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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罪】仙魔變〈全書完〉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十章 忘記了笑

數十名紅袍神官和兩頭火魁拉動的巨輦組成的煉獄山隊伍翻過了千霞山,進入了南陵行省境內。

為了避免驚世駭俗,兩頭火魁都披上了特製的黑色蓬衣,只露出雙目,從外面看來,就只是兩個身材龐大的巨人。

令沿途暗中觀測的雲秦修行者和雲秦軍隊有些不解的是,煉獄山的這支隊伍里,所有的紅袍神官在進入南陵行省境內之後,便都換了一身衣袍,雖然依舊是在白雪之中顯得更為鮮艷的血紅色,然而紅袍上的花紋卻不再是火焰,而是一尊尊八臂魔王的花紋。

所有的紅袍神官都始終整齊的排列在巨輦的前後,沒有離開這列隊伍一步,也根本沒有和任何的雲秦人進行交談,選擇行進的路線也都是儘量繞開人口稠密的城鎮,走的都並非主道,然而警惕的暗中觀測着這支隊伍的雲秦軍人和修行者們,卻都驚駭的發現,當沿途的一些村莊開始有人發現這列古怪和神秘的隊伍之後,便開始有人追隨在隊伍的後面,而且趕來的人越來越多。

更讓這些雲秦修行者和軍人震驚和不解的是,趕來的人似乎並非是大莽的潛隱或者煉獄山的修行者,而都是尋常的雲秦百姓!

煉獄山的這列隊伍始終保持着沉默,所有的紅袍神官的行進速度都很快…然而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那些普通的雲秦百姓就像最虔誠的信徒一樣,竟然能夠跟上這列隊伍,且始終尊敬的跟在數里開外,不敢對煉獄山的這列隊伍進行滋擾。

……

曾柔坐在東景陵的無為觀木樓裡。

他在東景、韶華、墜星會戰中,便已經是顧雲靜指定的東景陵最高守將,在顧雲靜離世之後,他更是已經成為整個南陵行省軍方的第二號人物,在南部邊關有着絶對的實權。

在東景陵開始雪落之後,他便經常到無為觀,看著無為觀的道人閒來無事制乾果,做黃酒。

此刻他的面前,就有一碟沾着鹽末的乾果,一壺無為觀的道人新開壇的陳年老黃酒。

黃酒在鐵壺中漸溫。

一陣急劇的腳步聲卻已到了門口,甚至不待敲門,一名身上黑甲全部沾滿了白色雪花的中年將領便推開了房門,裹着一陣寒風到了曾柔的面前,緊張道:“煉獄山的隊伍已經到了東景陵外。”

曾柔緩緩的抬起頭,看著自己這名部將,不見有絲毫緊張和焦急的神色,平靜的面容上卻有一絲不悅浮現了起來,“急什麼,酒都被吹冷了。”

在千葉關盛會之後,至少南方邊關的軍方已經和青鸞學院達成了某種默契,但絶大多數軍人都是因為對於林夕和一些雲秦修行者的所作所為的敬仰壓過了忠君的思想,所以對於曾柔而言,這種事情最好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不知道,兩不相幫,這便不用為難和糾結。

這名部將跟隨曾柔多年,十分明白曾柔的心意,此時聽到曾柔不悅的這句,他卻是苦笑了起來,解釋道:“將軍…跟着煉獄山隊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些,你去看看便明白了。”

聽到這名部將的這句話,曾柔的臉上的不悅迅速消失,他不再多什麼,只是撐起了一把傘,一襲單衣,如一片在水面上旋飛的石片一樣,極快的飄行,比身後部將的快馬還要先到了城牆角樓。

城樓飛雪裡,不需要黃銅鷹眼,曾柔就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列朝着東景陵而來,似乎要從東景陵西側繞過去的隊伍。

他的眉頭不自覺的蹙起,平靜的面容上開始充斥真正的震驚之色。

最前方的煉獄山隊伍依舊是那數十名紅袍神官和一座巨輦,沒有絲毫的改變,但後方跟隨着的人,卻已經有上千人。

若是上千名大莽護衛軍,在他眼中也根本不算什麼,然而現在那上千人,一眼看去,卻都是普通的雲秦民眾!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這麼多雲秦普通民眾聚集在了煉獄山的隊伍後面?

而且這支煉獄山隊伍,還只是經過了半個南陵行省的人口稀疏的地區而已。

先前那名部將隨着急促的腳步聲再次趕到了他的身旁,看了一眼那支在風雪中行進的隊伍,這名部將凝重的低聲問道:“將軍,再讓這支隊伍這樣行進下去,後面跟着的人恐怕還要數以倍計,若是發生什麼變故,恐怕不可收拾…我們要不要採取些什麼行動?”

曾柔想了想,冷靜道:“我一個人出去看看。”

部將並不反對,然而就在曾柔開始再次動步時,他卻驚訝的一聲急呼:“將軍,他們停下了。”

曾柔一怔,轉身望去,卻是只見在後方上千名雲秦百姓的映襯下,顯得越發神秘的那支隊伍,已經徹底停了下來,停在了道旁的一座涼亭前。

曾柔陡然想到了什麼,他抬頭往天空中望去,在蒼茫的天空中,他看到了數條淡淡的黃光,正在急速的降落下來。

“不關我們的事情了。”

曾柔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對著自己的部將道:“至於為什麼會這樣,林夕肯定會給我們一個交待。”

……

沉重的巨輦停下,不再和冰雪摩擦。

巨輦裡似乎在沉睡的張平緩緩的抬起了低垂着的頭顱。

所有的煉獄山紅袍神官們開始散開,離開這座巨輦,然後從背後沉重的包裹中取出了一件件帶著細小金屬連桿的帳篷般物事,在頃刻的時間,許多如牛皮一樣輕薄的赤紅色金屬薄膜支撐連接起來,竟是圍着這座巨輦,建成了一座神殿。

所有的紅袍神官們終於鬆了一口氣,開始走得更遠,在數里之外,才開始鋪開防水的被縟,開始休憩。

巨輦上垂落的長幡往兩側捲起,張平看著這座臨時拼接搭建起來的赤紅色殿宇,看著煉獄山的優秀匠師們竟然能夠將這座殿宇的接縫處拼接得連一片飛雪都沒有飛進來,他的眼中卻沒有對於這種手藝的絲毫讚賞之意,這殿宇能夠擋住天空落下的雪,卻是擋不住他心中飄落的雪。

他許下諾言,會在千霞山大雪封山前便越過千霞山。

他也正是這麼做的,然而今年的千霞山封山,卻偏偏比往年早了很多天。

所以他雖然按照既定日期進入了雲秦,但實則是在雪落封山之後才穿過千霞山,這算不算依舊違背了他的諾言?

……

林夕走下了降落在這座金屬殿宇前方的神木飛鶴。

他知道煉獄山有發現和追蹤神木飛鶴的東西,所以他知道張平一定會提前知道他們的到來。

前方的這座金屬殿宇不算宏偉,但在此刻形成,卻是足夠驚人,宛如神蹟。

後方遠處那些虔誠信徒般的雲秦百姓,也足夠令人震驚,給人莫名的心理壓力。

林夕也覺得這座快速拼接起來的神殿很驚人,那些莫名出現的雲秦百姓也讓他震驚和不解,但他在走進這座金屬殿宇前,還是對著身後所有的學院年輕人微微一笑,說道:“大家用不着這麼嚴肅吧…等會要不要讓張平在裡面請大家吃烤肉?”

姜笑依等人笑了起來。

所有人都明白林夕的意思…不管張平以何種身份,何種面目回來,林夕都認為這是場同窗,朋友之間的見面。

張平在巨輦裡聽到了林夕的這句話。

他想了想,站了起來,走下了巨輦。

神殿並不算大,然而隨着所有紅袍神官的遠離,這座神殿卻顯得分外安靜,異常單調的金屬色彩顯得異常的森冷肅殺。

林夕和秦惜月等人走了進來。

在這座森冷肅殺的金屬殿宇裡,這批重新見面的學院年輕人,臉上都沒有什麼笑意。

林夕看著身穿著煉獄山掌教神袍,一動不動的張平,他走了上去,拍了拍張平的肩膀,認真道:“既然已經回來了,便放鬆些,好不容易一切過去,大家再次碰頭,你這麼嚴肅的話,我就算是高興,可也笑不出來。”

張平點了點頭,沒有馬上說話,卻是又走回巨輦,十分疲憊的坐下。

“我明白。”

在坐下之後,他才看著林夕和所有人,有些艱澀的緩聲說道:“只是在煉獄山呆得太久,已經忘記了該怎麼笑。”

這一句話讓所有的人都沉默了許久。

“我們畢竟贏了。”林夕知道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他也走上了巨輦,在張平的面前坐了下來。

姜笑依等人互望了一眼,也都走上了巨輦,就像當年圍坐在篝火旁一樣,隨意的坐了下來。

“你受了很嚴重的傷?”林夕看著張平,輕聲問道:“要不要緊?”

張平緩慢的搖了搖頭:“當時很嚴重,但現在已經撐過來了。”

林夕點了點頭,他忍不住轉頭望向秦惜月,但卻是又反應過來,硬生生的忍住。因為在那個山谷裡的談話過後,理解秦惜月意思的他便明白自己不能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在秦惜月的身上。

“一切總會慢慢好起來,會慢慢適應的。”於是他真摯的微笑着,看著張平,輕聲道:“既然回來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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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十一章 成魔

秦惜月在看著張平。

張平也看著秦惜月,他在煉獄山中不僅已經忘記了怎麼笑,甚至在見到這些曾經和自己擁有那麼歡快回憶的人,他的心臟都似乎被堅硬的鐵石包裹着,直到和秦惜月的目光正式對觸的瞬間,他的心臟才不為人知的劇烈顫動起來。

在林夕的聲音消失之後,他微微垂下頭,暫時不再觸碰秦惜月的目光,沉默了片刻之後,他也並未回答林夕的問題,只是說道:“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

邊凌涵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她覺得張平的態度有些過於冷漠。

林夕收斂了些笑意,看著張平,認真的輕聲道:“我們只是想你真正的回來。”

所有的人都明白林夕這句話中包含的深切情意和含義,也都明白林夕所說的回來,並不是指張平回到雲秦帝國的疆域裡。

張平又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了頭,看著林夕,道:“我還需要回煉獄山一段時間。”

林夕的眼裡流露出一些真正的欣喜,他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張平有些疲憊的用手撐起了自己的頭顱,他接着顯得有些冷漠般的說道:“煉獄山還等着我去改變,有一些關押的囚徒等着我去放出來,還有一些奴隷,我要讓他們離開煉獄山,離開奴隷和苦役的煉獄山要以何種方式存在下去,我還要邊做邊想…既然付出了這麼多代價才終於得到了煉獄山,單純的將煉獄山毀去,我會不甘心,至少要讓煉獄山為我們做事。”

林夕看著張平,說道:“你的想法沒有問題,修行之法和修行之地沒有好壞之分,既然張院長都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改造青鸞學院,你自然也可以按照你的意願改造煉獄山。”

張平沒有說話,卻是伸手,從他座下取出了一個黑紅色的金屬箱子。

然後他將這個方正的金屬箱子,推到了林夕的面前。

“這是什麼?”

林夕忍不住問道。

張平看了林夕一眼,說道:“這是更強大的魔變。”

張平說話的聲音依舊平靜而漠然,但這句話落在林夕等人的耳中,卻是使得他們都是齊齊一震。

林夕的眉頭微微的蹙了起來。

他和高亞楠等所有人早就看到了巨輦旁兜在篷布里,沉重的呼吸着,且發出恐怖的聖階氣息的火魁。雖然煉獄山裡發生的所有事情,唯有張平自己知道,他們也還沒有知道張平如何殺死那名煉獄山大長老並奪得煉獄山掌教之位的細節。但即便是見到這樣兩頭兜在篷布里的強大妖獸,林夕一開始也沒有多問,因為張平在之前隱匿一些用於保命的力量,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然而聽到張平的這句話,林夕卻是沉吟了起來。

在數息之後,他看著張平的眼睛,認真的問道:“我可以修習?”

張平冷漠的表情依舊沒有絲毫的變化,道;“煉獄山的魔變是這種更強魔變的基礎,能夠接納魔變的身體,便可以修行這種更強的魔變。”

林夕看著他,溫和道:“那為什麼在千葉關之前不設法告訴我?你應該明白,如果我修習了更強大的魔變,戰勝煉獄山掌教的機會可以更多一些。”

“因為這裡面是一些來自不可知之地的食物,只有有了這些東西的藥力,才能修習更強的魔變。”張平說道:“也只有修煉成煉獄山魔變的人,才能夠接納這種藥力。在千葉關之前,我並沒有能力從天魔獄原的不可知之地裡取得這些東西交給你。”

想到剛剛自己的確有懷疑張平的成分,林夕想要道歉,但想著以自己之前和張平的關係,即便是互相之間有些質疑的問詢,似乎也根本用不着道歉,於是他一時間便不由得有些微怔。

張平也沒有說什麼,卻是伸手伸入自己的領口,伸入自己的懷中。

林夕有些發愣。

秦惜月和高亞楠等人也都忍不住互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震驚。

顯然張平是要從衣內取出什麼東西。

只是張平現在已經是貴為煉獄山掌教,是什麼東西,需要令他重視到如此程度呢,需要如此貼肉隱藏呢?

張平的手從領口伸了出來。

他的手裡只是拿着一卷牛皮小卷。

然後他將這卷牛皮小卷遞給了林夕。

林夕知道這看上去只是像密箋般的一卷絶對非同小可,於是他的表情不由得有些肅然,他接過了這卷牛皮小卷,然後小心翼翼的展開。

只是略略的掃過了一遍這張牛皮小捲上的內容,他的臉色便頓時變了,雙手也不自覺的緊繃了起來。

一股股魂力氣息的震盪,昭示出林夕此刻心中的震顫。

“是什麼?”邊凌涵忍不住問道。

林夕極其少見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張平,用有些不可置信的語氣道:“世上竟有這樣的修行之法?”

“既然雲秦有融魂之法,能夠吸取一些妖獸的力量,任何力量又可散化為無數不可感知的天地元氣,那這世上曾有可以吸取修行者一些元氣的修行之法,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情。”張平更加疲憊的用手撐着自己的頭顱,說道。

所有的人都從林夕和張平的這句對話中聽出了什麼,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更深的震撼裡。

“難道這是一門可以吸取修行者體內力量,化為己用的修行之法?”姜笑依忍不住震驚的出聲道:“倪鶴年之前之所以中州城無敵,正是因為他能夠強行用魂力貫入對手的體內,正是因為每個人的魂力都各不相同,無法接納。一名修行者,怎麼可能利用別人的魂力?”

“未必是魂力。”張平垂着頭說道:“魂力也可以是由更多細微的力量凝聚組成,這門修行之法便是吸取其中部分更本源的力量。”

“當然…這種力量對於尋常修行者而言,依舊像一些東西一樣既有毒,又有極大功效,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擔。”微微一頓之後,張平接著說道:“但修煉過了真正魔變的修行者的身體,卻是能夠承受住一些不利的力量的侵蝕。而將大部分力量化為己用。也可以說,煉獄山的所有一切,包括以前沒有的這最強魔變,實際上最終也只是為這門修行之法而服務的。這才是真正的‘魔’道!煉獄山申屠氏,只是昔日在天魔獄原得到了一些皮毛的欺世盜名者!”

張平的這些話裡,將煉獄山掌教這樣無敵的人物,都稱為欺世盜名者,聽上去似乎極其的狂妄,但是對於此刻已經聽出了這是一門什麼樣的修行之法的眾人而言,卻只覺得冷,覺得震駭,根本沒有感覺到張平的話語裡有絲毫狂妄的成分。

“這門修行之法可以在戰鬥中直接汲取對方體內的元氣?”姜笑依呼吸都有些不暢的看著張平問道:“直接補充為自己的魂力?還是作用於自己的身體,相當於提升自己的修為?”

“一部分將會補充為自己的魂力,一部分會相當於提升自己的修為。”張平依舊沒有什麼感情般說道:“在殺死對方,當對方的意識消散的瞬間,這門修行之法才能汲取到對方的一些力量。就相當於在吞噬對方消散的意識一般。”

姜笑依的臉色微白:“那不停的殺死修行者…便能相當於不停的提升自己的修為?”

張平點了點頭,“道理上而言是如此,但我先前便說過,內裡一些力量,也像是毒素,也需要身體能夠承受。汲取到太多的力量也會死…所以這依然有限制,消化淤積的毒素般的不利力量,也需要時間。所以最終而言,這種修行之法,便相當於始終可以有一些提升修為的丹藥在服用,不像我們青鸞學院,唯有到國士階便再無可提升的丹藥。最終便相當於修行速度,是普通修行者的數倍。”

林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目光從手上的這份小捲上挪開,轉過頭看著姜笑依,苦笑道:“簡單而言,如果說一般修行者順順利利的在各種戰鬥裡一直活下來,能夠活上二十年的話,差不多能夠成就聖師了,但修行了這門修行之法的修行者,恐怕只要四五年,便能成就聖師。”

聽到林夕的這句話,不僅是姜笑依的面容更加蒼白,其餘人也是更加的心寒。

如果說真是四五年的戰鬥,便能成就一名聖師,這是什麼概念?

這門修行之法,是恐怖到何種程度?

“這門修行之法叫做什麼?”秦惜月忍不住出聲,看著張平問道。

這是她在這裡第一次出聲,和張平說話,所以張平的身體也不自覺的微微一顫,身外有一股肉眼可見的黑色氣息波動,如漣漪般散開。

“這門修行之法叫做成魔。”張平看著她,說道。

高亞楠看了林夕一眼。

林夕明白高亞楠的心意,即便心中還有諸多疑惑,例如外面那些跟着的雲秦百姓到底是怎麼回事…然而此刻他也和高亞楠一樣,覺得應該是給張平和秦惜月一些獨處的時間的時刻。

所以他對著秦惜月和張平點了點頭,和高亞楠等人退出了這座殿宇。

整個赤紅色的金屬殿宇裡,只剩下了秦惜月和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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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十二章 珍惜的和在意的

林夕和高亞楠等人在風雪中走得更遠了一些。

“其實我還是有些不放心他。”

邊凌涵看著遠處東景陵的城廓,有些凝重的說道:“雖然他相當於將煉獄山的根本都交給了你,我也知道對於他的任何懷疑對他而言都很不公平,他在煉獄山必定也吃了很多難以想像的苦,但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如此,誰都會變,只是他的冷漠變得甚至使我覺得他甚至並不想見到我們。”

“我理解你的感受,你很想一個朋友能夠對你敞開心扉,哪怕為他分擔一些苦難,但是我們沒有以身相替,沒有替他經歷在煉獄山的那段時日,所以不能真正感受他的心情。”林夕轉頭看著邊凌涵,看著這個外表柔弱,但實際卻很剛硬,若是在朝為文官,必定是和劉學青一樣的南方女子,他有些感慨的道:“其實我也很不習慣他的改變,所以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互相接受。”

微微一頓之後,他看著邊凌涵,認真的補充道:“因為我們都是朋友,哪怕我們曾經失去過他,所要做的,也是儘力的將他找回來。”

林夕在雲秦絶大多數修行者的眼中,並不是一個很寬容的人。

他的成名伴隨着一場場鐵血的戰鬥,伴隨着狄愁飛和聞人蒼月這樣的人的倒下。

然而聽到他此刻補充的這句話,他所有身邊的這些人,卻都感覺到了他不一樣的令人心動之處,都能感覺到他對於朋友的寬容,對於友情的珍惜。

事實上從張平成為煉獄山掌教到現在,林夕也並沒有想要要求張平做什麼,他也從來沒有將自己擺在比張平更高的位置,去為張平規劃接下來的人生。他的意思也始終如一…他只希望張平依舊是他們的朋友,他也會同樣尊重張平所做的一切選擇。

在林夕補充說了那一句之時,邊凌涵本來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然而聽到林夕這句話,她卻是沉默了片刻之後,才點了點頭,轉過身去看著那座冰冷的金屬殿宇,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我覺得你說的是對的,不管他發生了什麼變化,他至少沒有虧欠過我們什麼,既然我們都是真正的朋友,即便現在的他讓我有點不能接受,我們需要做的事情,也不應該是懷疑他,而是應該將他找回來。”

在成婚之後,尤其在千葉關盛會之後,高亞楠陪伴林夕的時間越來越多,林夕說話的時候,她似乎可以直接看見他的內心世界。所以她知道林夕一開始的那一句:“既然回來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還包含着更深層的感情和意義。

林夕是希望張平能夠忘記一些過去,一切都在將來。

像煉獄山掌教這樣的大敵都已經戰勝,林夕認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他們這些學院的年輕人,終於可以像在學院裡的時候一樣,可以重新擁有對將來的憧憬,去規劃著做自己喜歡和夢想中的事情。

這同樣是林夕對於將來的憧憬…他希望像靈夏湖畔千帳聚集,螢火蟲飛舞的日子越來越多,痛苦和殺戮的日子,越來越少。

“人生就是不要折騰,其實不折騰,大家都會過得很好。”

不知為什麼,林夕又想起了中州城裡的雲秦皇帝,他隨口說了這一句胡話,然後打開了張平給他的沉重鐵箱子,然而只是往裡面看了一眼,他就咣噹一聲合上了蓋子,臉色有些發白的連連深呼吸。

“怎麼了?裡面是什麼?”

高亞楠和姜笑依還有邊凌涵、冷秋語都很好奇於林夕的反應,忍不住問道。

林夕苦着臉道:“你們要看也可以,不過我是勸你們不要看了,省得吃不下東西。”

高亞楠等人都是一怔,旋即都反應了過來。“不行,我一定要看看。”姜笑依笑了起來,說道。

林夕奇怪的問道:“為什麼一定要看看。”

“越是不好看,想著你吃的時候的樣子,我們就越會覺得高興。”姜笑依哈哈一笑道。

“去死!你這個沒有人性的傢伙!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會交給安老師,讓安老師處理得又美味又可口又好看才吃的。”

林夕反應了過來,一腳就挑起一蓬雪打向姜笑依:“你看都別想看!”

姜笑依哈哈大笑着避開,一邊不停挑出雪團踢出反擊,一邊也笑罵道:“哪裡有你這種朋友,居然好吃的東西都不讓我看看,不讓我們分享一下。”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以為你會吃麼?好啊,來,你吃一下…”

林夕和姜笑依在雪地上開始追逐,互相用雪團攻擊,雪花四濺,高亞楠和邊凌涵等人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想著此時若是遠處那些雲秦人看見,恐怕絶對想不到像普通少年一樣打鬧和打雪仗的這兩個人,居然是青鸞學院的將神和他最要好的朋友。

“啊呀!林夕你居然還打我的臉!太過分了!”

姜笑依一聲誇張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們這兩個傢伙!”邊凌涵也忍不住捏了一個雪團,狠狠的砸向他們兩個人。

……

在林夕這些青鸞學院的年輕人們終於可以和普通的雲秦少年一樣開心的打打雪仗之時,金屬殿宇裡,卻依舊十分沉靜。

秦惜月靜靜的看著張平。

張平似乎變得比以前更高大了些,也更黝黑了些。

煉獄山掌教對於他而言似乎不只是個附加的身份,即便是在她的面前,張平都不復以往的青澀,而是宗師之上的深沉如獄。

“我不知道你去了煉獄山,也沒有想到你會成為煉獄山掌教。”

終究還是秦惜月打破了沉靜,她看著張平有些冷僵的面目,慢慢的說道:“沒有你,我們青鸞學院戰勝不了煉獄山掌教,我們每個人都為你而感到驕傲。”

“我也沒有想到我會成為煉獄山掌教。”張平的冷漠的眼睛裡第一次有了些真實的色彩,有些痛苦,有些自嘲,“就算是做夢,也不可能想到。”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你。”秦惜月安靜的想了想,睫毛微跳道:“你當初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決定要去煉獄山?”

“我明白你的意思。”張平的語速比起之前略微快了些,他看著這名很多時候都會出現在他腦海裡的女子,嘴角也泛出了苦澀的意味:“你是想知道我去煉獄山是否和你有關…其實我當初的想法非常的簡單,我只是想著,我和學院的很多人相比,實在太普通了,以我的身份,怎麼能夠配得上你。”

秦惜月的心裡有感動,無論是哪一個女子,聽到這樣的話恐怕都會感動,因為去煉獄山,便是隨時付出生命的代價,而這世上再也沒有比生命更為厚重的東西。只是此刻的她,卻又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能更加清晰的判斷感動和心動的不同。

“跟着你的那些雲秦百姓到底是什麼緣故?”她沒有接着問兩人之間的問題,而是先問了這一句。

“煉獄山對於整個世間的蠶食有很多種方式。”張平也安靜而直接的解釋道:“也是在我真正接掌了煉獄山之後,我才知道煉獄山一直都會花費許多財力用以另外一種方式的傳道。雲秦民間的地藏教,一直在以一種慈悲濟世的教義感化世人,但其實大多用以賑濟困苦,救死扶傷的錢財,卻都是煉獄山出的。”

“地藏教在過往的六七十年裡,在雲秦其實也有了很多的虔誠的信徒。這些虔誠的信徒並不知道背後是煉獄山,但這麼多年下來,所有地藏教的信徒接受的教化裡,卻都已經讓他們認定,穿著我們現在這種神袍的,就是這麼多年來幫助他們的神使。”

“就像是一些故事裡所說的,神可以有有很多的化身。所以煉獄山掌教也是最終沒有能夠真正降臨到雲秦,否則他以地藏神的身份顯化,出現在雲秦,不知道又會掀起什麼樣的波瀾。”

“煉獄山掌教的確是個很可怕,但也很了不起的人物。”秦惜月看著張平,“你用這些方式,將煉獄山的力量一一展現,甚至交給林夕,是想讓我們都明白,你依舊可以信任?”

張平微垂下頭,沒有回答。

秦惜月的聲音更柔和了些,“只是這些雲秦百姓裡面有許多老幼,在這風雪裡趕路畢竟太過艱辛,你不早些讓他們離開?”

“到這裡會為止。”張平緩聲道:“他們信奉地藏神多年,現在終於見到教義裡所說的神使,對於他們而言,是一場神蹟,他們雖然艱辛,但心中必定會極其的快樂。”

秦惜月靜靜的看著張平,有些感慨的認真說道:“以前的煉獄山掌教很了不起,但你也很了不起,你的確已經成了個很了不起的人。”

張平垂着頭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終於站了起來,他朝着秦惜月走來,走到她的面前,看著她精緻的容顏和美麗清澈的眼瞳,“我不在意是否了不起,我只在意我終究能夠回來,站在你的面前。我只希望你能夠明白,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或許便無法活着站在這裡。”

張平和秦惜月已經非常接近,他的手和秦惜月的手也很近。

他伸出了手,想要握住秦惜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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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十三章 要求

秦惜月沒有閃避,然而張平的手卻是頓住,落下。

這只是很細微的動作,普通人甚至難以覺察,然而在修行者的感知裡,這樣的動作卻已經非常的清晰。

“我不想被施捨。”

張平看著自己的指尖,說道。

秦惜月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他,聲音微低道:“謝謝你給我們一些時間。”

張平沉默不語,緩緩後退,坐下。

“還要多久的時間?”

他聲音有些空洞,像金屬殿外的風聲:“一生麼?”

秦惜月有些心痛:“你在煉獄山到底經歷了什麼…讓你就像耗盡了你的一生?”

“一場讓人永遠都不願意響起的噩夢,醒都醒不過來的噩夢。”張平漠然道。

“如果你願意將我看成你接下來的一生。”秦惜月用了很大的勇氣,咬了咬嘴唇,看著張平說道:“那至少兩個人要能夠像林夕和高亞楠那樣,能夠互相看得見對方的內心,能夠互相讀懂對方的內心世界。”

張平沉默了片刻,道:“不是每個人都是林夕。”

“你誤解了我的意思。”秦惜月深深的看著他,她捕捉着張平的目光,也希望張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內心:“我欣賞林夕,但不等於我只可能接受林夕,我只是覺得兩個人真正在一起,除了一些能夠互相吸引的特質之外,還必須能夠看得懂對方。你為了一份感情,敢於去煉獄山這樣的地方,並能獲得這樣的成就,幾乎所有的女子都會為這種勇氣和這種情意感動,我也當然不會例外…你現在的修為和身份地位,同樣也能讓許多女子仰慕,若是你的故事流傳在中州城裡,我相信你走在中州城裡,會有許多優秀的女子愛上你。但我現在站在你的面前看你,卻是反而覺得有些陌生,比我們在青鸞學院裡還有些陌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在煉獄山的經歷,讓你即便是想要我接納你,你自己卻有着拒人於外,不想讓人進入你內心的目光。”

“還有你真正的懂過我麼?”秦惜月向前走了幾步,然後抬起頭看著他微垂的雙目,如瀑的秀髮自肩頭滑落,微顫的紅唇顯得格外美麗:“你想要擁有足夠高的身份,覺得這樣才配得上我…然而你想過沒有,早在學院開始實修之後,我便和秦家決裂,直到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秦家也不認我,我也不再是秦家的千金。之所以如此,只是因為不想聽從我父親的意願,嫁給當時那些身份足夠高的人。我要的不是身份和權勢,我要的只是一個真正懂得我,可以讓我開心的人。你現在成為煉獄山掌教,已經是難以改變的事實,我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但至少…我想要的不是一個困於過往裡,讓我都覺得更加陌生,甚至因為你的力量和我不能看見你的內心而甚至有些擔心緊張和恐懼的煉獄山掌教。”

秦惜月一直是個很堅強很自主的女子,然而過往這些年的事情積累在心裡,此時她卻是莫名有些委屈,眼眶微紅:“是不是我這樣的要求,真的有些太高?”

張平沉默了片刻,然後他輕聲說道:“我會試着真正的瞭解你,同時也試着讓你瞭解我。”

……

赤紅色的金屬神殿被白雪漸漸覆蓋,變成了白色,和蒼茫的大地融合在一起。

雪地裡的林夕和姜笑依等人早已經停止了打鬧。

看著從金屬神殿裡並肩走出的張平和秦惜月,林夕的眼睛裡和心裡都很溫暖。

雖然張平和秦惜月之間顯然依舊有些距離,張平似乎依舊忘記了怎麼去笑,然而兩個人能夠這樣走出,在他看來畢竟是個很好的開端。每一次的久別重逢,都值得紀念和珍惜。

張平和秦惜月走到了林夕等人的身前,然後很自然的,林夕和張平緩緩的離開了眾人,漫步在雪地裡。

“怎麼樣?”林夕輕聲問道。

張平低着頭看著自己不斷沒入雪中的雙足,默然道:“我不如你瞭解她。”

“不急,可以慢慢來。”林夕笑了起來,眼睛裡卻是又充滿了濃濃的感傷:“我和李開雲就說過,好女怕纏,他沒有放棄,雖然現在他沒有在冷秋語的身邊,但他卻真正得到了冷秋語的心。所以你千萬千萬不要輕易放棄。”

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後遠處的秦惜月,又看了一眼張平,有些感傷道:“越是想到李開雲和冷秋語,我就越是希望你和秦惜月能夠走到一起。”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一開始就是喜歡你,或者喜歡的是你這樣的人呢?”張平抬起頭,看著前方的風雪,問道。

這對於林夕是個很尖鋭的問題,林夕微微一怔,然後他鄭重的想了想,認真道:“即便是開始,也不等於結果…你連掌控煉獄山這樣的奇蹟都做到了,我相信只要你不放棄,你會真正得到她的心。”

張平點了點頭,緩緩轉身,對著中州城的方向。

他冷漠的看著中州城,然後說道:“李開雲和蒙白,是我在靈夏湖畔最早認識的,也是學院裡最好的朋友…狄愁飛雖然死了,但仇人裡面,還有雲秦皇帝。我想要再在雲秦呆一段時間,看到他的末路之後,才回煉獄山。”

“你想在雲秦呆多久就呆多久。”林夕轉頭看著他,說道:“不過有你給我的這門‘成魔’,如果順利的話,應該用不了太多的時間了。”

……

白雪覆蓋的中州城顯得更加的雄偉。

雲秦皇帝站立在真龍山的宮殿裡,背對著那名被他囚禁着的宮女,看著中州城。

不知從何時起,他便喜歡在這名宮女面前說出一些外界發生的事情,或許是因為這名宮女實在像長公主,或許是整個皇宮裡,他的確沒有什麼人可以說話。

“一名青鸞學院的潛隱,成為煉獄山掌教?這是為了更加體現青鸞學院的強大?”

聽到他的這句話,宮女微微的一笑,看著他的背影說道:“你覺得這個消息荒誕不經,只是青鸞學院故意放出來的,但既然煉獄山會有這樣的消息傳出來,你又怎麼能夠確定這消息不是真的?”

“即便這個消息是真的,即便這是一次相見甚歡的久別重逢,那又如何?”雲秦皇帝暴戾的轉過身來,沉重的呼吸道:“有什麼分別?”

宮女絲毫不覺恐懼,反而笑得更燦爛了些:“看來你依舊不知道林夕不來中州城的原因,不過我至少知道,南邊邊關那些將領的反應,已經讓你忍受不住這種等待和煎熬了。”

“住口!”雲秦皇帝的厲喝聲又響了起來。

宮女卻是依舊沒有住口,用可憐的目光看著他,笑着說道:“我不知道你這樣做一個皇帝,還有什麼意思。林夕不站在你面前的每一天,你都在恐懼的煎熬裡,你還要演戲,演不一樣的自己…你有沒有想過,林夕也是給你一個機會,你還不如交出皇位,真正的放棄你的野心,這樣或許他會放過你。”

“你說得對,朕的確忍不住了,朕的確不應該再演戲。”雲秦皇帝厲笑了起來:“但他依舊不敢來殺朕…因為他知道朕的真龍山可以殺死他許多人。”

……

林夕在桐林鎮的後院裡有一株普通的臘梅樹。

這株臘梅樹後面的一間廂房裡,卻也生長着數根老藤,嚴嚴實實的裹着一件東西。

在千葉關那場盛會之後,林夕不再需要刻意去隱匿自己的蹤跡,所以甚至這個世間有不少人,知道他除了那些妖族修行者之外,還帶著始終帶著一件很隱秘的東西。

但即便能夠發現林夕等人始終帶著一件東西的人,也沒有想到,這件東西會是一頭蒼老的海妖王。

“你覺得‘成魔’也可以吸聚這種妖獸的力量?”

南宮未央站在被藤木和寄居草遮得嚴嚴實實,就像一株老木的海妖王前面,看著林夕問道。

在林夕走進這間房間時,她就已經明白了林夕的想法。

“既然雲秦一直都有融魂的修行之法,這便說明修行者和妖獸的魂力本身有些共通之處。‘成魔’這種修行之法既然能夠汲取到不同修行者的一些力量,我想或許也有可能汲取妖獸的力量。”林夕看著面前的海妖王,說道:“這頭海妖王光論魂力修為,比你還要強大,如果能夠成功汲取到它的力量,或許我們便可以直接去中州城了…我可以試一試。”

南宮未央早就聽林夕說過,將神就是什麼都可以試一試,雖然她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和以前很多時候一樣,她聽到林夕的這句話,便只是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這算是化功大|法麼?”

林夕的長劍從他身後飛了起來,當灑落無數的暮光,無數朵透明的水晶花簇成一朵更大的水晶花,將他面前的海妖王包裹其中,當這頭海妖王的生命最終消失的瞬間,感受着周圍一股股飛旋着的天地元氣衝入自己的體內,他忍不住微微的一笑,在心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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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十四章 那一場場久別重逢

並非每一次久別重逢都令人欣喜。

一名身穿皮襖的微胖男子提着一隻狍子和一串火紅的干辣椒行走在街道上。

他是甄快,昔日聞人蒼月座下最大的密探頭目之一,但在這過往的幾年裡,所有的街坊鄰居都知道他叫宋成。他自己也漸漸的忘記了自己是甄快的事實,為了妻子和那年新生的兒子的生活,他帶著妻子下了山,最後到了這個不會有任何人認識他的,靠近中州的一個普通小鎮。

小鎮裡的生活平淡而安逸,他的妻兒健康而平安,所以他過得十分的滿足,從一名身材瘦削的瘦子,變成了一個圓臉的胖子。

將近年關,他眯着眼睛看著紅融初升的朝陽,想著的只是將手裡的這只狍子臘制,在年關的時候,便有一鍋火紅而香濃的狍子腊肉火鍋。

如果就如此平靜的過完一生,對於他而言便是真的不錯。

然而就在轉過頭,想著要去裁縫店問問過年穿的新襖子是否已經完成的瞬間,他的雙腿有些微僵,心中充滿了後退逃離的衝動。

他看到了一名身穿著錦袍的中年商人。

這名商人似乎和平時過往於這個小鎮的雲秦商人沒有任何的不同,然而甄快卻知道這名商人來自遙遠的大莽,而且是來自大莽最南端的煉獄山。昔日的碧落陵亂之中,正是因為他和此刻這名中年商人的合作,聞人蒼月才最終能夠平安的到達大莽,並配合煉獄山掌教殺死了李苦。

近乎身體的直覺,甄快強行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和方才並無二致的步伐,走向這條街道的盡頭。

在眼睛餘光的打量裡,他可以肯定,因為自己現在已經是發胖的宋成而不是昔日的那名甄快,所以這名昔日大莽方面的頭目並沒有絲毫注意到他的存在,然而在初始的空白過後,他的心中,卻是掀起了更大的驚濤駭浪。

他雖然早已真正的脫離了修行者的世界,所聽見的,所看到的,都和這個小鎮上所有的普通百姓完全相同,但從同樣的所聞所見裡,他卻是可以敏鋭的猜測出修行者的世界裡已經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千葉關的盛會裡,林夕和青鸞學院取得了絶對的勝利。

和煉獄山掌教站在同一條船上的雲秦皇帝在中州城等待着審判。

大莽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着權力交接,湛台淺唐最終會完成大莽老皇帝的遺願,成為大莽的新皇。

這世間,還有林夕和青鸞學院的敵人,然而在這樣的大勢之下,還有什麼樣的敵人敢出手,敢對著林夕和青鸞學院發動什麼陰謀?

可是這名中年商人的出現絶對不是偶然,難道他現在已經為湛台淺唐效力,不再是林夕和青鸞學院的敵人?

甄快希望如此。

只是他卻無法用這個可能說服自己,因為常年以來的密探頭目生涯,使得他可以輕易的感覺出,這名中年商人平和的外表下,卻掩飾着深深的戒備,這名中年商人必定是在執行某項極其秘密的任務。

而在甄快看來,現在林夕和湛台淺唐現在就算要做什麼大事,也不需要用這麼秘密的姿態。

中年商人所在的街道緩緩的被他拋在身後,他距離自己的家門已經越來越近,然而他的腳步卻越來越沉重。

……

有些久別重逢可以令人生畏。

中州城,距離年關還有三天,大晴。

一名青袍年輕人出現在中州正南門外的官道上,他微微仰起頭,看著這座世上最雄偉的大城,眼睛裡全是莫名的感慨。

然而隨着他的接近,城樓週遭卻變得一片死寂。

城關口所有的行人和商隊散去,城牆上無數弩箭對準了這名青袍年輕人,但每一名持箭或者把持軍械的雲秦軍人的雙手都在不停的震顫。

林夕來了。

去年初雪時,林夕在中州城裡住了很久,所以此刻城門樓上絶大多數守軍幾乎都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只是現在的林夕,是中州皇城通緝的大敵,在中州城裡公然大開殺戒的罪人,這些城門守軍包括他們的將領,此刻看到林夕的出現,都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以何種方式來面對。

林夕因為這座城的雄偉,因為想到這座城裡發生的許多精采的故事,走出的許多修行者而感慨,但他也能理解這些雲秦軍人的情緒,所以他在距離城門關很遠的地方,便停下了腳步,用很柔和和很清晰的聲音道:“放心,我不是要來殺人的,我只是要皇帝來見我…他想必也已經知道我來了。”

一個雲秦人要點名道姓,讓雲秦皇帝出來見他,這聽上去狂妄且大逆不道,然而幾乎所有的雲秦軍人聽到這一句的時候,都沒有生出任何憤怒的情緒,反而都是心情微微的一鬆,放開了拉緊的弓弦。

林夕停在了城外,只是等着。

城門關保持着沉默,一輛馬車,由中州皇城的方向疾馳而來,在城門關口停下。

在冷凝的空氣裡,一名年輕的雲秦官員從這輛御都科的馬車裡走了出來,單獨走出了城門關,在所有守軍的目光裡,走到了林夕的身前不遠處,對著林夕深深的行了一禮。

“林大人。”這名從東港鎮走出的年輕雲秦官員,艱澀的低聲道:“聖上讓我轉告你,你有什麼話想要對他說,可以到皇城對他說。”

林夕看著汪不平,看著這名故人,搖了搖頭,溫和道:“不用了,既然他讓你出來見我,那你便替我告訴他…我要他退位給長公主。只要他下旨退位給長公主,我可以許他富貴終老。”

汪不平的面容變得無比雪白,他的嘴唇卻是開始變得有些烏青,“林大人…”

“不要再勸說什麼。”林夕搖了搖頭,直接打斷了汪不平的話,“讓他退位,已經是看在長孫無疆的面子上。”

汪不平看著林夕,卻依舊顫聲道:“但聖上已經表現出悔改。”

“如果是真心悔改,便不會不敢出來見我。”林夕看著汪不平,淡淡的說道:“退位,便是我給他的最後機會。”

汪不平的胸口好像壓上了一塊大石,他無法呼吸,痛苦的看著林夕,“如果聖上堅持不退位呢?”

林夕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身離開。

然而汪不平卻是已經從他的沉默裡看出了答案,他再無站立的力氣,坐倒在了濕滑的地面上。

……

有些久別重逢也可以令人生憎。

許箴言看著坐在垂幔裡的那條黑色身影,震驚的久久無言。

“沒想到是你。”

他搖了搖頭,又忍不住仰起頭,看著垂幔裡沉默的身影,極其感慨的說道:“原來大莽一些荒誕不經的傳言竟然是真的…新的煉獄山掌教,竟然真的是一名青鸞學院的學生,而且竟然是和我同一年進入青鸞學院的學生。”

張平也冷漠的緩緩抬首,充滿厭憎的看著許箴言:“所以就算是你這樣的人,也根本沒有將我放在眼裡,也覺得即便是真的有青鸞學院的學生能夠成為煉獄山掌教,也絶對不可能是我這樣的人?”

張平是新的煉獄山掌教,且是真正的煉獄山掌教,他厭憎的看著許箴言,便有至高的威嚴和冰冷濃厚的死亡氣息將許箴言吞噬在內。

然而許箴言卻沒有驚悚,反而只是平靜的笑了起來:“越是像你我這樣被人看低的人,往往越能走到最後。”

張平笑了起來,笑容有些清淡和充滿嘲諷:“你也配和我相提並論?”

許箴言也笑了起來,沒有絲毫的憤怒:“我可以幫你,或許還有一些你要的東西。”

張平漠然的看著他,冷聲道:“你出現在我的面前,到底想要說什麼?”

“林夕來了中州城,你也來了。”

許箴言着看著森冷如海的張平,謙卑的微笑道:“林夕要除去雲秦皇帝…這整個世間,沒有人再在他之上,然而你有沒有想過,只要你殺死他,這世上便不會有任何人在你之上,你今後便是這個世間的主宰,沒有人再可以威脅到你的存在。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也變得只是為你掃平了所有的障礙。”

“除去他,你便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在過去修行者的記載裡,從來沒有人能夠真正做到這點。然而你可以做到,而且你也有實力做到。”

“過往的無數逆天強者,要除去無數的對手,才有可能做得到這點,但你想想…只要你殺死他,這世上你便已經沒有任何的對手。”

許箴言的聲音十分平和,但話語的本身,卻是充滿着誘惑,就如同描繪着一個最美和最真的夢。

張平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他憎惡的冷笑了起來:“你不要忘記,林夕是我的朋友,你竟敢在我的面前說出這樣的話?”

“我一直在等待着一個機會。在你來到中州城,我以為我等到了這樣的機會。”許箴言依舊謙卑的說道:“但等我見到你的時候,我才終於明白,這樣走到你面前的機會,本來就是你給我的…因為你是真正的煉獄山掌教,如果不是你想見我,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你的蹤跡,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到你的面前。”

“或許我只是想看看有什麼對林夕還圖謀不軌的人存在?如果不是念有同窗之誼,我現在就會殺死你。”張平冷漠的說道:“而且你不要忘記林夕的將神身份,你不要忘記,先前的煉獄山掌教也同樣無比接近這個世間的唯一主宰,甚至他已經是這世間的唯一主宰,但他都依舊敗在了林夕的手中,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殺得了林夕,殺得了將神。”

“你錯了。”許箴言搖了搖頭,他看著張平,平靜的說道:“將神也依舊可以被殺死…這正是我敢來見你的真正原因。”

張平看了許箴言一眼,冷漠而平淡的說道;“如果你還不想死,就馬上消失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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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十五章 這一年的年關

夕陽將要落山,將盡年關,絶大多數商戶都已經歇業,即便中州城裡昔日最繁華的街巷,少了那些燈籠和鋪旗的映襯,也顯得有些落寞。

張平不看離開的許箴言,他只是微諷的看著外面的天色,心想真龍山裡的長孫氏,也已經就像這夕陽的最後光彩。

在很快降臨中州城的黑暗裡,甄快在一個街角蹲下了身體,他拔了拔自己的鞋子,實則卻是用手觸摸了地上的一抹粉塵。

在見到那一名先前煉獄山的密探頭目之後,早已脫離了修行者世界的甄快最終做出了艱難的抉擇。

平靜而幸福的生活值得他珍惜,然而他的命和這樣的生活,都是湛台淺唐和林夕給的,所以在這年關前,他還是離開了妻兒,一路追蹤着那名中年商人的蹤跡,來到了中州城裡。

他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回到了通過自己先前的鄉鄰寄宿的小屋裡,然後才以最快的速度,點燃了蠟燭,將自己沾染了粉塵的手指放到眼前。

粉末是奇異的粉紅色,比中州城裡最細膩的胭脂水粉還要細膩。

甄快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下意識的端過了一盆清水,然而還未試着取一些粉末放在水裡,只在手指微動之間,他就看到這些極其細膩的粉紅色粉末,發出了游火般的水晶光澤。

只是這一剎那,甄快就陷入了巨大的震驚裡,他直接將自己的手指放在了清水中,然後他看到和他猜測的一樣,這些細膩的粉末比水更加沉重,且不容易水,落於水底之時,映射着火光,就像無數粉紅色的水晶。

這是煉獄山特有的火融晶!

這種在煉獄山礦脈之中才有出產的奇異晶石已知的唯一作用,是可以改變許多礦石、金屬的熔點,用於煉器。

越是品質高,越是堅韌的金屬,越是不容易融化和鍛造,有些金屬甚至用煉獄山最強的火焰灼燒,都不會融化,無法鑄形,無法在上面纂刻符文,鑲嵌其它元氣之物,製成魂兵。

火融晶的粉末便能和許多礦石、金屬發生奇特的反應,能夠使得這些礦石和金屬容易熔化,就像可以將這些礦石和金屬融化在火融晶的液體裡。而且火融晶和這些金屬融化在一起之後,煉獄山還有一些手段,可以最後除去火融晶和金屬結合產生的雜質。

火融晶這種東西十分珍貴,也唯有煉製一些極其厲害的魂兵時,才有可能動用。

然而這些時日的追蹤,讓甄快可以肯定,那名中年商人的任務,便是將包含火融晶在內的許多東西,運送至中州城裡。

而且他可以肯定,這名中年商人負責送入的火融晶的數量是十分驚人的。

現在誰都知道林夕已經到了中州城,甄快也知道林夕已經在給雲秦皇帝最後的選擇,他不認為這是公然露面的林夕的做事手法,他越來越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大的陰謀。

……

中州城的深夜很寒冷。

然而皇宮裡的溫暖炭火使得屋面上的積雪依舊有些消融,檐上不時的發出滴水下落砸地的聲音。

面臨着最後審判的雲秦皇帝卻反而不像平時一樣的暴戾。

或許對於他而言,先前那些平靜等待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煎熬。

“退位?他想要朕退位?”

這句話云秦皇帝已經重複了很多次,所以他面前跪着的很多官員都已經聽得有些麻木。

“好,朕明日裡就在皇城見他,朕就當面問問他,他憑什麼讓朕退位。”

然而一句新鮮的,幽寒的話驟然響起,讓所有這些官員的毛細孔裡都像被瞬間吹入了許多寒氣,讓他們的身體不由得一顫。

他們身上縈繞着寒意抬起頭來,看著龍椅上的雲秦皇帝。

“明日裡就讓他到皇城前來,還有將這個消息讓整個中州城的人都知道,不要阻攔中州城的百姓們前來,朕便是想看看,當着中州城所有百姓的面,他敢不敢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出來。”

汪不平無力的垂下了頭。

這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出現了很多畫面,其中最鮮明的一副畫面,是他的老師臨終時的泣血交待。他本身是一個正義而熱血的年輕人,他聽從着老師的教誨,竭盡一切的為這個朝堂,為君王效命。

然而林夕的復仇,劉學青的選擇…發生的很多事情,卻讓他越來越為無力,他想忠於這個帝王,然而此刻聽到雲秦皇帝的這些話,不知為何,他卻是對雲秦皇帝充滿了深深的失望和絶望。

……

天色漸明,籠罩中州城的不再是過年時的喜悅,而是莫大的驚恐。

誰都知道了林夕要求雲秦皇帝退位。

所有中州城的普通百姓,不知道林夕的這個要求,會對整個雲秦帝國產生什麼樣的改變,這樣的消息,在平靜裡出現,顯得分外的突兀。

一團耀眼的金光,也以異常突兀的態勢,出現在中州城清晨的天空裡,朝着皇城落下。

許多人的瞳孔劇烈的收縮着,林夕的出場方式,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快和乾脆。

已經變得更為龐大的雲秦鳳凰落在宮門外,落到平時除了朝官之外,其餘人不准進入的宮前廣場上。

皇宮的宮門是打開着的。

宮門前沒有任何的朝臣在等候,因為所有的朝臣,昨夜都在皇宮之中,並未離開。

無數的中州城百姓聚集在可以看清皇城前的每一條街巷裡,圍繞着這個廣場,形成了一道道新的城牆。

整個中州城都似乎空了,唯有這皇宮前是滿的。

金色的雲秦鳳凰再次騰空,唯有林夕一個人靜靜的站在宮門前的開闊廣場上,背着長劍。

一抹明黃色的色彩從皇宮裡飄出,身後跟着身穿各色官服,如潮水一般的雲秦官員們。

在從皇宮中走出時,雲秦皇帝的眼眸中已經只有一味的平靜,只剩下了帝王的威嚴,然而在看到唯有林夕一人時,他的雙瞳裡還是閃耀出了驚異的色彩。

在將要走出宮門的瞬間,他微微的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對著身後做了個手勢,讓所有的朝臣停下,然後緩步獨自一人走出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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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十六章 且以殺聖為祭奠

這是注定會被記載入史冊的一天。

即便是在昔日西夷十五部節節勝利,逼近中州城之時,或者南摩國三十萬大軍逼近墜星陵之時,整個中州城裡的人在早起之後,還是和平時一樣吃麵喝湯,還是和平常一樣操持着許多事情,然而現在,整個中州城都為了雲秦皇帝和林夕的這一次會面而停止了運轉。

許多麵舖和早飯鋪子都不開,絶大多數中州城的人們也無心再吃早飯,都聚集到皇城之前。

許多人很驚恐,他們不知道這個由青鸞學院和長孫氏一手建立起來的龐大帝國,在今日之後會往何處去,他們有信心抵禦外敵,但是卻沒有信心面對帝國自身的改變。

許多人很悲慟,他們怎麼都不敢相信,青鸞學院和中州皇城,竟然會走到這樣一步。

雲秦皇帝只是出宮門一步,便停住。

這代表着他的態度和威嚴,出宮門一步,便也是出了宮門,代表不懼出皇宮和林夕相間,只是一步,便代表着林夕也不配讓他這名天子多跨出一步。

他的面容十分平靜,然而在看清林夕面目的瞬間,他身上鼓蕩而出的磅礴氣息,卻掩飾不了他心中無比震怒和無比複雜的情緒。

他身前宮橋上的積雪和冰棱被震得粉碎,捲起了一道雪浪,在他和林夕的中間,形成了一道界限分明的直線。

林夕淡淡的看著這名身穿著佈滿無數龍紋的威嚴帝王,看著那條界限分明的雪線,他笑了起來。

“今日已是除夕,又能在這裡見你,這應該是件很高興的事情。”

他笑着看著雲秦皇帝,說道:“然而我發現我並不怎麼高興。”

林夕的聲音並不大,然而人群之中有些修行者,有些人卻是聽清楚了他的話語,在口口聲聲的輕聲傳遞裡,即便後方很遠處的人,也聽到了此刻林夕在說些什麼話。

雲秦皇帝從沒有想過林夕的第一句是這樣的一句話,然而視線裡,無數中州城的百姓的身影,卻讓他劇烈波動的情緒再次冷靜了下來。“這些,都是朕的子民啊。”他冷冷的在心中說了這一句,藉著體內因此浮生出的更大的力量,他冷諷的看著林夕,應聲道:“為什麼?”

“因為我想到了很多人,很多這城裡的人,和城外的人。”林夕平靜的看著他,道:“他們本來都不應該死去,都應該好好的活着。”

一股更加悲慟的氣息籠罩了皇城周圍。

很多中州城的人再次想起了自己戰死的家人。

雲秦皇帝陷入了沉默。

“你見到只有我一個人來,是不是覺得很意外?”林夕卻沒有停止說話,在冰冷的空氣裡,看著此時依舊平靜威嚴的雲秦皇帝,他卻感到更加的厭憎,於是他的嘴角,也浮現出了嘲諷的冰冷笑容。

“因為我們青鸞學院和你不同,我們不喜歡將別人硬生生的捆綁在自己的意志上。”不等雲秦皇帝出聲,他又冷冷的說了這一句。

這一句讓很多雲秦官員和中州城裡的人們的心都不可遏制的顫抖了起來。

說到榮光,在雲秦帝國,有誰比青鸞學院擁有更大的榮光?

即便不算雲秦立國前的那些事,在雲秦立國之後這麼多年裡,青鸞學院為雲秦帝國做了多少的事情,付出了多少修行者的生命?就如去年初雪,林夕背着大黑進入中州城時,只要他想要,必定也能掀起無數民間的力量。然而不管是這次,還是以前的許多次…青鸞學院都極少呼籲,寧願如同孤傲的鷹隼一般自己戰鬥。青鸞學院一直如此孤立於登天山脈中的姿態,便是不希望有許多無辜的人因此而死去。

我戰鬥,我擋着,你們在世間平靜的生活。

這便是這麼多年裡,青鸞學院的姿態。

這城裡很多人都心中清楚青鸞學院這麼多年付出了什麼,然而當林夕面對雲秦皇帝,當林夕親口說出這樣的話時,這種情緒便分外的強烈,以至於很多人的心裡和喉嚨,似乎都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雲秦皇帝的眉頭跳了跳,他抬頭看著林夕,出聲道:“孰能無過?”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是最有力的反擊。

因為他是帝王,他管理的是整個朝堂,整個帝國,他要面對的事情比一般人要多出許多倍,也難免有過失。

而他現在,顯然也擺出了認錯的態度。

幾乎所有中州城的普通百姓對於很多事情並不知情,所以絶大多數人感到不忍。

“我已經給你太多機會。”然而林夕卻是異常簡單,甚至沒有說任何具體的原因,他只是用甚至讓人覺得粗暴的語氣,對著雲秦皇帝道:“所以請你退位。”

許多雲秦官員的心臟如被大鎚狠狠的敲擊了一記,許多忠於皇帝的官員面目變得異常雪白。

雲秦皇帝的心臟也劇烈的跳動了一下,從一開始,他便以為林夕會帶著長公主到來,細數自己的罪狀,然而只是一個人到來的林夕,便已經徹底出乎他的預料,現在他也根本沒有想到,林夕竟然採取如此簡單直接的方式。

他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在所有中州城的百姓面前,依舊保持那名威嚴賢明的皇帝的形象。

他用平靜而誠懇的語氣說道:“即便朕退位,難道你就能夠一定保證,長公主治理這個帝國,會比我治理的還要好?”

林夕笑了起來,“我能夠保證。”

雲秦皇帝霍然抬起頭來,從這句不講道理的話裡和林夕此刻的笑容裡,他終於真正明白,林夕今日來根本不是來和他講道理的!

他身周地面上僅存的一層冰屑也被他身上湧出的氣息從石地上颳起,飛舞起來。

“你只不過是一個無視律法的罪人,即便青鸞學院讓你代表,青鸞學院,又有什麼資格讓朕退位?你們不要忘記,朕才是真龍天子!”他微眯着眼睛,繼續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因為他覺得這句話能夠讓他在中州城裡贏得更多的力量。

“你不退位,我便打到你退位。”林夕的回答依舊極其簡單,他看著雲秦皇帝道:“這就是資格。”

雲秦皇帝沉聲道:“如果你打了朕,朕還堅持不退位,你是不是要殺了朕?”

林夕笑了起來,他當然明白雲秦皇帝的用意,但既然他今日本身決定要以這樣的方式做這種事情,他又怎麼會不敢出聲。

“是的。”他點了點頭,笑着而認真的說道:“你若是堅持不肯退位,我會殺了你。”

一片嘩然。

原本因為皇帝的威嚴,因為所有人都想聽清楚林夕和皇帝的對話,所以所有人都儘量不發出任何的聲音,就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在竭力的壓制着,然而此時林夕的這句話,卻是讓無數的人都發出了各種各樣的聲音。

林夕太過冷厲霸道,太過肆無忌憚,太過大逆不道。

然而林夕又是他們最尊敬的小林大人,在過去的數年裡,他們由心的尊敬和愛戴這名小林大人。

小林大人似乎根本不是他們印象裡的那名小林大人,似乎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了,但為什麼會這樣?是不是雲秦皇帝,也根本不是他們心裡和印象裡的那名雲秦皇帝。

極其劇烈的情緒衝突,瀰漫在絶大多數中州城人的心裡。

雲秦皇帝的雙手微微的震顫了起來。

因為林夕的平靜,也因為此刻整個中州城雖然一片嘩然,但卻沒有陷入一片討逆的狂潮裡,並沒有無數的人,朝着林夕衝來。

“青鸞學院和他的威望,竟然真的已經足以和朕的身份抗衡?”他的整個身體,都開始變得冰冷。

“時間會證明一切。”林夕沒有出聲,但此刻整個中州城的反應,卻是讓他驕傲而欣喜。

……

“林夕,難道你以為你是張院長?”

“雲秦帝國,是張院長和先皇所立,雲秦立國時,你還根本沒有出生。你只不過是踩在了前人的榮光上。你有什麼資格讓聖上退位?”

一個異常陰冷,用魂力激盪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名灰袍男子,從皇宮門口的陰影裡走出,就像給每個人的心中塞了一瓢屋簷下剛剛融化的雪水。

這名灰袍男子鄙夷的看著林夕,冷笑道:“你只不過是一名沒了青鸞學院,便什麼都不是的乳臭未乾的小子,你竟敢在這裡說,要殺死聖上?”

林夕沒有生氣,他明白雲秦皇帝的想法。

既然他自己是要用最簡單清晰的手段解決這件事情,那雲秦皇帝便會用各種手段,將這趟水攪渾。

而且在他看來,為了這種人而生氣,根本不值得。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看著這名灰袍男子說了四個字:“手下敗將。”

這名灰袍男子,便是在去年冬被他斷了手指,傷重而遁的影子聖師。

影子聖師在林夕的嘲笑裡,眼中卻是充滿了憤怒的冷火,“那是有大黑…現在你已經沒有大黑。”他看著林夕,重重的,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是雲秦的臣子,你想要殺聖上,自然要先殺我…我現在問你,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戰,和我在這裡決鬥?”

“你實在太讓我失望。”

林夕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影子聖師的這句話,而是看著雲秦皇帝,說道:“你的選擇讓我失望,還有像他這樣的貨色,也敢出來挑戰我…也實在讓我失望,看來你的身邊,的確是已經沒有人了。”

影子聖師發出了憤怒的低吼,他身下的堅硬石地,都開始出現無數的裂紋。

“且以你先祭奠死去的人。”林夕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身上,淡淡的說道:“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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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十七章 飛劍對飛劍,光明對居留手

雲秦皇帝沉默的轉身,穿過了宮門,走到了皇城的中軸大道上。

這裡畢竟是中州城,在雲秦立國之前,在張院長出現在中州城之前,這裡就是長孫氏的天下,所以即便林夕單獨出現後到現在的一切,都出乎他的預料,但他依舊不覺得自己會在這裡輸掉這一戰。

他微微的垂下頭,在很多中州城的人眼中,似乎是自責和悔過的姿態,然而他看著腳底金黃色的磚石,卻是在心中冷酷的想著,即便自己終究在這裡死去,那麼也一定要拖着林夕和青鸞學院一起死去。

影子聖師站在宮門外,即便着背後有整個皇城,他卻感覺不到有任何的靠山,看著平淡的望着自己的林夕,他的內心之中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只是他畢竟是聖師,他知道自己在這種決鬥裡絶對不能恐懼,於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開始了為自己樹立強大信心的述說:“去年冬裡,我敗在你手裡,只是因為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你有整個修行者世界裡最強大的魂兵,另外一個原因,是你隱匿了自己的修為,將自己的修為故意限制在突破點,以至於我看輕了你的修為。”

“然而你現在畢竟還只是大國師階的修行者。”隨着述說,影子聖師的表情也變得冷酷和強大起來:“大國師階和聖階,即便是大國師巔峰,距離聖階的距離,依舊如巨山相隔,所以你不可能像去年冬裡一樣,讓我對你的修為判斷產生錯誤。所以今日,我不可能會敗。”

“如果就把這看成一場中州城裡的尋常決鬥,為了觀眾滿意,的確可以多說些廢話。”

林夕笑了笑,道:“其實相比較中州城裡這麼多年走出的形形色色的聖師,你始終只是其中最不入流的一個,因為你只敢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刺殺,像今日這種像陣前交戰的場面,恐怕你都很不適應。去年冬裡,你沒有死,便應該老老實實的離開中州城,渡過你的餘生,現在你還敢站在我的面前,你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影子聖師已經平靜的心情又開始震顫起來,他可以感覺得出來,林夕的這些話,並不是說給他聽,而是為了緩和一下外面那些中州城百姓的氣氛。

他不想再說話。

他覺得再說下去,自己的信心便又會開始消融。

於是他看著林夕,發出了一聲厲喝。

從他口中發出的勁氣,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條筆直的白線。

一道枯葉般的劍光,由他的袖管中滑落,貼著地面,掃起了無數白雪,頃刻蕩起無數蓬雪霧,隱匿在了這些雪霧裡。

白色雪霧四起,林夕卻是依舊一動不動,處於這些白色雪霧的正中。

一劍起而天下有雪,中州城街巷裡無數觀戰的修行者,都是心中震撼,心想聖階畢竟是聖階,如此超脫世間的力量,似乎即便百名重鎧騎士,也會被瞬間吞噬在這樣的雪霧中,林夕未到聖階,他又憑藉什麼,能夠戰勝這柄他口中鄙夷的聖師?

讓所有這些修行者更加震撼的是,一團團巨大的雪霧中,又好像有無數團白麵被拉長,形成了無數條往外凸起的白色劍影。

這些劍影,都是影子聖師的飛劍在其中快速穿刺形成。

數百上千道白色的劍影,全部對著內裡的林夕,就像是有上千柄的白色飛劍,懸浮在林夕的身外,誰也不知道哪一道才是真正的飛劍。

所有街巷中觀戰的修行者都感覺到了劍意縱橫的恐怖意味。

皇廷供奉畢竟是皇廷供奉,許多平時居住在中州城裡的修行者自有自己的驕傲,但此刻看到這樣的千劍,他們卻都肯定,自己絶對不可能擋得住這樣的一劍。

然而被這不知哪一道是真實的千劍包圍的林夕,卻只是微微的仰起了頭。

在他仰起頭的瞬間,他背後的長劍在很多修行者眼中毫無道理的跳了起來,以極輕靈的姿勢,在他身前空處疾速穿行,他的身前,在頃刻之間,也漂浮出了無數條縱橫交錯的透明小劍。

所不同的是,這些像一條條冰面上絲光一樣的透明小劍,卻都是真實的,都凝聚着真正的力量。

在這些透明劍光在林夕的身前交織而成的一瞬間,他身前雪霧中某一條白色雪霧突然破開,那一道枯葉般色澤的飛劍,便從中射出,刺入了這無數條透明的劍光裡。

一片驚呼聲響起。

在驚呼聲響起之前,影子聖師的面容就已經變得極其蒼白,“嗤”的一聲,他的右臂前再發一聲裂響,體內原本已經急劇噴湧的魂力再強數分,枯葉般的飛劍,再次加速,以更決厲之勢,往林夕的眉心刺去。

就在他的這柄飛劍和第一條水晶般的劍光相觸的瞬間,林夕面前所有這些縱橫交錯的劍光驟然一亮,也驟然爆發出更強大的力量,只是數分之一息的時間,便有無數絲的水晶小劍和影子聖師的這柄飛劍切割在一起。

影子聖師想要疾行的飛劍被硬生生的割刺變緩,劍身上爆出無數條明亮的細小火光。

匯聚於劍身的魂力衝撞,使得影子聖師體內的魂力都翻滾起來,使得他的身體都開始劇烈的晃動,然而他和許多觀戰的修行者同時發現,在這樣的衝撞裡,林夕的身體卻是沒有絲毫的震顫。

“天人劍?”

影子聖師在一瞬間反應了過來,腦海中浮現出這三個字,然後他更加清楚和正確的駭然厲喝出聲:“暮光劍!”

林夕微微的一笑。

他的飛劍已然再次在他的面前灑落一片片暮光。

在影子聖師的厲喝聲中,影子聖師枯葉色澤的飛劍帶著無數細微煙花般的火光,從透明絲光的切割中傳出,就像一條游魚硬生生的衝破了漁網的捆縛。

然而這柄飛劍周身的空間裡,卻是又已閃現無數透明的絲光。

他的飛劍劍身上,依舊冒出無數的火光。

在衝破一個劍痕帶起的劍陣之後,他的飛劍又落入一個新的劍陣裡。

始終有無數透明的小劍,切割在他的飛劍上,阻隔在他的飛劍和林夕之間的空間裡。

影子聖師連破林夕的六道暮光,卻始終無法控制飛劍衝出,再體內震盪產生的一口逆血湧到喉舌之間時,他知道自己已然不可能再行控制得住自己的這柄飛劍。

在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湧出之時,他駭然的放棄了自己的飛劍。

他失去了憑依的飛劍,頃刻間在縱橫的劍光裡變成了飄飛的枯葉,被斬得到處飛旋,墜落在地。

叮的一聲,在他的飛劍插入雪中,墜落在地的瞬間,所有中州城裡觀戰的修行者,都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的人都想到林夕必有把持,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林夕依靠的並不是學院其他的手段,而是純粹以飛劍對飛劍的手段,直接擊落了影子聖師的飛劍。

影子聖師的飛劍落於林夕的身後。

在許多道不可置信的目光裡,林夕握住了自己飛劍的劍柄,然後開始朝着影子聖師前行。

影子聖師下意識的退出一步,然而他無路可退。

於是他再次振作起自己的精神,握住了自己袖中的一件東西。

林夕的身影化成了流影,在數息的時間內,便已距離他不足十步。

他的長劍在他的手中一震,似乎就要再次飛起。

就在此時,影子聖師的右手從自己的袖中伸出,他的手中,緊握著一隻紫砂色的金屬小手!

這只金屬小手只有雲秦人經常用來撓背的“撓手”差不多大小,然而手指卻是分外纖細優美,像是在虛空拈花。

居留手!

這是專鎖天下飛劍,昔日居留氏的最強魂兵居留手!

在將自己的力量湧入這只居留手的瞬間,原本站立在原地不動的影子聖師,雙足也開始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蹬踏在地。

在他看來,只要利用這件雲秦皇帝得自文玄樞的居留手鎖住林夕的飛劍,林夕依舊不可能戰勝得了他。畢竟林夕無論是在感知、反應速度和魂力的力量上,都根本無法和他相比。

然而就在此時,一隻黑色的小爪子,以有些陰險的姿態,從林夕的袖口中伸了出來。

一團更濃厚的冰霧,瞬間出現在他和林夕之間。

影子聖師一聲厲叱,只是將魂力佈滿全身,依舊將居留手往前伸出。

在他的感知裡,林夕的飛劍已經欺近他的左側,藉著這冰霧的掩護,開始縱橫的交織劍痕。

“噗!”

冰霧和密佈於他身外的魂力撞擊,使得他的身外形成了一層白色的冰屑,與此同時,一團奇異的元氣波動,卻在他右手握著的居留手之中爆發,在他的魂力噴湧下,驟然收縮,錚的一聲,就將林夕的飛劍牢牢的鎖在掌心,金鐵摩擦,爆出一團火光!

成功鎖住林夕的劍,在這種近身戰鬥裡,便相當於牢牢鎖定了勝機。

即便林夕想退,以他的速度和力量,也可以死死的貼住,林夕根本不可能和他拉得開距離。

在此刻影子聖師的下意識裡,林夕只憑飛劍,而不帶一柄小黑這樣的弓箭,完全就是致命的失誤!

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身體卻因為寒氣的侵襲和內心湧出的寒意雙重的影響而僵硬。

因為他感覺出居留手就像是鎖到了一件死物。

林夕的力量,在居留手鎖住了這柄劍之前,就已經脫離了這柄劍!

他駭然的不知所以,也就在此刻,兩道明亮純淨且耀眼的光束,從冰霧中透出,準確無誤的刺入了他的眼簾!

他知道這是林夕將力量用在了光明上,然而他的身體還在疾行,按理林夕根本不可能準確無誤的將光明打入他身體最薄弱的部位。

也就在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清醒的認識到,將神是根本不能用道理來理喻。

在比祭司殿更為熾烈的光明的灼燒下,他的兩顆眼珠中所有的液體瞬間乾涸,凝固,甚至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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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十八章 成聖

影子聖師發出了一聲異常淒厲的慘叫。

飛劍被對方破去,就連聖師足以為傲的感知和速度,都毫無道理的輸在對方手中。

他這一聲慘叫裡,包含着太多的意味。

在這一聲慘叫裡,他先將自己的整個身體化成了一柄大劍,狠狠的朝着林夕撞去,與此同時,他的左臂也倏然伸直,並指為小劍,將魂力滾滾由指尖沁出,狠狠刺向林夕。

他的眼睛雖然已經徹底的瞎了,然而他的感知還依舊存在,所以他的反擊,依舊極其的凌厲。

林夕沒有退卻。

在雙瞳中發出兩道光明,準確無誤的穿過冰霧,灼瞎影子聖師的瞬間,他便已經微微團身,上前,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劍柄。

他的長劍卡在了居留手中。

他的身體就好像沒有份量一般,搭在了這柄劍上。

所以在影子聖師發力的瞬間,他的身體連着他手中的這柄劍一起,以和影子聖師相同的速度,飛退出去。

他的手連着劍身的長度,遠比影子聖師的手臂要長,所以影子聖師這並指為劍的一刺,在這一瞬間距離他數尺,依舊沒有能夠刺入他的體內,唯有魂力開始湧出,衝撞到他的身上。

影子聖師在過往的十餘年裡,並沒有什麼近戰的經歷,他甚至已經有些忘記了什麼是近戰。

在這一瞬間,他只是依靠本能,右手用力,想要將林夕連人帶劍,拉到自己的面前。

林夕放手。

在這種和聖師近身作戰的驚人局面之中,他此刻只是異常冷靜的放開了握著自己長劍的手。

因為影子聖師左手指劍魂力的噴湧衝擊,他的身體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倒掠而出,同時,他再次發出了光明。

他的眼中,再次射出兩道純淨而耀眼的光束。

這兩道光明再次狠狠衝入影子聖師的雙目之中。

影子聖師像流星一般往前疾行的身體陡然一頓。

這兩道光明刺透了他乾涸開裂的眼珠,從他的瞳底,刺入了他的腦部。

他的身體在空中猛的一頓之後,依舊往前衝出,然而卻已如同戰場上摺蹄的戰馬一般,在下一息的時間裡,便狠狠的墜倒,衝撞在地!

在他的身體和地面接觸的一瞬間,皇宮前堅硬的石板路上,無數碎石激飛而起,他的身上,也同時傳出了無數骨裂的聲音。

所有觀戰的中州城修行者都震撼無語。

只是這無數爆豆般的骨裂聲,便讓他們可以確定,這是影子聖師在墜地時,已經無法控制得住體內魂力的結果…這便只能說明,影子聖師已經完了。

每一名中州城的修行者這一生中都看過很多場決鬥,他們裡面的許多人甚至在皇帝對付江家和鐘家時,偷偷看過一些聖師之間的對決,然而即便是那些對決,也沒有這次讓他們覺得驚心動魄和無語。

因為這不僅是非聖階擊敗聖階的越階之戰,而且最後的勝負,還是非聖階和聖階的近身戰鬥。

就如林夕最後的那一搭劍,一放劍,這一搭一放,看似極其簡單,然而其中的時間,只要和影子聖師的發力有絲毫的相差,此刻敗亡的便應該是林夕,而不是這名影子聖師!

越是高階的修行者,越是覺得林夕這種超越感知的精準時間把握根本不合道理,胸口越是像壓了越來越沉重的大石般難受。

……

在無數震撼無言的目光裡,林夕的雙腳落在雪地裡。

影子聖師的身體在地面上衝出一條深深的溝壑,一直滑行到他身前才緩緩停住。

無數碎骨刺破了他的肌膚和衣衫,露出了他的體外。

他的身體也被無數碎石,割出了無數條血肉模糊的溝壑,看上去無比的悽慘。

修行者的身體和自己的力量相比,都是羸弱的,越是強大的力量,在失去控制時,便有可能對自己造成越大的損傷。

當用聖階的力量將自己整個身體都化成一柄大劍,然而卻又失去控制時,那修行者衝撞在地的血肉之軀,便和被一柄同樣的大劍斬中沒有什麼區別。

在地上衝出深深溝壑,衝到林夕身前的影子聖師體內也已經和一團熱粥沒有任何的分別,他甚至已經發不出什麼完整的聲音,然而嘴裡在發出赫赫的聲音,不停湧出血沫時,他還是睜着已是兩個孔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夕的方向。

林夕走到了他的身前,俯身想要取回自己的長劍。

然而他發現卡住自己長劍的依舊不只居留手,影子聖師的體內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他血肉模糊的手依舊死死的抓着居留手不放。

林夕明白了影子聖師此刻心中還有什麼不甘,於是他搖了搖頭,有些不忍的說道:“我是將神,世上沒有人能夠比我更精準的把握出手時機。”

一聲長長的出氣聲從影子聖師的喉管中發出。

不知林夕的這一句話能否讓他瞑目,但隨着這一聲聲音的發出,他的呼吸便徹底斷絶。

……

雲秦皇帝冷薄的雙眉緩緩挑起。

雖然林夕再次證明了將神可以越階而戰,甚至是可以在沒有大黑這樣將神專屬的魂兵下,依舊可以越階而戰,但在他看來,林夕也只不過是險勝。

影子聖師在昔日中州城的聖師之中,的確不算特別的強者,所以他只是作為他的一道影子而存在着。

如果今日裡是一名擅長近戰的聖師,在他看來結果便會很大不同。

“雖然你贏得了這場決鬥,但你畢竟不是聖師,你怎麼能夠殺得死我?”

他看著林夕,忍不住微諷的開口說道。

林夕微微蹙眉。

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深深的吸了口氣。

隨着他的深深吸氣,一些中州城裡的高階修行者看到林夕肌膚下的血脈好像一條條游動的符文一樣活動了起來。

然後林夕肌膚下的這些血脈便好像變成了真正的符文。

他肌膚上的所有毛細孔似乎張了開來,變成了無數天地元氣流淌的通道。

許多修行者都隱隱感覺到,在這一瞬間,剛剛死去的影子聖師消散在空氣裡的一些力量,被林夕吞噬入體內!

除了雲秦皇帝之外,其餘所有的修行者都距離林夕很遠,在感知無法真正觸及的情況下,這種隱約的感覺原本十分模糊,然而隨着林夕體外氣息的震盪,這種感覺卻是瞬間就變得清晰起來!

因為林夕身上震盪的魂力氣息,在急劇的擴張!

他身周雪地上被風流衝起的雪花,讓這種變化,有着更直觀的觀感。

一圈雪浪從他的身邊捲起,然後轟然震開,變成往外席捲的雪霧,甚至發出了呼嘯的風雪聲!

就好像有一個無比巨大的巨人,陡然在雪地中站立起來,撐開了身外的天地!

只是在一息的時間內,林夕身上泛出的氣息,就以恐怖的速度提升着,強大了數倍,從已經洶湧澎湃的大國師氣息,到徹底超越,變成超凡脫俗的磅礴氣息。

一個無比龐大的氣團包裹在林夕的身外。

雖未刻意動用魂力,然而先前飄飛的飛雪,卻皆不能進。

這是一種躍變!

所有的人在極度的震駭之中,開始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一陣陣壓抑不住的驚呼聲,在中州城裡不斷的響起。

這是成聖!

雲秦皇帝的那句話,似乎餘音還在眾人的耳中縈繞,然而林夕卻是已然真正突破到了聖師!

他竟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這樣的戰鬥中,突破到了聖階!

……

雲秦皇帝臉上的冷酷和平靜儘速消散,化成了蒼白和暴戾。

當感知到林夕能夠吞噬空氣裡的那些元氣,化成自己的力量時,他便不再像是人,而像是徹底瘋狂的野獸。

“當你再次打自己的耳光,當你最後的把握都開始失去時,這種滋味怎麼樣?”

林夕輕輕的咳嗽了一聲,看著已經散發着非人氣息的雲秦皇帝,認真的問道。

雲秦皇帝對林夕一直沒有好的觀感,自碧落陵長孫無疆死去,而林夕還活着之後,他便無時無刻不想殺死林夕,此次再見,在中州城所有百姓的面前,他一直壓抑着心中的這種情緒,然而到了此刻,他卻再也無法壓抑得住。

他發出了一聲震天的瘋狂厲吼!

震得皇宮城牆上的積雪,都沿著城牆的邊緣噗噗的落下。

“這滋味還不夠。”

在他這樣瘋狂的厲吼聲裡,林夕卻是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只有你真正失去最看重的東西時,你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痛徹心扉的感覺,你才能明白我去年走進中州城時的感受。即便長孫無疆,都不是你最看重的…你最看重的,只有你的皇位,以及你想不斷擴張的天下。”

雲秦皇帝的震天厲吼聲再次響起。

他要將積累了一個秋冬的所有暴戾,一次性的釋放出來。

“我有什麼能夠失去的?”

當無比暴戾,令人心寒的厲吼聲消失之後,他變得更加森冷和猙獰,“我就是皇位,你想殺我,今日裡,便會遭受天怒!”

林夕笑了起來,他看著雲秦皇帝,不屑的說道:“有膽量的話,你也和影子聖師一樣,出來和我決鬥?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第十八章成聖

影子聖師發出了一聲異常淒厲的慘叫。

飛劍被對方破去,就連聖師足以為傲的感知和速度,都毫無道理的輸在對方手中。

他這一聲慘叫裡,包含着太多的意味。

在這一聲慘叫裡,他先將自己的整個身體化成了一柄大劍,狠狠的朝着林夕撞去,與此同時,他的左臂也倏然伸直,並指為小劍,將魂力滾滾由指尖沁出,狠狠刺向林夕。

他的眼睛雖然已經徹底的瞎了,然而他的感知還依舊存在,所以他的反擊,依舊極其的凌厲。

林夕沒有退卻。

在雙瞳中發出兩道光明,準確無誤的穿過冰霧,灼瞎影子聖師的瞬間,他便已經微微團身,上前,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劍柄。

他的長劍卡在了居留手中。

他的身體就好像沒有份量一般,搭在了這柄劍上。

所以在影子聖師發力的瞬間,他的身體連着他手中的這柄劍一起,以和影子聖師相同的速度,飛退出去。

他的手連着劍身的長度,遠比影子聖師的手臂要長,所以影子聖師這並指為劍的一刺,在這一瞬間距離他數尺,依舊沒有能夠刺入他的體內,唯有魂力開始湧出,衝撞到他的身上。

影子聖師在過往的十餘年裡,並沒有什麼近戰的經歷,他甚至已經有些忘記了什麼是近戰。

在這一瞬間,他只是依靠本能,右手用力,想要將林夕連人帶劍,拉到自己的面前。

林夕放手。

在這種和聖師近身作戰的驚人局面之中,他此刻只是異常冷靜的放開了握著自己長劍的手。

因為影子聖師左手指劍魂力的噴湧衝擊,他的身體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倒掠而出,同時,他再次發出了光明。

他的眼中,再次射出兩道純淨而耀眼的光束。

這兩道光明再次狠狠衝入影子聖師的雙目之中。

影子聖師像流星一般往前疾行的身體陡然一頓。

這兩道光明刺透了他乾涸開裂的眼珠,從他的瞳底,刺入了他的腦部。

他的身體在空中猛的一頓之後,依舊往前衝出,然而卻已如同戰場上摺蹄的戰馬一般,在下一息的時間裡,便狠狠的墜倒,衝撞在地!

在他的身體和地面接觸的一瞬間,皇宮前堅硬的石板路上,無數碎石激飛而起,他的身上,也同時傳出了無數骨裂的聲音。

所有觀戰的中州城修行者都震撼無語。

只是這無數爆豆般的骨裂聲,便讓他們可以確定,這是影子聖師在墜地時,已經無法控制得住體內魂力的結果…這便只能說明,影子聖師已經完了。

每一名中州城的修行者這一生中都看過很多場決鬥,他們裡面的許多人甚至在皇帝對付江家和鐘家時,偷偷看過一些聖師之間的對決,然而即便是那些對決,也沒有這次讓他們覺得驚心動魄和無語。

因為這不僅是非聖階擊敗聖階的越階之戰,而且最後的勝負,還是非聖階和聖階的近身戰鬥。

就如林夕最後的那一搭劍,一放劍,這一搭一放,看似極其簡單,然而其中的時間,只要和影子聖師的發力有絲毫的相差,此刻敗亡的便應該是林夕,而不是這名影子聖師!

越是高階的修行者,越是覺得林夕這種超越感知的精準時間把握根本不合道理,胸口越是像壓了越來越沉重的大石般難受。

……

在無數震撼無言的目光裡,林夕的雙腳落在雪地裡。

影子聖師的身體在地面上衝出一條深深的溝壑,一直滑行到他身前才緩緩停住。

無數碎骨刺破了他的肌膚和衣衫,露出了他的體外。

他的身體也被無數碎石,割出了無數條血肉模糊的溝壑,看上去無比的悽慘。

修行者的身體和自己的力量相比,都是羸弱的,越是強大的力量,在失去控制時,便有可能對自己造成越大的損傷。

當用聖階的力量將自己整個身體都化成一柄大劍,然而卻又失去控制時,那修行者衝撞在地的血肉之軀,便和被一柄同樣的大劍斬中沒有什麼區別。

在地上衝出深深溝壑,衝到林夕身前的影子聖師體內也已經和一團熱粥沒有任何的分別,他甚至已經發不出什麼完整的聲音,然而嘴裡在發出赫赫的聲音,不停湧出血沫時,他還是睜着已是兩個孔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夕的方向。

林夕走到了他的身前,俯身想要取回自己的長劍。

然而他發現卡住自己長劍的依舊不只居留手,影子聖師的體內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他血肉模糊的手依舊死死的抓着居留手不放。

林夕明白了影子聖師此刻心中還有什麼不甘,於是他搖了搖頭,有些不忍的說道:“我是將神,世上沒有人能夠比我更精準的把握出手時機。”

一聲長長的出氣聲從影子聖師的喉管中發出。

不知林夕的這一句話能否讓他瞑目,但隨着這一聲聲音的發出,他的呼吸便徹底斷絶。

……

雲秦皇帝冷薄的雙眉緩緩挑起。

雖然林夕再次證明了將神可以越階而戰,甚至是可以在沒有大黑這樣將神專屬的魂兵下,依舊可以越階而戰,但在他看來,林夕也只不過是險勝。

影子聖師在昔日中州城的聖師之中,的確不算特別的強者,所以他只是作為他的一道影子而存在着。

如果今日裡是一名擅長近戰的聖師,在他看來結果便會很大不同。

“雖然你贏得了這場決鬥,但你畢竟不是聖師,你怎麼能夠殺得死我?”

他看著林夕,忍不住微諷的開口說道。

林夕微微蹙眉。

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深深的吸了口氣。

隨着他的深深吸氣,一些中州城裡的高階修行者看到林夕肌膚下的血脈好像一條條游動的符文一樣活動了起來。

然後林夕肌膚下的這些血脈便好像變成了真正的符文。

他肌膚上的所有毛細孔似乎張了開來,變成了無數天地元氣流淌的通道。

許多修行者都隱隱感覺到,在這一瞬間,剛剛死去的影子聖師消散在空氣裡的一些力量,被林夕吞噬入體內!

除了雲秦皇帝之外,其餘所有的修行者都距離林夕很遠,在感知無法真正觸及的情況下,這種隱約的感覺原本十分模糊,然而隨着林夕體外氣息的震盪,這種感覺卻是瞬間就變得清晰起來!

因為林夕身上震盪的魂力氣息,在急劇的擴張!

他身周雪地上被風流衝起的雪花,讓這種變化,有着更直觀的觀感。

一圈雪浪從他的身邊捲起,然後轟然震開,變成往外席捲的雪霧,甚至發出了呼嘯的風雪聲!

就好像有一個無比巨大的巨人,陡然在雪地中站立起來,撐開了身外的天地!

只是在一息的時間內,林夕身上泛出的氣息,就以恐怖的速度提升着,強大了數倍,從已經洶湧澎湃的大國師氣息,到徹底超越,變成超凡脫俗的磅礴氣息。

一個無比龐大的氣團包裹在林夕的身外。

雖未刻意動用魂力,然而先前飄飛的飛雪,卻皆不能進。

這是一種躍變!

所有的人在極度的震駭之中,開始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一陣陣壓抑不住的驚呼聲,在中州城裡不斷的響起。

這是成聖!

雲秦皇帝的那句話,似乎餘音還在眾人的耳中縈繞,然而林夕卻是已然真正突破到了聖師!

他竟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這樣的戰鬥中,突破到了聖階!

……

雲秦皇帝臉上的冷酷和平靜儘速消散,化成了蒼白和暴戾。

當感知到林夕能夠吞噬空氣裡的那些元氣,化成自己的力量時,他便不再像是人,而像是徹底瘋狂的野獸。

“當你再次打自己的耳光,當你最後的把握都開始失去時,這種滋味怎麼樣?”

林夕輕輕的咳嗽了一聲,看著已經散發着非人氣息的雲秦皇帝,認真的問道。

雲秦皇帝對林夕一直沒有好的觀感,自碧落陵長孫無疆死去,而林夕還活着之後,他便無時無刻不想殺死林夕,此次再見,在中州城所有百姓的面前,他一直壓抑着心中的這種情緒,然而到了此刻,他卻再也無法壓抑得住。

他發出了一聲震天的瘋狂厲吼!

震得皇宮城牆上的積雪,都沿著城牆的邊緣噗噗的落下。

“這滋味還不夠。”

在他這樣瘋狂的厲吼聲裡,林夕卻是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只有你真正失去最看重的東西時,你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痛徹心扉的感覺,你才能明白我去年走進中州城時的感受。即便長孫無疆,都不是你最看重的…你最看重的,只有你的皇位,以及你想不斷擴張的天下。”

雲秦皇帝的震天厲吼聲再次響起。

他要將積累了一個秋冬的所有暴戾,一次性的釋放出來。

“我有什麼能夠失去的?”

當無比暴戾,令人心寒的厲吼聲消失之後,他變得更加森冷和猙獰,“我就是皇位,你想殺我,今日裡,便會遭受天怒!”

林夕笑了起來,他看著雲秦皇帝,不屑的說道:“有膽量的話,你也和影子聖師一樣,出來和我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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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十九章 雷光裡,誰無敵

“有膽量的話,你也和影子聖師一樣,出來和我決鬥?”

這一句話在這樣凝重肅冷的時候說,似乎有些輕佻。

只是被瘋狂的氣焰所籠罩的雲秦皇帝,卻從林夕的這句話裡聽出了許多更深層的意思。

一開始他將林夕到來逼他退位的消息傳遍全城,引得半城空城,令所有中州城裡的人,都聚集在皇宮前的這半城,然而林夕即便以簡單暴力的方式開場,他都沒有看到他想像中的民意所向,千萬人一齊要上前殺死林夕的場面。

林夕的這句話,已是隱隱的在嘲諷他不用再想裹挾中州城的百姓,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同時,林夕的這句話也已經讓他明白,林夕對於秋祭擊潰文玄樞的天怒,也已經有了自己一定的猜測,且林夕的這個猜測,無限接近真實。

他原本認為自己對於林夕的憤怒已經到達了極限。

然而此時林夕這樣一句話裡包含着的輕蔑和挑釁,卻是讓他體內的怒火,更加像春天裡的野草一樣瘋狂的生長起來。

“你很聰明。”雲秦皇帝憤怒無比的看著林夕,冷笑道:“但即便是昔日的張院長,也必須借助我長孫氏的力量,才能完成他想要做的一些事情,你真以為就憑你一個人,就能摧毀長孫氏數百年的基業?”

林夕看著他,平靜的說道:“摧毀你長孫氏數百年基業的,是你自己。”

“這樣的對話毫無意義,你的面目也讓朕由心的厭惡。”

雲秦皇帝轉過了身體,沿著皇城異常寬闊的中軸大道,緩緩的前行,“如果你敢來殺朕,那你便進來。”

“好啊。”

林夕很自然的回答了一聲,然後朝着前方的宮門走去。

即便所有的人都已經徹底清楚了林夕的意思,但是聽到林夕這樣幹脆的回答,看著他走向皇宮的身影,絶大多數人的腦海裡還是根本無法接受。

數十名雲秦官員從皇宮城門裡湧出,攔在了林夕的面前。

“不要攔我。”林夕看著面前這些失魂落魄的官員,認真的說道:“你們攔不住我的。”

這些官員大多都是文官,不是修行者,而此刻皇宮裡的許多修行者聽到林夕的這句話,卻是身體都徹底的僵硬起來,他們知道林夕說的話是事實。

先前林夕在大國師巔峰時,便已殺死了影子聖師,此刻他已然突破到了聖階,而中州城裡再也沒有倪鶴年這樣的存在,根本沒有任何一名修行者,能夠阻擋得住林夕。

“讓他進來。”

雲秦皇帝在此時也發出了聲音。

在他的聲音發出之時,所有這些阻擋在林夕面前的雲秦官員也只覺得眼前一花,再轉身看時,林夕已經穿過宮門,踏上了如純金鋪就的中軸大道。

雲秦皇帝負着手,遠遠的看著真龍山。

他的憤怒漸隱,聽著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他開始真正的懷疑,難道將神意味着的真的是無所不能?

然而他想到了自己完成過的某件事情,他的眼睛便微微的眯了起來。

“將神也會死。”

他微眯着眼睛轉過身來,呼吸着皇宮裡冰冷的空氣,看著如同站立在一汪金色海洋中的林夕,在心中緩緩的說了這一句。

然後他抬首望天。

在他抬頭的這一瞬間,一股磅礴的氣息,從他的體內湧出,飛散在四周,沁入他腳下的金色地面。

所有中州城裡的人呼吸都已徹底停頓。

無數細小的金色閃電,在他的身外雀躍而生,匯聚成一道粗大的金色閃電柱,以他為中心,衝上高空。

在這一瞬間,雲秦皇帝保持着絶對的警惕。

他認為林夕會在這一瞬間出手。

以林夕此時聖階的修為,再發動魔變,即便只是用飛劍,也對他有着致命的威脅,甚至林夕的身上,或許還有學院其它厲害的東西存在。

然而林夕依舊平靜的站着,他那柄長劍,也依舊好好的停留在他的手中。

巨大的金色閃電柱衝向高空,破開上空的雲層,照耀得皇城的上空一片金黃,林夕的渾身也被染得一片金黃,在異常寬闊宏大,可以容納九輛馬車並駕齊驅的皇城中軸大道上,面對著這條閃電巨柱的他也驟然顯得十分渺小。

然而他依然平靜面對,一動都沒有動。

中州城上方的天空,好像有一個神國在降臨。

所有中州城裡的人們,都懷着和那年秋祭時一樣震恐的心情,抬頭看著天空。

無數金色的雷雲就像神將的金甲,也像天龍的龍鱗一樣在空中泛出,然後烏沉沉的像一座座小山一樣壓下來。

雷雲的邊緣,開始流淌出金黃色的雷光。

一條金色的閃電,隨着一聲巨大的轟鳴,從天空中落了下來。

一條之後是無數條。

無數條如柱般的金色閃電,如同暴雨一般傾瀉而下。

信心和威嚴再次充斥在雲秦皇帝的面上。

在這樣的雷光裡,他感覺到了整個中州城的驚恐和臣服。

他覺得在這樣的雷光裡,至少在他和林夕之間,這些再次感受天怒的中州百姓,自然會做出選擇。

一道金色的閃電柱落在了他的身上,如水一般的散開。

無敵麼?

在這樣的雷光裡,我才是無敵的。

他略帶著快意的想著,望向林夕。

林夕依舊站在大道的正中一動都沒有動。

就在他渾身流淌着如水般的金色閃電,望向林夕時,一條粗大的金色閃電,也正從空砸落,砸向林夕。

林夕依舊沒有動。

只是他的身上,也開始散發出金色的光彩,不是被外面的雷光閃耀的金黃,而是他的身體,在往外散發着金色的雷光。

粗大的金色閃電落在了他的身上。

如同一股金色的水流,澆遍了他的全身,沿著他的身體,衝擊到地面,流淌開來。

雲秦皇帝等待着林夕被這一道閃電轟飛。

然而這一瞬間的畫面,卻是連他做夢的時候都不會出現。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停頓。

他的身體緩緩的開始顫抖,然後開始抽搐。

“怎麼可能!”

在這樣的雷光裡,這名本應該到了最強大之時的帝王,像個被奪了糖果,又被人欺騙和毆打的小孩子一樣,尖叫和哭喊了起來。

……

天空裡的金色閃電還在不停的落下。

巨大的轟鳴聲遮住了雲秦皇帝的尖叫聲和哭喊聲。

然而因為林夕凝立在皇宮中軸大道上的位置,從一開始到現在根本沒有變過,所以在無數道金色閃電的交錯間,越來越多的人們看到,林夕依舊平靜的站立在那裡。

越來越多的人看到,林夕的身上也在閃耀着金色的閃電。

大腦最為空白的,是看到這一幕的許多雲秦官員,似乎他們所熟知的世界,在這一刻完全傾覆在了他們的眼前。

很多人都徹底失去了站立的力氣,跌倒在地。

很多人都不明情緒的開始嘶叫,開始哭喊。

雷光裡,林夕平靜的看著抽搐和哭喊着的雲秦皇帝。

他很能理解雲秦皇帝此刻的心情。

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和自己認定的東西,徹底的崩毀之後,誰的心理都會承受不了,就如他在鹿林鎮醒來,發現原本屬於自己的世界完全不見,發現自己完全被遺棄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時,他也曾這麼歇斯底里的發瘋哭喊過。

而且打破雲秦皇帝他的世界的,還是自己這個他最痛恨的人。

雲秦皇帝自認為最強大的武器就是他自己,就在於無數年下來,深植於這個世界人心中的觀念。

然而他怎麼都不會想到,這同樣也是林夕最後用於對付他的武器。

林夕在先前最艱難的戰鬥裡,都一直隱匿着的東西。

“我要殺了你!”

雲秦皇帝在哭喊中看到了平靜的林夕,他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嚎叫,雙手往前拍出,數條金色的閃電在他的身前凝成一股,撞向林夕。

他的身體,也隨着這條閃電,朝着林夕瘋狂的飛撲而去。

林夕平靜的等待着數條金色閃電衝擊在他的身上,流瀑般散開。

然後他往前跨出一步,出劍。

雲秦皇帝的右掌,直接被鋒鋭的劍尖刺穿。

在凜冽的劍氣沿著手臂穿行,鋒利的劍身繼續切削着血肉,往前穿行,狠狠的刺向他心脈之時,徹底喪失了理智的雲秦皇帝才在痛楚和直覺反應的雙重刺激下略微的清醒過來。

他體內的魂力不顧一切的從足底噴湧而出,將他的整個身體變成了投石車投出的石頭,往後飛出。

林夕的眼睛微眯,他的手脫離了長劍。

但他體內的魂力卻是洶湧的貫入這柄長劍的符文之中。

他已經是真正的御劍聖師。

所以他的劍反而比在他的手中更快!

在真正的死亡威脅面前,雲秦皇帝終於徹底的清醒過來,在劍光已經刺破他胸口的肌膚的瞬間,他的左手不顧一切的敲擊在了從他右掌中穿過的飛劍劍身上。

“咚”的一聲悶響。

林夕的飛劍被他這一擊震飛出去。

與此同時,他右手的半隻手掌,也被旋轉的飛劍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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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二十章 祭劍

正是因為修行者的身體相對於自身力量而言十分脆弱,所以每個修行者對於自己的身體都是格外的珍惜。

雲秦皇帝不只是一名普通的修行者,他的身體髮膚,比起中州皇城裡任何一名修行者都要尊貴,平時便是身上被割裂一道傷口,那已是震動雲秦的大事,更何況今日直接被林夕一劍削去半隻手掌。

也直到他這半隻手掌脫離他的身體,鮮血伴隨着魂力噴灑而出,已經不知多少年未曾有過的肉體痛楚真實的衝擊在他的腦海裡時,這名擁有着無窮野心的帝王,才真正痛切的意識到,他之前所擁有,可以依賴的一切已經都沒有了。

在真龍山降落的雷光裡,他反而被徹底的打落成了凡人,只能和平時在他眼裡,如同螻蟻一樣在中州城裡生活着的修行者一樣戰鬥。

“這難道就是我最後的結局?”

在他的半隻手掌脫離他的身體飛出的時候,他反而停止了哭喊,帶著真正的瘋意笑了起來。

“徹底毀滅一個人的人生,很快樂麼?我不知你們這些青鸞學院的人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青鸞學院,這世間或許反而變得更好?”

林夕聽清楚了雲秦皇帝的這句話。

他不想回答雲秦皇帝這麼文藝,且在此時已經根本沒有意義的話。

而云秦皇帝也並不想聽他的回答。

他的目光穿過一些飛散的金色閃電,落在了林夕的那柄震顫不停的飛劍上。

“你成功了,你成功毀掉了一個可能建立更強大帝國的帝王,徹底毀掉了我的一切。”

“所以我現在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毀掉你。”

“所幸你那吞噬別人元氣的功法,也不是毫無限制,你在這裡突破成聖,也讓你的身體遭受了一些損傷,所以我依舊有可能毀掉你。”

聽著雲秦皇帝這一聲聲瘋狂而淒厲的聲音,林夕的面色依舊平靜,心情卻是變得有些異樣。

那篇至高的“成魔”修行之法,畢竟不能無止盡的吞噬別人的力量來轉化成自己的魂力和修為,在強行吞噬了海妖王的一些力量,突破到大國師巔峰之後,又在很短的時間裡吞噬影子聖師的部分力量,一舉破聖,的確也讓他的身體有些超過負荷。

而且在雲秦皇帝剛剛拍飛他飛劍的一掌裡,林夕也可以感知出來,長孫氏血脈的修行者,不僅是擁有金色雷霆的力量,他們肉體和魂力本身的力量,也要比同等修為的修行者強出許多。

“你不要忘記,雷霆學院是我一手創立的。長孫氏畢竟擁有真龍山。”

看著林夕那柄在空中再次穩定的飛劍,雲秦皇帝再次出聲,他的左手從他頸後的龍袍中,就像抽出自己的脊骨一般,抽出了一柄金色的長劍。

林夕既已斬斷雲秦皇帝的半隻手掌,此刻面對雲秦皇帝自然不會客氣,然而此刻雲秦皇帝抽出的這柄金色長劍上的氣息,卻是讓他陷入了微微的凝滯之中。

這是一柄帶著奇異彎曲的長劍,上面有骨節一樣的深痕,表面閃爍着骨質和最堅硬的寶石般的雙重光澤,第一時間給林夕的感覺,就像是一根巨大的指骨。

然而當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像指關節一樣的深痕中,發現這深痕只是一條條環狀紋理,而且這件東西上,似乎原本就沒有任何血肉依附的感覺時,一個清晰的意識衝入了他的腦海。

這不是什麼指骨,而是一隻角製成的長劍!

這就是真龍山裡的那具龍骸的龍角製成的劍?

就在林夕的這微微凝滯之間,一股極為鮮活的生命氣息,從雲秦皇帝的右手流淌而出,沁入這柄死寂而滄桑的長劍裡。

鮮血從雲秦皇帝的右手斷掌中以驚人的速度湧出,沁入這柄長劍的劍身裡。

大量的失血使得雲秦皇帝的臉頰都似乎微微下陷,而且隨着血液流淌而出的,似乎還有雲秦皇帝體內的其它元氣,就連他的頭髮,都開始變得蒼白。

金色的長劍非但沒有發亮,卻是反而變成了暗金色,讓人很奇異的自然想起,這就像是這柄劍在九天上急劇的穿行時,積蓄了無盡的光和熱,但本體卻又沒有絲毫損毀和燃燒時應有的色澤。

“青鸞學院最強大的魂兵是大黑…而這柄劍,才是雷霆學院最強大的魂兵,即便是倪鶴年,都是從這柄劍上得到了一些重要感悟,才成為中州城最強的修行者。”

雲秦皇帝冷厲的目光死死的鎖定着林夕,不徐不緩的說道:“這柄劍還未有過名字,今日以將神祭劍之後,便可命名為斬神。”

任何未知的東西對於修行者而言都要報以絶對的警惕,林夕的戰鬥經驗恐怕要比雲秦皇帝多出許多,所以面對此刻的這柄劍,他只是將飛劍召回了身前,採取了守勢。

……

籠罩整個中州城上方的雷雲開始緩緩變得黯淡。

從空中擊落下來的閃電巨柱在連通天地時,依舊顯得十分的恐怖,但卻也已經開始變得稀疏。

就連中州城裡的尋常百姓,也開始可以看到皇宮中軸線上的真實場景。

看到在閃電巨柱裡和皇帝一樣安然無恙,且身上也散發着金色閃電的林夕,這些雲秦百姓全部瘋了,他們徹底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們無法將無數年來融化在骨子裡的思想剔除,所以很多人的腦海中都充斥同樣的想法:難道就連上蒼都認為皇帝罪不可恕?林夕這麼做,本身就是秉承了天意?

……

雲秦皇帝先前所說的林夕的“毀”,也便是說林夕毀去了這些人心中某些固有的東西,毀去了他最後賴以和青鸞學院爭的東西。

所以他不惜以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為引,祭出一劍,來殺林夕。

當手中長劍徹底變成暗金的色澤時,他一聲厲喝,朝着林夕遞出了這一劍。

這柄劍的劍身上流淌出了真實的劍芒,然後以這柄劍為中心,凝成了一柄大了數十倍的長劍!

劍芒凝聚而成的巨劍,並不是暗金色的,而是金黃和鮮紅混雜在一起的那種色澤,鮮艷無比,金黃無比。

在雲秦皇帝這一劍刺出的瞬間,林夕的飛劍便已經在身前疾速的穿行,形成了一片無數透明小劍形成的光幕。

然而這一劍擊出,巨大的劍芒竟是瞬間將這一片光幕全部刺透,震碎!

林夕一聲輕哼,整個身體像只墮鳥般往後疾掠,在這頃刻之間連退數十步的距離,才徹底避開了這一劍之威。

這顯然很大部分是這柄劍本身的力量。

他想到了聞人蒼月得到的李苦的那柄舍利劍。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柄劍也就像是一柄龍舍利劍。

雲秦皇帝感到了一絲快意,他沒有絲毫的停留,整個身體往林夕所退的地方飄飛而出,再次朝着林夕遞出一劍。

按道理,被迫將大量魂力由腳底噴湧而出飛退的林夕,應該來不及應付雲秦皇帝這種連續的攻擊。

然而林夕從來不是一個可以用常理來衡量的修行者。

即便是拋開他將神的獨特能力不論,他的魂力噴湧速度,在這世上也唯有谷心音能夠相提並論。尤其在他正式突破到聖師階的修為之後,他的感知和反應,也已經帶著他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在血紅和金黃混雜的巨劍劍尖距離他還有三步之遙時,又一道透明劍光組成的光幕阻擋在了他的面前。

一聲清晰的碎裂聲和無數強勁的氣流噴濺聲中,林夕的身體再度閃退數十步。

連刺兩劍的雲秦皇帝身影依舊往前飄飛,卻沒有馬上刺出第三劍。

他的臉頰和中州城裡的白雪一般蒼白,他的眼瞳卻似乎要燃燒起來,他看著後退着的林夕,冷笑了起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將神天賦擁有比一般修行者多出一倍的魂力,所以你根本不要想用這種方式,來消耗掉我的魂力,以贏得最後的勝利。”

磅礴至極的魂力,在他的冷笑聲裡,從他的雙手中狂噴而出,他持劍,不再平平刺出,而是斬出了一劍。

血紅和金黃色的劍芒再次從劍身上湧出,這些劍芒依舊凝成了一柄數十倍大的大劍,然而卻沒有和前兩劍一樣凝聚在劍身上,而是脫離了暗金色的長劍,飛了出去!

這一柄比尋常長劍大出數十倍的大劍,隨着雲秦皇帝手中長劍的揮動,竟似化成了一柄真正的飛劍,在空中飛旋,朝着林夕轟然斬落!

一片光幕已經在這柄巨劍的前方形成。

林夕自然能夠準確的把握這一柄大劍斬落的真正方位,然而此時他可以感知出來,雲秦皇帝手中暗金色的長劍上,又有劍芒開始噴湧。

也就是說,在雲秦皇帝的施為下,他手中的那柄劍,就像變成了一台可以連發的旋刃飛車,而且他可以控制每一柄巨劍的飛行軌跡。

這樣數道巨劍同時襲來的速度,林夕是不可能來得及抵擋的。

所以林夕此次沒有退卻,兩股轟鳴般的聲音在他腳下響起,在狂風吹起的浮雪中,他的身體頃刻和迎面而來的雲秦皇帝不到十步!

在這種時候,林夕認為自己依舊唯有依靠近戰,才有可能殺死雲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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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二十一章 最後的秘密

早於林夕到達雲秦皇帝面前的,是林夕的飛劍。

林夕的暮光劍得自文昌劍閣的傳人解還真,解還真是先前整個中州城飛劍速度最快的御劍聖師,在修行暮光劍時,林夕自然也從解還真的身上獲得了許多劍道的感悟。

再加上他的魂力調用速度比一般聖師快出許多,所以他此刻的飛劍雖然不如解還真的飛劍那麼細小輕薄,但在速度上,比起解還真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面對這在感知裡都已經有些模糊的,刺向自己眉心的一劍,雲秦皇帝沒有絲毫有關林夕剛過聖師,就已經比許多御劍聖師御劍還要厲害的感慨,他只是簡單至極的揮出了手中的長劍。

還未徹底凝成巨劍的劍芒在他的身前飛散,形成了比暮光劍更為華麗的屏障。

林夕的飛劍被無數劍芒衝擊,驟然以極高的頻率在空中震顫着,一時無法寸進。

就在這一刻裡,雲秦皇帝手中真實的長劍準確的落在了林夕的劍上,劍刃斬擊在林夕的劍身上。

這一擊和先前的巨劍和飛散的劍芒相比,顯得分外的樸實無華,然而卻在這一刻震盪出開山裂湖的氣息,林夕的飛劍猛的往下一沉,劍身上散發出一陣令人心寒的金屬震鳴聲,竟給人一種要徹底散開解體的感覺。

“恩?”

然而在這一刻略有些驚疑的反而是雲秦皇帝。

林夕最開始的直覺並沒有錯誤,他手中的這一柄劍,便是由真龍山龍骨中的龍角所制。

這根龍角不僅蘊含著強大的元氣力量,且本身也是最為堅硬的存在,這世上絶大多數飛劍,都要被這柄劍一擊而碎,他沒有想到林夕的這柄飛劍,竟也能夠承受住他這柄劍的一擊。

林夕體內的魂力震盪不息,許多控制不住的魂力在他體內撕扯出了傷口,但他從青鸞學院開始,便一直在經歷着以弱戰強的戰鬥,所以他似乎根本沒有受任何的影響,雙目之中再次發出純淨而耀眼至極的光束,射向雲秦皇帝抬起的頭顱,射向他的雙目!

雲秦皇帝來不及躲閃林夕的光明。

在這麼急促的時間裡,他甚至已經來不及轉頭。

然而就在純淨的光明撲到他面上的瞬間,他的雙眸裡也散發出了純淨的光絲。

他的嘴角流淌出冷酷和更加快意的意味。

“祭司院畢竟是屬於雲秦的,憑什麼你認為我不會光明呢?”

“難道你覺得就你能夠代表光明?”

他就要忍不住說出這句話。

他的魂力畢竟比林夕更為強大,所以他的光明將會驅散林夕的光明,反而衝入林夕的雙目。

然而他的這一句話,卻是化成了一聲厲聲痛呼!

他的光明並沒有能夠沖潰林夕的光明,只是將林夕的光明沖淡了少許,依舊有許多光絲,如同細針一般扎入了他的眼瞳裡!

這些光絲不足以讓他的眼睛像影子聖師一樣瞎掉,所以他這一聲厲聲痛呼裡包含着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林夕知道為什麼。

在雲秦皇帝的這一聲痛呼裡,他冷峻的面容沒有絲毫改變,他的身體略微往上拔起,伸手抓住了他那柄正往下墜落,失去控制的飛劍,以完美的出劍勢,一劍朝着雲秦皇帝的心脈刺去。

雲秦皇帝側身,右臂一陣爆響,整條手臂竟然不可思議的伸長,在林夕這一劍的劍尖還未接觸到他的衣衫時,他的斷掌已經按在了林夕的腹部!

用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雲秦皇帝這一掌的速度。

從一開始他祭出的劍,到他此刻的這一掌,徹底提醒了很多中州城修行者,在雲秦立國前十年,長孫氏本身便是中州城裡最強大的修行者,長孫氏和居留氏的半壁江山,本身便是因為他們本身的力量打下的。

更讓許多修行者震驚和不解的是,雲秦皇帝的這一掌落在林夕的身上,卻是連任何的聲音都沒有發出,就好像一團極黏的東西,粘附在了林夕的腹上!

此刻唯有親身戰鬥的兩人才真正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夕的身體微微的一顫。

“噗!”

他身後的衣衫陡然出現了無數細小的孔洞,無數細小而帶著恐怖的磅礴氣息的氣流,以及無數細小純淨的光絲從這些孔洞裡激射而出,就像是他的身體陡然被打穿了無數細小的通道。

然而他長劍上的力量卻並沒有消減。

在雲秦皇帝更為不可置信的一聲厲喝裡,他的劍尖刺破了雲秦皇帝肌膚上護體的魂力,刺入了雲秦皇帝的胸口!

雲秦皇帝厲喝着倒退。

一股血浪從他的胸口飆射出來,在他的雙腳落地的時候,這一條鮮血都還沒有落地。

直到此時,許多中州城裡的高階修行者才開始反應過來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

皇廷大供奉倪鶴年之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在中州城無敵,那是因為他有一門獨特的手段,可以將自己的魂力強行貫入敵方的體內。

雲秦皇帝的那一掌,顯然便是和倪鶴年一樣的手段。

那一掌看似無聲,然而卻將恐怖數量的魂力,一舉灌入了林夕的體內。

沒有任何聖師的身體能夠承受住如此數量的截然不同的魂力,雲秦皇帝便是想憑藉這一掌,便讓林夕瞬間死亡。

然而他這本應該致命的一擊,卻是不知被林夕用了什麼手段,盡數排出了體外!

……

雲秦皇帝的體內已經沒有多少的鮮血。

然而他摀住了自己的胸口,指縫間卻依舊在流淌着鮮血。

“你的身上,到底還隱藏着多少這樣的手段!”

他竭力用魂力壓迫着自己的血肉,阻止自己體內的傷口因為林夕的劍意激盪而流出更多的鮮血,同時忍不住瘋癲般嘶聲厲吼了起來。

“長孫氏再強也只不過是一個數百年積累的氏族。”

林夕輕輕的咳嗽着,看著龍袍處處染血的皇帝,說道:“你再強,也不可能勝得過天下所有的修行者。”

雲秦皇帝此刻莫名的聽明白了林夕這句話的意思。

然而他卻依舊沒有任何後悔之意。

“既然如此,就讓一切美好的故事都毀滅吧。”

他說了一句林夕一時無法理解的話。

一道甚至幾乎和煉獄山掌教的火焰同樣炙熱的氣息,從他蒼白的肌膚上析出,就連遠處的積雪都因為這股恐怖的熱力而融化,往外蕩出,形成一片片的水紋。

林夕也陷入了強烈的震驚之中。

這股氣息,甚至比雲秦皇帝先前未曾受傷之前的氣息還要龐大,而且完全不像是雲秦皇帝自身的力量。

就在這數分之一的時間裡,所有觀戰的人看到一幅奇異的畫面。

雲秦皇帝受創的身體依舊看上去十分悽慘、虛弱。

然而一團龐大的紅色元氣,卻是從他的體內升騰而出,在他的身外形成了一頭龐大異獸的虛影。

磅礴的元氣衝擊着皇城中軸大道上方的雲彩,使得這些剛剛才金黃色褪去的雲彩變成了耀眼的紅色。

這頭紅色的異獸,身上佈滿了許多紅色螺旋狀的斑紋,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頭很大的癩皮狗,也像是林夕那個世界的故事裡,才有的一種異獸…麒麟!

許多中州城裡老人的呼吸在這一刻真正的停頓了。

這個世上,只出現過一頭這樣的“麒麟”。

這樣的一頭“麒麟”在很多前,跟着一隻昂首挺胸的“鴨子”和一名中年修行者進入了中州城,然後和當時中州城裡的許多強大修行者發生了戰鬥,留下了無數精采的故事。

誰都記得這頭“麒麟”的強大力量,記得它身上的元氣爆發時,可以在天空中形成艷麗的晚霞。

……

這只可能是張院長的“麒麟”!

張院長的“麒麟”是和張院長一起離開青鸞學院的,之後便和張院長一起消失在了這個世間,就連青鸞學院的人,都再也不知道張院長和它的具體蹤跡。

然而現在,它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形勢出現!

融魂!

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了這一副畫面所代表着的含義。

越來越多的人口中都不可遏制的發出了嘶嘶的聲音,不知道是呼氣還是吸氣。

既然這頭“麒麟”被融魂…那它便不可能還活着。

既然它已經死了…那和它一起消失的張院長呢?

雲秦皇帝,到底和這之間,有什麼樣的聯繫!

林夕的心在這一刻沉到了谷底。

他想到了南宮未央所說的沒有手指的真龍衛。

心中的某個猜測,越來越接近殘酷的真實。

他只是見過明哥,從未見過這頭“麒麟”,還有和他來自同一個世界的昔日那名中年大叔。

然而在他見到青鸞學院那塊碑文時開始,他的命運已經和青鸞學院,以及和這一名中年大叔,和這一頭“鴛鴦”和“麒麟”密不可分,它們是他的師友,是夏副院長一樣的親人。

看著從瘋狂的雲秦皇帝體內沁出的這些元氣,凝聚成的這一頭虛影,他深深的吸着氣,然而卻根本無法阻止他的心臟如同撕裂般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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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二十二章 雲秦之殤

“你該死!”林夕看著渾身包裹着燃燒一般的紅色元氣,顯得更加瘋狂的雲秦皇帝,一字一頓的說道。

“如果毀滅這個美好故事的決定者不是我,你還會選擇繼續將皇位交給長孫氏麼?”雲秦皇帝帶著瘋狂的快意,看著林夕,輕聲的說道。

從這句話裡,林夕聽出了更多的意味。

他陷入了沉默裡,渾身流淌的血液,卻似乎也隨着紅色元氣的震盪而開始燃燒起來。

比平時更為強大的雲秦皇帝開始大笑,開始動步,碾壓着空氣,發出絶大的火焰燃燒聲和轟鳴聲,朝着林夕逼近。

林夕微微仰起了頭。

他沒有出手。

到現在為止,只有他單獨刺殺雲秦皇帝,只是因為真龍山的威脅,只是因為他要破掉雲秦皇帝最可以依賴的力量,但不代表其餘的人沒有在中州城。

有很多人和這頭麒麟的感情更深,他們此刻必定更為心痛。

就在他沉默的微微仰頭的瞬間,天空裡響起了一聲爆鳴。

這一聲爆鳴比閃電擊落時的雷聲更巨大,更憤怒!

一道比正午的烈日還要熾烈的箭光擊碎了讓很多人心痛得難以呼吸的霞光雲彩,落向皇帝的身體。

皇帝瘋狂的笑着,磅礴的紅色元氣如小山般往上噴出,那一道箭光在紅色的元氣裡越來越清晰,最後變成了一枝巨大的金屬長箭,在紅色的元氣裡開始融化成一滴滴的鐵汁。

連這樣的一箭都被雲秦皇帝一擊瓦解,作為一名修行者,雲秦皇帝從來沒有如此強大過。

然而這樣的強大,卻是越加喚囘醒了許多中州人塵封的記憶。

“張院長呢!”

“張院長的失蹤,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張院長在哪裡!”

越來越多的人感覺到了這一箭裡的憤怒,無數憤怒的聲音在皇宮囘內外響起。

十餘道蒼老的身影從官員群中以及皇城衛軍中掠出,沒有朝着林夕逼去,而是悲憤莫名的朝着分外強大的雲秦皇帝逼去。

皇宮外,原本停留在廣場外的人們,也已經越過了平日裡按照雲秦律法不允許進入的區域,如潮水一般,洶湧的朝着皇宮湧來。

在這一刻,雲秦皇帝沒有繼續出手,反而是看著林夕,用瘋狂而戲謔的語氣,輕聲道:“這個雲秦…在所有人的想像中這麼美好。你們青鸞學院,也讓每個雲秦人覺得這個帝國充滿榮光,如此美好。現在我讓很多事情,都變得不再美好而殘酷,你現在有沒有一點失望和痛苦?”

“你讓真龍衛在登天山脈之後伏擊了張院長?”林夕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皇帝的眼睛,問道:“張院長現在活着,還是已經死去?”

“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雲秦皇帝笑了起來,他殘忍的看著林夕,用唯有他和林夕才能聽得清楚的聲音,道:“所有這些秘密,注定隨着我的死去而埋葬。”

無數人在朝着雲秦皇帝湧來。

林夕在此刻也不可能阻止住被無比強烈的情感充斥的無數人。

“你如果殺不了我,我便能殺死很多人。”雲秦皇帝對著林夕狂笑了起來,“你應該明白我此刻不會有什麼留手。”

林夕知道雲秦皇帝說的是真的。

他從一開始突破聖階,身體就不足以承受他施展魔變,所以此刻,他唯有盡自己的全力,放出了自己的飛劍。

無數的破空聲朝着雲秦皇帝落至。

所有這一波次的箭矢、魂兵,包括林夕的飛劍在內,全部被雲秦皇帝身上湧囘出的紅色元氣震飛而出。

然而又有更多、更密集的破空聲不斷的響起。

……

人群潮水一般湧到皇城的中軸大道上。

無數東西砸向雲秦皇帝的身體。

除了許多的魂兵之外,更多的反而是無數的雜物…磚石、銀兩、甚至玉石、鞋子,許多人把可以砸出的東西,都砸了出來。

所有這些被莫名情緒左右着的人們只想將雲秦皇帝擊倒,問他有關張院長的事情,在所有人的下意識裡,如此強大的雲秦皇帝,不可能被自己的東西殺死。

然而所有人都未曾真正面對過無數的東西擊向自己的場景。

即便是一名身體和魂力同時處於巔峰的聖師,都未必能夠應付如此的場景,更何況他們所面對的,已經是一心求死的雲秦皇帝。

看上去包裹着翻滾的紅色元氣,看上去無比強大的雲秦皇帝,驟然身上所有的光華消隱。

他的身體在無數東西的砸擊下,變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物事,然後在頃刻間,就被各種各樣的雜物堆砌起來。

很多人終於衝到了雲秦皇帝的面前。

等他們終於意識到雲秦皇帝已經變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之後,許多人開始哭喊了起來。

林夕握著自己在地上撿起的劍,站在洶湧的人潮之中。

張院長在所有雲秦人的心中,是無敵的存在,他和所有雲秦人敬愛的雲秦先皇一起建立了雲秦帝國…這是個異常美好的故事,然而如果這個故事的背後,隱匿着巨大的陰謀,那所有這些雲秦人,就會懷疑許多他們認為真摯的情感和事情,甚至開始懷疑這個建立在許多故事的榮光之上的帝國。

張囘平在皇宮外的某條街巷裡,看著這個失控的城。

在雲秦皇帝最後動用他從未動用過的力量,使得這個城失控的瞬間,他臉上冷漠的神色沒有任何的變化,卻是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之中。

……

“張院長呢,張院長到底在哪裡?”

有人拉住了林夕的衣袖,問道。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問道。

林夕也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而且他不能肯定,即便他進入登天山脈,會不會能夠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然而他知道事態必須有些控制,他必須說一些話,否則毀掉的不只是這個皇宮,而會是整個雲秦帝國。

“長孫錦瑟指使真龍衛,在登天山脈之後設伏,想要殺死張院長,但沒有成功。”

“張院長在登天山脈之後的不可知之地裡遊歷。”

他開始出聲,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的最好結果。

“那張院長怎麼這麼多年沒有出現?”

“他不想親手殺死故人的兒子,想給長孫錦瑟悔過的機會。”

林夕知道自己只要回答,便會有更多的問題,便會帶來更多的疑惑或者破綻,所以他只是抬起了頭,看著周圍洶湧的人群,異常堅定的說道:“相信我,相信青鸞學院,我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情。”

在說完這一句之後,林夕走到了宮門側一些面色極其蒼白,但還能保持些冷靜的雲秦官員面前,沉聲說道:“你們應該知道怎麼做。”

然後他便緩緩走出宮門。

人潮無意識的隨着他移動。

許多還未聽到他的話的人,也想從他口中得到一些答案。

湧囘入皇宮的人們,也開始隨着他的移動而走到皇城之外。

那些雲秦官員開始咬牙行駛自己的職責,皇城的侍衛和守衛軍開始緩慢的調動起來,維持着秩序。

林夕繼續往前走着,他知道時間可以讓這些雲秦人重新平靜下來。

有人擠到了他的身邊。

在他繼續行走的過程裡,有許多人擠到他的身邊,然而這人擠到他的身邊時,林夕卻感覺到了手裡多了一卷薄薄的紙卷。

他看清了這個低着頭,似乎和平常的中州百姓沒有任何區別的人。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微胖的中年男子。

林夕也是在這名微胖的中年男子消失在他眼睛的餘光裡很久之後,才開始恍惚的記起,這名男子是叫甄快,曾經是聞人蒼月的部下,曾經是一個瘦子。

……

真龍山裡,南宮未央站在一根巨大的金屬柱的前方。

這根金屬柱的最中心陣盤上,盤坐著昔日那名曾將她迫出真龍山的沒有手指的真龍衛。

此刻她的力量已經遠遠超過這名無比蒼老的真龍衛。

然而即便是此刻,她也無法殺死這名真龍衛。

因為這根伸出地面數米的金屬巨柱頂端鑲嵌着的無數真龍寶石,在這名真龍衛的魂力貫注下,散發着無數重聖階的力量,在這名蒼老的真龍衛身外形成了數道金黃色的閃電光罩。

她是按照林夕的意思,在天怒般的閃電雷暴開始消隱之後,才進入了真龍山裡。

但是真龍山很高,可以依稀看到中州城裡發生的一切。

所以她也沒有動手的打算,反而只是看著這名真龍衛,認真的行了一禮,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和張院長的一戰,到底是什麼結果?”

她問的很認真,就像一名恭恭敬敬請教老師的學生。

然而她這一句出口,原本只是在木然的貫注魂力,以防自己被南宮未央殺死的這名真龍衛,卻是慘然的一笑。

“噗”的一聲。

他體內剩餘的魂力爆炸了開來,他的身影,隨着南宮未央的這一問,在金屬陣盤的中心徹底消失。

……

在距離真龍山已然不遠的一輛馬車裡,長公主的臉上早已佈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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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二十三章 榮工坊

林夕的步伐看似緩慢,然而他的每一步跨出,實則要比尋常人跨得更遠。

隨着他在中州城的穿行,跟在他身後的人群變得越來越分散,也不再像先前那麼密集。

在他看來,自己為這個帝國的人們所做的事情自然還無法和張院長相比,而且自己所做的事情,自然也無法取代張院長在這個世間的人們心中的地位,所以他的心裡沒有因為自己的言語一時無法撫平這些雲秦人心情的絲毫挫敗感,他只是在一處轉角,悄然的展開了甄快塞進他手裡的紙卷。

雲秦皇帝最後釋放出來的融魂力量,已經讓他的思緒有些混亂,他知道雲秦皇帝為了讓雲秦人開始懷疑一些美好的故事之外,最大的用意,還是想要讓自己進入登天山脈之後去尋求答案。

而現在甄快在這種時候特地塞入他手中的紙卷,也讓他覺得必定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

紙捲上唯有五個字:“城西榮工坊。”

林夕將這張紙卷在手心中悄無聲息的震成粉塵,然後直接朝着城西行去。

中州城西有許多處工坊。

林夕先前並沒有到過這裡,他並不知道榮工坊到底位於何處,然而在距離這些工坊很遠的街道上,林夕卻依稀已經能夠確定榮工坊是哪一家。

因為此刻城西那些沿河的工坊中,唯有一家工坊中,還有濃厚的煙柱在冒出。

此刻依舊有很多人跟着林夕,隨着林夕和那些工坊的越來越為接近,很多人,尤其是一些中州城裡的修行者,也發現了在靜寂的天空裡顯得異常突兀的煙柱。

他們比林夕更能確定,那處便是榮工坊的所在。

城西這片工坊一共有十三處,其中十二處都是屬於朝堂的工坊,專門為朝堂製造各種的軍械。

榮工坊在這些工坊裡並不算最大,然而卻是擁有最多大匠師的工坊,且不產制式軍械,只制一些特殊的軍械和魂兵。

此刻最讓人生疑的是,榮工坊和中州城裡另外幾家高級工坊,平素全部都是由容家管轄。

容家和冷家,在秋祭之後,已然是中州城裡最舉足輕重的力量,今日這樣的大事,和容家休戚相關,別的工坊都已經沒有正常開工,容家這間工坊,怎麼還會有條不紊的維持着運轉?

林夕的腳步依舊不算特別的快。

此刻絶大多數中州城裡的人還沒有回到他們平時所在的地方,他的身後是熙攘,前面卻是空寂。

在這片空寂的城區裡,任何細微的動靜都恐怕逃不出他此刻的感知。

讓他的心情越來越為凝重的是,此刻工坊裡的人也應該已經知道他的到來,然而那些衝天的煙柱似乎根本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如果這個工坊裡隱藏着什麼秘密的話,那隱藏這個秘密的人,等到發現這個秘密已然被他發現的時候,也已經根本毫不在意。

……

工坊外依舊有身穿銀甲的中州衛軍士在巡邏着。

這些依舊在嚴格執守着軍令的雲秦軍人還不知道雲秦皇宮的劇變,但是他們也都看到了籠罩皇宮上方的雷雲,也都看到了天怒般的閃電,此刻看到出現在視線中的林夕,這些在極度緊張不安的情緒中度過了很久的雲秦軍人身體全部都僵硬了起來。

“雲秦皇帝已經死去,將由長公主繼任皇位。”

走到工坊門口這些雲秦軍人面前的林夕很簡單直接的說了一句,然後問道:“誰是你們中的校官?”

一名年輕的銀甲軍士嘴唇顫抖了很久,都沒有發出聲音。

“在我來這裡之前,有沒有什麼東西運送出去?”林夕看著這名一時發不出聲音的中州衛校官,問道。

這名年輕的銀甲軍士用力的吞嚥了一口唾沫,這才下意識的搖頭;“沒有。”

林夕點了點頭,他沒有多說什麼,便越過了這些雲秦軍人,推開了工坊沉重的黑色鐵門,走了進去。

只是憑藉感知,他便直直的走向了最靠近河邊的一間工坊。

在他走進這間矗立着數個熔爐的工坊內時,他看到內裡數十個人都停着,面色都有些蒼白的看著他。

在數個怪獸一般的熔爐的後方,有幾個用金屬板隔離,顯得異常乾淨和整潔的工裝區。

有無數細小的金屬和晶石製成的零件,分列在鋪着各種絨布的擺架上。

然而此刻林夕的目光裡沒有這個工坊內的怪獸般的熔爐,也沒有所有知道他的到來而停下來的那些匠師們的身影,他的腦海之中,都甚至沒有這間工坊內部的具體印象。

他沒有注意這間工坊的內部到底有多少奇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樣的佈置,他的目光在越過這些匠師的一瞬間,便已經停留在那幾個工裝區的其中一件東西上。

那是一個極其獨特的厚重金屬轉輪。

轉輪的上面,有許多古樸的紋理,轉輪中心的一個轉軸裡,有着許多細小的環狀金屬和擺輪。

林夕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蒼白起來。

他將這些匠師當成空氣一樣穿過,來到了這個厚重金屬轉輪的面前。

他希望自己看到的是錯的,然而當他的腳尖都觸碰到這個厚重的金屬轉輪時,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呼吸都有些停頓的轉過身來,看著方才被他當成空氣的匠師們,問道:“你們是在製造這個東西?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所有這些匠師都不能理解林夕此刻的情緒和話語。

他們也都沒有出聲,只是為首的數名年邁的大匠師都點了點頭。

“是誰讓你們製造這種東西的?”林夕看著這幾名大匠師,艱澀的問道。

“是容大人。”一名大匠師斂容靜氣道。

林夕看著這名身穿著工司官服的大匠師,問道:“哪個容大人?”

“容宗生大人。”這名大匠師說道。

容宗生並不是昔日那名端坐在重重帷幕之後的老人,然而卻是秋祭之後,容家在中州城裡的主事人。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接着問道:“煉製這些東西的方法和材料,從哪裡來?是什麼時候運來的?”

“我們只是在負責煉製其中幾件零件。”

這名大匠師聽出林夕只是要追查這些東西的來歷,愈加鎮定了些,清晰的解釋道:“其中有兩件東西的主要合金,本來便只有我們此處工坊出產,另外一些材料和已經製造完成的零件,都是從外面運來。我們知道這是一件極其厲害的魂兵,但具體如何裝配,我們卻不知道,因為我們只被告知了讓我們煉製的其中幾件東西的工序。”

微微一頓之後,這名大匠師補充道:“這些東西,都是七天前送來。”

林夕看著自己腳尖前的厚重金屬轉輪,站在他此刻的位置,他看到這樣的金屬轉輪一共有三個,於是他有些吃力的輕聲說道:“如果你們一切按部就班下去…是不是應該很快就能完成三件這樣東西的零件?”

“應該會在五天之內完成。”這名大匠師看著林夕說道。

林夕點了點頭,他也不再和這些匠師說什麼,他甚至連這些東西如何處理都沒有提及。

他走出了這個工坊,在這個工坊的門口停了下來。

在明晃晃的陽光下,他覺得有些眼花。

南宮未央的身影,就在此刻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

“長公主沒有到真龍山。”南宮未央在還未走近他的時候,便已經說道。

林夕的雙手顫動了一下,他看著南宮未央,問道:“即便是你,也沒有追蹤出是誰將她帶走了?”

南宮未央點了點頭,看著林夕問道:“這個工坊裡有什麼?”

“獨輪金屬傀儡,聖階獨輪金屬傀儡!”

林夕看著南宮未央,說道:“現在張平在哪裡?”

南宮未央的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她想了想,看著林夕,道:“張平在中州城裡,即便他躲着,要找他肯定也找得出來,但你確定不先去雷霆學院?”

“我希望這件事與他無關,或者他有另外的想法。”林夕看著南宮未央,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了第二句話:“而且如果他真是有着你所想的安排,那即便我們現在趕去雷霆學院,恐怕也根本來不及了。”

“我們應該去南郊。”

南宮未央再次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她抬頭看著林夕,說道:“我們可以先看看秦惜月還在不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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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二十四章 莫測的城

中州衛的大部,此刻便在中州城外南郊駐地。

在去年冬天,狄愁飛被林夕刺殺之後,中州衛的實際控制權,便已經移交到了許箴言的手裡。

只要這近十萬中州衛不亂,不湧入中州城裡,那今日林夕殺死雲秦皇帝,不管引起中州城裡多少的震盪,這種震盪也大多只存在於人心之中,整個中州城便不可能真正的亂起來,不會陷入無數的血腥衝突之中。

許箴言並不是學院可控的人物,所以在林夕單獨出現在皇宮門前時,秦惜月和池雨音等追隨林夕的妖族修行者,以及一些學院的重要人物,便都已經去了南郊中州衛軍中。

中州衛已經沒有聖師的存在,池雨音這些妖族的修行者對付成建制的軍隊又自有手段,所以即便許箴言和那些中州衛的將領有什麼想法,那些中州軍也絶不可能在林夕到達中州城之後進入中州城。

高亞楠和姜笑依等人與包括徐生沫在內的另外一些學院重要人物卻是去了雷霆學院。

雷霆學院的某個山谷,便是雲秦皇帝暗中培植私軍的所在,控制住雷霆學院,即便今日雲秦皇帝沒有選擇和林夕玉石俱焚,而是選擇了逃離,那他在修行者世界裡的絶大部分力量也被斬斷,即便最終能夠逃出中州城,也不可能再擁有多少的力量。

對於種種的變局,學院哀牢後山的講師們和林夕自有計算,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雲秦皇帝在最後竟然會展露出那樣的秘密,選擇以那樣的方式玉石俱焚。

誰也沒有想到,容家的高階工坊裡,竟然在製造着在千葉關的大戰裡出現過的聖階金屬傀儡!

這絶對不是青鸞學院的某個疏漏,如果沒有中州城裡權勢極高的人物的配合,沒有外界某個強大的隱藏勢力的安排和謀劃,即便青鸞學院這六七天的時間裡,都將絶大多數的注意力放在殺死雲秦皇帝這件事上,容家工坊在製造獨輪金屬傀儡一些配件的事情,也絶對會被青鸞學院發現。

在中州城裡,能有力量配合,將消息封鎖得這麼死,且將青鸞學院的眼線全部剔除出去而不被青鸞學院發現的,便只有三個人可以做到。

冷秋語的父親冷鎮南、容家的主事人容宗生,以及先前在外界的傳言裡,又已經卑躬屈膝的投靠了容家的許箴言。

而外界的強大勢力呢?

即便此刻林夕發現的不是獨輪金屬傀儡,而是別的什麼東西…在千葉關那場盛會之後,在張平御使着從天魔獄原中走出的火魁,一舉殺死那名煉獄山大長老,而成為新任的煉獄山掌教之後,還能夠對青鸞學院造成一些潛在威脅的,便似乎只有張平。

所以邊凌涵等人,才對張平有些顧慮。

……

“去南郊麼?”

林夕艱澀的吐出了這幾個字,他的嘴裡充斥着說不出的苦意,似乎身體裡一切令人難受的味道,全部湧入到了他的嘴裡。

不管他願不願意相信,此刻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指向張平,且不存在第二人選。

原本在計劃裡,在他殺死雲秦皇帝,在南宮未央徹底控制真龍山之後,便要直接進入雲秦皇宮,主持大局,穩定朝堂局面的長公主消失在了距離真龍山已經不遠的馬車裡。長公主在他和南宮未央的眼皮底下都出了事情,那他便不可能不擔心去雷霆學院的高亞楠等人的安危。

而且更讓他難以承受的是…如果真是張平,那張平此刻能夠擁有的力量,有很多還是因為林夕給予他的信任。

“千萬千萬不要是你…”

林夕用力的嚥下了泛到嘴裡的各種難受的味道,在心裡如同求救般的說了這一句,他竭力讓自己能夠像平時一樣的思考,不去想更多可怕的後果。

“不。”

他隨即用力的搖了搖頭,看著南宮未央:“如果真是他…我們現在更應該留在中州城找他出來,而不是去南郊。”

“為什麼?”南宮未央緊蹙着眉頭,看著林夕。

即便她完全信任林夕,但所有事情,她也有着自己的看法和主見。在張平成為新任煉獄山掌教的這件事上,她在過往的時日裡也並沒有顧及林夕的一些想法,她還是動用着自己的力量,甚至湛台淺唐在大莽的一些力量,在不停的查着、審視着張平,直到她覺得張平足夠信任,她才會放棄對張平的觀察。林夕平時不去管她的事情,而且即便知道她所做的事情,他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改變她的想法和做事方式。然而即便她在動用着力量查着張平的一舉一動,今日還是出現了這樣的事情,而且此刻她還是失去了張平的蹤跡,所以她認為這很大程度都是因為她的責任。所以她此刻的心情,也分外的糟糕,她此刻認真的聲音,甚至也帶上了幾分平時絶對沒有的粗暴。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認為張平最為在意的是秦惜月。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對於他而言最為重要的東西,便只可能是秦惜月。”林夕看著顯得有些粗暴的她,有些痛苦的說道:“但越是在意一個人,便越是會在意一個人的看法。如果真的是他…他都甚至已經不在意秦惜月的看法,不害怕失去她…那他怎麼會第一時間去南郊?”

南宮未央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在這種時刻,她的思緒反而比林夕更快,更為清晰,她幾乎馬上看著林夕,說道:“所以他要去南陵,應該早就去了,他在今日還在中州城裡,便說明他在中州城裡,還要做其它重要的事情。”

在南宮未央依舊有些粗暴的眼神和目光裡,林夕緩緩的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林夕,你這個白痴,你到底在做什麼,你到底在猶豫和遲什麼,你快醒醒啊!你再不清醒的話,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會害死很多人的!”

他突然發出了一聲叫喊,叫喊得很多人都聽見了。

他的眼神更加痛苦,但唇角卻開始變得冷硬。

“要判斷到底是不是他很簡單,如果他依舊是我的朋友的話,自然會以最快的速度來見我。自然能夠理解我此時的行為。”

他又輕聲自語了這一句,然後直接朝着面前的街巷,鼓蕩魂力,發出了一聲大喊:“張平,我要見你!”

城西的很多人都聽到了他的這句話,他的這句話,自然在口口聲聲裡,在中州城中開始飛快的傳遞。

“我們同時找他!”

林夕的確不再有任何的猶豫,他輕輕的咳嗽着,對著南宮未央道:“在中州城裡,動用朝堂的力量最快。讓一切可以聽命的各司力量和軍隊,挨家挨戶的搜查,找出他來!找出長公主!”

“用一切手段,儘可能快的將消息傳遞到南郊和雷霆學院!”

……

中州城從來沒有像這一天這麼動盪過,中州城裡的人心,從來沒有像這一天這麼慌亂過。

原本在大部分雲秦人心目中還算賢明,已有悔改之意的雲秦皇帝被代表着青鸞學院的林夕殺死,而在他死去之前,所有的人赫然發現,他曾經暗算過所有雲秦人最為敬仰的張院長。

而在中州城裡的百萬雲秦民眾還在思索着自己要怎麼做,還在思索着長公主是否徹底清白時,卻又有消息傳出,在林夕的安排之下,已經在前往皇宮準備主持大局的長公主,卻又不知被什麼人劫走,生死未卜。

絶大多數人不知道張平是什麼人,只是林夕在恢復平時的思考能力之後,放出的長公主被劫的消息是極其有效的。

更多的雲秦官員從巨大的悲慟、茫然以及難以抉擇之中清醒過來,開始第一時間搜索長公主的下落。

許多從清晨開始,便沒有歸家,沒有吃任何東西的雲秦百姓,也開始四處尋找有沒有可疑的蹤跡。

“轟!”…

一座座城門樓的大門不斷墜落,衝擊着大地,發出如閃電巨柱衝擊大地一般沉悶而巨大的聲響。

整個中州城都在顫抖着。

林夕和南宮未央站在其中一座城門關上的城樓上。

所有的城門都已關閉。

中州城已經徹底變成一座隔絶的城。

內裡的人再要想出城,便只有越過城牆,衝破城門守軍的封鎖。

全城百姓搜索的力量比起任何修行者的搜索要更為驚人,然而林夕此刻的面容,卻變得更為冷硬。

因為直到此時,張平都沒有在他的面前出現,也依舊沒有張平傳遞來的消息。

不僅是張平。

長公主、許箴言、冷鎮南、容家的數名重要人物,這些本應該在中州城裡的人,卻都似乎從中州城裡徹底的消失了。

這些人還在中州城裡麼?

林夕看著這座人世間最宏偉的城池,看著那無數條街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了出來,然後他就在這座城門樓上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開始冥想修行,補充魂力。

因為他明白,此時他所能做的事情,便唯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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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二十五章 雷霆滅

長長向上的山道石階似乎永無盡頭,伸入漂浮的山霧裡。

高亞楠、姜笑依、邊凌涵、冷秋語便站在被雲霧遮掩的山門後的廣場上,他們身前,除了永遠是一副不爽表情的徐生沫之外,還有他們已經許久未見的秦瘋子等數名身穿學院黑袍的教授和講師。

雷霆學院一開始便是雲秦皇帝為了壓制青鸞學院而設立,包括外在的一切,雷霆學院自然看上去都不會比青鸞學院差。

此刻高亞楠等人所在的這個廣場都是用金色的磚石鋪就,在廣場的周圍,都是金色的宮殿林立,將這個廣場圍繞得如同一個山谷。

而在這個廣場的盡頭,依舊是一個山門,這個山門就像是一個通天的通道,穿過一個山體自然形成的天門,通往雷鳴山的最高峰。

從廣場的盡頭到雷鳴山的最高峰,也依舊是各種建築物林立,就像一個超脫世外的大城,或者就像一個依山而建的皇城。

金碧輝煌,氣勢恢宏,這是雷霆學院的主韻律。

如果沒有遍地的鮮血和破碎的魂兵和屍首的話,所有站在這廣場上,看著眼前漂浮過去的雲霧,在忽有忽無的山風裡,看著那層層疊疊的瓊樓玉宇的人,恐怕都會覺得自己是行走在人間之上的天宮裡。

就和當年倪鶴年和一些皇帝座下的修行者想要接手仙一學院一樣,雖然雷霆學院在秋祭裡損失了不少高手,青鸞學院的人在實力上佔據着絶對的優勢,但有壓迫,自然還是會有反抗。

在這個廣場上,已經爆發了一次大的戰鬥,在高亞楠等人和徐生沫、秦瘋子這些青鸞學院強者的身周,有數十名雷霆學院修行者屍體內流出的鮮血正在漸漸乾涸。

有上百名的雷霆學院修行者聚集在這個廣場的一角。

身穿淡金色衣衫的他們和身穿青鸞學院黑袍的這些人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們這些人因為不想、不敢或者更多複雜的原因,沒有選擇以戰鬥的方式來阻止青鸞學院的人進入和接管雷霆學院,但其中大部分人的心裡還是感到深深的屈辱。

在這批人裡面,徐生沫看到了昔日某個因學院之間的事而和自己有過爭端的雷霆學院強者,看著這名雷霆學院強者充滿屈辱的目光,他忍不住對著這人冷哼道:“夏副院長忍了這麼多年,你們雷霆學院也壓了我們青鸞學院這麼多年了,我們青鸞學院本來就不應該被你們壓着,現在被我們壓一下,你們有什麼不服氣的?”

徐生沫說的是事實,只是這些雷霆學院的人在沉默中思考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這和以前一些比賽、學術爭端上的勝負根本不同,今日的青鸞學院入主了雷霆學院之後,今後的雷霆學院,還會存在下去麼?

雖還未登頂,進入雷霆學院建在山巔的一些機密所在,但忠於雲秦皇帝的雷霆學院人心已潰,今日青鸞學院進入雷霆學院的目的也已經完成。

高亞楠和邊凌涵等人腦海裡面所擔心的也只是此刻中州城的形勢。

她們也還不知道雲秦皇帝最後竟然施展出了那樣的融魂,已經死在了中州城百姓的暴|亂裡。

徐生沫的聲音漸漸在廣場上消失。

一名身穿尋常雲秦士兵的黑甲,面上卻是罩着黑色金屬面罩的人,卻是陡然從上方的山門後石階上走出。

……

雲秦皇帝始終對雷霆學院報以最深切的期望,且一手建立一個強大的學院,又足以證明他很強,或者當雷霆學院強大到一定的程度,又能讓他證明雲秦可以沒有青鸞學院,所以在昔日挑選雷霆學院所在的時候,他也是選擇了中州城方圓近七百里之內,最雄偉的一座山峰,雷鳴山。

雷鳴山主峰很高,很雄偉,而周圍的山峰卻是連雷鳴山主峰半山的高度都沒有,就像是俯首屈膝的臣子,跪伏在地。

在青鸞學院的人正式進入雷霆學院,爆發數場戰鬥之時,雷鳴山主峰東首的一座低矮山峰的山林間,卻是悄然出現了上千名身穿雲秦制式黑甲的身影。

看上去這就像是一支普通的雲秦軍隊,然而這些身穿雲秦制式黑甲的人,卻全部都用黑色金屬面罩遮掩了面目。

為首的兩人沉默的看著雄偉的雷鳴山,然後似乎他們等待的某個時刻來臨,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取下了金屬面罩。

所有的雲秦朝官都應該認識這兩個人。

容宗生和冷鎮南,此刻林夕和青鸞學院已經在尋找着的這兩人,不在中州城裡,卻是在這裡仰望着雷鳴山。

此刻真正掌握容家的容宗生面容十分儒雅,他看著眼前的雷鳴山,看著一些依稀可見的輝煌建築,想到這座雷鳴山和雷霆學院,竟然就要永遠消失在雲秦,他的心中便不免有些感慨和震撼。

冷鎮南沒有容宗生那麼多感慨,他知道冷秋語此刻也正在雷鳴山裡,所以他此刻在心中冰冷的想著,這樣或許比起將來他和自己的女兒對敵,看著自己的女兒被殺死,或者自己被女兒殺死要好得多。

“應該開始了。”

容宗生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說了這一句。

只是隨着他這一句的出口,平靜的山林之間,突然產生了一種奇異的震動。

天地之間的空氣,似乎往外輕輕的鼓脹了一下。

這輕輕的鼓脹,便馬上化成了一記難以想像的重鎚。

所有這片山林裡,身穿雲秦制式黑甲的人,包括容宗生和冷鎮南在內,都根本無法站穩。

無數股白色的氣柱,從雷鳴山中升起,如無數朵白色的蘑菇,朝着青天飄去。

矗立在天地間的整座雷鳴山,都在無比巨大,令人難以想像的轟鳴聲中,像一個西瓜一樣裂開,崩塌。

無數沉重的山岩石塊在崩塌滾落,無數巍峨輝煌的殿宇,在一瞬間倒塌。

崩塌形成的煙塵,將整座雷鳴山和上方的天空遮掩,一圈巨大的塵浪,在山腰形成,越聚越大,變成一個不斷擴大巨環。

狂風將冷鎮南的面孔都吹得有些扭曲。

……

不知道過了多久,巨大的轟鳴聲和崩塌聲才開始停歇,跳動着的地面才開始恢復平靜。

容宗生和冷鎮南的臉色都不可遏制的十分蒼白,雙手微微的顫抖。

他們身後所有人都坐倒在地,眼中都充滿了震驚和恐懼。

整座雷鳴山還包裹在塵焰裡,但誰都可以想像,這座雷鳴山已經變成什麼樣子。

這些身穿黑甲的人都不斷的咳嗽着,有些人因為情緒波動太過劇烈,導致腸胃都在劇烈的抽搐,開始嘔吐。

他們看到自己的身上和腳下都已經積了厚厚的灰塵,就連山林都看不到一絲綠色。

他們還看到如房屋大小的石頭,竟然滾落到了他們所在的這座小山的山腳下。

誰都不可能在這樣的雷鳴山裡活着。

就算是強大的聖師,在這樣整座山峰的崩塌裡,都恐怕沒有任何存活的機會。

他們知道雷霆學院裡先前有許多青鸞學院的強者,然而為了要滅殺這些青鸞學院的強者,竟然是用整座雷鳴山,整個雷霆學院來陪葬?

是誰採用了這樣絶厲和狠辣的手段?

到底又是誰,能夠做到令一座這樣的大山都崩塌下來?

容宗生和冷鎮南知道是用什麼手段令雷鳴山和雷霆學院變成滅殺那些青鸞學院年輕強者和聖師的武器,也正是因為他們提前知道了,所以此刻他們面對如此的景象,還能夠勉強控制得住心神,勉強站立着。

“搜索所有的山林!不要放過任何一絲可疑的蹤跡!”

冷鎮南有些變異的聲音,在這片林地裡開始響起。

……

……

中州城的城牆上,林夕陡然睜開了眼睛。

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南宮未央已經在看著雷鳴山所在的方位。

整個中州城突然開始震動。

所有城牆,房屋上的積雪都開始噗噗掉落。

所有中州城裡的人都聽到屋瓦和屋裡的東西在發出各種響聲。

然後所有的人都聽到,有隱隱約約的巨大聲音,從遠處傳來。

所有中州城裡的百姓都再次震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林夕的雙手微微的顫抖。

就連南宮未央的臉色都開始變得有些蒼白了起來。

雷鳴山距離中州城太遠,即便他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設法朝着雷鳴山傳遞消息,但此刻中州城裡的消息卻未必能夠到達雷鳴山。他們也不可能知道現在雷鳴山發生着什麼樣的事情,但距離這麼遠,他們卻依舊能夠感覺到這樣的震動,聽到這樣的聲音…即便不去想,都可以知道雷鳴山一定發生了十分恐怖的事情。

......

天空中,出現了數道艷麗的光彩。

林夕抬頭看著這幾道艷麗的光彩。

來的是秦惜月和池雨音等妖族修行者,這便說明南郊的軍隊沒有出什麼問題。

只是越是如此,就越是讓那個猜測變得更加真實和殘酷,讓事情越是朝着他不想看到和難以掌控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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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二十六章 失望但不能絶望

秦惜月和池雨音等人落了下來。

遠處雷鳴般的聲音還在不停傳來,中州城裡依舊有無數簌簌雪落聲。

城樓上林夕和秦惜月的面容都很淒清慘淡。

“那應該是雷霆學院傳來的聲音。”

秦惜月看著林夕的雙眼很長時間,然後打破了沉默,緩聲說道:“只有可能是他。”

林夕看著她,一時說不出什麼話來。

“我知道你不願意相信這點,你心裡還想著其它可能,比如他已經被人殺死,或者他被人控制。可是你要明白,獨輪金屬傀儡和火魁,本身就是他在煉獄山安身立命的東西,獨輪金屬傀儡的煉製方法,本身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七天之前容家就已經開始製造獨輪金屬傀儡的一些東西,但七天前他還和我們在一起,所以不可能存在他被人控制的事實。還有你不要忘記,他既然能夠殺死那名煉獄山大長老,那能夠殺死他的,恐怕也只有南宮未央這樣的聖師。而且即便是南宮未央,也不可能在中州城裡毫無聲息的殺死他。只要有那種級別的戰鬥在中州城裡爆發,就不可能不被發現。”秦惜月的臉色越來越為清冷,就好像有冰晶的光澤在閃動,“我知道你很失望…我對他也很失望。但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事情都已經發生,我只希望你能夠徹底的冷靜下來,能夠和平時一樣做出應對。”

林夕沉默了許久,緩緩的點了點頭,問道:“安老師她們離開南郊中州衛軍營了麼?”

秦惜月很瞭解林夕,她和林夕也是同樣的心情,但她知道自己支撐不住可以,但是必須要讓林夕恢復平時的統御能力和應變能力,否則將會發生更多令她和林夕失望甚至絶望的事情。

所以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林夕的問題,而是看著他,引導般的反問道:“你希望她們離開南郊中州衛軍營還是留在中州衛軍營控制中州衛?”

林夕看著她,說道:“越是力量分散,就越是有可能出問題。所以她們不能留在中州衛軍營。”

“你的想法和我們的想法一樣。”秦惜月看著林夕點了點頭:“安老師她們已經離開了南郊,只是因為神木飛鶴已然再次不保險,池雨音她們又沒辦法控制更多的仙蝶花,所以她們還在趕來的途中。”

“要讓所有人都不要暴露自己的蹤跡,不要用青鸞學院最常用的聯絡手段。”林夕緊了緊讓他覺得有些寒冷的衣衫,輕聲說道:“因為他熟悉我們的聯絡方式,還有我們不一定能夠戰勝他。”

……

高亞楠等人從鋪滿山谷的亂石中爬起來。

她們的身上也滿是碎石,身上的黑袍都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每個人的身上都有許多血跡,即便是徐生沫這樣的存在,眼神裡也全部是恐懼和不可置信,說不出的狼狽。

他們身後高處的雷鳴山,就像是一個被棍棒硬生生的從中間捅爛了的南瓜,所有那些雄偉壯觀的殿宇、山道都已經根本不見任何的蹤跡。

“你到底是什麼人?”

高亞楠克服着魂力消耗過劇的虛弱和內心的震駭,看著那名同樣艱難的從沙礫中爬起來的修行者,問道。

身穿雲秦黑甲的修行者從黑色的金屬面罩裡咳出了些混雜着灰塵的血沫,說道:“凰火笑。”

高亞楠想起了林夕和自己說過的昔日大荒澤會戰裡的真實發生的故事,然後她記起了這個人是誰:“黑龍軍大統領凰火笑…你沒有死在磁澤裡?”

這名呼吸困難的修行者扯下了自己的金屬面罩,雖然臉上佈滿了灰塵和鮮血的混合物,然而卻依稀可以看到他的面容極美。

“他在大磁澤裡留了我一命,讓我能夠回到大莽,我今日便必須也幫他一次。”這名容顏很美的昔日龍蛇山脈黑龍軍大統領輕咳着說道。

高亞楠依舊無法完全從雷霆學院的完全毀滅中徹底恢復過來,她看著凰火笑,想著那麼多被徹底埋葬的雷霆學院的修行者,下意識的顫聲道:“既然你決定要幫…為什麼不早些出現,讓這些雷霆學院的人也來得及逃命?”

“因為來不及。”凰火笑看著她,苦澀的說道:“等我受命來到這裡時,我才發現要對付的是你們,而等到我終於發現這裡準備的竟然是這樣的手段時,便已經沒有多少時間。”

微微一頓之後,他又看著因為太過劇烈奔逃而魂力全部消耗得極其厲害的所有人,凝重的說道:“而且現在即便如此,對於我們能夠活着逃離,我也沒有絲毫的把握。”

聽到這樣的話語,高亞楠才開始慢慢的恢復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她開始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她沾染着灰塵、沙礫和鮮血的面容,變得更加的蒼白:“你先前是煉獄山的潛隱?”

“是。”凰火笑深吸了一口氣,咳出更多的血沫,接著說道:“早在那次大荒澤會戰,那名申屠氏聖師進入大荒澤,任務便是和我一起設法擒住那名妖族修行者,或者得到一些有關妖族修行者的更多訊息。”

“所以今天這裡的事情,是張平做的?”邊凌涵看著凰火笑,因為憤怒,渾身都開始不停的發抖。

“我不知道是否一定是新任掌教,但我可以肯定,這命令是煉獄山下達的。”凰火笑看著她說道。

徐生沫從恐懼和不安中也開始回過神來。

他臉上那副不可一世和不爽的神情在此刻也不見了。

他這一輩子都很少佩服人,就連林夕做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他都依舊看林夕不爽,然而此刻看到這樣瞬間毀滅整個雷霆學院的手段,他都不可能不服氣。

“怎麼可能直接令這樣一座山都崩塌下來?這是什麼手段?”他忍不住對著凰火笑問道,他覺得這根本不是修行者的力量所能做到的。

“煉獄山許多年來一直在研究毀滅雲秦三大學院的方法。其中毀滅雷霆學院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凰火笑轉頭看著徐生沫,說道:“雷鳴山裡有很多條金屬礦脈,其中有一種金屬礦脈中的礦石,遇到沸水之後更會發熱,產生大量的蒸汽和氣體。所以只要開鑿出不少深入礦脈的孔洞,並同時在山體的很多合適的地方也同時開鑿出許多通道。當陡然貫入大量的沸水之後,那些急劇膨脹的蒸汽和氣體,將會震塌那些通道,然後引起山體的崩塌。要讓煉獄山匠師計算如何貫入沸水,以及在山體哪些部位開鑿通道並不困難,因為煉獄山這百年來一直便在和地熱、岩漿、山體、礦脈打着交道。利用礦脈本身的特性弄塌一個山頭的方法最為簡單,然而這個方法在平時卻是又根本不可能實現。因為以前的煉獄山,根本不可能做到公然的在雷鳴山裡挖掘各種通道。”

高亞楠從凰火笑的這句話裡聽出了更多的東西,她的臉色變得更為難看,“所以不只是煉獄山,而是雲秦有着強大的勢力在配合…這就是你說我們現在還未必能夠安全逃離的原因?”

“如果我判斷的不錯,應該是容家的人。”凰火笑看著她點了點頭,“而且我至少還發現一名很強大,給我的感覺不會比煉獄山大長老弱的聖師。”

高亞楠咬着嘴唇,她艱難的輕聲說道:“不管是不是張平,既然對方都能夠在這裡採用這樣的手段…這便說明對方在中州城裡一定也有安排。”

“是的。”姜笑依看著她,點了點頭:“所以我們一定要逃出去,或者便戰死在這裡,至少不能落在對方的手裡。”

“我想死。”徐生沫對著身旁的秦瘋子說道:“秦瘋子,你說我的眼光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就連張平那樣的黑小子竟然也能夠走到這樣的一步?”

徐生沫此刻的這句話很搞笑。

但秦瘋子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

花寂月緩步行走在中州城的街巷裡。

從大莽回到雲秦之後,青鸞學院外部的一些情報工作便已經都由她接手,因為她的一些獨特天賦,她實則已經開始成為青鸞學院在世間最大的密探頭目。

所以此刻出了這麼多的事情,她都沒有事先能夠發現端倪,且此刻雖然沒有任何張平已經離開中州城的跡象,然而卻依舊找不出張平隱匿在中州城何處,她內心的憤怒和自責便比一般人更多。

只是她依舊克制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她的目光比平時更加冷靜和細緻。

曾經作為一名極其成功,令聞人蒼月都十分驚嘆的潛隱,她很自然的拋開平時的感情因素,做出最大可能性的假設。

假設張平在謀劃著這一切,且雷霆學院方面已經發動,但他此刻卻還沒有露面,這便說明提前髮動他獨輪傀儡的事情也是打亂了他的一些部署,他恐怕在等待着其它的力量,才敢正式露面。

所以如果能夠儘快將他找出來,便有着更大獲勝的機會。

她緩慢的行走着,尋找着,突然之間,她發現了一些不同的地方,她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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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二十七章 坐在火魁間的魔王

數百里外的雷鳴山崩塌小半,具體情形還沒有傳到中州城,但引發的地震卻已經使得整個中州城裡積雪簌簌而落,許多屋瓦破碎,屋面出現了裂痕。

在花寂月的視線裡,一名走累了,回到自己家門的老人,正滿含着苦意抬頭看著自己屋面上的一些破損之處。

在更遠一些的地方,有一片廢棄的工坊。

那片工坊太過殘破,屋面和牆面四處漏風,看似隨時都有倒塌下來的可能,所以即便是中州城裡的乞丐,都似乎不願意將這片廢棄的工坊作為落腳點。

雲秦軍方應該也有人在這片廢棄工坊附近搜尋過,可以見到許多凌亂的腳印。

只是這片看似平淡無奇的廢棄工坊,此刻落在花寂月的眼中卻是有些莫名的驚心動魄。

因為這片廢棄工坊裡地面上的積雪,要比外面薄一些。

花寂月安靜的看著這片廢棄的工坊,然後她取出一個精巧的黑色小鐵管,用力的擰動,舉起。

一股青黃色的濃煙從她手中的黑色小鐵管中湧出,衝上天空,變成一條凝結不散的煙柱。

……

很多中州城裡的人都看到了這條青黃色的煙柱。

一些雲秦官員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原本接近花寂月的一些軍隊第一時間發出了一聲聲緊張的厲喝,朝着煙柱發出的地方狂奔而去。

在這片廢棄工坊附近的中州百姓看到越來越多的軍隊將這片工坊圍得水洩不通。

很多人發現天空中很快出現了一些艷麗的色彩,看到林夕和一些修行者隨着一朵朵奇異的絢爛花朵降落到那條青黃色的煙柱下。

“這片工坊已經有七年沒有動用過了,但七年前便是屬於容家的工坊。”

看著落在自己面前的林夕和南宮未央、秦惜月等人,和數名雲秦官員正在交談的花寂月沉聲道:“七年前的廢棄原因是失火,但七年下來這廢棄的工坊沒有拆建或者改建,依舊在這裡存在着,本身便很不正常。”

林夕看著那片殘破的工坊,覺得自己的心臟也和那片工坊一樣殘破不堪,他感到了更加的痛苦,但他已經開始能夠承受這種痛苦,他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有什麼發現沒有?”

“這是工司的辛大人,他正在負責處理此事。”在林夕等人趕來之前,花寂月已經完成了一切部署,她點了點身旁一名面容也有些慘淡的微胖中年官員說道。

微胖中年官員微垂下頭,低聲道:“要查有沒有機關、密室,最快就是打釺,用鐵管以尺為間隔打下去,有異常很快就能發現,我的人已經去取器械,半個時辰之內應該就有結果。”

“還是太慢。”

一個聲音從不遠處的街巷之中傳出。

這名微胖中年官員忍不住轉身,他雖然依舊不能承受今日之變,但對於機關密道,他卻是整個工司的權威,在這方面他自然有自己的驕傲。然而等到他看清那名走出的白髮老者手中托着的一個烏金色方盤時,他的眼中卻霎時充滿了震驚和惶恐。

“司徒前輩。”這名微胖中年官員馬上深深躬身行禮。

青鸞學院既然早已知道真龍山的雷霆之秘,今日自然也會隨着南宮未央的控制真龍山而有學院的人研究真龍山的陣法符文之秘。這名此刻身穿普通棉袍的白髮老者,便是青鸞學院此道中的權威,同時他也是中州城中關於機關和符文之道的某位傳奇人物,先前許多工司的大家,也都不過是這名老人的弟子。

此刻這名學院老者並沒有拘禮,只是直接托着手中的烏金色方盤走入了工坊。

幾乎沒有任何的停留,他走到了工坊的北角。

工坊的北角,有一個池塘。

池塘的中心,有一座假山。

池塘的水看上去不淺,水面的薄冰上面,還有許多黑枯的殘荷莖葉。

“就在這裡。”

這名學院老者看著面前的這個池塘,然後對著跟在身後的林夕和南宮未央等人說道。

說完這句,這名學院老者便轉身開始離開。

只是在越過林夕和南宮未央的身旁時,他才說道:“你們的劍應該直接可以破開。”

林夕清楚這名學院前輩的意思便是將這裡交給了他們,他也只是對這名學院老者行了一禮,便伸手招來那名工司的官員,在他的交待之下,所有的雲秦軍人和雲秦官員退出了這片工坊,唯有他們留在了這個池塘前。

南宮未央看著面前的這個平靜而冷的池塘,微微蹙眉。

只在這蹙眉的一瞬間,一道劍光從她的手中飛出,落入了前方的池水中。

這一道劍光落入池中,卻像有一片汪洋大海的海水陡然注入了這個方圓不過十數米的池塘中。

池水冰冷,結滿冰片,然而在這一瞬間卻似乎沸騰起來,有無數的白氣帶著一股煙熏火燎的氣息,從池水中迫不及待的鑽出。

一陣陣水霧從池塘中飄了起來,然而池水卻在頃刻間消失無蹤。

假山的下方,有一個窟窿。

窟窿的下面,有一條鋪滿了無數淤泥的台階。

台階的盡頭,有一扇毀壞了的鐵門。

林夕第一個踩踏着濕滑冰冷的淤泥走了下去,他伸手推開了沉重的鐵門,然後他在心中馬上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這扇鐵門的後方,是一條如同雲秦街道一樣的寬闊甬道。

長達百米的甬道盡頭,是一個地宮似的工坊。

他可以看到有紅彤彤的火焰從有些牆壁裡滲出,他也可以看到有些人影在晃動。

但讓他在心中發出這一聲痛苦呻吟的,是這個地宮的中心,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身穿煉獄山掌教神袍的張平,就坐在這座地宮的中心,他的身前,踞坐著兩頭火魁。

兩頭火魁身上的罩布已然除去,在兩頭火魁恐怖的身軀和身上花紋的映襯下,冷漠的端坐著的張平,就像是地獄裡的魔王。

林夕看著張平冷漠的眼睛,痛苦的問道:“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張平原本都只是垂着眼瞼一動不動的坐著,都沒有看腳步聲無比沉重的林夕,甚至沒有看跟在林夕身後的秦惜月和南宮未央等人。

聽到了林夕的這句話,他卻是緩緩的抬起了頭,冷漠的眼睛裡有了些別樣的色彩。

“我坐在這裡的時候,想過許多你們進來之後的畫面,然而我沒有想到你第一句說出的是這樣的話。”他冰冷的輕聲道:“在這種時刻,你都還在想著是不是因為你們的一些過錯,才造成我這樣,是我該讚美你是個好人,還是該說你不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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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二十八章 你還能不能微笑

在推開鐵門,看到像魔王一樣坐著的張平時,林夕就知道自己最不想見到的事情已然發生。

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張平是他的朋友,所以他感到非常的痛苦,所以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己和秦惜月等人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才導致張平這樣。

“為什麼?”即便是聽到張平那樣冰冷而譏諷的聲音,林夕都想要先弄明白是什麼原因,是什麼導致張平會有這樣的改變。

“我恨你。”

張平面無表情的看著林夕,漠然的說道。

林夕的臉色更加的蒼白,這樣簡單的三個字,是他根本無法接受的理由。

“為什麼?”他竭力讓自己冷靜一些,看著張平,接着問道。

張平冷漠的看著他,面露嘲弄:“因為不公平。”

“不公平?”林夕和南宮未央、秦惜月,甚至是最為心細的花寂月都根本想不通張平這簡單幾個字裡的意思。

“按理說我本應該感激你。”

張平抬起了頭,直到此時,他的目光才平平的落在了林夕和秦惜月、花寂月的身上,他的語氣很平淡,就像在述說一個別人的故事一樣,“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當年甚至連青鸞學院的大試都通不過,都不可能成為青鸞學院的學生。”

“的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很感激你。”張平自嘲般的輕聲道:“所以我在第一次離開學院時,便特意為了做了一對護臂。”

“然而在千魔窟魔眼花草場再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卻莫名的開始厭惡你,甚至開始恨你,而且這樣的憤恨不僅無法消除,反而越來越深,我不明白原因,但後來我自己終於明白了原因。”

花寂月聽出了什麼,她顫聲打斷了張平的話,“在煉獄山裡…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才會讓你這樣?”

張平一直覺得自己不會再想起那些事情,也不願意對著自己憎惡的人提起那些事情,然而今日裡,在他真正再次面對林夕和秦惜月時,他卻莫名有了些想要講述的慾望。

這能夠獲得一些精神上的滿足麼?張平在心中冷冷的問自己,然後他沒有壓制自己的這種慾望,平靜的說道:“我在煉獄山裡被挑選成為修行魔變的弟子,修行魔變唯有十之二三的活命機會,且拒絶修行魔變的話,就會被殺死,或者永遠在最深的礦洞中做奴隷,直至死去。我相當於親手殺死了一名和我發生肉體關係的雲秦女潛隱,然後藉著她的屍體,我得到了一些地位。接下來正是因為我有了那樣的地位,卻被煉獄山掌教下令率眾進入天魔獄原。所有進入天魔獄原的人幾乎都不可能活,跟着我進去的所有煉獄山神官也都死去了,唯有我被獨輪金屬傀儡和火魁追殺,掉入了一個地底深窟。在那裡我不知道呆了多久,被沉在永遠的黑暗裡,怎麼都爬不上來,每日靠吞食令人嘔吐的東西活着。最終我爬了出來,在裡面獲得了昔日天魔殿的真正傳承。接下來的事情你們依舊不知道,我雖然殺死了煉獄山大長老,但為了能夠鎮壓住所有的神官,我甚至親手殺死了那名提前告訴我有關魔變消息,相當於對我有救命之恩的老神官。”

他講述的聲音很平靜,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事情是多麼的可怕,就連南宮未央蹙緊着的眉頭都略鬆了一些,林夕的身體因為難受都有些略弓了起來。

“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林夕看著張平,用盡自己的力氣一般,說道:“但是你已經回來了,一切苦都已經過去了。”

張平冷漠的搖了搖頭:“我想你依舊誤解了我的意思,我和你說這些,不是想要通過傾述排解我的痛苦,也不是想要得到你的同情,而是我剛剛實在很想知道,如果換了是你,換了是你親手殺死你的恩人,殺死一名和你發生第一次關係的女子,發生那麼多事情…你還會不會保持千魔窟見我時的笑容?”

“你的微笑很溫暖,然而在千魔窟卻讓我分外的厭憎。其實在那一刻我看見你的時候,我只有兩個念頭,一個是我也想將你丟道那種地方,看看你會不會還笑得出來。另外一個念頭,是我想說,我不想呆在大莽,不想呆在煉獄山,我想回家。”張平的聲音更加冷漠了些:“可是當時這兩個想法,一個都無法做到。”

“可是這和林夕又有什麼關係?”秦惜月看著張平,痛苦而憤怒的出聲:“信任你,將你當成真正的朋友,難道也有錯,你知不知道,即便當時我就有對你表示一些疑慮,林夕就對我說一定要信任你,他怕失去你這個朋友,即便等到你成為煉獄山掌教,在東景陵外和你見過之後,他都很堅定的對我們說過,如果當你是真正的朋友,即便你真的有了什麼過錯,都不要第一時間責難你,而是要想辦法把你拉回來。”

張平看著秦惜月,他的眼睛裡有了些異樣的東西。

他很清楚,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麼讓他在意的東西,那秦惜月絶對是其中之一,但這並不代表他會改變自己的想法。他平靜的看著秦惜月,認真的說道:“我一開始便說過,我恨他因為不公平。就如魔變這種東西,像我這樣的人,是不知要用多少的勇氣去承受,去搏,但他卻輕易的就能得到。就像你的喜歡也是一樣…你不用掩飾你喜歡他的事實,如果沒有高亞楠,或許你們早就會走在一起,不管我做什麼,都根本沒有機會。”

“你也不用說你喜歡他,並不是因為他的外表和天賦,而是因為他所做的事情,為了朋友和學院所做的事情和犧牲。”張平看著嘴唇都發白得近乎透明的秦惜月,接著說道:“正是因為他的天賦,便使得他在學院時便很輕易的能夠得到你和高亞楠的好感,但像我這樣平凡的,甚至要在他的幫助下才勉強進入學院的人,卻根本不可能引起你的任何注意。”

“這世間難道有絶對的公平麼?”花寂月也開始感到憤怒,這種憤怒甚至沖淡了她對張平經歷的理解和同情,“你至少還能夠進入青鸞學院,你至少還四肢健全,你為什麼不想想,有些人甚至一出生,便伴隨着痛苦的疾病,甚至根本無法看到這個世間的任何畫面。”

“你說的對,這個世上沒有絶對的公平。然而我就是憤恨為什麼他可以擁有這樣的能力,擁有和我完全不同的命運,為什麼那一件件不幸的事,不是降臨在他的頭上,而是要降臨在我的頭上。”張平看著花寂月和林夕,緩緩的說道:“其實在學院裡,我最好的朋友不是你們,而是李開雲和蒙白,因為他們是我在靈夏湖畔最先認識的,而且他們也和我一樣,有着各種各樣的缺點,不像你們天生那麼出色。他們也為青鸞學院而戰,但最終的結果呢,蒙白喜歡的姜鈺兒為你擋刀死了,你卻活了下來。李開雲死了,你卻成就將神。我便忍不住想,為什麼不是你死了,而他們還活着?”

“那麼多人的犧牲,才最終成就我成了煉獄山掌教,然而所有人最希望的,卻是煉獄山消失。”張平已經忘記了笑,然而此刻他卻露出了一絲帶著濃濃嘲諷和冷酷強大的笑容,“我一直想要信守自己的諾言,然而老天卻偏偏都要捉弄我,就連我想要在下雪封山前越過千霞山,它都要比往年早很久下一場暴雪封山,讓我完成不了我的諾言。所以在越過千霞山時,我便做出了決定,我不再讓任何人的意願和想法加在我的身上,我也不會再受命運的欺凌,我會親手掌控自己的命運。就像之前的煉獄山掌教一樣,真正的掌控着世間的一切。”

“如果你在承受了許多像我一樣的不幸之後,你還能保持在千魔窟見我時的微笑,我便承認我的錯誤。”張平看了林夕一眼,冷漠的說道:“而在此之前,你必須接受我為你安排的命運。”

“你也不需要試着再說服我。我相信你知道我在雷霆學院安排的事情之後,你便不會再試圖要說服我。”看著就要開口的林夕,張平冷漠而厭憎的說道。

林夕的身體陡然一震,他用自己都覺得很陌生的聲音,問道:“你在雷霆學院,到底做出了什麼樣的事情?”

張平再次冷酷而強大的笑了起來:“雷鳴山已經不復存在…所以雷霆學院的修行者,和青鸞學院去那裡的人,應該都已經被埋葬在崩塌的雷鳴山裡。”

林夕的身體僵硬了很久,然後他緩緩直起身體,看著張平:“你怎麼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

“如果你們不急着動手,我還可以告訴你我做了更多的你們不知道的事情。”張平抬頭看了南宮未央一眼,道:“因為今後恐怕再也不會有這樣談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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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二十九章 大意思

“你所有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因為覺得你沒有我這樣的天賦,覺得不公平,你在煉獄山裡是受了很多苦,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經歷過什麼樣的戰鬥,我受過多少苦?你怎麼能肯定,我的修為就來得容易?”

林夕看著張平,痛苦的說道:“去不去大莽,修行不修行魔變,你所認為的不公,你都可以選擇,雲秦養育了你,青鸞學院教導你,讓你成為修行者…你想想我們先前的戰鬥,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我們很多時候沒有選擇,是因為我們必須為我們的朋友,我們在意的人而戰鬥,但你呢?你毀滅雷霆學院,只是為了要想看看我失去妻子之後還能不能在千魔窟見你時一樣微笑?”

“你說我面對你這樣的朋友,我還能不能笑得出來?”林夕慘然的一笑,“你不要忘記,高亞楠不止是我的妻子,她也是你的同窗,你的朋友,和你一起戰鬥過的戰友。還有姜笑依他們,還有徐生沫老師他們,你將友情、恩情全部都踩在腳下,你已經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你竟然還告訴我,你做了更多的事情,即便是那名死在你手中的雲秦女潛隱,也是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着。但是你看看你,你變成了什麼!”

“不要指責我,你終究不是我,誰也不可能你和我換了一個人生,會不會變成我這樣。而且我沒有覺得我變得不好,只為自己戰鬥的感覺很好。”張平看著林夕分外慘淡的笑容,愉快了些,“乘着我還有告訴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的興趣,你只需要告訴我想不想聽,不用再說毫無意義的廢話。”

“更何況,說再多的廢話,高亞楠和姜笑依他們也不會活過來。”帶著更大的莫名愉悅,張平看著林夕,微諷而惡毒的補充道。

南宮未央的眉頭蹙了起來,深深的形成川形。

熟悉她的人,知道她的不喜已經到達了頂點,她已然按捺不住要出手。

然而林夕卻是對著她搖了搖頭,阻止了她,“我想聽聽他還做出了什麼樣的事情。”

張平淡淡的看了一眼南宮未央,然後他冷漠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夕的身上,“你現在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要對付你,卻還要傳給你更厲害的魔變,傳給你‘成魔’修行之法?”

林夕看著他,沒有說話。

“這不是為了要獲得你的信任。”張平看著林夕,很是平靜的說道:“這裡面有我很多的意思,很多的安排。”

秦惜月的渾身都在不停的顫抖,她此刻很想讓張平閉嘴,然而她又想聽聽張平到底有什麼樣的陰謀。

她得到了青鸞學院某件強大的音震魂兵,又得到了夜鶯的音震之法,她覺得各種聲音都有各自的韻律,她也喜歡靜靜的聆聽各種聲音,然而她卻是第一次連張平說話的聲音都開始痛恨。

“成魔這種修行之法,是最為簡單也最為強大的修行之法,最為關鍵的一點,就在於殺人吞噬元氣。”張平冷淡道:“但被動殺人和主動找人殺,是完全不同的。我傳你成魔,其中一點重要原因,就是我想看看你為了突破聖師,殺死很多人吞噬元氣之後,會不會迷戀這種感覺,將來或者會不會看見一個修行者,就想殺死他,吞噬他的元氣。到時候你眼中所見任何人,都不是什麼朋友或者親友,而是活動的丹藥,可以讓你提升力量的補品。只是我唯一沒有想到的一點,是你居然有一頭海妖王,你居然沒有殺人就在來中州城前就將近突破聖階。”

這是一個極其隱秘而惡毒的心念,花寂月的手腳都如同泡在冰水裡一樣的冰冷。

“現在你看其他修行者,便都是這樣的目光麼?”林夕看著面容黝黑如鐵的張平,語氣也開始冰冷,“你始終覺得我天賦比你強,你難道就不擔心,我修習了成魔之後,將來修為始終比你強?”

“這便關係到我傳成魔給你的第二點原因,你將來的修為,永遠都不可能比我強。”張平看著林夕的目光之中,甚至帶上了一絲可憐林夕的神色,“關於古修行者世界的仙魔之爭,即便青鸞學院都沒有確切的記載,只是說青鸞學院有可能得自登天山脈之後古修行之地青鸞宮的傳承,然而我在天魔獄原中得到真正天魔宮的傳承時,我卻也看到了最真實的記載,所以我是這世上,唯一一名真正知道上古修行者仙魔之爭的修行者。”

南宮未央的眉頭猛的跳了跳,她的想法一直簡單而直接,在確認張平是暗中的罪魁禍首之後,她便只有殺死張平的一個想法,在殺死張平之後,她才會考慮其它事情。

然而現在她卻開始認真的聽張平這些話。

因為古修行者世界的毀滅和重生,始終有無數種流傳的故事,但誰也不知道哪種才是真實,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古修行者世界對於魂力和符文的研究和瞭解,要比現在的修行者多得多,所有現在的修行者都公認,古修行者世界裡的修行者,遠比現在更為強大。

“一唸成仙,一唸成魔,在已經消亡的古修行者世界裡,這是兩種不同的修行理念。”張平注意到了南宮未央的神色變化,面對這個時代修行界已然公認最強的女聖師,他的心中也莫名的產生了一些愉悅之感,“簡單而言,修行者的世界曾有兩種不同的強大修行方式。一種是在戰鬥的時候調用天地元氣,而另外一種,卻是不斷加強自己的體魄,不斷煉體,吸納更多的力量存儲在自己的體內。”

“對於修行手段、符文的摸索和認識,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所以這兩種方式和諧並存了很久,那時的修行者,想要決定走哪一條路,就走哪一條路。”

“然而隨着修行者對於天地元氣和自身力量的理解越來越深刻,這兩種修行手段,也慢慢的走到了極致。”

“終於在修行者世界的巔峰時期,在戰鬥的時候調用天地元氣的修行者,被稱為仙。他們之中的強者,能夠以自己的身體為媒介,源源不斷的吸取天地元氣,再迸發強大的力量。”張平微諷的看著南宮未央的眼睛,接著說道:“你可以想像,一名修行者在戰鬥之中,身體就像是無數個窟窿,無數天地元氣滾滾的注入他的身體,然後通過他的雙手或者魂兵打出,甚至幾乎不會耗竭,相當於永遠都有異常強大的魂力調動,這是什麼樣的景象,這會如何的強大?”

南宮未央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張平的目光自然讓她更加不喜,然而張平描述的那個畫面,那種修行者,卻依然讓她感到震撼。

“另外一種是魔?”所以她不帶絲毫感情的,認真的問道:“那是如何?”

“修魔的最強者,身體便是這世上最堅硬的東西,難得摧毀,而且他們可以利用成魔這樣的手段,不停的吞噬對方修行者的元氣,化成自己的力量。”張平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笑意,“你也可以想像,在許多修行者交戰的戰場上,這些修魔的強者,不停的殺死對方的修行者,不停的化為自己的力量,那是什麼樣的景象?而且每殺死一名對方的修行者,便能獲取強大的力量,甚至力量還會取得爆發性的增長,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戰鬥不停止,修魔的修行者的元氣也永遠不會耗竭。”

南宮未央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微微閃動,“所以在修行者世界的最巔峰時刻,最後爆發了這樣走兩種不同道路的修行者之間的大戰?”

‘如果將現在整個世界分成兩半的話,最後走所謂仙道,隨手調集天地元氣戰鬥的修行者,佔據了北邊。而修魔的修行者,便佔據了南邊,便是設立在天魔獄原中的一些宗門。”張平點了點頭,說道:“修魔的修行者自然要靠殺死修仙的修行者獲取元氣,修仙的自然不想被殺,這樣的碰撞到了極致,無數的修行者戰死,依附修行者的國家毀滅,走到巔峰的修行者世界便開始消亡,最終反而那些沒有修行者的小部落,甚至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普通凡人,才繁衍生息了下來,成為這片世界的主宰。”

“最後的大戰便是沒有勝者?”林夕終於再次出聲,他看著張平,道:“或者說修魔的修行者最終還是失敗了,否則天魔獄原裡那麼多的修行之地,也不會消亡,變成殘骸遺蹟。”

“也可以這麼說,我也明白你說這些的意思,你是想說,即便當時修魔的修行者那麼強大,最終還是失敗,就像今日的我,即便再強,還是會敗。”張平看著林夕,平靜道:“真正的大戰進程時,修魔的修行者在很長的時間裡佔據了絶對的上風,因為吞噬奪取比起緩慢積累要快得多。修魔的修行者身體本身也是佔據絶對的優勢,然而最後隨着修仙道的修行者越來越少,修魔的修行者得不到足夠的元氣補充,反而出現劣勢,所以反而出現修魔的修行者和修魔修行者之間的戰爭。”

“只是這樣的歷史不會重演的。”張平看著林夕,接着道:“因為這世上真正成魔的,便只有我們兩個。”

南宮未央眉頭再次微微蹙起。

張平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我雖然告訴了他一些修行方法,但是他之後便不可能再有那些噁心的長蟲作為食物修煉,那些長蟲雖然噁心,然而卻是不停修煉魔變的必要藥物,所以他的身體,永遠不可能比我更強,他每天往前走一步,但我每天卻可以往前走十步。”

“成魔的修行者,身體便是最重要的容器,即便他天生有着超過正常人一倍的魂力厚度,然而成魔的修行者的身體,將來除了容納恐怖的魂力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吞噬的速度。”

“更強的身體,能夠承受更強的吞噬,吞噬煉化一個修行者元氣的間隔時間更短。”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個比我先前所說的一切更為重要的問題。”張平的語氣又愉悅了起來,“青鸞一脈,曾經是修仙的修行者中最重要的力量,出過許多強大的仙變修行者,然而兩者修行之法格格不入,被魔藥改變,修煉過真正魔變,成魔的修行者,便不能夠再修行仙變。”

“所以即便這世上還存在着記載中的那種強大仙變,可以無盡調用天地元氣,永不耗竭的戰鬥…即便林夕今後還能夠得到那種修行之法,他都不能夠修煉。”

張平突然狂笑了起來,震得整個地宮之中的空氣都在湧動,“所以他已經注定是一個魔,而且是魔的世界裡,最弱小的一個魔,一個永遠被我壓在底下,只能仰望我這個魔的…最弱小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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