!)

  孫武從層層瓦礫下鑽出,還努力把四個昏迷不醒的大人給拖了出來,抬頭一看,卻發現大宅外面佈滿了人群,密密麻麻的,有老有少,搞不好全市的人都來了。

  「搞什麼鬼啊?應該救火的時候不來,火燒完了才來,這些人真的是來看熱鬧嗎?唔,莫名其妙啊……」

  筋疲力盡的少年牢騷幾聲,卻沒有忘記最重要的東西,向四周指指點點的人群放聲大喊。

  「過來救人啊!有沒有人能過來幫忙一下的?這裡有四個人受傷了,有沒有哪位能行行好,他們需要醫生的照顧,快點來救人啊!」

  放開喉嚨的大叫,很快就有了回應,這裡畢竟是火場,除了看熱鬧的群眾之外,當然也會有來清理善後的救火隊。那些理應負責救護傷患的男人,聽見了少年的叫喚聲後,立刻快步趕來,效率相當好。「太謝謝各位了,這四個人是我在火場裡頭遇到的,可能是縱火兇手,不過他們現在都已經暈倒了,其中兩個還可能傷得滿重的,請各位消防大叔先救救他們吧!」

  遇到了可以託付倚賴的人,孫武如釋重負,扛起一位昏迷的傷者,想要交給打火隊員處理,哪知道打火隊員們互望一眼,似乎是確認了少年的瘦小可欺,為首者立刻嚷了起來。

  「好大膽的小賊,你殺人行兇,犯下滔天血案,還縱火燒屋,罪無可赦,隨老爺們回官衙認罪吧!」

  「啊?又來這一套?你們這些當官的到底是什麼腦袋啊!連消防隊也整天栽贓?」

  「居然敢頂撞官差?罪加一等!弟兄們,先打斷這條小狗的腿,再拖他回去慢慢審問!」

  生命中幾乎不曾接觸過官衙,孫武根本搞不清楚官差的心態。地方上發生了刑案,為了要對上層有個交代,必須要迅速破案,但事情涉及到江湖仇殺,這些地方官根本無能處理,恰好有個替死鬼送上門來,栽個罪名然後迅速滅口,就此皆大歡喜地結案,這本來就是官衙的吃飯技倆。

  孫武現在連生氣的體力都沒有了,他當然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但是進入火場救人要莫名其妙打一場,救完人之後又要打一場,自己好像整天都在打莫名其妙的架,戰得毫無道理,這實在是一件很厭煩的事。

  「住手!」

  彷彿是聽見了少年的心聲,在這場戰鬥即將開打前,一聲清亮震喝如雷貫耳,正要動手的打火隊員被這大喝一震,每個人都頭暈目眩,力量弱一些的甚至雙膝一軟,跪倒下來。

  (是什麼人來了?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我應該沒有熟人在這裡啊!唔,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啊!)

  不太好的感覺果然沒錯,自己在本地並沒有熟人,就連來這裡的時間都沒有幾天,之間更只聽人喊過一次「住手」,而那實在是一個很棘手的人物,遠比那些什麼官差、什麼蒙面殺手都要麻煩,如果上次不是小殤幫忙,孫武一點脫身的把握也沒有。

  所以,當那名姓袁的俊朗青年再次一身白衣地從人群中現身,孫武只覺得自己的頭皮整個發麻,不曉得這次怎麼在眾目睽睽之下開溜。

  「我是中土同盟會的袁晨鋒,兼任本朝四方巡檢使一職,有皇命在身,你們剛才的行為,涉嫌誣陷良民,私吞吃案,真是目無王法,罪大惡極之至!」

  袁晨鋒再次從懷中取出證明身份的腰牌,但這次的式樣卻與之前有所不同,似乎不是來自中土同盟會,而是證明大武王朝的官家身分。這塊代表「四方巡檢使」的銀色腰牌一亮出,周遭盡皆譁然,平民身份的百姓全都跪了下來,整齊劃一的動作,不難看出平日受過多少「訓練」。

  現場的各階官吏態度就比較遲緩。袁晨鋒的響亮大名,每個行走江湖的人都一定熟之又熟,就連他們都時有耳聞,曉得那確實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大人物,但對方明顯來意不善,就算惹不起,也不能坐以待斃啊!況且,單憑區區一塊腰牌,未必能證明是袁晨鋒本人,這裡又是自己的地頭,不如……

  孫武看見那些仍站著的官吏眼神飄忽,似乎在打什麼主意,不過這些人還來不及把想法付諸行動,就已經失去那個機會了。袁晨鋒把手一舉,人群中突然發生騷動,四面八方都竄出人來,近百人之眾,個個身材高大,手持光斧,身披戰甲軍服,威風凜凜的姿態,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官兵所能匹敵,又是忽然出現,一現身就佔住優勢位置,本地官吏還來不及行險突襲,就要選擇投降了。

  (一樣的戰甲、一樣的光斧,原來這四個傢伙都是他們的人,我是和同盟會的人打了一場,難怪實力比地方官兵厲害得多。)

  孫武的想法得到證實,因為這些同盟會訓練出的特種戰士,一面將本地官差繳械、上手銬逮捕,一面也來到孫武身旁,把四名受傷昏迷的同伴接走,送去治療,而袁晨鋒就像沒看到孫武般繼續說話。

  「經過七日潛伏調查,本地官吏種種貪污腐敗的事蹟,我們已經全部掌握證據,現場涉嫌的公務員全數停職接受調查,反抗者罪加一等,若經調查屬實,有罪者一律革職查辦!」

  剛剛現身時的譁然,現在則變成了歡聲雷動,看到有正氣凜然的大人把貪官污吏革職查辦,這是老百姓們最喜歡的戲碼,能鼓掌的大力鼓掌,能喝采的拼命叫好,人們爭先恐後地表達自己的喜悅與擁戴,而大勢已去的本地官吏則個個垂頭喪氣,像是要被推上刑場似的頹喪離開。

  孫武想要趁著混亂消失,但正如他所預料的,人家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他身上,開溜的機會根本是零,腳步才一動,那一邊就已經先嚷了起來。

  「這位小兄弟,請留步。」

  說實在話,孫武對袁晨鋒還頗有好感,因為這個人正直仗義,肯替老百姓出頭,就算不是個大俠,也絕對是個未來的大俠,自己雖然與他發生衝突,但那並不是他的錯,只能說是陌生情形下發生的誤會。

  不過,自己沒有身分文件,又不好交代來歷,再被問起也只是多一次衝突,實在是相見不如不見。客棧內不但沒有見到香菱,出來以後連小殤都不見了,自己現在與同伴完全失散,根本沒心情理這位同盟會少主。

  「這位小兄弟,請留步一談。」

  似乎是知道言語無用,袁晨鋒凌空躍起,無視在場群眾的齊聲驚呼,飄降在孫武的去路前,將他攔住。

  (唉,打完一場又一場,現在又要繼續打了嗎?)

  孫武是這麼以為的,但事情的發展卻似乎不是這樣,飛身攔在他退路之前的袁晨鋒沒有咄咄逼人之態,反而對著他一揖到地。

  「真是失禮了,那日相逢,見小兄弟武技不凡,又身負奇異法寶,袁某一時技癢難耐,冒犯了小兄弟,萬分過意不去,望請小兄弟大量海涵,接受袁某的致歉。」

  事情在突然間的轉折變化,讓孫武的腦筋有些轉不過來,直到聽見附近人群的譁然聲響,才意識到袁晨鋒對自己說了什麼。

  孫武已經清楚袁晨鋒是什麼人,看這排場更知道這名年輕公子權勢極大,可能猶在自己所知之上,而他居然肯這麼謙和地向自己道歉,實在是很不可思議,一時間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還沒請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我……我姓孫,孫武。」

  「孫兄弟,上次魯莽得罪,袁某實在過意不去,現在不知道是否能夠給個機會,讓袁某作個東道,相請陪罪呢?」

  袁晨鋒的邀請,孫武還沒有回答,旁邊已經有隨從緊急低聲說話。

  「少主,您接下來還有行程,沒有閒餘時間綽……」

  「今天的所有雜務一概取消,不要拿這些事情來煩我!」

  袁晨鋒嚴詞拒絕了身旁隨從的提示,轉過頭卻仍以溫和表情,等待孫武的回答,這樣的誠意讓人很難開口拒絕,但孫武仍是不想答應。

  說得更正確一點,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特別是沒找到小殤之前,孫武做什麼都沒有心情。

  (小殤不見了,怎麼辦?沒有我看住她,小殤就像是被放出去的吃人野獸,要是隨便引發什麼大騷動,那就是我的錯了!還有香菱到哪裡去了呢?雯雯她們也沒看到,怎麼一起失蹤了呢?難道都被抓了嗎?)

  就算是在高溫的火場裡,孫武背後也沒有流那麼多汗,可是想到事情的嚴重後果,他幾乎快要歇斯底里了,不過,附近人們的竊竊私語,在這時候傳入他耳中。

  「……這個男孩子是誰啊?」

  「不知道,是外地人吧!以前沒看過啊!」

  「他與袁少俠以前認識嗎?袁少俠是陸雲樵主席的徒弟,這麼大的來頭,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客氣啊?」

  種種言語聽在孫武耳中,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心裡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處理當前的問題。

  小殤和香菱都不見蹤影,孫武並不擔心小殤,至少不擔心她為人所害,不過香菱與雯雯一家,孫武卻覺得有可能失手被擒,落到同盟會的手中。光是為了香菱,孫武就不可能置身事外,面對袁晨鋒的盛情邀請,孫武心念一動。

  「袁兄,多謝你的邀請,那我就接受了。」

  孫武不知道袁晨鋒為何這樣重視自己,但他聽到自己的應允,明顯露出非常高興的樣子。

  為了表示對貴客的尊重,袁晨鋒命從人牽來一匹駿馬,讓孫武與他並駕齊驅,一起前往同盟會眾人在此地的落腳處,接受款待。

  孫武過去沒幾次騎馬的經驗,但是騎策別種牲口的機會卻不少,很俐落地翻身上了馬背,驅策著這匹對他而言有些太大的駿馬,和袁晨鋒的獨角獸並行。兩個人身高有別,但外貌上一個俊朗、一個秀氣,各有不同特色,落在周圍群眾的眼中,都是相當有魅力的好看畫面。

  但相較於袁晨鋒的備受矚目,孫武很自然地顯得黯淡。不曉得有多少女子爭相推擠,高聲呼喚,希望讓袁大公子側頭多看一眼,不是為了他的武功或所掌權勢,單單為了他的俊雅外表與氣質,就足以讓當地女性為之瘋狂。

  「孫兄弟,真是抱歉,我們的行程會稍微慢一點,不要緊吧?」

  「不……沒關係,我是說,我也很難得看到這種情形,袁兄你還真是受歡迎啊!出門都像是辦廟會。」

  「這次是例外,我們為了執行任務而到本市,事出突然,我沒法低調行事,平常我也不是這樣子出門的。」

  聽袁晨鋒這麼說,孫武心中的不安更甚,總覺得這個突然任務與雯雯一家有關,於是想進一步打聽。

  可是,袁晨鋒不是普通人物,孫武沒有把握向他套話而不露行跡,貿然問起人家的機密任務,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有問題,孫武只有按耐下自己的焦躁,與袁晨鋒並肩同騎。

  在回去的一路上,袁晨鋒對孫武非常客氣,態度也極為尊重,絲毫沒有因為年紀問題而看輕孫武,反而將他當做是一名貴客對待。如果不是因為心裡有事,這樣的慎重態度還真讓孫武受寵若驚,因為自己來到外界之後,整天就是戰個沒完,不但沒交到朋友,見到的還盡是人性醜陋面,現在袁晨鋒主動和自己做朋友,換做另一個情形,自己的確是非常樂意交一個像這樣子的朋友的。

  袁晨鋒在本市的落腳處,赫然也是一家客棧,等級比孫武之前住的要高得多。他和隨從佔了一個最大的院落,才一回到所住的廂房,客棧裡就忙不迭地送來茶點與洗臉毛巾,竭力巴結這位貴客。

  「孫兄弟,這是我從京裡帶來的龍井,雖然不足以款待貴客,但還是請你嚐嚐看。」

  袁晨鋒似乎出身豪門富家,不但談吐文雅,一些生活習慣還極為講究,新泡開的龍井熱茶,色澤如雨過天青,散發著陣陣幽香,是他特別由帝都所帶出來的;茶葉本身倒也罷了,那套白瓷茶具造型素雅,光潤勝雪,奇薄如紙,雖然上頭沒有任何圖形或文字,卻仍看得出它的細緻與名貴,而這套白瓷茶具也與龍井茶葉一樣,是袁晨鋒一路由帝都帶出來,堅持用這套茶具搭配龍井,讓孫武首次見到了富家公子的氣派。

  「我是行走江湖的武人,本身很討厭過度鋪張與浪費資源,如果要像一些豪門貴族那樣擺闊,那種日子我過不下去。不過,我覺得生命是一件美好的事,應該堅持在美好的事物上,好比每天下午的喝茶時間,為了能在最好的狀態下享受完一杯茶,相關事項上我絕不妥協,一定要求到最好,所以茶葉與茶器我都會認真講究。」

  袁晨鋒向孫武解釋自己的理念,同時也為他斟上一杯香茗,這時窗外天色已然入夜,這樣一杯清茶入腹,為微寒的身體帶來暖意後,袁晨鋒就邀請孫武共進晚餐。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三)第七章─月黑風高•殺人放火             *
*                                   *
*************************************

  只有主客兩人的簡單筵席上,袁晨鋒先是為了上次的魯莽再次向孫武致歉,跟著就與他一同暢論江湖中的奇聞軼事。

  袁晨鋒代替陸雲樵打理同盟會事務已有數年,江湖閱歷豐富,說出來的奇聞軼事五花八門,其中一些驚心動魄的江湖恩怨,讓孫武聽了完全說不出話來,但孫武偶爾回應幾句,說到一些以前聽自梁山泊村人的秘聞故事,卻也讓袁晨鋒嘖嘖稱奇。

  「對了,孫兄弟的金鐘罩功力不凡,這個年紀就能練到第六關,如此進境真是百年奇才,就算是慈航靜殿的高僧,恐怕也沒幾個人有此成就,但金鐘罩第六關以上的秘笈從不外傳,不曉得孫兄弟是追隨哪位高僧習藝呢?」

  談話當中,袁晨鋒不免問到孫武的師承來歷,還有來到此地的打算。這些問題孫武都含糊以對,因為他已經明白直接說自己來自何處,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在確定一些事情之前,他不想告訴任何人自己是從梁山泊出來的。

  因此,孫武只好說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很爛的謊言。

  「我……家師的名字叫做……叫做……和平老人,以前好像是在慈航靜殿當過和尚的,我從小跟著他學武,他不喜歡我提到他的樣子,所以我也……還有這次來到這裡,是因為師門丟了一件東西,所以要來這邊找。」

  隨口撒謊,孫武已經覺得這謊話漏洞百出,而袁晨鋒眼中的揶揄意味,更讓他知道對方壓根不相信這些話,情急之下,腦中靈光一閃,記得胡伯伯以前好像是混過慈航靜殿的,就用他的模樣來描述這個虛擬師父。

  這個策略果然奏效,幾個明顯特徵一說,袁晨鋒的表情立刻有了變化,像是想起了什麼,表情也從顯著的忍笑,轉變成將信將疑,最後點頭說話。

  「原來如此,江湖之大,臥虎藏龍,脾氣孤傲的奇人異士所在多有,孫兄弟的師父必是一位隱世的高人,避居不見俗人,那也不足為奇,難得的是孫兄弟自小居於鄉野間,竟然能練成這樣一身了不起的武藝,假以時日,必然是江湖上光芒萬丈的砥柱中流,慈航靜殿能有這樣傑出的俗家弟子,可喜可賀之至!」

  聽袁晨鋒這樣說,孫武暗暗鬆了口氣,曉得自己剛剛過了一關,胡伯伯以前混過和尚的舊身分,為自己提供了最佳掩護,否則袁晨鋒公事公辦起來,代慈航靜殿追究起神功外傳的問題,事情就不妙了。

  (其實我也不算偷學金鐘罩啊!第六關的秘笈我從沒看過,那是我自己在雲路天梯裡頭碰巧練成,這樣子應該沒有牴觸慈航靜殿的門規吧?)

  孫武腦中掠過這個想法,但離開梁山泊至今,他已經充分體驗有理說不清的感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況,慈航靜殿雖然將金鐘罩的第一到第五關開放流傳,但卻要授業學堂每年支付權利金,隔年才繼續授權使用,梁山泊的學堂與外隔絕,書庫中收藏的第一到第五關秘笈,也是村人默寫整理而成,看來九成九是沒付過權利金的盜版貨,如果慈航靜殿追究此事,那自己就不只是私練金鐘第六關,而是從頭到尾都在偷練慈航靜殿的武技了。

  (事情居然這麼嚴重,果、果然不該貪小便宜,當初如果用的是正版,現在就不會這麼麻煩了……)

  孫武想著這些,突然看見一名同盟會武士進來,像是要對袁晨鋒稟告什麼,但袁晨鋒為了表達對客人的尊重,讓手下當著孫武的面把話說出。

  「少主,是官府那邊的催促,要我們儘快把人送過去。」

  簡單的報告,孫武大致聽懂了重要關節。同盟會在下午的行動中,雖然伏擊失敗,第二目標沒有中伏,在客棧爆炸的時候逃逸而去,但之前卻已成功擒獲主要目標,而官府已經得訊,要求同盟會儘快將罪犯交給官府審判。

  「知道了,我稍後會做處理的。」

  讓屬下離開,袁晨鋒對孫武道:「孫兄弟,你下午無端被牽扯進本會的攻擊行,我非常過意不去,承蒙你手下留情,讓本會的弟兄得以生離火場,真是義勇兼備的行為,做為回報,我必須讓你明白整件事的始末。」

  本來應該是同盟會的機密行動,但袁晨鋒為了讓孫武心無芥蒂,赫然將這項行動坦然相告。

  「今天下午,本會收到密報,一名挾物私逃的叛徒藏匿於此地,我恰好在本地辦事,得訊之後就率同會中兄弟緝拿叛徒。」

  叛徒?如果沒有弄錯,袁晨鋒口中的叛徒,應該就是雯雯母女了,雯雯這個年紀當然不可能是同盟會叛徒,那就是她的母親丹娘了。但挾物私逃?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叛徒非常狡猾,自從竊取了朝廷委託本會運送的公物後,就用許多障眼法屢屢避過本會的追蹤,她這次刻意僱了許多保鑣與僕從,就是為了混淆本會的耳目,還有在面對緝拿的時候犧牲這些人來製造障礙。」

  「啊!這麼毒辣?」

  丹娘的儀態端莊,看來就像是出身書香門第的貴婦人,孫武實在很難想像,這名夫人居然有這等用心。雖然說逃命的時候顧不了太多,但刻意僱用這些人來當做犧牲品,這份心思未免過於毒辣,讓孫武難以接受。

  「這名叛徒盜走朝廷委託的公物,預備找買主出售,我們將這叛徒擒下後,得知對方預備在那間客棧與她接頭。那人是個武功極強的魔頭,法寶「渾天印」尤其厲害,有鑑於此,我們便在客棧內設下埋伏,想要伏擊那個魔頭,想不到那人識破機關,在炸藥爆開之前先一步離去,反而是孫兄弟你闖進了火場,本會弟兄以為你是魔頭同黨,這才對你出手,真是抱歉之至。」

  解釋至此,整件事的所有關節終於釐清,想到自己在這件事裡所扮演的角色,孫武登時說不出話來。

  袁晨鋒給自己的感覺非常好,這番話說謊的可能性很小,如此看來,丹娘確實是罪有應得,自己很難在這上頭做些什麼,但無論如何,雯雯都是無辜的,她只是被母親所犯的罪牽連而已,況且……無疑丹娘的情形是咎由自取,既然她做出盜寶私逃的叛逆行為,如今被同盟會給擒住,該怎麼處置都是同盟會與官府的權利,但除了雯雯之外,那些被僱來當障眼法的老僕、婢女、保鑣,也被牽扯進來,同盟會的作為未免太過辣手。

  「……就算是事出突然,但是連老弱婦孺都殺,這樣能稱得上是正道組織嗎?」

  腦中想得出神,孫武不自覺地把心裡話說出口,聲音雖然很低,但身旁的袁晨鋒卻一字不漏地聽見了。

  「孫兄弟,我很欣賞你,單純憑著一股義勇,就勇闖火場救人,還連攻擊你的敵人也一起救出,這等俠義心腸,就算是江湖上許多成名英雄都做不到,我之所以對你這麼尊重,一半就是為了你的俠氣!」

  袁晨鋒道:「不過你剛才在火場中闖蕩那麼久,可有看到一具女屍?可有看到任何婦孺枉死其中?」

  「這……這倒是沒有。」

  「沒有看到是應該的,因為在我們控制了整個局面,要引爆客棧之前,已經先把所有的無辜僕役逐出,只殺了拼死頑抗的十餘名保鑣而已。戰陣之上不傷婦孺,這是我恩師的教誨,袁某人從不敢片刻或忘,更不敢在緝拿叛徒的過程中妄殺一名無辜,至於損毀客店,除了金錢賠償之外,同盟會會負責在原地上重建,絕對令東主滿意。」

  當袁晨鋒說得這般面面俱到,孫武除了嘆氣之外,又還能說什麼?

  同盟會沒有誤傷無辜,那也應該沒有與香菱發生衝突,換句話說,香菱應該混在客棧撤出的人裡頭,躲過了一場衝突,順利的話,現在可能已經和小殤會合了。

  基於相識一場,孫武坦率地表示自己認識雯雯,希望袁晨鋒能夠網開一面,放女孩一馬。聽到這要求的袁晨鋒,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因為同盟會不能私設刑堂,所有審判工作都是移交朝廷,目前丹娘與雯雯都預備移交官衙,已不歸同盟會的管轄,更不能說放就放。

  「但我向孫兄弟承諾一句,我絕不會讓她們兩人受到冤屈。」

  袁晨鋒的保證,一諾千金,孫武自然沒有理由不信,但他也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袁晨鋒會對自己這般客氣,總不會是沒有理由的,經過考慮,索性就把這句話問出口了。

  「其實我想要的事情只有一樣,那就是以孫兄弟這樣的人才,如果願意加入同盟會,那真是敝會之幸。」

  「啊?要我加入同盟會?」

  孫武的訝異表情,讓袁晨鋒不急著立刻要答案,先請孫武回房休息,明早再談。

  事情似乎暫時告一段落,在孫武離開的時候,等候已久的同盟會武士全都搶進來,向少主報告工作進度,包括移交犯人還有尋找失物等等,而在他們的談話中,另一個大驚愕則在此時重重敲在孫武頭上。

  朝廷委託同盟會運送至慈航靜殿的重要物品,丹娘不惜叛出同盟會也要盜取的那樣東西,孫武終於知道是什麼了。

  「佛血舍利!」


  當天深夜,城市似乎有些不太安寧,遠處幾個方向都傳來鼓譟聲,隱約有點火光,孫武問了同盟會的武士,碰了個小軟釘子,對方表示說沒什麼,小事情他們自己會處理。

  沒事可做的孫武,躺在柔軟的床褥上,思緒起伏不定,久久難以入眠。

  佛血舍利被納蘭元蝶奪走後,究竟是怎麼轉到同盟會手裡,這件事委實透著古怪。不過,世事還真是變化無常,作夢都想不到,自己想破腦筋要追回的失物,竟然近在咫尺,要是早一步察覺到這點,現在可能已經拿回「佛血舍利」,開開心心地回家喝湯去了,沒想到卻偏偏擦身而過,這真是一件讓自己極度扼腕的事。

  雯雯和她母親,現在正被關在這間客棧裡嗎?還是已經被移交到官衙了呢?大武王朝的官府黑得一塌糊塗,她們兩個人被移交過去,真是令人擔心,不過袁晨鋒既然做出了保證,應該是可以信任的吧!

  香菱到哪裡去了呢?萬紫樓在追緝她,到處亂跑很危險啊!還有小殤又到哪裡去了呢?沒有自己一再牽制她,變成脫韁野馬的小殤,根本不把無辜人命放在心上,到處亂跑也很危險啊!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小殤會照顧自己的。」

  平板的聲音幽幽傳來,讓人難以尋找發聲者的所在,但孫武有過上一次的經驗,一聽見小殤的聲音,立刻從床上翻起,衝到門口,門一打開,便見到小殤獨自站在門口搖手。

  「小殤!」

  「小武哥哥!」

  天使般的可愛面容,小殤雙手托著臉,對著少年猛眨眼睛,水汪汪的眼波,美得令人驚艷。

  「好久不見了,小武哥哥要來個久違的熱情擁抱嗎?」

  「……我確實是說過想要一個妹妹,不過……不是妳這一型的。」

  心裡著急,孫武沒有時間閒談,急著追問小殤失蹤時的去向,除此之外,這個地方是同盟會眾人的落腳處,有著一定規模的警戒,小殤毫無徵兆地潛入進來,如果等一下被人發現,說不定就會引起誤會。

  「小武喜歡救火,一跑就不見,後來香菱姊姊先出來,我和她在一起越等越無聊,所以我們就先幫你把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什麼該做的事?」

  聽見香菱已經與小殤會合,這確實是一個好消息,但她們兩個人失蹤了這麼長時間,究竟去做了什麼,這點真是讓孫武憂心不已。

  「首先,是救人!」

  這個答案讓孫武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救人總是好事,自己衝進火場為的是救人,小殤和香菱如果也是為了救人而離開,那自己實在沒有責怪她們的理由,但不知道她們去救了些什麼人呢?

  「雯雯的保鑣……那些本來應該在戰鬥中死光的人,有些人不願意投降,在外頭和同盟會的武士戰鬥,我們在他們被消滅之前,把人救出來了。」

  「啊?妳是怎麼救的?」

  孫武大吃一驚,因為自己在火場內的時候,場外可是有袁晨鋒親自坐鎮,雖然他不可能負責指揮料理那些保鑣雜兵,但同盟會武士的戰力也非同一般,小殤和香菱要從他們手底下救人,等若直接碰上同盟會的高手,一場惡鬥勢必難免。小殤現在看來完好無缺,應該是沒有在戰鬥中受傷,事實上孫武還比較擔心那些同盟會的高手,如果沒有提防,倉促間碰上小殤種種稀奇古怪的法寶,絕對會吃上大虧的。

  「沒有發生戰鬥,小殤新開發出的法寶:如意金剛圈,超級穿牆工具,帶著那些被困在火場另一頭的人穿牆走了。」

  「火場另一頭?那我衝進客棧的時候,妳怎麼不給我這個金剛圈?我就可以不用那麼辛苦了。」

  「只撂下一句話就跑掉的笨蛋,活該被火烤!」

  「……妳一定是為了和我賭氣,所以才故意跑去火場救人的。」

  但無論動機是什麼,能救到人就好,孫武雖然認同了同盟會的霹靂手段,但卻並不樂意多見死傷,特別是那些受僱而來的保鑣都有過一面之緣,如果他們能保住一命,自己也著實替他們高興。

  「小殤,妳這次真是做得太棒了,不管妳是為了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要用力地誇獎妳喔!」

  「小武難得向小殤說謝謝耶,這樣的話,我為你做的其他工作,你要更謝謝我了。」

  「哦,妳還做了什麼其他工作?」

  「劫獄救人之前的準備工作。」

  「啊!」

  少年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才想起來,小殤還不知道事情的最新發展,丹娘私自盜出「佛血舍利」,成為同盟會的叛徒,同盟會緝拿她再交給官府,道理上完全說得過去,可以說是罪有應得,如果自己幹出劫獄的行為,這反而是幹壞事了。

  而且現在真正要緊的,並不是劫獄救人,是設法取回「佛血舍利」,雖然劫獄搶東西也是一個方法,但考慮到同盟會和官府的勢力之強,這件事最好從長計議。

  還好,目前是準備工作,既然只是準備,現在喊停就應該還來得及。

  「小殤,小殤啊,其實呢……我剛剛才知道,丹娘夫人是因為偷了同盟會的東西,所以才被追緝,並不是受到幫派迫害,我們要幫她有很多種方法,但不能用劫獄救人這種違法手段啊!」

  「準備工作都做了,現在才反悔,旁邊的人會很難辦事。」

  「對不起啦,但祇是準備工作而已嘛,現在喊停還來得及的,就當我欠小殤一個大大的人情吧。對了,妳的準備工作是什麼?」

  「……刺殺陸雲樵的弟子。」

  「妳說什麼!」

  這次可不是單單嚇一跳,孫武的頭髮幾乎被震驚得根根直立,彷彿整個靈魂化作一道白煙飄出體外,耳邊盡是迴響著「完蛋了、完蛋了」的聲音,而小殤對這些恍若未見,自顧自地把話說下去。

  「這裡的防守很嚴密,而且我們不知道她們母女被囚禁的詳細位置,需要時間慢慢找,最好的方法,就是製造大騷動。袁晨鋒是同盟會在這裡最強的高手,刺殺他可以把他絆住,還順便製造騷動,讓其他人不會留意到我們,可以趁機搜索劫獄……所以刺殺袁晨鋒,就是劫獄行動的第一步,也就是準備工作。」

  「袁兄的武功很厲害,我和他交過手的,妳要用什麼方法去刺殺啊?不對,我問這個幹什麼?我應該問的東西是……」

  「走投無路的復仇死士!逃脫同盟會狠辣毒手的保鑣們,燃起了熊熊的悲憤怒火,為了向付錢的雇主盡責任,讓正義公理得以伸張,他們相約今晚用如意金剛圈穿越牆壁,襲擊同盟會鷹犬的落腳客棧。」

  「如意金剛圈……是妳替他們開的門囉?」

  「NONONONO,是兩個身分不明的蒙面神秘人,因為被這群保鑣義士的勇氣給打動,所以幫他們開牆引路,還資助了他們武器,除此之外,蒙面神秘人還兼顧到同伴的喜好……」

  小殤的話被孫武打斷,有一個難以索解的問題,他無論如何都想弄清楚。「等等,我有個大問題,那些保鑣看來一副地痞流氓的樣子,現在丹娘夫人已經被抓了,他們如果要救人,就要硬碰上同盟會這樣的大組織,這些地痞流氓真有這麼講義氣嗎?我是說,就算為了錢,他們都不見得有這種勇氣,現在就為了義氣,這未免太……」

  「義氣是出來跑江湖的第一守則,不講義氣的人,都已經被那兩個蒙面神秘人當場消滅了。」

  最後一絲指望也告熄滅,近乎萬念俱灰的少年,再次手腳無力,五體趴投在地。

  「原、原來除了義氣,還有威逼啊!妳真是巨陽武神的好傳人……」

  渾渾噩噩了一會兒,孫武忽然驚醒,想到自己與小殤在這說話浪費時間,根本毫無意義,這時候應該立刻衝去找袁晨鋒,把話說清楚,不但可以省掉一場衝突,還可以救那些保鑣一命,不然憑這些地痞流氓的實力硬撼同盟會高手,後果就像是衝出去的敢死隊一樣,十死不生。

  「轟隆!」

  一聲劇烈爆響從不遠處傳來,連同熾烈火光一起燒向天空,瞬間人馬騷亂,火影燭天,寧靜的夜色一下子就變成殺戮戰場。

  「小武,你不是救火救得很開心嗎?」同伴的手再次拍上了肩頭,傳過來的,是不可承受之重。

  「考慮到你的喜好,這次的火比早上更大,你可以慢慢救到爽了。」


  當孫武跑出房門,外頭的世界已經變成一片火海,到處都是刀槍劍戟的碰撞聲,廝殺極為激烈。

  與袁晨鋒隨行而來的同盟會好手,素質都相當不錯,內中不乏兩大聖宗的弟子,實力精強,攜來的武裝法寶也極為犀利,所以才能以閃電攻勢迅速擒拿叛徒。然而,這樣的優勢現在卻遇到了挑戰。

  殺進來奇襲的保鑣,身上也裝配著法寶,看來都是光劍光刀一類的東西,以法寶等級來說沒有多優秀,只能說是最起碼的武裝,但這些三流素質的保鑣揮起刀劍來卻異常厲害,橫斬直削,居然把同盟會的武士逼得節節敗退,一時之間倒還佔了上風。

  這是絕對不合情理的事。論裝備,同盟會的武士也持用法寶,性質只會更為優異;比實力,只學過一些粗淺拳腳功夫的保鑣們,怎樣也不能和同盟會武士相提並論,照正常道理,保鑣應該甫一照面就被殺得大敗,不可能締造出現在這等成績。

  但事實擺在眼前,那些狂嘯著撲殺過來的保鑣,跑跳之間,似猿猴般縱躍如飛,動作輕快得不可思議,前一秒還在右側三尺外,後一秒已經跳到敵人正上方,凌厲光刀當頭斬下,同盟會武士舉劍招架,可是保鑣的刀光閃電迴轉,速度陡然再增快一倍,竟然繞開招架範圍,由死角再次進攻。

  無比敏捷的反應與神速,完全不像是在和高手作戰,反而像是遇上了某種野生猛獸。詭異的戰鬥,同盟會武士們被殺得汗流浹背,應付維艱,在火頭四起的亂局中給徹底壓在下風。

  這種野獸般的敏捷動作,孫武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之前小殤為了替自己改良金鐘罩戰鬥速度遲緩的缺點,開發出一雙叫做「藕絲步雲履」的法寶鞋,穿上後不但提昇腳下速度,還連帶影響全身的反應動作,但那只是理論上應該達成的效果,實際試驗時自己所有肢體動作增快百倍,反而無法控制,差點釀成巨禍。

  在那之後,就不曾看小殤再進行那方面的試驗,可是現在一看保鑣的動作,孫武馬上就聯想起來。仔細看看,保鑣的鞋子並無異樣,但腳踝上卻套了一個古怪的金屬圈,顯然就是小殤所開發的新法寶。

  但法寶的使用,很講究使用者與法寶之間的配合,如果使用者本身的能力不足,縱然持有超級法寶,也發揮不出應有威力,現在保鑣的情形,何止是把這些法寶使用得淋漓盡致,甚至可以說是超乎應有的威力了。與常理不合的情形,讓孫武有了某種聯想。

  (是有極少數的特殊例子,某些異常體質能夠加倍引出法寶的威力,成為使用法寶的天才,甚至是法寶製造師,但這些人總不可能個個都是,該不會……)

  孫武正自納悶,眼前所上演的一幕,讓他百分百地肯定了心中所想。一名保鑣揮舞著手中光刀,迎向同盟會武士重斬下來的光斧,照正常狀況來說,光刀會因為承受不了巨大能量衝擊而炸碎,碎刀斬下的光斧會將敵人輕易斬為兩截,但實際上演的情形卻非如此,光刀迎刃而上,粗重威猛的光斧在對撼中冒出火花,跟著整柄光斧就爆炸粉碎,劈斬過來的光刀順勢突入,將同盟會武士的首級刺穿,高溫之下,一滴鮮血都沒有流出。

  要憑靠光刀碎裂光斧,以小贏大,那需要的能量極其強大,像孫武就曾以金鐘第六關功力,徒手硬撼光斧,將之迫爆炸碎。不過這些三流保鑣,哪可能會有這麼強的力量?

  「小殤,妳該不會……」

  「破壞一個東西,比裝上去容易多了。」

  小殤所透露的訊息,正是孫武所想的東西。法寶運作所需的能量,是汲取持有人的精氣與力量,但如果吸收太過,就會造成危險的反噬作用,所以為了能平穩使用法寶戰鬥,通常法寶中都藏有安全裝置,在限制法寶效能的同時,也減輕對持用者的身體負擔,不至於發生將使用者吸至血枯身亡的慘狀。

  假如解開安全裝置,法寶效能會因此大幅度提昇,在所能負荷的範圍內,竭力吸取使用者的精氣,再充分轉化為戰鬥力,所呈現出的威力固然驚人,但竭澤而漁的後果卻也極為嚴重。

  太平軍國後期,由於法寶的供應源頭一夕間斷絕,戰局漸趨不利,太平軍將領為求勝仗,就秘密下令破壞出戰部隊的法寶安全鎖,將士兵當作用過即丟的道具,以士兵的生命換取勝利……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三)第八章─血夜刺殺•光榮犧牲             *
*                                   *
*************************************

  孫武曾在學堂中看過一些紀錄圖片,也聽村裡的長輩提起過此事,說到那些被當作棄子而死在戰場上的士兵,許多人都是不勝唏噓,因為被法寶吸乾精血的士兵們,幾乎都是化成一具肢體不全的乾屍,四分五裂地死在戰場上。

  蘊含精氣的血肉被法寶吸耗乾後,會變得異常脆弱,猶如曬乾水分的枯葉,稍一觸碰就會碎裂,但若能就此死去,那還算幸運,有些被吸乾血肉元氣卻未遭逢碰撞的士兵,一時之間死不掉,神智清楚,承受著那非人的刮骨繃筋之痛,喊也喊不出來,那真是有如身墜地獄,思之令人毛骨悚然。

  而這本來只存在於長輩們口述中的情形,如今就要真實上演,知道後果嚴重的孫武,第一時間就想要阻止。

  「反噬效果還沒出現,現在還來得及,不能再讓他們打下去了!」

  孫武踏出一步,預備衝奔出去,先撂倒最靠近的幾個人,讓他們放下武器休息,事後一場大病難免,可能還會出現殘疾,但怎樣都好過在這裡死得奇慘無比,白白送了性命。

  只是,一步才跨出,小殤就攔在他身前。這次不是像往常那樣出手奇襲,重擊孫武的太陽穴或小腹,而是一閃身就阻住孫武的去路,兩臂平舉,不讓孫武通過。

  小小的女孩,纖弱細緻的身體,看來並不像是什麼巨大的阻礙,但孫武卻從眼神中知道小殤是認真的,想要通過她的阻攔,就只能硬闖過去。

  硬闖不是不行,但卻花耗時間,而這些人的反噬效果若出現,不過是一時三刻之命,自己並沒有把握在那之前闖過小殤的阻攔,更沒有把握小殤是不是有什麼一拍兩散的手段。

  所以,只有儘快弄清楚小殤為什麼要阻攔自己才是上策。過去她玩得再過分,也不會拿人命來開玩笑的。

  「小殤,讓我過去啦!」

  「不行,這樣你會妨礙救人行動。」

  「都說過這樣子救人不行啦!而且雯雯她們可能已經被移交到這裡的官衙,妳不弄清楚就襲擊這裡,根本就沒意義啊!」

  說話的同時,不遠處的火焰似乎燃燒到廚房油桶,發生劇烈爆炸,火光在黑暗中一下子熾放起來,熊熊熱氣伴隨火舌翻捲上天,乍亮的明光,讓小殤白皙的臉蛋籠罩在淡淡緋色中,似是無言,又好像已經說明了立場。

  「現在可以讓我過去了嗎?」

  「……還是不行。」

  「為什麼?」

  孫武急得快要跳腳了,如果再說不通,就只能硬闖。即使不算小殤身上的其餘法寶,光是她能完全無視罩門所在,一拳就令自己趴下嘔吐的本事,自己就覺得沒什麼勝算,硬闖成功的機會實在不高。

  「鳳姐不喜歡同盟會,說得正確一點,同盟會是鳳姐的大仇人。」

  「什麼啊?」

  孫武呆了一下,本來想回答說哪有此事,但是姊姊平日的言語瞬間流過腦海,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鳳婕對同盟會的厭惡,基本上可以說是深惡痛絕,總是與村裡的人們一起大罵同盟會不仁不義,首領陸雲樵更是個壞東西,孫武從小就沒聽姊姊說過一句同盟會的好話。

  但是,鳳婕也沒誇過其他門派,梁山泊以外的江湖組織,連同大武王朝,只要她興致一起,就會連珠炮似的批評個體無完膚,相較之下,攻擊同盟會的火力似乎沒那麼集中,而且每次鳳婕開罵都是在酒後,一個醉醺醺的女人說著氣話,孫武根本聽完就忘了。

  「鳳姐那麼討厭同盟會,如果知道她唯一的弟弟一出梁山泊就變成同盟會的走狗,向同盟會的人諂媚示好,她一定會很難過。」

  「我哪有變成同盟會的走狗?我只是想阻止不必要的衝突而已啊!」

  「一樣一樣,你覺得鳳姐會同意你這個說法嗎?」

  坦白說,孫武真的覺得不會,姊姊是一個非常任性而且不講大局的女人,但現在似乎不是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就在這短暫耽擱中,火勢越燒越大,而且已經開始有保鑣出現反噬效果,持用法寶的手臂,血肉慢慢乾癟下去,再不動手救人,就真的來不及了。

  哪怕是這些人真的該死,至少可以有個好一點的死法,不用死得這麼慘、這麼痛苦吧?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他們不會很痛苦的,小殤有幫小武整個考慮過了。」

  「怎麼考慮?難道妳讓他們瞬間升天嗎?」

  一句話脫口而出,孫武突然警覺到自己可能說中了答案,而事實也的確如此,不遠處一名身遭法寶反噬作用的保鑣,恐怖的血筋在脖子、頭臉浮現,即將要枯血而亡,卻突然做出詭異舉動,好像身不由主似的朝敵人撲去。

  被法寶增速之後的動作本已迅捷,這一撲,速度更是陡增數倍,迅雷不及掩耳地撲靠到敵人身上,絲毫無懼敵人的防禦斬擊,任敵人的光斧攔腰斬過,半個身體從腰部分離,但上半身仍緊緊貼靠住敵人,取得超近距離的完美位置。

  接著,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爆,猛烈熱流席捲四方,附近戰鬥中的人們立刻遭到波及,或是被震得離地拋甩出去,有些暈倒在地上,就連身在數十尺外的孫武都微微一晃。

  儘管爆炸沒有發出火光,但卻揚起了滿天的血雨與碎肉,灑墜在附近地面,直到一切平靜下來,原本那塊土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凹坑,周圍一片焦黑,而身在爆炸中心的那兩個人,則是被炸得粉身碎骨,連一點渣都沒剩下來了。

  小殤兩手一攤,道:「瞬間升天,沒有痛苦,耶!」

  孫武驚訝道:「妳……妳還設定了自爆?小殤,妳這樣子做太過分了!怎麼可以把人命這樣給……」

  「囉唆,你不是想說就算真的該死,至少也該死得輕鬆一點,沒有那麼痛苦嗎?我幫你達成了你的最低願望,你還嫌東嫌西,要了一樣又一樣,真是貪得無饜,早晚有一天會自食惡果的!」

  「我怎麼覺得……那個惡果是妳種下來給自己吃的?」

  事情變成這樣子,就已經沒有孫武可以介入的地方了,但他仍不至於站在一旁當觀眾,因為他想到了另外一點。

  本來孫武認為,這群三流保鑣的水準有限,威脅不了同盟會的武士群,更不可能傷到武功高強的袁晨鋒。然而,拆去安全裝置,不顧性命催發法寶性能的保鑣護衛,形同敢死隊的拼命攻擊,殺傷力遠遠超過孫武的估計,若是再加上最後這奮不顧身的絕命自爆,孫武實在很擔心袁晨鋒的安危。

  所以,孫武假裝要硬往前闖,當小殤擺出阻攔架勢時,他卻猛力朝左後方跳躍。金鐘罩修練者的身法不快,動作也不靈敏,但是全力一撞之威卻非同小可,輕易穿破左後方的土牆,趁著小殤還來不及追上,邁開大步拼命飛奔,準備到袁晨鋒那邊援護。

  今晚之所以鬧成這樣,全是小殤在幕後推動的,對於這一場「保鑣的逆襲」,孫武自覺責無旁貸,一定要確保袁晨鋒的安危,這樣才算是對朋友有個交代。除此之外……

  (唉,小殤太不懂事了,袁兄是同盟會的少主人,又是陸雲樵的徒弟,如果他有什麼閃失,整個同盟會將對我們發動復仇,那等於是與全天下的武者為敵,到時候我們成了過街老鼠,只有躲回梁山泊去,哪還能在外頭找佛血舍利呢?)

  於公於私,孫武都希望袁晨鋒能夠平平安安、毫髮無傷,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個人。幸好運氣不錯,當孫武趕到袁晨鋒所住的院落時,那邊正是戰鬥最激烈的地方,袁晨鋒讓已經受傷的同盟會武士進入屋中,自己則一夫當關守在門口,劍光閃動,一連擋住了八名保鑣的連鎖攻擊。

  被法寶開發出全身潛能的保鑣,速度雖然快,卻仍快不過袁晨鋒的迅捷劍光,才一靠近就被刺個洞穿,力量也完全被袁晨鋒壓下,其中幾人的兵器都已經炸碎,連手腕都少了半截,顯示剛剛在純力量比拼上的敗陣。

  但袁晨鋒應該已經知道敵人自爆的風險,臉上一派謹慎,小心與敵人拉開距離,出劍傷敵後並不追擊,只是穩若泰山地守在門口,不讓敵人進逼靠近。

  守時靜若平湖,攻時動似驚濤,攻守之間的從容變化,讓孫武首次見到名家子弟駕馭戰場的風範,不過他也很快就看出來,袁晨鋒所承受的壓力不輕。

  這些亡命之徒的自爆威力相當驚人,袁晨鋒畢竟不如孫武那樣專攻護身氣功,本身的武功雖高,但如果被這些保鑣硬靠上來自爆,他或許能承受一個、兩個,但眼前卻足足有八人之多,若是連續挨上八次霹靂爆炸,縱是不死也要重傷。孫武看出了這一點,所以知道是自己動手的時候了。

  「袁兄,我來幫你!」

  從暗處大步奔出,孫武的行動立刻引起注意,三名圍攻袁晨鋒的保鑣掉轉目標,改朝他這邊分三面夾擊而來。

  「孫兄弟,小心啊!這些亡命之徒會自爆,殺傷力驚人……」

  袁晨鋒江湖經驗豐富,喊話不多浪費言語,立即指出重點,只是這個提點無濟於事,三名保鑣經歷久戰,被法寶過量汲取精血後,早已油盡燈枯,在撲向孫武的同時,三個人都被啟動了自爆效應。

  孫武的身法速度本就不快,見這三人撲擊過來,更是連一點閃躲的念頭都沒有。十四歲的少年體型不高,一下子就被這三個人貼靠環抱,摟頸、纏胸、抱腰,整個人被三具肢體纏得連一點空隙都不露。

  「孫兄弟!」

  袁晨鋒見狀大驚,想要闖出來幫孫武解圍,但卻給五名敵人纏住,一時間分不開身,而被纏在人球中心的孫武,目光所見,則是那三雙各自蘊藏不同情緒的眼神,有悲憤、有無奈、有恐懼,但不約而同存在的,是對生命的強烈眷戀,這股求生的渴望,讓無能為力的孫武心中一酸。

  「……對•不•起!」

  輕輕的一聲道歉,還有滿心歉疚的難過,全被掩埋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中,三具人體的連鎖爆炸,威力加乘,剎時間真是有天崩地裂之威,不但所立地面迸炸碎裂,塵沙血雨四處濺灑,就連周圍房舍都被席捲暴風吹擊,熾烈火舌瞬間熄滅,甚至還有一間屋子被掀掉半邊屋頂。

  天驚地動,沒有人相信爆炸中心還會剩下什麼,但隨著滿天血雨漸落,沙塵慢慢平歇,露出爆炸中心綻放的一縷黃金光芒,漸漸轉為熾盛,伴隨著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出,金光照亮了周圍的黑暗。

  袁晨鋒對眼前這一幕大為震驚,據他所知,金鐘罩第六關雖強,但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憑此抗拒這等巨爆而不傷,這個少年的武功顯然另有奧秘,並非表面上看來這樣簡單。

  (太棒了……這樣的人才,一定要招攬進同盟會才行……)

  袁晨鋒冒出這個想法,但卻有點高估了孫武。承受這猛烈爆炸之後,孫武雖然全身而退,卻並非毫髮無傷,劇烈震盪之下,他胸中隱約作痛,已經暗受內傷,一口氣硬撐下來,表面上雖行若無事,內裡卻極不好受。

  但這些痛楚卻讓孫武樂於承受,因為肉體之傷再痛,也沒有剛才那三雙眼神更令他難受。受了這份痛楚,心裡的悲與怒至少可以有個宣洩出口。

  「袁兄,請幫我一把。」

  「好!」

  審斷情勢,袁晨鋒瞬間轉守為攻,閃閃劍光逼開敵人,而孫武也連出重拳,硬擋數記光刀、光劍的斬擊,闖入重圍,與袁晨鋒會合。

  兩個人身高有別,但是並肩而立,分兩邊擺出防禦架勢,氣勢之強有若千軍萬馬,無形壓力讓失去理智的保鑣感到畏懼,本能地停下進攻,形成對峙情勢。袁晨鋒告訴孫武,本市的幾個官衙,今晚突然受到攻擊,死傷慘重,官府的人來向同盟會求援,但求援的人才剛剛到客棧,大批人馬就跟著攻入客棧,同盟會這邊措手不及,一時間才被殺得大敗,幸好同盟會在附近幾個城市都有伏兵,很快就能得到增援,殲滅敵人。

  「……不過,孫兄弟趕來幫手,有你相助,我想根本不用二路援軍,這些敵人就可以被掃蕩乾淨了。」

  「抱歉,我來得晚了。」

  「哪兒的話,你是客人,我們讓你受到騷擾已經很不安了,真是抱歉。」袁晨鋒揮劍退敵,「這批死士來頭古怪,剛剛還謠傳是鐵血騎團出動,一個穿著白袍的少年領袖率眾攻擊了官衙,身上的白袍很像白狼戰甲,但這消息令人存疑,鐵血騎團怎麼會莫名其妙攻擊官府呢?」

  袁晨鋒這番話,孫武聽在耳裡,起了滿腹疑竇。自己進房休息之前聽到的那些騷動,現在獲得了解釋,但鐵血騎團確實沒什麼理由襲擊官衙,難道其中有什麼古怪嗎?而最糟糕的一個可能,就是小殤又做了什麼……

  小殤襲擊同盟會,看來不單單是為了救人,主要的理由,恐怕還是因為姊姊對同盟會的惡感。現在回憶起來,姊姊確實是一副與同盟會有深仇大恨的樣子,說不定已故的父母過去也是極惡罪犯,被同盟會所剿滅,那自己的身分可得千萬保密,因為即使自己從沒想過要復仇,人家也不見得就會放過自己。

  腦裡浮現這些念頭,孫武手中不停,連出重拳,激烈掃向四面八方,配合袁晨鋒的劍氣縱橫,完全掌控住戰局情勢,即使有人衝上來作絕命自爆,孫武也率先搶上前去,承受爆炸威力,金鐘罩第六關牢不可破,成了護衛袁晨鋒的最穩障壁。

  眼看勝利已大半握在手中,避在屋內的同盟會武士聽見窗外戰鬥有異,便有人推窗觀看,想瞧瞧少主是如何奮起神威,打退這些來歷古怪的敵人,哪想到一開窗看見孫武,登時大叫出聲。

  孫武看到窗口有人,而且是滿面驚惶之色,心裡正覺得奇怪,卻聽到那個人叫嚷起來。

  「少、少主,小心啊!剛才從官衙裡撤出的那些人指認,率眾突襲官衙的那個少年首領,就是你身邊的這個小子啊!」

  一句話喊出來,戰鬥中的兩人臉色大變,袁晨鋒本能的直覺反應,就是先往右邊跨一步,拉遠距離,而孫武一見袁晨鋒有動作,倉促間不明其意,也是直接向左跳開,維持住兩個人之間的安全距離。

  這樣一來,剛剛還並肩作戰的兩個人,一下子就分道揚鑣,各據一方,不知所措地凝視著對方,想確認此刻的敵友關係。

  「孫兄弟,你……」

  袁晨鋒幾乎是與孫武同時出聲,一個想要提出疑問,另一個則是努力要解釋誤會,但最遺憾的一點是,兩個人都沒得到機會。

  就在孫武要提出解釋之前,剩下的五名保鑣有了動作,他們利用敵人遲疑的空隙,瞬間猛竄過來,袁晨鋒正全神貫注聆聽孫武說話,驟覺有異,出劍防禦已經慢了一步,重演孫武之前所遇到的困局,被三名急速昇溫的人體摟抱住。

  「袁兄!」

  孫武急著想要趕上前去幫手,但才跑出去幾步,剩下兩名死士卻也纏上了他。一時之間,明明兩邊相距不過數步之遙,偏偏誰也幫不了誰,接著,驚天動地的爆炸便隨之而來。

  兩邊相距太近,五個人體炸彈幾乎不分先後同時炸開,造成的連鎖風暴橫掃四面八方,摧枯拉朽般毀滅著暴風範圍內的一切,掀地倒樹,轟塌房舍,彷彿正經歷一場自然災變。

  孫武咬緊牙關,全力提運金鐘罩護身,在這強烈爆炸中苦苦支撐,剛才承受三名死士自爆時,他就受了輕微內傷,現在這波巨爆威力更增數倍,當他凝運金鐘罩全力抵抗,胸口委實疼得厲害,假如不是曾在雲路天梯中有過那等嚴苛的訓練,這次實在不曉得能否承受得住。

  但抵受得住也沒有用,孫武前後連續承受四波震波衝擊,確實被削弱了金鐘罩的抗擊力,到了第五波震波衝擊而來,他雖全力凝勁,腳下卻突然一鬆,心叫不妙,整個人就被迎面衝擊過來的暴風扯得離地飛起,遠遠拋甩出去。

  金鐘罩運功時腳下重心若是不穩,立刻就會影響到發勁催力的順暢,孫武被震飛到半空,胸中氣血翻湧,內傷頓時加劇,但看著那一團煙塵朦朧的爆炸中心,他由衷地感到憂慮,因為自己身負金鐘罩第六關修為,如此強悍的抗擊力,卻仍是受創於這波巨爆中,袁晨鋒身處巨爆中心,又不像自己這樣專修護身勁,被這一爆,後果肯定非常嚴重。

  可是再怎麼擔心,孫武也沒法再插手這場戰鬥,當他被爆炸力甩飛上天的時候,一個急速由空中掠過的影子,在錯身的瞬間抓住他衣領,把他上飛的力道轉為橫拖,化消了大半衝擊力量,借勢離開了現場。

  孫武抬頭回望,只看見一隻細細的白皙小手扯住自己衣領,小手的主人頭也不回,全神駕駛著磁航浮板。

  「小殤……」

  似乎是感到強烈的疲倦,孫武在喃喃輕語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個晚上的騷動,花了不少的力氣來收拾,被小殤帶離現場的孫武,在睡眠中體內真氣自動療傷,待得圓功清醒,已經是隔日下午。

  「不用太擔心,你新交的朋友沒有死掉,今天一早他就和其餘的同盟會殘渣撤退跑掉了。還能夠自己騎獨角獸跑路,傷勢再重也有限,不過故意逞強唬人的可能性也很大。」

  這個說法絲毫不能讓孫武感到安心,不過知道袁晨鋒沒有生命之險,沒有受殘疾重傷,孫武還是鬆了一口氣。

  孫武本身倒是沒有受什麼傷,又經過一晚上的調息,到了下午出來活動時,已經是精神奕奕。

  整晚不見人影的香菱,也重新現身出來,在小殤率眾襲擊同盟會的時候,輕功優異的她負責搜索整間客棧,找出雯雯與丹娘的所在,不過並沒有成功,顯然在發動襲擊的時候,人已經被轉移送走了。

  孫武舉目四望,只見城市裡有好多地方正冒著白煙,顯然昨晚也發生大火,甚至可能不遜於客棧襲擊的那場激戰。

  「對了,昨晚在客棧被襲擊之前,外頭好像也有發生事情,小殤,妳昨晚還有做什麼嗎?」想起官衙被襲擊,孫武終於正式問起這件事。

  「為什麼你一看到事情就會……唔,算了,說謊不合我的個性,小殤是個誠實的孩子,就老實告訴你吧!」

  小殤道:「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巧婦難為無米炊?」

  「有,但是那和恐怖攻擊有什麼關係?」

  「這些三流保鑣的武裝那麼爛,要發動襲擊,就要好的兵器,我又不是軍火販子,哪有那麼多武器帶在身上?只好向別的地方先借了!」

  「借?妳確定這只是借而已?」

  「借的過程中有點不愉快,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摩擦。」

  小殤說得輕描淡寫,但孫武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嚴重問題。這不是去借幾塊錢,也不是去借幾斤米,大武王朝不允許百姓私自持有法寶軍械,小殤是去哪裡借來的?事實上,昨晚保鑣持用的光刀與光劍,看起來還真像是那些官兵所用同一型號。

  被這麼一說,孫武就很清楚了,小殤為了要取得武器,先襲擊官衙,取得一些光刀與光劍,做為攻擊同盟會的資本。這件事情可以理解,但為何攻擊官衙時,要扮成自己的樣子呢?

  「為什麼明明事情是妳幹的,結果卻要我來扛呢?」

  「這就是一句老話,黑狗偷食,白狗當災,反正小武最喜歡扛起責任,這種事情你一定扛得很過癮。」

  「……我不想扛不是我的責任。」

  孫武不是沒有脾氣的人,被小殤這樣子設計,當然也會生氣,而這點就連香菱也茫然不解,昨晚與小殤一起進攻官衙的時候,她也對這一點提出意見,不過意見不被採納,只好看著小殤蠻幹。

  事情不能簡單解釋過去,但小殤顯然也不想回答,在孫武連續問了幾次後,她頭低低地說了一句「以後你就知道了」,雖然不是道歉,但這種低姿態的說話,卻讓孫武明白小殤不是任性胡鬧,既然如此,這個黑鍋自己也就揹下,不多計較了。

  更何況,真正該計較的是其他事。

  替小殤揹黑鍋,孫武不認為這是什麼問題,從小到大,這種事情已經很習慣了,可是一旦牽連到旁人,孫武就不能接受,因為這破壞了他與小殤之間的無言協定。

  「小殤,為什麼?」

  少年情急的跺腳發問,得到簡單的回答。

  「……不懂。」

  「為什麼不懂?我們約好過,妳做什麼事都不會牽連無辜的,可是妳現在就在傷害無辜的人啊!」

  「無辜?沒有小殤,他們早就死在同盟會手下,現在可以晚幾個小時死,已經是多賺到了。」

  「事情不是這麼算的,他們的命……又不是妳的,好不容易逃出火場得到新生,他們不該死在這裡啊!」

  「不該死,為什麼?小殤做過調查,那些人每個都是黑幫出身,平常作姦犯科,為禍鄉里,這次受僱當保鑣,其實是覬覦丹娘她們的錢財,預備路上動手,這也是丹娘僱用他們來當犧牲品的理由。照大武王朝的律法來斷,他們每個人都可以判好幾個死刑,繼續活下去也只是做壞事,為什麼他們不該死在這裡?」

  孫武為之語塞,他只是看過這些人一面,聽他們交談過一段話,那時候感覺還可以,哪可能知道他們平時是怎樣的人?不過,小殤說的應該不是謊話,因為小殤確實有這種能耐,雖然未必有本事直接查閱別人的記憶,但卻可以使用法寶,以類似催眠的效果,問出想知道的情報。

  望向香菱,孫武用眼神做出疑問,香菱點了點頭,表示她確實親眼目睹小殤的調查,跟著,香菱對主人搖搖頭,示意他小殤說得沒錯,他確實不必為了這些人的死而煩惱。

  這些眼神與動作,小殤都好像沒有察覺,自顧自地說著話。

  「流氓死裡逃生以後,還是流氓,還是繼續作流氓的事,傷害周圍的人。你只因為一面之緣,就希望他們每個人都好好活著,這對流氓周圍的人一點都不公平,更是一種鄉愿。」

  這句話一語戳中孫武的痛處,他不相信小殤會真心想要主持正義,為社會與百姓著想,但自己確實也找不到道理還口,遲疑了一會兒,他選擇直接說出自己的感覺。

  「也許這些人全都該死,但是小殤,我們兩個人不是法官,也沒有被授與審判的權力,縱然他們該受到懲罰,也不應該由我們來做。如果一個人可以隨隨便便決定他人生死,這個世界會變得很可怕,所以,我還是必須要求妳,不可以再累及無辜了,可以嗎?」

  或許是因為剛剛欠了孫武大人情的關係,小殤沒有反對,靜靜地點了點頭,讓孫武露出了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一幕看在香菱眼中,就感到非常地訝異與錯愕,因為少年這種守法、自制的想法,幾乎就已經在這時代絕種,如此亂世,這種純真與善良不曉得還可以維持多久。

  而這樣的一個純真少年,當真……是自己所等的那個人嗎?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四)第一章─一夢初醒境還真               *
*                                   *
*************************************

  關於童年時候的種種,少女越來越沒有記憶,特別是這幾年,幾乎就沒有再夢見
過兒時所發生的往事。

  但是夢不到並不代表能夠遺忘,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太過沉重與嚴苛,即使自
己刻意想要遺忘,用盡意志去壓制,可是每當寂靜夜深,自己一人獨處時,那些惱人
的片段畫面,就像噬咬人心的毒蟲般慢慢浮湧。

  已經記不太得是幾歲時發生的事,但記憶中確實有那麼一幕畫面:

  一個小女孩滿懷期待地在房間裡等待,房間佈置得很漂亮,不但有許多昂貴刺繡
、布娃娃,還有一個小婢女伺候,從小就被母親像鳳凰般捧在掌上的小女孩,不曾有
過得不到的東西,儘管如此,女孩還是非常期待這個晚上,不曉得盼了多久,才盼到
今年的生日。

  每年過生日的時候,平日忙碌的母親都會排出時間,與唯一的女兒共同慶祝,母
女兩人唱著歌、拍著手,讓小女孩在歡笑聲中又大一歲,而當夜晚到來,母親會送給
小女孩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每一年都不一樣,但卻都讓她又驚又喜,愛不釋手。

  但這一年似乎有些例外,母親遲遲沒有揭曉禮物,直至夜色已深,母親才來到女
兒的房間,一反常態地眉頭深鎖,更幾度欲言又止,最後才在女兒期盼的眼神中開口
說話。

  「寶簪,其實……妳年紀還小,或許聽不懂娘說的話,娘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麼早
就該告訴妳,但如果不讓妳早點知道,做好心理準備,等妳長大以後,萬一對這件事
有反抗心態,那就不好了……」

  母親的表情出奇地凝重,一向冰雪聰明的女孩,知道今年生日禮物將會很不尋常
,懂事的她,一語不發地等著母親的說話,但母親所說的東西,卻實在超出了她的理
解範圍。

  「在寶簪妳出生之前,妳就已經許給了人,妳……有一個丈夫,娘沒有見過他,
但十年之後,當妳滿十六歲,某一天他會帶著信物來接妳,這個人絕非平庸之輩,但
……他可能大妳很多歲。」

  再聰明懂事的孩子,終究也有個限度,對於母親的話,小女孩僅有的理解,就是
自己要嫁給一個很老很老的男人,既然老,這個男人還可能非常的醜,那就是一個又
老又醜的可怕男人了。

  「嗚哇∼∼」

  小女孩放聲大哭,因為母親說完後便轉身離去,她哭倒在枕頭上,任床邊的婢女
怎樣安慰,都止不住那奔流的淚水,一片一片地打濕了枕頭。

  在這個生日之前,母親幾乎對女兒百依百順,從來沒有拒絕過女兒什麼事,而為
了讓母親在婚約一事上改變心意,小女孩從隔天開始,就不斷地努力對母親下工夫,
但她並沒有意識到,母親在這件事情上絕不可能讓步,而過去所有的依順與寵愛,那
都是源自此事的補償心態。

  隨著小女孩漸漸長大,對整件事的了解越來越深入,這個意料之外的生日禮物也
漸漸變成了夢魘,最後終於導致……


  「啊!」

  一聲驚叫,香菱從夢中驚醒,伸手好像想抓住什麼,直到碰著床邊木柱,這才整
個清醒過來。

  (……好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為什麼?這些事情我早就應該要忘掉了,嗯,一
定要忘掉才行。)

  或許是因為碰到那對男孩和女孩的關係,連日來要思考的東西太多,晚上入夢時
心神出現一絲空隙,所以這些過往的心魔才有機可趁,要儘快把紊亂的心情平復才行


  「唔。」

  一回復清醒,香菱就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在開始梳洗綁髮之前,一抹溫柔而
有禮的典雅微笑,已經妥當地掛在唇邊,遙遙對著鏡子一看,先看看左面,再從右邊
看看,最後再鼓起小嘴,確認不管從哪個角度,這個笑容都符合各項標準後,少女才
起身梳妝。

  身為一名稱職的婢女,濃妝豔抹自然不行,但如果外表邋遢,那也會給主人增添
困擾,香菱簡單地做了梳洗,用紅色絲帶束住了頭髮,雖然沒有上妝,不過也確認自
己看來整整齊齊,不會讓主人挑出毛病,雖然說新的主人標準極低,更從不會在外表
上挑什麼毛病,但香菱還是堅持要盡到自己的專業與本分。

  站在鏡子前頭,香菱兩手插著腰,轉了一圈,雪白的羅裙微微飄揚,少女看著鏡
中的自己,眉頭微蹙,覺得自己的腰好像粗了半吋,儘管那是旁人絕不會發現的問題
,但她還是有少少不悅。

  再看一眼,確認自己縱使不悅,臉上的笑容也沒有洩漏出心中情緒,少女安心而
滿意地預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從起床到離開房間,整個過程不足五分鐘,這是香菱給自己的限制,因為當婢女
的必須要在主人醒來前,把一切給打理好,五分鐘已經不算快了。主人的房間就在隔
壁,但香菱並沒有直接過去,而是先打好熱水,準備好毛巾,這才端著熱水盆進到主
人的房間。

  本來應該與香菱住同一間房的小殤,一大早就已經不見人影了,這點香菱是見怪
不怪,因為這女孩總是堅持比自己晚睡,卻又比自己早起,晚上的睡眠更是極淺,只
要自己稍有動作,哪怕只是睜眼側頸,她都會有所察覺,絕不讓別人有機會看到她的
睡臉。

  換做是別人,只會以為這是小孩子的胡鬧或是彆扭,但香菱卻不這樣想,因為彼
此都是來自見不得光的世界,雖然初見時香菱曾經被那純潔無邪的面孔迷惑過,但相
處時間一長,從一些生活細節裡,香菱立刻判斷出來,這個小女孩之前是過著怎樣的
生活,生存在怎樣的世界。

  縱使在睡夢中仍保持相當程度的清醒,這不是普通武道訓練培養得出來的,雖然
年紀小小,但這女孩無疑是個潛力優秀的殺手,或者……已經不只是潛力,而是實力
了。

  「唔,先不想這些……」

  香菱拋開無謂的思緒,伸手推開孫武的房門,此刻天還沒亮,少年尚在睡夢中,
但已經摸清楚主子生理時鐘的香菱,卻知道片刻之後他便會醒來,因為少年也是一向
習慣早起的。

  果然,沒過多久,床上的孫武發出一聲模糊囈語,跟著就慢慢睜開了眼睛,見到
了端著銅盆站在門口的香菱。

  「喔,香菱,妳早啊……」

  有些許的不適應,但少年面上已經沒有幾日前看到婢女端水盆時的訝然,正在慢
慢適應兩人之間的關係,作著心理調適。

  「少爺早,洗個臉吧!」

  「嗯。」

  孫武伸手要接過毛巾,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有點沉重,腿腰之間好像被什麼東西
給壓住,轉動不靈,正覺得奇怪,看見被子好像比平常更為隆起,孫武把被子一掀,
赫然發現有個人睡在裡頭。

  熟睡中的小女孩,與平常的冰冰冷冷不同,清秀面容有若天使,粉嫩肌膚欺霜賽
雪,表情說不出的嬌憨可愛,長長睫毛無聲地眨動,像是在做著什麼好夢,她正蜷縮
著身體,依附在少年懷裡,不曉得已經藏了多久了。

  「小、小殤為什麼會在這裡?」

  對比起女方,男方卻顯得驚惶失措,畢竟整個晚上都睡得很好,根本沒發現小殤
是何時跑上床來,現在察覺到,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這名不請自來的客人給弄下去,但
孫武的手才一搖,小殤就順勢滾了滾身,從本來趴靠在小腹上的姿勢,變成了趴睡在
少年的大腿末端。

  「喔喔喔喔喔喔∼∼」

  幾乎是慘叫似的痛嚎起來,少年慌忙起身,連滾帶爬地跑下了床,看見旁邊的香
菱,更是臉紅得像是熟透的番茄。

  「事、事情不是妳所想像的那樣,我……」

  解釋到一半,趴在床上的小美人兒已經清醒,撩起頭髮,彷彿有萬種風情似的慵
懶說話。

  「親愛的,昨天晚上真是讓人快樂。」

  就香菱聽來,這句話無論語氣、用詞,都有很大的改進空間,如果能說得更柔膩
、更具挑逗性,一句話就足以讓男人迷失理智,變成撲羊的惡虎。不過,用在這個半
解人事的小小少年身上,已經效果十足,光看他一雙眼睛快要凸瞪出來,面紅耳赤,
拼命想要解釋的樣子,就讓香菱為之莞爾。

  孫武的解釋,香菱自然是一百一十個相信,這少年的正直與善良,讓他沒法說出
離譜的謊話,可是,在充分考慮過小殤與孫武的個性,想到開罪小殤所招致的收場後
,香菱便做出了最聰明的選擇,通紅著臉,好像很憤怒似的叫了一聲。

  「少爺,你真是太好色了,居然對小殤小姐也動手,香菱無法接受,先告退了。


  說完這一句話,香菱立刻放下銅盆與毛巾,獨自衝出房間去,前腳才一離開房間
,就聽見裡面乒乒乓乓的鬧翻了天,香菱忍著笑,快步離開到外頭去。

  自然界中有所謂的生物鏈這麼一回事,小殤和孫武究竟誰是站在彼此生物鏈頂端
,這個答案一時間頗難回答,不過要比較起他們對旁人的危害影響,那誰都能馬上回
答出來。

  「沒有守護主子的最大權益,說來我還真是個失職的婢女呢……」

  莞爾的微笑之後,香菱這樣淡淡地自嘲著,不光是為了剛剛的事,也包括前幾天
晚上夜襲官衙的暴動事件。

  當時,小殤作出提案,說是要襲擊官衙取得武器,好去進攻同盟會救人,自己知
道這樣做不妥,也明白這麼做之後的結果,本來應該勸阻的,但是一個更大的利益卻
讓自己願意承擔風險與後果,支持小殤這麼放肆一次。

  自從相遇以來,自己始終無法評估小殤的實力深淺。這個小女孩就像狐狸一樣善
於變化隱藏,把所有需要動手的執行工作,都交給孫武去付諸實行,自己根本無法從
她身上看出什麼,可以判斷的資料太少了。

  所以,當孫武受袁晨鋒邀請而離開,小殤終於落單,並且主動表示要有所作為的
時候,自己怎樣也要把握住這個機會,而事實也證明,這個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在那一戰之中,小殤所表現出的實力非常驚人,由她腰間那個小包中所取出的法
寶變化萬千,層出不窮,讓那群受到控制的保鑣護衛成功攻破官衙,取得武器,並且
之後又成功地打得同盟會大亂,讓袁晨鋒受創而去。

  香菱不認為小殤會這麼大意或信任自己,突然把實力展現在自己面前,所以小殤
的真正實力一定還藏在水面之下,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換句話說,這些展露出
來的部分,其意義就在於警告──因為當晚客棧中同盟會的實力,不弱於萬紫樓任何
一處分舵,能夠打得同盟會大亂,自然也可以重創萬紫樓的地方分舵;可以令袁晨鋒
受傷的奇襲,對寶姑娘肯定也有威脅性。

  這個……就是小殤所釋放出的警告訊息,而香菱絲毫不敢大意地收到了。

  「……只不過,在釋放警告的同時,小殤小姐妳也把自己的致命弱點暴露出來了
啊!」

  從香菱這邊來看,獨立行動的小殤確實很可怕,不但手上掌握大量稀奇古怪的法
寶,而且完全不合常理地無視動力源問題,自己觀察了整晚,都找不出她使用法寶時
是以什麼作為動力源。

  但真正可怕的,是這個女孩毫無建設性的純破壞心態,她踐踏一切道理與規則,
更完全不把生命放在眼裡,不只是別人的,恐怕就連她本身的存在,都是一件可以隨
意交換利益的籌碼,當她設定好一個目標,絕不會繞遠路過去,而是會摧毀一切現有
道路,用她自己新設的最短途徑抵達。在這個女孩的思維裡頭,恐怕任何的束縛都不
存在,整個天地任她獨行,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限制她。

  幸好,老天還給這個女孩留了一道鎖,當日她雖然沒有說出道歉語句,但明顯受
到孫武的牽制。面對孫武的認真要求,理應無懼一切、不受到任何束縛的她,還是做
出了退讓。

  (如果不是有這個牽制,這個女孩簡直可怕到極點,但如今……他就成了她最大
的破綻了。這種以人為鎖的佈局,是那個人刻意設下的嗎?真古怪啊……)

  香菱眉頭輕蹙,從這件事上頭延伸出很多想法。小殤做事雖然肆無忌憚,但卻不
是莽撞而為,大武官府對於普通的江湖仇殺,素來冷淡處理,可是一旦觸碰到謀反叛
逆,就會直傳中央,由帝都火速派兵平亂,那晚小殤率眾攻破官衙,造成嚴重死傷,
這已經構成了叛亂舉事的條件,官府很快就會有所回應。

  除了官府以外,同盟會也是當今第一大派,雖說因為種種因素,同盟會的實力不
如表面看來那般強盛,可是一旦同盟會頒下格殺令,整個江湖還是會依令實施,屆時
黑白兩道的壓力將會排山倒海而來,孫武孤單一人,能夠承擔得住嗎?

  想不通小殤的用意,香菱只能暗自猜測。

  (難道……這是某種形式的練兵?但這麼大規模的練兵,難道不怕一發不可收拾
嗎?那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不只是香菱在思索,孫武自己也有著無窮的煩惱,官府那邊的壓力確實不容忽視
,但真正令他困擾的東西,卻不是官府,而是同盟會。

  到外頭世界以後,孫武對大武王朝的腐敗有更進一步的認識,雖然還不敢武斷下
判斷「官府沒一個好東西」,但已經開始有個印象:「當官的難有好人」。所以面對
官府的壓力,孫武心裡只覺得麻煩,卻沒什麼負擔。

  但同盟會卻不一樣,從以前在學堂裡所受的教育,孫武就對同盟會印象深刻,覺
得那是世上一等一的正義組織,而認識袁晨鋒之後,看他儀表堂堂,行事更是端方守
義,一派俠者風範,更加確定了同盟會的仁義英風,這次因為誤會,不但雙方發生激
烈衝突,還讓袁晨鋒受創而去,這點孫武感到非常愧疚。

  既然對方是正派組織,那與他們敵對而衝突的自己,豈不就是邪派了?一出江湖
,還沒做什麼事,就莫名其妙變成反叛通緝犯,還成為邪派份子,這真是沒道理。

  「梁山泊出來的人,居然還想要漂白,你到外頭說起這件事,所有人都會笑的!


  「我只知道我現在笑不出來就是了。」

  孫武望向小殤,「小殤,知不知道姊姊為什麼這麼討厭同盟會啊?」

  目前與同盟會的最大問題,不在於與袁晨鋒的誤會,因為以袁晨鋒的為人與個性
,事情可以理性解釋,更別說他對自己甚是看重,言談中還大有邀請自己加入同盟會
的意思,在這種情形下,只要和他解釋,相信誤會可以解開,反倒是姊姊的話,成了
自己與同盟會的最大隔閡。

  就像孫武是小殤最大的羈絆一樣,鳳婕對孫武也有同樣的約束力。從小與姊姊相
依為命,如姊如母,姊姊為自己付出與犧牲的東西太多,不管姊姊有什麼心願,自己
都一定會替姊姊辦到,不管是多困難,抑或是……多違背自己的本願。

  所以,如果姊姊討厭同盟會,那自己別說是不能加入同盟會,就連走得近一些都
不成,因為無論如何,自己都要避免那些會讓姊姊傷心的事。雖然說,光是自己執意
離開一事,就夠讓姊姊傷心的了……

  「鳳姊沒討厭同盟會啊!」

  「咦?可是妳不是說……」

  「她是恨!」

  小殤的臉貼近孫武,無比嚴肅與認真的表情,看來就像是恐怖故事中的厲鬼,一
字一字地說出話來。

  「鳳姊非常憎恨同盟會,不是只有普通的討厭而已,別想解釋幾句就把事情了掉
喔!」

  「知、知道了啦!」

  話雖如此,孫武仍沒有放棄,問小殤知不知道姊姊與同盟會的恩怨。因為如果是
普通恩仇,那還有希望了結,畢竟和正義組織有仇怨的一方,多半都是邪惡的一方,
如果過在己方,那就……

  但有一種情形是例外的,就是已故父母的恩怨。姊姊從來就不肯說父母是怎麼亡
故的,也不肯說父母是怎樣的人,就算偶爾說了,也是醉言醉語,從沒有一次說話一
樣的。

  懷疑同盟會是殺害雙親的仇人,這想法近幾日反覆在孫武心中出現,如果這想法
真的被證實,就連孫武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袁晨鋒。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孫武還是向小殤查問,看看知不知道些什麼。

  「不知道,鳳姊沒有說,但你如果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問她啊!」

  「怎麼問啊?我們都離開梁山泊了,沒找到佛血舍利之前,不能回去的。」

  「要問鳳姊不一定要回去啊!在這裡一樣可以問。」

  小殤的回答,讓孫武頗為吃驚,不過當小殤取出法寶之後,孫武就明白她的用意
了。

  本以為可以用什麼水晶球之類的東西,直接與梁山泊取得聯繫,但梁山泊之內似
乎沒有這麼先進的接收儀器,所以小殤所採用的通訊手法,是最傳統的信鴿,放出一
隻高速飛行的信鴿,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把孫武的信帶回梁山泊,估計幾天之內就會有
回音。

  放出了信鴿之後,就先解決了部分的後顧之憂,但在鳳婕有回信前,孫武必須先
弄清楚一些事,就是自己的實力程度,還有當今中土大地的最強高手。

  能解釋這些的,自然就是香菱。

  「其實,少爺已經見過袁少俠與寶姑娘,他們這樣的武功,已經足夠在當今世上
排入前二十,甚至前十名了。」

  一找來香菱,香菱就用這樣淺顯易懂的方式,做出解釋,讓孫武能夠明白。

  (原來,袁兄這樣的武功,世上能夠勝他的只有十幾個啊?)

  兩度交手,孫武覺得袁晨鋒的武功與自己相去不遠,如果能夠勝他的人僅有十幾
個,那自己是否也該算是中土世界前幾十名的高手了?

  在梁山泊的時候,孫武沒什麼實戰機會,再加上多數村人深藏不露,他也很難判
斷自己的實力究竟在哪個水準,直到納蘭元蝶的那一戰,梁山泊眾村人展露實力,孫
武終於得以判斷,自己的力量比大多數村人要強,雖然實戰上面因為欠缺經驗,可能
打不過他們,但純以實力而言,自己應該勝過裡頭八成的村民。

  但梁山泊也有強人,胡伯伯、李叔叔兩名硬手的武功遠超餘人,也遠遠在自己之
上,就連袁晨鋒都無法與他們相較,還有一個實力深不見底的村長老爹,仍然處於全
然未知的狀態,僅能從巨陽武神的傳說隱約窺見實力輪廓。

  這樣子的交錯比較後,一個比較清晰的實力排行表就浮現檯面了。梁山泊的一眾
村民們,武功在當前的江湖上都算高水準人物,袁晨鋒、寶姑娘都能在他們當中脫穎
而出,而胡、李兩位豪傑較諸這兩名晚輩猶勝一籌,只怕都算是當前江湖上前十名之
內的一流高手。

  透過這樣的比較,孫武對自己的實力、梁山泊的實力,都有一個比較清楚的定位
,但另一個問題卻隨即而來。

  「香菱,妳說能夠贏過袁兄的高手一共有十幾個,那十幾個高手都是什麼樣的人
啊?」

  「嗯,首先要向少爺你說聲抱歉,就是十幾人這說法未必準確,因為中土世界實
在太遼闊,山野大澤、深宮市井,都有無數強人臥虎藏龍。雖然絕世高手不可能憑空
冒出,但卻不能否認有許多高手不喜歡出名,縱然本身有著強橫力量,他們也甘心低
調行事,所以名頭不響,甚至不為人知,好比傳說中那個神秘的巨陽武神,儘管名頭
不響,可是相信他的實力只會比許多成名高手更強,您說是嗎?」

  尷尬的問題,少年只有沉默地抓抓頭,答不出口,而他也明白香菱的意思,那就
是以江湖之大,誰也不敢保證究竟有多少高手潛伏未出,之前所說的十幾個人,只是
香菱的預估,然而,中土世界實力最強、名氣最響亮的五名強人,其地位卻應該是不
容置疑的。

  「少爺,要不要猜猜看這五名強人是何方神聖啊?」

  香菱提出的試猜,孫武也頗感興趣,嘗試在腦裡尋找著所知不多的人名。

  陸雲樵號稱天下第一高手,名聲之響亮,就連僻處世外的梁山泊都有耳聞,這五
名高手裡頭一定有他,而且還絕對是榜首。

  「慈航靜殿」、「河洛劍派」並列兩大聖宗,其掌門人能夠穩坐其位,屹立不搖
,手底下的功夫想必驚人,也該算在裡頭。

  能夠和兩大聖宗並列的幫派,應該是少之又少了,但從人們談話的語氣來判斷,
萬紫樓顯然也有著不遜於兩大聖宗的實力。幫派勢力大,領袖人物的實力也必強橫,
更何況能夠調教出寶姑娘這樣的高手,身為萬紫樓主的鳳凰夫人,想必是一等一的強
人。

  「少爺的猜測真準,陸雲樵主席、慈航靜殿的苦茶方丈、河洛劍派的長河道長,
還有本派的鳳凰夫人,並稱為『一皇三宗』,是目前穩坐江湖實力榜上前五名的強人
。」

  香菱道:「一皇三宗之下,還有一些高手分別寄身於幫派與宮廷,多數都是成名
已久的高手,除此之外,目前新生代中最讓人矚目的五強之中,袁晨鋒少俠、寶姑娘
都名列其內,而河洛劍派、慈航靜殿分別有一名年輕高手,亦是不容忽視,至於剩下
的一名年輕高手,則是身分不明的鐵血騎團之主,據說此人年紀很輕,武功卻是奇高
,一手鬼哭神嚎的魔刀斬下無數強敵,因此被視為足以與袁少俠並列的高手。」

  一皇三宗,看來就是當前江湖中最強的五大強人,新生代的五名年輕高手或多或
少都與他們有關係,從這實力與比數來說,孫武終於得以知道外頭世界的武學水準,
不用妄自菲薄。

  「咦?最強的五大高手,一皇三宗總共也才四個人,還剩下一個,到底是什麼人
啊?」

  「那個人啊……可能的話,我還真不想提起他呢,因為他是一個難得涉足江湖,
卻對武道與戰鬥無比熱衷的武痴。」

  說到這個人,香菱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連笑容都黯淡了下去,彷彿那是一個讓
她笑不出來,甚至不願以禮相待的人物,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把話說完。

  「那個人……就是當今大武王朝的天子,武滄瀾。」

  「啊!」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四)第二章─血珠封魔道天生               *
*                                   *
*************************************

  聞言瞬間,孫武有著相當程度的訝異,勢難想到大武王朝裡竟然有這樣的高手,
而且還是一朝天子。

  倒過來想想,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大武王朝的開國君主,就曾經以絕
世武功橫掃天下,打遍中土世界無敵手,如果其子孫繼承了皇室的卓絕武技,擁有祖
先當年的修為,那麼是足以傲視天下,與當世強人一爭長短的。

  不過,梁山泊的歷史課本上明明寫著,大武王朝近代的皇帝昏庸無能,不擅治理
,搞到民不聊生,這才使得天下動亂四起。現在大武王朝的情勢仍舊動盪不安,民變
如野火四起,難道這個足以與世上強者爭雄的帝王,是個只會武功,不會治國的莽漢
嗎?

  「不,雖然武滄瀾是個沒人性的瘋子,但他卻不是莽漢,更不能小覷他的智慧,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太平之亂中排除所有競爭者,登上帝位。」

  香菱說出了一段天下皆知的往事,當年太平軍國之亂時,皇帝昏庸軟弱,導致太
平軍迅速擴大聲勢,佔據半壁江山,而武滄瀾僅是眾多皇子當中的一名,本身並不特
別討父親的歡喜,卻主動協助陸雲樵抗衡天妖,藉著不斷的作戰,取得越來越多的軍
政大權,也把礙著繼承順位的競爭兄弟一個個送下地獄,讓自己取得太子的地位。

  當天妖被陸雲樵所格殺,戰爭確定勝利,最後一個礙事者……前任皇帝也就順理
成章地「暴病身亡」,讓武滄瀾登基為帝,開始了他主宰中土大地的統治生活。

  對於前任皇帝的猝死,民間一直有許多耳語,因為在前任皇帝暴病身亡之前,武
滄瀾就已經掌握宮廷實權,無論御前侍衛或是御林軍,早已全部換成他的人,別說是
殺一個人,就算是殺上一百、一千人,都可以處理妥當,所以武滄瀾弒父奪位的傳聞
,一直都沒有平息過。

  武滄瀾整頓軍隊的同時,也一手組織起直屬皇帝的情治單位,對於這些有辱皇帝
聲威的傳聞自然全聽在耳裡,可是他的反應卻極為驚人。在所有公開場合,武滄瀾非
但對設計清除兄弟的行為坦言不諱,就連弒父傳聞都不做否認,雖然沒有正式承認,
但那無比張狂的得意大笑,卻讓每個聽見的人都為之膽寒。

  如此離經叛道的行徑,若是沒有強橫實力做基礎,早就不知道被人推翻過幾回了
;面對武滄瀾的強勢統治,朝廷裡保守派的大臣、諸王都曾發生過叛亂,想要把這弒
父殺兄的皇帝推翻,而自認武功高強,誓言為民除害的俠客,前仆後繼地入宮行刺,
但這兩者卻無一成功,全被武滄瀾擊破與捕殺。

  尤其是各種刺客,武滄瀾酷愛比武戰鬥,之前身為皇子的時候就常四處登門踢館
,後來登上皇位,仍親自面對所有刺客,每晚都是血戰不斷,直至他武功日強,到了
一個已經不能滿足於蝦兵蟹將的嗜武程度,才把應付刺客的繁瑣工作交給御前侍衛。

  「……雖然如此,但武滄瀾卻曾公開許諾,任何想要刺殺他的人,只要公開登門
挑戰,就不會被御林軍所阻攔,而若是任何刺客能接下他單手十招,不但不會獲罪,
還賞賜萬金,甚至封爵賜侯,不過若是連他單手五招都接不下,那麼挑戰者就會被誅
滅九族!」

  「哇!這是什麼皇帝啊?有人這樣子當皇帝的嗎?」

  孫武訝異得快說不出話來,但卻不能否認,自己也從香菱的描述中感到一股滔天
霸氣,彷彿那名嗜武好戰的狂人正站在自己面前,無懼亦無視一切地張狂大笑。

  「少爺,武滄瀾的武功非同小可,再輔以大武王朝的皇室秘寶,近十年來根本沒
有人能夠接他十招,所有刺客全部被他擊殺,其中還不乏大幫大派的一門之長,都在
他手中粉身碎骨。」

  武滄瀾的出手極重,中招者往往支離破碎,死無全屍,鐵血騎團之所以會被認為
是朝廷秘探,多少就與這有關係。

  不過,殘暴出手配合強大實力,就令普天下人對這位狂人帝皇深深畏懼,生怕自
己成為他殺戮名單的下一個,亦令武滄瀾的實力評價水漲船高,雖未涉足江湖,但卻
被人視為猶在三宗之上,足以與「一皇」陸雲樵爭奪勝負的絕世強人。

  「可以和陸雲樵比肩?好強啊!到底是誰比較厲害呢?還有,武功能練到那麼高
,人一定很聰明,怎麼會把國家治理成這樣啊?」

  說到天下第一強者的排名,孫武就像其他同齡少年般的興奮,只不過對於這問題
,香菱的回答卻很慎重,因為不只是孫武,中土大地的每個武人都在期待答案。

  「太平軍國之亂結束後,陸主席的行事轉趨低調,平時要見他一面都是千難萬難
,更別說是出手戰鬥了,而武滄瀾也聲稱陸主席是他生死與共的戰友,唯一能與他平
起平坐的好兄弟,所以從沒試圖挑戰過陸主席,兩人之間的實力強弱,一直是江湖中
好事之徒的熱門話題,不過始終沒有個公允的答案。」

  這個說法當然是狗屁,一個連親生兄弟、父親都能下手幹掉的凶暴狂人,哪會有
什麼「平起平坐的好兄弟」,之所以能讓他抑制住戰鬥本能,不向陸雲樵作挑戰,除
了一定程度的利益均衡外,應該就是忌憚陸雲樵深不可測的武功吧!

  「至於治理國家,武滄瀾如果真有那個心,以他的才幹,必能中興大武王朝,讓
百姓安居樂業,可是他卻只把精力用在維持統治權力上,絲毫不顧國內的民生狀態,
藉著各地民變來練兵,也藉著前仆後繼的刺客群來練武。」

  聽到香菱這麼說,孫武起初覺得非常荒唐,如果消滅太平軍國的目的,是為了讓
這種狂人登位,那這麼多人戰死沙場真是不值得,當初他們挺身而戰,無視生死地對
抗太平軍國,不就是為了阻止天妖禍世,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嗎?

  可是太平軍國被消滅,換來這樣一個狂人暴君坐在統治者大位上,對百姓有什麼
好處?與天妖又有什麼不同?從最終結果來看,當初那些熱血青年根本是白白犧牲了


  想到這一點,孫武除了難過之外,更開始有一股憤怒,這股怒意為何而來,連他
自己也說不清楚,不過在之後的趕路旅程中,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少年的胸口就有一
股奔騰熱血滾動不休。


  弄清楚自己的實力還有當前世上的高手情況後,孫武便預備要有所行動,首先要
解決的,就是佛血舍利的問題。

  目前佛血舍利的下落未明,孫武不確定佛血舍利落在何方之手,袁晨鋒只說丹娘
被擒獲,卻沒說佛血舍利是否也已經被追回,所以有可能已落入同盟會手中,也有可
能連同盟會都不知道東西在哪裡。

  要進行調查,只好借助萬紫樓的情報網路,而香菱除了提供情報之外,更能夠協
助孫武分析,讓他從頭去審視這整件事。

  香菱不知道官府是如何得到佛血舍利,這一點孫武卻是心裡有數,納蘭元蝶本就
是大武王朝的軍人,東西落到她手裡之後,轉呈給官府,這點並不奇怪。至於官府為
何要委託給同盟會,又為何要把東西交給慈航靜殿,這就是孫武所不能理解的東西了


  之前香菱講述梁山泊故事時,曾經提過佛血舍利,說這樣法寶傳說是落在梁山泊
之中,但對於這項法寶的來歷,香菱也語焉不詳,除了說到這樣寶貝內中蘊含強大能
量外,就說不出什麼具體東西。

  後來,孫武請香菱調查佛血舍利的資料,香菱才有了進一步的資訊可說。

  「既然叫做舍利,多少與佛門有點關係吧!送給慈航靜殿,或許是物歸原主也不
一定。」

  說到這裡,香菱略略停頓,看看孫武的反應。其實佛血舍利的真正資料,她早已
知道,但是她卻不相信以佛血舍利的重要性,孫武會對此一點也不知,這次特別再觀
察確認,發現孫武確實一無所知,這才慢慢解釋。

  「少爺,要解釋佛血舍利之前,必須提到另一個神秘的勢力。中土大地有兩大聖
宗,千年來仗義衛道,成為正道的砥柱中流,但有光必有影,難道沒有其他的力量能
與他們分庭抗禮嗎?」

  「我知道,是天妖對嗎?」

  「當年的天妖確實無敵於世,縱使兩大聖宗的掌門聯手,也被他輕易屠殺,但他
所率領的域外異族,與中土武人之間的仇怨肇因於種族與侵略野心,倒是無關乎正邪
之分,況且太平軍國之亂不過匆匆數十年,在這幾十年之前呢?中土大地就沒有其他
力量能抗衡兩大聖宗了嗎?」

  「這個……」

  孫武答不上來了,他的知識本是來自梁山泊學堂,但學堂所教授的東西有限,應
該負責上歷史課的李叔叔,又常常翹課去自家喝酒,倒有大半天酩酊大醉,正常該教
的歷史都被省掉,更何況這種江湖秘辛。

  「哎呀!」

  等著孫武回答的香菱嚷了聲痛,被小殤一下子跳到背後,從背後施以奇襲,一把
不知從哪變出的鐵扇命中腦門,就算是香菱也疼得厲害。

  「身為婢女,不可以問主人答不出的問題!」

  似斥責、似訓示,又是一記鐵扇命中腦門,過去那個純潔可愛的小女孩,似乎漸
漸開始露出獠牙,而若是問香菱有沒有受到震驚,答案是絕對有。

  (怎麼可能?第一次動手,我完全沒察覺到她在我身後,這已經夠奇怪了,第二
次我明明提防了,她那一下怎麼還能打中我?)

  錯愕不已,香菱簡直難以置信,更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與孫武平時被小殤痛擊
要害時很像,難道說,孫武不是刻意承受,而是真的閃躲不開嗎?

  (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孩子,動作怎麼可能這麼快?但真的很快嗎?她的動作我明
明看得清清楚楚,為何仍閃躲不開了?這……)

  兩擊之後,孫武出言攔阻,更搶下了小殤的鐵扇,讓小殤沒辦法再動手。香菱也
收起心中的震動,把自己所知道的東西作一個交代,更從她口中說出一個禁忌之名。

  「魔門?」

  唸著這兩個字,孫武覺得迷惘,過去從來沒有聽過這兩個字,但是看香菱的表情
,還有她說話時候的口氣,孫武充分感受到這兩個字所蘊含的深刻力道。

  「正是。少爺,世有聖宗,亦有魔門,兩者自古以來便對峙對立,至於宗派源流
始於何時,今日已不可考。兩大聖宗長期以來屹立不搖,相較之下,魔門的情形就詭
秘得多,時而興盛,時而蟄伏,自從數百年前的激烈內亂之後,魔門就銷聲匿跡,蟄
伏至今。」

  「雖然蟄伏,魔門卻沒有消失,而是分裂成許多的小幫小派,其中多數都是為非
作歹、作姦犯科的小人物,但仍有許多不公開活動的魔門高手,儘管行事低調,但若
這些人集合起來,實力相信不在兩大聖宗之下,是一股沒有人敢忽視的力量,太平軍
國之亂時,一度無敵於天下的絕世天妖,據說就是出自中土魔門。」

  孫武著實吃了一驚,想不到來自域外的天妖,居然與中土魔門有關係,這可是任
何史書記載中都沒寫到的事啊!

  「天妖是如何離開魔門、成為域外諸異族盟主,這件事目前是查不出的,但以天
妖之強,阿鼻血劫神功大成後也沒能統領魔門。世代相傳,魔門之主的稱號就是天魔
,而在太平天國之亂時,當時的天魔並沒有行動,甚至就連整個魔門都無聲無息,如
果魔門回應天妖的要求,聯手吞併天下,相信陸大俠也無力回天,今日的歷史也會改
寫。」

  當香菱提到「天魔」兩字,登時勾起了孫武的回憶。當日飛雲艦進攻梁山泊,納
蘭元蝶盜走佛血舍利,讓梁山泊由天上墜落時,整個梁山泊曾被異樣的梵音誦經聲所
籠罩,那個奇異的聲音像是來自地底,又彷彿穿越九天而降,無法辨認出處,但卻依
稀可以聽出那反覆唸誦的八個字。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這八個字孫武當時不解其意,但此刻聽香菱說來,一個荒唐的想法卻在少年心頭
浮現。梁山泊是舉世無雙的藏寶之地,內裡蘊藏了許多的寶物與秘密,這些秘密事物
有好的、也有壞的,該不會那個什麼天魔的也被藏在梁山泊吧?

  彷彿回應著孫武的擔憂,香菱瞥了少年一眼,道:「關於天魔不干涉太平軍國之
亂的理由,也是眾說紛紜,最可信的一個說法,就是魔門支派內鬥不休,太平之亂時
根本就沒有哪個邪人技壓群豪,繼承天魔稱號,所以近百年內魔門群龍無首,世上也
無天魔存在。」

  「喔,那真是好事,可是……」

  「可是,在眾多說法之中,也有一個可信度極低的傳聞。那就是太平之亂時,魔
門確實有天魔統領,但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英雄,卻單槍匹馬挑戰天魔,經歷長時間
血戰後,終於擊敗天魔,將之封印囚禁。」

  香菱道:「這個說法之所以不可信,是因為天魔若當真存在,武功只怕不下於天
妖,舉世之間能夠將其擊敗的人,恐怕除了陸雲樵大俠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哪
可能莫名其妙跑出個英雄,就把天魔給擊敗了呢?」

  孫武頻頻點頭,覺得香菱說得沒有錯,絕世高手不可能平白無故冒出來,不過這
個傳聞裡頭有兩個字引起孫武注意,那就是香菱所說的「封印」,這說法似乎與梁山
泊之內的奇異梵音相吻合。

  「不過,這個看似荒誕的傳說,在經過萬紫樓的歸納整理後,卻發現了一個驚人
的事實,令這傳說的可能性略為增加。調查報告中,這傳說最早的版本,那位擊敗天
魔並且將之封印的無名英雄,乃是一位年高德邵的老英雄,白鬚白髮,氣宇軒昂,騎
著一台會飛天的機車,人稱巨陽武神是也。」

  香菱才說到一半,聽話的一方臉色已是陣青陣白,當香菱口中說出「巨陽武神」
之名,臉色極壞的少年「咕咚」一聲翻身栽倒,像是被什麼重物當頭痛擊。

  「少爺,您怎麼了?沒事吧?」

  「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少年最後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苦哈哈地乾笑。這個荒誕不經
的傳說,如今在他眼中卻有著最高的真實性,原來老爹真是個有能耐的大人物,不但
跑到域外消滅魔狼群,居然連中土魔門的最強天魔都被他打倒了。

  (又是魔狼、又是天魔,看來老爹總和魔字輩的東西過不去,這樣說來,老爹應
該是個絕世大俠啊!)

  這個念頭讓孫武感到很興奮,不過,想到巨陽武神踹腹為婚的事,又讓他搖頭嘆
氣,振奮的精神再度低落下去。

  「少爺,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妳把佛血舍利的故事繼續說下去吧!」

  「是的。之所以要先解釋魔門的理由,就是因為佛血舍利。雖然佛血舍利的源流
沒有人知道,但是在很長的一段歲月裡,佛血舍利代表了魔門掌門人的身分,只有魔
門的天魔,才被允許接觸魔門聖地之內的佛血舍利,近三百年內的佛血舍利爭奪戰、
易主,都牽涉到魔門的派系之戰與勢力消長,後來不知道怎麼搞的,佛血舍利就落到
梁山泊去了。」

  這段話又聽得孫武冷汗涔涔,香菱說不了解的事,卻在孫武腦中迅速貫串成一直
線。

  天魔曾經與巨陽武神發生激鬥,最後又被封印起來,會不會就在封印天魔的同時
,這枚舍利也被留在梁山泊了呢?應該就是這樣,所以身為勝利者的老爹,在擊敗天
魔,將之囚禁於梁山泊後,順勢把戰利品舍利留作己用,憑此讓梁山泊拔地而起,飛
翔九天之上,讓魔門高手無法輕易營救,讓天魔不能重返於世。

  這樣看來,大武王朝的軍方一定是一群白痴,老爹好不容易才把天魔給封印起來
,如果納蘭元蝶的進攻計劃成功,讓梁山泊崩毀墜落,屆時梁山落地,天魔破封,一
個不下於天妖的絕世強者重臨大地,統領魔門危害世間,到時候又有誰能抵擋?這個
損失將會非常恐怖。

  不過,舍利的故事固然清楚了,但是與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有何關係呢?

  知道這些舍利的故事,並無助於取回舍利的行動,除非,香菱是藉著這些典故來
提醒,要奪舍利有意料之外的風險。

  「是的,少爺你真是聰明,佛血舍利所牽涉的背景,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而大武王朝這次的做法,更是不懷好意。就是不曉得說,他們把佛血舍利委託同盟會
運給慈航靜殿的事,是地方政府的自把自為,抑或是來自中央指示。」

  孫武道:「有差別嗎?」

  搖搖頭,香菱道:「貪污與腐敗的程度上沒有,但如果考慮到背後的用意,那就
有很大的差別。如果我們進行調查,從公文往來上所能查到的,相信只會是地方政府
的授意,但撇開形式不談,這件事的背後一定是中央在操控。」

  香菱向孫武解釋,佛血舍利的特殊意義萬紫樓既然知道,朝廷的特務組織就更清
楚了,既然知道佛血舍利的重要性,怎樣嚴謹的保密都還嫌不夠,為何會將它送給慈
航靜殿?若是真的存著好意,遣派使者秘密送去也就是了,哪需要多此一舉地委託同
盟會,這樣子一來一往,只會搞到天下皆知。

  天魔消失多年,魔門卻仍然存在,內中更還有無數高手蟄伏,這些人對於魔門之
主的地位,不可能沒有興趣。無論是為了佛血舍利內裡的強大能量,用之助長本身修
為,抑或是為了佛血舍利本身的價值,這些銷聲匿跡多年的魔門高手都會為此而浮現
,群起爭奪舍利。

  「負責運送舍利的是同盟會,而接收的一方是慈航靜殿,雖然東西還沒送到手,
但慈航靜殿已經開始背負責任,如果失落,那麼同盟會和慈航靜殿都要扛起弄丟御賜
寶物的罪名,所以,當佛血舍利重現於世的消息傳出,就注定江湖上要為此掀起一場
腥風血雨了。」

  「這麼說,朝廷是故意造成這種爭奪的局面了?」孫武道:「但這麼做的用意是
為什麼?對大武王朝有什麼好處呢?同盟會和慈航靜殿不都是名門正派嗎?讓他們受
到傷害,天下只會越來越亂啊!」

  「是想要削減江湖勢力吧!再正義的門派始終也是江湖幫派,對於朝廷來說,民
間的武力組織越少越好,不管魔門或是正派都一樣,橫豎都是該消滅的東西,如果能
讓他們自己消滅自己就更理想了,婢子甚至敢打賭,這個計劃九成九與武滄瀾脫不了
關係。」

  被香菱這麼一說,孫武又想起之前聽過的那些帝皇傳聞,一股怒意再次令少年氣
憤不已。

  不過,現在氣憤無濟於事,既然知道佛血舍利可能扯出來的連番糾葛,那就要儘
快將之奪回,不然再過一些時候,競爭者可能就是整個中土大地的一流高手群,單憑
自己這點實力,如何從人家手上奪回舍利?

  「佛血舍利的下落不明,但是根據萬紫樓的最新情報,雯雯可能被關在本地的一
處軍營,即日將被押解上帝都,從她口中或許可以得到一些線索。」

  「哦!」

  孫武大為振奮,不管為公為私,自己也難以在這件事情上袖手旁觀,既然有了雯
雯的消息,那麼兵貴神速,今晚就潛入軍營去看看狀況,要是有這個可能,那便把這
個無辜的小女孩救出來吧!

  「少爺的決定,香菱不敢有異議,但當今皇帝統治下的吏治雖然敗壞,他一手所
調教出來的情治單位卻搜羅了不少高手,專門執行皇帝的命令,如果這件事是由中央
親自指揮,那我們探闖軍營時會碰上的守衛人員,就可能是這些菁英份子,非常不好
鬥,而且……」

  回想到納蘭元蝶,還有那艘飛雲艦,孫武確實不得不對這批大武王朝的最精銳部
隊重生敬意。以素質而論,硬闖進去要碰上納蘭元蝶那樣的好手,確實是很不好對付
,不過,孫武的思考很快就有了決定。

  自己可能已經是通緝犯的事實,讓孫武少了一些顧忌,但真正產生決定性影響的
,是香菱口中的武滄瀾。既然納蘭元蝶那樣的特種軍人,直接聽命於皇帝,而皇帝又
是這麼樣的一個狂人,那麼進攻梁山泊的計劃必是出自這皇帝,自己既然是梁山泊出
來的人,也就很難與這些「官方勢力」和平相處,不必再畏首畏尾,怯懦不前了。

  「既然少爺心意已決,那麼我就不再多說了。」

  香菱完全扮演了一個稱職的使婢角色,當主子對某件事已經有了決定,她就不再
多做質疑。反倒是孫武要她退出計劃,別因此也在官府留下案底,成為通緝犯時,香
菱微微一笑,很有禮貌卻堅決地拒絕了。

  「香菱是少爺的使女,哪有放著少爺隻身赴險,自己卻置身事外的道理呢?更何
況,香菱目前已經被萬紫樓所通緝,不差官府這一關了。」

  整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下來,但是目標人物被軟禁的所在,是本地的軍事設施,戒
備森嚴,更有可能裝配強力法寶,硬闖是很不智的行為,只能設法潛入。

  「嗯,要潛入軍營,最好弄幾套軍服來,這點我應該可以做到,但是少爺你這邊
……」

  香菱打量了孫武兩眼,面有難色,孫武正覺得奇怪,小殤的手已經拍上肩頭,笑
道:「小武這種身高,就算穿了軍服,看起來也不會像軍人的。」

  要求一個發育中的十四歲少年擁有成年男子的身高,這點實在強人所難,但孫武
覺得自己並沒有理由被小殤嘲笑。

  「說我?那妳自己呢?妳比我更矮,難道就可以扮成軍人嗎?」

  「不需要啊,我扮成寵物就好了。」

  「寵、寵物?」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四)第三章─風馳電騎破千軍               *
*                                   *
*************************************

  易容術是一種高深的技術,但要怎樣把自己扮成一頭寵物,卻是一件讓人匪夷所
思的事,所以小殤這麼說的時候,理所當然,沒有人知道小殤的意思。

  如果要一一在意小殤的言語,事情就沒有辦法做了,香菱與孫武自己先易容改扮
,分別換上匆忙弄來的服裝。

  孫武再次扮成了小乞丐,而香菱則是不曉得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套軍服,女性款
式的深藍色套裝,穿在香菱的身上,勃發英氣中流露著一絲嫵媚,特別是在細得彷彿
要折斷的纖腰、渾圓挺翹的豐臀,那個葫蘆形的完美曲線上,讓孫武看得有些臉紅心
跳。

  很奇妙的一點是,最初認識香菱的時候,孫武覺得她長得清秀漂亮,但並不是什
麼大美女那一型,不僅比不過寶姑娘的天仙絕色,就連和寶姑娘其他隨身侍女相比,
香菱都顯得平凡,只是那份善解人意的蕙質蘭心,讓她顯得特別,為她的平凡增添一
份知性美。

  不過,越是相處,孫武就越覺得香菱很耐看,彷彿那張已經看熟的臉蛋還會一天
一天地改變,變得更為美麗,往往在舉手投足之間,還有一絲不經意流露的嫵媚,讓
半解人事的孫武偶爾會為之心跳加速,一如此刻。

  香菱伸手整理頭髮,把紛亂的髮絲束好藏在帽下,發現了孫武的目光,不禁微笑
了起來。

  「少爺,香菱這樣好看嗎?」

  「啊?喔……很、很好看啊!」

  「少爺你喜歡就好,香菱以後可以常常穿給少爺看呢!」

  聽到香菱這麼說,孫武反而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好,紅著臉點了幾下頭,又覺得
不妥當,正要開口的時候,一個身影映入眼中,要開口的說話頓時變成一聲大叫。

  「哇啊啊啊∼∼」

  不只是孫武,就連香菱也嚇了一跳,因為改扮完畢的小殤不曉得從什麼地方弄來
了一張虎皮,整個披在身上,大張的虎口中露出臉蛋,看來不但怪異,而且醒目之至
,孫武不敢想像穿著這種衣服進入人群,會引發多大的騷動。

  「小……小殤,妳這是在幹什麼啊?」

  「扮成寵物啊!這個樣子不像嗎?」

  「哪有人會養一頭老虎當成寵物的?還有,就算妳穿成這個樣子,也沒有人會把
妳當成是老虎的啦!」

  「囉唆囉唆,有七成像就可以了,不要浪費時間,快點走吧!」

  講是這樣講,不過在小殤舉步欲行時,孫武和香菱都差點拜倒下來,請她千萬別
穿這套會引發大騷動的衣服上街。

  小殤固執的時候很麻煩,這點香菱已經慢慢有所體會了,但她所不了解的一點,
就是有小殤在做支援的時候,當她同伴的人究竟能享受到多少便利?

  有了適當的偽裝,可以開始混入軍營,不過真正的困難地方在於,軍營內有各種
偵查用的法寶,特別是那幾道最外圍的圍牆,巧妙設計且堅固難破,還有非常敏銳的
反應裝置,只要有人嘗試破牆或翻牆,馬上就會觸動機關,招致嚴重後果。

  香菱向孫武提出幾個意見,設法誘開敵人注意力,再趁機混進去,孫武起初不置
可否,直到後來,香菱才明白這些意見純屬多餘,因為小殤一舉解決了侵入的問題。

  法寶•如意金剛圈!

  一個半大不小的金屬環,被貼掛在牆壁上,牆壁立刻自動開出一個洞穴,讓人們
可以穿透過去,卻完全不會引起各種警報器。前幾天晚上,也就是靠這樣神出鬼沒的
法寶,讓小殤成功率眾突襲同盟會,殺得同盟會大敗虧輸。

  就靠這個手法,三人成功穿越軍營裡的種種設施,在所有警報器都形同虛設的狀
況下,連穿了多道圍牆,進入這座軍營裡頭。

  「真是不可思議,小殤小姐太厲害了!」

  引起香菱讚嘆的,不只是如意金剛圈的特殊效能,也包括小殤操作法寶的能力。
所有人都知道操作法寶是耗損持有者的元氣,為了避免元氣耗損過於劇烈,通常每個
使用者都只裝配或使用一、兩樣法寶,藉由提昇操作熟悉度來減低元氣消耗,但小殤
卻全然沒有這樣的顧慮,諸般法寶在她手中層出不窮,彷彿完全沒有元氣耗損這個負
累,實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詫異的時間沒有太長,當三人穿越過第六道圍牆後,終於碰到了本次潛入所面對
的第一個技術難題。

  如意金剛圈實在是一樣很好用的竊盜法寶,香菱原本對軍營內的防禦佈置頗為忌
憚,卻不料小殤能夠別開捷徑,用這種近乎是硬闖的方式,直線穿越一層又一層的鐵
壁。

  設置在牆壁上的種種偵測裝備,似乎完全察覺不到這種形式的侵入,明明牆上被
穿了一個大洞,卻什麼警報都沒有發出去,最神奇的地方,則是穿越過牆壁後取下金
剛圈,整面牆又完好如初,這等異寶香菱聞所未聞,忍不住嘖嘖稱奇。

  然而,這種不合常理的侵入法,終究還是碰到了技術難關,在連續侵入幾道戒備
森嚴的高牆後,孫武突然發現自己並不知道雯雯被軟禁在哪裡,如意金剛圈雖然厲害
,但自己就算貫穿了整座軍營,也一樣找不到人。

  孫武把眼光望向香菱,但香菱表示萬紫樓的情報雖有找出監牢所在,不過軍方應
該會針對這一點特別防備,雯雯該是受到軟禁,未必是被囚鎖於監獄之內,至於確切
位置在何處,這點受到時間所限,萬紫樓並沒有打探出來。

  一直供給情報的香菱幫不上忙,孫武唯有把疑問目光指向同伴,也許自己是比較
魯莽,但小殤的思維卻比自己細密得多,當初又是她力主兵貴神速,不用花時間調查
,今晚就來夜探軍營,這麼自信滿滿,總不會只來這裡散步一場吧?

  「喔,你總算想到啦!」披著一層虎皮衣的小殤,用虎爪手拍拍孫武肩頭,道:
「一件事情的結果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夠享受過程,這個道理你不覺得很棒嗎?


  「當初說這個道理的人,似乎沒有一開始就要我們享受過程而不顧結果。」孫武
道:「有沒有那種可以搜索特殊目標的法寶?有的話就早點拿出來啦!」

  這要求並非胡亂來,畢竟在梁山泊的時候,小殤就曾經到處施放竊聽蟲,那些機
械蟲子來無影去無蹤,如果也能大範圍施放在軍營裡,要找出哪裡是監獄根本不是問
題。

  果然,小殤在側過頭短暫思考後,對孫武點了點頭。

  「特殊目標啊?好像是可以做到。」

  「不愧是小殤,快點把法寶拿出來吧!」

  法寶並不需要另外多拿出來,小殤橫過如意金剛圈,在上頭敲了幾下,金剛圈泛
起奇異的亮光,竟然投射出一幕立體圖像,看裡頭的圖形,似乎就是軍營的地形,以
三人適才穿越的路線為中心,偵測過附近數百尺的範圍,居然已經畫出了小半張軍營
地圖。

  地圖上有十幾個紅點,正在閃閃發光,突顯出重要性,孫武和香菱不知究竟,只
能把目光投向小殤,等待她解釋。

  「這些紅點都有特殊意義,凡是有紅點閃爍的地方,就代表那裡的沼氣異常濃烈
……」

  孫武皺起眉頭,想不出沼氣濃烈與監獄有什麼關係,香菱也同樣在思索其中玄機
,卻聽小殤慢條斯理地說道:「簡單一點講,有紅點閃爍的地方,全都是廁所,紅點
特別亮的地方,代表使用量特別大的廁所。」

  「廁所?這和我們要找的人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但你不是問說能不能找出特定目標嗎?」

  「我找廁所做什麼?妳應該拿出可以搜索目標人物的法寶啊!」

  「世上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

  「妳不是有竊聽蟲嗎?把竊聽蟲放出去,不就可以大範圍搜查了?」

  「這裡又不是梁……老家,你一個人出門在外,難道身上可以帶很多竊聽蟲嗎?


  冷著表情說到這裡,小殤刻意露出嘲諷的笑容,用誇張的聲音說話,「哈哈哈,
小武真是不曉世務啊!」

  「沒、沒有嗎?但如果真的沒有,妳應該早一點說啊!」

  孫武瞠目結舌,覺得自己好像提出了一個過分的要求,不過小殤完全沒考慮過怎
麼找人的問題,當真是來散步的?

  「我怎麼會沒有考慮過呢?不是早就告訴你……一件事的結果並不重要,最重要
的是能夠享受過程。」

  「妳……妳果然是來這裡散步的。」

  又被小殤的話弄得全身無力,孫武正要答話,耳裡突然傳來一陣小小的腳步聲,
跟著便是痛呼與栽倒的聲音,好像不遠的前方發生了什麼事。

  「有動靜,去看看!」

  孫武和香菱快步趕去,小殤則是慢慢地跟在後頭,當兩人從小巷內轉過彎,只看
到幾個背影飛快離去,那身法與動作看來並非普通軍官,似是武技不凡的好手,而地
上躺了一個人,正發出模糊的囈語。

  從看到的情形來判斷,應該是有人闖入軍營,但因為不辨位置,所以擒拿軍官拷
問,照理說是應該要滅口的,但因為孫武與香菱的趕到,將人驚走,這名幸運生還者
保住了一命。

  孫武奇道:「有人先我們一步而來?」

  香菱道:「我們慢了一步,佛血舍利的消息已經傳出去,引起其他人馬的矚目,
採取行動了。」

  那群人跑得很快,要追上他們已經來不及,孫武一回過頭,卻看到小殤一腳踩在
那名軍官的胸口,逼他說出收押雯雯的地點。

  「不……不是已經告訴你們了嗎……」

  「囉唆,從實招來!」

  「嗚!」

  這一腳的力道不輕,那個軍官險些翻白眼昏過去,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整段話
說清楚。

  成功問出答案後,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人,就承受他應該要面對的結果:被一腳
踏中面門,整個暈死過去,痛雖然痛,不過比起本來該被滅口的結果,這已經算是非
常走運了。

  得到方向指引的三人全速趕往目的地,然而,當他們小心避開各路守衛,到了軍
營後方,找到那座看來頗為華麗的獨棟建築,快速潛入,卻發現從進門開始,裡頭所
有的人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入侵者顯然手段不錯,不靠強行殺戮突破,就能用其他技巧令所有人昏倒,不引
發多餘的戰鬥,要不然現在看到的應該是屍橫遍地,而不是所有人倒地呼呼大睡。

  上了二樓,這種情形更嚴重,十七名手持光束武器的士兵,連同帶領他們的軍官
,全都趴倒在地,睡得人事不知,而走廊盡頭那個應該關人的房間,房門大開,裡頭
早就已經人去樓空了。

  「晚了一步啊……」

  盡力趕來,終究還是遲到一步,雯雯很可能已經被人劫走,看著那大開的房門,
孫武愣了一下,被小殤一手拍在肩膀上。

  「一件事情的結果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夠享受過程,這個道理你終於明白了
吧?」

  「小殤……」

  搖頭嘆氣,這是孫武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事,然而,也許享受過程是一種至高的人
生藝術,但對於此刻的少年來說,整件事情還沒結束,過程也還在繼續進行中,由於
他們三人的闖入,周圍的空氣成分有了變化,連帶的影響,就是趴在地上昏睡的人們
一一清醒過來。

  對於這些軍官來說,眼前的情景無疑很容易判別:關著重要人物的房門大開,裡
頭人去樓空,三名穿著怪異的蒙面男女,不知所措地愣在門口,其來意已經不問可知


  剎時間,一連串驚惶的呼叫聲,爭先恐後地響起。

  「犯、犯人跑了!」

  「大家捉拿犯人的同黨啊!千萬不可以讓他們跑了!」

  究竟是有人捷足先登,抑或是雯雯自己設法逃跑,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孫武現
在所要面對的,是一大群如狼似虎、持著光束武器狂斬過來的軍人。

  「哼!全部都一起上吧!」

  離開梁山泊以後,孫武也學會了一、兩句豪語,面對高手的時候不好用到,可是
對手換做是眼前這群雜魚,素來要求自己穩重的他,也大膽地表露出自信,主動往前
頭踏了一步,金鐘罩氣隨意轉,雖然金光未現,但一股凜然威勢卻隨著他破裂地面的
踏步浮現。

  就是這踏破地面的一步,讓這些軍人知道少年並不好欺負,攻擊的勢道略為受挫
,而在他們猶豫的時候,一聲天崩地裂似的爆炸從外頭傳來,周圍牆壁被撼動不說,
連孫武腳下的地板也都微微動搖。

  (是小殤嗎?但爆炸的感覺不像,這並不是小殤風格的炸裂聲。)

  很難說出有什麼明顯不同,但孫武就是認得出,這並非小殤引發的爆炸,正當他
困惑於這場爆炸的源頭,外頭已經有人聲嘶力竭地叫喊起來。

  「鐵、鐵血騎團殺來啦!」


  孫武並沒有忘記鐵血騎團這個大威脅,已經與他們交手結仇的自己,理所當然地
會成為追殺目標,但最近幾天風平浪靜,沒有聽到鐵血騎團的消息,孫武以為他們都
去忙著幹別的大事,暫時放過自己這個太渺小的目標。

  然而,當那聲痛苦嚎叫聲入耳,孫武實在懷疑今天是不是什麼特殊日子,為什麼
自己和鐵血騎團會不約而同地挑中今天來行動。

  就像小殤的爆裂手法有本身風格一樣,孫武也感覺得出,鐵血騎團殺人時所製造
的慘叫聲,也有一種獨特風格,所以當幾聲半途中斷的慘呼連續響起,孫武馬上確認
這是鐵血騎團到了。

  「少爺,外頭可能是有人混水摸魚,不見得是鐵血騎團。」

  香菱謹慎地提出這個警告,但卻被孫武否定,因為聽著那些慘呼聲,他彷彿看到
鐵血騎士朝死者迎面衝來,沉重的狼背砍刀疾揮而過,在那巨大的衝擊力之下,整個
人或是當頭、或是攔腰,被劈砍成兩截,血肉內臟之類的東西灑了滿天,再落到地上
去,連臨終的慘叫聲都從中而斷。

  如果聽孫武詳細解釋這些東西,與他對峙的大武軍官們可能會有激烈反應,不過
那十多名軍官在聽見鐵血騎團來襲後,紛紛臉上變色,將孫武三人棄諸不理,一轉眼
就不見了人影。

  孫武猜想的第一個可能,是因為鐵血騎團太過厲害,要調集好手才能抵擋,因此
這些菁英份子全都去對抗鐵血騎團。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目前雯雯已經被人劫走,自
己和小殤、香菱是唯一的關係人,他們沒有理由撇下這裡,全去應付鐵血騎團,至少
也要留下幾個人來對付自己,這才合理。所以,最有可能的解釋是……

  「這些沒膽的傢伙,居然全都開溜了!」

  香菱見到大武軍的醜態,微微皺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銳利神色,
不過卻瞬間掩藏起來,向孫武提議立即撤退。

  要見的人已經下落不明,待在這裡毫無意義,撤退是不得不然,更何況鐵血騎團
奇襲此地,固然有可能是為了雯雯,卻也可能是尾隨孫武一行人而來,要找他們算清
總帳,若是在這邊待得太久,與鐵血騎團碰了頭,那就不是一場簡單戰鬥能了事。

  「快走!不能再耗在這裡了。」

  本來目的沒有達到,孫武不願意多生事端,催促著小殤與香菱離開。

  沒有別人攔阻,撤離行動非常順利,三人一下子就離開了這棟建築,以直線距離
跑向軍營之外。

  直線距離的行進,雖然會碰到很多圍牆的攔阻,但是有如意金鋼圈的協助,這些
附設武裝系統的圍牆等於不存在,反而是最快的撤離路徑。然而,這條路上卻遇到了
意外的巧合,在他們飛快狂奔的途中,前方突然出現了幾道人影。

  「咦?那是……」

  孫武覺得很眼熟,片刻之後他想了起來,這就是初闖進軍營時所看到的那批人馬
,如無料錯,就是這批人早自己一步進來,把被軟禁的雯雯給抓走。

  少年預備要追上去,但是對方的輕身功夫相當敏捷,步履奇快,孫武本就不擅長
輕功,之前因此讓他們逃去,現在雙方已經有了一段距離,更是難以追上,正自為難
,旁邊一個聲音湊過來說話。

  「少爺,要追上去嗎?」

  香菱問了一聲,身體稍稍前傾,在取得孫武同意後,一下子躍離前去。萬紫樓的
輕功身法獨步天下,香菱這一下飛躍,疾若羽箭,瞬間就飆出十尺,來到了那群人的
身後。

  (好快!萬紫樓的身法果然很強!)

  孫武心中暗讚,見到香菱輕揚左掌,就要往落在最後的那個人身上劈去,卻突然
「咦」的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麼,停手撤招,跟著身形飆射加速,眨眼間搶在那批人
的最前頭,輕飄飄地落下,手中長劍不出鞘地一橫,攔住那群人,也不見香菱怎麼動
手,那群人突然東倒西歪地躺平下去。

  (啊!怎麼下那麼重的手?)

  香菱的辣手把孫武嚇了一大跳,急忙加快腳步搶趕上去,粗略一看,發現那群人
身穿白袍,雖然沒有三角頭套,不過看起來的感覺實在很像是鐵血騎士,只不過他們
躺倒在地,一下子就斷了氣,八個人竟然沒有一個活口。

  鐵血騎士的水準不差,香菱要一招殺掉八個,可能性極低,孫武仔細一看,發現
這八個人並非金髮碧眼,但人人面色紫黑,不曉得是哪個外族。

  「香菱,紫臉和黑臉,這是什麼外族?」

  「少爺,香菱所知的外族中並沒有紫臉族與黑臉族,而且這些人之所以臉皮紫黑
,與種族無關,是因為他們都中了毒。」

  「中毒?還真的咧!他們的五官全都流血了。」

  發現這些人五官溢血,孫武這才明白為何香菱橫劍一攔,他們就紛紛倒地,原來
他們根本都已經身中劇毒,是用最後一口氣拖著性命在狂奔,當香菱橫劍攔住,這些
早已油盡燈枯的人們就紛紛倒地,毒發身亡了。

  「怎麼會中毒了?他們……這究竟是怎麼搞的?」

  金鐘罩第六關刀槍不入,但卻不是百毒不侵,孫武看到這些狂流紫血的屍體,也
不敢太過靠近。

  「恐怕……是中了埋伏。」

  香菱稍略檢視一下屍體,道:「這批人早我們一步進去救人,但那個房間外頭有
重兵把守,恐怕裡頭也被下了毒藥,這些人進去劫人的時候,身中奇毒,跑到這邊支
持不住,就……」

  這是最合理也最完美的解釋,不過當香菱這麼說,孫武卻另外想起一件事,既然
這批人是為了劫走雯雯而來,他們全都倒在這裡,那應該與他們在一起的雯雯呢?

  「……在這裡。」

  冰冷的聲音從後頭傳來,只見小殤肆無忌憚地舉腳踢開屍體,在屍體中發現一個
背囊似的東西,隨手就拉開拉鍊。

  「小殤,小心啊,這些屍體是有毒的……」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小殤是不會被這種東西弄倒的。」

  彷彿是為了證明這句話,小殤從背袋裡抱出了一個小小人兒,正是幾天不見的雯
雯,她的臉色雖然沒發紫,卻是極為蒼白,看來情況非常危險。

  香菱道:「大概是因為要作為毒餌的關係,她身上的毒性沒有很重,但也不能耽
擱,要儘快處理。」

  說話間,臉色蒼白的小女孩勉力睜開眼睛,看見孫武與小殤,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口唇微動,模糊地說了一句話。

  「娘親……珠子……刀魔……鐵血騎團……」

  模糊不清的說話,孫武根本聽不懂,但香菱卻對「刀魔」這個字眼頗有反應,看
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香菱,怎麼了?刀魔有怎麼樣嗎?他是何方神聖?」

  「刀魔是域外異族的成名高手,武功非常厲害,他……」

  香菱正要解釋,說話的聲音突然一頓,側耳傾聽一陣後,正色道:「少爺和小殤
小姐,請先帶著雯雯小姐離開這裡,找地方醫治,婢子有一點事情要先處理。」

  輕柔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容否定的堅決與慎重,孫武難得聽香菱這麼說話,一
抬起頭,才發現周圍雖然火焰燒得很大,但卻已經聽不到任何人聲,勉強要說的話,
則是有一陣很輕很細的步伐,迅速朝這邊靠近,而且不是直線逼近,是把附近整個圍
上一圈,近乎包圍似的手法。

  孫武頓時醒悟,更察覺到這一區之外的各種慘呼、嚎叫全部都平息下來,好像所
有軍營裡的士兵都已經被殺光,只剩下這四人。那麼,來者的身分就很明白了。

  「鐵血騎團已經包圍了我們嗎?」

  發現到這一點的孫武,立刻準備戰鬥。幾天的休養過後,少年已經回復金鐘第六
關的力量,再非上次荒山遭遇戰時的狼狽,不過他也察覺到另外一點,上次在荒山中
戰鬥,鐵血騎士的數目不過區區六名,這次包圍的數目卻足足有二十四名之多,較上
次增出三倍,自己一個人擋不擋得了這麼多人的圍攻,尚是未知之數。

  (不過,大概是擋不住吧……)

  軍營本是空曠之地,鐵血騎團的騎兵更易於發揮威力,再配上他們獨特的狼背砍
刀,法寶的斬擊力因為速度提昇,可以增幅一到兩成,二十四個人分多方交替衝擊揮
刀,金鐘罩雖然強,卻肯定不能長久支撐,如果另外還要考慮身旁的負累,這一戰毫
無樂觀餘地。

  好漢敵不過人多,這個道理孫武也慢慢明白了,也許一騎當千這種事情真的存在
,但卻不是自己目前所能做到的。

  「少爺,現在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簡單的說,你一定也明白,我們在這邊面對鐵
血騎團,地利已失,只有挨打的份,撐不了多久的時間,但他們的包圍網還沒完成,
你和小殤小姐現在帶人往外闖,還大有希望突圍出去。」

  「這樣不行,那香菱妳豈不是一個人被留在這裡?」

  「我是我們當中輕功身法最好的一個,與少爺你不一樣,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大
可以靠輕功與他們遊鬥一陣,拖住他們的時間,為你們爭取到撤退機會,然後再慢慢
撤走,成功率還是比大家一起逃走要高得多。」

  香菱言之成理,孫武雖然不願意留下她單獨一個人,可是如果自己變成了她的負
累,那就失去聯手作戰的意義,而遲疑不決更是浪費所有人的時間,所以便答應了這
份提案,帶著小殤和中毒已深的雯雯往外闖。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四)第四章─鴻飛哪復計西東               *
*                                   *
*************************************

  把小殤揹在背上,孫武把雯雯放入背袋,抱在手上大步狂奔,他輕功不佳,邁出
的步子又小,跑得實在不快,心裡還在擔憂雯雯中毒的狀況,不僅擔心她,也擔心自
己,不曉得這樣子的間接接觸會否連自己也中毒了。

  與香菱這麼分開,孫武的感覺並不好,儘管香菱說的話很有道理,戰術也很正確
,但他仍覺得自己好像背棄了同伴,感覺很難受。

  (香菱小姐一個人要擋住二十幾名鐵血騎士,雖然她輕功很好,但真的可以嗎?
萬一碰到什麼危險……)

  想到香菱可能遭遇不測,孫武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但一種細微的破空聲響,卻在
他揹著小殤跑步時傳入耳內。

  和小殤相處久了,孫武一聽就知道那是某種法寶運作的聲音,聽來不像是戰鬥型
兵器,反而像是某種交通工具,換言之,又有一班新人馬到了。

  (不像是鐵血騎團,這並不是馬蹄聲,難道是大武軍的增援人馬到了?糟糕,我
們應該已經被發現了。)

  孫武心中一凜,連忙停下腳步,要小殤先帶人找個安全地方躲一下,由自己出去
吸引敵人注意力。

  「收到!」

  本以為小殤的反應不會這麼快,沒想到她一聲答應,雙肩一抖,兩樣橢圓形物體
迅速飛出,迎風一晃,瞬間體積增大數十倍,組合成一個偌大的蛋形物體,一下子就
把小殤和雯雯給吞進去……竟然是出動了「九龍神火罩」!

  堪稱是小殤最高傑作的東西,平時難得一用,現在想也不想便啟動這件傑作,從
這就可以知道來人在小殤心中的份量。

  「九龍神火罩」一啟動,視覺遮斷功能也就隨即打開,只是位在軍營之中,偽裝
成大石頭未免惹人發噱,所以「九龍神火罩」就變色成一個半燒毀的營帳,跟著「呼
」的一聲,居然通體燃放火焰,看來就像是一個正被焚燒中的半毀營帳。

  (真是有一套,小殤她扮烏龜的本事很高啊!)

  孫武腦海裡冒出了這個想法,才剛剛一想,九龍神火罩就朝他噴出一道火焰,來
勢奇快,如果不是及時閃避,差點就被這道火焰燒著右腿。

  (好可怕,真是一句話都不能說錯,而且……我說了什麼了嗎?)

  腦裡想著這些問題,孫武無言地搖頭,這時那陣機械聲越靠越近,前方陡然火光
大盛,幾座焚燒中的營帳與房舍被破開、摧毀,三道巨影從火牆中奔馳而出,卻是三
輛大車。

  不是尋常的馬車,這些鋼鐵大車長達五公尺,左右各有十個輪子,外頭裹上履帶
,車身又低又矮,前頭特別作成鯊魚巨口的造型,尖牙利齒,看來極是威猛,車頭與
車尾設有炮座,分別有一尊小炮,還有一些孫武所看不懂的機械。

  異常的高水準設備說明了來人的身分,目前中土大地的高水準法寶,都屬於大武
王朝的管制品,看這等聲勢,地方軍恐怕沒有這麼好的設備,該是直屬中央的御林軍
或特務組織,不過御林軍不輕易離開王都,行動也不會這麼快速,一聽到軍營有變就
立刻趕來,應該是本來就藏身附近的特務組織了。

  孫武不認得大武軍的制服,但是看每輛大車上的九個士兵,雖然穿著軍服,顏色
卻與平時所見的軍服有異,反倒像是當日飛雲艦上納蘭元蝶部下的服色,而且人人臉
上戴著特殊護目鏡,表情看來也是陰沉詭異,應該就是特務組織的人馬了。

  (該怎麼辦呢?這麼多人,我一個人打很沒勝算,他們又有一堆法寶……)

  硬碰硬很不划算,孫武想學小殤那樣,用天真表情騙過這批特務部隊,讓他們直
撲鐵血騎團而去,兩虎相鬥,香菱就可以趁機脫身,這是最好不過的狀況。

  然而,儘管少年略顯孩子氣的面容,讓他看來比實際年齡略小,有裝天真孩子的
本錢,但素來早熟穩重的他,距離耍純潔可愛的心境已經太久,加上他根本不是演員
那塊料,這個頗有創意的戰術,最後落了個完全失敗的下場,車上的軍人雖然不認為
他是鐵血騎士,但也只把他當成一個隨手可殺的小鬼,毫不猶豫地對他拉起長弓,預
備射殺。

  「住手!上校要先問他話!」

  好像車上的對響機傳來了命令,士兵們暫不發箭,等待長官的到來,這時左側一
陣轟然聲響中,燃燒的房舍被撞毀輾過,三輛同型號的大車破屋而出,三輛之後又是
三輛,總共九輛鋼鐵衝鋒車集中於此,破火長驅的氣勢直若千軍萬馬,而大車上的特
種軍人也給孫武幹練強悍之感,與那些膽怯怕死的地方軍不同,大武王朝的精銳人馬
正式現身了!

  「就是這個小子嗎?呃……」

  這支部隊的指揮官現身,站在孫武左側的一輛大車上,揚聲對孫武問話,是個頗
具威儀的女子嗓音,入耳還有些熟悉,孫武好奇心起,轉頭一看。

  在視線相對的瞬間,究竟是哪一邊比較吃驚,這點就很難說了,但孫武卻認出了
來人的身分。那個曾在飛雲艦上對自己嚴詞逼供,又盜走佛血舍利的獨眼女艦長,此
刻一身筆挺軍裝,腰配長刀,看來威儀尤勝當日,可能是因為盜珠成功,因此昇了官


  「是你!」

  「把舍利還來!」

  短暫的驚愕過後,必然的結果,就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納蘭元蝶的獨眼中彷
彿燃起熾盛火焰,喝令所有部屬,不計一切代價也要活捉這小子。

  孫武立刻陷入團團包圍中,如果正面衝突,目前的狀況絕對不利,但孫武卻顧不
得什麼以寡擊眾之類的問題,目前梁山泊的一切隱憂,都是因為納蘭元蝶盜走了佛血
舍利,而目前這場佛血舍利的鬥爭糾紛,明顯也有朝廷幕後運作的痕跡,看來首惡便
是此人,只要能把她擊倒拿下,佛血舍利多半就有著落。

  兩邊都想要生擒對方,但納蘭元蝶無疑佔了優勢,早已嚐過孫武金鐘罩厲害的她
,絲毫不敢大意,命令所有部下將砲口對著孫武,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瘋狂發射。

  「上校,但是佛血舍利……」

  「不用管什麼佛血舍利了,只要能拿下這小子,佛血舍利怎麼樣根本就不重要。


  「可是皇上的命令……」

  「這就是陛下的親口諭令!你想抗命嗎?」

  短短幾句交談中,孫武聽出了不少訊息。首先,納蘭元蝶應該是由王都率隊趕來
,專程處理佛血舍利被劫一事,究竟是為了找回佛血舍利,抑或是意圖把舍利據為「
國」有,這點是還不得而知,不過可以肯定命令是由皇帝武滄瀾親自下達。

  然而,武滄瀾的命令中更還有一項特殊任務,就是指名要將自己活捉。這點實在
是讓人匪夷所思,自己與這名當今天子從未謀面,指名要活捉自己是何道理?難道就
因為自己率眾攻擊地方衙門的罪名,就要讓皇帝親自下令抓人了嗎?或者說……是因
為梁山泊寶藏的關係呢?

  難以索解,但是看納蘭元蝶重重打在屬下面上的一記耳光,孫武知道她說的全是
實話,而她急於擒下自己的執著,也比上次攻擊梁山泊時更熱切,看來應該是受了很
大的壓力,抑或是被許下很大的好處,才會讓她這麼心急地想要拿人。

  而納蘭元蝶委實是一個難對付的敵人,尤其是在手上掌握資源的時候。在她的命
令之下,起碼有九座機關炮對著孫武連番發射,縱橫交錯,盡數封鎖上中下三路,讓
孫武根本無從閃避,只能憑著金鐘罩硬擋。

  機關炮的爆破威力極強,如果孫武不是有金鐘罩護體,第六關威力硬擋幾十發機
關炮,早就被炸成一灘碎爛血肉,死得慘不堪言。而看到這名貌不驚人的少年居然有
如此修為,九輛衝鋒車上的所有軍人都為之譁然,卻也更加緊了機關炮的掃射,讓孫
武幾次想要突圍衝出,卻都被凌厲炮火給擋了回來。

  燦爛金光中,孫武橫過雙臂,左右攔截擋架著瘋狂擊來的砲彈,但對於掃向小腿
、腳下的砲擊就無力遮擋,索性不理不睬,憑著強悍的金鐘罩神功硬擋過百記砲彈轟
擊,看來威風凜凜,恍若不敗軍神降世。

  不過那都是表面風光而已,縱然無傷,卻還是會痛,孫武雙臂連擋幾十記砲擊後
,早已由痛變成了發麻,現在整個失去感覺,胸口氣血激烈翻湧,再這麼下去,早晚
會受內傷,再接著就是金鐘罩解體降關,可恨的是明明知道這一點,卻沒有能力衝出
敵人炮火封鎖,除非有外力援助,否則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無力改變。

  納蘭元蝶自從奉命活捉孫武後,有鑑於這少年的金鐘罩修為精深,刻意排設了這
樣一個炮火陣勢,專門對付他這種硬功高手,先消耗掉他的真氣,讓護身硬功難以維
持下去,最後再由高手發動致命一擊,否則單純一場實力相近的惡鬥,就算能擊殺對
手,也很難把人生擒活捉。

  要實施這計劃,需要組織強大的炮火網,整個中土大地沒有幾支部隊能做到,納
蘭元蝶特別不嫌累贅地把這支隊伍帶在身邊,因為特務部隊當前的武裝水準中,撇開
飛行隊伍不談,就只有這一支奔雷車衝鋒隊能實施計劃。

  假如這種情形持續下去,孫武確實會力竭戰敗。金鐘罩被牽制,另一項秘密武器
「無孔不入掌」又不夠距離施展,目前的敵我之距根本打不到敵人身上,這麼一來,
只有被動地挨打,唯一能扭轉局面的希望,就是有外力協助。

  香菱正被鐵血騎團給絆住,孫武比較期望正藏匿在旁的小殤;以小殤的聰明和眼
光,絕不會看不出自己所處的窘境,只要她從旁偷襲出手,就可以改變這個困局。

  腦裡才冒出這個想法,周圍的氣流陡然一亂,十數道碟形紅光亂飛而來,九輛大
車的其中一輛首當其衝,所過之處像是被利刃切割,鋼鐵、人體均告折斷,奔雷車的
尾端整個被毀,上頭的九個軍人非死即傷,一下子就失去了戰鬥力。

  九失其一,這個火力網立刻產生破綻,孫武逮到空隙,元氣大耗之下也不敢貿然
衝向納蘭元蝶,而是先跳脫出火力網,再謀後動。

  (奇怪?不是九龍神火罩的方向,這應該不是小殤的幫忙,那會是誰啊?)

  孫武的疑惑,有別人來替他回答,納蘭元蝶明顯認出了來人的身分,驚叫出聲:
「渾天印?刀魔北宮羅漢!」

  「渾天印」似乎是來人所用的法寶之名,至於「北宮羅漢」這個名字,孫武雖然
沒有印象,但「刀魔」這個稱號,卻是剛剛才從雯雯的口中說出,香菱也說是域外異
族的成名高手,好像非常厲害的樣子。

  能夠被香菱這樣子提及,並且表示忌憚,顯然非常地有份量,再看納蘭元蝶和她
周圍軍人的表情,全都如臨大敵,說明了這個刀魔不是普通人物。而這個份量極重的
異族高手,終於也現身了。

  那真是一個極具份量的強人!每踏出一步,眾人都能感到地面在輕輕晃動,好像
是某種巨獸的靠近,換做是人類,那就是一個幾百斤的大胖子踏地而來。

  但北宮羅漢並不是胖子,當那個近三公尺的偉岸巨影,緩緩在眾人眼中現身,所
有人的胸口都感到那股異樣壓迫感,連喘口氣都覺得辛苦,特別是在看清楚他的長相
後,就連孫武都覺得自己看到的不像是個人。

  年紀似乎很輕,如獅子鬃毛般的金色長髮,正是異族人的特徵,狂野而散亂地披
下,方形的臉上佈滿幾十道傷疤,將五官切割得破碎支離,醜陋有如鬼魅,只剩下一
雙銅鈴大眼,彷彿猛獸盯著獵物般從眾人臉上看過,任誰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擇人而噬
的強烈殺意。

  身上除了一件鹿皮背心與灰布長褲外,沒有多餘的衣飾,強勁而直接的風格,讓
人聯想到他出手時候的猛烈威力。在左肩的護甲上,有一頭好像是老鷹的生物站立著
,正自左顧右盼,體型不小,但和主人的巨型軀體一比,就像是一件小玩物似的,除
此之外,就看不到什麼特別東西,也找不到納蘭元蝶口中的「渾天印」,然而,這個
巨人的右半身卻很引人注目。

  如樹幹般粗碩的右手,揮擊出去應該有很強的威力,不過更讓人在意的重點,則
是他右肩所揹的一把長刀。

  直垂落地,這把豪刀的長度絲毫不遜於主人身高,近三公尺的巨型長刀,通體雪
白,不像一般刀刃那樣薄鋒利刃,這柄巨刀形如錐體,很像是一個尾端彎翹的大象牙
,乍看之下,讓人很難想像這把巨刀要如何使用,但稍加思索之後,每個人都會深深
恐懼這把巨刀在其主人強橫臂力的揮動下,能夠發揮出多麼恐怖的殺傷力。

  北宮羅漢的目光,冷冷掃過在場眾人,先是看過一眾特種部隊,跟著望向納蘭元
蝶,最後才將目光停在孫武身上。

  「剛剛那個小丫環的主子,就是你這小鬼嗎?很好,你引起我的興趣了,今天這
裡所有的人裡頭,我只留你不死,唯一條件就是招出你剛剛帶走的人藏在何處!」

  沙啞難聽的聲音,彷彿聲道內也像臉上一樣滿是傷疤,孫武不曉得這番豪語有多
少真實性,因為香菱所說的當世一流高手中,並沒有「北宮羅漢」的名字,但至少有
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就是面對這名異族刀客時,孫武打從背後脊椎發起了寒顫。

  如果不是真正面對強大的敵人,孫武絕不會有這麼大的生理反應,不過相較於他
,納蘭元蝶一方的反應更是激烈。

  「刀魔!這裡可不是域外,別以為你可以在中土大地逞雄,這小子是皇帝陛下御
令緝拿的欽犯,你想劫人,今天就要你死在中土大地上。」

  納蘭元蝶的威嚇,似乎沒有引起北宮羅漢的憤怒,聽完這段威嚇的他,只是用那
沙啞嗓音淡淡地說話。

  「幾百年前,納蘭家也算是名動一時,現在已經完全成了武老兒的看門狗嗎?讓
我出手殺狗,太玷污我的刀了,但如果你們執意送死,那麼不管你們是豬還是狗,我
都很樂意把你們這群中土狗碎屍斬殺!」

  交涉到這裡已經沒有意義,納蘭元蝶也不是只會耍嘴皮子罵戰的白痴,在與北宮
羅漢挑釁說話的時候,她已經巧妙地重組隊形,把八輛奔雷車的炮火集中包圍北宮羅
漢。這些小動作當然瞞不過北宮羅漢的眼睛,但他卻視若無睹,讓納蘭元蝶完成整個
布陣後才有動作。

  直挺挺地站在炮火中心,硬挨數以百計的重砲轟擊,這似乎是只有金鐘罩修練者
才敢幹的壯舉,北宮羅漢現身以來的氣勢雖強,卻也沒有硬接重炮來表示自己武功高
強,在炮火發射的前一刻,巨漢左肩上的那頭老鷹忽然銳鳴一聲,十多道碟形紅光齊
射,朝四面八方紛射出去。

  (那……那頭老鷹不是生物,是法寶!)

  孫武被這個發現給嚇了一跳,過去從沒聽說有什麼法寶可以做成生物模樣,想不
到世上竟有這樣的法寶技術,自己真是眼界大開。剛才北宮羅漢甫現身就用「渾天印
」毀車傷人,法寶威力驚人,孫武一直好奇他將法寶藏於何處,萬萬想不到會有這樣
詭奇的應用變化。

  雖然沒有想到北宮羅漢的法寶變化,但大武軍的特種部隊卻非浪得虛名,所有人
早就絞緊神經,等待敵人的法寶攻擊,一見到碟形紅光飛射而來,早已有備的眾士兵
揮動手上兵器格擋。

  普通一記刀斬劍擊,破不了碟形紅光,但一道光弩先準確地命中紅光,減去三分
威力後,再一記劍斬攔截,就將紅光砍爆消失,憑著高度默契的團隊合作化解敵襲,
這一波的渾天印襲擊竟然起不了任何效果。

  然而,北宮羅漢之名能夠揚威域外大漠,也絕非僥倖,在眾人破去碟形紅光之際
,另一道無聲無影的攻擊,卻趁眾人注意力集中在碟形紅光時悄然而至,中招的人們
愕然發現,自己額上多了一道紅印。

  「這是……什麼東西?」

  大部分的人還來得及把這話問出口,但接下來的答案卻只能由別人來回答了,形
成紅影的地方驟然爆裂開來,多數人都是被印在額頭上,被這一爆,全都是腦袋炸裂
、血肉橫飛的後果,瞬間就有七、八人當場斃命。

  孫武置身局外,旁觀之下看得清楚,「渾天印」的使用有兩種型態:第一種單純
以紅光發出,速度較快,攻擊也較為直接;第二種卻是暗襲形式,無聲無影,純以風
壓氣流推送,速度較慢,先行貼附在目標物上頭,再形爆發。兩者搭配運用,互補不
足,雖然還看不出是否有第三功能,但光是這兩項殺著就已經很好用,輕易擊斃了八
輛奔雷車上的炮手。

  奔雷車上的炮手並非專職,每輛車上的任一兵丁都有受過訓練,只要操作砲台的
士兵陣亡,旁人立刻就會遞補上去,但是再先進的設備,人員交替之際都難免有停頓
,而這也正是敵人處心積慮所製造出來的機會。

  「殺!」

  一聲怒吼震撼而來,聲音雖然沙啞難聽,但怒吼中所蘊含的力量卻威猛難當,彷
彿龍吟虎嘯般氣壯山河,而伴隨這聲吼嘯同來的,則是一把裂崗碎石的白牙巨刀!

  很難去形容這柄巨刀被揮舞起來時的威勢,即使是北宮羅漢這樣的三公尺巨漢,
若非親眼所見,也很難相信他可以單靠一條右臂,就揮動起這柄重逾千斤的白牙巨刀
;光是揮動時揚起的勁風,就掃出數十尺外,被這柄巨刀所帶到的一輛奔雷車,竟然
不堪衝擊,整個側翻過去,上頭的特種士兵唯有第一時間跳車逃生,而跑得最慢的一
個,就只看到發著柔和白光的巨型牙刃當頭砍下。

  磅……轟!

  震耳的金屬裂響中,被北宮羅漢一刀斬中的奔雷車徹底炸毀,連同那名在牙刃下
粉身碎骨的不幸士兵,變成了一團扭曲變形的廢鐵。

  納蘭元蝶和孫武都目睹了這一刀之威,那柄牙形巨刃並不鋒銳,北宮羅漢的一刀
甚至也不能說是斬,根本就是「砸」,但這一砸的威力卻是驚天動地,光是看那團由
奔雷車被震成的廢鐵團,兩人心中就不約而同地有個共識,自己硬挨這一刀必死無疑
,孫武更估算自己全力硬擋這一刀的話,別說是金鐘罩立刻解體降關,恐怕一接觸就
先被他砸碎雙臂,然後整個身體的每一吋骨骼,都會粉碎成一堆血肉不分的爛東西。

  (難怪香菱說那些高手的資料不可盡信,這個人的武功比袁兄還強,怎麼資料裡
頭會沒有他呢?還是說,香菱說的那些高手只列出了中土人物?外族都不算?)

  孫武暗自詫異。儘管那柄巨刀起碼讓北宮羅漢的殺傷力提升五成,但無比威猛的
巨型牙刃,在主人手上非但不顯笨重,反而成了人間凶器的代名詞,揮灑之間剛柔並
濟,盡顯主人的超凡武技,不但一刀毀車殺人,當餘下幾輛奔雷車瘋狂射出炮火,想
趁近距離擊傷這巨漢,阻止他再發第二刀時,北宮羅漢斜斜地橫過牙刃,把轟擊過來
的炮火全給擋住,自己則利用掩護往前衝去。

  狂奔飆行,三公尺高的巨漢卻異常輕盈,不但身法靈動,而且速度更是快得驚人
,疾逾奔馬,一下子就閃到敵人跟前,巨型牙刃再次揮出雪亮白影,這次並不是砍砸
,而是斜挑。

  雖說是斜挑,但旁人用來是輕飄飄的招數,在這對人刀合一的搭檔上,就是力與
強的完美詮釋,斜斜挑起的那一刀,彷彿是沙漠裡最狂暴的龍捲風,輕易把一輛奔雷
車掃得離地而起,在半空翻了兩轉之後,重重砸在另一輛奔雷車上,而巨型牙刃這時
再補上雷霆霹靂的千鈞一擊,震天巨響聲中,兩輛奔雷車又成了一團大廢鐵,逃避不
及的士兵都成了廢鐵間的碎爛血肉。

  這些高技術水平的法寶,造價自然極為昂貴,三輛奔雷車在眨眼間被毀去,光看
納蘭元蝶的表情,就曉得那實在是痛到不行。為了不讓損失再擴大下去,納蘭元蝶唯
有親自跳下來作戰,揮出軍刀,迎向北宮羅漢,但以實力而論,納蘭元蝶甚至還遜孫
武半籌,怎麼可能是這個足以名列一流高手之中的刀魔之敵?甫一照面就落在下風,
如果不是兩旁的炮火掩護,納蘭元蝶走不了兩招就要死在牙形巨刃下。

  但「以眾凌寡,大石砸死蟹」這句話,確實是有幾分道理的。在納蘭元蝶的牽制
下,北宮羅漢的身形比之前遲緩幾分,給了奔雷車極好的砲轟機會,北宮羅漢並非硬
功高手,被頻繁命中數十記砲擊後,多少受到一些影響,而當奔雷車上的士兵在納蘭
元蝶暗號命令下轉換武器,炮擊中隨機發射千百道細如牛毛的針雨時,強如北宮羅漢
也終於受創流血。

  「刀魔,不妨告訴你,這些銅針全都暗藏劇毒,你已中毒,我敬你是域外一方高
手,一身修為殊是不易,現在罷手,我可以當今晚的事情沒發生過。」

  一直分神留意孫武的動向,生怕孫武藉機逃逸,納蘭元蝶不欲兩面作戰,一看到
北宮羅漢的傷口流出藍血,立刻揚聲說話,想要勸退北宮羅漢,全力先將孫武擒下。

  不過北宮羅漢卻聞言大笑,極度鄙夷地狂笑出聲:「可笑,武老兒手下的狗腿子
,幾時變成這麼好心的和平善人了?你們這群鷹犬得勢從不饒人,有留人活口過嗎?
要是妳真的對這毒針有信心,就儘管放馬過來吧!老子已經說過,今天要把你們這群
豬狗屠得一個不剩!」

  「刀魔,你不要逞強,這些銅針是……」

  「管妳這些銅針是什麼,妳以為這些小手段在強者決勝中會有用嗎?準備為妳的
無知付上代價吧!」

  又是一聲震天巨吼,但在巨吼聲中,孫武卻因為眼前的一幕奇景,險些大叫出聲


  原來,不只是野獸會變成法寶,人……也可能變成野獸!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四)第五章─兇獸刀牙走縱橫               *
*                                   *
*************************************

  這天晚上的際遇變化,真是讓孫武眼界大開,除了聞所未聞的法寶形式,他還親
眼見識到域外異族之所以令人恐懼的理由。

  北宮羅漢的驍勇善戰,據說就是域外異族的特性,他們每個人都是天生的戰士,
在修練武技上有著出類拔萃的天份,而且還有一樣源於血緣的獨特異能:獸化!

  被數十口毒針命中,傷口流出藍色血液後,北宮羅漢驀地狂吼一聲,整具身軀開
始發生莫名變化,本來雄壯偉碩的身軀,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所擠壓,快速縮矮了將
近一尺,但渾身肌肉卻因此更為堅實,筋肉虯起的手臂,如今簡直就像是一大塊渾厚
堅固的石頭,彷彿每一吋都蘊含著無窮力量,蓄勢待發要吞噬掉每一個敵人。

  五指生出鋒銳的利爪,腳下也發生同樣的變化,而臉上雙頰冒出虎斑,眼睛變成
碧綠獸瞳,兩道銳利獠牙從口中翻出,背後的金髮更是瘋狂延伸,從披垂後腰的長度
一下子延伸過小腿,渾身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腥臭氣息,乍看之下,就像是一頭半獅半
人的偉碩巨獸,雙足踏地,仰首發出一陣滿是悲、怨、憎、痛的狂嘯!

  「嚎∼∼」

  吼嘯之威震天動地,彷彿海浪狂嘯般衝擊每個人的耳膜,所有士兵掩住耳朵,苦
苦抗衡著這一聲震天霹靂,孫武雖然沒有掩耳,卻也要提運力量才能抵擋,但心中卻
著實訝異,因為,除了這一嘯當中的無比悲憤,他更清楚感到北宮羅漢的力量,如洪
水潰堤般爆發性地提升。

  感覺到這一點的不只是孫武,還有納蘭元蝶,而她更察覺到一件不妙的事,就是
從北宮羅漢獸化完畢後,一身肌肉堅逾金鐵,產生類似金鐘罩般的硬功作用,所有細
毛針再也刺不進去,甚至連往外流的藍色血液都慢慢轉紅,顯然所有毒素正被北宮羅
漢拔除、排出。

  力量激增,又沒有了毒素的牽制,當北宮羅漢再次攻擊,那種殺傷力將會是史無
前例的恐怖,納蘭元蝶想要喝令部隊先發制人,但卻已經慢了一步,命令還沒喊出口
,一雙晶瑩碧綠的威猛獸瞳已經來到眼前。

  「喝!」

  巨吼聲中,北宮羅漢雙臂齊揮,左臂空手揮出所揚起的勁風,把左面轟擊過來的
砲彈全數掀翻,右臂揮動巨型牙刃帶出的刀罡,不但把右面的砲擊盡數削過,在半途
爆炸,刀罡餘勢未止,甚至長驅直入,把右側的一輛奔雷車整個切成兩半,上頭乘坐
的士兵全數死在這一刀之下。

  而這一下雙臂揮動只是前奏,當右臂將巨刃舉至高點,左臂牢牢握住刀柄,真正
的殺敵一擊才會出現。獸化之前的一刀,便足以將奔雷車砸成一團廢鐵,獸化激增力
量之後,這一刀的殺傷力會突破到何種地步,簡直讓人無法想像,納蘭元蝶心知不可
硬拼,想要跳躍閃躲,但全身上下卻被刀氣鎖死,欲避無從,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刀
當頭斬下。

  之前在飛雲艦上,納蘭元蝶有勇有謀,給了孫武很大的威脅,但此刻面對北宮羅
漢彷彿來自地獄的一刀,她卻顯得毫無抵抗之力,雖然也對著敵襲揮起了軍刀,但卻
像是拿條細蠟燭擋刀一樣,瞬間就被敵人的刀罡切斷。

  緊跟著,刀勢更是直落下來,那雙碧綠獸瞳當中更有一絲冷笑,似在嘲笑她的不
自量力,還有肯定她將在這一刀下粉身碎骨,但當這絕命一刀終於斬下,納蘭元蝶在
腦門的一陣劇痛之後,卻只聽見北宮羅漢訝異的叫了一聲「啊!你!」,遲遲等不到
應當隨接而來的全身劇痛。

  詫異著睜開眼睛,只見眼前一片絢爛金光,那個半大不小的少年正挺身擋在自己
跟前,奇蹟似的阻住這霹靂一刀。

  (這……這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有本事接下刀魔的一刀?)

  納蘭元蝶的疑問,其實孫武也一樣有,剛才他看到北宮羅漢揮動雙臂的時候,就
已經知道納蘭元蝶要倒大楣,九成九會因此而一招斃命。本來這件事沒有什麼關係,
自己再怎麼熱愛生命,也還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地救人,但雯雯中毒已深,丹娘不知
所蹤,佛血舍利的下落目前全繫在納蘭元蝶身上,要是她被北宮羅漢一刀斬了,自己
又要到哪裡找線索去?

  納蘭元蝶若死,只能找她的指揮上司,目前唯一的名單就是大武皇帝武滄瀾,找
這個人的難度就未免太高,所以縱然明知道金鐘罩不堪巨刀一擊,孫武還是只有硬著
頭皮上,希望納蘭元蝶能先消耗這一刀的部分力量,否則自己很有可能與她一起被斬
成四塊。

  (小殤應該知道她的重要性吧?能不能幫我一把呢?)

  在運起金鐘罩六關力量,全力衝向那雷霆一刀的落點時,孫武心裡閃過這樣的念
頭,而援助也及時送至,只不過那道在耳邊忽然響起的細微語音,並不是小殤,也不
是自己所熟識的任何人。

  『才練到第六關就想硬接北宮刀魔的一刀,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啊!就看在你這份
膽識上,我教你接他一刀的方法。』

  說到「膽大包天」四字時,對方的調侃語氣,讓孫武曉得那人不是讚賞,而是嘲
弄,但不管怎樣,孫武知道現場已經來了一名神秘高人,正在暗中協助自己,只不過
這是個女孩子的聲音,聽來細細柔柔,似乎還是個妙齡少女,不曉得有什麼能耐協助
自己。

  『除非把金鐘罩練到第八關,否則你不可能接下刀魔的全力一刀,所以,你要接
這一刀的最大關鍵,就是要有技巧,讓刀魔不能全力出刀。』

  域外異族的戰士素以無情狠辣著稱,尤其是在獸化以後,隨著力量增強,個性也
更為狂暴,要他們半途收力留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孫武卻是北宮羅漢此行
的首要目標,為了怕問不到線索,當北宮羅漢見到孫武搶在刀下攔阻,就不得不急忙
收勁。

  『但只是這樣還不夠,光是如此,你還是接不下這一刀,更何況你們身高有別,
等你能招架到這一刀,那位女軍官起碼已經被刀斬開到胸口了。』

  所以孫武要把握住速度與位置,才有辦法實施計劃。而在搶入北宮羅漢與納蘭元
蝶之間的一刻,北宮羅漢就如意料之中的大驚失色。

  「啊!你……」

  北宮羅漢急忙留手收力,把這一刀的力量收回五成,但縱使他已人刀合一,駕馭
由心,這急收回來的刀氣仍需要有個地方洩出,最理想的位置,莫過於地下,北宮羅
漢本能的一下頓足,把五成刀氣洩於地下。

  頓足就必須要屈膝,在北宮羅漢膝蓋彎曲的瞬間,孫武跳躍離地,一腳就踩在北
宮羅漢的膝蓋上,雙臂高舉,交叉雙拳,奮起全身力量擊向刀柄與刀刃的接合處。

  假如後移數吋,在刀鋒的位置硬接,孫武將會正面迎向這一刀的真實威力,但他
選擇刀柄與刀刃的接合處,那卻是北宮羅漢最難施力的一點,儘管在雙拳擊中的瞬間
,孫武感覺一股劈腦割心的刀氣直襲體內,就連金鐘罩也攔阻不住地透入腑臟,奇痛
難當,但卻終究沒有什麼實質傷害。

  跟著,全力運起金鐘罩的孫武,就以自己的身體作為橋樑,接引刀氣,讓這雷霆
一刀的餘勁不傷己身地傳到腳下,藉由北宮羅漢的膝蓋,順著他本身的運氣一同洩往
地下。

  假如時機把握得當,這一擊不但可以接刀,甚至還有希望把巨型牙刃給打脫離手
,但剛才的炮火陣消耗了孫武不少體力,讓他沒有辦法好好把握這個機會,當他好不
容易回氣,想要嘗試鼓勁震刀時,那雙碧綠獸瞳已經停頓在他身上,深沉地凝望著他


  孫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代表什麼,但納蘭元蝶和北宮羅漢卻很清楚,尤其是
北宮羅漢,他實在想不到這麼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子,居然有辦法接下自己一刀,儘
管動作很簡單,但裡頭所需要的膽識與身手,卻委實不容易,特別是要用身體承受刀
氣貫流,除了本身根基要夠,更要能承受痛苦,這小子現在等若百刃割體,卻哼也不
哼一聲,眼中甚至見不到恐懼,這一點就讓自己感興趣了。

  「小子,就憑你這點功夫,也想來這裡強出頭嗎?」

  近距離接觸,孫武的腳還踩在敵人膝蓋上,只覺得那張獠牙獸口當中所噴出的氣
息,就像肉食性猛獸的口氣一般腥臭。

  「你救武老兒的走狗,就已經說明了你的立場,我更沒必要對你留手。最後再問
你一次,你把人藏在哪裡?」

  話中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愛惜生命,這就是最後一次機會,否則就算是在這種不
易揮刀的位置,北宮羅漢也可以輕易迫發刀氣殺敵,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分屍
斬殺。

  不過,孫武也不是隨便就可以被嚇倒的。要說是少年血氣方剛也可以,但這種直
接威脅性命的恐嚇,非但不能讓他屈服,反而更激起他的一股熱血與怒氣,畢竟,再
怎麼說,雯雯一個無辜的女孩,就是被這些人你爭我奪,現在才中毒垂危,這個大漢
還口口聲聲要自己把人交出來,不是太荒唐了嗎?

  這番心思,雖然沒有說出口,卻已在眼中表露無遺,北宮羅漢讀出了這份心思,
也訝然於少年眼中源自於正直的怒氣,破例地多開了口。

  「佛血舍利是無主之物,有能者得之,你這小子難道不是來爭奪佛血舍利的嗎?


  「是。可是我爭奪舍利是為了救人,不是為了個人私慾,更不會像你們這樣,為
了自己的慾望,去害到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簡短而明快的對答,與其說是回應,其實更有些小孩子賭氣的感覺,只是少年非
常認真,毫不畏懼地說著自己的想法,即使下一刻就要被刀氣分屍,孫武也想讓這個
巨漢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被物慾沖昏頭,無論他武功有多強,這世上仍有不認同、
不附和他的人。

  然而,這番堅持卻引來了意料之外的反應,聽完了少年的話,那個半人半獸的巨
漢,竟然咧著獠牙大笑起來。

  「哈哈哈,無知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啊!小子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許我
今天就該留你一命,讓你日後為自己的愚蠢而慚愧……」

  孫武聽得出大笑聲中的諷刺,但卻想不通其中理由,正想再問,耳後突然響起一
股奇異風聲,跟著一支形似腰帶的細劍從自己左邊腋下擦過,斜斜直刺北宮羅漢的眉
心。

  (這個位置?納蘭元蝶!她的力量怎麼會……)

  能從這位置出手的,只有孫武身後的納蘭元蝶,但真正令孫武訝異的,卻是這一
劍的力量竟較早先陡強四倍,突破了納蘭元蝶的應有實力,強悍辛辣地發動奇襲。

  極強的一劍,北宮羅漢雙臂正握在刀上,倉促之間不及招架,把頭往左一偏,細
劍由他右額擦過,本來堅逾鐵石的肌肉竟擋不住這一劍之威,被刮去老大一片血肉,
本已傷痕滿佈的面孔更是猙獰可怖。

  「嚎∼∼」

  彷彿千百狼群對月咆哮的淒厲吼聲,從受創的北宮羅漢口中吼出,孫武完全可以
體會到那股野獸受傷之後,即將反撲的恐怖氣勢,這時之前指點的神秘聲音再度出現
耳邊。

  『危險!你立刻閃避,躲開他的刀氣!』

  北宮羅漢手不離刀,但體內卻陡然迸放猛烈刀氣,彷彿萬馬奔騰般衝射出去,靠
得最近的孫武首當其衝,若非早已得到提點,上下兩方刀氣合璧的攻擊,少年縱然不
死也會嚴重受創,但換做其他人易地而處,沒有金鐘罩護體,就算躍起退開,途中也
早就被刀氣分屍了。

  在躍離北宮羅漢刀氣範圍的瞬間,孫武腦中想到身後的納蘭元蝶,自己如果躍身
避開刀氣,不曉得她能否承受得住。在生死一瞬之際,這個念頭實在是不該有的遲疑
,就因為這短暫的遲疑,孫武起碼多挨了百餘記刀氣斬擊,護體金鐘勁險些被敵人擊
破。

  『在他迫發第二輪刀氣之前,擊他丹田!』

  光是第一輪刀氣,就讓孫武險些重創,如果給北宮羅漢迫發更強、更密的第二輪
刀氣,在孫武逃到安全距離之前,就已經被千刀萬斬,死無全屍了。這個道理孫武也
明白,只是當全身被刀氣切割得奇痛入骨時,腦子根本無法正常運作,聽到這個最後
提點,近乎本能似的照著行動。

  頓足躍起、閃電搶入敵人懷內、一掌命中丹田、借力彎腰彈跳離開,整個動作一
氣呵成,生死一瞬間的爆發力,讓孫武做出了難得的迅捷動作,但卻完全是無意識之
下的作為。

  「嗚!」

  當孫武落地,緊繃的意識回復清醒,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平安脫險,雙腿軟得快
站不起來,差點跪了下去。剛才與北宮羅漢對峙的時候,整個身體一直在承受刀氣貫
流,不啻於與強敵激戰一場,連番損耗之下,體力早已竭盡,連真氣都快要提不起來
了。

  但這時映入眼前的,卻是一個拄劍站立的女子身影。納蘭元蝶正站在對面,俐落
的短髮無風自動,全身籠罩在一股異常氣氛中,圓睜的左眼盛放燦爛紅光,比當日讀
取孫武腦中情報時更為耀眼,邪異紅光幾乎讓人無法直視她的面孔,少年更記起前次
飛雲艦上被她「火眼金睛」查探情報的事,連忙側過頭去,不敢也不願與她目光相對


  「這個法寶……燃血力量?」

  一聲低沉的說話傳來,孫武這才想起,北宮羅漢雖被自己擊中氣門,但只是第二
輪刀氣發不出來,並不算什麼創傷,而自己和納蘭元蝶成功躲過他的反擊,可是這個
刀中強人卻已回氣並重組攻勢,預備發動追擊了。

  「夠膽量使用燃血力量,武老兒的鷹犬倒也有幾分本事,放馬過來,我要看看妳
還能出幾次的燃血之劍!」

  涔涔鮮血由額上流下,北宮羅漢的部分傷處甚至深可見骨,但他就像一點都感覺
不到痛楚似的,伸舌舔去流到嘴邊的鮮血,雙手牢牢握住巨型牙刃,臂上青筋如老樹
盤根般錯節繚繞,雷霆一擊蓄勢待發。

  「呃!」

  正要出擊,北宮羅漢臉上突然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緊跟著,一陣異樣的裂帛聲
響起,北宮羅漢身上的鹿皮背心與灰布長褲竟從中裂開,分成兩半飄落開來,露出內
裡無比精壯的半獸肉體。

  「無……大淫賊西門朱玉的無孔不入掌!」

  驚訝的叫聲來自納蘭元蝶,身為大武王朝現今的幾個特務頭子之一,她當然認得
這套傳說中的神奇武技。

  孫武也是滿心驚訝,剛才轟擊北宮羅漢的一掌純屬無意識而發,沒有特別提氣運
勁,但卻意外發動了無孔不入掌,這真是錯有錯著,然而,這種僅能讓人衣衫盡裂的
怪異武技,就算命中了、發動了,又能有什麼作用?

  其實是有的……

  若是沒有,北宮羅漢不會像是一尊石像般站在原地,雙手持刀,任冷風吹著他近
乎赤裸的軀體,彷彿失去意識般呆站著,臉上的重傷就像全無痛楚,一點都不能把他
從呆滯狀態中驚醒。

  除了一件貼肉的三角短褲外,整個身體一絲不掛,完全暴露在冷風中,如果換做
是一般人,定然會為著那如石塊般結實的精壯軀體而驕傲,但身為當今世上足以名列
前十大的一流高手,這樣裸身暴露於人前的絕頂羞辱,教北宮羅漢怎樣冷靜?怎麼接
受了?

  「吼∼∼」

  無比的憤怒,全在這一聲震天吼嘯中發洩,由呆愣狀態中清醒的猛獸爆發狂怒,
周身激走的氣勁逼得滿地飛砂走石,孫武甚至有種錯覺,就是仰天狂嘯的北宮羅漢背
後激起了大片火焰。

  「小狗種!我要宰了你∼∼」

  巨型牙刃激起勁風,彷彿海潮怒濤般狂斬而來,刀還未到,孫武已經雙膝一軟,
跪倒在地。不是為了求饒,而是因為體力已經耗竭殆盡,饒是他拼命想要重新站起,
面對敵人的巨刀一擊,可是現在半絲力氣都提不起來,意識甚至越來越昏沉,心中正
自著急,突然眼前一花,竟然是納蘭元蝶搶在自己身前。

  (她……她想做什麼?我對她有這麼重要嗎?可是……就算是這樣……)

  北宮羅漢與自己之間差了不只一階,能夠對峙奮戰至今,全是因為北宮羅漢不屑
對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認真出刀,但現在被激怒的他已管不了這許多,若是這一刀當真
劈下,縱然納蘭元蝶有什麼「燃血力量」,縱然自己以金鐘罩擋架,兩人也會在接觸
瞬間被肢解破碎。

  這情形不只孫武明白,在場的每個人也都看得出來,所以,為了不讓這正常結果
出現,暗中窺視已久的人就必須有動作。

  「咻!」

  一聲急勁的羽箭破風聲,由天而落,雖然巨型牙刃捲起的刀風舖天蓋地,卻掩不
下這聲撕裂大氣的破風聲響,而從孫武的角度更看得清楚,那支直射北宮羅漢後腦的
東西不是箭,而是羽,一支殷紅如血的赤羽!

  敵襲臨頭,北宮羅漢展現出一流高手的武功,竟然不回身擋架,單單迫發護身刀
氣,就把那支赤羽斬為兩段,墜落下去,但赤羽的射擊力量似乎也超出他預料,所以
在斬落赤羽後,他疾奔斬敵的腳步也不得不停頓,一往無前的刀勢也出現小小破綻。

  把握住這短暫的一瞬間,一道翩然紅影由半空中激飛射下,直指北宮羅漢,狂怒
中的巨漢雖然迫發刀氣,但那道紅影卻快如閃電,幾下輕飄飄的小幅度旋身,就從怒
濤猛浪般的數十記刀氣中穿過,攻向北宮羅漢。

  護身刀氣無效,但卻爭取到了部分時間,讓北宮羅漢能調整姿態,在敵人近身前
斬出強絕一刀,瞬間巨型牙刃揮動的風壓切割大氣,砍向那抹渾似輕不著力的紅影。

  威猛強絕的一刀,勁風掃出十餘尺外,但卻揮了個空,那抹急衝中的紅影,在與
巨刀接觸的前一刻,突然轉向折射,完全無視慣性原則地斜斜上飛,輕飄飄的美妙姿
態,彷彿是一頭翱翔九天的驕傲鳳凰,在風中翩翩起舞,一下子飄降到刀勢的死角,
再次揮掌出擊。

  在雙方二度交鋒前,孫武終於看清楚了那抹熟悉的紅影,更差點訝異得掉了下巴
,想不到繼鐵血騎團、皇家特務部隊、異族絕頂刀客後,就連萬紫樓也來參與今晚的
騷動。

  萬紫樓少主•羽寶簪。

  仍是戴著那片面紗,將理應艷絕人寰的美麗容顏隱藏,只餘下那雙慧黠驕傲的眼
神,即使相隔遙遠,孫武仍舊覺得閃閃動人,但不管這頭鳳凰的姿態有多美,少年都
不會忘記上趟在萬紫樓裡,寶姑娘一掌轟潰自己金鐘罩的驚天手段。

  幾天不見,寶姑娘似乎有了變化,輕舞飛揚的曼妙姿態,比上趟與自己交手的時
候更美了,無論是彈指掀掌,亦或是擺動腰肢的小動作,都彷彿是一種撩人心弦的舞
蹈,比起上趟相見,美的程度更為細緻、更深了一層。

  武功好像也更長進了些,認真說來也不太對,但寶姑娘翻腕打出的火焰,很像那
日從屏風後躍出時所產生的壓迫感,或許這就是寶姑娘的顛峰狀態吧,眨眼間就與北
宮羅漢對拆十餘招,她的攻擊沒有一次能發得出去,一遇到敵人橫刀擋架,就立刻閃
電抽回,但北宮羅漢那彷似來自地獄深處的怨痛之刀,不管怎樣揮舞都斬不到她身上


  不愧是同樣名列當今一流高手的兩個強人,勢均力敵的激戰,讓快要力竭倒下的
少年眼界大開,只不過戰鬥中的兩人都無意久戰,遭遇意外強敵的北宮羅漢虎吼一聲
,在斬擊的間隙中,十多道碟形紅光亂射四方,藉著「渾天印」封死敵人的退路,致
命的全力一刀同時揮擊出去。

  另一方面,有意儘早分出勝負的寶姑娘,並沒有嘗試突破渾天印封鎖閃避,反而
左掌一掀,五指揚動,熾烈火光大盛,強猛狂風席捲吞噬而去,要以鳳凰七絕與敵人
硬拼取勝。

  兩強正面相鬥,孫武一顆心狂跳得快要躍出喉嚨,卻突然喉間一涼,被人用劍指
住了喉嚨,側頭一看,卻見到納蘭元蝶的左眼放著紅光,右手持劍放在自己咽喉。

  之前面對北宮羅漢的絕命一擊時,她曾不合理地攔在自己身前,可是當北宮羅漢
被寶姑娘給纏住,這個身負重任的女軍官便立刻反撲,只恨自己力疲之下反應稍遲,
居然被她逮著機會制住。

  可是,她真的能把最後勝利牢握在手中嗎?只怕……也未必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子,有什麼好笑的?鷸蚌相爭,那兩個人相互牽制,誰都沒法過來搶你,你
今天是做定我的俘虜了!」

  「哈哈哈哈,你們……好像都很喜歡當什麼漁翁,不過真是太不幸了,因為我有
個朋友,她也非常喜歡當黃雀呢!」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不是胡言亂語,就在少年哈哈大笑的時候,「黃雀」終於有了行動。由於今晚的
騷亂一件接著一件,多數人都沒有注意到,當九成焚燒中的房舍都已經成了灰燼倒塌
,附近一座造型普通的半毀營帳,被大火焚燒了老半天,不但不倒塌,甚至還在熾烈
燃燒。

  而當所有潛伏的「螳螂」都陸續現身,最後的黃雀也在適當時機採取行動。

  「轟」的一聲,半焚燒狀態中的營帳陡然炸裂,捲動氣流,變成了一條小型的龍
捲風柱,避開戰鬥中的兩大高手,逕自朝孫武的方向席捲而來。

  納蘭元蝶心知有異,但龍捲風轉眼間便靠到近處,沒等她採取動作,一股強大吸
力把孫武扯得離地飛起,被龍捲旋風吞沒進去。

  「什麼人在搞鬼?」

  納蘭元蝶又驚又怒,想要不顧一切搶進龍捲風中,把人奪回,但龍捲風快速地轉
了兩轉,當她催起力量衝入時,龍捲風卻瓦解消散,內裡什麼東西也沒剩下,就算納
蘭元蝶自負機智,一時間也整個傻在那邊,不曉得該怎麼是好。

  抬頭只見天色將明,這一晚的騷動,終於也要結束了……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四)第六章─百轉千迴迎客蹤               *
*                                   *
*************************************

  戰得精疲力盡,孫武在進入「九龍神火罩」之後,就幾乎半昏迷地癱睡過去,連
「九龍神火罩」是如何製造出龍捲風都無暇去關心。

  本來只供兩人使用的「九龍神火罩」,在多塞了一個小女孩之後,顯得擁擠了些
,但孫武一進去便告昏睡,倒也感受不到那份辛苦。

  但透過「九龍神火罩」的顯像裝置,孫武仍然可以看見外頭的事物,看到納蘭元
蝶驚怒交集的錯愕表情,也看到寶姑娘與北宮羅漢硬拼一招,似乎雙方都受了點傷,
分不出明顯勝負,而幾十名鐵騎朝這個方向馳來,寶姑娘飄身飛退,北宮羅漢被鐵騎
群圍在中心,很遺憾似地收起了刀。

  三角頭套與白色戰甲,來的這二十多騎都是鐵血騎士,而看他們對北宮羅漢的尊
敬態度,還有北宮羅漢的神情,孫武恍然大悟,原來北宮羅漢也是鐵血騎士之一。

  鐵血騎士的真面目,就是金髮碧眼的域外異族,而北宮羅漢正是域外異族的頂級
高手,雙方本出同源,志氣相投,北宮羅漢加盟鐵血騎團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只不過江湖上不知此事而已。

  但比起鐵血騎團,孫武更在意的,是寶姑娘飛天而去時,那驚鴻一瞥的美麗眼神


  朝「九龍神火罩」的這個方向望來,彷彿就知道「九龍神火罩」藏於此處,寶姑
娘的那個眼神,慧黠中帶著盈盈笑意,雖然居高臨下的俯視,看來仍是那麼地自信與
驕傲,但卻多了一絲有別於上次見面時的溫柔……

  那個眼神,有些熟悉,像是香菱,又像是……

  「姊姊!」

  不自覺地叫了一聲,孫武清醒過來,本以為一切都是做夢,但眼前卻有那麼一雙
粲然若星的溫柔眼眸,正寫滿關懷地看著自己。

  「姊……香菱,是妳啊!」

  「嗯,少爺你睡了好一會兒了呢!身體已經沒事了嗎?」

  就像是最近每天早上起床一樣,香菱笑著端來了銅盆與毛巾,為少年擦臉,然後
倒上一杯熱茶,貼心地送到少年嘴邊,讓他先暖一暖心肺。

  「真是高興!少爺從沒提過家裡的事,婢子還是第一次知道少爺家裡有位姊姊呢
!」

  「啊……抱歉,之前沒有什麼機會說,不是刻意要瞞妳。我家裡沒有什麼人的,
除了小殤和姊姊,就只有一個老爹,應該算是義父吧……咦!」

  從初醒的朦朧中回復神智,孫武想起了昏睡前的一切,記起香菱為了阻擋鐵血騎
士而留下,之後就一直沒有看到她,不曉得她有沒有因此受到傷害。

  「香菱,妳……」

  「啊!」

  急著問話,孫武一下抓住香菱的手,卻聽見她輕哼一聲,蹙起眉頭,好像十分疼
痛,心中一驚,連忙翻起她的袖子,赫然見到粉嫩的雪腕上,多了數道怵目驚心的紅
痕,彷彿被什麼荊條之類的有刺東西打過,正輕微地滲著血珠。

  「這是……遊鬥之中為了突圍,硬挨了幾下敵人的攻擊,有點疼,但不礙事的,
幾天以後就會好了……」

  香菱柔聲解釋,但孫武看在眼中卻著實歉意深深,因為如果不是自己留下她一人
斷後,她就不會受這些傷,為了這點,他向香菱保證,以後絕不會讓她一個人被留下


  聽到孫武這麼說後,香菱的表情卻反而變得凝重,先向孫武行了個禮,跟著才說
出她對主子的頂撞。

  「少爺,婢子很感謝你對我的體貼,不過這次我們的行動一點都沒有錯,真的沒
有。少爺你是個很負責任的人,婢子也以能夠跟隨這樣的你為榮,但一個人再怎麼強
也不可能扛起所有的責任,戰場無情,少爺你沒法顧到所有人的生死,如果想要面面
俱到,最後只會一無所有,所以下次如果遇到這樣的情形,還是請您做出正確的決定
。」

  香菱道:「婢子只是皮肉之傷,沒有什麼大不了。反倒是少爺,如果不是有金鐘
罩神功護體,現在不只是傷及血肉筋骨,可能已經被肢解成十七、八塊了。」

  這一點不用香菱說,孫武自己也清楚,因為縱然是在睡過一覺後,自己四肢百骸
仍是無處不痛,彷彿正被上百把小刀迴旋削斬。金鐘罩護身,骨肉堅若精鐵,刀劍不
傷,可是像北宮羅漢這樣的一流高手,其刀罡劍氣卻能侵入腑臟,造成長時間的緩慢
傷害。

  如果把內部的傷害與痛楚形諸於外,自己身上的傷痕只會比香菱手腕慘上十倍,
不過,要做一個堂堂男子,當然是不可以在意這種事。

  「……而且,兩相比較,北宮刀魔可比二十多個鐵血騎士危險多了,早知道是這
樣,婢子就讓少爺留下,自己去阻擋刀魔了。」

  孫武與北宮羅漢比鬥半晚,深知這名巨漢的厲害,但對於他的名氣卻不太清楚,
聽香菱的解釋,才知道他號稱「域外第一刀客」,斬殺中外高手無數,曾經一月之間
連屠慈航靜殿西北方的十二座分寺,導致慈航靜殿的勢力有十年之久不能進入西北,
因而名動天下。

  「少爺你這次硬接北宮刀魔一刀,與他對戰數招,還能讓他出上大糗,傳出去一
定名揚中土武林,各路英雄知道你對抗外族高手,你馬上就會變成大人物呢!」

  「這件事情就先別提了吧!如果不是寶姑娘突然現身,我一定會被他斬成十八塊
的。」

  孫武想來也很奇怪,根據香菱的說法,寶姑娘的排場一向很大,每次都是隨行婢
女成群,這次怎麼會突然在這裡現身,沒有半個使婢跟隨在側呢?如果她的武裝婢女
團也跟來,就足以和鐵血騎團打一場硬仗,當然自己也就更難脫身了。

  「嗯,婢子也很慶幸自己的運氣不錯,如果不是託了少爺你的福,讓婢子留下來
纏住鐵血騎團的話,婢子就會碰到小姐,那這條命就完蛋啦!」

  說得猶有餘悸,香菱輕輕拍著胸口,吐了一下舌頭,難得的俏皮小動作,看在孫
武眼裡是說不出的可愛。

  「香菱,寶姑娘真是一等一的高手啊,我看她和北宮羅漢鬥得不相上下,不曉得
如果……」

  「不,不是不相上下,如果戰鬥時間再多半刻鐘,寶姑娘一定穩操勝券。」

  香菱向孫武解釋,獸化是域外異族源自血緣的天賦異能,不是每個異族人都可以
做到,但變身之後力量會陡然增強,力大無窮,情緒也處於狂暴狀態,是一等一厲害
的戰士。

  但每一種好處都有相對的代價,獸化是一種極損元氣的異能,普通的異族人難以
長時間維持,最多不過利用獸化狀態出個兩到三擊就後繼無力了,北宮羅漢雖然厲害
,但與孫武、納蘭元蝶纏鬥這許多時間後,也已經是強弩之末,最多半刻鐘,獸化狀
態就會解除,不會是寶姑娘的對手。

  「所以,北宮刀魔才會急著分出勝負,不然再打下去,他可能連命都要送在這裡
……照估計,這一戰使他元氣大傷,沒有個三、五天的休養,是不能再出來與人動手
了。」

  「哦……聽起來好像和我被擊破金鐘罩降關的情形一樣,這種異能還真是傷身體
啊!」

  「沒有燃血力量那麼傷。會合的時候,我聽小殤小姐說,有人在戰鬥中使用燃血
力量,這可真是賭命的壯舉啊!」

  那個人自然是納蘭元蝶,孫武聽北宮羅漢叫出「燃血力量」之名,曉得那是一種
法寶效能,但不清楚詳細內容。

  只是,在一般的情形下,再好的法寶都只能把使用者力量提昇數成,尤其是越厲
害的高手,法寶能夠輔助的提昇效果就越是有限,像北宮羅漢手中的巨型牙刃,能夠
將他的力量提昇五成,那已經是一等一的法寶神兵。

  納蘭元蝶所出的那一劍,起碼將本身力量暴增四倍,這種驚人的力量躍升,已經
超出正常的法寶運用範圍,肯定付出了別的代價。

  「燃血力量,顧名思義,是一種燃燒體內鮮血元氣以換取力量的效能,專門用在
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最後攻擊上,因為太過殘忍,這種法寶是被禁止製造的,不過特務
機關無視法律是正常,倒也不用大驚小怪了。」

  香菱道:「那位軍官小姐的一劍刺出,估計她體內的血液被燃燒去了一成,如果
她執意戰鬥下去,最多再出三劍,她的命就沒了。」

  「啊!」

  這個答案,大大超出孫武的意料,仔細一想,納蘭元蝶這次為了擒下自己,還真
是賣了老命,居然連這麼凶險的絕招也敢用。不過,倒過來想想,也未必真是如此,
因為以當時的情勢,北宮羅漢不一定會殺自己,卻絕不會放過納蘭元蝶,她為了自保
而賭命出手,這應該才是實情吧!

  從鐵血騎士到北宮羅漢,好像每個人都充滿悲憤怨毒,非常仇恨週遭的所有人,
這點讓孫武印象深刻。一個人如果長年累月都沉浸在這種深沉的怨恨中,那麼他的人
生一定像是地獄,鐵血騎團由這批來自地獄的復仇者組成,難怪威力會這麼可怕。

  只是,究竟這股怨恨的源頭是什麼呢?是對這個世界的怨恨?抑或只是對中土人
的恨意?是什麼樣的摩擦讓這股恨意超越世代而留存?太平軍國之亂嗎?

  這些問題盤旋於孫武腦中,雖然與本次戰局無關,但他確實覺得很納悶。而回想
到此次的激戰,最令他迷惘不解的一個謎團,就是那個暗助自己的聲音。

  如果沒有那個聲音的提點,自己絕不可能懂得那麼多關鍵,縱然沒有被北宮羅漢
一刀兩段,也在躍身離開的時候被刀氣破碎金鐘,死得七零八落。有這樣的眼光,又
能不著痕跡地做出提點,孫武實在很好奇那人的身分。

  那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少女口音,聽來像是很有教養的好人家女性,幫助自己應該
是為了某種理由,但直到最後她也沒有現身,或許以後還會有機會再遇到吧!

  孫武想著這些事情,一時間神馳物外,忘了香菱還在身邊,更沒有留意到這名俏
婢女雖然對著他微笑,但眼神卻飄移不定,不住望向受傷的手腕。

  (北宮刀魔的刀氣很厲害啊!涅槃不死身居然壓之不下,看來得多花些時間了,
如果下次遇到……)


  孫武不知道小殤是怎麼帶自己離開軍營的,但是聽香菱說,她找到小殤的時候,
小殤已經躲在目前眾人所棲身的這幢民宅裡,至於這宅子本來住著的人們,香菱也不
曉得到哪裡去了。

  香菱口中不說,但看得出她很懷疑這一點,孫武私底下向小殤詢問,小殤只淡淡
地給了個不痛不癢的回答。

  「三天。」

  小殤道:「只要在三天之內離開,這裡的住戶就不會受到影響,不會死人,也不
會給人造成什麼不方便。」

  孫武相信小殤的話,也相信只要是與自己同行,小殤始終會顧慮自己的想法,做
事不會太恣意妄為,但另一方面,自己也要給小殤保留行事空間,不然如果要求太多
,小殤反彈起來,後果就會非常嚴重。

  而當孫武一回復清醒,第一個所想到的事,就是雯雯的狀況。但非常神奇的一件
事,卻是小女孩的臉色已經回復紅潤,儘管看起來還很虛弱,也還在昏睡,但毒患基
本上已經被拔除,沒有什麼問題了。

  香菱略通醫術,雖然不是很精通,但是在急救與驅毒的技術上卻很有一手,這是
為了適應江湖風波所訓練出的特殊技能。在孫武脫力昏睡的時候,香菱與小殤會合,
立刻對雯雯進行急救,不過令她驚訝的是,雯雯的毒患不但沒有惡化,反而大幅度減
輕,否則也無法活到此刻。

  毒患之所以減輕,最主要的理由,相信是因為在「九龍神火罩」之內的急救。儘
管沒有親眼看到,但孫武確信「九龍神火罩」內有袪毒的功能,這項小殤精心設計的
最高傑作,確實是一件近乎奇蹟的萬能法寶。

  「第三版的時候就有了,後來每個版本都有調整與強化,基本原理是利用高壓牽
引,讓毒質從人體分離流出,目前還不是非常有效,下個版本預計加入輸血與淨化功
能。」

  小殤輕描淡寫地說著,孫武聽了只有拍手的份,而香菱跟著也帶回外頭的最新情
勢報告,昨晚的那場戰鬥已經傳開四方,震動整個江湖。

  「一向神秘的鐵血騎團,昨晚攻擊了軍營,表現出要與朝廷對幹的姿態,而其真
面目也在北宮羅漢現身後漸漸顯露,今早各個門派的情報管道都在傳遞同一訊息,說
鐵血騎團的真身可能是域外異族聯軍,專門進入中土大地掠劫破壞。」

  香菱道:「所有人都感到不解,為何鐵血騎團會打破本身的神秘立場,開始以真
面目行動。異族人在中土大地上行動,那是非常危險的,不僅朝廷的法令有限制,中
土武人對於異族人更是敵視,鐵血騎團一旦暴露了身分,就失去了本來的保護色,從
今之後很可能真的是人人喊打了,不過,當真能對他們產生威脅的,倒也沒幾個人就
是了。」

  鐵血騎團為何暴露真面目的理由,孫武大概猜想得到,九成九是因為自己。當日
自己的「無孔不入掌」,使得白狼戰甲碎裂,鐵血騎士現出真身,本來隱藏的東西一
旦暴露,就沒有再繼續保密的必要,乾脆公開化活動,不用縮頭縮尾,還能夠動用北
宮刀魔這樣的真正實力。

  只有一點孫武想不通,那就是在事情演變成這樣之前,鐵血騎團應該先嘗試一件
事,就是先將自己滅口,畢竟暴露真面目的損失很大,只要能把自己和小殤滅口,他
們就可以阻止秘密外洩,繼續神出鬼沒,令所有人顧忌他們「朝廷密探」的偽裝身分
,為什麼他們不這麼做呢?還是說,有什麼理由讓他們無法這樣做?例如說找不到自
己或是……

  正自思索,小殤的手指放在孫武背後,無聲地飛快寫字,告訴他問題答案。

  「巨•陽•武•神!」

  簡單四個字,卻是整件事最有可能的答案,鐵血騎團來自域外異族,與巨陽武神
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從那天倉皇奔逃的情形來看,對巨陽武神已經超越忌憚、恐懼,
到了敬畏的程度,如果他們相信巨陽武神正與孫武同在,只要殺了這少年就會直接碰
上巨陽武神,那麼他們因此放棄滅口,就也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了。

  (哇塞,老爹的存在還真好用咧!對魔門有用,對域外異族也有用……)

  越接觸到老爹的過去,孫武就越覺得老爹很了不起。在梁山泊時候的老爹,只是
一個活力十足的陽光老頭,對某些人來說甚至是個瘋老頭,實在想不到他過去曾經幹
過這麼多轟轟烈烈的大事,早知道這樣,以前應該多纏老爹說些他的英雄故事才對。

  「踹腹為婚的故事,小武想多聽幾遍嗎?」

  「不要提那個啦!那……那個一定是老爹喝醉了,所以才會行為失控,每個人的
一生都會有些污點啊!老爹他幹了這件錯事,可是他也作了很多好事來補過,小殤妳
不要只提那件壞事啦!」

  自從聽到老爹封印天魔的故事後,少年單純的心就完全偏向老爹一方了,畢竟,
從小到大,老爹在少年心中一直是個光芒萬丈的存在,雖然年紀相差大了些,不過在
無形之中,他仍像是一個少年所渴望的父親,更別說每次遠遊回來,他都對孫武又親
又抱,兒子、兒子喊個不停,在個人的心理上,孫武怎樣都是偏袒老爹的。

  這些都是私人性的談話,不適合在香菱面前多講,孫武結束了與小殤的悄悄話,
再聽香菱說到外頭的狀況。

  「北宮刀魔是域外的一流高手,以他的力量配合鐵血騎團,足以對任何中土門派
造成強大威脅,再加上佛血舍利現世的消息已經整個傳開,現在各大門派為之震動,
慈航靜殿已經派出高手來此,協助護送舍利,而小姐她……多半也是為了舍利而來。


  香菱口中的小姐,自然就是萬紫樓的寶姑娘,那是個孫武想到就覺得棘手的人物
,現在與她同處一個市鎮上,實在很危險,偏生又還不能離開。

  寶姑娘既然到了這裡,萬紫樓的情報網路一定大幅度強化起來,隨意行動很容易
就被發現,投宿客店更是危險,這也就是三人為何不找客店住宿,必須寄身民宅的緣
故。

  「因為寶姑娘到了,竊聽行為作得太過火就會被發現,婢子進行的最後一次竊聽
調查,意外得到了一項重要線索,那就是佛血舍利並沒有落在朝廷手上,至於目前究
竟在什麼地方,沒有人知道,目前連朝廷都在尋找,而根據朝廷隱約釋放出來的消息
,佛血舍利的關鍵線索似乎就在雯雯身上……」

  「好卑鄙!」

  孫武聞言,重重一拳敲在桌子上,而身旁的香菱則點頭稱是。

  「確實如此,少爺你想必也已經發現,雯雯是我們從軍營裡救出來的,如果她真
的身繫重要線索,那麼在把線索拷問出來之前,是不可能輕易放她出來的,既然利用
她當誘餌,就代表她除此之外別無利用價值。如今雯雯被救出來,官府才放消息說她
是重要線索,這確實是很陰險的一著,不過,眼下附近所有的江湖人物與官差,恐怕
都在搜索我們與雯雯,這壓力委實不小,希望少爺你注意。」

  「喂,你們兩個人,裡面昏倒的那個人醒囉!」

  小殤的叫喚聲讓孫武一下子就跳起來,搶著趕到屋子裡頭去,正如小殤所說的,
躺在裡頭休息的雯雯已經醒來,小小的臉蛋有了紅潤血色,但神態看來卻很憔悴,見
到孫武與小殤,雯雯急切地舉手想抓。

  「小、小武哥哥,小殤姊姊,雯雯身上……好痛啊……」

  孫武連忙搶上前去,握住小女孩的手,只覺得比起當日分離的時候,雯雯好像消
瘦許多,連小手握起來都瘦巴巴的,幾天的功夫就弄成這樣,之間受的苦楚可想而知


  仔細想來,其實自己與雯雯不僅認識不久,就連實際相處、說話的時間都只有那
幾個小時,要說這萍水相逢當真建立了多深厚的情誼,那肯定是自欺欺人的說法。之
所以為了雯雯而闖入軍營,那也不是什麼路見不平的正義之心,而是為了佛血舍利的
線索,這樣說起來,自己其實也是把雯雯坑害成這樣的兇手之一,比起其他那些野心
份子好不到哪兒去,虧自己還可以用一張大義凜然的面孔,痛斥北宮羅漢。

  「囉唆囉唆,你這笨頭笨腦的傢伙,要在這個問題上困擾多久?除非你要放棄舍
利,不然在這種事情上多想,你只會讓自己越來越作不了事!」

  小殤的話很不中聽,但卻是事實,除非孫武能放棄佛血舍利,讓梁山泊從天上墜
落,否則現在再怎樣黯然傷感,最後也還是要參與爭奪戰,那現在的感傷反而更顯得
虛偽做作,這一點孫武也明白,不過他還是有自己的原則要堅持,至少,他不想趁雯
雯還在病痛中的時候來問話。

  「少爺,不如由我……」

  看出孫武的為難,香菱主動請求擔任這工作,但卻被孫武用一個不贊同的目光所
否定。

  幸好,雯雯因為毒患影響,神智狀態略為有些迷亂,雖然孫武沒有開口問話,小
女孩在握住他的手後,意識模糊地發出囈語,在無形之中也就透露出許多訊息。

  「娘……爹在哪裡……妳說要帶雯雯去找爹的……雯雯,不要再當沒爹的孩子了
……」

  孫武聞言,與香菱互看一眼,一句話都還沒說,旁邊就冒出小殤的聲音。

  「偷漢子!」

  握住小女孩的另一隻手,小殤點頭道:「丹娘夫人確實是一位敢作敢為的奇女子
,為了不讓女兒傷心,連出去偷漢子都說是帶女兒去找爹,這種偉大的情操實在太令
人感動,洞房夜夜換新郎,雯雯日日有新爹,如此廣結善緣的人生體驗,普通人想要
也要不到,真是難得到家……哎唷!」

  嚷了聲痛,小殤的腦袋被孫武空手敲了一記,跟著怒吼聲也迎面而來。

  「不要胡說八道,丹娘夫人是帶女兒盜賣寶物,要與買主接頭,所以才騙女兒說
要找爹的,不是什麼偷漢子,妳不要污衊人家的名譽啦!」

  「一個出賣本來幫派,私盜寶物牟利的女人,還有什麼名譽可言?再說我也沒有
侮慢她的意思,你不是聽到我誇她說敢作敢為嗎?」

  「妳那種說法,和敢作敢為有什麼關係?偷漢子就叫敢作敢為嗎?那只是淫亂放
蕩而已!」

  越說越急,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著出來,但這句話大聲脫口而出後,孫武頓時警
覺到自己的失言,本來半睡半醒的雯雯被這一句大叫給驚醒,意識清醒得多,卻因為
聽了他的話,一雙眼睛水汪汪地濕潤欲滴。

  「娘……娘她才不是淫亂放蕩。」

  「對、對不起啦,我不是這個意思,雯雯,小武哥哥說錯話了。」

  似乎很難躲避「黑狗偷食、白狗當災」的命運,失言的孫武道歉之後尷尬退出,
留下小殤在床旁邊照顧病人。

  到了屋外,孫武抱怨了兩聲,若有所思的香菱突然提出了一件事。雖然說朝廷有
意藉著佛血舍利削弱江湖武力,但佛血舍利的消息真正傳播開來,也是這一、兩天的
事,鐵血騎團為何會得訊如此之快?昨晚就到了軍營,甚至先一步將雯雯劫走?

  「嗯,大概是他們情報系統做得好吧!」

  「不,應該沒有這麼簡單。」

  香菱解釋,根據孫武轉述袁晨鋒的話,那天客棧中的爆炸伏擊是為了對付一個外
族高手,域外異族的高手雖然不少,但這些高手忌憚中土武人群起而攻,不會輕易到
中土大地來。從目前的情形來看,要伏擊的對象很可能就是北宮羅漢,而北宮羅漢是
鐵血騎士之一,所以……

  「這麼說,丹娘夫人的交易對象,就是鐵血騎團了?天啊!」

  孫武大吃一驚,只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不管做什麼事都會碰到同一群人,為
何自己走到哪裡都會撞到鐵血騎團呢?

  「不只是這樣,那天鐵血騎團劫了雯雯後,如果把人扔下不管,全速逃亡,應該
可以撐久一點,但從死亡的情形來判斷,他們有用內力為雯雯袪毒,所以雯雯能支撐
到最後,他們卻提前毒發身亡,這不是很奇怪嗎?」

  「雯雯對他們有利用價值,所以他們才這麼做吧!」

  「嗯,或許吧,但……」

  香菱說到一半,附近的路人突然嚷了起來,說是某處死了人,官府正在懸首公告
,讓大家趕過去看。

  「啊!」

  孫武像是想起了什麼,拉著香菱全速趕去。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四)第七章─國仇家恨世代延               *
*                                   *
*************************************

  梁山泊與外頭世界最大的不同點,就是在梁山泊裡頭,似乎不會那麼容易就聽見
某處死了人。

  孫武覺得自己到了外界之後,好像整天不是打就是殺,動不動就聽見某個地方又
死一大票人,他真是深刻體認到:人命在亂世之中有多不值錢。這種時局,就算沒有
盜匪掠劫,也常常有長期斷糧的貧民走著走著就倒斃路邊,一個倒了就撞倒旁邊的人
,倒著倒著就死了一片,所以聽到某處死上幾個人,或是十幾個、幾十個,都實在不
是什麼新聞。

  不過,還是有一些情形會引起群眾騷動,特別是官府把一些罪犯當眾處死,這場
面就會引起相當數目的人群圍觀。

  孫武對這類場面沒有興趣,不過一種不祥的預感,讓他還是帶著香菱趕去,一面
奔跑,心裡也一面祈禱,希望最糟糕的那個猜想不會出現在面前。

  然而,這個願望還是落空了,當孫武快步搶奔到人群聚集處,眼前所見,只是一
具被鐵鍊所串吊起來的赤裸女屍,無頭的屍首正往下滴血,說明離被斬首的時間不久
,而那顆腦袋則被懸掛在牌樓的另一邊柱子上,被風吹得左右擺盪,當風拂開遮面的
長髮,露出的面孔讓孫武險些大叫出聲。

  (丹、丹娘夫人!)

  短暫的震驚過後,是強烈的噁心感覺。看見一個曾經活生生的熟人,變成身首分
離的屍塊,那個感覺絕對不會好到哪去,孫武幾乎是立刻就捧腹大吐起來,極度的噁
心,把不久前進食的少許東西都給吐光了。

  「少爺!」

  同樣看到了這一幕,香菱倒是沒有什麼激動情緒,卻對孫武的嘔吐反應很大,輕
輕拍著他的後背,忙著用手絹抹拭他嘴角。

  在大批人群的混亂場面當中,這一對主僕的反應,根本沒有人在意,人們只是議
論紛紛,說是這般殘忍的暴屍示眾法,過去見所未見,這個女子一定是犯了十惡不赦
的滔天大罪,才會被處以這等極刑。

  就在人們的議論聲中,一名官差模樣的男人,在大批士兵的簇擁下,站上高台,
開始大聲說話,宣讀死者的罪狀。

  偷盜國家重寶,這是孫武可以理解的罪名,但是宣讀中的罪狀卻只在這上頭輕描
淡寫地帶過,主力放在痛斥這名女子盜賣國家重寶後,竟然要出售給域外異族牟利,
還透漏說這項國家重寶,關係到軍事機密。

  這樣一說,底下圍觀的人們就不只是竊竊私語,而是如同滾水炸鍋般喧鬧起來,
群起譁然。除了高聲斥罵,激動的人們甚至尋覓、拾起腳邊石子或泥土,爭著往那懸
吊起來的屍體上扔去。

  從那憤怒得顫抖起來的語音中,孫武發現他們的激動不是為了應付官府做樣子,
而是確實感到憤怒,心頭頓時感到茫然。

  人死為大,就算犯過罪,有什麼理由要如此凌虐一具沒生命的屍體呢?域外異族
,雖然說是異族,不也是同在一塊土地上的生命嗎?如果是因為太平軍國之亂所累積
下的仇恨,可是現在大武王朝的統治,一點都沒有比那時候好啊!怎麼百姓對朝廷就
沒有同樣的憤怒了?

  「少爺,您的困惑香菱稍後可以替您解釋,現在請您決定一件事,那就是我們現
在去或是留?」

  孫武沒有笨到以為所謂的留,就是傻傻地站在這裡看戲,香菱的暗示十分明顯,
意思是要忍著離開,或者在這裡採取什麼實際行動。也許兩人勢單力孤,沒有能力公
然與官府作戰,但如果蒙上臉面,作一個閃電奇襲,這點是沒有問題的。

  「嗯,妳應該知道答案的……」

  在取回佛血舍利之前,孫武並不想多惹事,節外生枝,但這不代表他就會放棄本
身的原則與理念,如果碰上了他覺得應該做的事,他還是會冒著風險,去把該做的事
情完成。

  此刻站在這個位置,遙遙眺望著吊掛在牌樓上擺動的屍體與首級,正被人群扔擲
泥土石塊,雖說已死的人不會痛,但遺體卻被破壞,而見到這一幕的孫武,胸口的感
覺非常複雜,照理說這麼多人都認同的一件事,應該是好事,但這件「好事」卻讓自
己無法忍受。

  既然無法判斷怎樣作才是對,那就順從自己的感覺去做,現在憤怒的感覺是那麼
強烈,催促著自己有所作為,既然如此,就相信這份直覺吧!

  「香菱,我的想法……」

  只要說個開頭就夠了,儘管香菱不比小殤,無法一個眼神就讀出孫武的想法,但
善解人意的體貼與智慧,只需要一些簡單的動作和語句,她就能準確讀出少年的心意
,更何況……孫武的單純想法並不難猜。

  「您想要帶走丹娘夫人安葬,那麼,我提議的計劃如下……」

  決定了大方向,香菱立刻就提出簡單卻周全的計劃,如何聲東擊西,引開官兵的
注意,然後趁機搶上台去,帶走屍體安葬。

  「哇!香菱,這種計劃妳一下子就想好了,一個人抵得過十人用啊!」

  不擅長構思與策劃,孫武對香菱的智慧非常佩服,香菱微微一笑,低聲解釋說以
官兵的能耐與素質,這個行動理應沒什麼難度,要說有什麼顧慮,那就是這可能是個
陷阱,官府另外埋伏高手在側,這便會為計劃增添意外風險。

  「所以,請少爺您特別注意自身安全,如果敵人勢大,您務必要先顧到自己,否
則……雯雯小姐那邊要怎麼辦呢?」

  對付太過熱血的少年,要他當心自身安危,這句話說了也是白說,香菱心念一動
,藉著雯雯來提點孫武。若非如此,倘使孫武真的出了什麼問題,只怕小殤第一個就
不放自己甘休。

  然而,再完美的計劃都有變化,而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當香菱和孫武準備將計
劃付諸實現,牌樓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跟著就在轟然聲中一下子燒起大火,本來
站在那邊說話的官差,赫然已經屍分八塊,血肉橫飛地亂灑出去。

  「啊!那邊……」

  「少爺,看來輪不到我們下去了。」

  香菱似乎也被這突來變局弄得有些驚愕,看著那變魔術般現身的八個黑衣人縱跳
如飛,不住抖手灑出威力強烈的爆破法寶,沾物即炸,爆炸後的火焰更像水銀般流洩
竄向四方,不但那座牌樓被熊熊火舌吞噬,就連在附近圍觀的人們都被波及,扯進延
燒範圍內,被烤得呼爹喊娘,淒慘地四散奔逃,相互推擠踐踏。

  只不過,這八個來歷不明的蒙面客,卻不是為了搶救遺骸而來,因為在孫武意會
過來之前,一名蒙面黑衣人抖手打出的兩枚爆破彈,正中牌樓兩側的殘屍,只見烈火
怒竄,火勢乍然強盛十倍,兩邊屍體瞬間被燒成灰燼,什麼也沒剩下。

  (是來毀屍滅跡的?這麼狠毒?)

  孫武激憤攻心,想到自己不但沒能救到丹娘性命,甚至還眼睜睜看著她屍身被辱
、被毀,真是無能到極點,心裡一怒,就要搶上前去參戰,但腳步才跨出去,就被身
旁的香菱給攔住。

  香菱攔路的理由,不用多做解釋,因為之前所料的埋伏已經成真,大批士兵從附
近的房舍中竄出,群起圍攻那八個黑衣人。黑衣人也像是早知有此一著,不但使用更
強大的爆破性法寶,還引爆了幾發預先埋在週遭的火藥,讓樓房倒塌,附近圍觀民眾
死傷慘重,場面更為混亂,也有利於他們趁機離去。

  儘管換了黑衣,又個個蒙面,但是當這些黑衣人在混亂中與官兵交手,他們獨特
的劈砍手法與斬擊的破風聲,還是讓孫武一下就認了出來,這八個人肯定是改頭換面
的鐵血騎士。

  當初鐵血騎士與丹娘合作交易,如今交易未成,丹娘卻已經事敗斃命,這些外族
人或許顧慮死者還是能洩漏些什麼,所以縱然是屍體也要毀掉,特別隱藏身分出來毀
屍滅跡,順道屠殺官兵洩憤。

  埋伏在周圍民宅的官兵不下百人,裝備也堪稱精良,但武力素質與鬥志,卻與鐵
血騎士相差甚遠,照這情形來看,那八個人可以全身安然而退,現在加入戰鬥,不管
和哪一邊對戰,都難以避免與另一邊衝突,事情只會更亂,至於圍觀的百姓雖然是無
辜,但只要想到他們剛才對屍體投擲石塊的狂熱,孫武就沒有什麼「主持正義」、「
幫助弱者」的俠情熱血。

  沒事可做,也不能行俠仗義,孫武就只有和香菱一起離開。混在倉皇逃命的人群
裡,主婢兩人並不引人注目,安安靜靜地撤退躲遠,在確認沒人跟蹤的情形下,朝暫
住地點行去。

  回去的步子可以放慢,但是已經被挑起的疑惑卻難以釋懷,半路上孫武就向香菱
請教,想知道為什麼剛才人們對丹娘有如此大的反應。

  「人們與域外異族的糾紛由來已久,早在太平軍國之前,就有世代糾纏的深刻仇
恨,歷朝歷代為此爆發的戰爭,數也數不清了。」

  「摩擦與衝突的理由很多,但究其根源,答案就是『非我族類』這四個字。少爺
你也看過外族人的長相,金髮碧眼,光是這樣就與我們有很大的不同,更別說越是純
種的外族人,獸化之後與我們有多大的差距了。」

  北宮羅漢變身以後的樣子,是孫武親眼所見,回想起那時候的情景,孫武實在不
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個人類。無論是眼中的狂氣,抑或是強橫的猛虎軀體,那樣子都
像是野獸多過人,要說這種生物和自己是同類,事先未經心理準備,真是很難接受。

  「異族人的獸化異能,並非憑空得來。域外乃是苦難之地,長年風沙,烈日寒漠
,嚴苛的環境不是普通人能夠生存,為了在那些地獄存活繁衍,傳說異族人的祖先與
野獸雜交配種,生下強而有力的子孫,繁衍成今日域外的各個異族。」

  人與野獸雜交生子,乍聽之下孫武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那晚實際見過北宮羅漢化
身為獸之後,這些事就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與野獸雜交的人種,在尋常人們聽來,自然會覺得「非我族類」,先天上的歧見
就已經不小,生長於兩種不同環境的人們,相處中發生摩擦,這更是不難想像。光看
北宮羅漢、鐵血騎團的強悍作風,就知道域外必定是個實力至上、凡事手底下見真章
的世界,與域外異族發生摩擦,最後肯定是武力解決,世世代代長期累積下來,雙方
不知結下了多少血仇,自然也就是今日這個樣子了。

  「域外異族與本國人相處不睦,但這問題本來也不大,因為異族人很少進入中土
大地,兩邊所發生的摩擦問題,通常也只限於邊境,直到太平軍國之後,這問題才一
下子變得嚴重起來。」

  香菱解釋說,在背後支援太平軍國的就是域外各異族,隨著太平軍國攻城掠地,
異族的腳步也隨之深入中土,當戰爭結束,太平軍國之內的九成異族人幾乎都戰死異
鄉,能夠安然返回故鄉的異族人還不足一成。這本該是大捷,無奈異族人留下了不能
解決的後遺症:混血兒。


  太平軍國之亂禍起於南方,異族人在南方或是姦淫婦女,或是通婚結親,誕下大
量混血兒,這些混血兒在太平軍國戰後成長,倍受旁人的歧視與欺壓,心中都懷著對
整個世界的怨忿,不僅憎恨中土人,也仇視異族人。假如這些混血兒沒有反抗能力,
都被死死壓在社會層級的最低層,那倒也罷了,但偏偏他們有遺傳到域外異族的種種
異能,至少……許多人都遺傳到獸化異能。

  「啊?妳說南方很多人都有這種異能嗎?那就是……有很多北宮羅漢的意思嗎?


  聽在孫武耳裡,香菱的話似乎就是這個意思,而香菱也點點頭,確認了這點事實


  「獸化是混血兒當中最為常見的一種異能,很多人都擁有獸化能力,甚至出現了
域外異族所無的新獸種,在戰鬥中很佔優勢,每次民變暴動的時候,都是由這些人打
前鋒,給官府造成很大傷害。」

  源自異族的血統異能還有很多,不只是肉體外在,也包含精神層面的異能,部分
異能者可以透視他人精神,掃描記憶,又或是控制心神。

  除此之外,當前幾位最著名的法寶製造師,多數都是擁有異族血統的混血兒。

  太平軍國之亂所遺下的混血種,在衍生出種種社會問題的同時,本身也都是潛力
無限的人才,但因為社會的環境與壓力,這些人才無法導入正途為用,若非如此,今
天很可能就是另一個局面了。

  「不過,這樣說起來的話,有一件事情少爺也許你會有興趣,那是發生在太平軍
國之亂後,約莫距今十多年前的事。」

  歷史的潮流從來都不會只有單一方向,在整個大趨勢的行進中,往往另外有不起
眼的亂流存在,儘管時間不長,但確實有那麼一段短暫的時間,歷史的潮流逆向行流
,中土人與異族之間的關係出現了曙光。

  時間是太平軍國之亂即將結束的末期,在戰爭中力主「師夷之長以制夷」的同盟
會,本來就對域外各異族的法寶文明抱持好感,隨著戰爭的結束,為了避免世代子孫
永相殺伐,同盟會主席陸雲樵主導了一連串的和談,預備與各異族締結盟約,互不侵
犯、通商往來。

  原本民風剽悍的各異族不會輕易答應,不過陸雲樵卻把握住一個很好的時間點。
異族中最兇殘、最嗜好戰鬥的幾個部族,都因為太平軍國之亂而在中土滅族,其餘各
大部族的青壯份子也在戰爭中死傷慘重,再加上飢荒與天災,各異族幾乎只剩下老弱
婦孺,堪稱是數千年來最慘的狀況,極需要糧食與金錢的援助,為此,各異族的代表
放下戰爭血仇,同意締結合約。

  域外異族雖然作風強悍直接,但卻極守信用,如果盟約能締結成功,兩邊至少可
以享有十餘年的和平時間。在同盟會的大力促成下,大武王朝終於被打動,派出四百
人使節團趕赴域外,專程處理合約一事。

  然而,要與異族締結盟約,中土人的反彈聲浪也不小,畢竟太平軍國之亂已經平
復,正可以趁勢揮軍直入西北,一面搜殺太平軍餘孽,一面攻入已弱的各異族,把千
年邊患一勞永逸地拔掉,卻在這個節骨眼上選擇和談,凡是有民族氣節的血性男兒都
無法忍受。

  「……等、等一等。」孫武皺著眉頭,很困惑地問道:「這點我不太明白,和平
是好事,為什麼說凡是血性男兒都無法忍受呢?」

  「因為……血性男兒除了熱血之外,往往腦子裡就沒有什麼東西,也最不能接受
妥協,比起和平,血債血償才是他們最直接的正義,凡是不同意他們想法的人,就是
不忠不義。」香菱道:「並不是每個人都這麼熱血,但冷血的人更不會支持和談,尤
其是那些因為不能開戰而無法升官發財的軍人,是最不希望和談成功的人。」

  「那……最後結果怎麼樣?」

  「最後的結果非常理想,雖然不和平,但卻符合大多數人的期待,堪稱是快樂的
大團圓結局。」

  域外異族嚴守信用,一旦締結盟約,就不會輕易背棄,所以他們選擇在簽約前的
一晚,奇襲使節團陣地,燒殺掠劫,把預備在和約簽訂後相贈的大批糧食劫走,更放
火燒屋,使節團猝遭襲擊,有兩百餘人被困在石屋裡活活燒死,傷亡慘重。

  「兩百多人被燒死在裡頭?這麼慘?」

  儘管已經知道不會是什麼好答案,孫武仍是被這結果給嚇到,而後頭所發生的事
自然也不用再問,肯定是從此連場戰禍。以傳聞中大武皇帝武滄瀾的個性,伸出和平
之手還被打了個耳光,絕對沒有輕易罷休的道理。

  「就像少爺您說的一樣,自從羌犁事變發生後,大武王朝便積極向外用兵,連滅
了十多個有可能參與事變的異族,將大部分的異族逼入西北荒漠中。天寒地凍,又欠
缺食物,光是逃亡途中就死了很多人,大武王朝連年往外征伐,直到南方民亂紛起,
這才把重兵調往南方,在這十幾年裡頭,誰也沒有得到好處。」

  香菱說得輕描淡寫,心裡卻也有一絲惋惜,主要還是因為南方的混血種。一出生
就擁有不同於常人的異能,這是一件危險的事,因為如果沒有好的教導者指引,混血
兒就不曉得該如何妥善運用這些能力,輕則造成肉體損傷,重則人格扭曲,變成害人
害己的瘋子。

  當初的和談如果成功,用中土的經濟力去拯救域外,引進域外的法寶技術來協助
中土,今天整個中土大陸將會是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尤其是南方,肯定會和現在不
一樣的。

  「……少爺你一定覺得很遺憾吧!不過這就是目前南方的情勢,咦,您在想什麼
呢?」

  留意到本來氣呼呼模樣的少年,一下子變得若有所思,香菱出聲詢問,被驚醒的
孫武連忙否認。

  「呃……沒、沒有啊!」

  不敢說出真實想法,孫武沒法告訴香菱,自己正想到了小殤的身世。小殤的身世
與來歷是一個謎,但是在梁山泊裡頭,絕口不提前塵往事是一種共識,每個人的過去
都是秘密,小殤也沒什麼特別,不過剛剛被香菱這麼一說,孫武突然想到,如果說法
寶製造師幾乎都有著異族血統,那麼小殤的天賦,會不會也自遺傳而來呢?

  (應該不可能吧,小殤怎麼看都是普通人類的樣子,又沒有貓耳,臉上也沒有虎
斑,應該不是那些異族混血吧?不過……也很難說,畢竟她心理變態,而且連偽裝的
時候都喜歡穿成老虎樣子上街……)

  搖搖頭,孫武讓自己把這些想法甩出腦去,曉得自己如果在面對小殤的時候,腦
裡想這些東西被她看穿的話,後果一定非常嚴重。

  不管如何,香菱確實告訴自己一些很重要的東西,更靠著親眼所見,自己知道異
族與中土人的問題,不是過去,而是正在進行的現況。

  外族的環境惡劣,生存在那樣的世界,想必是像個活地獄,但回頭看看中土,北
方這邊的老百姓簡直像活在屎坑裡,在資源貧乏的環境掙扎過活;南方整天都在民變
,情形只會比這邊惡劣十倍。這樣子看來,無論是中土人或是異族,根本就像是兩條
相互咬著對方尾巴的蛇,在可見的未來裡,只有同歸於盡這個結局。

  (我腦筋算笨的,這件事連我都看得出來,這世上那麼多的聰明人為什麼沒察覺
呢?他們在想什麼?還是我有什麼地方想錯了?啊啊啊啊,越想越頭痛了啦!)

  孫武搖搖頭,中斷已經錯亂的思緒,正想要讓腦筋冷靜下來,卻聽見香菱一聲驚
呼。

  「咦?少爺,前頭的方向有點不對。」

  越來越靠近暫住地點,香菱突然察覺一絲不妥,率先搶奔出去,孫武的感知能力
沒有她那麼強,只有隨後跟著奔跑。這裡距離暫住地點已經不遠,如果說會發生什麼
事,一定是那邊被人發現了什麼。

  現在的問題只在於,若是有敵人,敵人是哪路人馬?還有那邊的情形到底是怎樣
?雯雯的身體還很虛弱,雖然有小殤,不過小殤的戰鬥實力仍是未知數,甚至就連是
否會出來戰鬥,這點都很讓人懷疑,那邊的情形實在不容樂觀。

  而當孫武和香菱趕回民房,所看到的,是一棟半毀的殘屋,明顯在兩人離開的時
候,這邊經歷過一場大戰。裡頭到處都是怵目驚心的血跡,不過並沒有看到半具屍體
,小殤與雯雯也都不見蹤影,不曉得到什麼地方去了。

  「被、被抓走了嗎?」

  孫武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不過想到小殤居然會被人抓走,實在怎麼想都
覺得不可思議。對於這一點,香菱也有同樣的感覺,姑且不論雯雯,世上應該沒有人
能夠活逮抓走那個詭變百出的小女孩才對。

  「現場的破壞痕跡很複雜,在這動手的敵人數目不少,而且像是有兩、三組人馬
對戰,少爺,你看那幾堵磚牆上的刀痕,會不會是……」

  「沒錯,就是鐵血騎團!」

  一眼就認出了狼背砍刀所造成的獨特痕跡,肯定之餘,孫武也感到困惑,因為鐵
血騎士本來不是只作一等一的大案嗎?他們應該是屠軍破城的極惡騎團,不是足夠份
量的目標,他們根本就不屑出手的啊!為什麼現在搞得像是三流推銷員一樣,追到這
種小巷小房裡來,對一個重病女孩苦逼不休呢?

  「少爺,騎團應該是為了佛血舍利而來,如果丹娘夫人是與他們約定交易,眼下
丹娘夫人亡故,雯雯就是完成交易的最後線索,他們對雯雯是志在必得!」

  「可惡!真是逼人太甚!」

  孫武重重一擊打向地面,打出一個凹洞,讓身旁的香菱一驚,畢竟不是常常有機
會看到溫和的少年如此盛怒。

  「不要浪費時間,香菱,我們分頭找人!」

  「但……敵人身分不明,少爺你孤身一個人,可能會有危險。」

  「不要緊,如果我們有發現什麼,就發聲相互聯絡,盡量不要在落單的情形下與
敵人動手。」

  情形是有一定風險,不過目前也管不了這許多,約定好聯絡方法,還有不管是否
找到人,都在一定時間後回這裡碰頭,孫武與香菱分開,開始獨自奔馳在大街小巷中
,尋找可能的線索。

  (可惡,小殤她們被帶到哪裡去了?鐵血騎團是怎麼抓住小殤的?)

  孫武擔憂著,因為在正常狀況下,小殤是不可能被俘虜或是抓走的,會連她都被
抓的話,事情一定已經惡化到難以想像的程度,而自己孤身碰上人家整團,實在是很
沒勝算,尤其是自己到現在都還想不出來,如果碰上敵人拿俘虜威脅,自己到底可以
怎麼辦?

  心煩如麻,孫武連跑出幾個路口,正不知該往哪個方向找,肩頭突然被人一拍。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四)第八章─酒院豪飲妙緣生               *
*                                   *
*************************************

  「呃……哇啊啊啊啊啊!」

  背後的人不是青面獠牙,但是看到那披著一身虎皮裝,正引來路人側目的十二歲
女孩,卻讓孫武大驚失色,急忙把人帶到旁邊的小巷。

  「小殤,妳、妳剛剛到哪裡去了?還有雯雯呢?沒有和妳在一起嗎?」

  「看我一個人走在街上,問我有沒有和雯雯在一起,你很喜歡明知故問?還是你
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妳們果然是遇上敵人了嗎?鐵血騎團沒有把妳們怎麼樣嗎?香菱說敵人
不只一隊,其餘的都是哪路人馬?」

  「官差、野獸和光頭賊禿。」

  小殤的話,讓孫武完全有聽沒有懂,只好讓她放慢速度,一一解釋。

  具體情況似乎是,孫武與香菱離開後不久,就有大批人馬接近了那間屋子。從服
色來判斷,第一批人馬只是本地官差,因為地毯式的挨家挨戶搜查,所以接近了那間
屋子,本來這個問題不難解決,但有第二批人馬在這時翻越了圍牆,想要悄悄進到屋
子裡頭來抓人。

  第二批人馬只有三個人,但素質卻比大批本地官差強得多,鐵血騎士的單獨戰力
並不容小覷,所以在他們試圖潛入後,就觸動了小殤預埋的地雷,立刻引發爆炸。

  白狼戰甲的防禦效能極強,普通的火藥沒法造成什麼傷害,鐵血騎士也不受影響
,不過這樣一聲劇烈爆響,卻足夠驚動附近的巡查官差,聞聲而來後,兩方人馬立刻
進行一場混戰。

  剽悍的鐵血騎士碰上官差,就像三頭餓狼跑到羊群裡,根本是一面倒的屠殺,但
時間稍微一耽擱後,戰局就起了變化。因為佛血舍利的關係,許多江湖人都不約而同
地在這幾日來到本市,其中也包含了兩大聖宗的弟子,一支慈航靜殿的隊伍正距此不
遠,聽見戰鬥聲響還有官差求助後,立即趕來支援。

  慈航靜殿的好手,實力不下於鐵血騎士,人數上頭又遠遠佔了優勢,如此一來,
強弱之勢頓時逆轉,鐵血騎士唯有掉頭撤離,而三方勢力所爭奪的俘虜,也順理成章
地落到和尚的手裡。

  (不是落在鐵血騎團手裡?那就還好,和尚怎麼說都講究慈悲為懷,又是慈航靜
殿這種名門,雯雯的安全暫時沒有問題。)

  知道雯雯沒被鐵血騎團擄走,孫武鬆了一口氣,跟著便把注意力移到眼前的女孩
身上。

  「那……小殤妳呢?妳怎麼樣?」

  「我?我沒有受傷。」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說妳沒有下場戰鬥嗎?」

  孫武一時口快,當他察覺到這麼問肯定會引起問題後,對面女孩的表情已經被烏
雲覆蓋,黑得讓人膽顫心驚。

  「……你這樣子問話,算是在質疑我嗎?」

  攻擊伴隨說話而來,孫武已經來不及閃躲那直襲腹側的電光一拳,被小殤一擊打
得整個腹腔劇烈震盪,差點連胃液都要狂噴出來。

  「嗚,是……是妳自己說不要明知故問的……我看妳活蹦亂跳,當然不用問妳有
沒有受傷,不是……不是不關心妳的……哇……」

  強忍的東西還是狂噴了出來,但幸好補上了那一句,否則不但痛得要吐,新補上
的一腳更很快就會踩在臉上。

  不過當孫武換個方式,婉轉提出疑問後,小殤也就報以合理的回答。當時場面混
亂,她要同時照顧雯雯和本屋原住戶,分身不暇,最後考慮到孫武的立場,就優先照
顧本屋原住戶,放棄雯雯,脫離現場。

  「那一家三口現在已經安全了,雯雯是被一群賊禿帶走,不是鐵血騎團,賊禿看
來雖然賊,但卻不會吃人,也不像是好色之徒,暫時不會有什麼事,我有在她身上裝
發信機,你跟著訊號去找,很快就能找到人。」

  小殤這麼解釋著,更順手遞來了一個接收器,上頭有光點閃爍,照著方位去追,
就可以找到目標,但是在孫武拿了接收器,預備要追蹤方向趕去,小殤卻再次攔擋在
他的面前。

  「小殤,幹什麼啦?」

  「沒什麼,只是你要我幫你做的東西做好了,現在給你。」

  上次荒山一戰後,孫武有感實力不足,委託小殤製作一些能夠輔助自己的法寶,
特別是在察覺本身內力方面,應該有助於找出蘊藏體內的其他神秘武學,當時小殤不
置可否,孫武還以為很困難,哪想到前後不足幾天功夫,東西就已經做出來了。

  「太棒了,小殤,妳真是天才啊!咦?為什麼妳之前在屋裡的時候不給我?現在
才……」

  「因為不方便啊!」

  像是心情不佳,小殤的回答特別冷,讓孫武想不通到底是什麼不方便。

  「喀啦!」

  一聲輕響,烏亮的木雕手環被套上孫武左腕,手環兩側被刻成虎口獠牙,在手腕
下方交會扣死,雕工極為精細,看來不像是法寶,也瞧不出蘊藏的異能。

  「小殤,這法寶叫什麼……呃?」

  抬頭欲問,巷子裡頭空蕩蕩的,哪還有小殤的蹤影?孫武為之一愣,正不知道如
何是好,手上拿的接收器突然「嗶嗶」作響,顯示本來停頓的光點正在移動,目標物
離開了原本的地點。

  「糟了,先把人找到比較重要。」

  孫武照著接收器所顯示的方向追蹤而去,在大街小巷裡頭來回穿梭,最後好不容
易光點定了下來,而孫武也終於追到了那個位置。

  只是,當孫武趕到門前,卻對著似曾相識的畫面發愣,跟著便望向頭上門匾,為
難地看著門匾側邊的「萬紫千紅」字樣,還有門匾中心的三個大字。

  「怡紅樓?又是妓院?」

  經歷過一番見識,少年現在已經很清楚妓院是什麼樣的地方了,不過除了為進入
妓院而尷尬臉紅外,他還有另外一個顧忌,那就是自己與萬紫樓的樑子。

  眼下寶姑娘也來到本市,這間妓院既然是萬紫樓的分店,寶姑娘大有可能就在這
所妓院中,自己跑到這所妓院裡,那是名符其實的自投羅網,到時候被人圍起來打,
那就一點都笑不出來了。

  (不能找香菱,這個地方如果找她來,會更容易被人認出……咦,我不是在追蹤
一群和尚嗎?為什麼會追到這裡來?和尚可以進妓院嗎?外頭的世界真是千奇百怪啊
!)

  沒時間多想,孫武硬著頭皮往前衝,想混在往來人群中進去,但他的身高與年齡
馬上引起人們注意,被門口的龜奴給攔下。

  「喂,小子,你到這裡來做什麼?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有錢沒有?」

  妓院是什麼地方,孫武當然是知道的,不過問起錢來就很棘手,因為本來他身上
就沒有多少錢,生活花用是香菱自掏腰包支付,他再怎麼厚臉皮也不會找香菱要零用
錢,現在身上雖然還有點零錢,但頂多夠買幾個包子饅頭,若要拿來支付妓院裡的高
消費,那是萬萬不行。

  拿不出錢來,那一臉尷尬的表情,周圍的人都認得出來,好在孫武的年齡成了最
大掩飾,門口的龜奴看看他表情,再看看他急著想衝進去的樣子,恍然大悟,手掌一
拍,大笑起來。

  「小子,你是來參賽的對吧?怎麼走到這裡來?宣傳單上不是已經說了嗎?比賽
地點是在後門,你要參賽應該到後門去啊!」

  「不,我不知道什麼比賽,你們一定是搞錯了,我是……」

  「搞錯了?難道你真是來嫖妓的?我們院裡不做犯法的生意,你幾歲了?身上的
錢夠不夠,我們很有人情味的,夠的話,我們偶爾也做做犯法的生意……」

  「這個……我沒有錢。」

  「沒錢就沒人情可談。不過這裡是個友善的地方,恰好我們後頭正在舉辦比賽,
建議你去後頭試試,要是能得名,你就有錢進來啦!」

  接收器所顯示的訊息,雯雯就在這所妓院裡頭,孫武一心只想進去,但硬闖只會
打草驚蛇,自己又沒有小殤的「如意金剛圈」,沒法穿牆溜進,百般無計之下,唯有
接受龜奴們的安排,繞到妓院的後方,去看看那場莫名其妙的比賽。

  或許是因為佛血舍利現世的緣故,大批的江湖人聞風而來,像是嗅著腐肉氣味的
禿鷹,在近幾日瘋狂來到這個城市,孫武一到妓院後方,就見到一大群配刀掛劍的江
湖人,正在埋首填寫報名單表,爭著參加比賽。

  (妓院有什麼好比的?是比武功嗎?又要打來打去啊……喔,不好,該不會是比
賽性工作者的專業本事吧!這種事我可……)

  被這個想法弄得膽顫心驚,孫武暗叫不好,卻已經被帶到比賽場地,看見那邊有
幾張大桌子橫放,起碼過百人圍在桌子旁邊,好像很興奮似的大聲叫喊。

  「吃」、「吃」、「吃」、「吃」,此起彼落的叫喊聲,嚷的都是同一個字,孫
武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卻看到幾個好像從比賽中落敗的人,瘋狂衝出人群,一跑
出來就倒地大吐,即使稍微好一點的,也是臉色鐵青,捧著肚子搖搖欲倒。

  種種匪夷所思的情景,孫武看得目瞪口呆,不曉得這群人在搞些什麼東西。

  「你們這……這是什麼比賽啊?」

  「大胃王比賽啊,你以前沒看過嗎?這是本地名產,每個月都會舉行一次,優勝
者可以取得高額獎金和免費住宿,吸引很多人來參加的。」

  「為什麼妓院會辦大胃王比賽啊?」

  「因為這樣子可以聚集人氣啊!你沒看見來參加的人很多嗎?飽暖思淫慾,他們
吃飽了以後,或許就會像你一樣變成客人啊!即使沒有……你不覺得這樣子比單純的
供粥濟貧有意思嗎?」

  「被、被你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道理……」

  被這麼一說,孫武想笑又覺得不方便笑,側眼看看身旁的龜奴,一個個神色儼然
,絲毫不懷疑剛剛說的那些話,看起來真像是在作善事。

  硬闖不行,這裡的比賽氣氛又鬧得正厲害,孫武順應邀請,預備下場參賽,但是
大胃王比賽已經開賽,不接受人半途參賽。

  (不參加也好,我的肚量本來就不行,如果勉強下去,吃幾碗東西人就不行,吐
出來又難看,不參加最好。)

  孫武暗自慶幸,不過周圍的情況演變卻出乎他意料。似乎是因為對他的不能參賽
感到抱歉,龜奴們堅持請他參加旁邊正要舉行的另一項比賽,而且不由分說就把人拖
著走。

  另一項比賽的賽場距離不遠,但是站在這邊已可以看到彼處人山人海,恐怕就連
妓院大門口都沒有這般熱鬧,而且江湖人的比例與數目都更多,真不曉得是比什麼東
西。能夠吸引這麼多的人潮,重點恐怕不在比賽項目,而是比賽所提供的獎項了。

  「這邊的比賽獎品更好,如果能夠勝出,贏得的不只是高額獎金,萬紫樓甚至會
重金聘僱優勝者,而且如果像上次那個冠軍一樣好運道,萬紫樓為了表示重視人才,
還會答應他一個要求呢!」

  「一個要求?」

  「是啊,上次那個冠軍娶了當時樓裡的花魁,也就是最紅的那個姑娘,而這次比
賽恰逢寶姑娘親自到來,所以會由寶姑娘負責實現承諾。是寶姑娘啊!江湖上不曉得
多少人想碰她小手一下都碰不到,如果能向她許願,要娶她回家當然不可能,不過或
許就有機會一親芳澤啊!或者……只要能親她腳趾頭一下,你也會變成江湖名人,無
數少俠欣羨的對象啊!」

  「我才不想親她的腳趾頭咧!」

  光是一個沒事愛把腳踩在自己頭上的小殤就很夠了,孫武無意將自己的臉再與任
何人的腳有接觸,特別是那個有意殺自己滅口的寶姑娘,不管她再美,自己只想避而
遠之。

  不過,這個意外的獎品確實讓孫武振奮起來,若是獲勝的話,自己也不要求別的
,就要萬紫樓解除對自己三人的追緝即可,如果三個人超出願望數目,那至少也要解
除對香菱的通緝,這樣她就可以重回萬紫樓,也不用因為背叛養育、教育她的門派而
負疚。

  抱持著這樣的希望,孫武對這項比賽志在必得,不過,當他終於在桌子上坐下來
,看著滿桌子的酒罈,還是不禁吃了一驚。

  「這……你們這該不會是……」

  「豪飲王大賽!這裡每一罈都是高濃度的混酒,參賽者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
口喝下去,喝到不醒人事,醉死當場為止,能夠撐到所有人倒下還屹立不搖的酒豪,
就是豪飲王大賽的優勝者。」

  「為什麼?妓院要辦這種喝酒比賽?」

  「小子,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喝酒也是我們的專業技能,樓裡不會喝酒的姑娘生
意就不好,所以能夠教導姑娘們千杯不倒秘訣的豪傑,就會受到禮聘,你說喝酒技能
對我們怎會不重要呢?」

  「重要歸重要,但是看你們這樣子搞……我覺得你們像是開餐廳多過搞妓院的。


  沒有時間再行抗辯,隨著比賽的號角聲響起,一罈香氣四溢的混濁酒液就被推到
少年面前。

  放眼四周,盡是滿臉橫肉、目露兇光的江湖人,有幾個人胸口還露著黑毛,身材
有自己兩倍半高,雖然是中土人,但那樣子看來比變身後的北宮羅漢更像野獸,實在
是面目猙獰,而自己就要與這些人比試酒量嗎?

  (其實,我酒量又不好,參加這種比賽還不如參加大胃王,萬一等一下醉得猛吐
,那比吃到吐還丟臉……還有,我未成年,照理說是不應該喝酒的,但話又說回來,
未成年之人也不應該出現在妓院的,唉……現在想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啊!)

  雖然覺得自己不該當眾狂飲,但是當那熱辣辣的酒液直灌入喉,一些久違的記憶
畫面瞬間閃過腦海。

  那都是自己還在梁山泊時候的事,儘管自己認為未成年人不該飲酒,不過梁山泊
多得是無視這條規矩的野蠻人,其中堪為首位的,就是自己的姊姊。最早的時候,姊
姊每次一喝醉酒,就會拉旁邊的人一起來痛飲,而與她同住的自己首當其衝,理所當
然成為頭號犧牲者。

  『豪飲王大賽開始,喔!三十九號的少年選手竟然是匹黑馬,一開始就用這麼快
的速度連乾了兩罈!』

  當然啦,自己也曾經固執反抗,但碰到姊姊舉世無雙的力氣與酒瘋,任何申訴和
抗議都是多餘,最後甚至被綁在椅子上,給鐵漏斗撬開牙關,一杓一杓地把酒強灌下
去。

  記憶中,那時除了姊姊之外,旁邊也少不了小殤的身影,兩名惡魔般的不良女性
一個叉腰大笑,一個跑來跑去,大聲鼓掌,就只有自己被酒灌得眼冒金星,嗡嗡亂叫
的腦海裡面,只剩下張口狂吐的衝動。

  『黑馬!真是黑馬!僅僅一刻鐘時間,本地著名的酒豪阿不拉已經倒地,但三十
九號的少年選手越喝越快,天啊!他喝到流淚了,到底是有什麼傷心事讓他這麼忘形
痛飲呢?』

  記不得這種事前前後後發生過多少次,但好像就在這種反覆被灌酒的過程中,那
些應該很烈、很辣喉的混酒,慢慢變得沒什麼味道,或者說,酒的味道仍然存在,但
自己已開始適應這種奇妙的液體,令本來存在的味道變得淡化,越來越沒有感覺,喝
到最後,只像是在喝一些甜甜的水。

  最近的幾年,自己幾乎沒有醉過,不過當酒精在體內累積過多,還是會覺得輕飄
飄的,情緒越來越高昂,很想大跑大叫,作一些很瘋狂的事情來發洩,好比說……大
口大口喝更多的酒。就像現在,自己不知為何就很想猛喝這些甜甜的水,讓旁邊那些
侍從把罈子一個一個快速送上來……

  『倒了!本來最具冠軍相的黑熊選手也倒下去了,看他口吐白沫的樣子,來個誰
把他抬走吧!哦哦哦,現在只剩下兩名競爭者了,三十九號的孫武選手氣勢還是銳不
可當,眨眼間就喝到第十八罈了,但是相比之下,三十二號選手毫不示弱,她是……
咦?沒名字?怎麼一堆人來比賽都不登記的?算了,不是重點,比賽進入白熱化了。


  負責主持大賽的司儀高聲叫喊,引起了少年的注意,抬頭看一看,赫然發現周圍
的大票競爭者已經東倒西歪,不少人還像是酒精中毒一樣,口裡噴著白沫,仰天而倒
,手裡還死死抱著酒罈。

  不知不覺,自己似乎已經幹掉了九成九的競爭者,原來外頭世界的人酒量都不怎
麼樣,但自己的酒量比起姊姊差得多了,要是姊姊到這裡來,那種酒量不曉得會引起
怎樣的騷動?

  (咦?)

  孫武轉過頭,確認了自己左側前方的最後競爭者,赫然發現那是一名女子,而且
是很年輕的少女,十六、七歲左右,體態看來與香菱有些相像,但卻是一身白衣若雪
,還戴著很奇特的墨鏡遮住眼睛,長長黑髮被簡單綁束在腦後,正提著酒罈一口一口
地喝著。

  白衣少女喝酒的樣子很特別,旁人都是高舉酒罈過頭狂飲,有時候酒灑下來,像
是淋浴多過飲酒,濕淋淋的樣子並不好看,但是她喝酒的模樣卻很雅致,單手提甕,
只提舉到口唇的高度,任混濁的酒液流洩入口,速度似緩實疾,卻半滴酒也沒有漏洩
出來。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白皙柔嫩的五隻手指,纖細而修長,抓按在酒罈的邊緣
,簡簡單單的動作,看上去竟是說不出的典雅美妙,偶爾白色衣衫拂過手背,更形襯
托出肌膚的白嫩若雪。

  其實,能用單手提罈,甚至只用五指就輕易把酒罈提起,那隻看似纖細的手臂,
卻蘊含著極大的力氣,不過此刻的孫武沒有意識到這點,只是對那隻手掌的細緻與美
麗而驚艷,同時少年也留意到,儘管自己看不到那名少女的眼眸,不過從墨鏡下所露
出的臉蛋,那巧緻的秀鼻、紅艷的唇瓣,還有瓜子般的美麗輪廓,已經看得出她必定
是位一等一的美人。

  (她……也是萬紫樓的姑娘嗎?好怪啊,怎麼這場比賽萬紫樓自己也可以派人參
加的嗎?這樣子規矩要怎麼算?)

  但比起這個疑問,孫武更在意另一件事,自己與這女孩素不相識,但從剛剛開始
,越看她越有一種熟悉感,好像曾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卻偏偏想不起來。

  正是因為這種熟悉感,所以孫武分外不樂意在這裡看到她,畢竟整個賽場中就只
有寥寥數名女性,其他幾名看來都是穿著暴露、煙視媚行的艷女,應該都是萬紫樓的
人,這名白衣少女應該也是,而妓院是煙花之所,雖然也有香菱這樣守身如玉的女性
,但那是特例,不可能每個女孩子都像香菱這樣。

  所以,想到這名白衣少女已經墮入風塵,就著實讓孫武一陣黯然,不過腦裡想歸
想,孫武並沒有放慢飲酒的速度,轉眼間又喝乾一罈酒,喉嚨裡已是不嗆也不辣,但
腦袋裡有點微暈,而身旁疊起的酒罈早已是高高一大堆。

  這場激烈的鬥酒不但別開生面,而且也創下了萬紫樓豪飲王大賽的紀錄,特別是
當所有彪形大漢都已經醉倒在地,狂吐不休,剩下兩名優勝候補卻是體型並不壯碩的
少年與少女,這點就讓所有圍觀群眾感到興奮、好奇,紛紛鼓譟起來,為自己所支持
的人喝采加油,算起來白衣少女得到了九成喝采,但孫武這邊也有少少的支持者。

  兩方面爭奪勝利的意志都很強,眼看酒罈慢慢堆積如山,孫武陡然間一陣天旋地
轉,險些站不穩腳,要從椅子上翻身栽倒下去,總算他腦中還算清醒,右掌一拍桌子
,穩住身形,這才沒有因此出醜。

  (嗚……不行了,我要醉倒了嗎?)

  孫武再抓起一罈酒,但腦裡的暈眩感覺卻越來越強,心裡萬分扼腕,卻也沒有辦
法,正要開口認輸,卻突然聽見群眾發出一陣很惋惜似的叫聲,抬眼一看,這才發現
那名白衣少女站了起來,拒絕了工作人員遞上的酒罈,輕輕說了一聲:「我喝不下了
,認輸。」

  在場數百名群眾,超過七成都是希望這名美貌少女獲得優勝,看到她主動宣告認
輸,惋惜的聲音一時間轟動如雷,就連孫武都驚愣得呆若木雞。

  驚愣的理由,並不是因為少女的認輸,而是因為她的聲音。即使是在群眾的鼓譟
聲中,孫武仍清楚地聽見她認輸的聲音,那個聲音自己絕對熟悉,因為在與北宮羅漢
的生死對峙中,就是這個聲音前後對自己數次提點,讓自己得以接下北宮羅漢的奪命
魔刀。

  認真說來,這個白衣少女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麼樣都想不到會在這邊碰頭,她
是萬紫樓的人嗎?為什麼要來參加這種喝酒比賽呢?

  震驚加上激動,孫武的酒醒了大半,馬上站起身來,但旁邊的司儀與裁判湧到他
身旁,說是要正式頒獎給他,而且還要與另一賽場新誕生的大胃王共同接受群眾祝福


  「不,頒獎的事情等一下再做好嗎?我現在有點事,先讓我離開一下。」

  「那可不行啊!本年度的豪飲王與大胃王都打破最低年齡紀錄,這麼難得的事情
,要馬上慶祝,不能拖延的。」

  「我說過我現在有點事情,你們……等等,大胃王那邊也有人打破最低年齡紀錄
?」

  「是啊,年紀比你還小幾歲呢!」

  已經清醒大半,孫武腦中冒出了一個不太好的想法。如果說自己這年齡就能贏得
豪飲王是種反常,那麼比自己更低齡的人贏得大胃王就該是異常了,而異常到這種程
度的人不會太多,偏偏自己身邊好像就有一個。

  「那……那個新的大胃王,該不會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子吧?」

  「咦?你怎麼知道的?她聽說這邊的豪飲王是個小帥哥,還說要在頒獎的時候獻
吻給你咧!」

  「……現在就讓我死了吧!」

  即使本人沒有出現,小殤的精神攻擊還是充滿效果,孫武差一點就五體投地倒了
下去,而讓他維持住意識清醒的,是恰好在這時候朝他走來的白衣倩影。

  「是孫武孫選手嗎?恭喜你獲得優勝,我是妃憐袖,初次見面,你好。」

  典雅有禮的態度,輕柔溫和的語氣,光是聆聽就讓人如沐春風,孫武連忙點頭回
禮,卻在此時聽到一聲悄然傳音,筆直送入耳內。

  『你是來找那個小女孩的吧?我剛剛幫她治療過,目前已經沒有大礙,你可以不
用太擔心。』

  隨著這句安心話語一同而來的,還有一隻代表和平的手掌。剛剛那拎著酒罈的美
麗手掌,這時伸了出來,向少年表示友誼與和平,而孫武根本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很
開心地握了上去。

  但也就在兩掌相握的一瞬間,孫武陡然間覺得不妙,自己腕上的手環法寶驀地生
熱,像是被觸動而運作起來,跟著自己體內真氣隨之流轉,那個運轉方式更依稀有些
熟悉。

  ……無孔不入掌。

  察覺到這一點的孫武,臉色剎時間變得鐵青,但已經無能阻止事實的發生。

  (啊!這下糟糕了!)



  《東方雲夢譚》卷四完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五)第一章─無孔不入•天衣無縫             *
*                                   *
*************************************
  當孫武正被捲入混亂的漩渦時,整座城市也陷入騷動之中。就在官府將丹娘懸首
示眾後不久,城外有一隊巡邏士兵受到襲擊,全軍覆沒,死狀極其淒慘,一律被大卸
八塊,其中還有幾具屍體像是被猛獸噬咬過,內臟七零八落的慘狀,讓人不敢多看一
眼。
  事情發生的時間如此巧合,讓人無法不產生聯想,官府很快就宣佈必將全力緝拿
兇手,誅滅那些挑戰朝廷權威的不法份子,也立即封鎖事發現場,交由專業人士進行
調查。
  「專業人士」一詞有些模糊,乍聽之下都會以為是官府中人,但事實上,很多時
候在專門技術上,官府的專業程度比不上民間,不得不向民間人士求助,也因此,當
孫武在怡紅樓參加豪飲王大賽時,一支看來很奇怪的小隊伍,悄悄來到事發現場的銀
沙河畔。
  滾滾溪流奔竄,銀沙河的河水反映日光,彷彿千朵白雪落梅墜於河中,清澈的河
水沒有一絲雜質,清楚地映出水下事物,幾尾游魚一溜煙就閃得不見蹤影。
  午後時分的河畔,沒有半個遊人渡客,就連本來在附近封鎖現場的官兵都撤離不
見,只餘下河水滔滔,發出萬馬奔騰似的轟然聲響;而岸上都是久經沖刷的大小鵝卵
石,灰白色的石面上有著紅褐血痕,普通人不易看出那是什麼,但在行家的眼中,每
一道乾涸血痕的位置、每一塊鵝卵石破碎的形狀,都透露著當時血戰的慘烈情形。
  六名戴著口罩,身穿白袍,手執專業工具的女性,鉅細靡遺地搜索著現場,儘管
行兇者已經把這裡大肆破壞,但她們仍不厭其煩地做著檢測,希望能多蒐集到一些蛛
絲馬跡,還原案發當時的詳情。
  指揮這六人的首腦,正在數十尺外遙遙觀望,等著她們的專業檢測報告。那是一
頂似車非車、似轎非轎的奇異物體,周圍有六名美貌婢女配劍隨侍,雖然她們沒有佩
帶任何識別身份的信物,但這等獨特的豪奢排場,任何一個有江湖閱歷的人都認得出
來,那是萬紫樓使婢群,還有寶姑娘出巡的特殊法寶「七香車」。
  高水準的專業人員,檢測報告很快就出來,送入七香車內,跟著,所有檢測人員
連同婢女群紛紛退開,遠遠地退出數百尺外,進行戒護,不讓任何閒雜人等靠近。
  也直到所有人都退開,寶姑娘才從七香車裡步出現身。
  仍是那一襲華麗的鳳凰舞衣,縱然紗巾遮掩了面容,寶姑娘的一舉手、一抬足,
依舊美得驚人,只不過如果讓孫武來看,就會覺得此刻寶姑娘的身影美則美矣,卻欠
缺了一種細緻醉人的嫵媚風情。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雖然只是極微小的分別,但卻像是真貨與冒牌貨的雲泥之別
,天差地遠。
  寶姑娘邁出幾步,往一塊大石方向走去,卻在靠到近處時,大石的另一側冒出了
一個聲音。
  「別靠近!這個距離就可以了。」
  「遵命,小姐。」
  身為萬紫樓的少主,除了母親鳳凰夫人,寶姑娘應該是沒有主人的,但她不但口
稱對方為「小姐」,甚至還微微欠身表示尊敬,只是因為顧忌洩密,這才沒有真正彎
腰下去。
  異常的動作,無形中已經透露出許多訊息……
  「檢驗報告如何?」
  「乍看之下,確實很像是鐵血騎團的行兇作風,查出來的幾樣證據也直指他們,
如果單純用官府的檢測方式,是絕對找不出什麼問題的,不過被我們用幾項新技術鑑
定後,本來的證據出現許多疑點,不排除有人故意栽贓的可能。」
  「……和我的估計相同。事情看來是越來越複雜了啊……」
  隨著說話,大石後的人影探出小半身體,陽光照在她清秀的面孔上,赫然就是被
逐出萬紫樓的俏婢香菱。但如果孫武看到此刻的香菱,很可能瞪大眼睛認不出人來,
因為她一直散發的和氣、溫柔感覺,在此時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慧黠聰敏
的自信,看上去就像是一頭昂首闊步的鳳凰,又驕傲、又神氣。
  「鐵血騎團這幾日就在此地附近,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假冒他們,這種人不會太
多……」
  「小姐的意思是……是官府刻意製造這個事件?」
  「說官府,倒也未必,或許連地方政府都被蒙在鼓裡。直屬武滄瀾的特務部隊已
經來到本市,以他們手邊的資源,要做這種事輕而易舉。」
  「但是佛血舍利重見天日,將要歸還慈航靜殿一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在這種
時候挑動兩族紛爭,有什麼好處?」
  「這個問題留著去瘋人院問吧!我也不知道瘋子做事是追求什麼好處。」
  如此時局,世上的瘋子很多,不過能夠指揮特務部隊的頭號瘋子卻只有一個:大
武皇帝武滄瀾,他一向是個高深莫測,沒有人能夠臆度其瘋狂心態的絕頂狂人,他的
佈局往往乍看之下合理,卻又存在許多矛盾與難以索解之處,除了他本人,誰也不知
道他的真正想法,又或者……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總之,動用本樓所有的情報管道,務必嚴密監視天子龍船的動向,如果它離開
了京師,立刻將消息告訴我。」
  在目前的官方消息中,大武王朝最大的飛行工具只是一些小東西,還沒有能力開
發出可以航空的艦艇級器械,但知悉內情的人都曉得那不過是假象,而在大武王朝所
建造的多艘航空艦艇中,實力最精強、裝備最優秀的一艘旗艦,則是被當作皇帝御艦
的「天子龍船」。
  正常情形下,天子龍船不會離開帝都,但若那艘金黃色的巨艦離開地底秘庫,將
它雄偉的身軀在空中擺動時,只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武王朝的天子離開了帝都、
離開了寶座,即將把嗜血的牙與爪伸向大地。
  「……小姐的意思是,武滄瀾不但指揮了本次的事件,就連他本人也可能為此離
開京城?」
  沒有使用「陛下」、「皇上」之類的敬稱,忠君愛國的想法在兩名女子心中從不
存在,她們也不覺得這是個問題,但武滄瀾會離開京城,這卻可能變成一個大問題。
  「這……真會這樣嗎?武滄瀾離開京城,這件事滿難想像的。鐵血騎團的實力雖
然不弱,但皇宮大內亦是高手如雲,光是血滴子組織就可以吃下鐵血騎團,用得著武
滄瀾親自出馬?」
  「在鐵血騎團真面目被揭開之前,我還不敢這樣肯定,但既然鐵血騎團的真身已
被證實是域外異族的聯合軍,武滄瀾就不可能放任他們在領土內為所欲為,因為鐵血
騎團數年來的種種行為,是對朝廷威權的挑釁,當他們失去了神秘的保護色,以武滄
瀾的狂霸個性,絕對無法忍受有人這樣向他公然挑戰。更何況,有某種東西,相信已
引起了這狂人的興趣。」
  話中所暗示的東西,是這幾年來沸揚於江湖的另一項傳聞:鐵血騎團的團長雖然
年少,但卻擁有一柄魔性之刀以及一式魔性的刀法,他持這柄魔刀上陣,殺敵從不用
第二招。
  「婢子也曾聽過這個傳聞,最早只以為是誇大其詞,但小姐的意思……」
  「是否誇大其詞,不得而知,畢竟沒有人與他接觸過後仍能生存,但域外異族是
個絕對講究實力的地方,北宮羅漢這樣的人物願意屈居他之下,那柄魔刀必然有其實
力,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引起武滄瀾興趣了。」
  「婢子有點好奇,他堂堂帝皇之尊,會被這種傳聞影響?」
  「因為這個皇帝是一個極度狂熱的武痴。若是有一柄魔刀殺敵從不用第二招,這
等神乎其技必然會引起他的注意。雖然這狂人不忌諱被批評以大欺小,但過早爆發戰
鬥,卻會失了戰鬥之樂。在這種情形下,最好的做法就是放任鐵血騎團,讓這支來自
域外異族的武裝部隊有提昇的機會,等到甜美的果實成熟,就是出手摘採的時候。當
等待數年的果實終於被吃下肚去,那時的滿足感想必會非常快慰吧!」
  只不過……
  「鐵血騎團的背後,一定有頭狐狸,這個計劃抓準了武滄瀾的武痴個性,非常了
得,我琢磨至今,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所以小姐認為,武滄瀾要親自出來摘採果實了?」
  「本來還沒那麼快,就我來看,如果多放個兩、三年,應該會更符合武滄瀾的期
待,但鐵血騎團的真面目暴露,大武王朝不能放任他們再橫行下去,武滄瀾就會採取
動作,我相信佛血舍利所掀起的連串風波也與這有關,妳回去之後替我轉告娘親,請
她在這件事情上多做提防,不要讓本樓捲入風波之中,成為武滄瀾藉機肅清的對象。

  這就是本次會面的真實目的,對坐鎮總部的鳳凰夫人提出警告,停滯已久的江湖
局勢可能即將掀起大變化,若是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萬紫樓可能因此變成有心人眼中
的一口餌食。
  「那……小姐妳不回去嗎?原本這一次妳出來,是為了避開朝廷耳目,與袁少俠
秘密交易,現在交易已經完成,妳遲遲不回萬紫樓,夫人很掛心妳,樓裡頭很多事情
也需要妳來裁斷啊!還有,此次與慈航靜殿聯手,要在怡紅樓中伏擊鐵血騎團的計劃
,也需要妳來……」
  萬紫樓中的第一智囊,從數年前已開始接手樓中大小事務,表面上是為了繼承作
準備,事實卻是因為其能力逐漸嶄露頭角,連鳳凰夫人都多所倚重。數年後的現在,
情勢已與當初明顯不同,倘若她長時間不在,萬紫樓的行政事務確實會因此受到影響

  「抱歉了,香菱,一時三刻間我還沒有辦法回去。不,或許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了
,在我確定一些事情之前,我不會回樓裡去的,就先保持現在的聯絡方式吧!倒是怡
紅樓的伏擊計劃,務須小心佈置,最多三日之內,鐵血騎團必然來攻,不能太大意了
。」
  「小姐妳……是因為那個姓孫的少年嗎?打從妳那天見到他之後,人就變得很奇
怪,後來還……」
  「別問,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妳,因為有一些東西我還不能肯定,不知道他是不
是我等的那個人。」
  該交代的東西,已經說個清楚,但就在雙方要分頭離去的時候,一道意外的臨時
通訊,讓本該結束的談話有了變化。
  「抱歉,小姐,有一件事情您或許該知道,那個姓孫的少年,目前正在市內的怡
紅樓中……」
  「哦,這可有趣啊!我的小主人突然開竅了嗎?是哪位姊妹在服侍他?」
  「並不是。他不是來嫖院,而是參加豪飲王大賽,目前很有希望獲得冠軍,附帶
一提,另外那位小殤小姐,已經成功奪得大胃王比賽的冠軍。」
  「怎、怎麼可能?」
  倘若只是普通的競賽或遊戲,那都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豪飲王大賽卻不一樣,
為了能夠招攬人才,充分發揮宣傳效果,這項比賽特別弄出了噱頭,優勝者可以向萬
紫樓提出一個要求,而萬紫樓為了表現本身的神通廣大,也必定會為其完成。
  但既然刻意安排的表演,內中就有不盡不實之處,每次比賽時萬紫樓都會安排「
刺客」,也就是酒量奇佳的酒豪參賽,奪得冠軍,以減少被陌生人勝出的風險。由於
所有願望都在事先已被擬定,事後實現起來自然輕而易舉,至於這一次的豪飲王大賽
,當然也是有安排冠軍的,可是……
  「四個事先安排好的刺客,全部都已經醉倒在賽場裡,而且本次大賽比拼的罈數
,也超過了以往紀錄,那位孫武少爺喝酒像是喝水一樣,確實是個酒中豪傑啊!」
  「……居然會有這種事!」
  短暫的震驚平復後,很快就變成清脆的笑聲,小小的意外,有時候反而能夠帶來
意想不到的樂趣。
  「呵,知道了,妳們不用擔心,這件事我會處理的,相信不會有什麼太離譜的願
望出來。」
  這一次的秘密會晤宣告結束,當「寶姑娘」回到七香車,在武裝婢女們的護送中
離去,藏在大石之後的身影,面上的笑容慢慢斂去,變成一種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實,他有金鎖片,這信物既然在他手裡,就應該是他沒有錯,但……怎麼可
能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呢?萬紫樓十六年來等待的,不該是這樣的人啊!)
  初見金鎖片信物時的震驚,現在並沒有消退,隨著相處時間越久,越了解少年的
性情,自己已經很清楚他不是那種能夠作偽的人,扮豬吃老虎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
除。
  但這個答案卻只造成更大的困惑,因為自己所等待的那個人,不應該這樣的單純
、善良。看他那麼認真地思索,為了域外異族與中土人的問題苦惱,自己真不曉得該
笑……或者該露出什麼表情才好。
  教育他的人,到底在他腦子裡灌輸了什麼?一開始時,自己只對他所修練的武技
感興趣,但現在,對他腦內思想的興趣已經大過武技。
  他以為他自己是誰?大武皇帝?還是武林至尊?不過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
就想改變這個世界,難道已經以為他自己是救世主了嗎?
  想到這裡,本來確定的答案又開始動搖。
  (不可能!不可能會是他,也許他只是機緣巧合,意外撿到了那塊信物,又或者
這也是某種對我的考驗,不能那麼快就下定論,要再多觀察一些時日才安全。)
  做好了決定,當微風再次吹來,大石之後只見淡淡的紅影一閃,跟著便消失不見
,彷彿從來就沒有什麼東西存在過……

  置身於怡紅樓中,孫武也碰上了一個不曾預期的情勢。他來參加豪飲王大賽,一
開始只是被人強拉過來,而後是聽說贏得豪飲王大賽,可以向萬紫樓提一個要求,自
己才坐下來賣力喝水。
  之間的過程,其實已經沒什麼印象了,反正就是一個一個的酒罈被送到面前,自
己就像喝水一樣一罈接著一罈灌了,說是喝水,其實真的差不多,因為喝在嘴裡的感
覺,就是甜甜的水。
  然後……然後周圍的人就紛紛倒地,那些看起來比熊、比牛還要粗壯的大漢,全
都躺倒在地上,不醒人事,嚴重的還口吐白沫,像是被人踩著肚子的螃蟹一樣,除了
對面的一名白衣少女外,已經沒有人可以和自己競爭了。
  這名少女纖細文雅,但卻也堪稱酒國豪傑,一罈一罈的酒如長鯨吸水般喝下去,
面不改色,自己還是首次碰到除了姊姊以外,能夠與自己拼酒拼到頭痛的強敵,雙方
拼得真是驚險,其實就只差個兩罈,不,也許只差一罈,自己只要再多喝個一罈,應
該就要趴在地上吐了,然而對方卻早自己一罈放棄,這應該就是註定吧!
  最後還是自己贏了,糊裡糊塗喝贏了所有對手,要頒獎的時候沒有看到寶姑娘,
不過自己在意的事情不是這個,而是在白衣少女棄權的時候,那輕輕的一聲「我喝不
下了,認輸」,聲音雖然很細,聽在自己耳中卻有若雷鳴,因為那聲音正是提點自己
接下北宮刀魔斬擊的恩人。
  如果不是這個聲音的提點,自己已經被北宮羅漢砍成兩段了,幾日來一直在猜測
聲音主人不知是何模樣,怎都沒想到會是個這麼美麗的白衣少女。比賽一結束,自己
就急著揮開人群,湊上前去與她說話,但她卻主動朝自己走來。
  『是孫武孫選手嗎?恭喜你獲得優勝,我是妃憐袖,初次見面,你好。』
  妃憐袖,這是個非常清雅的名字,特別是對方始終溫文和氣的態度,讓孫武從初
見時就充滿好感,當那隻白皙柔嫩、象徵友誼的手掌向他伸來,他不假思索地就握了
上去。
  象徵著友誼與和善的握手,應該是一個好的開始,但一個預料之外的變化,卻讓
孫武大吃一驚。
  就在兩掌相握的一瞬間,孫武陡然間覺得不妙,小殤幫自己套上的手環法寶驀地
生熱,被觸動而運作起來,緊跟著,自己體內真氣開始流轉,那個運轉方式更依稀有
些熟悉。
  ……無孔不入掌。
  大淫賊西門朱玉當年名動天下的絕技,孫武近日便靠這神掌兩度迎戰鐵血騎團,
建立奇功,如果可以,他倒還滿想花點時間鑽研,認真找出無孔不入掌的施展方式,
將這套掌法自由運使,畢竟這其實是一套很有意思的東西。
  不過那絕對不是用在此刻,不是用在自己正牽著女孩子手掌的時候。也許這樣的
使用方式才真正切合創招者原意,但孫武可不願意發生這種事,再怎麼說,自己都沒
有那種在眾目睽睽之下剝光女孩子的惡劣嗜好啊!
  想是這樣想,但是事情發生得太快,孫武縱然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改變發生中
的事實,無孔不入掌的掌勁透發直入,陣陣清脆的裂帛聲響中,少女身上的雪白衣裳
已化作碎片紛飛。
  「咦?」
  「呃!」
  儘管出現這種情形非孫武所願,不過在衣裳碎裂為片片細絹紛飛,內裡欺霜賽雪
的粉嫩肌膚裸露瞬間,孫武還是被那股無可形容的美麗所影響,一時之間渾渾噩噩,
全然不知人間何世。
  或許是創招者當初的特殊用意,無孔不入掌的第一重勁,並不會徹底碎光中掌之
人的衣衫,所以之前無論是鐵血騎士也好,北宮羅漢也好,被一掌打中之後,即使身
上衣衫爆碎,卻都還留著內裡最貼身的一件,現在情形當然也不例外。
  在穠纖合度的窈窕身段上,一件背心式的淺綠色褻衣,遮掩住胸前盈盈一握的玉
峰;一截白膩如雪的肚皮雖然裸露出來,但渾圓的小香臀卻被緊緊包裹在蔥綠色褻褲
裡,四角形的緊身綢褲雖然不性感,可是上頭繡的朵朵梅花,卻深深印在少年的視網
膜,讓他在往後很長一段時間裡,看到梅花就滿臉通紅。
  衣裳下的美妙胴體,並不是那種火辣辣的傲人曲線,但最令孫武印象深刻的,卻
是那一身晶瑩剔透的雪膚。白膩如脂,嫩滑細緻,像是輕輕一掐就會流出水來,孫武
從沒有看過那麼白、那麼嫩的肌膚,瞬間被視覺的震驚超越了慾望,昇華成為一種對
「美」的純潔讚嘆。
  不過,那確實是只有短短一瞬間……
  在衣帛乍裂的前一刻,妃憐袖「咦」了一聲,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接著場內就狂
風大作,飛沙走石,幾乎讓人站不穩腳的強烈狂風,把在場的每個人吹得東倒西歪,
有些被風尾掃個正著的倒楣傢伙,甚至身不由主離地而起,被吹撞到樹上、牆上,與
其他人跌成一堆。極度兵荒馬亂的場面,自然沒人有餘裕注意到旋風的中央,有一具
美得令人嘆息的凝脂胴體半裸呈現。
  孫武沒看到妃憐袖的動作,卻肯定她做了什麼,因為自己與她所站的一步半距離
內,就是這陣狂暴旋風的風眼,絲毫不受影響,自己雙眼不被風沙所迷,可以清楚看
見整件事的真相。
  無孔不入掌是種神奇的掌法,不只碎衣,還能夠裂甲,當日就曾經破碎鐵血騎士
的白狼戰甲,這時順著女體的玲瓏曲線延伸,在碎裂衣裳的同時,就連妃憐袖戴的那
個眼罩型墨鏡都被破碎,露出了一張宜嗔宜喜,清艷秀麗的臉龐。
  那確實是一張符合期待,堪稱是天仙絕色的美麗臉龐,孫武雖然沒見過寶姑娘的
真面目,卻覺得面紗下的那張臉再美也不過如此。如果她直接用這個真面目來參加豪
飲王大賽,恐怕才一現身就要引起大騷動,也難怪妃憐袖要戴上這笨重墨鏡才現身活
動,然而,縱使見到臉了,孫武仍有少許遺憾,因為妃憐袖雙目緊閉,不讓人看見她
的翦水星眸。
  「咦?」
  狂風大作的下一刻,妃憐袖的眉心突然生出變化,兩眼之間的雪嫩肌膚上,綻放
出絢爛金芒,耀眼燦放,迅速勾勒出一個眼睛的形狀,雖然雙目未睜,但這隻金光之
瞳卻彷彿是第三隻眼般睜亮。
  奇異的情狀,孫武不曉得這第三隻眼究竟是某種奇功異術,抑或是一種神奇法寶
,但它確實有著不可思議的異能,在這第三隻眼睜開的瞬間,附近十步之內的空間好
像忽然停頓下來,本來碎裂成屑的片片衣裳,紛紛被定在空中,不受周圍旋風牽引,
跟著更開始逆流,以妃憐袖的半裸香軀為中心,碎裂的衣裳重新聚合回來,貼合在身
上。
  照理說,千片碎屑縱使重新聚合身上,也不過還是碎屑,但那第三隻眼的神奇異
能顯然不只如此,當周圍狂風止息,狼狽的人們從地上掙扎起身,或是錯愕、或是大
聲咒罵地質疑起這場怪風,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仍握著手的一雙少年少女,卻沒有人察
覺任何異狀,因為少女身上的白裳完好如初,全然看不出曾經受過什麼破壞,就連那
個笨重的眼罩墨鏡也都復原完好,重新遮掩了那無雙麗容。
  孫武目瞪口呆,想不到眼前少女有如斯神通,硬生生在眾目之下,解除了一場糗
到極點的危機,將事情無聲無息地漂亮解決,除了自己,恐怕在場沒有任何人知道曾
發生過的事。
  『你是來找那個小女孩的吧?我剛剛幫她治療過,目前已經沒有大礙,你不用太
擔心,等會兒我可以帶你去見她。』
  仍是這樣一聲輕輕細細的傳音入耳,溫和的語調聽不出絲毫怒意,多少讓孫武有
些訝異,想不到這樣唐突的意外居然沒有觸怒對方,心裡覺得不好意思,正想要開口
道歉,那隻與自己相握的柔荑已經放開,移到自己頭頂,輕輕的拍了拍。
  「很有意思的惡作劇,但如果用在別人身上,可能會引起很嚴重的後果,希望你
下次引以為戒。」
  惡作劇?
  聽到這句話,孫武才明白自己完全被對方當作是小孩子了。一般情形下,少年並
不在意這種事,但這次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聽見這句話的感覺並不好,甚至可以說非
常糟糕,他很不想被眼前這名少女看做是小孩。
  「我……」
  孫武想要解釋,但第一個字才出口,後腰陡然傳來一股大力,讓他站立不穩,一
下子往前撲了過去。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五)第二章─禿驢和尚•光照大千             *
*                                   *
*************************************
  「解釋個什麼鬼東西?男女之間的關係只有一種,該撲倒的時候,就勇敢撲下去
吧!」
  被人重重一腳踹在後腰,力道奇大,孫武站立不穩,一下子往前撲去,飛撲撞向
身前的妃憐袖。
  會做出這種動作,有本事一腳就踹得自己重心不穩,這種事情除了姊姊鳳婕,天
底下就只有小殤能夠做到了,更何況那個聲音已說明一切,孫武微感愕然,沒想到小
殤這麼快就從另一邊過來,但在往前撲倒的時候,他滿腦子所想的,是跌倒之後如何
爬起來,因為以妃憐袖的身手,這種距離、這種撲倒速度,她應該可以從容閃躲,會
糗到摔跌地上的只有自己。
  不過,實際發生的情形好像不是這樣。就像剛剛面對無孔不入掌,孫武沒料到妃
憐袖能用這點神奇手法化解一樣,他也同樣沒料到自己這簡單一撲撞,妃憐袖竟毫無
閃躲之力,就像個完全不懂武功的普通女子,被自己重重一撞,整個人向後倒去。
  (糟糕!)
  地上全是硬石板,這樣子重重一撞,若是後腦著地,一定會傷得不清,孫武急忙
旋身,轉換方向,當重跌在地的時候,變成是自己先著地,雖然同樣是後腦砸在地上
,但換了個腦袋,結果可是大大不同,孫武非但沒有受傷,還砸裂了地上兩塊堅硬的
厚石板。
  (呼!還好……沒有讓妃小姐受傷。)
  成功解圍,孫武暗叫僥倖,但這慶幸的心情卻沒有維持太久,他很快就發現自己
和妃憐袖正以一種非常尷尬的姿勢,趴跌在數百人的眾目圍觀之下。
  跌倒在地的樣子本就不雅,那倒沒有什麼,但因為摔倒時候的撞擊力量,少年的
右腿抬起,不偏不倚正頂在妃憐袖的兩腿間,而他的左手也因撞擊而滑到對方胸口,
恰到好處地感受到那柔膩飽滿的重量,涼中帶暖的溫度,不但讓少年的掌心顫抖,就
連臉都一下子通紅起來。
  尷尬的場面,孫武想要起身,但妃憐袖似乎被這一撞弄得有些頭暈腦脹,一時間
起不了身,而自己被壓在下頭,不管是用手推,或是直接挺腰,似乎都很不恰當,真
是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偏偏這時候旁邊的人群已經譁然喧鬧起來。
  「哇∼∼再怎麼親熱,也不用在大庭廣眾之下搞吧!」
  「這你就不懂了,雖然這裡是賽場,但怎麼說都是萬紫樓的後院,別說這種小兒
科,就算上演更激烈的戲碼都不足為奇啊!」
  「沒錯沒錯,各位叔叔伯伯,這是洞房好戲上場前的片段預演,完整劇情等一下
會在樓裡上演,要看的人可以向本樓服務人員購票,或是直接在這裡向我拿五折優惠
價。」
  「喔喔,這個是新花樣啊,我要買一張票!」
  「我也要一張!」
  「大家慢慢來,不要擠!」
  喧鬧的人群、賣黃牛票的不良小女孩,全部擠作一堆,在連串吵雜的聲響中,還
有一個少年氣急敗壞的怒吼聲。
  「喂∼∼小殤!給我住手,妳這種行為根本是詐欺,不准再搞了!」
  「各位叔叔伯伯,請注視我純潔的眼睛,你們說,像我這麼天真無邪的女孩會說
謊騙人嗎?騙得了各位睿智的大哥哥嗎?」
  從「叔叔伯伯」一下子變成「大哥哥」,配合那純潔無辜的眼神,媚惑力一下子
增加了十倍,很多人甚至完全忘記自己在買什麼東西,就遞錢拿了那張肯定會作廢的
偽票。
  「停,不准再用商用表情騙人了!」
  「哦,男主角有意見嗎?不過太晚了,票已經賣光,女主角也跑了。」
  就如小殤所言,在剛剛那一片混亂中,清醒過來的妃憐袖似乎覺得這種情形下說
什麼都不對,所以只對孫武說了聲「抱歉,我會再找你」,就匆匆離開,而孫武甚至
還來不及向她道歉。
  「都是妳搞的鬼啦,沒事從背後踢我一腳,害我侵犯到妃小姐。」
  「哦,你已經侵犯完她了嗎?這麼快?真是銀樣蠟槍頭的快槍俠啊!」
  「……妳從哪裡學來這種形容詞的?」
  該說是意外與同伴會合了,孫武想起了自己到這裡的初衷,問小殤到這裡來是不
是有什麼打算,一句話才剛問出口,周圍突然黑了下來,被幾個彪形大漢給團團包圍
住。
  「這位小兄弟和小姑娘,請兩位不要做聲,跟我們走一趟吧!」

  最開始,孫武還以為自己是被人挾持,因為這裡是萬紫樓的地盤,自己又與萬紫
樓有過節,要是給人認出身分,自然就是現在這種結果。
  (又要打一場硬仗了嗎?唔,酒意退得差不多了,而且有小殤在旁邊,應該沒有
什麼好害怕的。)
  這個念頭在腦裡一閃,孫武便露出了苦笑。自己未免想得太偏了,小殤就在旁邊
,這怎會沒有什麼好害怕,最可怕的就是這件事了,不只是小殤的破壞力值得畏懼,
她獨一無二的惹事能力也是讓人不能不怕的地方。
  才剛剛這樣想,旁邊的小殤便一下子湊了過來,眼睛望向周圍幾名大漢,小手卻
拉扯孫武的袖子。
  「小、小武哥哥,人家好害怕。」
  「……上次轟了人家大半座莊園,這種臉已經沒用了啦!」
  話一出口,小女孩原本快要哭出來的害怕表情,像是書本翻頁一樣,變成了全然
不同的東西。淡淡的恐懼,被百分百的信任與依賴所掩蓋,純潔無瑕的粲然星眸眨呀
眨地看過來。
  「只要和小武哥哥在一起,小殤什麼都不怕喔!」
  小女孩寫滿信賴的眼神,清純得沒有一絲雜質,但面對這雙眼神,少年卻好像很
悲傷似的側轉過頭。
  「……可……可是,和妳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好害怕啊!」
  如果不是在這種特殊情況,可能一記防不勝防的章魚拳又會命中小腹,孫武感謝
老天給自己這個暢言機會,然而,他卻無法否認,在小殤轉換表情的那一刻,那種滿
載著信任與依賴的眼神,竟然讓他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甩甩頭,把這種怪異的感覺拋開,孫武發現自己竟然被帶離這座怡紅樓的主建築
群,到了旁邊較為偏僻的幾棟矮房,看樣子應該是僕役與雜工的住所,怪異的是周圍
沒有什麼人,好像已經先刻意清場過了。
  (原來如此,要動手了嗎?可惡,豪飲王大賽的獎品還沒給我咧!)
  孫武暗暗運勁戒備,旁邊的小殤拉拉他衣袖,指點方向,讓孫武發現一件異事,
就是這幾個彪形大漢全都戴著帽子。雖然戴帽子走路沒什麼不對,但這幾個人戴帽子
的樣子卻很不自然,好像他們非常不習慣頭上這頂帽子一樣。
  不尋常的事情,就應該好好思考一下,孫武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一事。
  (這幾個人該不會全都是……)
  彷彿察覺到孫武的疑惑,走在前面的幾名大漢忽然停步,一起轉過身來,由為首
的一人代表說話。
  「孫小施主,我們不是可疑人物。」
  「哦,那你們是誰?」
  「貧僧與眾師弟都是修行中的出家人,有物為憑。」
  和尚的證物當然就是光頭,幾名大漢紛紛拿下頂上的帽子,露出又光又亮的腦門
與戒疤,口稱佛號。也不曉得是因為角度問題,還是什麼其他緣故,當幾名和尚的大
光頭反射陽光,幾乎可以比美鏡子的清晰反光度,刺得孫武眼睛好痛。
  「嗚!我的眼睛……」
  「孫小施主,現在你相信,貧僧並非可疑人物了吧?」
  「相信,你說什麼我都信了,大師,快點把你的光頭移開,我睜不開眼睛了!」
  「阿彌陀佛。」
  好不容易解除了眼睛的災厄,孫武想到一事,和尚雖然不是什麼罕見的東西,但
是在江湖各勢力爭奪佛血舍利的多事之秋,這群和尚會不會是……
  「禿驢!」
  小女孩清脆響亮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分外顯得刺耳,幾名大和尚瞬間停下動作
,而孫武則力求補過。
  「小殤,不要這樣說啦!大師們都聽見了,妳不能看到每個沒頭髮的都這樣叫啊
!」
  「不不不不,不是沒頭髮的都叫禿驢,是看到和尚都叫禿驢。」果斷的說完,小
殤伸手指向面前的一名和尚,脆聲道:「……嫖妓的禿驢。」
  「阿彌陀佛!貧僧與師弟來自慈航靜殿,在此乃是有特殊任務,並非嫖院的禿驢
。」
  「……嫖院的死禿驢。」
  「天人亦有五衰之日,凡人誰能無死?緣生緣滅,萬物俱壞,比丘持戒修行,終
也不免圓寂之日,死禿驢這個稱呼倒也叫得沒錯。」
  萬萬難想到對方竟然這麼好說話,孫武奇道:「大師,別人叫你禿驢,這樣你也
不生氣嗎?」
  「不氣不氣,大和尚有什麼了不起?禿驢又有什麼可鄙了?我身不過區區一具臭
皮囊,眾生一般,和尚與禿驢本無分別,為何要因此動氣?但小施主的誤會,貧僧卻
務必要說明清楚,不能玷污師門清譽。」
  和尚合掌道:「阿彌陀佛,貧僧悟能,與眾師弟請兩位小施主到此,只為有事相
商,至於棲身在此的理由,也並非為了嫖院宿娼,若有半字虛言妄語,死後身入無間
,永世不得輪迴,此乃大節,萬萬不可以搞錯了。」
  一句話說完,幾個大和尚再次口頌佛號,四個亮亮的大光頭站在一排,不約而同
的反射陽光,看來雖是無比莊嚴,但卻再次弄得孫武睜不開眼來。
  悟能和身旁的幾個和尚,看來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算不上老僧,可是說話的
口吻、溫和不逼人的態度,都讓孫武很有好感,是一群很正派的出家人,再想到自己
之所以前來怡紅樓的理由,他就知道這些和尚為何請自己來這了。
  「孫小施主,佛血舍利與敝派有重大關係,多年來我慈航靜殿上下僧眾沒有一天
不想取回舍利,這次承蒙今上御意,能讓舍利回歸敝派,敝派僧眾同感聖恩,但無意
中牽扯到兩位,實在過意不去。」
  悟能道:「不久之前,機緣巧合,我們請來了雯雯小施主,她清醒之後非常掛念
兩位,貧僧與眾師弟分頭尋找,要向兩位報個平安。」
  「雯雯她在後頭的屋子裡嗎?我們可以見她嗎?」
  「呵呵呵,自然可以,兩位小施主請自便。」
  一得到許可,孫武和小殤立刻搶著奔進屋去,在屋子裡又看到幾名大和尚,然後
在裡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雯雯。
  比起不久前分別的時候,雯雯的精神更好,見到孫武與小殤,馬上就從床上躍起
,和他們親熱的說話。
  不過,看到這樣的雯雯,孫武反而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尤其當雯雯嚷著要孫武
帶她去找娘親的時候,孫武真不知該怎麼把剛才看到的東西告訴她。
  「小武哥哥,我好想娘,娘到哪去了呢?」
  「這個……我想可能還要查一下,但不管妳娘到哪裡去,她一定還是非常關心雯
雯的。」
  「這是當然的啊!剛剛娘還來對我說,要我好好照顧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的生活下去呢!娘很關心雯雯的,但是好奇怪喔,為什麼雯雯一睜開眼睛,娘又不見
了呢?」
  「啊?有這種事?雯雯妳一定是夢到丹娘阿姨了。」
  話雖如此,但這可不是普通的夢啊,孫武第一反應就是想找外頭的幾名大和尚進
來,畢竟這種超越常理的事情,已經是他們的範圍,自己無能處理。
  (不過,丹娘阿姨真的很關心雯雯啊!連死了之後都還來夢裡說話,我長這麼大
,還沒有在夢裡見過爹娘呢!)
  微覺惻然,孫武又被雯雯抓過去說話。
  「小武哥哥,我也有見到爹喔!爹說一定會來接我的,他的樣子……不是很清楚
,但是很高大,很威武喔!」
  「啊?什麼?連爹也夢到了?這、這未免太慘了。」
  雯雯的一句話,孫武還真是被震驚到,至於小殤,則是從進門開始就在旁邊一直
笑。
  「小武哥哥,你和小殤姊姊……嗚……」
  或許是因為情緒過於激動,雯雯說了一會兒話之後,突然之間臉色蒼白,好像很
暈眩似的坐倒回床上。
  「雯雯,妳身體還沒復原,先休息一下。」
  想到這個地方再怎麼說也還是妓院,不適合傷病者療養,孫武想要帶雯雯回去,
可是幾名大和尚卻攔在眼前。
  「孫小施主,請借一步說話。」
  仍是悟能負責與孫武交涉,而他們所堅持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就是不能讓少年把
雯雯帶走,因為目前雯雯是佛血舍利的重要線索,慈航靜殿對佛血舍利志在必得,所
以不可能讓孫武把雯雯帶回去。
  「太過分了,這樣做不是強盜所為嗎?雯雯不想留在這裡,你們強行把人扣留在
這裡,這樣子不嫌過分了嗎?」
  「稍安勿躁,小施主,慈航靜殿是個講道理的地方,絕不會做出不合道理的事。

  悟能向孫武解釋慈航靜殿的考量,雖然留下雯雯是為了佛血舍利,但審核情勢,
這是最合乎雯雯處境的做法,因為她從官府那邊被劫出的,官府必會全力搜查緝拿她
,除了安置在慈航靜殿這邊,她到哪裡都會受到騷擾,而雯雯目前最需要的就是靜養

  「佛血舍利本就是今上賜回敝派,此事由敝派接手,官府也不會再過問,雯雯小
施主可以得到安寧。況且,雯雯小施主的身體不適,雖然所中毒質已解開大半,但仍
有一些相當要命的症狀,需要高明大夫治療,兩位雖然身懷異術,可是若東奔西跑,
事務繁多,恐怕對雯雯小施主不利。」
  悟能的一番話,說得孫武啞口無言,考量目前的情形,把雯雯交給這群大和尚治
療,確實是最好的做法,自己沒有立場反對。至於說把雯雯交給慈航靜殿後,慈航靜
殿容易追查佛血舍利的下落,自己卻無從得知情報,這種自私的想法他更是說不出口

  最後,孫武與悟能約定,在雯雯身體康復之前,慈航靜殿不得逼問她舍利的下落
,還有自己會再來探望她,隨後便與小殤一同離去。
  悟能會否守信,這點孫武還沒什麼把握,但人家怎麼說都是有身份的江湖名宿,
大可以對自己置之不理,卻如此慎重其事地與自己締結約定,光是這一點,就讓孫武
想要相信他。
  「小殤,外頭的世界,還是有很多好人的,祇是我們之前都碰到壞人而已,這些
大和尚真的很不錯呢!」
  「是啊,外頭的世界有很多好人,就像你老家其實也有一堆壞人,只是你不知道
而已。」
  一句話被小殤頂了回去,孫武拉著她一起走出屋子,被幾個大光頭的反射強光刺
到眼,連忙轉過頭,卻在屋外樹下看到了一個人,似乎正等著自己出來。
  「啊!妃小姐。」

  妃憐袖似乎是一開始就已經等在樹下,而她與孫武見面後所說的第一句話,也讓
少年感到十分意外。
  「孫小弟你好,我是受袁少俠的委託,特地來此協助你解決問題的。」
  妃憐袖說,自己與袁晨鋒是好朋友,當日袁晨鋒與孫武分離錯開後,一直對孫武
的事非常介懷,相信兩人之間必定是有什麼誤會,所以很想找孫武當面談個清楚,偏
生同盟會在西北方有要事處理,袁晨鋒被絆在大西北,分身乏術,只好請知交妃憐袖
代為處理。
  同盟會還沒有掌握到孫武的行蹤,但因為佛血舍利的緣故,各方豪傑雲集而來,
大量集中在附近這一帶,妃憐袖估計孫武還沒有離開,守株待兔之下,意外在鐵血騎
團夜襲軍營的一戰中遇到了孫武。
  「孫小弟被朝廷通緝的事,袁少俠也已經知道,希望你能把詳情告訴我們,如果
有什麼冤枉或是誤會,同盟會都有能力協助解決。」
  萬萬想不到袁晨鋒這麼義薄雲天,就算是在那樣的分離後,他還是相信這個認識
不到一天的朋友,並且想要為他解決問題,這份盛情著實令孫武感動不已,也許外頭
世界多數人都是內心險惡,不過也不是沒有好人,像袁晨鋒就是一個很有俠者風範的
人。
  但話說回來,要怎麼解釋那個晚上所發生的事,這點又很困難,孫武本身當然是
被冤枉的,不過要說他與那些事毫無關係,似乎又不太對勁,最糟糕的一點是,如果
要把事情解釋清楚,小殤她的立場……
  「如果有冤枉和誤會,你們會協助他處理,那如果沒有呢?你們就要秉公處理了
嗎?」
  冷冷的一句問話,小殤表現出的態度縱然不算敵意,也絕對算不上友好,但妃憐
袖淡淡地表示,自己並非同盟會中人,來此也只是受袁晨鋒之託,了解一下整件事情
的狀況,並且把話回報,至於同盟會之後會有什麼動作,這點非她所知,她也不會干
涉。
  「我只是受託來解決問題,不是替朝廷執法,也不是行俠仗義。這樣子,可以把
情形告訴我嗎?」
  妃憐袖的態度,讓孫武覺得沒有問題可挑,只不過礙於小殤的立場,他也很難做
出全面的解釋,最後,他僅能單純就自己的立場做出說明,表示自己對衙門被襲擊的
事一無所知,自己那晚根本全都待在客棧裡,沒有離開過,至於為什麼會有人扮成自
己的樣子去攻擊衙門,引起誤會,自己也搞不清楚。
  從某些方面來說,孫武的話說得真是一點也沒錯,只不過看到旁邊小殤叉腰吹起
口哨,孫武就覺得自己實在講得很心虛。
  「明白了,我會替你將這些話轉述給袁少俠知道。如果此事屬實,相信同盟會必
定會盡最大努力,幫你洗刷你的冤屈,解除朝廷對你的通緝,那麼……除了這點之外
,還有沒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呢?」
  「啊,說到這個,是有一點……」
  想到了雯雯,孫武向妃憐袖作出請託,儘管慈航靜殿的大和尚看來不像壞人,但
雯雯的身體狀況不佳,被留在這裡不曉得會不會得到良好照顧,自己人微言輕,說出
的話沒有多少份量,妃憐袖若能代表同盟會發言,應該有份量得多,更能確保雯雯的
狀況。
  「孫小弟,我想你誤會了,我只是袁少俠的一個朋友,不能代表同盟會說什麼。
不過,有一點你倒是可以放心,因為我就是慈航靜殿請來治療雯雯小妹的。」
  「啊?」
  困惑的問題終於得到解釋,孫武本來十分好奇,為何妃憐袖會出現在萬紫樓裡,
原來是被大和尚們請來治療雯雯的,難怪她之前會悄聲告訴自己雯雯平安,但話又說
回來,為何這群大和尚要寄身在妓院裡頭呢?這也是某種修行嗎?
  「諸位大師暫時寄居萬紫樓,是為了要等一個人,那個人行蹤飄忽,桀驁不馴,
又有很多奇怪的癖好,找他並不容易,只有在萬紫樓中等他到來,而我是被諸位大師
請來醫治傷者的。」
  三人並不是單純站在路上說話,在這段簡短交談的過程中,妃憐袖帶著孫武與小
殤離開怡紅樓,來到她所租居的民房,避免隔牆有耳的問題。
  房裡的擺設極為簡單,只有桌椅和木床,但卻打掃得十分乾淨,從這些小細節裡
,孫武便能略為瞭解妃憐袖的個性。
  旅居異地,不住客棧,卻特地租了民房,這說明她怕吵而好靜的個性。同時,她
的日常生活應該相當素淨簡樸,否則同樣是租屋而居,換做是寶姑娘入住,這間民房
不知道已經被翻修改建成何等奢華模樣了。
  (妃小姐一直戴著那古怪的眼罩,是不是眼睛不好呢?那她平常怎麼打掃啊?)
  這個怪異的念頭在孫武腦中出現,不過很快就被他甩開,因為妃憐袖用很正經的
表情,向他和小殤確認一件事。
  「孫小弟,你和你妹妹……也想要爭奪佛血舍利嗎?」
  「嗯。」
  沒有什麼好隱瞞,孫武用力地點了點頭,對方不是普通人,就算自己現在否認,
她沒多久也會發現答案。
  雖說佛血舍利關係重大,還牽涉到什麼魔門,但自己本就有充分立場去取回舍利
,因為,自己不是為了個人私慾,倘使不取回舍利,整個梁山泊就會面臨墜落危機,
更何況本來佛血舍利就是被人從梁山泊盜出,自己只是追回失物而已,有什麼不對?
  「我不曉得你們奪取舍利是為了什麼,但還是勸你們打消主意,因為佛血舍利現
在是整個江湖的目標,無數豪傑志在必得,你們兩個人要在群豪爭奪中脫穎而出,機
會實在不大……」
  妃憐袖道:「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這枚舍利對慈航靜殿來說,並不是單單御賜
之物那麼簡單。太平軍國之亂中,慈航靜殿曾為佛血舍利做出犧牲……很沉重、很慘
痛的犧牲,十數年來凡是知曉此事的高僧,沒有一個不誓言取回佛血舍利,為了把舍
利迎回寺中,慈航靜殿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但……那枚舍利又不是他們的,我聽說佛血舍利是魔……」
  「傳說中的魔門是否真實存在,尚是未知之數,但有一點嚴重性你似乎還沒有意
識到。」
  妃憐袖道:「不管佛血舍利之前的主人是誰,在那次的犧牲後,慈航靜殿已將它
視為鎮派聖物。從它重新現世的那刻起,慈航靜殿就對它志在必得,如果你們有奪取
舍利的打算,就要有對上慈航靜殿的覺悟,你做好這種覺悟了嗎?」
  似乎是受了袁晨鋒的委託,妃憐袖盡量避免孫武與慈航靜殿的衝突,但孫武雖未
答話,本身的意志卻表達得很清楚,那就是不管前頭有什麼阻力,他都不會放棄佛血
舍利。
  「既然如此,有一件事情你該知道。其實我不是醫生,也不懂得多少醫術,但治
療一些疑難雜症還算拿手,所以大師們請我來治療雯雯小妹,而我診斷之後發現,雯
雯小妹體內的毒質,已經被拔除得差不多,她之所以會頭痛發燒,還有出現其他的不
適症狀,完全是因為其他的理由。」
  孫武看了小殤一眼,她攤攤手,表示對此一無所知,畢竟小殤也不是醫生,「九
龍神火罩」內的法寶僅能輔助急救,無法細部診療與醫治,當然也就不知道雯雯除了
中毒之外,還有其他的問題。
  「我的診斷發現,你們所要爭奪的佛血舍利,目前正被埋在雯雯小妹的體內。」
  「什、什麼?」
  「這樣的覺悟,你也做好了嗎?不惜切割人體,也要取出佛血舍利的覺悟,孫小
弟你已經有了嗎?」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五)第三章─聖宗至秘•絕代幽蘭             *
*                                   *
*************************************
  妃憐袖一句話所帶給孫武的震驚不小,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這種匪
夷所思的事情,怎麼聽都覺得不應該發生。
  「佛血舍利……被封在雯雯的身體裡面?」
  「是的,雯雯小妹種種身體不適的問題,都是被封入佛血舍利後的排斥反應,經
過我的處理,這些症狀可以平復下來,但想要不傷人而取出舍利,我認為是無法做到
……至少,我沒有這樣的能力,也不知道世上誰有這種能耐。」
  妃憐袖淡淡說著,再一次肯定了孫武的想法,在一片混亂的念頭中,他想到的第
一個重點,就是雯雯一旦落在慈航靜殿手裡,豈不完蛋?那些和尚會不會對她……
  「這點你可以放心,因為慈航靜殿請我來醫治時,我開出的唯一條件,就是不醫
治必死之人。」
  如果親手救起來的傷患,傷癒之後就要面對死亡,那為何還要救?既然是為了救
人而來,妃憐袖就不讓自己救過的傷患被人開膛剖腹。
  「慈航靜殿的苦茶大師已經答應過我,他們雖然對佛血舍利志在必得,卻不會為
了奪取舍利,做出傷天害理的事,取得舍利也只是為了不讓它落入奸人之手,所以,
他們會負責保護雯雯小妹,只要她安全,慈航靜殿沒有必要非取出舍利不可。」
  「苦茶大師?那不是慈航靜殿的掌門方丈嗎?他對妃小姐妳親口承諾,那妳……
妳是什麼人啊?」
  「一個醫生。一個不太懂得醫術、醫理,但卻專門醫疑難雜症的醫生。」
  簡短的交談結束後,孫武和小殤向妃憐袖告辭。臨走時,孫武還沒法從那劇烈震
撼感中回復,想不通佛血舍利怎麼會被封到雯雯體內,這麼做的人是丹娘嗎?她怎麼
會對自己的女兒做這種事?
  無論如何,妃憐袖之前那個問題,確實是問對了,而孫武不需要考慮就知道答案
,那就是自己絕不會為了得到佛血舍利而殺人,尤其是傷害無辜的雯雯。
  「原則就是原則,對吧?」小殤輕輕踢了孫武一腳,道:「那你老家半年後掉了
下來,你預備怎麼辦?這個東西你也不用考慮嗎?」
  「當然要啊,所以妳沒看見我正在想辦法嗎?」
  「你那張蠢蠢的臉,看來哪裡像是在動腦筋的樣子?」
  在兩人走出妃憐袖居所的時候,發生了一段意外的小插曲,孫武一腳跨出門,警
覺到有人從旁偷襲,正要運勁防禦還擊,眼角餘光瞄到了對方的身影。
  (小、小孩子!)
  心中一驚,孫武急忙撤勁,任由對方的一腳踢在小腿上,否則金鐘罩受力後反激
,不會武功的普通孩童可能連腿骨都要折斷。
  「哎呀!」
  仍是一聲痛叫,偷襲孫武的孩童抱著腿嚷痛退開,而門外居然圍了七、八個孩童
,年紀不一,看見同伴偷襲失敗,都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看著孫武,要少年賠償他們的
損失。
  「損失?」
  不解其意,孫武訝異地望向這群孩童,想知道自己什麼地方造成了他們的損失,
幾個孩子卻童言童語地講不清楚,這時候,小殤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
  「這種場合,由我出面就好了。」
  「也對,妳的年齡和他們比較近,應該比較好溝通吧!」
  只見小殤蹲了下來,笑著與孩童們說話,孫武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只看見他
們似乎聊得很開心,幾句話一說完,小殤站了起來,那群孩童卻不約而同地放聲大哭

  「喂,問出來了,他們說你在豪飲王大賽中獲勝,讓他們的願望落空,所以他們
才來踢你。」
  「……妳、妳到底和他們說了什麼?」
  「一些成人世界的有趣娛樂,你最喜歡的那種。」
  「不要說那種讓人誤會的話。」
  孩童們對著孫武哭泣,說屋裡的妃姊姊答應過他們,只要贏了豪飲王大賽,就會
幫他們每一家翻修屋子,以後下雨不會再滴水,多的錢還會幫他們買玩具,他們都很
期待,結果因為孫武半途殺出來得獎,這些期盼全都落空了。
  「就……就是這樣子啦……」
  「喔,對不起啊,小朋友們,你們家的屋子……」
  「屋、屋子塌掉就塌掉啦……嗚……玩具我們也不要了……嗚嗚……你、你不要
用蠟燭燒我們,也不要尿在我們嘴巴裡,好不好?嗚嗚嗚嗚∼∼∼」
  孩子們的純潔眼淚,固然讓人憐惜,但說出口的東西卻差點讓孫武翻白眼,唯一
的反應就是怒斥出聲。
  「小殤!過來向這些小朋友們道歉!」
  「誰理你啊!」
  理所當然的充耳不聞,小殤抬眼望天,吹著口哨,擺明不理會孫武的要求,而孫
武自然也拿她沒有辦法。
  再向這群孩子問了問,孫武終於弄懂了一切,妃憐袖在數日之前抵達此地,深居
簡出,雖然喜好安靜,但當附近鄰家孩童到門前玩耍的時候,卻會出來與他們說話,
為孩子們彈琴,在聊天的時候發現他們家庭環境不好,所住房舍也年久失修,千瘡百
孔,所以就承諾設法弄錢,幫他們修屋。
  妃憐袖的經濟條件似乎並不寬裕,雖然有著不遜於寶姑娘的絕色仙姿,卻遠沒有
那樣的闊綽財源,所以只能參加豪飲王大賽,預備用贏得比賽的巨額金錢來替孩子們
完成心願,結果遇到孫武,這件事就此沒了希望。
  「不,我剛剛與悟能大師談過,他願意幫忙,做為這一次的診金。」聽到了外頭
的騷動,妃憐袖從屋裡踱出,向孫武簡單致歉後,轉頭對孩童們說話,保證之前的承
諾不會變卦,他們所住的房屋會得到修繕,想要很久的玩具也會如約送到。
  意外得知此事,孫武對妃憐袖的評價更高,也明白她為何會出現在妓院的酒量比
賽中。她能夠直接和慈航靜殿掌門交涉,若非師出名門,就是身懷驚人技藝,弄錢的
方法應該很多,換作是小殤易地而處,隨手去偷去搶,都是大把金銀入袋,妃憐袖願
意用平實的方式去賺錢,實現諾言,這種價值觀與孫武非常相像,讓他很有好感。
  「妃小姐,謝謝妳,妳說的話我會好好想想。」
  再次向妃憐袖道謝,孫武帶著小殤離開,臨走時妃憐袖帶著孩子們在門口揮手告
別,其中一個女孩向妃憐袖小聲問話,雖然很小聲,但孫武還是聽到了。
  「妃姊姊,那個大哥哥啊……他的雞雞真的有十尺長嗎?那他平常怎麼噓噓啊?

  如果說上一次是兩眼翻白,那這一次簡直眼睛快要噴出火來了。
  「小殤!給我回來!把話給我說清楚!」
  「哇哈哈哈,誰理你啊!雞雞怪人!」
  一追一逃,兩個人很快就跑得遠遠,途中孫武追上了小殤,想要設法聯絡香菱,
苦於舊居所已經被毀,正不知如何聯絡,小殤從懷裡放出一隻金屬信鴿,轉眼間飛到
天上,不見蹤影。
  「信鴿已經設定好目標,會自動幫你找到人,很方便。」
  「對喔,小殤,妳前幾天不是也放了一隻回去,說是可以傳訊給姊姊,怎麼到現
在都還沒有回來?」
  「我放的是飛鴿,你以為是航空飛艦嗎?才幾天而已,這樣你都等不及,自己買
雙翅膀飛回去好了。」
  「妳上次不是說幾天就夠嗎?」
  「原來你這麼相信我?」
  簡短的一句話,像是一柄千斤重槌,痛砸在少年的頭上。目瞪口呆的他,瞬時手
足無力,在大街上軟軟趴倒了下去。
  「我……我真蠢……居然還會對妳抱有期望……」
  「其實也沒那麼糟啦,如果一切正常的話,信鴿現在已經到了,可是……」
  梁山泊的懸浮系統,小殤有參與設計,很清楚裡頭的構造與原理,知道縱使失去
佛血舍利,但若老爹以火龜之膽取代,那麼梁山泊不但能夠懸浮高空,甚至還能夠移
動。
  「普通狀況,信鴿應該是已經抵達了,不過如果梁山泊移動了位置,信鴿速度是
追不上梁山泊的,那就……」
  「有這種事?那妳怎麼不做點預防設施?」
  「你要怎麼預防?在信鴿身上裝火箭?要從哪裡弄來動力源長時間維持高速?或
者有另一個方法倒是可行,信鴿上加裝特殊設備,進入射程後使用干擾電波或火器,
直接擊落梁山泊,那就沒有什麼速度上的問題了。」
  用火砲擊落梁山泊,對其他人來說應是不可能的任務,否則納蘭元蝶倚仗飛雲艦
的火力,早已這麼嘗試,但在小殤手上卻是不同,梁山泊的懸浮系統近幾年都由她打
理,她絕對清楚其中的弱點,只要做出重點攻擊,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爆炸,都有可
能造成滅絕性大破壞。
  不過,孫武當然不會選擇這種見鬼的鳥方案,所以現在剩下的唯一選項,就只有
繼續耐著性子等待。
  梁山泊的信鴿還沒回來,剛剛發放的信鴿卻飛了回來,金屬信鴿的腳上纏了一封
信,是香菱的回信,說已經在市裡頭的客棧預備好了房間,解決掉落腳處的問題,等
孫武和小殤回來。
  「呃,香菱她真厲害,這麼快就把旅館準備好了,有時候我覺得她像導遊多過高
等婢女。」
  「那是因為你少見多怪,開房間本來就是性工作者的專業技能。」
  「喂!妳不要亂說話啊!」
  「怎樣?我有用任何歧視性的詞句嗎?沒有的話,你不要亂講話,熟歸熟,我一
樣可以去官府告你恐嚇的!」
  「妳這才是真的在恐嚇咧,也不曉得是誰教會妳這些話的。」
  「……一個開朗少年的老爹和姊姊。」
  一記毒辣的回馬槍,就此讓開朗少年的臉上失去笑容,喃喃自語地說:「難道都
是我的錯嗎?」
  不過,在兩人行走街上的時候,也明顯發現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同,佛血舍利的消
息已經傳開,幾日之間,城市的街道上出現了許多江湖中人,個個佩刀掛劍,走起路
來橫衝直撞,也惹出了不少風波。
  諸如吃飯不付錢、調戲路上的良家婦女,這些倒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正麻煩
的是這些江湖武人彼此看不順眼,甚至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因此而惹出的麻煩更令
人頭痛。
  大批江湖人千里迢迢趕到此地,但問起佛血舍利的下落,卻如在五里霧中,有人
說是被鐵血騎團劫走,也有人說是落入某個不知名少年的手裡,眾說紛紜,就是沒有
一個清楚結論,搞得人人心浮氣躁,走在路上就像是一堆火藥桶招搖過日,只要一個
小小摩擦,便會立刻爆炸。
  光是走回客棧的一路上,孫武就看到了三起械鬥事件,好像都是一言不合,兩邊
人馬就抽刀拔劍,大打出手,還有一起甚至是其中一方故意挑釁,吐痰在對方的腳上
,兩邊人馬又素有舊怨,幾句髒話一罵,自然又是拔劍相向。
  十幾個人拿著兵器在街頭互砍,多數還是光束武器,縱然砍殺人的時候不見血,
卻仍有人命死傷。最慘烈的一場,孫武親眼看到三十幾個人追著一個小夥子砍殺,假
如不是因為當時小夥子已經回天乏術,孫武一定會見義勇為。
  聽揚長而去的那一方撂話,好像是他們與那個小夥子的門派互為世仇,所以門人
在外地見面,總是一場惡鬥,而那個小夥子不幸落單,就被那群人痛加宰割,用以報
復上個月他們某個師兄弟被害的深仇大恨。
  數不盡的江湖恩怨,讓孫武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從聽到的簡短話語中,孫武知道
這些江湖武人平時的生活都不怎麼好,有些門派甚至是為了爭奪種田的水源而成仇,
既然生活都已經過得那麼糟了,不想辦法合力改善,卻還用惡劣的方法把事情弄得更
壞,這又是什麼道理?
  「早死早超生的道理。」小殤道:「生活品質實在太爛,不是每個人都有意志去
堅持,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意志脆弱的人會選擇放棄,輕賤自己,也輕賤別人,早點
找機會砍一砍,大家早點超生,早點了事。」
  「唔,這種想法……我個人難以接受。」
  「相信他們也沒有要你接受的意思。」
  找到了信鴿上寫的那家客棧,孫武和小殤才一進門,就看到香菱已經等在那邊,
向他們揮手。

  「原來如此,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這麼多好玩的事啊!」
  聽到孫武說了參加豪飲王大賽的經過,縱然已經心裡有數,香菱還是顯得十分訝
異,特別是聽孫武說完整個參賽過程,香菱更是暗自為之心驚。
  (樓裡的人真是欠缺警覺心,只留意「花僧」任徜徉,連她來了都不知道,這樣
下去,河洛劍派豈不是以為我們無人了?)
  才冒出這想法,就聽孫武主動問起:「香菱,那位妃小姐人很不錯,又很有本事
,妳知不知道她的資料背景啊?」
  「哦,少爺對妃小姐有興趣啊?真是難得呢,因為少爺幾次進出萬紫樓,從來沒
對裡頭的美女正眼看過,這位妃小姐想必模樣生得很美吧?」
  「不、不是那種興趣啦,只是單純想要了解一下,沒有特別的意思。」
  孫武的解釋,令香菱啞然失笑,在她眼中,世上沒有哪個男人會在問起女性資料
時,真的只是想單純了解,沒有特別的意思,而孫武被笑到滿臉通紅的靦腆,更是欲
蓋彌彰。
  「如果只說妃憐袖三個字,別說是萬紫樓,相信整個江湖都沒有人能給你肯定答
案,不過加上少爺你說的種種特徵,我大概知道她的身分來歷了。」
  香菱道:「少爺你真是好運道,這位妃小姐是只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之前萬紫
樓花了不少時間調查,從沒有人實際找到她存在的證據呢!」
  這個不可思議的女子,來自一個奇異的傳說。太平軍國之亂末期,中土武林元氣
大傷,雖然同盟會尚能有效統合江湖勢力,號召不同派別的武人齊心合作,但為了有
效增強實力,據說河洛劍派的一眾元老提議,與慈航靜殿聯手栽培後進,挑選出十多
名天資優異的孩童,同時修習兩派絕學,更由河洛劍派提供專門為之設計的法寶,務
求培育出能夠抵擋外族威脅的新世代高手。
  「促使兩派聯手栽培高手的理由,是流傳在域外的天妖傳說。謠傳天妖死不瞑目
,陰魂仍在作祟,並且立下血誓詛咒,二十年後必將重生,率領異族重新血洗中土。

  香菱道:「從理性層面來說,我不相信死人會復活,但這傳說在域外流傳得很廣
,不時有人謠傳新一代天妖已經轉生,即將率領族人揚眉吐氣。兩大聖宗不能無視這
個威脅,所以早早就開始準備,培育新世代高手對抗天妖重臨。」
  但不知為何,那一批所篩選出來的優異孩童,似乎全部都是女童。這實在很古怪
,因為河洛劍派那邊倒也罷了,慈航靜殿會打破性別禁忌,傳授女性技藝,這點說出
去都沒人肯相信。
  最後只有一件事能夠肯定,那就是這個計劃執行十餘年後,真正能夠通過層層篩
選,完成目標修練的,只有一個少女。但這個少女長什麼模樣,叫什麼名字,卻都被
列為高度機密,一般江湖人甚至不能確定這名少女是否真實存在,而萬紫樓傾盡全力
調查,卻只查出這個少女的一個特殊技能。
  「可以叫做真實之眼,或是叫做天眼,是一種極其罕見,必須要憑藉特殊法寶才
能修練與施展的異能,少爺你的描述,那位妃小姐所施展的正是天眼異能喔!」
  「啊!」
  「要把佛血舍利封藏進人體,不是逼人喝杯水吞下就能成功的,要運用到特殊技
術,同樣的,要確認這件事,也需要特殊技術,否則九龍神火罩早就發現這一點了。
妃小姐能夠確認病因,進行治療,所靠的應該不是醫術,而是她的天眼異能。」
  聽香菱解釋,孫武這才明白,為何妃憐袖口口聲聲自稱不精醫術,卻擅長治療疑
難雜症,想來就是這個道理吧!
  既然是這樣的特殊身分,那她能夠與苦茶方丈交涉,又與袁晨鋒交好,這樣也就
不足為奇了,但換句話說,妃憐袖與袁晨鋒的交情一定很好,所以才會為了他的請求
,從秘密陰影裡走到陽光下。
  「對了,有一件事情我大概猜得到。把佛血舍利藏在雯雯小姐體內的,絕不可能
是丹娘夫人。」
  香菱分析的理由很簡單,佛血舍利蘊含著強大能量,要將之封藏入人體,需要特
殊的法寶與技術,那起碼是一套佔地過百尺的巨型設備,又或者是當今世上的絕頂高
手才會有這種能耐。
  「丹娘夫人相信沒有這樣的能耐,也不可能弄得到這樣的設備,所以……」
  「太、太好了。」
  孫武聽完,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因為將心比心,如果是親生母親這樣利用自己
,自己一定會非常傷心。雯雯體內的佛血舍利不是丹娘所封,這點真是太好了,對雯
雯好,對自己也是,讓自己覺得這世界還是不壞的。
  「有能力做到這種事,相信是在軍營裡,由官府動的手腳。」
  「這些傢伙……也太過分了吧!他們到底整天都在做些什麼啊!」
  再次被這腐敗的官府氣得怒火中燒,孫武想克制怒氣,卻仍不慎一把捏碎了掌心
的茶杯。
  及時扭轉他的注意力,香菱提出了最關鍵的一點,「如果這些推測都沒錯,那麼
……只要有同樣的設備,又或是能有絕頂高手相助,就可以取出雯雯小姐體內的舍利
,不過,倘若當初在封藏舍利的時候,使用了某些不可逆性的手段,那就……」
  最後一段話正是香菱的隱憂。若不是採用這種手段,妃憐袖的天眼異能,或許就
能嘗試取出,但目前看來,妃憐袖似乎能做的也有限,那到底是封藏手法特異?抑或
是妃憐袖學藝不精呢?

  當天晚上並不寧靜,遠近街道都傳來打打殺殺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白天的械鬥
中吃了虧,探聽到對方的住所,趁夜晚跑去放火偷襲。
  事情鬧得大了,官府就開始派兵鎮壓,大批武裝部隊分乘馬匹,趕赴市內各個騷
動地點,逮捕滋事的江湖人,若是遇到抵抗,當場格殺就是唯一的結果。在雙方裝備
、實力相距懸殊下,除了酒鬼與亡命之徒,並沒有什麼江湖人膽敢頑抗,否則正規的
騎兵部隊衝殺過來,那股威力可不是十幾個江湖人能擋得住。
  就算擋住了也沒有意義,若非背後極度有權有勢,凡是殺傷官兵者立刻會成為通
緝犯,受朝廷所追捕。對於一些藝高膽大的江湖豪客,普通官差並不放在他們眼中,
可是在地方政府拖延日久,得不到解決的案子,最後都會被移送到中央,屆時就是惡
夢的開始。
  直屬於皇帝的特務組織「血滴子」,也負責解決一些「治安」上的問題。他們的
可怕之處,不只是特務高手本身的堅強實力,還有手上的權力,那至高無上、無遠弗
屆的公權力!
  為了緝捕目標罪犯,「血滴子」不但可以命令各階官府協助,調度所有的資源,
還有權將其未曾犯事的無辜家人、親友,三族之內牽扯到的所有人,不問情由地逮捕
,用「協助調查」的名字進行拷問,甚至逕自處決。
  只要被「血滴子」盯上,就算犯人仍然在逃,那種「天下雖大,無處容身」的窒
息壓迫感,仍會像絞刑架上的繩子般,無形地套在犯人脖子上,越勒越緊,直至犯人
精神崩潰,主動跑出來束手就擒。
  「為了緝捕一名要犯,血滴子可以葬送數百人、數千人,這就是他們的作風,佛
血舍利封藏在雯雯小姐體內一事,估計是他們的傑作,因為只有血滴子,才可能擁有
那種設備。」
  香菱對孫武提出過這樣的分析,而孫武也很肯定這一點,因為納蘭元蝶就是官府
的特務人員,雖然她自稱所屬的龍牙不知道與血滴子有沒有關係,但既然納蘭元蝶也
在本市,這一切都很合理。
  (好狠毒的女人!早知道那天就不去幫她,讓她被北宮羅漢一刀劈了!)
  孫武想了想,又搖搖頭,不管怎麼說,他都不喜歡惡毒地去詛咒某人死亡,一直
到現在,他對特定的人與事最多只有怒意,還不曾真正恨過什麼,縱使是對納蘭元蝶
,他也還學不會那種刻骨的恨。
  在自己的房間,一個大木桶裡裝滿了熱騰騰的燒水,孫武泡在裡頭,聽著外頭漸
漸平息的各種噪音,享受著短暫的安寧時光,只不過耳邊雖靜,心裡頭卻很亂,不由
自主地想到很多東西。
  自己的武功是一個問題。最近慢慢想到,雖說姊姊在自己修練的武技裡「內建」
其他技藝,但修練武功總要有個源頭,假如是慈航靜殿、河洛劍派的武技,那還不足
為奇,畢竟有胡伯伯和李叔叔兩個源頭,可是那套「無孔不入掌」,據說是大淫賊西
門朱玉的獨門武技,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會使,姐姐又是從哪裡得來的?
  「算了,梁山泊裡頭那麼多犯人,大概也有淫賊吧!淫賊傳承淫賊的武功,也說
得過去……不過為什麼要我練大淫賊的武功啊?姊姊該不會是希望我……唔,好可怕
。」
  捧起熱水洗臉,少年不讓自己再想下去。離家日久,自己常常回想起梁山泊的種
種,鐵定是開始想家了,在外頭世界獨自闖蕩,那種舉目無親的感覺實在不好過。
  「洛叔叔的聯絡地址偏偏又不記得了……咦?」
  孫武突然想到,洛叔叔幾次造訪梁山泊,都是為了姊姊而來,自己雖然記不起他
的聯絡方式,但或許姊姊知道。本來沒有什麼辦法聯絡梁山泊,不過小殤的信鴿似乎
可以解決這問題。
  「小殤!妳過來一下!」
  想得太過高興,孫武站起來大叫一聲,小殤的房間就在隔壁,喊一聲她就會聽到
。不過,一喊出聲,孫武才發現自己現在的尷尬情況,馬上又喊了一聲。
  「小殤!妳先不要過來啊!」
  一正一反的兩道叫喚,相當讓人無法適從,或許是因為如此,即使孫武這樣子大
聲叫了,門還是被推開,一個比小殤更高個子的人影出現在門口,用輕輕柔柔的聲音
問話。
  「少爺,有事嗎?是不是要加熱水?小殤小姐現在不在喔!」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五)第四章─鐵血團長•拓拔斬月             *
*                                   *
*************************************
  進來的人若是小殤就已經夠糗了,因為小殤一定會沒義氣、沒禮貌地大聲嘲笑,
不過進來的是香菱,那就不只是糗,簡直是糗到極點了!
  「少爺,是需要毛巾還是熱水呢?」
  熱氣氤氳,滿室內都是朦朦朧朧的水氣,連帶香菱的身影看來都模糊不清,但是
當她來到近處,孫武緊繃的心情稍稍鬆懈,因為香菱考慮到自己的尷尬處,是用手絹
矇著眼睛進來的。
  「少爺,打擾了,毛巾給你。」
  似乎是因為不習慣矇眼走路,香菱一手拿著毛巾,一手在前摸索,跌跌撞撞的樣
子,走得並不順利。
  「喔,謝謝,不好意思。」
  非常感激香菱的體貼,孫武伸手想把毛巾接過,由於場面有些尷尬,他察覺到自
己的心跳得頗快,但就在碰到香菱手指的一瞬間,少年驚覺自己身體的某處發生了變
化。
  丹田!
  一股熱氣從丹田急湧,催動體內真氣運行,照某個特定軌跡運行一輪後,便朝那
白皙柔嫩的荳蔻柔荑瘋狂湧去,而引動這一切的源頭,赫然便是少年手腕上的那個木
環。
  (糟糕!怎麼會在這種時候?這下子糟糕到極點了啊!小殤做的怪東西,為什麼
不分青紅皂白就亂發動啊!)
  驚覺到發生了什麼事,又看到香菱一副渾若未覺的樣子,孫武心中忙叫不好,第
一時間出手想把香菱推開,但推雖然是推著了,卻仍然晚了一步,掌上的勁道已經先
一步發了出去。
  無孔不入掌!
  「啊!」
  少年的驚叫聲中,伴隨著陣陣布帛撕裂聲響,但與上次的情形不同,這次完全聽
不見來自女方的聲音,只有一下重物墜地的沉悶聲響。
  「哇!香菱,妳沒事吧?」
  顧不得尷尬的情形,孫武第一時間從木桶中躍出,拿毛巾在腰間匆匆一圍,就趕
著探看香菱的狀況。
  「嗯……頭好痛啊!少爺,你剛剛是怎麼了?突然伸手……啊!」
  從地上慢慢坐起,香菱揉著摔痛的後腦,卻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的異狀,低呼一聲

  房裡的氤氳蒸氣仍然濃厚,但對於近在咫尺的兩人,這些霧氣卻無法構成障礙,
特別是孫武,他清楚看見了此刻的香菱。
  髮簪鬆開,如瀑的青絲垂在臉側,盡顯少女臉龐的柔和與嫵媚;上身原本穿著的
薄衫碎裂片片,兩條赤紅色的繫繩,猶如瓷器精緻的瓶口,緊貼著細白的柔頸,托出
如花的玉臉。
  肚兜兩側滾著細細的金線,從頸側彎入腋下,裸露的肩頭與手臂,在滿室水氣中
發著白膩的膚光;圓潤的胸口鼓鼓地聳起,將肚兜單薄的衣料撐得一片光滑,彷彿連
乳肉柔軟的顫動也清晰可辨;衣料緊貼著身子,柔柔滑到腰下,沿著臀緣,勾勒出纖
細得驚人的如柳腰肢。
  「香菱,妳的腰……好細啊!」
  之前一起擠在九龍神火罩裡的時候,孫武就略有察覺,現在親眼看到,視覺上的
衝擊更是令少年為之驚嘆,一時之間孫武完全忘記了尷尬與不妥,只是凝視著眼前的
如柳細腰。
  雖然說常有人用柳腰、蜂腰來形容女性腰與臀的美麗曲線,不過和單純的形容相
比,香菱腰肢真的是纖細,就像是一個成年男子大腿般的驚人尺碼,細得不可思議,
乍看之下,整個身體完美的肢體曲線,不像是真人,像是某個特別製造的美麗娃娃,
孫武腦中立刻描繪出蜜蜂的形象。
  「少爺,不好意思,請扶我一把。」
  沒有羞赧,也沒有刻意遮掩住肌膚,香菱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用一個令人驚嘆的
美麗姿態,自信地向少年展示自己的半裸香軀,既為了少年那不含一絲慾念、邪念的
清澈眼神而略為失望,也為了自己的身體能讓他短暫失神而心安。
  這樣的心情,孫武感受不到,不過在他伸手相扶時,卻發生了一點小意外,香菱
腳下一下踉蹌,站立不穩,整個往孫武身上跌去。本來別說是香菱的輕盈體重,就算
是過百斤重物砸來,孫武也能穩穩站住,可是當那香噴噴的少女肌膚一下子貼靠過來
,下意識想要躲避的孫武,腳步一退,兩個人就順理成章的跌成一堆。
  「哎呀!」
  「少爺,對不起,我剛剛好像碰到了一個很可怕的東西。」
  「呃?是什麼東西?」
  橫豎只是藉口,香菱本想回答是蟑螂,不過話還沒出口,外頭就響起一聲巨大虎
嘯。
  「吼∼∼」
  客棧裡居然有老虎跑進來,這點不但香菱錯愕,就連附近幾個房間的住戶都喧鬧
起來,只有孫武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小殤!不要鬧了啦!」
  「喵!」
  震天虎吼,一下子變成細細的貓叫,好像真有隻小貓正夾著尾巴快步離去。孫武
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再想到香菱正壓在自己身上,臉馬上紅了起來,連忙想將她扶起

  「香菱,不好意思,我……」
  想扶起香菱,孫武接觸到她的腰肢時,才發現觸手肌膚豐腴滑嫩,但稍微一按,
就能感受裡頭蘊含著爆發性的彈力,說明了這纖腰雖細,但支撐身體、搖擺晃盪時,
卻出奇地有力。
  若是其他人,對這彈簧似的柳擺纖腰,應該會有一些遐想,不過少年卻只注意到
很單純的問題。
  「香菱,妳的腰怎麼會這麼細啊?天生的嗎?」
  側眼看去,香菱幾縷髮絲沾在頰上,粉頰一片潮紅,眉眼盈盈,嬌美可人,特別
是此時衣裙不整,香汗淋漓,別有一番動人的香豔美態,孫武吸了一口氣,胸口忍不
住怦然心動。
  「不完全是喔!萬紫樓為了我們以後的身材曲線好看,從小時候開始,每晚都用
大厚毛巾用力纏住,這樣子發身長大後,就會有漂亮的水蛇腰。」
  「啊!那、那不是很痛嗎?」
  「當然會痛,可是也沒有辦法啊!對萬紫樓的女孩子來說,身體就是商品,賣相
不好的商品就賣不到好價錢,為了讓自己有個好價錢賣,多辛苦的事情都要忍下來。

  香菱笑道:「這樣子纏腰已經算是很輕鬆的呢!有些女孩子還要另外裹小腳,那
才真的是痛呢!要是一個處理不好,連骨頭都會碎掉。」
  孫武本來很在意自己現在的位置,因為被香菱壓在下頭,自己無論是抬手或是縮
手,都會碰到她白膩的肌膚,而且大半具香噴噴的嬌軀壓在自己身上,感覺說不出的
古怪,為了怕失禮,他很想請香菱起來。
  不過,在聽香菱說完這些話之後,少年心裡就只剩下一種感覺:心疼。
  「香菱,妳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不過,用得著為了錢這麼犧牲自己嗎?」
  生怕言語上刺激到香菱,孫武特別小心自己的用詞,不過話一說完,香菱卻笑了
起來。
  「少爺,在萬紫樓中,一個姿色中上的姑娘,一晚度夜資大概是三枚金幣左右,
雖然不是什麼大錢,但你可知道在很多城市裡,十枚金幣已經足夠買人一條命,讓人
去死,而他們還會感謝你,因為有了這十枚金幣,他們一家老小可以溫飽整年,不會
在幾天內活活餓死。」
  「有這樣的事?」
  「不只有,還很多,而且都不是最近的事,從太平軍國之前就已經是這樣了,只
是少爺你被照顧得很好,所以不曉得外頭世界的真實面貌。」
  孫武無法辯駁,仔細回想起自己所見,好像真的就是這樣。自己和小殤剛離開梁
山泊的時候,也曾有過經濟壓力,但很快就結識了香菱,之後什麼開銷都由她的秘密
小金庫支付,錢對他就再也不是個問題了。
  不過,入世以來,除了那些囂張的官差與江湖人,自己所接觸到的一般民眾,多
數都是愁眉苦臉,一張口談論事情,不是與錢有關,就是何處又發生了民亂。從這些
情形推想,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民生條件已經不好,若是其他地方發生天災大旱,
或是蝗蟲過境,那麼易子而食、賣命換錢的情形,並不是太難想像。
  「少爺,你以前住在哪裡?怎麼對這些事好像都不了解呢?家裡的長輩只傳你武
功,沒有告訴你外頭的人情世故嗎?」
  倘若是旁人問起,孫武勢必有所保留,不過香菱目前已經成為「同伴」,一直隱
瞞下去也不是辦法,經過短暫的考慮之後,孫武首次把自己的出身講明。
  「嗯,其實……我住的地方,不太容易接觸到這些,而且我姊姊也不想我接觸外
頭的事物,但是……」
  用很簡單的話語,孫武介紹了自己住的地方,也說明自己有個嗜酒如命的姊姊,
住的地方遠離塵囂,左右鄰人們雖然古怪,但卻都很和善,自己從小就是在學堂中習
武……大小事務,孫武盡可能說得輕描淡寫,直到最後才說出關鍵性一句。
  「……我是搞不太清楚啦!我們的村子叫做梁山泊,好像也就是妳之前說的那一
個,不過,我們村子和妳說得不一樣啦,沒有什麼寶藏,也沒有什麼美人,我姊姊的
腰和妳根本沒有得比,像水桶一樣粗……不不不,比山裡的野熊腰還粗!」
  說到後來,少年開始語無倫次,心裡怕的事情只有一個,就是香菱知道自己來自
梁山泊之後,表現得非常驚訝,並且問自己那些寶藏的事,這是自己一直隱藏來歷的
理由。
  不過,這種恐怖的情形並沒有出現,聽完這些話的香菱沒有什麼大反應,只是把
頭靠放在少年的胸口,輕輕、輕輕的說話。
  「什麼地方來的都不要緊,無論你的故鄉是哪裡,你都是香菱的少爺,我只要知
道這件事就夠了。」
  輕輕的話語,聽在耳裡暖洋洋的,讓少年覺得非常安心與舒服,覺得離家到外闖
蕩的自己,終於也能夠被外頭的人所接受,這種被人全心全意信賴的感覺,真的是很
棒。
  「香菱,謝謝妳……謝謝。」
  用感激的心情說話,孫武一時間全然忘了目前的尷尬情境,直到時間慢慢過去,
少年回復清醒,輕聲喚了兩下,香菱沒有回答,竟似趴在他胸口睡著了。
  (糟、糟糕啊!)
  細細的髮絲、香香的氣味,在鼻端拂來又拂去,癢癢的感覺有些難受,卻比不上
少女柔軟嬌軀側壓在身上,不時摩蹭一下,所生出的那種異樣感覺,更讓自己為之坐
立不安。
  (啊!所謂的心猿意馬,大概就是這種情形吧!我現在該怎麼辦?數羊會不會讓
自己比較能靜下來啊?)
  一手仍摟著香菱的水蛇細腰,感受到那完美的性感曲線,孫武一面覺得憐惜不已
,一面卻又為著掌心溫瑩滑膩的觸感臉紅心跳,畢竟一名貌美如花的青春少女,半裸
著與自己緊緊貼靠,再怎麼未解風情的少年,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為了不讓自己太想這方面的東西,孫武嘗試分散注意力,把眼睛望向其他地方,
但不管怎麼看,香菱的完美胴體總是在自己視線內,怎麼避也避不開。
  (咦?這是……)
  不知是否錯覺,但是凝視香菱的嬌軀,時間一長,孫武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
具身軀從頸部開始,整個膚質、曲線的細緻程度,比臉上的肌膚柔美許多,雖然不像
妃憐袖那般白皙柔嫩,卻也是萬中選一的天生極品。
  (這……這該說是頸部以下完美無瑕嗎?好像也有人用過頸部以下是美女這種說
法,但是……還是好奇怪啊!)
  腦裡連串胡思亂想,突然有一個聲音在外響起。
  「小武哥哥,可以進來嗎?」
  小殤的聲音又嬌又嫩,聽來完全是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但孫武打死都不會說「
可以」,因為這個內心有如惡魔般奸險的小精神病患,倘若進來看到這一幕,自己怕
是有好長一段時間要被從早笑到晚了。
  「不、不行啦,妳別進來!」
  話聲未停,木門「呀」的一聲被推開,一個人影大步跨了進來。
  「小殤妳……」
  說了幾個字,孫武也愣在當場,因為進來的人不是小殤,而是一個用布巾蒙面,
手中持刀,怎麼看都不像好人的鬼祟之徒。至於這人到底進來幹什麼,那就不用問了
,因為他看到趴在孫武身上的半裸少女,先是愣了短短幾秒,跟著便記起自己目的,
高高舉起刀來。
  「咻!」
  高舉的刀,沒有機會砍下,在落下來的途中,就被一道刺眼的血紅厲芒從旁擊中
,連刀帶人在一秒內被血光吞噬;一秒過後,只留下一具不見上半身的殘軀,一腳跨
在門外,一腳踩在門內,腰部以上整個消失。
  在傷害造成以後,動手的小殤才慢慢從隔壁房間走過來,臉上神情既不天真,就
連冷冷的笑容都滿是邪氣。
  「……他都已經叫人別進去了,你是耳聾聽不見啊!」
  理所當然,這句話不會有人回答,而出現在門口的小殤,看也沒往房裡看一眼,
逕自把視線轉向走廊的另一側,一面走一面抬起手掌,血紅色的戒指粲然生光;當小
殤的身影來到紙窗之後,孫武只看到一道道血色光影激射而出,跟著就是走廊上一聲
聲瀕死慘呼連接響起。
  (小殤在幹什麼?大屠殺嗎?外頭都是些什麼人?敵人嗎?)
  連串疑問紛至沓來,孫武再也顧不得其他,急忙喚醒香菱,趕著到外頭一窺究竟

  香菱第一時間起身,本來已經碎裂的衣裳不能再穿,她也沒有妃憐袖那般神奇的
天眼異能,只好倉促間扯下床上的被單,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膚。
  「少爺,你先去看一下小殤小姐,婢子隨後就來。」
  「好,妳自己小心一點。」
  孫武一個箭步衝出門外,最後的一下側瞥,只看見香菱正用被單裹身。長長的白
被單延伸到地下,少女雪白的裸肩、粉腿,看起來真像是一幅圖畫中的藝術景象,或
許是因為太美,孫武忽略掉被單之下所遮掩的東西。
  無孔不入掌來得太突然,香菱武功雖高,猝不及防之下也是亂了手腳,一些貼肉
收藏的重要東西,隨著衣裳瞬間碎裂,一起掉落在地上。之前孫武被香菱趴靠時,眼
光只能往上看,而香菱一起身,立刻就扯住被單遮蓋地面,若非如此,她的少年主子
就會看到一些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好險啊!差點就露出馬腳了呢!)
  沒有浪費時間俯身拾起,香菱五指凝爪凌空一吸,散落在地上的十餘隻各色羽毛
,一下子就回到她的掌心。
  「……這些東西要是給看到了,那就不得了了呢!」
  萬紫樓羽寶簪的成名法寶,沒理由會莫名其妙出現在一個小婢女的身上,若要解
釋,相信頗費唇舌,幸好能夠漂亮掩飾過去。
  (梁山泊,這真是個出乎意料的答案,難怪這些年都得不到消息,原來真是躲到
天上去了……他口中的老爹,就是巨陽武神沒錯了,那麼……真的是他嗎?巨陽武神
怎會選這樣的人當繼承者?)
  臉上神色陰晴不定,香菱不在意門外的打鬥與喧鬧,整個精神都在思索這些關係
自己人生的大事,直到肌膚感覺一絲涼意,這才中斷思考,趕著回房覓衣物穿上。
  當涼風吹拂過小腹,香菱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因為這套無孔不入掌實在很鬼祟
,沒什麼實質殺傷效果,就只會碎人衣裳,讓敵人赤身裸體,偏生勁道來得無影無蹤
,令人無從防備起,也幸虧孫武把掌勁控制得很好,否則掌勁一下失控,不往外爆裂
衣裳,卻失控往內流竄,爆破五臟六腑,這就糟糕了。
  但……是控制一樣東西容易?還是放手讓一樣東西失控容易呢?
  (呃!不會吧……難、難道無孔不入掌的真正意義是……)
  這個念頭掠過腦海,香菱的動作一下子僵住,怔怔地在腦中確認這個事實,緊跟
著,一股近似恐懼的寒顫,讓冷汗在少女細緻的雪白裸背上狂流……

  孫武跑到門外,眼中所映出的,真是一幕恐怖景象。通常恐怖的感覺都會與血腥
相伴,不過這次的情形卻並非如此,長長的一條走廊上,所有門戶緊閉,一個小女孩
好像在公園散步般,慢慢往走廊末端行去。
  連串的慘呼聲中,在小殤所走過的路徑旁,沒有看到半滴鮮血,卻有一堆殘肢碎
塊,像垃圾一樣被棄置在旁。
  有斷手、有斷腳、有像孫武房內那具缺了上半身的屍體,甚至還有只剩一個下巴
的頭顱,看來就是一副血肉屠坊的慘狀。只不過,被普通的兵器砍過,會留下怵目驚
心的出血量,但是被「血穴魔戒」的血光所吞噬,傷口平滑完整,連半滴血都沒流出
來。
  一堆斷手斷腳的殘軀,倉促間孫武也算不出到底有多少犧牲者。
  小殤的下手雖然冷酷無情,不過很少主動去招惹人,一向是等待別人攻擊後才還
手,所以這批人肯定是攻擊者,再回想到之前闖進門的那個人,拿刀欲砍的樣子,孫
武就肯定了這一點。
  (但好奇怪啊!那個人當時的樣子……不像是什麼好手,感覺上像是地痞混混那
種級數,我們素不相識,為什麼突然跑來殺我?)
  懷著這個疑問,孫武從後頭迅速追上小殤,當他拉住小殤時,小殤手中的戒指仍
在連環射出紅光,一個一個吞噬掉眼前逃竄的犧牲者,而至少已消滅十餘人的她,表
情看來一派悠然,像是在閒庭散步,渾然不似進行一場血腥的誅滅戰。
  「小殤,停手一下,妳動手之前起碼該問個清楚啊!」
  「哦,你還有什麼不清楚的?想問他們的內褲顏色?還是問他們是不是要殺你?

  「不是,他們是來攻擊我們沒錯,但這些人武功好差,幕後應該還有個主使人,
這點我們要先問出來啊!」
  小殤的一輪攻擊,基本上已經把攻來的刺客全數消滅,除了遍地殘屍,僅剩的兩
個也倒在樓梯間,口噴白沫,兩眼翻白,看來已經被嚇得暈過去,搞不好還被嚇傻,
很難問出東西。
  「你真麻煩耶!喜歡問就找人來問吧!剛剛好像還有幾個沒死光的,跑到樓下去
了,追上他們就行了。」
  冷冷的說完,小殤突然笑得很奇怪,冷不防地一肘撞在孫武小腹上方,壓低聲音
笑道:「怎麼樣?剛才的感覺是不是很棒?軟玉溫香在抱的感覺很好吧?有沒有讓你
心猿意馬啊?」
  果然被小殤拿來當把柄嘲弄,孫武答不出話,只能支支吾吾地說話,「呃,這個
……這種事情……其實那種感覺好,不是因為抱在一起,而是因為被人信任,小殤妳
有一天也會明白的,如果妳被人真心信賴的話,那種感覺……」
  「是嗎?可是我的想法不一樣,小武知道世上最美好的感覺是什麼嗎?」
  「啊?是什麼感覺?」
  「錯覺!」
  聽不懂小殤的意思,孫武分神思索,卻被小殤重重一下拍在背後,痛得要命,這
時換好衣服的香菱也已趕到,看到這情形,立刻便主張下樓查看。
  三個人很快便趕到樓下,本以為要花一點時間找人,但沒想到一下樓,便在門口
的院子中看到幾具死屍,正是剛剛從小殤手中逃掉的幾個倖存者。
  (是被滅口了嗎?幕後主謀怕被我們追查到?)
  孫武的第一個想法是如此,但很快就證明不對,因為出現在三人眼前的,不只是
死屍,還有一個穿著藍衣的怪人,盤膝坐在地上。
  那身藍衣……很奇特,造型上很像鐵血騎團的白狼戰甲,不過卻寬鬆許多,而且
那個人也沒有戴著三角頭套,只是用一條圍巾似的黃布遮面,水藍色的眼珠正遙遙凝
視著三人。
  樓上所發生的襲擊,顯然與這個人脫不了干係,只是孫武怎麼想也認不得這人,
看他一雙眼睛在三人身上移來移去,最後定在自己臉上,還慢慢站了起來,殺氣騰騰
,好像碰到了什麼累世之仇,這實在是讓自己越來越糊塗了。
  「會使無孔不入掌的小子,就是你嗎?」
  「是你讓這些人來刺殺我們的嗎?」
  兩句話分別自雙方口中問出,彼此都在初步試探對方,而孫武也從這答案肯定了
對方的身分,因為除了自己最親近的幾個人外,就只有鐵血騎團的人才知道自己會使
無孔不入掌。
  (等等,納蘭元蝶應該也知道,不過這個男人……看起來應該不是朝廷的人!)
  孫武打量著眼前的對手,因為站了起來,孫武發現他與自己差不多高,搞不好年
紀也與自己相差無幾。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之前見到的鐵血騎士,幾乎全都是成年
的彪形大漢,高大魁梧,怎麼裡頭也有這樣的見習騎士嗎?
  (該不會……除了鐵血騎團以外,他們也成立了鐵血少年騎團?或是鐵血童子軍
團之類的東西吧?)
  孫武自己也只有十四歲,實在沒資格抱怨什麼「與小鬼交手」之類的話,但是與
這樣的敵人交手,那種感覺確實不好。
  「刺殺?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以為別人有必要刺殺你。這些收錢的地痞流氓,
只不過是叫你們下樓的道具,若是你這麼容易就被刺殺到,那你不過是一條沒用的廢
柴而已。」
  言語中的極度惡意,孫武感覺到了,他發現這個人輕賤生命的程度,和小殤實在
有得拼,不過,對方來自鐵血騎團,這種態度似乎也不值得奇怪。正想說些什麼,遠
處好像有些喧鬧,判斷方位,應該是怡紅樓的方向。
  「現在,北宮刀魔正負起責任,率領團員進攻怡紅樓,奪回佛血舍利的重要線索
,雖然那邊有些礙事的禿驢,但相信拖延不了多少時間,刀魔就能完成任務。」
  藍衣少年望向孫武:「而你算是榮幸的了,因為我特別來對付你,會一會你的無
孔不入掌,看看西門朱玉的傳人有多少本事!」
  「你們……攻擊怡紅樓?」
  根本沒理會對方的挑戰,孫武第一反應就是趕赴怡紅樓,但是才要舉步,左右兩
側分別伸來一隻手掌,搭在肩頭與腰側,讓他停住腳步。
  孫武望向小殤,小殤沒說什麼,但望向香菱,香菱的表情卻顯得很古怪,看起來
異樣的慎重,全神盯著那藍衣少年。
  「香菱,怎麼了嗎?」
  「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還是請少爺你提高警覺,因為如果婢子沒料錯,這個人
……就是鐵血騎團本代團長,拓拔斬月!」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五)第五章─祭刀邪月•黑暗空間             *
*                                   *
*************************************
  聽到香菱這麼說,孫武真的有些意外,自己與鐵血騎團交手數次,也會過了他們
的高手北宮羅漢,但確實沒想過這麼快就碰到了他們的團長。
  而且,這個拓拔斬月,看來年紀與自己相彷,怎麼鐵血騎士會推舉一個這樣的少
年當團長啊?他是憑什麼讓鐵血騎士俯首聽命的?
  (能夠統領鐵血騎團,應該是很有本事的人吧!那我應該算是榮幸了,因為這個
人居然親自跑來與我單挑。)
  想是這樣想,孫武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敵人如果真的很強,自己勢必又要惡
鬥一場,過程中難免會波及到身旁兩人。對付這種級數的對手,能否護得她們周全,
真是沒有把握。
  相較於孫武,香菱心中的震驚更深。鐵血騎團之主的大名,在中土大地說得上如
雷貫耳,她留意這人很久了,萬紫樓也全力蒐集他的相關情報,甚至連被他宰殺的犧
牲者屍體都設法弄來研究,然而,超過千份的報告裡頭,沒有一份提到這樣的可能…

  (搞什麼?鐵血騎團之主雖然傳說年輕,但怎麼年輕成這樣了?樓裡的情報人員
應該全部炒魷魚,居然連這麼重要的事都沒能查到。)
  心中警戒,香菱腦中不斷地思考。拓拔斬月一刀無敵的神話,她從不信真有那麼
了得,裡頭有相當成分的誇大,在進入中土的初期用以宣傳名聲;但也不能因此就小
看他,最近半年他所斬下的高手,有幾個已與自己相距不遠,拓拔斬月能一刀砍殺他
們,當然也有可能砍殺自己。
  不管怎麼說,拓拔斬月的武功縱不如傳說中那樣高明,但自己不是一皇三宗,也
不是天下第一狂人武滄瀾,與他一戰,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可是用這小婢女的身分與
「應有力量」,別說是接他一刀,恐怕他不出刀也能殺了自己。
  (怡紅樓那邊正設計伏擊鐵血騎團,團長不在,那邊的成功率提高兩成,倒是我
這裡麻煩了。那麼,要逃嗎?還是……要在這邊暴露身分呢?)
  香菱側眼瞥了一下同伴,發現孫武全神貫注地盯著敵人,而小殤卻笑吟吟地朝這
邊看來,似乎正等著自己有所動作,頓時心中一凜。
  再往拓拔斬月那邊看去,他腰間佩了一柄彎刀,看來樸實無華,就像是在街邊兵
器店隨便採買的廉價貨色,別說和鐵血騎士的狼背砍刀相比,就算比之光束武器都遠
遠不如。
  江湖人稱,鐵血團長拓拔斬月擁有一柄魔刀、一式魔性的刀招,刀出見血,殺敵
不用第二招。
  魔性的刀招還沒機會見識,但魔刀……雖然自己也知道很多東西不能憑外表判斷
,不過單單這樣子看,這柄彎刀非但沒有魔氣、邪氣,甚至還算不上一把鋒利兵器,
如果這就是拓拔斬月一刀無敵的根源,那裡頭到底暗藏了什麼古怪?
  好在,目前拓拔斬月的注意力顯然全集中在孫武身上,自己還有時間慢慢觀察考
慮。
  「你會使用無孔不入掌,那就是西門朱玉的傳人了,你的掌法由何處習來?」
  拓拔斬月一開口就是問這個問題,顯然很在意這個答案,但孫武自己練功也練得
莫名其妙,怎麼答得出來?看對方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心裡只剩下一個想法:那就
是對方與西門朱玉很可能有過節。
  然而,西門朱玉是活躍於太平軍國之亂時的大淫賊,死了起碼十幾年,屍骨早寒
,拓拔斬月不過也才十多歲,若說兩人之間有什麼恩怨,年紀根本對不上,比較可能
的答案,就是西門朱玉曾得罪過他的長輩了。
  一個淫賊會怎麼得罪人?這答案實在很尷尬,儘管香菱說過,西門朱玉一生從沒
威逼過女孩子,但孫武還是感到懷疑,畢竟這「天下第一淫賊」的名字太過響亮,若
他真是德行無虧,又怎會被叫做淫賊?況且,不威逼女孩子,不等於不會結仇,就算
那些女孩子心甘情願,半推半就,但她們的父兄、丈夫,卻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就好像此刻拓拔斬月怒氣沖沖地站在面前,用嚴厲口氣質問自己與西門朱玉的關
係,孫武不知如何回答,也不好問「你們家的女性長輩,是不是和西門大淫賊有什麼
關係?」只能焦急地站著,尋找拓拔斬月的空隙,等待機會突圍。
  (那邊的喧嘩聲音越來越大了,慈航靜殿有很多僧侶在那邊把守,怡紅樓本身又
是萬紫樓的地盤,鐵血騎士想要殺進去,應該也要付相當代價吧!我不能在這裡浪費
太多時間,要儘快趕過去才行啊!)
  只是,孫武剛剛想問的那些話,雖然口中不說,但眼神卻洩漏了想法,而察覺到
這點的拓拔斬月,再也沒有耐心等下去了。
  「好,你不說,等會兒自然有辦法讓你開口,拔你的劍!讓我看看西門傳人的劍
有多鋒利!」
  「我不想和你戰鬥,請你罷手,因為慈航靜殿的高僧們已經有埋伏,你的騎士團
想要強攻,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還有,就算你想動手,我手邊沒劍,也不懂得使劍
。」
  孫武堂堂正正地回絕,同時暗暗凝運金鐘罩護身,但比起他開頭的一連串話,拓
拔斬月似乎只聽見了他最後的那一段,那個反應就像是把火扔到乾柴堆裡,立刻引起
了熾烈盛怒。
  「什麼?西門朱玉的傳人不會使劍?你這廢人簡直不死也沒用!」
  怒喝聲中,不願等待的拓拔斬月終於出手,一聲恍若龍吟虎嘯的清亮鳴動,腰間
的佩刀緩緩拔了出來。
  「錚!」
  在拓拔斬月拔刀的過程中,孫武與香菱都察覺到一件異事,拓拔斬月拔刀的動作
很快,但刀刃離鞘的速度卻很慢,而且離鞘的刀刃很長,超出了刀鞘的長度,造型甚
至不是彎刀,到最後,一柄足足有一公尺半的鋒銳長刀,從彎刀的刀鞘中被抽拔出來
,在大氣中共振鳴動。
  長形的刀刃,孫武不是沒有見過,北宮羅漢所持用的兇獸牙刀,就是遠比一般刀
劍更長的奇形兵刃,但拓拔斬月的這柄佩刀,不但長達一尺半,而且極薄,看起來只
要與敵人刀劍一下對砍,就會折斷;漆黑如墨的刀刃,外觀鈍鈍的,並不像是什麼神
兵利器。
  但香菱卻在看到這柄長刀出鞘的瞬間,表情變得凝重,顯然這柄鈍鈍的黑刀頗有
來頭;這倒也罷了,真正讓孫武大吃一驚的,是相識這麼久以來,他還是首次見到小
殤為了某件法寶變了臉色。
  拓拔斬月抽刀的過程中,小殤一直都還是笑吟吟的樣子,即使刀刃長度超過刀鞘
,她也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然而,當整柄黑刀完全抽出,小殤卻像是見到了什麼不
應存在的東西,臉上的笑容不再,吃驚地吐出了兩個字。
  「祭刀?」
  吃驚地叫出這個名詞,小殤左手一動,像是急著去掏什麼東西,然而,不會武功
的她,這時卻慢了一步,在她採取防禦措施之前,拓拔斬月手中的祭刀已經「發動」

  「嗡嗡嗡嗡∼∼」
  彷彿是某種沉睡中的生物甦醒,祭刀發出了模糊不清的鳴奏,這並不算什麼特殊
異象,因為就連袁晨鋒所用的法寶,都能發出異聲擾敵,但隨著鳴動聲音漸響,薄薄
刀刃上的墨黑色澤起了變化,彷彿一潭被撩撥起來的黑水般,在刀刃上起了陣陣漣漪
,形成一層又一層的水波黑紋。
  這種變化不是單單變好看而已,在水紋變化發生的同時,祭刀上生出一股令人難
以正視的凌厲氣息,跟著更若有實質,化為衝擊波襲向四方。
  附近的草木花樹被衝擊波削過,紛紛寸斷碎裂,樹皮剝裂、野草斷飛,一些棲息
在草地裡的小蟲更是瞬間斃命。不可思議的一點,是這波刀氣衝擊似乎還藏有某種秘
密,因為孫武只覺得全身壓力一重,連忙鼓起金鐘罩六關勁抵禦,但身旁的小殤卻一
下子倒地昏迷不醒。
  「小殤!」
  看見那小小的腦袋撞到地面,孫武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張,剎時間,對怡紅樓那邊
的擔憂、對敵人的警戒,這些念頭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衝到小殤
身旁,將她扶起。
  只是,這個想法卻不能做到,因為孫武才一舉步,沉重的壓力就逼面而來,全身
所感到的切膚之痛,讓少年驚覺自己仍與強敵對峙,若非金鐘罩護住全身要害,自己
那一下大意分神,恐怕已經被重創倒地了。
  「……居然有法寶開發師?」
  看到小殤暈厥倒地,拓拔斬月也甚為吃驚,這反應讓孫武確認,那把祭刀一定對
法寶開發師有特殊影響,所以小殤的倒地,立刻讓拓拔斬月認出了這點。
  法寶開發師的存在極其罕有,一個十二歲的法寶開發師更是聞所未聞,所以過去
每個知道小殤身份的人都會被嚇到,然而,比起這個天才法寶開發師,拓拔斬月卻更
注意孫武。
  在首波、二波,甚至第三波的刀氣衝擊中屹立不搖,孫武周身散發的黃金氣芒越
來越強盛,竟然能與刀氣衝擊分庭抗禮,然而,孫武自己也知道,敵人只是單純拔刀
,還沒有做出實質攻擊,自己能夠擋住這幾浪刀氣衝擊並不代表什麼,真正要命的東
西隨時可能會出現。
  事實上,看孫武用金鐘罩承受住刀氣衝擊,這點似乎讓拓拔斬月更為憤怒,一雙
藍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而注意到這點的孫武根本搞不懂敵人在氣些什麼。
  「西門朱玉的傳人,居然練起了和尚禿驢的武學?你簡直是恥辱到家!」
  怒氣熾盛,拓拔斬月手中的祭刀赫然再生變化,一道白色的光圈以黑色刀刃為中
心,激速旋轉,細看之下,那道白色光圈似乎是由千百個細小文字串組,而從那光圈
出現開始,祭刀所釋放的威力逾倍增強,猛烈的刀勁衝擊,縱使孫武有金鐘罩護身,
也撐得異常吃力。
  「邪月•發動。」
  一聲輕喝,拓拔斬月手中祭刀舞動,長長的奇薄刀刃,在空中拖切出邪異的黑色
軌跡,當這軌跡來到正上方,拓拔斬月的身影赫然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斬!」
  時間是傍晚,夕陽彩霞滿天殘紅的時刻,但在拓拔斬月揮出那一刀的時候,孫武
眼前的整個空間突然化為一片黑暗,沒有一絲光線,彷彿這片「黑暗」具有生命,正
迅速吞噬掉空間裡的所有一切,沒有影像、沒有聲音、沒有氣味,在這一刀奪命而來
之前,已經先奪走敵人的五感。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孫武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甚至連金鐘罩的護身金芒都
被黑暗吞噬,應該近在咫尺的香菱與小殤,似乎與自己相距千里,從敵人出刀的那一
刻起,自己如墮無間魔域,再也不能掌握身體,唯一感覺到的,就是有一股滔滔大浪
正朝自己狂湧而來。
  想抵禦、想反抗,卻眼、耳、鼻、舌、身五感俱失,孫武下意識想揮拳防禦,可
是在這念頭閃過腦海時,他卻全然感覺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更無從揮動,而當他努
力去感受,終於找回自己的感官知覺時,卻是一陣千刀萬剮似的劇痛猛襲腦部。
  彷彿被那波巨浪打個正著,只是構成巨浪的並非水滴,而是千把、萬把鋒銳的刀
刃,在與血肉接觸的瞬間,將整個肢體切割上千萬遍,分筋、剁骨、削肉,強烈的劇
痛幾乎把整個腦子也切割破碎,孫武痛極出聲,發出一聲驚天吼嘯,跟著視線重新回
復一片黑暗,連意識也模糊不清……

  (好黑啊,我……就這麼死了嗎?這麼突然?什麼準備也沒有?)
  來不及為梁山泊尋回佛血舍利,來不及去尋找與實現自己的夢想,甚至就連今天
的晚餐都還來不及吃,就這麼莫名其妙被人幹掉,這確實很沒道理,所謂的人世無常
,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小殤呢?香菱呢?她們兩個都平安無事嗎?)
  小殤已經在戰鬥開打之前倒下,香菱則是整個戰鬥過程中都在自己背後,沒有發
出聲音,可能安然無恙,也可能早就倒下,但無論如何,以鐵血騎團一貫的心狠手辣
,在自己倒下之後,她們兩個不可能有倖存之理。
  (還有好多事沒有做,還有好些人我沒有見到呢!起碼……起碼應該和這些人告
別一下的。)
  如果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最起碼也該向老爹與姊姊告別,還有梁山泊裡的村民
,除了向他們告別之外,還要很多問題要向他們問清楚,像是為什麼要給自己竄改過
的秘笈?又為何要讓自己修練西門朱玉的武技?如果不是因為練了無孔不入掌,可能
就不會引來鐵血騎團,亂刀斬得自己這麼痛……咦?
  痛楚的感覺,好像正在迅速消失,沒有之前那麼痛了……
  「唔!」
  一下子回復意識,孫武由昏迷中清醒過來,睜開眼的第一個感覺,是周圍仍然很
黑很暗,和昏迷之前相差無多,但是當他的視力逐漸適應黑暗,就看見自己正躺在一
個漆黑的岩洞中,同時,強烈的痛楚也隨著清醒而襲向腦部。
  很痛,但是沒有之前接刀的時候那樣痛,孫武略為睜眼看了看,發現自己全身多
了百餘道細小刀傷,其中只有十幾道比較嚴重,不過都是皮肉傷的程度,並沒有傷到
筋骨,只要休養幾天,就可以痊癒無礙。
  「嗚!」
  前言撤回!休養的時間看來不只是短短幾天,提氣運勁時胸口的劇痛,顯然金鐘
罩在那一刀之下受了重創,雖然還沒有被瓦解降關,但內傷也是不輕,除非有高手幫
忙療傷,或是有九龍神火罩之類的法寶輔助,否則十天半個月的療養是跑不掉了。
  拓拔斬月的那一刀真是很厲害,先剝奪敵人的五感,再對幾乎是不設防狀態的敵
人施以重擊,如果不是金鐘罩護體,換作是別人挨了這一刀,大概當場就斃命了。
  「喂,你醒了嗎?」
  「小殤!妳在這裡?」
  聽見同伴的聲音,孫武又驚又喜,本來擔憂的東西現在放心了一半,順著聲音的
源頭看去,見到小殤屈著身體,被鎖在岩洞一角,手上銬著鐵鍊,腳底也有金屬鎖鏈
,像是對待什麼野獸般的將人鎖住,不過,樣子雖然不好看,但似乎沒有受什麼傷,
嬌嫩嫩的肌膚也沒有血痕,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殤妳沒事,真的是太好了,妳倒下去的時候,我嚇死了,妳到底為什麼會突
然昏倒啊?」
  聽見孫武驚喜的呼聲,小殤似乎很高興,不過聽他提起自己昏倒的糗事,臉上表
情馬上就陰沉下來,頭也轉過去,吭都不吭一聲。
  只是,或許是考慮到有些事情不讓同伴知道的話,下次碰到類似的狀況會很麻煩
,小殤最後還是轉回頭,向孫武做了解釋。
  「那個東西,叫做祭刀,是很麻煩的一種法寶。」
  祭刀,顧名思義,就是被奉祀在祭壇上的兵刃。在中土大地的歷史文獻紀錄中,
祭刀的存在非常久遠,在遠古時代就有部落祭司鑄造神刀,奉獻神明,作為貫通天人
之間的連接,當祭刀被執在手,持刀人就等若連通神明,化身為神,具有種種不可思
議的神通,呼風喚雨,裂海分天。
  擁有這樣強大的神異之處,祭刀的鑄造自然萬分艱難,在中土人尚未掌握到種種
法寶的製作技術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幾柄祭刀,都是天時、地利的極度機緣巧合下
,意外誕生的成品,被視為最頂級的神器;也由於它的神異威力,每一柄祭刀的誕生
往往伴隨著一朝一代的興衰交替,堪稱是真命天子的專屬神兵。
  「很多關於祭刀的傳說,裡頭講得光怪陸離,好像拿了把刀就不是人類了,不過
,在法寶開發師的眼中,祭刀也只不過是法寶的一種,就是威力強一點,人們被它的
破壞力所迷惑,看不見它的缺點。」
  從法寶開發師的角度看來,祭刀之所以神異,確實是因為可以接引外部能量,或
許是自然能量,或許是鬼神,當這些超越血肉之軀所應有的強大能量一下子充盈人體
之內,持用祭刀之人自然彷彿神明加身,能夠做出一些超越人體極限的事情。
  然而,過大的能量一下子通過身體,講起來好聽,實際上就和被雷打到沒有兩樣
。如果不是修練特殊功法,能量才一灌入,身體就會整個炸碎;即使修練適當的功法
,倘使體魄與意志力不夠,使用祭刀一樣有性命之憂。
  「……所以了,要拿命去換的東西,根本沒什麼了不起,要是你肯拿命來賭,我
可以幫你做出更有效的東西,保證你一定死翹翹,敵人也絕對沒有一個完整的。」
  「現在這種時候,就別開玩笑了,祭刀是很厲害,我也知道原理了,不過那和妳
昏倒有什麼關係?」
  「因為……法寶開發師的體質啦!」
  法寶開發師之所以難得,萬中無一,很大的因素是天生資質限制。除了本身的聰
明才智外,是否具有開發師所需的特殊體質,也是資質要求的重要關鍵,優秀的法寶
開發師必須有一種特異體質,能讓自己的肉體成為橋樑,在鑄造過程中連通天地之間
所充斥的自然能量,灌輸入所製作的法寶內。
  一件法寶在製作過程中所吸納的能量越多,日後的功率與效能就越強,也才能產
生開發師所設計的種種異能,若是吸納的能量不足,本來應該噴雷放電的法寶,可能
只噴放空氣,變成一件失敗的廢物。
  祭刀本身是接引外部能量的鑰匙,與法寶開發師的異能體質有異曲同工之妙,當
祭刀進行「發動」,接引外部能量灌入,一定範圍內的法寶開發師便會受到影響,如
果不進行防護措施,後果也很近似被小規模的雷電貫體。
  「所以,小殤妳的意思是……妳被雷劈了?早這麼說我就不擔心了,妳平常作惡
多端,我早就有心理準備,知道妳有一天會被雷劈了。」
  「渾帳,你很喜歡看人被雷劈嗎?我就先把你送下地獄!」
  如果不是因為腳上也被銬了鎖鏈,小殤的這一腳差點就踩在孫武臉上,不會武功
的她,體能一如尋常女孩,倘使沒用什麼法寶輔助,基本上小殤是沒什麼力氣的。
  「祭刀可以影響小殤,那除了祭刀以外,還有什麼東西會對法寶開發師有影響嗎
?」
  「唔……有喔。老爹以前說過的異能者故事裡,提到世上有一種東西,會剝奪法
寶開發師的精氣,如果拿到我們面前,我們就會全身無力,手腳也開始麻痺,動都動
不了一下。」
  「有、有這種東西啊?」
  「那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綠色礦石,叫做……克里普錼。」
  「……妳以為妳是那個超人嗎?」
  姑且不論小殤半真半假的玩笑話,孫武弄清楚事情大概後,開始確認自己兩人的
處境。
  小殤沒受傷,自己的內傷不輕,也和小殤一樣,全身被鎖鏈鐐銬給綁住,無力掙
脫,鐵血騎團把自己和小殤扔在這個岩洞裡,應該是想從自己和小殤身上得到什麼,
否則以他們一貫的辣手,二人早該身首異處。
  (但是,我和小殤能夠給他們什麼?小殤是法寶開發師,他們想逼小殤製造法寶
嗎?就算是真的好了,那為什麼把我留下?這很沒道理耶!)
  回憶起與鐵血騎團的數度交鋒,似乎就是無孔不入掌最引起他們注意,拓拔斬月
口口聲聲要找西門朱玉的傳人,難道是把自己當成了西門朱玉的再傳弟子?而且,他
的態度也有點奇怪。
  『西門朱玉的傳人不會使劍?你這廢人簡直不死也沒用!』
  『西門朱玉的傳人,居然練起了和尚禿驢的武學?你簡直是恥辱到家!』
  原本自己以為拓拔斬月可能有女性親屬受淫賊所辱,所以才要找西門朱玉的傳人
報復,但是他那兩句話裡透露出不尋常的訊息,彷彿很重視、很期待西門朱玉的傳人
,將之視為宿敵,所以看到自己的表現不如他預期,才會這樣憤怒。
  雖然說,自己本來就不是西門朱玉傳人,他對自己的期待毫無道理,自己完全是
受害者,不過現在並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是想想怎麼藉此脫困才好。鐵血騎團應
該不久之後便會過來查看,到時候如果沒有個策略,恐怕身首分離的結果就很難避免
了。
  「咦?香菱呢?人到哪裡去了?」
  察覺香菱不在身邊,孫武大吃一驚,本來腦中還餘下的幾分暈眩,全都拋到九霄
雲外,忙著問小殤。
  「這個嘛,三個人一起被抓過來,我們兩個人被丟了進來,香菱她就被帶走了。

  「帶走?他們帶走香菱做什麼?」
  「你很蠢耶!難道你覺得鐵血騎團那批人是吃素的嗎?姦淫擄掠,燒殺搶劫,他
們既然搶完了殺完了也燒完了,現在當然是開始姦淫的時候了。」
  「姦姦姦姦姦姦姦……姦淫?」
  少年的聲音陡然拔高八度,像是受到無比衝擊般,居然一下子扯著鎖鏈坐了起來

  「小殤,妳是說,香菱她被抓去……去……」
  「去搞了。」
  「妳不要用搞這個字眼!」
  緊張得冷汗涔涔,孫武覺得事情極度嚴重,香菱是自己的同伴,又是跟著自己離
開萬紫樓的,自己有責任守護她的人身安全,可是現在……
  「你很擔心嗎?那可能晚了一點,不久之前有幾個鐵血騎士經過,說帶去的那個
女人已經被弄得一身髒兮兮、黏呼呼的……其實你不用想太多,她怎麼說也是這方面
的專業人士,這種小場面,她根本不放在眼裡的。」
  「小殤,都什麼時候了,妳還在說風涼話!」
  「你不喜歡聽實話就算了,如果你有本事站起來,走出這個洞口,那想做什麼就
去做吧!」
  風涼話也是實話,在壓下內傷之前,孫武周身乏力,又被鎖鏈纏繞綑綁,連坐起
來都很吃力,更別說是站起來走出洞口,至於小殤那邊,姑且不論她實際心意如何,
孫武看到她腰間收藏法寶的布囊不見,多半被敵人拿走,失去了隨身法寶的小殤,是
無力幫上什麼的。
  (可惡,我得要去救出香菱才行啊……)
  正自焦急,洞外傳來一陣踉蹌步履聲,有幾個人正往這邊靠近,緊跟著,一個衣
衫不整的女人被推了進來。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五)第六章─金鎖聯姻•富貴綿延             *
*                                   *
*************************************
  莫名其妙一個人被推了進來,孫武最初一怔,跟著就認出了香菱的輪廓,看她手
上、腳上也被戴了鐐銬,一身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被推入岩洞,連忙側過肩膀,想
把她撐住,以免失足跌倒在地。
  「香菱,妳沒事吧?」
  「少爺和小殤小姐……啊!別靠近來,我身上很髒!」
  這句話在孫武腦海中形成了過百個畫面,全部都是最糟糕的那一種想法。強烈的
負疚感與責任感,讓小小的少年義無反顧,側肩撐住香菱跌撞過來的身體,想要說一
些安慰她的話語,表示只要心靈潔淨,肉體就不會骯髒,但這些話還沒說,一陣難聞
的酸臭氣味就撲鼻而來。
  「哇!香菱,妳搞什麼啊?身上好臭喔!」
  「所以……我剛剛才警告少爺你,說我現在身上很髒啊!」
  濃烈的臭氣,就連小殤都別過頭去,而與香菱貼靠在一起的孫武更是首當其衝,
不解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萬紫樓傳授旗下姑娘的護身小技巧,專門用在不規矩的客人想要對姑
娘們非禮的時候。」
  萬紫樓的姑娘們陪酒伴飲,其中也有部分潔身自愛,絕不賣身的清白女子,但酒
酣耳熱之際,一些客人醉意上湧,抑或根本是借酒裝瘋,想要對身旁的姑娘施以強暴
,這種時候如果強行反抗,甚至打客人一耳光,那不但更激起客人的獸性,事後的問
題也難以善了。
  因此,在萬紫樓傳授的幾項護身技巧中,就有一項甚為陰損的技倆,在面對男性
侵犯時,女性突然像醉酒一樣,激烈嘔吐出來。
  根據過往經驗,不管是再美、再性感的女子,酒醉嘔吐時候的模樣,都會讓男性
退避三舍,就算是那些醉意上湧,想要一逞獸慾的男人,在視覺、嗅覺的雙面衝擊下
,別說沒有脫人衣服的慾望,甚至會在第一時間閃得遠遠。
  「……通常只要用到這一招,姑娘們都可以成功保住貞節,從這次的實驗證明,
這一招對域外異族也一樣有效,當那些東西也噴到他們身上的時候……我從沒有見過
異族人的輕功可以這麼快的。」
  「妳、妳是怎麼說吐就吐的啊?」
  「內功高深的人,可以用內功催吐,至於一般的姑娘就像我一樣,在臼齒裡頭有
個藥囊,咬破以後瞬間刺激喉頭,迅速造成嘔吐效果。」
  「……牙齒裡頭還有藥囊,妳是在做什麼行業啊?我真是敗給妳了……」
  講是這樣講,看到香菱能夠平安無事地脫險,孫武高興得快要跳起來,他側轉過
頭,不想讓香菱看到自己的表情,因為從重度焦慮之中釋放,轉憂為喜,少年不知道
自己會不會歡喜得掉下眼淚來。
  對於香菱能夠平安脫險這件事,小殤扁了扁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不過料到這
點的香菱卻先發制人。
  「小殤小姐,這一次妳也弄得那麼狼狽,想必妳非常憤怒吧?」
  「……就算是,也和妳沒有關係!」
  「不是沒有喔!妳的憤怒要有個宣洩目標,大概已經在構想要怎麼讓這群蠻子好
看了吧?這方面我也一樣,莫名其妙被抓來,弄得我手腳都是鐐銬,身上還髒兮兮的
,我啊……很久沒有這麼糗過了,為了討回面子,我一定會回送鐵血騎團一份大禮的
。」
  「……」
  「小殤小姐唯一信任的人,當然是只有少爺了,不過,目前我們有相同的目標,
可不可以請妳先忍我一段時間,讓我們攜手合作,處理掉眼前的問題再說呢?」
  沒有直接的回答,但香菱的這個提案顯然打動了小殤,她朝香菱的方向看了一眼
,慢慢地點了點頭,一個短暫的同盟就這麼締結了。
  雖然還在岩洞裡逃不出去,但是看見左右兩個女人的笑容,孫武突然有一種感覺
,那就是鐵血騎團可能惹到不該惹的人,很快就有大麻煩上身了。

  岩洞裡的等待時間並沒有很久,在香菱被推進來的十幾分鐘後,幾個鐵血騎士來
到洞口,沒有拉人,只是扯著鎖鏈,把岩洞裡的三名俘虜像拉狗般扯出來。
  不殺人而留存俘虜,自然是為了問出某些事情,甚至要進行嚴刑拷打,這些事情
孫武都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在進行審訊之前,鐵血騎士們卻先做一件事,那就是取來
數桶冷水,對著孫武三人當頭澆下,一桶接著一桶,在沖洗身上穢物的同時,也把人
淋成狼狽的落湯雞。
  冷個半死,渾身猛打哆嗦,人的頑抗意志降低,在這種情形下進行審訊,往往有
事半功倍的效果,鐵血騎團無疑有個老於此道的審訊師。想到這點,香菱皺起眉頭,
覺得自己可能要把預設的發難時間提早,否則如果碰到一些毒辣的審訊師,又是拔指
甲、又是烙鐵,這些東西一下子弄上來,自己倒是還好,但孫武和小殤未必承受得住

  靜心觀察,周圍幾名鐵血騎士的情形透著古怪,白狼戰甲上滿是血跡與塵土,步
履也頗見蹣跚,明顯打了一場不輕鬆的苦戰,甚至吃了虧。這批人適才突襲怡紅樓,
與慈航靜殿的僧侶發生戰鬥,以雙方戰力而言,彼此都吃些苦頭那是理所當然,不過
……
  (白狼戰甲沒有破損,內裡卻有受傷,慈航靜殿有那麼高明的透打武學嗎?還是
……)
  幾名鐵血騎士牽拉犯人走路的時候,也在相互交談,由於使用的是異族語,他們
根本肆無忌憚,完全不怕身後三人聽得懂談話內容,因為中土人能懂異族語的極為稀
少,而在一定程度上,朝廷也禁止百姓學習異族語言,所以用異族語交談應該是相當
安全而保密的。
  不過,學識淵博而且不把朝廷規矩放在眼裡的中土人,在這三個犯人裡頭就有兩
個,香菱會說相當流利的異族語,而每一個法寶開發師也都必通異族語言,小殤當然
也不例外,所以鐵血騎士交談的內容,就全部落到她們耳裡。
  言談中,香菱知道鐵血騎團這次的襲擊非常成功,雖然萬紫樓協助慈航靜殿設下
埋伏,給予鐵血騎團一個迎頭痛擊,但鐵血騎團仍是不負驍勇善戰之名,成功突破圈
套,把目標物掠劫到手,揚長而去。
  (任大色鬼遲遲沒到,我又沒能夠親自壓陣,伏擊陣容是因此遜色了沒錯,但拓
拔斬月被意外調開,不能參戰,只剩下北宮羅漢一個人統帥,而我方有心算無心,大
批機關佈置下,鐵血騎團還有辦法全身而退,這組織的實力比預期中更強啊……)
  當拓拔斬月親自在客棧內伏擊,香菱極度意外,料想不到鐵血騎團對孫武的重視
已達到這種程度,也暗喜這個重要主力不在,另一邊的戰局應付起來該是更為輕易簡
單,可是現在看鐵血騎團的傷亡狀況,遠沒有自己預期的重,雙方實力估計上一定出
了問題。
  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關鍵肯定不在普通的庸手身上,鐵血騎團之內一定有一個
不下於北宮羅漢的高手,只有這種級數的高手,兩強合力,才有可能締造如此戰果。
  聽鐵血騎士們的談論,在團長拓拔斬月之下,似乎還有兩名作為副手的統領,左
統領是「刀魔」北宮羅漢,右統領卻是一個複姓「宇文」的老人,就是這左右統領雙
雙出擊,才在萬紫樓、慈航靜殿兩派好手的埋伏圈套下,不但反過頭來痛擊敵人,還
成功地把目標人物掠劫回去。
  只是,最後出了一點小紕漏,慈航靜殿一方好像突然來了強力幫手,雖然沒有露
面,不過高頻率的琴音比什麼銳刀利劍都更具殺傷力,毫無預兆地奇襲而來,白狼戰
甲無從防禦,鐵血騎團的主要傷亡就是在那時候造成,有三名鐵血騎士猝不及防下,
被琴音活生生震死。
  倘若沒有孫武在豪飲王比賽中的異遇,光是聽這些東西,香菱也會好奇是何方高
手駕臨,不過此刻她已經了然於心,有能力作到這種事的人,肯定是河洛劍派秘密栽
培的種子高手:妃憐袖。
  妃憐袖是受慈航靜殿邀請而來,見到僧眾陷入危急,出手相助不足為奇,更何況
這種以琴音退敵的特殊武技,本就是河洛劍派高手的拿手好戲。
  (唔,那個小雯雯也被劫來了嗎?真是個不幸的孩子啊!被劫到哪裡去了呢?)
  香菱想先探查出這一點,不過時間上卻晚了一步,因為前方的小路豁然開朗,到
了一片平地,地形看來是群山之間的一個小峽谷,數十匹異種良駒被四散放開,有些
吃著地上青草,但也有一些居然張開尖銳獠牙,大口吃肉,顯然都是經過生化改造的
異種。
  馬匹所圍繞的中央生起了一堆營火,熾烈的火舌四散飛竄,週遭有一群人三三兩
兩地坐著,儘管身上還穿著白狼戰甲,不過卻已經沒有佩帶三角頭套,露出底下金髮
藍眼的真面目,看到孫武等人被帶過來,紛紛轉頭朝這方向看來,鼓譟出聲。
  拓拔斬月正坐在火堆旁的一塊大石上,祭刀「邪月」佩在腰間,厚厚的圍巾遮住
大半張臉,看見孫武等人靠近,左手一揮,鐵血騎士們的鼓譟聲音頓時止住,但沉默
起來的壓力卻更大。
  「你們……跪下!」
  拓拔斬月一聲令下,自然有人代替執行,一腳踹在少年的腿彎,逼他跪下。孫武
年少氣盛,第一個反應自然是想要反抗,但是看兩名同伴順應如流,沒等旁人威逼就
自動跪下去,還差點連頭也磕了下去,他就覺得自己的反抗毫無意義,只好順勢跪倒
下來。
  「我要問你們的事,問一句就答一句,要是有半句假話,你們自己可以想像後果
!」
  還沒有實際問話,香菱就已經知道拓拔斬月會問些什麼。在拓拔斬月與孫武對戰
時,她已留意到這名鐵血團長對西門朱玉異常執著,甚至可以說是因此而來,更對孫
武有某種期待,基於這一點,自己判斷這個向來一刀殺敵的拓拔斬月,這次絕對會留
手,一定會擒下自己三人,逼問重要情報。
  就是基於這點,香菱決定保留實力,不讓人窺破自己的實力真相,在拓拔斬月出
刀瞬間,佯裝不支而倒下。這個判斷目前看來完全正確,而拓拔斬月會問出來的問題
,想必就是「你的無孔不入掌從何處習來」、「交出無孔不入掌的口訣」。
  當這兩個問題問出來,那個情形就是尷尬中的尷尬,因為想也知道,孫武絕對答
不出口,連他自己也一頭霧水的東西,要怎麼回答呢?至於交出練功口訣,倘使孫武
自己背得出的話,最近就不會搞到那麼狼狽了,而當孫武答不出這兩個問題,拓拔斬
月就會動怒斬人,自己也就必須在那時候發難動手了。
  環顧周圍,除了普通的鐵血騎士外,最棘手的北宮羅漢並不在。如果是這樣的陣
容,只要小心拓拔斬月這個變數,或許自己不用暴露實力,就可以殺出重圍,但拓拔
斬月身旁,站了一個高高瘦瘦,披頭散髮的老人,形象古怪,最好特別提防一下。
  「我問你,這樣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拓拔斬月問出的問題,不但讓孫武意外,當那樣東西被拎在拓拔斬月手中搖晃,
就連香菱也大吃一驚。
  那件東西……是一枚金鎖片,本來由孫武貼身攜帶,但是在昏倒的那段時間裡,
被鐵血騎士搜身,這枚金鎖片也就因此落到鐵血騎團的手裡。
  至於這件東西的特殊意義,孫武當然很清楚,當初老爹在外頭到處替自己訂親事
,還把信物交代給小殤,後來意外焚毀,只剩下一枚玉佩、一枚金鎖片,兩件東西牽
涉到兩樁姻緣,自己一直想要尋找到那兩個對象,上門表示歉意並且解除婚約,不過
人海茫茫,無從找起,如今拓拔斬月好像認得這鎖片……
  「這鎖片是我的!你和它有什麼關係?」
  一句話引起所有鐵血騎士譁然,說的都是異族語,孫武聽不懂,不過看他們的表
情,一雙雙或藍或綠的眼睛裡,雖有震驚和錯愕,但裡頭卻看不見仇恨,反倒是拓拔
斬月一聽到這句話,就像是看到紅布的公牛,右手立刻按放到刀柄上,「鏘」的一聲
拔刀出鞘。
  「少主,請稍安勿躁。」
  一隻枯瘦的手從旁伸來,按放在拓拔斬月肩上,制止了拔刀的動作,讓拔出部分
的邪月再次回到刀鞘去。
  這委實讓孫武鬆了一口氣,因為自己現在被鐵鍊鎖身,嚴重內傷又影響力量,如
果拓拔斬月揮刀砍人,自己別說擋不住,連逃也逃不掉。
  制止拔刀動作的,是拓拔斬月身邊的老人。因為他的制止,拓拔斬月像是冷靜下
來,強忍怒氣,向孫武再做進一步確認。
  「你說金鎖片是你的,誰知道你是偷還是搶來的?憑你也配擁有它嗎?」
  「是我的就是我的,我沒有必要向你們說謊,你們不信,我也沒有辦法證明。」
  坦坦蕩蕩的回答,反而更證明了這句話的真實性,也將拓拔斬月的疑問導向最後
的那個問題。在問出口的那瞬間,不只是拓拔斬月,就連孫武身後的香菱也屏息以待
,混亂的心兒狂跳,等著那能夠決定自己一生的答案出現。
  「既然如此……告訴我,巨陽武神是你什麼人?」
  「他是……他是我家的老爹。」孫武在腦中搜尋著適當的詞句,道:「我們沒有
血緣關係,不過他一直讓我叫他老爹,這個金鎖片也是他給我的。」
  在少年說話的時候,周圍的人群全部靜了下來,就連香菱都因為心裡的沉重感受
,短暫地閉上了眼睛。
  (終於……確認了,是他沒有錯。)
  太過熟悉孫武的個性,香菱排除了他說謊的可能,既然訂婚信物是老爹交給他,
那就是將他當作繼承人了。不過,有一件事情很古怪……
  「請問,你們認識和這枚鎖片有關係的那個姑娘嗎?」
  從拓拔斬月的言語中,孫武也看出了端倪,如果不是老爹為自己選定的那名未婚
妻,就不會知道這枚金鎖片的特殊意義,他們會對金鎖片這麼緊張,應該是認得那位
小姐,甚至是那位小姐的家人吧!
  可是,老爹怎麼會挑選鐵血騎團當親家啊?這票盜匪殺人如麻,剽悍野蠻,那位
小姐該不會長得像大猩猩一樣吧?如果是的話,自己說要解除婚約,會不會讓她好傷
心?但要是不解除,就輪到自己要……
  這個猜測多半沒有錯,因為自己的話才一問出口,拓拔斬月的手又按在刀柄上,
倘使不是旁邊那個老人阻止得快,拓拔斬月不只是拔刀,還一定會斬人。
  「少主,請克制怒火,巨陽武神對我族有續存大恩,在約定了結之前,我們不能
有所違背,這位少年既然是巨陽武神的傳人,無論之前或以後怎樣,他此刻都是我族
貴賓,請您克制。」
  「我知道了,宇文老師,我會克制的。」
  深深吸了一口氣,水藍色眼曈中的怒氣內斂,拓拔斬月道:「沒有錯,這枚金鎖
片訂約的對象,就是我……妹妹,你是我妹妹的夫婿,我們會護送你回去,與她完婚
。」
  「等、等一下。」
  光看對方抑制憤怒,話卻說得咬牙切齒的樣子,孫武也心裡有數,當這個婚事一
結束,對方沒了負擔,拓拔斬月這個大舅子的魔刀,恐怕第一個就要斬在自己身上,
與其如此,還不如早點把話說清楚。
  而一直在克制內心情緒的香菱,這時候也有滿頭霧水的感覺,那枚金鎖片的訂親
對象,明明就是站在這裡的自己,怎麼又會跑出來一個鐵血團長之妹?這是怎麼回事
?拓拔斬月弄錯了嗎?還是自己搞錯了?一塊金鎖片怎麼會訂下兩門親事,這……好
荒唐。
  「對,是該等一下。」
  從旁邊嬌怯怯地走出來,好像非常害怕似的,小女孩拉拉少年手臂上的鐵鍊:「
小武哥哥,可不可以讓他們把舍利還給我們?你不是一直要那個舍利嗎?」
  「對喔!」
  被小殤點醒,孫武馬上想到重點,佛血舍利倒是其次,但自己現在能與拓拔斬月
溝通,雯雯的事就能解決。
  「鐵血騎團的各位,佛血舍利是我們家的失物,巨陽武神命我和妹妹外出尋找,
我……」
  狐假虎威,孫武自己不喜歡這做法,可是目前只有此計,如果只憑自己的力量,
根本沒有和鐵血騎團談判的資格。
  果然,一抬出老爹的名號,鐵血騎團的眾人就像氣焰受到壓制,紛紛沉默下去,
而自己的說法很簡單,就是講明佛血舍利是自家失物,這次被朝廷的特務所竊,明顯
是要以此物為餌,引天下英雄爭奪殘殺,請鐵血騎團不要被短暫利益所蒙蔽,把雯雯
交給自己,不要再騷擾她。
  孫武本來預期自己說完話後,這些高頭大馬的異族騎士會出言反對,可是他們卻
都只是把目光望向拓拔斬月,彷彿只要團長一言決定,他們就可以放棄不惜生死爭取
的佛血舍利。
  「不行!佛血舍利對我族實在太重要,別說是你,就算巨陽武神親來,我也不可
能把舍利交出!」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拓拔斬月一說完話,身邊的老人立即向團長諫言。
  「少主,舍利對我族確實重要,但……」
  中間的句子模模糊糊,孫武聽得不是很清楚,只能判斷出老人正在為自己說話,
希望拓拔斬月放棄佛血舍利,心中不由得大喜若狂,超級感謝這個「倒戈相向」的老
人。
  「……雞肋……難以下手……刀魔的立場……交換西門朱玉的武功秘笈……」
  隱約聽到的談話內容,只有最後一句孫武聽懂了,老人正以西門朱玉的武技為條
件,要拓拔斬月放棄佛血舍利。這確實是好計,因為當自己的身分變成了貴賓,他們
不能再對自己拷打逼問,想得到西門朱玉的武技,就只能用條件換取,讓自己心甘情
願說出。
  對自己而言,只要能夠和平解決,別說是無孔不入掌的口訣,就算是要金鐘罩秘
笈,自己也可以答應默寫出來,但眼前的問題卻是,無孔不入掌的口訣是什麼啊?如
果把自己所會的全套東西一股腦默寫出來,那根本就是金鐘罩的秘笈,沒有人會相信
的。
  不過,這個擔憂在實現之前就被打破,沒等拓拔斬月說話,一個宏亮而雄壯的聲
音就響起來。
  「不行!佛血舍利關係到我族的未來,無論是誰來,都沒有人情可說。」
  雄渾有勁的聲音傳來,所以盤坐在地的鐵血騎士紛紛站起,肅然起敬地恭迎突然
現身的北宮羅漢。
  獸化異能或許真是一種很了不起的能耐,上次軍營內作戰,納蘭元蝶偷襲的一劍
明明重傷了他的臉頰,不過現在卻已經看不出傷痕,就像全沒受過傷一樣,魁梧高大
的精壯軀體,依舊給人很大的壓力,當那個背著巨型牙刀的身影站立在孫武跟前,孫
武甚至覺得一陣氣窒,胸口非常不舒服,然而,他並沒有感到多少懼意。
  「覺得佛血舍利重要的不只是你們,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啊!可是,就只因為這樣
,你們就要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嗎?」
  上趟戰鬥時,北宮羅漢的嘲諷言語還依稀在耳,這次拓拔斬月與鐵血騎團都有軟
化跡象,卻又被他出言破壞,孫武的怒氣全部轉向這個域外第一刀手。
  「不管是什麼理由,你為了那顆舍利就要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這樣算什麼英
雄?」
  「什麼東西都搞不清楚的小鬼,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胡說八道的?不過有一點你倒
是說對了,何止是傷害,為了取得舍利,我們將不擇一切手段!」
  看也不看一下孫武,北宮羅漢一拱手,對拓拔斬月道:「少主,已經對那女孩勘
驗完畢,佛血舍利確實被封藏於她體內,而且是很特殊的手法,無法用原途徑取出。

  「北宮統領,你……」
  「目前最可能的取舍利法,就是將目標開膛剖腹,直接取出舍利。為了我族的明
日,請少主不要再猶豫,而這件工作不應該玷污您的手,北宮向您請命,希望能親自
執行這件工作。」
  北宮羅漢的平板說話,講得就像殺豬殺狗那般自然,聽在孫武耳中,簡直是無法
忍受。再怎麼痛恨中土人士,如果真是英雄好漢,也該找一些中土武者或強人來開刀
,只懂得對一個沒還手之力的小女孩開膛剖腹,這算什麼?
  只是,沒等孫武開口或動手,感受到身邊少年怒氣的北宮羅漢,已經先發制人,
腳重重一踏,一道強勁刀氣透穿地面,再由孫武身前穿刺而出;內傷沉重的少年提防
不到這破地一刀,被當胸命中,擊得飛墜出去。
  「少主,巨陽武神是個可畏可敬的存在,不過此事由北宮獨力承擔,若是日後巨
陽武神尋上門來,北宮會擔負起責任。」
  寥寥數語,卻聽得出其中堅決,那名複姓宇文的老者似乎還想出言勸阻,但拓拔
斬月已經有決定。
  「我明白了,北宮統領,這件事我會和你一起扛負起責任,請宇文老師安排一切
吧!」
  「等一下!」
  出言阻止的,是竭力站直身子的少年,他現在的樣子極為狼狽,那一擊牽動內傷
,鮮血不住從口鼻溢出,雖然伸手抹去,但還是源源不絕地流淌出來,一雙努力站直
的腿,更是脆弱得頻頻顫抖,然而,只要看清他的雙眼,在場每個人都不會懷疑他的
堅決意志。
  「我還沒倒下去!只要我還在,就不准你們對雯雯動手!」
  大喝聲中,少年擺開了戰鬥架勢,表現出誓死一戰的決心,現在誰都明白,如果
不將他擊倒,甚至幹掉,就無法順利完成取舍利的工作,而最後決定這一切的關鍵…

  「少主,佛血舍利至陰至邪,要取舍利必須天時配合,在月圓當空時方能確保萬
無一失。」
  宇文老人瞥了少年一眼,摸著山羊鬍:「現在距離月圓還有五天,我會在這五天
裡完成準備工作,而我也建議給這位貴賓一點機會,倘使他在五天內能夠勝過北宮,
以族規而論,強者為尊,那麼我們就重新考慮此事,如何?」

TOP


*************************************
*                                   *
*東方雲夢譚(卷五)第七章─飛鴿錦書•中山遺訊             *
*                                   *
*************************************
  饒是香菱聰慧機智,卻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變化,原本的預料中,當拓拔斬月與
孫武一言不合,大家就要翻臉動手。
  如果那種場面上演,香菱最想看到的東西就是小殤的能力底限,因為到目前為止
,她從沒看過小殤參與戰鬥的樣子。如果說「九龍神火罩」是防禦的極限,那麼小殤
的攻擊手段會是什麼?這點很耐人尋味。
  鐵血騎團的戰鬥主力是團長拓拔斬月、左統領北宮羅漢、右統領宇文龜鶴,一旦
正面戰鬥,香菱自忖僅能敵住一個,若是變成以一敵二,那就必敗無疑。幸好,奇襲
、逃走,不等於正面作戰,再加上一打起來自己可以發射信號,聯絡幫手到來,雖然
估計無法全身而退,但要成功逃逸應當不成問題。
  可是,事情怎麼會搞到現在這樣子?
  「唉……」
  香菱端著一個小木盆,輕輕嘆了口氣,遙遙望向臺階末端的山巔。為了要在月圓
之夜取出舍利,宇文龜鶴在山巔上安置儀器、排列陣形,開始儲存所需要的能量,至
於目前成為舍利容器的雯雯,則被拘禁在山巔上。
  北宮羅漢親自在山巔上把守,防止有人來劫走舍利,而孫武則必須在這五天裡不
斷嘗試闖關,若是打敗北宮羅漢,就有資格與鐵血騎團重新談條件,否則……就是等
著接收一具膛開肚破的女孩屍體。
  就是因為這樣,從今天一早開始,調息完畢的少年就開始闖關,表現出的鬥志雖
然強盛,但結果卻沒什麼出人意料的變化。
  (北宮刀魔是域外數一數二的高手,他全力鼓催發出的絕招,就連我也不敵,這
個小少爺僅有五天不到,哪有可能扭轉乾坤呢?)
  孫武的資質與努力都是上佳之材,再加上背後眾多明師指導,經過歲月淬鍊後,
別說勝過北宮羅漢,就算媲美一皇三宗都不足為奇,但那起碼是十年,甚至十五年後
的事,目前的他,連接下北宮羅漢隨意發的一刀都做不到。
  端著盛水的木盆,香菱踩著階梯慢慢上山,預備把毛巾帶給苦戰中的少年,目光
瞥見旁邊的一角,小殤正與幾名鐵血騎士坐在一起,好像聊得非常開心。
  身分是孫武的妹妹,同樣是巨陽武神撫育長大的孩子,小殤搖身一變,也成了鐵
血騎團的貴賓,就連被沒收的香囊腰包,都還給了她。
  來自域外異族的鐵血騎士,對中土人士有著根深蒂固的仇恨,所以香菱盡量避免
與他們接近,省得造成不必要的刺激,但小殤卻不同,換上了之前的那套老虎裝,頭
上多了一對耳朵,身後還有一條會搖動的尾巴,很容易就打進異族人的陣營裡。
  「妳……妳是小殤小姐嗎?」
  「對,這是我獸化之後的樣子,其實……其實我有異族血統的。」
  「啊?妳是我們失散多年的族人嗎?」
  「何止,各位大哥哥,我是你們失散多年的姊妹啊!」
  不可否認,天使面孔時的小殤,純真的汪汪大眼非常有媚惑人心的力量,就連香
菱自己都曾經被迷惑一時,所以也就難怪這些異族人通通上當,把她當作善良天使般
親熱對待。
  (這、這樣子也行嗎?可是,離鄉萬里,見不到家人親友,整天都只有仇恨與殺
伐,這麼大的心理壓力,他們也需要紓解,小殤小姐……她這樣算是趁虛而入吧!)
  香菱搖搖頭,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微笑著端盆走上山,一轉過彎,恰好就看到少
年的身影在半空中飛翔。
  「哦,輕功進步得真快。」
  看得清楚一點,原來不是飛翔,是被北宮羅漢打得飛了起來,重重撞凹在後方的
一塊岩石上。
  「啊!少爺!」
  香菱捧著水盆趕過去,沾著溫水的熱毛巾剛好能夠擦在少年滿是泥塵的臉上,讓
他稍事歇息。
  日正當空,時間已經接近正午,從日出前到現在,孫武已經反覆嘗試了上千次,
但都是同樣的結果,別說是與北宮羅漢過招,根本是才一靠近到他身前兩尺範圍,就
被北宮羅漢破空而發的刀氣給打飛。金鐘罩護體,孫武不至於像普通人一樣被刀氣分
屍,但是被打飛半空,重跌在地的滋味也不好受。
  兩人之間本來就有實力差距,孫武敗在拓拔斬月手上的內傷未癒,差距就拉得更
大。當日孫武配合妃憐袖的指點,能夠利用種種情勢取巧,與北宮羅漢相對峙,可是
這次硬碰硬地拼起來,毫無花巧,雙方差距也就明顯暴露。
  「可惡,總是闖不過去……」
  孫武的拳頭握得緊緊,為了所面對的困局緊皺眉頭。連續挫折下,少年現在的樣
子絕不好看,儘管外表傷勢不重,不過也開始出現淤腫,嘴角破裂,右眼也老大一塊
烏青,這都是千餘下連續碰撞的結果,還不計越益嚴重的內傷,讓他只要一坐下,就
有鮮血從他鼻子溢出。
  「少爺,你休息個一天吧!這樣子硬挨下去,就算金鐘罩再強也會解體降關,那
時候你要闖關就更難了,還有……如果內臟破裂,會很難醫……」
  「香菱,妳說話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因為說謊話讓妳很難受?如果妳想說我這樣
很蠢,一點都不可能成功,那妳就直接說吧!我不會受到打擊的。和我在一起的時候
,妳不用掩藏自己,想說什麼就直接說。」
  「呃!少爺,怎麼你……」
  香菱著實吃了一驚,本想問孫武為何變得如此機敏,卻看到他咧著沾上血跡的嘴
笑了笑,遞回了被弄髒的毛巾,笑道:「不要替我擔心,也不要放棄希望,我不覺得
自己做的事是毫無意義。」
  笑得非常開朗,彷彿與天上閃耀的明日相互照映,香菱不由得一呆,跟著就看到
少年重新振作起來,朝著北宮羅漢的方向疾衝過去。
  兩相比較,北宮羅漢縱使盤膝坐在大石上,魁梧的巨影仍有若高山般偉岸,背著
陽光,形成龐大的陰影壓著地面,而朝他疾衝過去的孫武,就像是一隻不知死活的小
貓,挑戰不可能的事。
  「北宮羅漢,我又來了!」
  「哼!不知死活的小鬼!」
  仍是與先前一樣,北宮羅漢隨意一抬手,無比剛猛的刀氣透發,破空擊向已弱的
孫武,再次上演已重複過千餘遍的畫面,少年的身軀離地而起,在半空中滾跌飛翔,
重重摔墜在十尺外的巨岩上。
  「碰!」
  巨響聲中,石屑紛飛散落,孫武也跟著跌下來,但好像為了不讓香菱擔心,他甫
一落地,馬上穩穩站起,沒等香菱說話,立刻又疾衝出去。
  「再來吧!」
  「煩死人的傢伙!」
  重複的情形一再上演,在旁觀看的香菱只能搖頭,暗嘆這或許就是初生之犢不畏
虎的寫照。
  就她這邊來看,孫武的戰鬥是百分百的愚行,除了讓本身傷勢嚴重之外,沒有其
他效果,反倒是北宮羅漢,雖然只是迫發刀氣,凌空傷敵,但刀氣忽而直進、忽而迂
旋,有時候甚至是先潛入地下,再爆發傷敵,運用之間的巧妙簡直是一種藝術,讓她
也為之讚嘆。
  至於孫武,儘管勇氣與意志可嘉,行為卻沒什麼意義。那不是衝不衝得過去的問
題,而是讓他衝過去了又能如何?目前是北宮羅漢根本不願也不屑與這晚輩動手,所
以才迫發刀氣把人打飛,若是真的讓孫武近身格鬥,認真的北宮羅漢隨意一招便可將
他收拾,孫武只會敗得更快、更慘。
  (賭約是賭打倒北宮羅漢,不是貼近北宮羅漢啊!這樣子盲目衝上去,就算衝到
他身邊,又能做什麼呢?雙方的武功差得太多,根本不可能在五天之內拉近,如果有
五年的時間,或許還可以考慮一下……)
  主子只會逞血氣之勇,身為奴婢的香菱就只好多動腦,但思前想後,香菱就是找
不到辦法,如何不著痕跡地暗助孫武,在合理的範圍內取巧勝過北宮羅漢。
  (妃憐袖能做到的事,我卻做不到,這豈不是代表我遜她一籌呢?唉,不能這樣
比,她只是要設計幫人接刀,我卻是要想辦法逆轉勝負,兩個任務的難度差太遠了。

  腦裡思潮如湧,卻是沒有一個良好的方案,再看到孫武一次又一次被打回來,香
菱嘆了口氣,端著木盆走下山階,預備再捧乾淨的水上來。
  在下山的途中,香菱與拓拔斬月錯身而過。對於這個鐵血騎團的少年團長,香菱
刻意露出害怕的樣子,頭低低地走過去,減低暴露身份的機率,而拓拔斬月對這小婢
女也毫不在意,看也不看一眼,直直地走過去。
  對於拓拔斬月、鐵血騎團的行動,香菱也覺得透著詭異。佛血舍利被他們所奪的
事,恐怕已轟傳江湖,無論是黑白兩道或是朝廷軍隊,現在都應該在瘋狂搜索著鐵血
騎團的下落,若是找到,一場大規模的圍毆戰鬥勢難避免,鐵血騎團雖強,但失去了
機動優勢,以寡擊眾,那就大勢去矣。
  連串的不解,在傍晚的時候,因為一個意外的變化,更讓香菱備感困惑。

  和不斷辛苦奮戰的孫武相比,小殤無疑太悠閒了點,甚至還在鐵血騎團中大受歡
迎。如果從身上背負的血債來看,鐵血騎團裡的每個人,都是滿手鮮血的極惡狂徒,
可是換一個角度,極惡狂徒也是人,也一樣有人的感情、人的脆弱,假若拋開種族仇
恨、立場,他們其實只是一群離鄉背井的孤寂漢子。
  懷著某種目的,這群漢子做出犧牲,離開故鄉,辭別親人,萬里迢迢進入中土,
孤寂心情無可排遣,就更加深了民族仇恨的發洩,下手時務必砍死、斬碎這些害自己
不得不離鄉的中土人。然而,小殤的存在與表現,把這些漢子內心最脆弱的一面引導
出來。
  一個又一個,不是想起了家鄉的母親與姊妹,就是想起了新婚不久便分別的妻子
,又或是應該同樣歲數的女兒。久違的鄉愁、解不開的親情,域外人士的情感素來率
性奔放,又有烈酒助興,沒幾下子就邊說話邊哭了起來。
  看一個男子漢掉眼淚,那畫面並不怎麼樣,可是幾十個彪形大漢圍在一起,彷彿
狼群般縱聲長嘯,悲嚎若哭,這就確實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淒涼。
  作為伺候孫武的貼身婢女,香菱受到禮貌卻冷漠的對待,這點她並不覺得有什麼
不妥,不過在她某次經過小殤身邊的時候,被一顆不起眼的小石頭砸中,跟著便看到
小殤帶有揶揄意味的嘲弄眼神,一閃而逝,似是在笑說她只有這點能力。
  (呵……別隨便撩撥我啊!小殤小姐,我不是每種挑釁都會當沒看到的。)
  眼看一整天將要過去,橫豎孫武那邊自己幫不上忙,如果能夠打入敵人圈子,對
於做事也會方便許多,基於這些考量,香菱決定開始有所行動,回應小殤的挑釁。
  來到聚集的人群外,香菱拾起了一把放在地上的馬頭琴,這是域外異族的特有樂
器,琴桿上端雕馬頭,兩面蒙上馬皮,兩軸張著兩根馬尾製做的琴弦,用馬尾弓拉奏
;香菱左手按弦,右手持弓,慢慢地拉奏起來。
  悠揚的樂聲,在寂靜的山林裡剎時間劃破夜空,馬頭琴的音色柔和圓潤,當那悠
長遼闊的旋律、具有濃郁民族風格的曲調,流洩傳達到鐵血騎士們的耳中,這些本來
正在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粗豪漢子,全都停下了動作,就連本來正激鬥不休的山巔
上,也都忽然靜了下來。
  萬紫樓原本就教導旗下的姑娘要精通音律,還要兼修多種樂器,而心靈指巧的香
菱更是其中翹楚,一法通、萬法通,非但擅長中土所流行的多種樂器,就連域外異族
的樂器她也能精能通,在此刻大派用場。
  馬頭琴的樂聲悠揚中,少女輕啟朱唇,用異族語唱出動聽的域外歌謠,一曲思鄉
之後,跟著的一曲讚嘆域外遼闊風光,冷月黃沙、鐵騎奔馳、高山雪水、綠洲天堂的
種種景象,全都是在域外流傳甚廣的民族小曲,在打動人心之餘,也有效地爭取到人
們的好感,當連續幾首小曲唱奏完畢,香菱的身邊已圍了一堆人。
  接下來的事就更簡單了,本來萬紫樓所栽培出的女子就最懂得察言觀色,投其所
好,假如是面對一群女性,香菱還會覺得棘手,但當面前的生物換做是男人,別說是
一群心防剛被打開的異族漢子,就算是一批雄性野獸,香菱都有辦法控制得服服貼貼

  幾句簡單的說話,表示自己的祖父母均是域外人士,太平軍國之亂時進入中土,
隨著兵敗,整個家族被打為奴籍,自己也因此被賣入萬紫樓。半真半假的說話,再高
明的測謊者都很難分辨,卻有效地讓鐵血騎士將香菱看做自己人,彼此的話題一開,
氣氛與之前便大有不同。
  與小殤的漫無目的不同,香菱藉著攀談機會,不著痕跡地想摸出很多事。其中,
與孫武訂親的那個對象,尤其引起香菱的關注,因為一枚金鎖片不該有兩門親事,其
中必定有一個是說謊的。
  「……團長大人的妹妹,很漂亮嗎?」
  「呃……團長的妹妹?誰啊?……哦哦哦,是說小月公主啊!當然漂亮啦!她是
我們域外公認的第一美人呢!」
  「小月……公主?」
  出乎意料的頭銜,讓香菱為之一驚,表面上不動聲色,卻驚覺鐵血騎團的組成份
子可能不如想像中簡單,背後更藏有重大秘密。
  但在下一輪談話開始之前,人群之中多了一名不速之客。身上沒有酒氣,這個自
稱滴酒不沾的高瘦老者,突然出現在人群裡,與香菱談話,稱讚她的主子義勇兼備,
大有英俠之氣,是這時代很難得的好青年。
  香菱謙遜以對,心中不敢大意,因為當鐵血騎團多數都是徒負武勇、欠缺智謀之
人,右統領宇文龜鶴可能就是這裡的智囊,自己在摸不清楚他的用意前,絕對不能掉
以輕心。
  「……孫少俠與北宮對峙的過程,我也看到了,哎呀,真是慘啊!那種戰鬥方法
根本不可能有希望的,也虧他還像頭小蠻牛似的往前衝。」
  實話實說,每個人的結論都是一樣,但香菱不解的是,在鐵血騎團的決策階層裡
,團長拓拔斬月對於殺人取舍利一事,猶豫不決,遲疑難斷;左統領北宮羅漢是不惜
一切取出舍利的堅定激進派;右統領宇文龜鶴卻是力主用舍利交換某些重大好處,彷
彿那個對他們很重要的佛血舍利,變成了一個碰不得的燙手山芋。
  宇文龜鶴的態度為何會如此?是因為巨陽武神的壓力太大?還是有什麼其他理由
?這點香菱非常想要知道。
  「……其實,妳家主子就算能衝到北宮的身邊,也沒有實質意義的,妳知道為什
麼嗎?看,妳果然不知道吧!因為金鐘罩雖然號稱攻守兼備,但在真正高手的眼中,
這門武技卻沒什麼威脅性,理由是……」
  宇文龜鶴要說的東西,香菱當然不會不知道。
  金鐘罩攻守兼備,實質上是一門偏重防守的武技,雖然說應戰時幾乎立於不敗之
地,佔了不小的便宜,但是過於穩重的結果,也就導致了一個要命的麻煩:那就是沒
有可以孤注一擲的攻擊手段。
  香菱並不喜歡在戰鬥中孤注一擲,但實戰經驗豐富的她卻不能否認,很多戰鬥裡
頭,往往就是靠著那集中全身力量爆發的最後一擊,攻破敵人要害,瞬間逆轉勝敗,
就像是持小斧砍大樹,雖然斧頭小,但只要夠銳利,又命中大樹最脆弱的那一點,看
似不可思議的戰果就可以被締造出來。
  這種小小的利斧,通常是某種強力攻招,或是更具神效的武技,一言以蔽之,通
稱為「必殺技」。
  「剛入江湖的一般少年,常常迷惑於必殺技的威力,忽略根本,結果一招半式闖
江湖,還沒機會用必殺技,就被敵人殺死,但孫少俠的情形不一樣,純以實戰性而言
,他……太穩了。」
  用實際一點的比喻方式,如果讓孫武衝到身邊來,香菱完全不會擔心,因為他唯
一的攻擊手段,就是直直的正拳出擊。金鐘罩的武學特性,就算是在攻擊的時候,也
還留了五成力量防守,就算孫武拼了命地想要打倒敵人,他也不會使用那種瞬間凝聚
全身力量於一擊的爆發武技,所以,敵人大可硬挨他數擊,趁機逃開或反擊。
  若非如此,孫武與北宮羅漢的戰鬥,儘管實力懸殊,但還是可以靠種種戰術設計
,嘗試行險取勝。
  (說得沒錯,他確實欠缺了那種會讓人發寒的攻擊性絕學,無孔不入掌目前擾敵
的意義大過實質,威脅不到敵人什麼,這……這是傳授他武功的人,太過愛他、太過
保護他的結果。)
  香菱暗暗認同了這一點,卻聽到宇文龜鶴道:「其實,孫少俠既然會用無孔不入
掌,那麼隨心所欲神功想必有相當根底,如果他能使用天仙三劍之類的武技,那這場
比試就有希望了。」
  聞言,香菱心中劇震,暗叫「原來如此」,昔日西門朱玉的「天仙之劍」名動江
湖,甚至可以說從無敗績,與陸雲樵的五絕神劍齊名,宇文龜鶴身為鐵血騎團的參謀
,趁著這個機會,想要摸清孫武的底子,這點絲毫不足為奇,甚至可以說,連拓拔斬
月都在覬覦西門朱玉的神功遺傳。
  (拓拔斬月為了無孔不入掌找上門來,這應該不是單一事件,難怪他們會甘冒奇
險,平白無故給我們五天的時間……)
  香菱正在思索,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從山巔上飛快跑下來,抬頭一看,只見孫武
大步急奔,快速朝這邊靠近,手卻指著天上,好像發現了什麼奇特事物。
  (難道是……天子龍舟?)
  這一驚非同小可,香菱第一時間站了起來,下意識地提氣運勁,做好了戰鬥準備
,但在孫武所指的方向,那個橫飛過天上的東西,卻不是一座龐然巨艦,而是一隻很
像鴿子的東西,正朝這個方向俯衝下來。
  由金屬所製造的奇異鴿子,香菱認出是小殤所用的法寶傳信鴿,而一旁的宇文龜
鶴也認了出來。
  「喔!好精細的傳信鴿,小小的體積卻有這等速度,製造手藝很了得啊!」
  同行識同行,宇文龜鶴的讚嘆中透露出一絲訊息,香菱發現這個老人可能是法寶
方面的專才人士,甚至是另一個法寶開發師,心裡再次有了警戒。
  而金屬信鴿最後是降落在小殤的肩膀上,快步急奔的孫武也在這時候趕到,確認
這是否就是多日前派送回梁山泊的信鴿,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信鴿靈活地在小殤肩頭蹦跳,被小殤輕輕拍了拍後,吐出一個鈕扣似的小圓碟,
孫武不曉得這個小圓碟有什麼作用,但是有一件事情他急著先做。
  「小殤,信鴿往返老家需要時間,我趕著問問題,妳先幫我把這封信送出去。」
  「不保證有回音,也不保證回程時間喔,搞不好信鴿再回來,已經是三個月後的
事了。」
  「所以才要妳馬上把信發出去啊!」
  小殤把孫武剛剛寫好的字條塞進信鴿嘴裡,將信鴿放出,看著它振翅一路飛向天
際,直至消失無蹤,這才來處理那個金屬小圓碟。
  聽說是來自孫武老家的東西,宇文龜鶴和一眾鐵血騎士都表現得很好奇,問說這
會不會是巨陽武神捎來的音信,就連拓拔斬月都無聲無息地到來,站在人群的最外圍
,窺看內中究竟。
  「不可能啦!信鴿是送信給姊姊,不是送給老爹,所以回信的也只有我姊姊,看
不到老爹的啦!」
  孫武簡單解釋,剛才他在山上就是看到了信鴿遠遠飛來,所以才放棄戰鬥,先來
小殤這邊看看信鴿的訊息。
  那枚金屬小圓碟,赫然是某種儲存聲音與立體影像的法寶,經過小殤簡單的操作
後,一陣震耳的大笑聲陡然傳出。
  「哈哈哈哈∼∼」
  像是一頭豪邁的年老獅子,縱然已經垂垂老矣,但豪爽笑聲仍氣壯山河,震得人
耳朵生疼。
  對孫武和小殤來說,這個笑聲很熟悉,可是在鐵血騎團而言,這卻是傳說中的笑
聲,許多人瞬間就變了臉色,然而,這聲大笑卻在中途生出了變化。
  「哈哈哈啊……咳……咳咳咳……」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中斷了那聲長笑,整個聲音的氣勢也一下子衰弱下去,變成
了連串咳嗽聲,聽起來更顯得蒼老,好像身染重病似的感覺。
  光是聽這聲音,孫武就大驚失色,因為自己記憶中的老爹總是精神健旺,體力充
沛尤勝少年,從沒見他有病有痛過,怎麼自己離鄉不久,他就生病了呢?
  而在連串的咳嗽聲暫告終結後,小殤放在地上的那枚小圓碟陡然大亮,往上釋放
出一道光束,扇狀散開,跟著光幕中慢慢浮現出模糊的影像。
  「……給聆聽這片留言的人……這可能……是我中山一夫最後的留聲了……」
  不祥意味的說話中,伴隨著輕輕的咳嗽聲,接著畫面才清晰起來,出現了少年所
熟悉的那個人影。
  「老爹!」
  在少年驚叫聲中出現的,是一個斜斜坐臥在床上的老人,面容憔悴,臉色蒼白,
看起來就是一副身染重病、行將就木的枯槁模樣;摘去了飛行員帽與護目鏡,老人額
頭上纏了一條代表重病病患的白巾,白色的被褥蓋到胸口,好像很吃力似的睜開眼睛
,對著畫面中心的方向,努力地抬起他顫抖的手。
  「……小武……你聽得見老爹的聲音嗎?你是不是在那裡啊?你走了之後,老爹
我……咳咳……生病了。」
  連串激烈的咳嗽,打斷了老人的說話,狂咳了好半晌後,才再度開口。
  「不是什麼大病,只是一點小小風寒,咳咳,老爹我身體很好,沒有什麼問題,
你千萬不要擔心,也不要因為這樣就回來看老爹……」
  話說到一半,又被一陣咳嗽聲給打斷,儘管口口聲聲說沒事,但任誰也看得出來
,病成這樣絕非小小風寒,而是非常嚴重的大病。
  除了負責播放的小殤,其餘在場的所有人,看到這樣的一幕,都感到一絲惻然,
特別是鐵血騎團的團員,看到那位傳說中武功強到不像人類的巨陽武神,竟然已是那
麼一副衰老醜態,任誰都會覺得難以接受。
  不過,如果要說到這幕畫面的影響效果,那麼誰也比不上孫武。

TOP

發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