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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罪】仙魔變〈全書完〉

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三十章 所謂幼稚的夢想

林夕想不到張平竟然包含着這麼多的居心,他的心徹底的寒冷,他看著張平,一字一頓道:“這已不是個魔的世界。”

張平反唇相譏道:“同樣這也已經不是將神的時代,而是我的時代。”

“即便按你所說,你和我是這個世間唯一的兩個魔,而且你也嘲笑我是成魔的世界裡,最弱小的一個魔。”林夕看著愉悅的張平,寒聲道:“但你也只不過是修煉成魔不久的修行者,你也不可能和消亡的巔峰修行者世界裡的魔道修行者相比,即便放在現在這個時代,你也只不過是個弱小的魔。”

“你錯了,我會變得更強大,我會掌控一切。”張平用看著可憐蟲的目光看著林夕,“我已經感覺到了這種味道…從越過千霞山開始,我便掌控着一切的運轉,我將那些令人嘔吐的黑長蟲給你,同時也是想讓你嘗嘗那個味道。我對你說我想看完你殺死雲秦皇帝,報仇之後再回煉獄山,便也是無形之中在逼着你快些成聖。”

“你快些成聖,付出的代價便是你的身體也承受不少的損傷,而且我也可以很快來中州城,完成先前的煉獄山掌教很多想做的事情。”

“當然也有些事情不在我的計劃之內。”

張平微微一頓之後,看著林夕道:“在我的計劃裡,你殺死了雲秦皇帝之後,我便會煽動一些民意,到時候你就會承擔弒君的罪人,很有可能會成為整個雲秦帝國的敵人。然而我沒有想到雲秦皇帝竟然有如此深沉的一面,竟然連張院長的麒麟都融魂,他本該死在你的手裡,但反而卻死在中州百姓的憤怒裡。所以我一直認為每個人都會變,雲秦先皇和張院長經歷過那麼多的生死與共又如何,難道就憑昔日一個乳臭未乾的長孫錦瑟,便能讓張院長都消失在世間?”

“你所謂的掌控一切,只是因為我們信任你。”林夕看著張平,“你考慮了一切事情,難道就不考慮這點?”

“掌控一切,也包括着掌控人心這種事。修行者本身就不是凡人,尤其是青鸞學院和煉獄山的修行者,本身就應該是超脫世間的存在,青鸞學院和普通凡人的世界糾纏在一起,本身便是錯誤。”張平冷漠的應聲道:“還有一個意外,是沒想到你們會發現榮工坊的獨輪金屬傀儡的製造。這的確打亂了我所有的步伐。”

張平的目光落到了秦惜月的身上,他看著秦惜月冰冷但依舊完美的容顏,看著秦惜月高聳的酥胸,看著秦惜月完美的腰身,修長的腿,“原本在我的安排裡,我會繼續讓你們信任,你們所有人將會繼續信任我,然後有一天,林夕將會因為殺死雲秦皇帝,而死在雲秦人的某一次圍殺裡。然後我便能抹去你的痕跡,我會管理好這個世間,我會做到所有人沒有做到的事情,我會讓人覺得比任何人都強,秦惜月會喜歡上我,會成為我的妻子。或許每年清明時,我和她還會牽着手,到你的墳頭上給你送上一束花朵。只是這個意外,讓這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有了變化。”

想像着張平描述的畫面,秦惜月第一時間感到憤怒和羞辱,接着她感到噁心。

“你讓我感到噁心。”她看著張平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為你所做的一切,最終換來的是這樣的一句話?”張平也靜靜的看著她美麗的眼睛,說道。

秦惜月搖了搖頭:“你不是為我所做的一切,你一直都是在為你做着一切,無論你現在為你找什麼藉口,都改變不了你自私自卑的事實。你不懂得別人怎麼對你,你便怎麼對別人,你便只能讓我感到無法理解和空幻意淫的噁心。”

“我要動手了。”南宮未央轉頭看著林夕,認真的說了這一句。

她已經不想再聽張平說什麼,但林夕之前讓她不要動手,所以她此刻便需要得到林夕的同意再動手。

“你已經是整個天下最強的修行者,你為什麼還要像個跟屁蟲一樣,什麼都要取得他的同意,聽取他的意見?”張平不等林夕出聲,便嘲諷的大聲說道。

南宮未央居然是仔細的思索了一下這個問題。

然後她看著張平,隨口回答道:“因為我喜歡他。”

所有的人都怔住。

因為說出這句話的是南宮未央。

張平又笑了起來,他似乎已經漸漸記起了怎麼笑。只是他的笑容卻是不像是人的笑容,而是魔的笑容。

“很好,所有人都喜歡小林大人,你們所有人都喜歡林夕。即便是邊凌涵,即便是花寂月你,恐怕都喜歡林夕,如果林夕也喜歡你,你恐怕也會成為他的妻子。”

“你說的不錯。”花寂月冷笑着,沒有任何猶豫的點頭,“我們所有人都喜歡林夕,因為他值得我們所有人喜歡。但我們同樣也會喜歡其他人,可是你卻根本不想成為令人喜歡的人。”

“所以現在你們應該所有人都厭憎我了。”張平嘴角上翹着,緩緩的搖了搖頭:“然而這似乎是個魔咒,從我離開學院之後,不幸和幸運便始終不停的同時出現在我的身上。我被挑選修行魔變,有人提前告訴了我,修煉魔變九死一生,我卻安然度過了。在煉獄山被人發現是潛隱,按理會被遭受無數想像不到的酷刑,然後丟入最深,氣息最為嗆人的礦井裡,麻木的勞作到死,然而發現我是潛隱的,卻又是另外一名雲秦潛隱。我被挑選去天魔獄原,以前無數代的煉獄山人都在天魔獄原中死去了,而且我還被命令到更深處的天魔獄原裡去,結果我成了萬中無一的生存者,我還得到了天魔宮的真正傳承,知道了史書上都沒有記載的真實事情。在千葉關那場盛會裡,我也覺得你們不可能戰勝煉獄山掌教,然而我決定進行可以徹底改變我命運的一次賭博,我沒有設法逃離煉獄山,然後煉獄山掌教竟然因為大黑而死,於是我便成為了新的煉獄山掌教。我一直在生死的邊緣遊走,被上天丟入一次次死亡的邊緣,但我卻又總能一次次的活下來。”

南宮未央隱然有些不安。

她極少有這種情緒,然而某種直覺的氣息,卻是開始讓她都有些不安。

“如果你們不是早發現的榮工坊,而是發現的這裡,那我便會死,然而幸運依舊站在了我這一邊,你們發現的是榮工坊,而不是這裡,所以這次我依舊會活着。”張平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吐出,他深深的看著林夕,道:“我想你應該記得,在靈夏湖畔遇到我時,我便告訴你符文對我天生就有着吸引力,我告訴你我想進入天工系,我的夢想自然是要製造出最強大的魂兵。其實即便當時我再怎麼幼稚,我也知道夢想之所以能稱為夢想,那是因為幾乎都不可能實現。然而今日,你們將會看到這樣幼稚的夢想變成現實。”

南宮未央蹙眉,抬頭。

她不再有什麼猶豫。

在抬頭的瞬間,她便真正的出手。

萬涓成河,萬河匯海…只是在她抬頭的一瞬間,就有一片大海般無盡無盡的力量在她的身前形成。

在煉獄山掌教和倪鶴年死去之後,她已經是世上公認最強的聖師。

而此刻,她這一擊的力量,更甚昔日在千葉關對敵煉獄山掌教時。

整個通道里,深藍色的光華,都凝成了真實的水線。

輕薄的飛劍,帶著沉重如山的力量朝着張平而行。

然而張平卻只是轉身,朝着身後不遠處的陰影裡走去。

那個陰影裡,堆積着一大堆黑紅色的鎖鏈。

兩頭身軀龐大的火魁,併排的站了起來,像盾牌一樣以身體承受了南宮未央的這一柄飛劍。

飛劍狠狠的刺入了兩頭火魁的身體。

龐大的力量瞬間在兩頭火魁的身體上衝出了無數條由內往外滲出的劍痕。

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張平的手落在了那些鎖鏈上。

他的身上,第一次散發出了聖階的氣息。

數十條鎖鏈飛了出來,穿入了兩頭火魁的體內。

兩頭火魁體內的元氣,沿著鎖鏈朝他的體內奔走。

鎖鏈的下方,有着一尊世上從未有過的鎧甲。

寶藍色的厚重金屬的厚度,超過這世上所有修行者的想像,使得這尊鎧甲的大小,甚至相當於兩尊青王重鎧的大小。

寶藍色的鎧身上,金色符文交纏形成了玄奧至極的圖案。

鎧甲的裡面,卻是又閃耀着奇異的紫紅色的雲氣般的光芒,好像另外一個世界。

也就在鎖鏈飛起的這一瞬間,這具鎧甲驟然分解,變成了上百片大小不一的鎧甲,懸浮起來。

然後張平就好像走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一樣,沉浸在紫紅色的光暈裡。

所有這些鎧甲落下,聚集到他的身上。

“嗤!”

南宮未央的飛劍從兩頭火魁的體內穿出。

兩頭火魁龐大的身軀,往後倒下。

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張平已經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他在那一具寶藍色的鎧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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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三十一章 不可勝

飛劍帶著兩頭火魁體內衝出的岩漿般的鮮血,狠狠的斬擊在這尊鎧甲的胸口。

即便在兩頭火魁的體內消減了一些力量,但在南宮未央的魂力全速貫注之下,這依舊是世間最強大的一劍。

就像一片深海衝上一塊岩石。

在輕薄的劍身還未和鎧甲的表面真正接觸時,在狹小的空間裡,就已經發出了無數驚濤拍岸般的轟鳴聲。

鋒鋭的劍意衝擊在鋥亮的鎧甲表面,瞬間就形成了數百上千道明亮的火光,就像整具鎧甲在下一刻就要被這無數細小的劍氣摩擦而徹底的燃燒起來。

然而在下一刻,這尊鎧甲的表面驟然釋放出無數道符意,那些比劍鋒要細小無數倍的金色符文裡,就像同時綻放無數道煙花,驟然冒出無數條金色的游絲。

飛劍的劍身此刻真正和鎧甲的表面相接觸,劍鋒和鎧甲接觸的地方,出現了一條更明亮的劍痕,隨即無數劍氣從這條劍痕中流散而出,和盔甲上流散的無數金色游絲相撞,激起無數道恐怖的元氣湍流和爆音。

密集的切割聲、爆裂聲、雷電的轟鳴聲在鎧甲的表面匯聚成無比噪雜的聲流,張平腳下的地面驟然變形下陷,但整尊看上去無比沉重的鎧甲,卻反而象皮球一樣從地上跳起,往後落下。

即便如此沉重的鎧甲,都被南宮未央一劍震退。

然而也就在身穿著鎧甲的張平在地面上跳脫而出的這一刻,南宮未央的雙瞳卻是微縮。

寶藍色鎧甲表面那一條光亮的劍痕正在消失。

鎧甲的表面非但沒有留下任何的斬痕,而且就連些許的凹陷都沒有。

即便是姜笑依身上的那件青鸞學院的最強戰鎧,都不可能在她這樣的一擊下完好無損,然而這件鎧甲,卻做到了。

純粹只是鎧甲沒有絲毫的損毀,還不能夠讓南宮未央的心情凝重到極點,因為龐大力量的衝撞,依舊可以殺死人。就如即便是兩柄飛劍的衝撞,她都可以將對方御劍聖師震傷,殺死。

然而在張平被她這一劍斬中,到從地上跳脫而起之時,他身外這尊鎧甲上所有的符文,卻一直都在閃亮,他的身外,始終交纏着無數道金色的游絲。

這只能說明,張平一直在保持着魂力的連續輸送。

不中斷的魂力輸送,便說明在她的這樣一擊下,張平都甚至沒有遭受多少的損傷。

感受到自己這樣一劍的無用,南宮未央的飛劍懸浮在了空中,如在沉吟。

“噗!”

張平落地,雙腳下方的地面再次凹陷,塵土大作。

鎧甲的腦後,陡然震開無數的“髮絲”,在空中飛舞。

這純粹透明的髮絲,在寶藍色和金色的光華中若隱若現,使得這尊鎧甲更像活着的神魔。

林夕認得這種“髮絲”是什麼東西,他的心更加的冰冷。

這原本就是他和佟韋等人在大荒澤裡經過死戰之後才得到的東西。

“這是學院準備用來對付煉獄山掌教的鎧甲。”

“你一直說這具鎧甲無法完成,想不到你已經暗中完成了這具鎧甲。”

林夕看著這具鎧甲寶藍色的眼睛,寒聲道:“為了這件鎧甲,學院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人的犧牲,可是你竟然用這件鎧甲來對付我們?”

……

張平也是第一次真正穿上這件鎧甲對敵。

他第一次對敵,便是面對這世上最強的聖師南宮未央,現在南宮未央的一劍,也只是讓他震退了數步的距離。

在這件鎧甲的包裹中,他感到分外的安全,分外的溫暖,與此同時,他也感到自己分外的強大。

這種感覺真好。

他聽到了林夕的聲音,他也看得出南宮未央是在尋找他的弱點。

於是他沒有第一時間理會林夕,而是同情般的搖了搖頭,“沒有用的。”

“你在尋找這尊鎧甲的弱點,然而我這尊鎧甲根本沒有弱點。”

“這件鎧甲已經不只是青鸞學院所有大匠師設計的鎧甲…還匯聚了我在天魔獄原中得到的冶煉之法和古符文。經過煉獄山的大匠師製造…所以這件鎧甲,已經是匯聚了雲秦和大莽所有匠師力量,是現今和古修行世界的完美融合,這件鎧甲,已經無限接近於仙魔大戰時古修行界中的強大鎧甲。當初很多修行者,便應該是穿著這樣強大的鎧甲戰鬥。”

“而得到天魔宮真正傳承的我,和這尊鎧甲也是完美的融合。我的身體比世間任何人都要強大,即便這尊鎧甲無法消除所有的力量,然而這種力量,卻是已經對我的身體造成不了什麼損傷。”

“所以你們憑什麼戰勝我?你們所做的唯一事情,就只有臣服。”

張平的聲音通過金屬的震盪傳播出來,顯得分外的森嚴而冷酷。

……

劍嘯聲再起。

在張平最後的“臣服”二字還未出口時,南宮未央懸浮在空中的飛劍,便已經重重的斬擊在了鎧甲的面部。

她這一擊比方才的力量更強,如同破海而進。

她依舊沒有能夠察覺到這具鎧甲的弱點,她也十分清楚自己的這樣一擊可能不會有任何的效果,然而她卻是受不了張平說話的這種姿態和語氣,她很想張平閉嘴。

所以她這一劍,是準確無誤的落到了這具鎧甲的嘴部。

無數劍光和金絲在鎧甲的表面瞬間交錯。

在巨大嘈雜的聲浪中,張平的身體微微往後傾倒,雙腳再次被震脫了地面。

然而在這一瞬間,張平的雙手卻是往上伸出,寶藍色的金屬指掌準確無誤的握住了南宮未央的飛劍。

這是一種可怕的感知和反應速度。

張平在這一瞬間很是驕傲。

“我忘記告訴你們一個事實…身體的強大,同樣也會使得感知和反應變得更強。昔日那些修魔的修行者們,即便和現在的修行者同階修為的,他們的感知和反應,也比現在的修行者更強,而且隨着身體強度的不斷提升,他們的感知和反應,也會更強。”

他體內的鮮血被南宮未央的這一劍也震得如同沸騰,然而他卻依舊忍不住想要述說。

金屬的指掌上金色的電芒開始切割南宮未央飛劍上的力量。

飛劍上的光芒隨着金屬指掌的合攏而迅速黯淡下來,外界的力量若是和這柄飛劍隔離,材質本身的差異,將會使得這柄飛劍被扭成徹底的廢鐵。

然而也就在這一刻,又一道劍光出現在張平的面前。

這一道劍光狠狠的斬擊在張平其中一條手臂的臂彎處,硬生生的將這隻手的速度減緩了一分。

只是這極短暫的一個時間裡,南宮未央的飛劍陡然一震,硬生生的從這兩隻手的鎖扣裡衝了出來。

張平在倒退中看著這柄突然降臨的飛劍。

這柄飛劍是林夕的。

“你終於忍不住對我出手了。”他發出了冷嘲的聲音,“終於不把我當成朋友了,不想再解救我了麼?”

林夕甚至已經很少會想起大荒澤一役裡的凰火笑,他也絶想不到凰火笑會出現在雷霆學院,他也不知道高亞楠等人在雷鳴山崩塌前及時的逃了出去。他以為自己摯愛的妻子和最好的朋友們已經在雷霆學院死去。這種悲慟和張平的扭曲和背叛,讓他的體內就像有無數冰冷的火焰在燃燒,也像有無數的螞蟻在噬咬着他。

然而在這一瞬間,他還是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退!”

面對張平的嘲諷,他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個字。

花寂月和秦惜月第一時間往後全力退卻。

林夕微仰起頭。

他圍繞着張平飛舞的飛劍,在一息間和張平身外的鎧甲發生了五次真正的接觸。

刺、斬、削、挑、抹,每一劍都在變化着,竭力試探着張平身外這具鎧甲。

南宮未央的飛劍,也在這一息之間和張平身外的鎧甲發生了數次碰撞,而且每一擊都是落在同一個點,鎧甲的小腹部位。

鎧甲中張平的面容變得更加的冷漠。

他在心中發出了一聲驚疑的聲音,此刻他的感知甚至已然超過了南宮未央,然而他卻是一次都沒有能夠阻止林夕和南宮未央的飛劍落到自己的身上,都無法象先前一樣鎖住南宮未央的飛劍。

南宮未央和林夕的實力,依舊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是他依舊不認為這能改變什麼,依舊不認為他視線之中這些人能夠逃出中州城。

他的雙手朝着地下伸出。

一股強勁的旋流將數十條黑紅色的鎖鏈吸引而起,在飛劍還在不停擊刺在他身上,帶出一條條劍光和火光時,落到了他的手中。

這數十條黑紅色的鎖鏈一端還留在那兩頭火魁的體內。

黑紅色鎖鏈在落入他金屬指掌之間時,便驟然變得通紅,燃燒了起來,發出紫紅色的火焰。

兩頭火魁的身體內驟然發出了無數火焰的聲音。

兩頭死去的火魁站立了起來,燃燒了起來,在林夕的眼中,化成亡靈騎士一樣燃燒着的惡魔。

“千魔窟的東西,只是小道。”

張平森寒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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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三十二章 今古的對撞

無止盡的狂暴氣息在兩頭燃燒着的火魁的身上噴湧着。

然後這兩頭燃燒着的火魁開始往前大踏步的行走,堅硬的甬道地面迅速被燒裂,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直接化成一灘灘滾燙的岩漿。

灼熱的氣流像噴泉一樣從那乾枯的池塘入口處噴出,連噴出的氣流中都帶著赤紅色的氣息,鎮守在外的池雨音等人紛紛變色,不知道內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全速飛退着的秦惜月和花寂月感到有灼熱的微粒灼燒着肺管而根本無法呼吸。

已經死去的火魁在張平的鎖鏈的驅使下,重新站立起來行走,而且通體散發出充斥聖階氣息的火焰,這是她們從未見到過的情景。

張平隱瞞了太多的東西。

他從天魔獄原中得到了太多的傳承,此刻的他完全就像是史書裡都沒有記載的古仙魔時期的修行者。

所以現在的戰鬥,就相當於是現今修行界和古修行者世界之間的碰撞,這種今古的戰鬥,今日的修行者,有可能獲得勝利麼?

……

南宮未央也在退。

然而她完全沒有秦惜月和花寂月一樣的情緒,在她的世界裡,不管對方是怪物還是比她更強大的修行者,只要戰鬥一開始,支配她的便只有純粹的戰鬥意識。

當兩頭火魁開始奔跑的瞬間,她的眼眸也好像燃燒了起來。

她的飛劍劍身上力量再度爆發,出現了一尊海妖王的虛影。

她的這柄飛劍徹底脫離了張平的身周,然而卻沒有直接斬向兩頭身上噴湧着狂暴火焰的火魁,而是斬向了連接在張平和這兩頭火魁之間的鎖鏈。

飛劍和鎖鏈相交,發出更大的聲浪。

外面工坊外地面的積雪,都往上一跳,數支包圍着這個工坊的雲秦軍隊全部都感覺到原本冰冷的空氣裡,開始充斥一股火熱的氣息。

和飛劍接觸的鎖鏈在一瞬間綳直,然後斷裂開來。

南宮未央的飛劍就像一根神王的鐵棍,以粗暴的姿勢掃過,數十條鎖鏈紛紛斷裂、碎裂。

兩頭剛剛跨出數步,在地上踩出數個岩漿湧動的腳印的火魁往後傾倒,身上的火焰迅速的熄滅。

南宮未央的確是甚至要比林夕還要更懂得戰鬥的修行者,在這一剎那的時間裡,她就判斷出攻擊火魁本身未必能夠使得這兩頭火魁停下腳步,最有效的破法便是斬斷張平和這兩頭火魁連通的鎖鏈。

在這種今古之間對抗的第一個瞬間,她便以這種簡單幹脆的方式,破掉了張平的一擊。

很多鎖鏈的碎塊倒濺到了張平的身上,撞出了無數朵火花。

然而張平卻是在笑。

森冷的笑聲帶著獨特的金屬震鳴,不像是人聲發出來。

南宮未央的身體猛的一沉。

她的飛劍劍身上,也染上了一層火焰。

這一層微微帶紫的火焰不停的灼燒着她依附在飛劍上的魂力,使得她的飛劍似乎比平時沉重了數百倍,令她的身體也好像拖曳了重物一樣,變得異常沉重起來。

在接下來的一刻裡,南宮未央想明白了這其中最本質的道理。

她的飛劍在兩頭倒下的火魁中間飛速的收回,在她面前數尺之處猛然頓住,然後她停止了自己所有的魂力的輸送,真正棄劍一般,斷絶了自己和這柄飛劍的所有聯繫。

飛劍叮的一聲落地。

微紫色的火焰一閃,在劍身上也緩慢的消隱下去。

在火焰徹底消隱的一瞬間,她再次噴湧出魂力,攝起了這柄飛劍。

她的飛劍再無任何異常。

然而張平還在笑。

他的笑聲更加冷酷而強大:“你的確是雲秦最天才的修行者,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你便想明白這種火焰灼燒的是魂力的本身,更強大的魂力,也反而只是相當於給這種火焰增加燃料,你徹底的斷絶魂力輸送,的確是最好的破法,然而你改變不了事物的本身…在仙魔交戰的時代,那些修仙的修行者,能夠用天地元氣阻止和抵擋這種火焰,然而這些修行之法在現今的修行界已經失傳。每次火焰的灼燒,依舊能消耗你許多的魂力。你怎麼可能戰勝得了我?”

在他的笑聲裡,他開始動步。

失去了南宮未央飛劍的阻擋,即便林夕已然施展出暮光劍,但光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已經無法阻止張平的前進。

張平硬生生的在無數透明的劍光裡穿過,往前行走。

無數條透明小劍縱橫交錯形成的符陣,在他的身上鎧甲的表面割出無數條光亮的劍痕,然而在光亮消隱下去之時,他的鎧甲表面,卻是依舊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退!”

面對張平的笑聲,南宮未央只是吐出了一個林夕剛剛已經說出的字。

她此刻吐出這樣的一個字,便已說明,她也已經在心中承認,自己不可能阻擋得住張平,不可能將張平擊殺。

……

林夕在輕咳着。

在殺死影子聖師真正入聖之後,他便已經入了張平設下的局,他的身體便已有了些損失,在對陣雲秦皇帝之後,現在他任何一次動用全力,都已經會讓他體內的傷勢更重一些。

然而在輕咳着全力往後退卻的同時,他卻還是出聲,“你到底把長公主怎麼樣了?”

張平也很瞭解林夕,尤其林夕在朋友的面前,是那種很清澈,很容易讓人瞭解的人,於是他很清楚此刻林夕的想法,他嘲諷的應聲道:“怎麼,到現在你還不死心?”

張平知道林夕入聖的時間雖然很短,光從魂力修為上而言,林夕可能是現今所存的聖師中修為最弱的一個,然而因為林夕的將神天賦,他又知道真正的生死拚殺起來,林夕是和南宮未央一樣,當世最強的聖師。

此刻面對林夕和南宮未央這兩名當世最強的修行者,又看到林夕和南宮未央根本無法阻擋他前進腳步的樣子,他便也開始感受到了煉獄山掌教在千葉關前一開始時的無敵意味。

當世無敵,這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感覺,自然是一種無上的享受。

所以在說出那一句話的瞬間,他還順手拍擊了一下旁邊的牆壁。

堅硬的青石堆砌而成的牆壁,在他的金屬指掌下就如同最柔嫩的豆腐一樣破碎,他甚至都沒有感覺到自己手掌上有什麼阻力。

這種感覺讓張平覺得無敵的滋味更加美妙。

他前進的腳步不停,繼續追逐着向大鳥一樣倒掠出去的林夕和南宮未央,接着出聲道:“我可以告訴你,長公主還活着,但如何處置她,我卻還沒有想好,或許我會讓她成為我第二個女人?至少她也是整個雲秦無數人想要得到卻得不到的人,我還可以通過她得到雲秦的皇位,但或許殺死你之後,我對她卻已沒有任何興趣…這個世上始終存在無數可能,殺死你之後,誰又知道我到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是覺得這個世間終於索然無味,還是覺得這個世間從此充滿了真正的光彩?”

林夕越來越覺得自己從未真正瞭解過張平這個人,在巨大的悲慟和憤怒、失望裡,他甚至也不想再和張平說話,但是他的本能卻不停的提醒着他,要想擊敗張平,就必須瞭解更多張平的秘密,而此刻在壓抑了許久之後,一朝爆發的張平,為了精神上的某種滿足,他也會說很多平時和今後都根本不會說的話。

林夕必須抓住這樣的機會,於是他再次出聲,問出了一個困惑了他許久的問題:“任何修行者,都不可能跨越千里使用魂兵,在千葉關前,那三尊獨輪金屬傀儡攻擊煉獄山掌教,你是怎麼能夠做到的?”

“你還想要為今後做打算,你還是在擔心,我能夠隨意隔着千山萬水調用獨輪金屬傀儡?”張平看穿了林夕的用意,然而他卻無法戰勝自己的情緒和慾望,於是他嘲諷的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你的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即便在仙魔大戰的時代,也不可能有人能夠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驅使魂兵或者金屬傀儡。但這種金屬傀儡和火魁,本來就是昔日修魔的修行者專門用來戰鬥和殺戮的東西,自然可以保證在御使者死去的時候,還能夠繼續殺敵,而不會對自己人造成威脅。所以自然會有氣息牽引的小手段。我在煉獄山掌教的巨輦上做了手腳。唯有當元氣衝撞劇烈到一定程度時,巨輦上的某個封印才會被衝開,到時獨輪金屬傀儡自然會通過符文感應而鎖定煉獄山掌教的氣息。這便是煉獄山掌教平時使用獨輪金屬傀儡沒有異常,但在最後的戰鬥力,獨輪金屬傀儡卻反而成為他敵人的秘密。我知道煉獄山掌教那樣的真正大人物,一定不屑離開自己的巨輦戰鬥,所以這種佈置可以說是不會有任何的意外。”

“我甚至還可以告訴你,這具接近完成的傀儡,也是被我藏在我的那具巨輦中帶來。運送到這裡之後,最後才真正完成。”

林夕等人的退和他的進擊速度都是極其的快,在他的這種述說裡,林夕等人和他已經全部衝出了這座隱藏在地下的工坊,帶著一條條轟然的氣流,出現在外面所有人的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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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三十三章 張開雙翼的魔王

轟然捲出的氣流將廢棄工坊地面的積雪捲起,其中的熱力又迅速的將之融化為水滴,升騰為白霧。

從白霧中穿出的寶藍色巨鎧顯得更為動人心魄。

“這是什麼鎧甲!”

在這處工坊週遭的雲秦官員本身大多都是工司前來協助的,對各工坊出產的魂兵鎧甲都是十分熟悉,而外圍軍隊中的許多校官和將領,更是對許多魂兵鎧甲的性能和優劣瞭如指掌,此刻只是一看到張平的這件鎧甲,只是感覺到這具鎧甲上震盪而出的一些氣息,所有這些人就都可以肯定,這是一具前所未有的強大鎧甲。

而更讓第一時間看到張平這具鎧甲的人驚駭的是,他們發現…似乎就連南宮未央和林夕等人,都並非這具鎧甲的對手,都是被這具鎧甲追了出來!

林夕和南宮未央在千葉關那場盛會之後,便已經是世間無敵的象徵,此刻竟然被一名身穿著鎧甲的修行者追了出來,這樣的畫面,甚至讓他們懷疑自己的眼睛。

池雨音等人的瞳孔瞬間收縮。

和衝出的林夕等人最為接近的她們,比任何人都能感覺到林夕等人身上的氣息震盪,以及追着林夕等人衝出的這具鎧甲身上的氣息有多可怖。

“退!”

林夕在看到這批妖族修行者的瞬間,便再次發出一聲厲嘯。

所有的妖族修行者沒有任何的遲疑,巨大而艷麗的花朵噴灑着奇異的水霧,帶著這些妖族修行者開始升空。

在這一瞬間,池芒也已經完成了兩輪施射。

六枝綠色箭矢倏然破空,穿過白霧,準確無誤的落在剛剛從白霧中顯現出來的寶藍色鎧甲上。

六枝綠色箭矢在接觸鎧甲的一瞬間,便變成了六團深紅色的“章魚”,緊緊的捆縛、盤吸在鎧甲上,發出嘶鳴,開始劇烈的燃燒。

這種箭矢化成燃燒着的瘋狂扭動的植物,在外圍所有雲秦官員和雲秦軍人的眼中,依舊是從未見過,難以想像的畫面。

然而這種景象只是持續了不到一息的時間。

鎧甲表面符文裡滲出的無數金色絲光,將所有這些深紅色的“燃燒章魚”切成粉碎,變成一片片燃燒着的灰燼,從盔甲的表面掉落。

盔甲的表面依舊光潔如新,連一點焦黑都沒有留下。

池芒的手指微僵。

他感覺到被這具鎧甲的寶藍色目光掃了一眼,他莫名的感覺到對方並非是躲不開他這六枝箭矢,而是根本不屑於躲他這六箭。

有金色的光華出現在空中。

純金般的雲秦天鳳也已準備接應飛退的林夕等人。

然而也就在此時,張平身上鎧甲的背部發出了一陣尖鋭的震響。

一片片黑色的金屬薄刃,如同流水一般從背後肩胛骨位置的兩片寶藍色厚甲中傾瀉|出來,在他身後,形成了兩條巨大的黑色金屬長翼。

寶藍色的金屬鎧甲,張開巨大的黑色雙翼。

寶藍和黑色這兩種顏色,對比本身份外的強烈,然而就是這種不搭配的強烈視覺衝擊,卻在這一瞬間,更讓人心神震盪,更讓人覺得這具鎧甲充滿了魔性。

鎧甲內的張平貪婪的呼吸着從符文中導入的新鮮空氣,他感覺到自己的身軀變得更加輕盈起來。

在黑色的雙翼徹底展開的瞬間,寶藍色的金屬鎧甲就像是一隻大鳥一樣,飛了起來。

“難道你以為,昔日仙魔時期的古修行者們,都是在地上戰鬥的麼?”

他享受着脫離土地的輕盈意味,在心中對著林夕發出了冰冷的嘲笑。

“唰!”

一道凌厲至極的劍光出現在天空中,湛藍色的光焰照亮了已然變得陰晦的天空,甚至將天空之中升騰的所有白霧都染成了湛藍色。

南宮未央再次出劍,這道當今世上最強的劍光,帶著難以想像的加速度,如同突破了空間的界限一般,直接衝擊在了張平身後的一條黑翼上。

黑翼上無數的刃片開始劇烈的震顫,似乎整條黑翼在下一刻就要徹底震碎,然而在劇烈的震顫中,一股磅礴的力量從鎧甲的內裡透出,湧入黑色雙翼,黑色雙翼的表面,頃刻佈滿紫紅色的火焰。

南宮未央的飛劍再次被這紫紅色火焰包裹,她的身體猛的一頓,飛劍就如同一顆隕星一般墜落,落入她面前的地面,衝出一個深坑。

林夕微微猶豫。

他知道連南宮未央都應付這種紫紅色火焰如此吃力,以他的魂力一定更加難以抗衡,但一些因為手足背叛而產生的痛苦隨着純粹的戰鬥慢慢的消失,心境越來越變得冰冷的他卻是更加清楚,如果今日無法戰勝張平,那他必定要對張平的一切力量有更多的瞭解。

所以在一剎那的猶豫之後,他的飛劍在空中也化成了一道流光,也決然的飛向了張平背後的雙翼。

他的飛劍沒有南宮未央的力量,然而卻比南宮未央的飛劍更快。

在紫紅色火焰還未從漆黑的雙翼上消隱之時,他的飛劍已經重重的落在了南宮未央方才斬擊的部位。

只是這一剎那,他就覺得自己飛劍上的魂力,在以驚人的速度消散,他的飛劍,就要控制不住,飛墜出去。

他被迫用更劇烈的魂力噴湧來扯住自己的這一柄飛劍。

這種感覺,就像拖曳着一座燃燒的大山。

飛劍在空中急劇的倒飛而回。

他馬上也徹底中斷了對這柄飛劍的魂力貫注,然而只是這一瞬間的較量,噗的一聲,他的口中便噴出了一團血霧。

張平的身體在空中翻轉過來,雙手自然的垂於身體兩側,兩股熱浪從他的雙手中湧出,吹拂到他身後張開的兩條黑翼上。

黑翼上的所有羽毛般的刃片發出了風鈴一樣悅耳的聲音。

他在空中飛掠的速度,一息間便快了數倍不止!

仙蝶花本身只是以持續飛行見長,並不以速度見長,池雨音等人還未從南宮未央和林夕的飛劍一擊墜落的震駭中徹底恢復過來,便已被一股滾滾的熱浪包裹,張平已然距離他們只有數十步的距離!

池雨音的呼吸驟然停頓。

此時她們已經騰空到了數十米的高空,若是被張平衝進陣中,即便沒有直接擊殺她們,這種近身的戰鬥,必定會損毀所有的仙蝶花,從這樣的高度墜落,以她們的身體也極難承受得住。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知道已經根本無法阻止張平逼近的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烈的神情。

“你們下去!”

在發出一聲喝令,讓其餘人趕緊降落下去的同時,她反而朝着張平迎了過去,阻擋在張平的面前。

張平就像看著死人一樣冷漠的看著池雨音。

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他的右手掌心生成,然後他朝着阻擋在自己面前的池雨音冷漠的伸出手,轟出一拳。

一圈赤紅色的火焰在他的拳上震開,又在他體內噴湧出的聖階力量的壓迫下,濺射成無數更加細小的火焰,在空中驟然拉長,就像無數道紅色的符文,狠狠的衝向池雨音。

在他的想像之中,非但池雨音的身體會被他的這一擊洞穿出許多孔洞,這些符文般在天空蔓延的火線,甚至能夠波及後方那些妖族修行者。

然而就在他的火線接觸池雨音的身體之前,他看到池雨音的身外懸浮出了七顆奇特的寶石。

他微微皺眉,想到了這七顆在千葉關那場盛會裡,作為林夕秘密武器出場的寶石的功用,他的腦海之中,更是出現了一道閃光,一個全新的構想和隨即湧起的貪婪,在頃刻之間充斥他的全身。

一條條火線衝擊在池雨音身外七顆寶石散發出的綠色光符上。

在強大的力量衝擊下,這些綠色光符的光華連成了一體,形成了一個綠色光罩。

火線沒有一條能夠透入內裡,絶大多數火線全部被這個綠色光罩擋住,根本無法威脅池雨音身後飛速降落着的妖族修行者。然而在龐大力量的對衝下,池雨音身外的仙蝶花也是如一件衣衫般碎裂開來。

她連帶著綠色光罩,就像一個皮球一般,往後彈飛,墜落。

“我來。”

南宮未央看了咳血的林夕一眼,簡單的說了這兩個字。

她的飛劍再度飛起,卻不復之前的沉重和凌厲,如同一朵浪花一般,到了池雨音的身後,在連續數十記的拍擊下,池雨音的墜落之勢被徹底抵消,在接近地面數米之處,池雨音穩住了身形,往下掉落。

無論是飛劍起,飛劍墜落,還是張平將所有妖族修行者逼落的每一個畫面,對於普通的修行者和軍人而言,都是平時難以想像的畫面。所以也直到此時,工坊周圍的雲秦軍隊才開始反應過來。

一名雲秦將領終於下了決定,在他的一聲軍令裡,無數的弓弩急劇的震響。

一枝枝箭矢尖嘯着升騰而起,天空中的黑色和金屬光澤越來越多,積蓄得越來越恐怖,最終變成一場黑沉的恐怖箭雨,朝着天空中的張平落下。

“不想殺這個弒君者而想殺我?你們到底是畏懼他的力量,還是因為覺得他長得像個好人?”張平沒有絲毫要躲閃這場暴烈箭雨的意思,在這一瞬間,他只是注視着這些發出箭矢的雲秦軍隊,用極其冷漠的語氣,緩緩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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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三十四章 有意義,無意義 

噹噹噹噹噹…密集到令人牙齒發算的箭矢撞擊聲和張平的冷笑聲幾乎同時響起。

皇城守衛軍和邊軍相比只是略少施展經驗,在武技箭技和裝備方面,甚至比起邊軍還要強上一些。

至少有上百枝箭矢在同一時刻準確的射中了張平,這其中還不乏軍中修行者射出的箭矢。

這麼多數量的箭矢的攢射,和一般人想像的力量疊加完全不同,任何有經驗的軍人和修行者都十分清楚,同一時間落在人身上的百枝箭矢,光是總重量加起來便十分的驚人。

這樣總重的箭矢同時落在人身上的感覺,會使得每一枝箭矢都似乎帶上了這樣的重量。

平時即便修行者利用魂力和這樣的力量對抗,也會像和一輛疾馳的金屬馬車猛|撞一記一樣,極不舒服,然而此刻,張平冷漠的聲音沒有絲毫的停頓,這些箭矢的力量似乎連鎧甲最外層的元氣保護層都沒有刺破,巨大的衝擊力只是反彈在箭桿上,令張平的身外瞬間爆開一團無數碎裂的箭桿形成的絶大黑色花朵!

所有的雲秦官員和將領駭然的看著在這麼多箭矢衝擊之中巍然不動的寶藍色鎧甲。

沒有任何人回答張平的話。

張平這個問題對於他們而言,也的確很難回答。

此刻中州城裡的絶大多數雲秦官員和軍方將領都根本無法確定自己對林夕的情緒,這種情緒十分錯綜複雜,但在一切都已成既定事實的情況下,整個帝國的利益,便是絶大多數雲秦官員和軍方將領考慮的重點。

他們也清晰的認識到,現在按林夕的做法,讓長公主即位,的確是讓整個雲秦帝國最平穩過渡的方法,尤其林夕表現出來的青鸞學院不想取代皇位的意思,更讓他們之中絶大多數人在權衡過後,開始心照不宣的自覺配合青鸞學院的一切行動。

現在這工坊周圍的所有雲秦官員和雲秦軍人,他們甚至都根本不知道從隱匿在地底的秘密工坊衝出的這具鎧甲是什麼來歷,內裡到底是什麼人,他們只是能夠肯定這是林夕等人的敵人,只是因為林夕要讓長公主出來主持大局,而這人應該便是讓長公主失蹤的幕後主使,所以統領這些軍隊的雲秦將領才發佈了攻擊的命令。

只是這依舊讓此刻的張平感到不公平。

他的腦海之中想到了當日煉獄山中,當煉獄山掌教的死訊傳來,自己一個人面對那名煉獄山大長老和所有煉獄山紅袍神官時的畫面。

他還想到了自己殺死無數煉獄山紅袍神官,在紛飛的鮮血中最終走到最高火山口的神殿裡的景象。

他還想到了自己在天魔獄原那巨大的人臉中,看到的有關古修行界的修行者的記載。

“成魔的修行者,原本就是踩踏着無數的屍骨走上最高的神壇,那麼,就讓我殺出一條血路,成為這個世間至高的王者吧。”

在紛飛的箭雨中落下的張平,在心中冷冷的對著自己說道。

……

在箭雨傾瀉到張平身上時,林夕和南宮未央一直在全力的感知着,他們的目光也都沒有一刻離開過張平的身上。

這場箭雨對於他們兩個人還有着不同的意義。

“感知出什麼沒有?”

看著在空中開始下落的張平,南宮未央用唯有她和林夕才能聽見的聲音問道。

林夕搖了搖頭。

在真正進階聖師之後,原本身具青鸞學院和般若寺數門秘法,再得到張平傳授魔變的他,感知已經超過了世間絶大多數的聖師,然而在剛剛的箭雨裡,無論是他目光所見,還是感知所見,張平身上的這件鎧甲,似乎根本毫無破綻。

他的這件鎧甲,符文中的天地元氣,以某種奇異的方式,將這件鎧甲吸附和嵌合得渾然一體,可以說,那些符文反而是這件鎧甲上最粗的縫隙,一切魂力噴湧和元氣流動,都通過這些符文進出。然而這些符文比起最細微的頭髮絲還要細小,且其中流離着真龍寶石特有的強大電芒,若真要說弱點的話,恐怕唯有張平身後那黑色雙翼才是唯一的弱點,才有讓他感覺有擊潰的可能。

然而即便是方才他和南宮未央的全力一擊,都根本沒有能夠令這黑色雙翼有所損毀。

林夕只是搖頭,並沒有說話,然而南宮未央只是從他眼中的神色,就已然看出了他此刻內心的想法。

“折翼對他造成不了什麼損傷,至少在此刻沒有什麼用處。”她也搖了搖頭,認真的低聲道:“他的魂力不可能無窮無盡。”

林夕也清楚南宮未央的想法。

雖然張平隱瞞了太多的東西,此刻也沒有人真正知道張平的身體到底達到了什麼樣強橫的程度,但張平的實力依舊不可能和仙魔大戰時期的巔峰魔修相比,他自然不可能無止盡的吞噬別的修行者的元氣來不停的補充自己的魂力。

只要魂力不是無窮無盡,便自然可以用人海戰術慢慢的堆死他。

然而林夕同時也想到,此刻的張平想和昔日的煉獄山掌教一樣,掌控世間的一切,張平自己不可能想不到這點,所以張平或許便還有其它隱匿的手段。“兩手準備,邊打邊退!”他沒有什麼猶豫,便對著南宮未央說了這一句。

在說出這一句之後,他的身體更加挺直了些,毫無停留的對著正在攻擊着張平的雲秦軍隊發出了一聲嚴厲的命令:“你們快退!”

林夕已經指揮過無數次大戰,此時的命令自有說不出的鐵血之意,雖然簡單,然而所有在場的雲秦將領卻都第一時間明白他這句話中傳遞的意思。

“調集神鋒營的重鎧和重騎!”

先前那名發出攻擊命令的雲秦將領果斷的做出了一個全軍後撤的手勢,同時急速的發佈了這個軍令。

就在他發出了這個軍令的一瞬間,張平已經化成了一條任何人的目光都看不清的殘影,朝着他衝了過去。

於是所有的人都看出他要殺這名雲秦將領。

一名雲秦官員正處於張平這這名雲秦將領之間。

他沒有想要和張平拚命的想法,然而因為張平的速度實在太快,他連閃避都根本來不及閃避,張平就已經從他的身體中經過。

之所以說是從他的身體中經過,是因為在一瞬間,張平根本沒有做任何的動作,這名雲秦官員的身體,就被撞成了無數血肉飛灑的碎片,張平化成的殘影,就從這些破碎的血肉中毫無停歇的穿過。

“退!”

林夕再發一聲厲嘯,鮮血從他的嘴角滴了出來,他的飛劍越過了張平的殘影,在張平的身前灑落了一片暮光。

暮光化為無數透明的光絲,就像無數細小的透明水晶小劍。

張平前進的身影沒有絲毫的改變,伴隨着一聲低沉的厲喝聲,他便直接從這些透明小劍中穿過,無數透明光絲在他身外鎧甲上紛紛斷裂,震碎。

與此同時,伴隨着一聲宏大的轟鳴聲,南宮未央的飛劍從高空而落,如一根天罰的鐵棍,準確無誤的衝擊在了張平的天靈上。

無數條湛藍色的光華從張平鎧甲的頭盔上迸放而出,一息之間化成無數拳頭大小的沉重水珠,折射出無數驚惶的面目。

沉重的鎧甲被強大的力量硬生生的按入地面。

然而在下一刻,鎧甲的雙腳再次提起,被壓得異常緊密,還未來得及震裂的地面,就像一塊巨大的大餅連在張平的腳上,在張平的雙腳再次落地之後,才裂成數塊,綻出轟然的塵囂。

張平依舊向前,直直的衝向那名雲秦將領。

一片墨綠色的草地驟然在張平的腳下生成,無數女巫髮絲一般的長草,瘋狂的湧動起來,割向張平的雙腿。

張平開始猶如陷入泥沼之中。

他的雙腳鎧甲上,除了那些始終游動的金色光絲之外,開始如同剛剛點燃,還在鼓風的煤爐一樣,噴出無數紫紅色的火星。

這些無比細小的火星落入墨綠色的草地裡,看似就要被馬上湮滅,然而在下一息的時間裡,整片墨綠色的草地都被點燃,全部燃燒了起來,紫紅色的火星已然不見,然而升騰的熱氣,帶起了無數還在閃耀着昏黃光芒的灰燼。

張平從火焰和灰燼中穿過。

此時的戰鬥,已然變成張平想要殺死這名雲秦將領,而林夕一方想要阻止他殺死這名雲秦將領的戰鬥。

沒有誰去考慮這樣的戰鬥在這時候有什麼意義。

在這時候不同的選擇,便使得這樣的戰鬥自然的發生了。

看著穿過火焰和灰燼的張平,林夕發出了一聲厲嘯。

他的這聲厲嘯極其的淒厲,響亮。他似乎要將所有壓抑着的情緒從體內呼喊出來。

與此同時,滾滾的魂力從他的體內噴湧而出,他的飛劍,直接在張平的身周刻出了無數道透明的劍光。

伴隨着他體內魂力超越極限的噴湧,他身體肌膚的所有毛細孔中,都噴出了無數細小的血珠。

“想殺我?”

“你永遠都不可能殺得了我。”

那名先前也在拚命退卻着的雲秦將領和許多雲秦軍人也看到了林夕身外驟然形成的緋紅色血霧,這名雲秦將領的眼中驟然閃現出決然神色,他猛然停頓了下來,輕蔑的看著不斷逼近的張平,冷笑着說了這兩句。

這兩句聲音剛剛響起,他手中的黑色長刀便已經斬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聲音還在空中繚繞,這名雲秦將領驕傲的頭顱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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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三十五章 你們的完美不是我的完美

張平停下了腳步。

他無法殺死一名已經死去的人。

他轉身看著林夕。

“你還不明白麼?”在那名雲秦軍人的熱血飛灑中,林夕看著張平憤怒的呼喝道:“對於絶大多數雲秦人而言,帝國的利益高於一切,就如此刻這名將領,他寧死也不願意我們為救他而多耗魂力,他並非是為我們而戰,而是為這個帝國而做出犧牲。為了這個帝國,不知有多少人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吃苦,而且你最終還活着…”

“我放棄殺你,這個帝國就完美了麼?”張平無情的打斷了林夕的話,“你們認為的完美不是我的完美。”

“不要再和他廢話了。”

南宮未央看著林夕,說道:“像他現在這樣的人,除非你能將他打倒在地,再說什麼可能還有點意義。”

林夕沉默了下來,不再出聲。

……

一隻屋簷下掛着的銅鈴被林夕等人疾掠時帶起的風流捲動,然而尚且來不及發出悅耳的聲音,這只銅鈴便伴隨着這片屋簷被張平的鎧甲撞得粉碎。

一場奇特而驚心動魄的追逐戰在中州城的街巷中展開。

林夕這一方的所有修行者,全部跟隨着林夕和南宮未央,化成了淡淡的流影。

張平身上鎧甲的黑色雙翼微微張開,沉重的鎧甲在離地數尺的高度,不斷滑翔飄飛,緊緊的跟在林夕等人的身後。

然而只是在掠出數百步的距離之後,林夕等人和張平幾乎同時輕飄飄的落在了街道旁的雪地裡,停住了身影。

只是這樣一段的追逐,就已經讓林夕等人肯定,在張平身後雙翼的御風滑翔之下,即便身穿著沉重的鎧甲,張平在追逐之中所耗的魂力也不會比他們劇烈。

張平是聖師,林夕和南宮未央是聖師,然而秦惜月和池雨音等其餘人不是聖師。

與其在逃跑中耗盡所有的魂力,變成毫無戰力的存在,還不如在那之前,將自己的力量砸在張平的身上。

既然不可能甩掉對方,那便只有戰!

林夕冰冷的看著對面雪地裡的張平,修行者的戰鬥裡本來有無數種手段,然而今日裡對方身穿著一具連聖階力量都攻不破的硬殻,無數種手段便只變成了一種,就只能純粹的力量敲擊對方的這具硬殻,看什麼時候能將這具硬殻敲開。

……

張平的目光落在了秦惜月的身上。

他朝着秦惜月伸出了手。

“到我這邊來…與其伴隨着他和青鸞學院一起毀滅,不如和我一起見證前所未有的世間。”

他的聲音充滿着難言的魅惑,聲波甚至在空氣中帶出了許多透明的符文。

許多停留在遠處的人們都無法抵禦這種聲音的誘惑,他們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茫和閃光,開始不自覺的朝着他挪動腳步。

然而一聲清冽的聲音響起。

如長巷中有幽花靜靜的綻放,如有人在幽花之中提着酒壺穿行,用手指彈擊着腰上無鞘的長刀。

秦惜月抬起了頭,看了一眼林夕。

然後她緩緩的動步,朝着張平行去。

林夕和南宮未央等所有人,也和他一起,朝着張平行去。

“真是心心相印的情景啊。”張平自嘲般的輕聲說道,搖了搖頭。

……

六枝深綠色的箭矢首先破空。

在池芒出手的瞬間,池珊嬌小的身體,也再次因為魂力急劇的噴發而懸浮起來,她身上墨綠色的長袍內震出的無數細微的鮮血,散發出清甜的香味。

一朵曾經在對敵海妖王時出現過的,閃動着誘惑綠色螢光的靈芝,在她的手心裡生成,然後又迅速的黯淡,消失。

雪地裡驟然生出許多草根,許多細微的根須,蔓延在張平雙腳鎧甲的符文上,不停的被內裡的電芒割碎,但又不停的生長出來,刺入進去。

秦惜月的手指輕輕的彈擊在自己手腕上如花朵一樣的鈴鐺上,空氣裡驟然出現無數淡綠色的符線,不停的蕩漾在張平的鎧甲上。

林夕和南宮未央的飛劍也在這一刻破空,和六枝開始燃燒的箭矢一齊,同時落在了張平的身上。

這一刻張平感到了痛苦。

他感到了自己被許多座大山同時擠壓。

尤其在池珊手中那一朵閃耀着奇異綠色螢光的靈芝出現又消失的瞬間,他感覺到無數的細微的粉塵進入了他的體內,而後這些細微的粉塵在他的體內迅速的生長起來。

然而他覺得自己似乎真正的成為了魔。

面對著秦惜月和林夕等人的全力出手,他在痛苦裡似乎反而有着一種莫名的解脫和快樂。

“我早就想打倒你了。”

一個愉悅的聲音從他的心中深處響了起來。

面對著這些壓迫在鎧甲上和深入體內的力量,他只是做了一件事。

他將自己燃燒了起來。

無數細小的紫紅色火焰從他的體內生成,瀰漫他的全身,將所有侵入他體內的微塵全部燃成灰燼,然後透出體外,滲入鎧甲的符文之中,透出。

寶藍色的鎧甲表面,一層紫紅色的火焰熊熊燃燒了起來。

這種魔火,名為“噬魂”。

……

池芒燃燒着的箭矢瞬間汽化,連粉塵都不見。

池小夜魂力引動的冬草草根如蠟油一般融化,地面上的白雪在化開的瞬間,堅硬的地面就被燒得爆裂開來。

綠色的音線和空氣之中奇異的音律震動瞬間消失,有更多細微的紫紅色火焰,如一片片桃花的花瓣一般,出現在張平身外的空氣裡。

林夕和南宮未央的飛劍倉皇的後退。

只有一絲的紫紅色火焰出現在了兩人的飛劍上,卻是頃刻間瀰漫了劍身。

飛劍在急劇的回撤中斷絶了魂力的輸送,嘶鳴着落向林夕和南宮未央的身前。

鎧甲內裡,張平的嘴角沁出了一絲濃黑如墨的鮮血,然而他卻是反而一步朝前跨出,然後一拳往前轟出。

他的身前連一絲風聲都沒有帶出。

然而那些像螢火蟲一樣漂浮在空氣裡的一片片紫紅色火焰,卻是如同雪花一般飛起,壓在了最前的池雨音身外的光幕上。

天地氣息震動不堪。

池雨音一聲悶哼,整個身體再次往後倒飛而出。

箭毀。

劍落。

草燃。

音裂。

……

張平一擊破掉了所有人的攻擊,他身上的鎧甲表面依舊沒有任何的傷痕。

街巷中的白雪都似乎燃燒了起來,白雪覆蓋下的房屋也開始變得焦黑,燃燒。

無數在遠處看到這一幕的人都面上失色。

此時的他似乎比昔日千葉關前的煉獄山掌教還要強大。

然而看著不斷逼近過來的金屬身影,南宮未央的神情卻反而越加平靜。“他的魂力也消耗得很厲害。”她對著身旁的林夕說道。

林夕點了點頭。

一股磅礴的魂力再次從他的體內透出,墜於他面前的飛劍再次飛起,在張平身前的虛空中以驚人的穿梭,在片刻之間,便以暮光劍,連刻三個劍陣!

他也已經感知出來,此刻張平的氣息已經有些衰弱和散亂,這便代表着張平體內的魂力在大量的消耗下,也已經開始有些難以為繼,而且張平在他們的合擊下,也已經受了些內傷。

先前他還有些擔心,張平體內的魂力總量也遠超於他,然而現在張平身上這種無法掩飾的氣息變化,卻讓他可以肯定,張平體內的魂力總量還是無法和他的“兩碗水”相比。

既然如此,他現在便是對張平最有威脅的人物,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魂力來消磨張平的力量。

……

無數絲水晶般劍光不停的在張平的身外綻放。

風雪快速的飛舞着,圍繞着後退的林夕等人和不斷進擊的張平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球。

圓球的內裡是被恐怖的火焰蒸發的透明水氣,中層是白色的濃霧,而外面則是旋轉的風帶起的白雪。

這一個巨大的圓球越變越大,在林夕的飛劍不知道完成了多少次的穿梭,在張平的面前划出多少道透明的劍痕後,轟然爆開,濺射出成千上萬道線條。

數百座房屋,在這一瞬間隨着劇烈的震顫而倒塌。

林夕連連咳着鮮血。

長劍落於他的手中,他的魂力消耗得甚至已經讓他再也難以御使飛劍,然而所有的人也都可以看到,張平身上寶藍色鎧甲所有的符文裡,那些游動着的金絲也變得極其的黯淡,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面色煞白的池粟扶住了林夕和池珊。

南宮未央緩緩挑眉,她的飛劍上,開始再次散發耀眼的深藍色光華。

張平的魂力也即將耗盡,但她還有不少的力量。

也就在此時,遠處的街巷之中,有無數金屬敲擊大地的聲音響起。

那名雲秦將領雖然已經死去,然而他的軍令卻依舊發佈了下去。

中州城裡的重騎軍和重鎧軍,也已經趕了過來。

在這樣比夏日的雷聲還要動人心魄的鐵蹄聲和魂兵重鎧的嗡鳴聲中,一直進擊着的張平也停了下來,面對著南宮未央開始在空中加速的飛劍,他緩緩的低下了頭,他身外寶藍色鎧甲上符文中所有的金色光絲,隨着他的這一下低頭,而徹底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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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三十六章 低着頭征服

低頭往往代表着順從和臣服。

然而張平此刻的低頭,卻沒有絲毫這樣的意味。

……

就在中州城裡,張平這低頭時,兩名身穿紅袍的煉獄山神官,帶著數名目光呆滯的奴隷修行者,陡然出現在了南郊中州衛的中軍大營前方。

這兩名年輕的煉獄山紅袍神官和這數名目光呆滯的奴隷修行者是從天空落下的。

有巨大的鬼臉鳩在上空發出如鬼嘯的嘶鳴。

上千名身穿銀甲的中州衛將這兩名面容鎮定的年輕煉獄山紅袍神官和數名奴隷修行者圍在距離中軍大營前方數十米處。

“請奉天運,誅殺林逆。”

兩名年輕的煉獄山紅袍神官請見中軍大營中的顏少卿,並平靜的述說著他們的請求和願望,他們希望顏少卿能夠馬上出兵,率領這數萬中州軍,殺入中州城裡,討伐殺死雲秦皇帝的林夕。

“夠了!”

在這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的一便便宣教般的述說裡,中州衛一名將領譏諷的發出了冷喝。

這是在雲秦,不是在大莽。

尤其在之前,青鸞學院已經在南郊完成了一次清洗,此刻真正掌控着這裡的中州衛的,都已經是默認林夕這次以長公主替雲秦皇帝的皇權更替的人。

所以當這名守衛在營帳前的中州衛高階將領發出了這聲冷喝,打斷了這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的不斷請求後,週遭的數名校官也隨即冷冷的發出了命令,數十名身穿白虎重鎧的軍士首先開始前行,準備先行擒下這兩名煉獄山神官再論。

在千葉關盛會之後,煉獄山的精鋭力量可以說完全損失殆盡,整個煉獄山幾乎已經沒有傑出之輩,然而此時,在如銀色城牆般的軍隊壓迫下,這兩名年輕的煉獄山神官卻是出奇的冷靜,而且是一味的冷靜,從他們的眼中都似乎看不到任何多餘的感情色彩,他們體內的其餘情緒,似乎都被用某種手段,徹底的從他們體內剝離了出去。

“凡逆我魔者,必墮於煉獄烈火,不得解脫。”

面對四周逼近過來的重鎧和跟隨在重鎧之後的森冷重騎,這兩名煉獄山神官只是低下了頭,如同述說經文一般,輕聲吟誦道。

守衛在中軍營帳前的高階中州衛將領在這樣的輕聲吟詠之中陡然感覺到了可怖的氣息,他幾乎馬上厲聲發出了命令:“殺死他們!”

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在這一刻沒有動作,然而他們身周的數名修行者奴隷,卻是陡然發熱,他們身體的肌膚在這淒厲的軍令響起第一個殺字時,便已經變成了熔岩一般的顏色。然後這數名奴隷修行者同時發出了淒厲至極的咆哮,他們的身體如火山噴發一樣燃燒了起來,身體血肉、骨骼、體內的魂力,全部化成極其粘稠的火焰。

這一瞬間迸發出的熱力,甚至使得逼近的所有雲秦軍人根本無法睜開眼睛。

這數名燃燒着的奴隷修行者以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為中心,往外瘋狂的奔行,在奔跑的過程中,他們的身體就已經融化一般飛灑,遠處的中州衛軍人可以駭然的看到他們的雙腳都在頃刻間沒有了,然而他們的身體還在不停的往外瘋狂的奔跑。

震駭的驚呼聲和淒厲的慘叫聲如潮水一般響起。

這數名燃燒着的奴隷修行者如同數堵火牆在中州衛陣中通過,銀光閃閃的中州衛陣中,出現了數條寬大的焦黑溝壑,溝壑中所有的中州衛軍士,全部變成了焦黑的屍身。

其中有一名燃燒着的奴隷修行者直直的衝向了中軍大營。

那名發出軍令的中州軍高階將領和他身旁所有的隨從和校官們,也全部在極度的駭然中倒下,在恐怖高溫的灼燒下死去,中軍大營的營帳門也燃燒着,洞開一個大洞。

內裡的顏少卿和兩名中州衛的將領不可置信的望着前方。

他們面前十餘米處,殘留着一灘柏油般的灰燼,還在散發着驚人的熱氣。

在附近的中州衛軍人能夠勉強睜開眼睛時,他們看到兩名年輕的煉獄山紅袍神官已經抬起頭,開始沿著被灼燒出的黑色溝壑,朝着燃燒着的中軍大營前行。

淒厲的破空聲響起。

中州衛在震駭和悲慟中及時作出了反應,上百枝羽箭狠狠的墜落,將這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籠罩在內,十餘枝羽箭刺破了兩人身上的紅袍,深深的扎入了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的體內。

然而讓停留在開始燃燒的營帳裡的顏少卿和另外兩名將領瞳孔瞬間收縮的是,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的身上並沒有發出任何血肉被撕裂的聲音,即便是他們的體內,傳出的也是沉悶的如朽木被擊打的聲音。

所有的人駭然的看到,這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依舊在冷靜的快速前行。

“奉我魔者,可得永生。”

這兩名煉獄山神官看著驚駭的顏少卿和其餘兩名將領,用唯有他們和顏少卿等人才聽得見的聲音,低聲的吟詠着。

兩名將領第一時間發出厲嘯,衝了上去。

他們手中的兵刃都不約而同的狠狠的斬入這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的脖頸中。

他們的兵刃切斷了這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的小半脖頸,然而這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的體內竟然沒有絲毫的鮮血噴湧出來,這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也並沒有像尋常的修行者一樣瞬間大腦斷血而暈厥,失去抵抗力,被斬飛頭顱。

兩條青色的鎖鏈從他們的袖袍中飛出,如兩柄長槍一般從這兩名中州衛將領的胸口刺入,後背衝出。

兩名將領發出最後的慘呼,頭顱無力的垂下。

兩名脖頸上還嵌着他們兵刃的煉獄山紅袍神官,依舊一味冷靜,口中吟詠着,頂着兩名將領的屍體衝向顏少卿。

“噗”的一聲,一股鮮血從顏少卿的眉心中湧出。

此刻狠狠扎入他眉心的,卻不是這兩名煉獄山紅袍神官身上伸出的青色鎖鏈,而是從空中墜落的一枝箭矢。

……

……

南郊的中州衛軍營裡,開始發生劇變。

而中州城張平和林夕等人對決的街巷裡,也已經發生了令所有觀戰的中州城修行者們驚駭的變化。

在張平的一低頭間,南宮未央的飛劍便已經到了他的心口。

一尊帶著磅礴元氣的海妖王虛影,就如同持着她的飛劍,瞬間跨越了虛空,在張平這一低頭間,劍尖便已和他心口處的鎧甲真正接觸,鋒利的劍尖和鎧甲接觸的地方,已然冒出火星。

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張平身上鎧甲所有的符文裡,再次迸發出耀眼的金色游絲!

一股同樣磅礴,然而根本不同於修行者的氣息,從他的鎧甲上震盪而出!

這股氣息,完全不從他的體內發出,而從鎧甲內裡深處發出!

噹的一聲爆響!

南宮未央的飛劍在近乎解體的震顫中旋轉倒退。

深藍色海妖王的虛影轟然破碎,變成無數沉重的深藍色水珠,衝擊在張平的身上。

張平的整個身體往後一躬,被往後震得倒飛而出。

張平的頭顱依舊低着,沒有抬起,然而他的身體落地之後,他身上寶藍色鎧甲所有的符文,還是閃耀着。

這尊寶藍色鎧甲,以一種純機械般的態勢,再次朝着林夕和南宮未央前行!

林夕的呼吸驟然停頓。

這一瞬間他想到了獨輪金屬傀儡,想到了某種可能。

“張平!”

他對著這尊直直前行的寶藍色鎧甲發出了一聲厲聲大叫。

然而張平沒有任何的聲音發出。

這尊寶藍色鎧甲的頭顱依舊低着。

“他這尊鎧甲和我們現在所有的鎧甲不同。”

南宮未央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清晰的傳到了秦惜月等人的耳中:“這尊鎧甲本身,也像那些獨輪金屬傀儡一樣,事先貫注有不弱於聖階的力量…他甚至可以在裡面,冥想修行,恢復魂力。”

所有的人都覺得震駭而不可思議。

然而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是真的。

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張平為什麼從頭至尾擁有如此強大的自信,敢一個人對敵他們,甚至對敵這整個中州城。

除了張平之外,誰都不知道那獨輪金屬傀儡和這尊鎧甲的力量來源,然而千葉關一役裡,他們許多人都十分清楚,那種獨輪金屬傀儡的力量持續得很久,在和煉獄山掌教的對抗裡,直到被最後擊潰,它們的力量都似乎沒有出現什麼衰竭。

南宮未央轉頭望向了林夕。

她的感知讓她可以肯定,這尊鎧甲並不能像張平所說的修仙的修行者一樣,可以源源不斷的吸聚天地元氣,用不衰竭。因為這尊鎧甲周圍並沒有劇烈的天地元氣湧入,所有的力量都來自於鎧甲的深處。

像池水一樣積蓄着的力量,只要不停的流淌,終究會耗盡。

然而她的魂力也已經所剩不多,她此刻必須要聽林夕的安排。

“退!”

林夕再次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命令。

他這聲命令,不只是對著自己這些人所說,還對著張平身後街道的盡頭…街道的盡頭,密密麻麻的鋼鐵身影已經出現。中州城裡軍方的魂兵重鎧和重騎軍已然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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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三十七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志

林夕的聲音非常淒厲,就像一些工坊裡蒸汽尖鳴的聲音急劇的穿梭在中州城的街巷裡。

所有趕來的魂兵重鎧和重騎軍都聽到了他的聲音。

然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志,而且人心這種東西,有時候連自己都或許不會明白。

所有前沿的重鎧軍軍士和重騎軍士都看得出林夕等人此刻的困境,即便是後方充斥在街巷之中,還看不到林夕等人的雲秦軍人,從林夕淒厲的聲音裡,他們也可以感覺出來此刻的氣氛。

絶大多數的雲秦軍人也不能肯定林夕最終以殺死雲秦皇帝的方式來讓長公主接替皇位的選擇到底是不是對的,此刻若是林夕發出的命令,是讓他們前去擊殺張平,消磨張平的力量,他們或許反而會停住前進的腳步,然而聽到此時林夕依舊發出的讓他們退的聲音,在這淒厲的命令聲裡,最前沿的魂兵重鎧和重騎只是微微凝滯了一瞬。

在這一瞬間的凝滯之後,前沿絶大多數魂兵重鎧和重騎軍士齊齊發出了一聲同樣淒厲的尖嘯,他們前進的速度,反而比之前更快!

名震天下的雲秦魂兵重鎧軍團和重騎軍,開始了決烈的衝鋒!

轟然的鐵流帶著無數磚石的碎片從街巷中湧出,只是一瞬間,四面八方,全部都被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鋼鐵身影充滿。

青王重鎧和白虎重鎧身上發出的金屬轟鳴聲,讓遠處街巷的屋瓦和窗紙都紛紛裂開,這些魂兵重鎧身上的元氣互相激盪着,在空中形成了無數肉眼可見的細小渦流。

在街巷中衝鋒,穿牆破院,比起在開闊的戰場上衝鋒更有氣勢。

然而當這些沉重的金屬身軀帶著中州城街巷的碎片,開始決然衝鋒的瞬間,林夕原本已經蒼白的面容卻是變得更加的雪白。

“張平!”

面對著張平的進逼,在後退着的他再次發出了一聲異常淒厲的大喊。

他擁有和張院長一樣的能力,早在青鸞學院時,便被夏副院長列為學院最高的天樞級機密,然而他從來沒有過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即便是在過往所有的戰鬥裡,他也是寧願以自己的命再拼,而讓自己其餘的夥伴可以更安全一些。

此時他的這一聲大喊裡,甚至帶上了一絲乞求之意,他可以乞求張平放過這些可敬的雲秦軍人,放過張平自己。

然而在他這聲呼喚裡,張平依舊低垂着頭。

寶藍色的鎧甲,依舊在跨着異常冷漠和堅定的步伐在前進。

……

無數拋網和鏈鎖在一瞬間拋了出來。將張平罩落其中。

沖得最快的十餘騎,幾乎在這些拋網和鏈鎖層層疊疊的覆蓋在張平身上時,便已經衝到張平的身前,渾身覆蓋鎧甲的馬上,所有這些雲秦重騎齊齊的發出了一聲暴喝,手中長達四米有餘的重騎長槍,在一瞬間如電刺出,帶著他們身下坐騎的衝力,狠狠的衝刺在張平的身上。

“喀!”

所有這些騎者在這一瞬間都只覺得自己手中的重騎長槍捅上了一座鋼鐵巨山,他們只聽到了自己手腕骨骼和座下馬匹蹄足上傳來的骨裂聲。

這十餘重騎在巨大力量的反衝下,手中的重騎長槍紛紛脫手,戰馬以各種姿勢仰翻,墜倒。

低着頭的寶藍色鎧甲沒有任何的抗拒,在這些長槍的衝刺下,這尊寶藍色鎧甲和緊縛在它身上的金屬網和鏈索產生了劇烈的摩擦。

刺耳的金屬刮擦聲不斷的響起。

就在此時,它的雙手上,分別有一片護臂般的寶藍色金屬甲片往下滑落。這兩片金屬甲片裂開、組合、延伸,分別在它的雙手中變成了兩柄狹長的寶藍色長刀。

長刀在它的雙手裡開始旋轉,就像最鋒利的鐮刀切削着嫩草一樣,輕易的切開緊縛着它的層層鋼絲網和鏈索。

數尊重鎧從倒下的重騎旁衝過,依舊決然的衝向這尊寶藍色金屬鎧甲。

其中兩尊已然橫插在它的前路,阻擋在它前進途中的青王重鎧驟然凝滯。

內裡的軍士根本跟不上這尊鎧甲的速度,他們只覺得眼前一花,破開層層的鋼網和鏈索衝出的寶藍色鎧甲便已到了他們的面前。

這尊寶藍色鎧甲並沒有揮出手中的長刀。

它只是直直的走過。

這兩尊青王重鎧就堵在它的面前,所以很簡單的,這尊寶藍色鎧甲和這兩尊青王重鎧撞在了一起。

沉悶的金屬重擊聲裡,無數沉重的呼吸聲響起。

兩尊青王重鎧往後翻飛而出,破碎的青色碎甲在空氣中四處飛濺。

令人心頭發麻的震駭像潮水一樣,沿著四周被金屬身影充斥的街巷往外不停的蔓延。

先前誰都已經明白張平這尊鎧甲的強大,然而這一幕,卻是最為直觀的將這種強大做出了清晰的展示。

青王重鎧身上的甲殼,即便是一些重型軍械轟擊上去,都只會出現一些痕跡,大不了出現凹陷,然而和張平這尊鎧甲相撞,讓雲秦許多軍人引以為傲的鋼甲,竟然如同瓦片一樣碎裂了開來!

而且所有人清晰的看到,張平這具寶藍色鎧甲的表面,依舊沒有任何的凹陷,任何的劃痕。

這是何等的差距?!

越是接近兩尊倒下的青王重鎧的人,所受的震撼自然越為強烈,數十名最為接近張平的重鎧和重騎軍士在這一瞬間身體都微微的陷入僵硬,但是在下一刻,這些軍士都發出了一聲低沉咆哮般的喊殺聲,繼續衝了上去。

槍斷。

甲裂。

身碎。

無數的鋼鐵碎片和鮮血,在這尊寶藍色鎧甲身外飛灑而出。

寶藍色鎧甲依舊在不斷的前行,所有衝到他身邊的金屬身影,全部倒下、倒飛,或者高高拋起。

昔日在所有軍隊面前,如同移動金屬堡壘一般的雲秦魂兵重鎧和重騎,拍打在這尊寶藍色鎧甲的身上,卻是如同海裡的波浪拍打在最堅硬的礁石上一樣,紛紛破碎飛濺。

林夕的身體在顫抖着。

當這些重鎧軍和重騎軍以各種姿勢飛撲上去,又以各種姿勢拋飛而出,又有更多的重鎧和重騎衝上去,就像無數黑色的螞蟻在拚命阻止一個巨大的甲蟲前行時,他就已經發不出聲音。

“往北”,一個低微得近乎不可聞的聲音,傳入了林夕的耳中。

……

往北是中州城的一處城門關。

這處城門關的閘門,在半日之前便已經關閉,當林夕等人首先從紛亂的街巷中衝出,出現在巨大城牆陰影籠罩下的空地裡時,看起來就像是被逼到牆角的螞蟻,再也沒有任何的退路。

沉重的金屬撞擊聲和房屋倒塌聲依舊不斷的在他們的身後響起。

林夕在城牆的陰影裡站定,劇烈的喘息起來,竭力調勻體內已經所剩無幾的魂力。

低着頭的寶藍色鎧甲還在殺戮着那些鐵血的雲秦軍人,它的身後留下無數黑色的沉重金屬殘肢,此刻在林夕的視線裡,這尊寶藍色鎧甲依舊像一隻橫行在黑色螞蟻中的巨大甲蟲,看上去他們依舊沒有擊敗它的可能。

但在今日的中州城裡,學院的力量部署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多,他知道學院還有一次最為決厲的反擊沒有發出。

“嗤!”

一柄被斬成兩截的重型長槍在空中旋轉着墜落,落在了林夕等人的面前。

“咚!”

也就在這一瞬,一聲悶響,就如戰鼓聲齊鳴,如將星動的序曲,天地間發出了一聲嗡鳴。

在這一聲嗡鳴響起的同時,原本一直垂着頭的張平,陡然抬首。

這一側城樓上方的天空和元氣,被各種巨大而森冷的金屬撕扯得無比混亂,甚至形成了各種古怪的光焰和雲紋。

無數道如成人手臂一般的巨大弩箭,徹底遮住了天空中的光亮,帶著恐怖的渦流和爆音從空中墜落而下。

中州城的城牆上,的確都佈置着雲秦最為精良和威力強大的各種重型軍械,然而任何雲秦軍人都可以肯定,這一段城牆上,絶對不可能佈置這麼多的重型弩機。

這麼多驚人數量的重型弩機,只可能是有人在短時間內便調集而來,運送到這片城牆上的。

在無數的巨大弩箭之後,天空之中的更高處,陡然又出現了一道比旭日還要耀眼的箭光。

抬頭的張平知道這是青鸞學院在這座城裡最決厲的反擊。

他看著徹底遮掩住天空光亮的無數兒臂般粗細的巨大弩箭,面無表情的輕聲呢喃道:“只是為了我要殺死林夕,所以你們所有的人,便都想要殺死我麼?”

在他的呢喃聲裡,他身上寶藍色的鎧甲都變得通紅,似乎將要融化。

一圈紫紅色的火光,圍繞在他寶藍色鎧甲之外飛舞。

這是雲秦歷史上最為精準和壯觀的一次重弩齊射,所有從空中墜落的巨型弩箭,全部精準的聚攏在數丈的範圍之內,形成了一條鐵流,迎面衝向張平。

巨大的弩箭在接觸到紫紅色火光時便直接融化成赤紅的液滴,然後再像暴雨一般傾瀉在張平的身上。

從天空中墜落的旭日般箭光也落在了張平的身上。

南宮未央和林夕的飛劍,也在同一時刻,落在箭光墜落的位置。

張平湮沒在耀眼的光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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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三十八章 大魔王

張平的身體被融化的金屬和狂暴的元氣淹沒。

他看不到其他的東西,只看得到想要將他殺死的力量。

想要將他殺死的力量充斥着他周圍的天地。

於是原本已經冷漠的看著這世間的他,便更加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和他為敵。

“成魔王者,舉世皆敵…”

他和那兩名走入南郊的煉獄山紅袍神官一樣,開始虔誠的吟詠。

巨大的金屬弩箭融化而成的金屬液滴堆積在他的身上,各種強大的聖階力量,衝擊在他的身上…他無法抗衡這種力量,身外的紫紅色火焰在聖師都難以區分的極短時間裡,便像被無數桑蠶啃食的桑葉一樣,出現了無數孔洞,然後在下一刻便轟然消散。

灼熱的金屬液滴衝擊在他的鎧甲表面,先是濺射出無數條金線,然後更多的金屬液滴堆積上去,他的身外出現一層層流動的金屬融液,箭光、飛劍,同時狠狠的衝擊在他的鎧甲上。

他的鎧甲以難以想像的高頻振盪着,擠壓着鎧甲內壁的洛神玉,鎧甲內壁出現了無數細小的裂紋,無數細微但強大的力量,透過鎧甲,鎮壓在了他的身上。

張平的比百煉鋼還要堅硬的肌膚表面,只在和鎧甲的震盪和熱力真正接觸到的瞬間,便出現了無數裂口、潰爛。

隨着毀滅性力量朝着他體內滲透,他的血肉、骨骼,也紛紛破碎。

“凡成魔王者,必受無邊苦,必心如不滅磐石,必以無數強者白骨鋪道,必….”

然而他依舊在虔誠的吟詠。

他的喉骨破碎了,發不出任何的聲音,然而他依舊在心中吟詠。

他的眼睛也在力量的滲透下開始碎裂,看不到任何的畫面,然而他的心中出現了他如漆黑地獄的地底深窟爬起,走到煉獄山最高神殿的畫面。

他渾身的骨骼和血肉都碎裂了,然而他的所有力量卻都聚集在他的心臟上,他的心臟,依舊還在強有力的跳動。

他的心臟在奇異的律動中,開始發出無數紫紅色的細小火焰,沁入他到處碎裂的體內。

他的身體沒有崩散成無數血肉碎末,而是在這些火焰的淬煉下,在外界力量的壓迫和震盪下,奇異的收縮起來。

他在鎧甲內的身軀開始縮小,然而開始變得更為凝聚,他的肌膚甚至也從黝黑,慢慢出現紫金的色澤。

一個千百年後真正的修魔者,在利用無邊的殺意和自己的恨意,進行着成王的蛻變。

沒有人知道鎧甲內裡真正的變化。

在青鸞學院最決厲的反擊之下,在所有人的眼中,這尊先前一直一往無前,連南宮未央這樣的修行者都根本無法阻擋它前進腳步的鎧甲在地上像犁地一樣往後倒退。

被燒融的金屬液滴堆積在這具鎧甲的身上,來自南宮未央和林夕等人,以及佟韋等學院強者的攻擊,使得覆蓋和堆積在這具鎧甲上的赤紅色金屬溶液激起了無數,像一片片浪花,然而在學院的準備和調教下,這是雲秦歷史上規模最大,也是最精準的一次軍械齊射,瀑布般的巨大弩箭不停的衝擊在在張平的身上,越來越多融化的金屬液體堆積粘附在這具鎧甲上。

漸漸看不出這具鎧甲的本來面目,只看見這具象融化了的奶油一樣的鎧甲,反而變得越來越高大。

噗噗的聲音不斷的響起。

最後帶著淒厲的嘯鳴不斷墜落的兒臂粗細的巨大弩箭,甚至已經無法穿透將凝未凝的金屬,一根根斜插在上面。

鎧甲又好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金屬刺蝟。

……

就這樣結束了麼?

很多在遠處看著這具必定被載入史冊的鎧甲的中州城修行者們,渾身冰冷而發麻的想著。

他們之中的絶大多數人,都不認為有人能在變成這樣的鎧甲裡面活下來。

然而就在弩箭衝擊在金屬上的震鳴聲開始消失時,略微靠近着這團靜止在地面上,依舊融化着的金屬的人,全部都聽到了內裡還有細微的聲音傳出。

林夕呼吸艱難的看著那團還在熔融的金屬。

他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量,體內的經絡間也像有無數燒紅的小刀在穿行,此刻感知到這團熔融金屬內裡隱隱透出的氣機,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麼心情。

“嗡!”

城樓上方再次發出轟鳴。

在感受到這團熔融金屬內裡的張平還未死去的瞬間,城樓上面某位指揮者再次發出了命令,恐怖的金屬洪流再次從城牆上墜落,瀑布一般的毀滅性鐵流狠狠的衝擊在已然成為刺蝟的熔融金屬上,將這團金屬衝擊得倒飛出去。

張平處在昏迷裡。

他在惘然中懷疑自己將要死去。

然而在這樣的衝擊力,他的心臟卻是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他醒了過來。

無邊的痛楚和一股新生的感覺,同時瀰漫在他的全身。

“啊!”

他發出了一聲狂吼。

所有的氣息被封閉在狹小的空間裡,他並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然而他的雙手和雙腳,整個身體,卻是發出了強大的力量。

“轟!”

包裹着他的金屬團裂開。

無數還未凝結的金屬融液和巨大弩箭,就像火山噴發一樣,飛濺出來,衝上半空,然後往着四面八方墜落下來。

無數慘叫聲響了起來。

許多遠處的人都被空中墜落,在和空氣的摩擦中變成錐形的通紅金屬砸中,重創或者直接死去。

更多駭然的驚呼聲響起。

所有的人看到,渾身通紅的鎧甲站立在地上,開始前行。

隨着它的腳步,黏結在它身上的金屬融液濺在地上,它的表面由通紅開始變得寶藍。

它的腳下,一灘灘的金屬融液在散開。

天空就似在燃燒。

地面也像是在燃燒。

“走!”

一聲厲喝發出。

這次的這聲厲喝,並不是林夕發出,而是南宮未央發出。

她和張平一直並沒有多少交集,所以從頭至尾,她都比林夕和秦惜月等人要更為冷靜。

她很清楚,青鸞學院如此決厲的反擊都無法殺死張平的話,甚至張平身上的鎧甲也未見到明顯的破損的話,那今日她們便不可能殺死張平,聖階的力量,也不可能殺死張平。

……

張平再次抬起了頭。

他身後的黑色雙翼再次張開。

他的雙腳不再接觸地面,整個人如飛劍一般,發出了一聲爆鳴,就像隕石一般,朝着林夕碾壓而至!

這一瞬間的速度,完全超過了林夕等人退卻的速度,即便城樓上的軍械,也根本來不及調教。

南宮未央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飛劍,然後將自己和這柄劍連成一體,直直的往前刺了出去。

在和聞人蒼月的數次戰鬥力,她也從聞人蒼月的身上學到了近身劍意,劍離身體越近,這一劍的威力就越為強大。

此刻便是她最為強大的一劍。

她的劍尖落在了張平的胸口。

無窮的深藍色光焰在她的劍尖噴湧出來。

張平連帶著他身後的一片天地,都似乎被這一劍鎮壓住,要塌陷下去。

這一劍比起寶藍色的鎧甲要沉重不知道多少倍,然而張平卻是沒有被震得往後倒飛而去。

他的右手竟然就在這個時候,準備的抓住了刺在自己胸口的劍。

咔嚓一聲。

南宮未央的這柄劍從中折斷。

南宮未央想要持着斷劍,繼續往前刺出,然而她自身卻再也難以承受折斷的劍上的力量。

“噗!”

在一口血霧從她的口中湧出的瞬間,她的整個身體也奇異的被龐大的力量推動着,橫飛了出去。

張平身後的雙翼如無數片蟬翼一般震動,在這一瞬間,他也奇異的停頓,懸浮在了空中。

這一瞬間似乎時間都已徹底凝滯。

然而驟然有如巨山移動的轟鳴聲響起。

整個中州城的地面都好像要震動起來。

兩架巨大的黑金馬車,沿著城牆的陰影,狂馳而來。

並沒有任何的馬匹牽引,然而這兩架黑金馬車,此刻卻是比有馬匹牽引還要快。

一條條耀眼的金色雷光,極有層次的在馬車的金色符文裡閃現,然後將兩輛馬車包裹在裡面,變成了兩個巨大的金黃色雷團。

一個巨大的金黃色雷團衝向了張平。

另外一個巨大的金黃色雷團衝向了噴血墜地的南宮未央和朝着南宮未央拚命掠去的林夕等人。

張平的身體再度往上拔起,想要掠過這輛馬車。

然而馬車上的金色雷光,如同燃燒一般驟然熾烈,無數雷鞭抽打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體再度微微凝滯在空中。

“轟!”

這輛馬車和寶藍色鎧甲重重撞擊在一起。

所有閃電消散。

寶藍色鎧甲嵌入了這輛黑金馬車中。

寶藍色鎧甲的雙臂和雙腿動了動。

這輛黑金馬車的車身上驟然出現無數裂紋,四分五裂。

一條身穿黑袍的身影隨着分散的馬車崩飛而出,撞上後方的城牆。

張平從崩飛的黑金馬車中穿過,雙腳只是和地面接觸了一次,便已經到了剛剛將林夕等人接起的黑金馬車前。

然後他穩定的朝着這輛馬車,轟出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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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三十九章 誰之勝,誰之敗

他這一拳甚至沒有多少魂力的震盪,然而來源於肉體本身的力量,卻是依舊在他的拳頭前方形成了磅礴的氣息,化成無數股擰在一起的颶風。

沉重的黑金馬車車輪微微離地,似乎都要被這颶風掀起。

張平漠視着拳頭的前方,他這一拳,似乎要將以前的一切,以前的天地,全部砸碎。

一道潔白色的劍光從黑金馬車中飄飛而出,劍尖刺落在張平的拳頭上。

在劍尖和冷硬的金屬拳頭相撞的一瞬間,一名身穿布衣草鞋,滿臉疤痕的聖師,也從黑金馬車中飛出,落於張平和疾馳着的黑金馬車之間。

沒有巨大的聲音發出,唯有劇烈的震顫。

張平身前的地面抖動着,就像波浪般起伏,無數條裂紋沿著震顫的地面往外蔓延,就連不遠處的城牆上,也開始出現了許多細微的裂紋。

張平的拳頭也陷入了奇異的震顫中。

這股奇異的顫動帶動了他的身體,讓他無法前進,往後退出了一步。

一股血腥氣從腹喉中湧起,充斥到張平的口間,張平收回了自己震顫着的拳頭,微微凝滯。

滿臉疤痕的聖師雙腳陷入地面,頭頂散發的熱氣,化成縷縷的白煙,看到張平的後退和凝滯,他榮辱不驚的雙眸驟然變得明亮起來。

“胡闢易,收起你無用的僥倖,你們誰都不可能阻止得了我。”

就在此時,沉默的張平出聲,說出了這樣一句。

胡闢易微微一笑,慨然道:“誰都不可能天下無敵。”

只是這樣的一句,卻讓張平陡然憤怒了起來。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內心的想法,他只是再次往前一步跨出,再次出拳。

拳劍再次相交。

地面波浪再起,城牆上裂紋又多幾分。

張平再退一步。

然而沒有任何停留,他再進,再次出拳。

張平又退一步,然後再進,再次出拳。

拳劍再次相交。

胡闢易的衣袖上,突然也裂開了無數裂紋。

就在下一刻,他的衣袖片片裂開,如蝴蝶飛舞,他的飛劍和整個身體,也被張平這一拳轟得倒飛而出。

口中鮮血狂噴的胡闢易心中震撼到了極點。

在第一劍攔住張平時,他就已經感覺到張平的肉體力量雖然得到了長足的增長,然而在之前接連的戰鬥之中,張平似乎也已經接近了極限,否則他的力量不如南宮未央,也不可能讓張平退出一步。

然而現在,張平的身體承受能力和續戰能力,依舊徹底超出了他的想像!

唯有張平知道自己真正的真實狀況。

在數拳震飛胡闢易這樣的強者之後,他眼前的世界已然模糊。

他感覺自己不像是行走在冰雪遍地的中州城裡,而是像渾身赤裸的行走在到處都燃燒着的火獄裡。

他的意識都已經有些模糊,呼吸也變得異常灼熱,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接着戰鬥,然而他還想要繼續戰鬥。

他必須要繼續戰鬥下去,必須將林夕殺死在這裡。

所以他已經佈滿裂紋的鎧甲內裡,某片鎧甲隨着他的魂力推動彈開,噴湧出芬芳濃郁的藥霧。

他拚命吮吸着充斥鎧甲內裡的藥霧,然後疲憊和虛弱迅速的從他的體內消隱,他感覺自己不再像赤裸的行走在地獄裡,而是行走在無數魔眼花開放的原野上。

他再次抬起了頭,發出了一聲厲嘯,整個身體於一息之間,便化成了速度難以想像的流影,到了林夕等人所在的黑金馬車之後。

“轟!”

天地之間再起暴鳴。

馬車裡面被灌滿了狂風,所有的人都看不清面前的景象,只看到肆虐的,遮掩了目光的狂風中,有一隻寶藍色的拳頭正在透出來。

……

這輛黑金馬車在載起林夕等人之後,一直在朝着關閉着的城門疾馳。

在一名林夕等人都並不認識的黑袍學院講師的御使下,這輛黑金馬車幾乎快要和關閉着的城門撞在一起。

而那重達萬斤的巨大鋼鐵閘門,此刻卻是已經出現了鬆動,開始緩緩往上升起。

就在此時,黑金馬車的下方,陡然發出無數游蛇湧動的聲音。

無數銀色的長鞭,從堅硬的地面中湧出,這無數銀色長鞭的末端,沁出濃厚的黑暗,在一剎那,這些帶著點黑暗的長鞭就湧上了張平的雙足。

張平身形微頓。

銀色長鞭在他的腳下紛紛斷裂。

城門樓外|陰影裡的黑袍少女猛然一震,口中一團血霧噴出。

張平的拳頭繼續往前。

池雨音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厲嘯。

她不知道學院的其它計劃,但她明白,此刻唯有自己才能阻擋住張平的這一拳。

她站立在張平拳頭的正前方,背部緊緊的貼著身後的黑金馬車,然後她將自己所有能夠迸發出來的魂力,全部貫入了七顆寶石裡。

張平的拳頭前方,出現了一個綠色的光罩。

寶藍色的拳頭落在這個綠色的光罩上,綠色的光罩凹陷下去,然後裂開。

池雨音的整個人都像被無形的巨山壓在了馬車上,她的背部發出了無數骨裂的聲音,鮮血從她的口鼻之中衝出,卻又被無形的力量壓得往後衝擊在黑金馬車車廂上。

黑金馬車在猛然一震之下,往前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數分。

在原先的配合之中,這輛馬車將會堪堪通過正在上升的萬均城門,然而因為張平的這一擊,城門還沒有升到足夠的高度,黑金馬車的頂部和升起的城門猛然撞擊在一起。

也就在此刻,御使着黑金馬車的黑袍講師一聲厲喝,他體內的魂力往下如狂瀾般噴湧而出,整個車廂之中震盪的磅礴氣息,竟然也是聖階!

學院中有像佟韋、徐生沫和秦戈等天下知名的聖師,但同時也有許多外界根本不知道名字,就連林夕等人都不認識的聖師。

此刻在這名面容有些枯黃的黑袍講師的全力一壓之下,沉重的黑金馬車竟然硬生生的往下陷入了半尺。

整個車廂頂在剛剛撞擊到升起的城門的瞬間,便變成了頂部和城門的下沿正好摩擦在一起。

一片耀眼的火星就像一條小溪一樣,伴隨着令人難受到極點的劇烈金屬摩擦聲,從車廂的頂部流淌下來。

張平的整個身心都已經處於極其的亢奮和狂熱之中,他看著被自己的一拳轟得緊貼在馬車上,已然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的池雨音,再次往前一步跨出。

他再次出拳,想要一拳穿過池雨音的身體,然後將這輛馬車轟成碎片。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呼吸徹底的停頓。

巨大的陰影將他籠罩。

這是他和南宮未央、林夕開戰以來,第一次感覺到最真切的死亡逼近。

那剛剛升起,和衝出的黑金馬車車廂頂部摩擦出無數火星的萬均鐵門,並沒有再往上升起,而是在某種強大力量的推動下,陡然像一面牆一樣倒下,朝着他壓了下來!

無數石粉伴隨着恐怖的裂響和迸出的氣流飛灑,倒下的不只是這萬均鐵門,而是整個城門樓!

青鸞學院在這裡佈置的最決厲埋伏,不是上面的軍械齊射,而是這座城牆本身,而是這座城門,城牆,連帶著上面無數沉重的軍械,一齊轟然倒下,要將他埋葬在其中!

即便他身穿著世上最強,甚至可以說是來自仙魔時期的鎧甲,也不可能承受得住這樣的重量的掩埋。

在呼吸停頓的一瞬間,他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然而他體內的所有力量,全部湧向了腳下。

他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往後倒飛而出!

萬均鐵門帶著轟然的氣勢傾覆砸下。

這座不知道到底多少萬斤的鐵門最頂端,和倒飛着的寶藍色鎧甲撞在了一起。

寶藍色鎧甲就像一隻甲蟲一樣,被往後拍得跳起,又被無數砸落的大石擊中,隨着無數的塵囂落下。

池雨音從黑金馬車上墜落下來。

原本立於城門外|陰影裡的黑袍少女發出了悽惶的叫聲,抱住了池雨音,掠上黑金馬車。

黑金馬車繼續不停的往前衝出。

它的後方,整座城門樓徹底倒塌了,衝天的塵霧籠罩住了整個崩塌的廢墟。

……

塵煙中,一塊大石陡然裂開。

讓許多人瞳孔徹底收縮的是,寶藍色金屬鎧甲再次露出身影,往前跨出一步。

然而隨着這一步的跨出,內裡的張平和這整具不可一世的鎧甲,都猛烈的搖晃起來。

一口黑色的血霧,像火山噴發一般,從張平的口中噴湧而出。

“林夕!”

一聲淒厲的嘯鳴,從這具寶藍色鎧甲之中發出。

然後這具寶藍色鎧甲搖搖晃晃的坐倒了下來,身上的符文徹底黯淡下來。

它的右手手心裡,卻是抓着一顆佈滿着符文的扁平寶石。

……

黑金馬車徹底遠去,消失這倒塌的城門樓附近所有人的視線裡。

跌坐在城門廢墟裡的寶藍色鎧甲一動不動,慢慢被落下的塵土鋪滿。

一直緊跟在這具寶藍色鎧甲後面,先前在城牆上無數軍械的轟鳴中停步的雲秦軍隊,也開始繼續前行,如潮水一般,將這整個倒塌的城門樓包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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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章 未知的命運

黑金馬車裡的林夕聽到了張平最後那一聲大吼。

但他眼前的世界也已經模糊,在突破聖階、魔變、一系列的激戰,再加上以為高亞楠等人真的已經隨雷霆學院的消失而消失,在城門關前的元氣衝撞裡,他的身體和意志都已經超過了所能承受的極限。

他開始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事情。

“林夕!”

“池雨音!”

一聲聲驚呼聲不斷的在黑金馬車裡響起。

……

寶藍色鎧甲頽然跌坐在小山般的廢墟裡,一動不動,無聲無息。

裡面的人到底死了沒有?

所有震撼的看著這具依舊沒有什麼形變的鎧甲,都在思索着這個問題。

“放!”

隨着數聲軍令聲,無數發出淒厲破空聲的黑色羽箭再次形成暴烈的箭雨,衝擊在跌坐在廢墟上的寶藍色鎧甲上。

噹噹打鐵般的聲音密集響起。

折斷的黑色羽箭在寶藍色鎧甲的週遭堆積起來,然而這具寶藍色鎧甲還是一動不動,只是被衝擊的力量壓得往下略微陷入了些,在震盪中震出一蓬蓬的灰塵,顯得更為頽然。

場間又開始安靜下來。

一名身穿重鎧的將領看著這具身邊墜滿無數折斷黑色羽箭的寶藍色鎧甲,渾身都微微的顫抖起來。

他統領的一千魂兵重鎧,在阻止張平到這裡的途中,破碎了六百餘具,那麼多兄弟的戰死,使得他根本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

既然直到此種時候,還根本無法破開這具鎧甲,如果沒有任何東西和工具能夠砸開這具鎧甲的話…埋也要將它埋掉!

這名將領伸出了手,做出了一個軍令。

一根根金屬拋索從他身後的許多重鎧手中拋出,套在了寶藍色鎧甲上。

金屬拋索漸漸綳直,拖曳得寶藍色鎧甲和石塊、箭簇發出了摩擦的聲音。

就在此時,空氣的溫度又似乎陡然寒冷了數度。

原本一動不動的寶藍色鎧甲抬起了一隻手。

它手臂上的一塊鎧甲再次伸展成長刀,在輕輕的揮動中,帶起一連串的火星,切斷了所有的金屬拋索。

它的動作十分緩慢,然而卻分外的動人心魄。

許多人在這一瞬間的感覺,就好像親眼看到一個魔王,復活過來。

……

已然平靜的地面突然又開始震顫起來。

所有在這具重新動作的神魔般鎧甲面前不知何等心情的重鎧軍聽到了遠處傳來海嘯般的聲音,他們順着這聲音看去,身體開始變得無比僵硬。

中州城的郊外被皚皚白雪覆蓋,在開始變得陰鬱的天空下,遠處的一切景象都變得不明顯,充斥灰白的顏色。

然而有一層耀眼的銀色光芒,卻是在這層灰白色中顯現出來,變得越來越為清晰。

中州城裡很多人的心也倏然下沉。

那耀眼的銀甲,只可能是中州軍,連成這樣的潮水…只可能是南郊中州衛的大部趕來。

然而他們心裡都十分清楚,這近南郊中州衛,本應該停留在南郊不動,而不應該趕來。

現在這尊寶藍色鎧甲裡的人還活着。

這中州衛大部又出現在這裡,中州城里根本沒有能夠和中州衛大部抗衡的軍隊。

所以這只能說明,不官今日裡和林夕等人對敵的是誰,這一戰,是林夕等人輸了。

如果按照林夕的安排,雲秦皇帝長孫錦瑟的死,當然也會引起雲秦巨大的震動,但長公主即位,接下來這個帝國的前程,卻至少是清晰的。然而現在,這具寶藍鎧甲裡的人還活着,中州衛入主中州城,整個雲秦帝國的前程,卻是根本不知道會成如何。

銀色的中州衛從這處城門關湧入中州城。

包括這名重鎧軍將領在內的很多雲秦軍人不肯退,然後他們的身軀,被淹沒在了銀色的潮水裡。

……

這一年的新年,是整個中州城最為驚惶、最為慘淡,也最為血腥的新年。

一個有關魔王降臨的故事,開始流傳,開始在每個雲秦人的心裡蒙下濃厚的陰影。

沒有更多有關那具鎧甲的消息傳出,中州衛徹底的封鎖了消息,在和林夕等人的戰鬥之後,那具鎧甲似乎真像一個憑空出現的魔王一樣,又消失在中州城裡。

中州城的街巷裡不斷爆發比起昔日江家之亂更為慘烈的戰鬥,就在一日之間,大批的雲秦官員慘遭刺殺。

並沒有任何宵禁的消息傳出,然而當無數軍士不停的穿行在中州城的大街小巷,當濃厚的血腥氣籠罩全城,絶大多數甚至不知道戰鬥雙方是誰和誰的中州百姓,都驚恐的停留在了家裡,緊閉着屋門,迎接着自己未知的命運。

……

整個中州朝堂在血腥的屠戮之中進行着一次大清洗。

組織着這次大清洗的,是隨着中州衛進入中州城的一名年輕雲秦官員。

這名身穿普通布衣的年輕雲秦官員始終低着頭,但不管他的姿態如何低微卑賤,很多只是看到他一絲側影的人,便都可以肯定他是昔日中州城至高權貴之一的許箴言。

在中州衛進入中州城的第一個黑夜來臨後,許箴言便緩緩走入了皇城,走入了先前周首輔和文首輔辦公的房間裡。

然後他取出紙筆,面無表情的發佈了他重回中州城之後的第一個命令。

他以中州皇城的命令,令雲秦各司以及地方軍全部協查追捕弒君謀逆的林夕和所有青鸞學院的修行者。

在發佈了這個命令之後,他靠在椅子上休息了許久,等到漫長而血腥的黑夜即將過去,黑暗的天空裡開始露出一些隱約的魚肚白時,他走了出去,緩緩的走到了皇城的中軸大道上。

將亮未亮的天空中有黑色的羽毛在掉落,有如惡鬼嘶鳴般的鳥鳴聲。

一名名乘坐著鬼臉鳩的煉獄山紅袍神官降落下來,降落在他的面前。

有紅袍神官在他的命令下,走入了中州城的街巷,但有更多的煉獄山紅袍神官越過了他,以最為虔誠和恭敬的姿態,沿著中軸大道,走入真龍山,進入真龍山低處的一些殿宇之中。

真龍山上的無疆大殿裡,張平坐在金色的軟榻上,冷漠的看著整個中州城。

他的面前,放著那顆來自古妖林的扁平寶石。

隨着越來越多的紅袍神官的進入,中州城裡的這座真龍山,就像是變成了煉獄山中那座最高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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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一章 臣服,或者死亡

雲秦皇帝死去的消息,在這一年的新年裡迅速傳遍了整個雲秦,震撼了整個世間。

有關張平和林夕戰鬥的消息,更是讓整個修行者世界陷入了更深的震駭之中,張平那一具來自過去和現在的鎧甲,比起當年的“大黑”面世還要令人心顫。

雖然張平最後在中州衛的圍困之中,生死和下落到底如何,在消息封鎖下,一直沒有確切的消息傳到外界。即便是效忠於許箴言和容家的許多中州衛將領,也根本不知道張平進入了中州皇城,進入了真龍山,然而至少所有人都知道,在戰鬥的最後,這具鎧甲似乎還完好無損。

這種聖階的力量都始終沒有辦法破開的鎧甲,似乎永不磨滅,所以修行者的世界,都將張平的這具鎧甲稱為“不滅”。

有關林夕逼迫雲秦皇帝退位,雲秦皇帝展露出“麒麟”的力量,最後身死,到張平和林夕等人的戰鬥,每個中州城的人乃至整個雲秦的人都有自己的判斷。

在有些人看來,林夕逼迫雲秦皇帝退位無可厚非,最後學院這個名為張平的學生的所為,只是為了自己的權欲。

有些人認為林夕是大逆不道,張平只是在為長孫氏除逆。

有些人則認為誰對誰錯更不重要,誰當雲秦皇帝都不重要,關鍵在於,誰能讓時局更加穩定,讓雲秦百姓過上更好的生活。

在無數種看法和無數種意志的左右下,整個中州城和地方上變得無比混亂,在短短數天的時間裡,中州衛和中州城守軍便因為內亂而自損了三分之一。

在這種混亂之中,先前在朝堂殿議之中佔據主要份量的言官和文官們完全喪失了優勢,許箴言、冷家和容家這三股主要力量的出奇統一,使得整個中州城開始陷入許箴言、冷鎮南等人組建的內閣的管轄之中。

……

在山陰行省原遙城,也進行着一場對於整個雲秦帝國而言十分重要的爭論。

整個雲秦帝國大半重要商行,都出自山陰行省。

但此刻聚集在原遙城大豐號榕莊大院裡的,除了山陰行省幾乎絶大多數商行的大東家之外,還有地方上的許多清流、歸老之臣。

這些人物,除了名望之外,還因為長久在地方上做的一些善舉,而讓許多人都欠其恩情。錢財、名望、恩情、各自的子弟…這些東西,甚至可以決定數省的一些軍隊歸屬,甚至可以決定這數省是不是會造反,對抗中州皇城某些人的統御。

榕莊大院原本的戲院子裡,數十張桌面上的酒水都沒有動過,圍繞着雲秦帝國這場驚天變動的爭論,卻已經持續了近一個時辰。

“諸君,且不論青鸞學院和聖上到底孰對孰錯,但關鍵在於,按我所知的消息,許多對我們有過恩情,對整個雲秦帝國而言是清正好官的大人,被殺死的被殺死,被下獄的下獄。我龐某是個粗人,不知道許多大道理,我只知道,就如鄭大人和劉大人,幫我過很多事情,為我們雲秦百姓說過很多話,然而他們卻是已經被許箴言和冷鎮南殺死。我想要為他們報仇,這就是我的想法。”

太平遙商號的大東家龐如雷的聲音十分響亮。這名身高不高,絡腮鬍子的粗豪男子的聲音,在持續了近一個時辰的爭論之後,也已經開始佔據主流。

即便是為了穩定時局而屠戮異己,殺死那些反對的官員,對於地方上的清流,都是超越底線之事,都是難以忍受的。

“我這把老骨頭,也想為鄭大人和劉大人他們報仇。”

就在龐如雷的聲音佔據絶對上風之時,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令整個大院繁雜的聲音為之一淨。

出聲的是一名滿面皺紋的白鬚老者,他是袁侯霆,所處厚豐熙商號現在在整個山陰行省而言並不算特別的大,然而在數十年前,厚豐熙卻一度是整個山陰行省最大的商行,最為關鍵的是,山陰行省商號抱團,互相幫扶,就自厚豐熙始,這裡絶大多數商號在走出山陰行省,遭遇困難之時,都是由厚豐熙從中調度,互相幫扶,所以這名老人在整個山陰行省商號之中擁有難以想像的名望。

“但這次大變,說到底還是修行者世界的戰鬥。我們在山陰行省起兵不難,然而即便能夠攻入中州城,要殺死許箴言和冷鎮南,最終還是要靠修行者世界的戰鬥。現在不管青鸞學院還有沒有能力配合起兵的我們一起戰鬥…最為關鍵的是,我們絶大多數人都反對許箴言和冷箴言組成的內閣,然而你們之中絶大多數人,也都對林夕的看法有很大分歧。”

整個大院開始陷入沉默之中。

這裡有一半人認為林夕值得相信,但也有一半人認為林夕和青鸞學院的手段太過狠辣,對於青鸞學院的看法都得不到統一,便不可能起兵,做出什麼事情。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

一名身穿紫錦袍的長鬚掌櫃快步走入了會場,緊張且急切的稟報導:“諸位,大德祥陳大掌櫃到了。”

會場中所有人聞言不由得渾身一震。

雖然大德祥出自東林行省,但因為和大盛高的關係非同一般,無形之中也被山陰行省的商號看成半個自己人,而且大德祥在商界完全是個傳奇,現在又隱然已經是凌駕於雲秦所有商號之上的第一商行,所以陳妃蓉這名帶著大德祥一飛衝天的大掌櫃,在整個商界擁有難以想像的威信。

此次山陰行省諸多商會在和大盛高商議之後,雖決定邀請大德祥,然而誰也不知道陳妃蓉到底會不會到場。

在絶大多數人熱切而期待的目光之中,會場大門的門簾再次被掀開,身穿皮襖,圍着白狐尾的陳妃蓉,走入了會場。

陳妃蓉對於商界而言的傳奇和神秘,使得整個會場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盛滿盈和數名大盛高的人最先迎了上去,引着陳妃蓉在入座的同時,按序對各大商行的東家和掌櫃進行了引薦。

在極其簡單的寒暄之後,以德高望重的袁侯霆出聲,正式道:“陳大掌櫃現在隱然已是商界領袖,之前在南邊行省的義舉,在民間的威望更是無人能及。陳大掌櫃的意見,對於我們自然十分重要。”

場間再度陷入沉默。

陳妃蓉也陷入了微微的沉默之中。

先前的數日,她的目光自然也全部集中在中州城之變,在張平和林夕那場大戰之後,她比這裡在場的任何人都清楚青鸞學院遭受了重創,因為即便連她此刻都不知道林夕的生死。

因為擔憂林夕的安危,此刻她的嘴角都生出了小小的嘴瘡。

這裡無人知道,大德祥就是林夕的產業,在得不到林夕的任何消息和指示的情況下,她此時的取決,便更加的困難。

“林夕,我要怎麼做?”

她口中微苦的想著,長長的眼睫毛不停的顫動着。

“如若是換了你在我這位置上,你會怎麼做?”

陳妃蓉緩緩的呼吸着,她想著如果換了林夕,林夕會做什麼樣的選擇,然後抬起頭,看著這些對於整個雲秦帝國的走向將有重大影響的山陰大豪們,緩緩的出聲:“現在最為關鍵的只有一點,我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將雲秦帝國交到誰的手上。”

“如果能夠殺死許箴言和冷鎮南,甚至殺死那個傳說中的魔王,之後將雲秦帝國交到誰的手上?”

陳妃蓉的這兩句話讓沉默持續着,所有場間的人都在看著她,思索着。

“我知道你們大多數人此刻也不敢相信林夕,哪怕他給雲秦帝國帶來了許多榮光,但我想他或許也想到了這點,所以他在中州城逼迫聖上退位時,便已表明要讓長公主即位。”

“長公主頗有賢明,所以讓我選擇的話,在不信任其餘人的情況下,她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所以我認為關鍵在於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便是確定她是否還活着,便是要將她找出來,讓她可以真正的管理朝堂。”

陳妃蓉說完這些話,便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袁侯淵也沉默了片刻,然後深深躬身,對著陳妃蓉行了一禮。

“師出必先有名,我同意陳大掌櫃的看法。與其急着起兵,將雲秦變得更亂,不如專心做我們可以做的事情。”

……

在山陰行省的大豪們聚集在一起,決定自己在帝國的這場動亂裡要先怎麼做之時,在棲霞行省的白露學院裡,走入了一名身穿著紅袍,只是紅袍上不是火焰的符文,而是一尊尊八臂魔王花紋的煉獄山神官。

這名中年煉獄山白麵神官沿著山道跨入了白露學院虛掩的山門,走入了內裡的庭院。

一名身穿長衫的修長男子,站在庭院裡的一棵掉光了葉子的大梧桐樹下,看著這名煉獄山白麵神官。

“明明是煉獄山的人,為什麼要換件這樣的衣衫?”他淡淡的問道。

“神可以有許多種化身,魔也一樣。”這名煉獄山中年神官也平靜的說道:“在雲秦,便需要這樣的化身,我們便不是煉獄山神官。”

修長男子冷淡的看著這名煉獄山神官,並不駁斥,只是問道:“我想知道你的來意。”

“臣服,或者死亡。”煉獄山中年神官平靜的敘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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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二章 你的理由,我的理由

“憑什麼?”

身穿長衫的男沒有動怒,只是平靜的問出這一句。

雲秦地大,除了青鸞、雷霆、仙一三大學院之外,尚有不下百處修行之地和學院,白露學院在其餘百家之中雖然尚且不算出名,但凡是能夠站穩腳跟,成為修行傳承之地,自然出過一些出類拔萃的宗師級人物,自然也有着自己的驕傲。

白露學院尚奉劍院長,也就是這名長衫文雅男,年紀不過四十,但修為也已至大國師高階,也是整個棲霞行省最有可能成就聖師的數人之一,且他經歷頗雜,最早是私塾先生出身,後又加入邊軍,成為修行者之後又被白露學院前院長收為嫡傳弟,和一般修行者相比,他更是多了一份驚濤駭浪在前而處變不驚的氣質。

在先前數天,他也聽到了中州城有關張平和林夕對決的一些具體細節。這一名煉獄山中年神官出現在白露學院的視線內時,他便已然可以肯定,相當於得到了古修行者完整傳承的張平還活着。

昔日的煉獄山和千魔窟只是分別得到了一兩門天魔獄原古修行者的不完整傳承,便成為屹立世間無數年的強大修行聖地,他當然知道得到天魔獄原完整傳承的張平是可怕的,然而就如許箴言和冷鎮南、容家,依舊經年積累下的勢力以門客和軍力控制了中州皇城,但以皇城內閣的名義出的詔書在許多地方依舊得不到承認,整個雲秦的許多行省都有着無數不同的意見一樣,尚奉劍和許多雲秦修行者一樣,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氣節。

隨便派出一個人就想要讓人歸順,這種言語和行為在尚奉劍的眼裡自然是可笑的。

若是換了一個粗豪一些的修行者,此刻恐怕應聲的就不是“憑什麼”三個字,而肯定是“隨便派出一個人來就想要讓一個學院臣服,他真以為自己是江湖盟主,修行者世界的統治者了麼?”

身穿別樣紅袍的煉獄山中年神官抬頭着尚奉劍,雙唇微啟,然而未等他出聲,一名身穿青袍,手提着青鞘長劍的白麵劍師,卻是出現在了白露書院的門口。

“是啊,憑什麼?”

這名白麵劍師朝着尚奉劍頷為禮,同時也輕曼的說道。

“趙兄。”

尚奉劍躬身回禮,目光溫暖。

這趙如陵是棲霞行省趙姓大閥中最出名的劍師,平日裡交往雖然不深,然而在這種時候到來援手,卻自然令人感動。

“奉我魔者,可得永生。”

煉獄山中年神官面容不變,平靜吟詠道。

尚奉劍微微蹙眉,恥笑道:“獲得像先前那六個老怪物一樣的力量?那六個老怪物,還不是早就死了?這世上有什麼人能夠長存不滅…能夠流傳不滅的,唯有精神和信念。”

煉獄山中年神官有些失望的着尚奉劍,搖了搖頭,“不,這世上能夠流傳不滅的,還有恐懼。”

“在最深沉的恐懼裡,人的想法最終往往會變得簡單,會只考慮自己的生存,或者生存得比身邊的人好,不會再去想自己活着有什麼意義。”微微一頓之後,這名煉獄山中年神官平靜的着尚奉劍和走到尚奉劍身旁的趙如陵,緩緩的說道:“你不要忘記,煉獄山曾經使整個大莽臣服,所以你們不要以為,整個雲秦就不可能會臣服。隨着時間的流逝,一切終究會改變。”

“那除非將所有像我這樣的雲秦人殺光。”尚奉劍着這名煉獄山中年神官,認真的說道。

立於他身旁的青袍名劍師趙如陵微微一笑,一聲清鳴,他拔出了手中的長劍。

他的長劍也是青色,劍身上有一層符文,如同繁花層層疊疊。

這柄長劍往前緩緩伸平,指向煉獄山中年神官。

然而也就在這柄長劍伸平的瞬間,趙如陵的左手微微一動,一柄薄如蟬翼的輕柔軟劍卻是如同毒蛇一般,無聲無息的從他的左手衣袖中閃電般彈出,以驚人的度刺入尚奉劍的小腹之中。

尚奉劍出了一聲厲吼,一道彎月般的劍光襲向趙如陵的面目。

趙如陵於頃刻間連退十步站定,他的右眉處鮮血淋漓,整條右眉被削去,留下一個見骨的傷口。

尚奉劍的右手食指上也纏繞着一柄極軟極細長的銀白色軟劍,他的左手捂在自己的小腹上,鮮血卻是不斷的從他的指縫裡湧出。

這名中年煉獄山紅袍神官雖然從魂力氣息上判斷,只是一名大國師中階的修行者,然而在

張平接掌煉獄山之後,煉獄山的手段更加詭奇,他的所有注意力也一直聚集在這名煉獄山中年神官身上,等到趙如陵偷襲這一劍臨身,便已為時已晚,趙如陵的這一劍已然力完全,迸的力量已經震碎了他腹部的臟器。

“你是雲秦人。”尚奉劍的臉色迅灰敗了下來,一瞬間的憤怒也在他臉上消隱下來,他只是用一種鄙夷和可憐的目光着趙如陵,說了這五個字。

“煉獄山也被雲秦人統治着。”趙如陵着尚奉劍,取出一塊錦帕擦拭着流淌道自己眼睛裡的鮮血,平靜的輕聲道:“我可以有我的選擇。”

“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狗。”尚奉劍緩緩的坐在了地上,他的眼睛已經開始模糊,氣息已經微弱,然而卻依舊低聲嘲笑道:“再強大的狗,也依舊是狗。”

……

真龍山,無疆大殿裡。

張平坐在金色的龍椅上,微垂着頭,着對面的女。

女面容很美,雙唇薄如劍,正是雲秦長公主長孫慕月。

“你知道我此刻在做什麼事情麼?”

張平冷漠的聲音開始在無疆大殿裡迴響。

長孫慕月着這名曾經的青鸞學院學生,保持了沉默。

張平應該很年輕,然而她現在從他的面目之間,卻根本不出他的年紀。

“我派了許多人去雲秦,去找那些民間的雲秦修行者,去那些修行之地,然後告訴他們,要臣服於我。”張平神情冷漠的接着緩緩的說道。

長孫慕月仰起了頭,聲音微寒道:“你這樣做只不過是自尋死路。”

張平面無表情的着她,道:“我想聽聽你的理由。”

長孫慕月冷笑道:“雲秦人用數十年的時間學會了挺直身體,你一夕之間,便想讓他們彎腰做狗?你這樣做,只會給自己樹立無數的敵人。你自己也應該清楚,即便是現在的中州城,軍隊之中都依舊在不停的叛亂,不停的戰鬥。更不用說想要令整個修行者世界臣服。”

“這是你的理由。”張平冷漠的說道,“不過我有我的理由。我在煉獄山從最低賤的學徒爬起,在煉獄山裡,我不僅修到了魔變,還學會了更多煉獄山統御世間的方法。”

“林夕一直想用溫和的手段來改變雲秦,然而我不是林夕。我不在意一些人的生死…我當然知道我派出去的絶大多數人會失敗,但我這樣做,卻可以讓所有的雲秦修行者開始站隊,這樣我可以很清晰的分清我的敵人和可以被我所用的人。而且你也應該明白,依舊有一些人會抵擋不住力量的誘惑。他們之間會互相廝殺,所以我可以少死許多忠於我的煉獄山弟,讓更多的雲秦修行者死在他們的自相殘殺裡。”

聽著張平這樣的聲音,長孫慕月的嘴唇變得更加沒有血色,她聲音微顫道:“你這個瘋。”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魔王,我只是釋放出人心中的魔王而已。”張平微微抬起頭,深深的着長孫慕月,道:“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你和我是一樣的人。你拋棄了你的親哥哥,我拋棄了青鸞學院。你應該和我站在一起。”

“放出每個人心中的魔王,那這個世間會變成什麼樣?”長孫慕月咬牙着他,寒聲道:“即便你殺死我,我都不可能和你站在一起。”

“他們會活在恐懼裡,然後臣服於真正的魔王。”張平沒有動怒,只是平靜的着長孫慕月,淡淡的說道:“我會讓你改變主意的。”

說完這一句,他輕輕的探出一朵火焰。

一名煉獄山紅袍女神官走了進來,對著長孫慕月行了一禮,然後將不一言的長孫慕月帶出了這個大殿。

當煉獄山紅袍女神官和長孫慕月離開這個大殿之後,在空無一人的清冷大殿裡,張平沉重的呼吸起來,且越來越為急促,他帶著紫金色光澤的面容,因為急促的呼吸而變得紫紅。

他身體的血脈都開始浮在了肌膚的表面,似乎體內都有裂紋要綻裂開來一般。

他冷漠的雙眸裡出現了一絲猶豫的神色,然而只是瞬息之間,他的目光便又變得冷漠而堅定。

他又取出了一個白玉藥瓶,打開,將內裡的藥液震成藥霧,吸入口腹之中。

他的呼吸漸漸平緩,臉色也慢慢變得紅潤,眼神也變得比平時更為有力,更為明亮。

整個大殿裡,隨着他灼熱的呼吸,漸漸瀰漫魔眼花的醉人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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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三章 反抗的人們

春意尚遠,寒風如刀。

河洛行省某個小鎮外的官道上走來了百餘名雲秦軍人,這些雲秦軍人都是身穿正規軍的制式黑甲,只是行進的陣型有些散亂,很多人的身上都帶著傷。

許箴言和冷鎮南、容家,原本就是文玄樞之亂後,朝堂裡最有權勢的存在,在中州城到地方,盤根錯節,不知安插了多少自己人,然而即便如此,許箴言和冷鎮南組成的內閣,也只是佔據了中州皇城,還沒有能夠真正平定中州城和外陵衛城,軍方的叛亂時有發生。

在許箴言以中州皇城的名義發出的旨意傳達到雲秦各個行省之後,各個行省從上倒下的長官,地方上的一些豪傑,自然也不可能全部聽命於這臨死組建的內閣。

軍隊始終是所有權貴爭奪的重點,當自己的意願和上層的控制產生劇烈衝突時,戰爭便不可避免的爆發了。

地方上的雲秦軍隊都在經歷着史無前例的分裂,這種分裂甚至隱然要將整個雲秦變成雲秦立國前無數諸侯並起的局面。

這一支行走在鎮外泥濘官道上的雲秦軍隊,便是剛剛在一場戰鬥中獲得了勝利,將要趕往另外一個鎮區,和志同道合的軍隊會合。

然而所有這些雲秦軍人的臉上卻沒有勝利的喜悅,唯有凝重和疲憊。

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要和雲秦自己人戰鬥。

……

無論是山陰行省各大商號的秘密會晤,還是這支和先前的自己人在戰鬥的雲秦軍隊,都是此刻雲秦無數變化中的一個縮影。

在這個小鎮內裡的街道一角,還停留着幾輛馬車。

鎮區裡憂心忡忡的鎮民們無心猜測這些馬車裡的是哪裡來的商人還是一些便服出巡,在執行着命令的官員,此刻沒有任何人將這幾輛普通的馬車和青鸞學院聯繫在一起。

幾縷微光從車門縫隙裡灑落進來,微光裡的高亞楠沉默不語,眉宇之間佈滿了濃濃的擔憂。

邊凌涵和冷秋語看著高亞楠的側臉,看著她充滿擔憂卻依舊堅毅的眉眼,冷秋語忍不住輕聲說道:“真的一直這樣瞞下去?”

“必須這樣瞞下去。”

高亞楠轉過了頭,看著邊凌涵和冷秋語,清聲道:“從這些時日裡的所見,我們青鸞學院那麼多處聯絡點都不復存在,足以說明張平對我們青鸞學院的聯絡方法有着比我們想像中更多的理解。他太過瞭解我們青鸞學院,也太過瞭解林夕。如果被他知道我們還活着,如果我們的行蹤暴露,他一定會動用所有力量對付我們,以此逼林夕他們再次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我們不能成為林夕的負擔,我們必須讓所有人認為我們死在了雷霆學院,讓張平想不到還有我們這股隱藏着的力量。”

邊凌涵沉默了片刻,聲音微寒道:“時間拖得越久,張平會變得更強大。”

“我們必須匯聚最強力量對他發動一擊。以我們現在的力量,不足以進入中州城找他出來,殺死他。”高亞楠看著邊凌涵,說道:“所以我們只有等待,等待林夕的消息,等待反擊的機會。”

……

錢塘行省的黃水塘陵有很多的淺湖荷塘。

當冬季裡湖水漸漸乾涸之後,荷塘的主人們便會僱傭許多勞工進入這些荷塘挖藕。

荷塘太乾便難以挖掘,藕節若是挖斷,進入泥水,便賣不出價錢,所以挖藕勞工終日都是身陷在冰冷的爛泥裡,利用雙手和一些簡單的工具挖掘着蓮藕,異常的辛苦。

所幸冬日裡蓮藕的價錢不錯,荷塘主人們支付給這些辛勤的挖藕勞工的價錢也是不低,在數月的勞作之後,這些勞工便能夠獲得養活自己家人一年的銀錢,這便成了這些勞工心中的最大慰藉。

在連綿不知道多少里的淺湖泥濘裡,有無數滿身沾滿黑泥的挖藕工在枯荷敗葉間辛勤的勞動着。

其中有一片荷塘的主人是方仲儒。

方仲儒是錢塘行省最為出名的幾個大儒之一,以學識聞名天下,卻不入朝堂,只是以鄉紳身份,在地方上辦些學堂,做些修橋鋪路,出些讀書筆記,行些引人為善的事。

他擁有近百畝荷塘的祖業,但自身卻不驕奢,一家數口也依舊居於湖邊正對著荷塘的兩進平房之中。

當一名身穿異樣紅袍的煉獄山神官走到他的面前時,這名一襲黃棉袍的大儒正在湖邊的一間涼亭中煮着一壺茶,一鍋黃糖姜水和一鍋熱粥。

熱茶是他自己飲,黃糖姜水和熱粥是給他面前那些泥灘裡正在挖藕的勞工們所用。

姜水可以驅寒暖身,但光是姜水,空腹卻容易傷胃,所以他還備了熱粥。

當一名煉獄山神官出現在他的視線中時,他溫和的面容上,卻是佈滿了難以化開的寒霜。

“請擬書斥林夕。”

面容普通的年輕煉獄山神官眼眸深處閃動着一些狂熱,但神色卻是極為平靜,恭謹的行禮之後,便不說任何多餘的話語,提出了自己的請求,要讓方仲儒公開發些書文,斥責林夕的所為。

這名四十餘歲的大儒沉思了數息的時間。

然後他不發任何聲音,只是提開了自己的茶壺,然後將自己的雙手插入了通紅的炭火爐裡。

他的面容變得異常蒼白,黃豆大小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滾滾而落。

誰都看得出他十分痛苦,然而他卻只是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忍痛哼聲,然後抬頭看著這名煉獄山神官。

手都爛了,自然不能再寫書文。

這名煉獄山神官當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出了他的決心。

然而這名煉獄山神官卻並沒有動怒,只是平靜的看著方仲儒,說道:“我知道您最重孝道,您的妻子此刻正帶著您的老母親在城裡的一家裁縫店替她改一件袍子,只是您這樣做,卻令那家鋪子失火了,您的妻子和老母親,喪生在了火海裡。”

“您不為您的身體髮膚考慮,也請為您的家人考慮,因為您還有一對兒女。”這名煉獄山神官平靜的述說著,他的目光從方仲儒潰爛的雙手上離開,看向方仲儒身後的遠處。

方仲儒轉過身去,他看到遠處的城裡,有一條衝天的煙柱衝上天空。

他明白發生了什麼,他渾身顫抖起來,開始痛哭起來。

煉獄山神官平靜的看著他。

這名大儒也明白這名煉獄山神官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他將自己的頭顱狠狠的撞向了旁邊的亭柱。

啪的一聲脆響,這名大儒的身體擦着這根亭柱倒下,鮮血紅白之物,在亭柱和地面上鋪開。

無數驚呼聲和憤怒的喝聲在湖裡的泥濘中響起。

許多挖藕人揮舞着手中的短鐵鍁要衝上岸來,不管這名紅袍神官是什麼來路,都要與之拚命,然而湖裡太過泥濘,他們的步伐卻是太過沉重和緩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條冷漠的紅色身影,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裡。

有一名挖藕的年輕人也看到了方仲儒死去的全過程。

這名年輕人的容貌俊美,即便臉面上糊着黑泥,都不讓人覺得骯髒和醜陋。

他身旁所有的挖藕人只以為他是來自南方行省的窮苦人家的挖藕人,卻無人知道,他曾經是青鸞學院的天選之一,整個雲秦最優秀和風光的年輕人之一,曾經手握重權的文首輔的兒子。

他是文軒宇。

在那場秋祭之後,他消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裡,但他卻一直在拚命的修行着,想要報仇。

他不管居留氏和長孫氏的恩怨,也不管自己父親是什麼樣的存在,對於他而言,不管文玄樞是大奸還是大惡,都是他的父親。他只知道是雲秦皇帝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所以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生存的唯一目的,便是要殺死雲秦皇帝,為自己的父親報仇。

然而云秦皇帝卻已經死了,死在林夕的逼迫和中州城百姓的動亂裡。

這種刻骨的,支撐着他活下去的仇恨,突然有一天就莫名的不存在了,他便陡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張平和青鸞學院,和林夕的爭鬥,之前也根本沒有讓他覺得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然而今日站在冰冷的泥水裡,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的血液卻不自覺的開始燃燒了起來。

他依舊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怎麼樣,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意義在那裡。

然而此刻,他的腦海之中只充斥着一個念頭。

他一定要殺死這名煉獄山紅袍神官。

……

在文軒宇開始在荷塘裡快速的行走,越走越快之時,錢塘行省的北鄰學院,一場戰鬥也剛剛結束。

十餘名北鄰學院的修行者在血泊中艱難的站起。

他們身周的地面上,除了許多流寇打扮的人以及學院修行者的屍身之外,還有一名煉獄山紅袍神官和數頭鬼臉鳩的屍體。

這場戰鬥,北鄰學院的這些修行者獲得了最終的勝利,他們伏殺了這名煉獄山紅袍神官和為其效命的爪牙,然而他們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最為關鍵的是,他們不知道贏了這一戰之後,他們還能撐多久。

不管其它的對錯,他們和許多雲秦修行者一樣,都是不肯臣服在張平和煉獄山腳下,他們此刻都應該是站在林夕和青鸞學院這一方的。

在他們看來,林夕自然是此刻所有反對力量的龍頭。

“林夕,你到底在哪裡,青鸞學院為什麼還不進行一些反擊呢?”所以此刻,其中一名艱難站起的北鄰學院修行者,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痛苦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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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四章 保重

明明還是在新年裡,若是往年,中州城裡穿著新衣的孩童們還在街巷裡歡快的奔跑,還在雪堆裡翻着凍梨。然而對於所有中州城的雲秦百姓而言,這年的新年,卻是沒有絲毫的喜氣,唯有不安和恐懼。

昨日裡是年初十二,非但往年一些早應該開舖的鋪子遲遲未開,而且城北天麒客棧又發生了一場激戰,據朝堂傳出的消息,許多中州人熟悉的客棧老闆是大莽密探,但暗地裡又有消息流傳,那天麒客棧是青鸞學院的據點,不管哪種消息屬實,最終的結果是天麒客棧裡所有的人都死了,一起死去的還有兩名身穿紅袍的煉獄山神官以及數名朝堂之中的修行者以及許多雲秦軍人。

這些時日裡中州城的大街小巷中經常爆發出血腥的戰鬥,容家的一些供奉和先前皇帝培植出來,被許箴言控制的御都科的修行者們四處搜尋着對於他們而言的漏網之魚。

一批由煉獄山神官和許箴言、冷鎮南的親信組成的隊伍,早已出了中州城,配合著密探和一些隱秘的朝堂機構,全力的搜索着逃出中州城的林夕和南宮未央的蹤跡。

就在很多不願意臣服的雲秦人在心中呼喚林夕的名字時,一名原先在煉獄山很卑微,但在張平執掌煉獄山之後,卻變得顯赫的年輕紅袍神官祁連墨,正坐在一頭鬼臉鳩的背上,暗自想著,林夕等人此時到底是躲在哪裡呢?

雖然林夕擁有着獨一無二的雲秦天鳳,那些妖族修行者也有仙蝶花這樣可以飛行的坐騎,但在煉獄山暗中早已佈下的鬼臉鳩等獨特手段威脅下,一切跡象和證據表明,林夕等人並沒有能夠逃離多遠。

然而林夕究竟在哪裡呢?

……

“凡真心侍奉者,可得無上魔力,凡奉我魔者,必得永生,凡背離我魔者,必墮無邊火獄,永世不得解脫….”

此刻在真龍山裡,數十名從大莽民間挑選出來,剛剛披上煉獄山神袍的弟子跪拜在地,跟隨着一名面容肅穆的煉獄山神官一遍遍的吟詠。當完成了百遍的吟詠,另外一名煉獄山紅袍神官將一頁記載着某門修行之法的經文放在他們的面前,讓他們觀看研修之時,這數十名新進的煉獄山紅袍弟子激動得渾身顫抖,再次開始虔誠的吟詠,讚美。

這在現今的煉獄山,被稱為“聖賜”。

可以虔誠的侍奉掌教的弟子,將會得到這樣的“聖賜”,獲得先前煉獄山的核心弟子都無法得到的一些強大修行之法。

祁連墨是最早一批接受過“聖賜”的煉獄山弟子之一,在張平任掌教之前的煉獄山,便一直在設法控制着所有弟子的思想,接受洗腦的人才能成為煉獄山的弟子,所以他也虔誠的相信,張平是天魔獄原之中的魔王轉生,將會帶領着他們建立一個屬於魔王統治的世間,一切敢於忤逆和違抗他們意願的人和思想,都會被魔火焚燒乾淨。

祁連墨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拍落了結在臉上和眉毛上的冰霜,然後朝着下方揮了揮手,讓山林裡晃動的一些影子開始第二遍搜索。

……

就在距離祁連墨這些人搜索的山林不遠處的田野間,有一些破敗的房屋。

這些房屋爬滿了在冬日沒有葉子的藤蔓,長滿了荒草,看上去至少已經數年沒有人跡,然而祁連墨並不知曉,這些藤蔓只是在數日之前長成,在這些因為嚴寒而枯敗的藤蔓下方,有一個原本這裡的農戶用於囤積紅薯等物而用的地窖。

地窖內裡,此刻也長着厚厚如毯的長草,林夕就半倚在地窖的一側壁上,沉重的呼吸着。

“我本來還想打擊打擊你的。”

坐在他對面的暮山紫看著他,搖頭嘆氣道:“不過看著你這副悽慘的樣子,我也懶得再打擊你了。”

“對了,被自己兄弟背叛,打成這副樣子的感覺怎麼樣?”搖了搖頭之後,他又咧着嘴說了這一句。

之前一句還說懶得再打擊,但接下來卻是又說出這樣一句,暮山紫此刻看起來比以前還要更加欠揍一些。

“感覺很糟糕。”林夕靜靜的看著暮山紫,說道,“有沒有高亞楠她們的消息?”

看到林夕沒有任何憤怒的平淡表情,暮山紫似乎也有些索然無味一樣,聳了聳肩膀,“還沒有,不過我想山都崩了半截,就算是夏副院長還活着,放到那裡去遭受那樣一下,估計也死了。”

“暮山紫,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廢話!”一側的秦惜月卻憤怒了起來,臉色發白的呵斥道。

“反正他現在都能承受,少說多說兩句也沒什麼。”暮山紫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林夕,“如果這都受不了,哪裡還能稱得上是我帥氣神武的暮山紫的敵人。”

暮山紫的話和神情依舊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只是這個地窖裡所有人的神情卻並沒有因他的話而有多少改變。

“說些有用的。”

林夕輕輕的咳嗽着,看著暮山紫:“既然你能到這裡來,學院應該會讓你帶一些話給我。”

“現在外面比你們躲起來的時候還要亂,非常的亂。”暮山紫甩了甩頭,說道:“十支雲秦軍隊裡面有六支在和自己人打仗,還有另外四支在密謀準備打仗。我們的張平同學手裡的修行之法的確很厲害,一些原本低階的煉獄山紅袍神官好像和以前的那個煉獄山大長老一樣,變成了殭屍一樣的東西,不知痛楚,被洞穿了身體也不會死。還有一些紅袍神官可以把修行者的身體變成熱油一樣燒,當然還有不少雲秦的修行者為了他給出的一兩門修行之法而投靠了他。也有很多雲秦人因為這點很生氣,在拚命殺死這些投靠他的雲秦修行者。反正現在整個雲秦和雲秦立國前一樣亂,就好像一條蜈蚣被斬成了無數截,每截身體在亂鬥。我們的張平同學不知道是不是養豬的,外面騎着鬼臉鳩找你們的人不少,還有幾個在牽着火魁找你們。也不知道他怎麼弄出這麼多鬼臉鳩和火魁。最糟糕的是,他的精神似乎還不錯,就在昨天他還親自出手殺死了我們學院的翟講師。現在基本上暴露的學院力量,都已經被他摧毀得七七八八。接下來不出意外,他應該會一個個征服不臣服於他的修行之地。不知道你有沒有想出對付他的辦法…還有學院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直接進攻青鸞學院。”

“還有火魁?”

林夕有些艱難的抬起頭,問道。

暮山紫點了點頭,“你現在要是出去,跑到固河陵陵督府去,應該就能看到一兩頭。”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你的張平兄弟太狠了點?”頓了頓之後,暮山紫又嘖嘖道:“聖階的妖獸都能有這麼多頭,先前只帶兩頭入雲秦,也只不過是迷惑迷惑你,讓你放鬆警惕吧。”

“越是厲害的妖獸,領地意識越強,數量也越少。古典之中記載的任何時期,聖階的妖獸都絶對不會太多,除非他擁有培育這種妖獸的手段。”林夕沉默了片刻,又接著說道:“即便是到現在,我們對他依舊瞭解太少,若是他還能製造一些獨輪金屬傀儡,或者還有製造其它魂兵的能力,他就完全像帶著一個仙魔時期的宗門降臨到了世間,便真的有進攻青鸞學院的能力。”

“我現在又不用你來重複他的厲害。”暮山紫撇了撇嘴,道:“我唯一感興趣的是你的想法,你是想養好傷就再去和他拚命,還是想和我一樣先去大莽。”

林夕的呼吸又沉重了幾分,“你要去大莽?”

“至少要先弄清楚到底有幾頭火魁,看看能不能設法和湛台淺唐聯繫上,有沒有把他的老窩煉獄山給端了…還有只要能夠毀掉一些礦脈,或者煉獄山裡面的工坊,張平就算有獨輪金屬傀儡那樣的製造方法,斷絶原材料來源,他也不可能再多造出什麼厲害的東西。”暮山紫哼了一聲,“這種時候,反倒是像我這種平時被你們小看的天才出馬,才不會惹人注意。”

此刻暮山紫的神情和語氣依舊很欠揍,然而即便是秦惜月等人,此刻也不再覺得他可惡。

暮山紫當然不算什麼天才,平時的確也沒有什麼人能注意到他,然而光是聽他描述的一些畫面,在接下來的時日裡,恐怕所有的修行者都會被留意,更不用說像他這樣的青鸞學院學生。

“你們這是什麼眼神?懷疑我的能力麼?”

當林夕等人都安靜下來看著他的時候,他一副很是不爽的表情,叫出了聲來。

“不管怎麼樣,我們要先離開這裡。”林夕打破了沉寂,他看著暮山紫,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南宮未央和池雨音等人。“我們的傷勢都很重,必須要學院接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反正不能讓你們這些人呆在這裡發霉,你至少還有些想法。不像我來之前想像的那麼差勁。”暮山紫拍了拍手,看著林夕,接着問道:“還有別的話麼?”

“保重。”林夕看著他的眼睛,慢慢的說道。

暮山紫愣了愣,甩過頭去,喃喃自語道:“真是白痴,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呢,還讓我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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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五章 一個疑問

在很多年的戰鬥之後,隨着千葉關前煉獄山掌教的死去,青鸞學院和煉獄山的戰爭以青鸞學院的勝利而最終告終。

張平和林夕之間的戰爭,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已經是青鸞學院的內戰。

在這場徹底的將整個世間的修行者都直接扯入的浩劫裡,除了那些虔誠的信奉張平就是天魔獄原天賜魔王轉生的煉獄山信徒們,其餘的任何一名修行者,都無法確定自己能夠活下來。

……

“我說過我會讓你改變主意。”

隆隆的重物碾壓聲和冷漠的聲音同時傳入真龍山幽禁長公主的殿宇裡。

十餘名面目微微泛着藍黑光澤的煉獄山紅袍神官拉著沉重的巨輦出現在長公主的面前。

巨輦上有一個全新的寶座,全部是由各種破損、甚至斷裂的魂兵鑄成。

這些魂兵都是簡單的用煉獄山某種特有的黑紅色金屬連接在一起,都保留了原來的樣貌,各種斷口和符文散發着異樣的光澤,看上去分外的森寒和猙獰。

張平便坐在這張猙獰的金屬寶座上,微垂着頭,看著尚且不能理解他方才那句話意義的長孫慕月。

“這算是給自己心理的慰藉?再怎麼樣的寶座,都不能掩蓋你不敢脫離那具鎧甲的事實,如果我沒有猜錯,你那件鎧甲,不是在你的這個寶座裡,就是在你下面的巨輦裡。”看著審視自己的張平,長孫慕月很是淡漠和刻薄的說道。

張平看著她薄薄的雙唇,緩慢的說道:“雲秦對你的評價一直說你冷薄,我想事實也是如此,你應該明白,只要你順從我,出來收拾朝堂,那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反對此刻內閣的命令。你一天不和我站在一起,就會不知道多少人造反,死去。你現在可以忍受每日裡有無數人因為你的意志而死去,那麼我想看看你親眼看著他們死去的時候,忍不忍心。”

長孫慕月從張平的聲音裡聽出了什麼,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她呼吸有些停頓的看著張平的巨輦之後。

有血腥氣傳來,有枷鎖的碰撞聲和腳步聲響起。

近百名披着枷鎖,身上血跡斑斑的雲秦官員,像煉獄山裡的奴隷一樣被驅趕着進入了這座大殿。

“長公主!”

在看清長孫慕月的瞬間,這些已然遭受了酷刑的雲秦官員紛紛拜伏在地,激動不能自已。

長孫慕月看清了這些人的面目。

看著這些人身上的傷口,想到這些人為雲秦所做的事情,她便無法控制的摀住了自己的嘴,以免自己發出什麼軟弱的聲音。

“很感人的場面,不是麼?”

張平毫無感情的看著長孫慕月和這些不肯屈服的雲秦官員,冷淡的說道:“其實你們應該怨恨青鸞學院和林夕。是青鸞學院讓我學會質疑,讓我學會反抗。還有林夕,他給我講過的很多故事,也讓我和這些看到你便跪拜在地的人不同。我記得他和我講過一個鐵王座的故事,我覺得很不錯,所以便鑄這樣一個寶座給他看。所以這個世間理應沒有青鸞學院,沒有張院長和林夕的存在,雲秦也根本不需要,不想要青鸞學院和林夕這樣的存在。你們應該和我站在一起。”

“夠了!”

長孫慕月憤怒的厲喝打斷了張平的話,“你這樣對待他們,還想讓我們和你站在一起?”

“這些年因為你們中州皇城的勾當,冤死、力諫不成而死或者下獄,抑或在你們的黨爭之中死去的官員難道還少麼?”張平漠然道:“我只是不像你們那麼虛偽。”

說完這一句,張平輕輕的揮了揮手。

一條鎖鏈從一名煉獄山神官的袖中飛出,繞在了一名雲秦官員的脖子上,只是一絞,這名雲秦官員的頭顱便飛了起來,滾燙的鮮血嗤嗤的噴灑着。

一陣憤怒的喝罵聲如潮水一般響起。

其餘所有的雲秦官員都想衝到張平的面前,然而卻都被那些煉獄山神官用鎖鏈死死的拖住。

長孫慕月沒有發出聲音,薄薄的嘴唇卻被她自己咬得沁出了鮮紅的血珠。

“我會一個個在你的面前殺死他們。”

張平微嘲的看著她,輕柔的說道:“一直殺到你改變主意為止。還有我要提醒你,每天在這裡死去的,不只是你眼前的這些官員,還有無數和他們有牽連的人。”

“殿下,千萬不能讓他得逞!”

一個憤怒至極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個聲音十分沙啞,好像喉嚨裡被塞了很多沙子,光是聽這聲音就可以讓人想像這人一定已經受了不少酷刑。

“汪不平,我知道你是姜言官的門生,我也知道你曾經也是林夕的朋友,你不怕死。但我也可以告訴你,你也是整個中州城裡很重要的人物,只要你站出來,也會有很多人聽你的。所以我會留着你,我會最後一個殺你,等你改變主意,但等到我殺死你所有身邊的這些人之後,你還不改變主意,我便會殺死她。”

張平看著這名身上鮮血淋漓的年輕官員,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長孫慕月,“她的生死,也取決在你們的手裡。”

“你說的對,我生性刻薄冷漠,所以我覺得不會因為他們的生死而順從你。”長孫慕月冰冷而顫抖的聲音響了起來,她雙眸如燃燒一般死死的盯着張平,“哪怕你殺死他們所有人,殺死我,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張平面無表情的看著長孫慕月,似乎要在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

就在張平發現自己有些低估長孫慕月,開始想著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時,文玄樞正躺在一個柴垛裡。

稻稈堆成的柴垛十分柔軟,南部行省的許多孩童平時也喜歡鑽進柴垛上抽出的孔洞裡捉迷藏,或者幻想自己處在一個不同的世界,幻想一些屬於自己的冒險故事。

然而文玄樞此時卻是沒有任何舒適的感覺,他的體內似乎有無數燒紅了的鐵絲在穿行着,劇烈的痛楚不時陡然泛起,如無數鋼針釘入他的腦海,讓他時不時的想要厲嚎數聲。

這種痛楚,甚至使得他難以進入冥想修行,讓他無法補充和恢復魂力。

在艱難的調整着自己的呼吸,不斷的嘗試進入冥想修行的過程中,他想到了很多畫面。

他想到了自己和林夕、高亞楠一樣成為青鸞學院的天選,想到自己驕傲的不服學院的分配,想到當時張平那樣的學院同學,都根本不是他眼中的對手,然後他又想到了那年秋祭的畫面,想到自己在雲秦國內隱名埋姓的流浪,想到湖畔荷塘發生的慘劇,想到自己想要殺死那名煉獄山神官,然而卻並非那名煉獄山神官的對手,反而被重創,好不容易逃離。

他一直都很優秀,即便在青鸞學院都很優秀,在那年秋祭之後,他的修行也一直都很苦,然而他怎麼都想不到,張平手下一個嘍囉般的煉獄山神官,竟然都可以將他擊敗!

他的自尊再一次被傷得體無完膚,他也知道張平得自天魔獄原的那些修煉功法和現在修行者世界的手段而言太過強大,或許隨便賜予一名虔誠的煉獄山神官的功法,都相當於昔日千魔窟的頂尖秘術。

然而一幕幕畫面都在記憶之中遠去,唯有湖畔涼亭的淋漓鮮血更為清晰,他想著昔日那名和善的中年文人的熱粥和薑湯之賜,他卻不想就此沉淪。

“一定會有擊敗他的辦法。”他在心中肯定的對自己說著。

……

“一定會有擊敗他的辦法.”在暮山紫乘着夜色離開後不久,林夕也對著南宮未央和秦惜月等所有人說道。

在逃離中州城之後,林夕很少說話,但今日裡看著他和暮山紫的對話,所有的人便都明白以前那個讓人信任和依賴的林夕又回來了。

“你想怎麼做?”南宮未央一直是個很直接的人,所以她很直接的看著林夕,問道。

“張平和我最後的一段對話裡,說了很多東西,然而同時也隱瞞了很多東西。”林夕看著她和所有人,緩慢但很清晰的說道:“你們有沒有發現一個事實,無論是先前的煉獄山掌教,還是張平,都似乎根本沒有在意唐藏的威脅。”

“他們也應該很清楚知道唐藏有南宮陌,夏副院長認為南宮陌的成就將來會比他還高。”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之後,林夕接著說道:“即便煉獄山掌教和張平覺得南宮陌不如李苦,沒有很快成為大聖師的可能,但唐藏還有般若寺這個更強大的存在,即便是我們青鸞學院都想方設法從般若寺獲取修行之法,而且無論是在谷心音學長殺死唐藏皇叔蕭湘的戰鬥裡,還是後來碧落陵的戰鬥中,般若寺的人都展現了恐怖的力量,但為什麼無論是煉獄山掌教還是張平,都只是將青鸞學院作為最大的敵人,似乎根本都不考慮般若寺的存在?”

南宮未央蹙了蹙眉,點頭:“像煉獄山掌教這樣的人物,想的不會只是雲秦,而是整個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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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六章 我不是救世主

“先前的煉獄山掌教也一直試圖染指古妖林之後,最早死在大荒澤裡的那名申屠氏聖師,便是想要知曉一些古妖林之後的隱秘。”

林夕看著南宮未央,一邊仔細的回憶着已經在腦海中回憶了很多遍的張平和自己的對話,然後接著說道:“煉獄山掌教對於古妖林之後,一直是警惕和充滿期待的。”

“我們也去過古妖林,去過你們居住的地方。”他轉過頭看著池雨音等人,接著說道:“那裡面的一些遺蹟,便足以說明那裡曾經出現過和張平所說的修魔者一樣強大的修行者。只有張平所說的仙魔時代,才有那樣強大的修行者。從一些記載和一些故事的描繪裡,我們也可以知曉那時候絶對不止所謂的仙和魔兩種修行者。最多只是這兩種修行者佔據主流,但一些描繪裡,一些像傳說中的冰雪巨人後裔,一些籠罩在佛光裡的強者,一些有着其餘能力的修行者,也依舊在戰鬥裡起到重要作用,依舊可以和他們抗衡。”

“張平明確的告訴過我,他讓我修行真正的魔變,是想要將我禁錮在魔這一條道路上,讓我修行的速度始終比他慢,身體也始終比他羸弱,同時也斷絶我修行他所說的那種可以大量調用天地元氣的修行之法。”

林夕看著所有人,閉了閉眼睛,道:“在他那種心態之下,我不認為他會說謊話…如果他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那他和先前的煉獄山掌教一樣,是真的不擔心般若寺,他不擔心般若寺和他為敵,不擔心我不能修他所說的那種修行之法,但可以修般若寺的修行之法。煉獄山…修魔的不擔心般若寺這樣也有關古修行界傳承的修行聖地,這其中一定有我們不知曉的秘密。”

“張院長是去了登天山脈之後。”

林夕再次睜開了眼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呼了出來。

為了尊重張院長的意願,這在之前本身是他嚴格保守的秘密,但隨着南宮未央進入真龍山見到那名沒有手指和腳趾的真龍衛,再加上雲秦皇帝臨死前展現出來的融魂力量,這個秘密變得越來越不是秘密。

“般若寺之後的無盡沙海,大荒澤之後的古妖林,煉獄山之後的天魔獄原,登天山脈之後的冰雪神原,這些對於修行者而言都是有關湮滅了的古修行者世界的不可知之地。即便張院長越過登天山脈,進入冰雪神原裡面是因為雲秦皇帝設局,但沒有一些肯定的因素,我想張院長也不會冒險,也不會在那幾處不可知之地裡面,偏生要挑選登天山脈之後的冰雪神原。”

南宮未央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到不可知之地探秘,並不是隨意遊玩,不可能是只挑近的,即便是古妖林,那也只是因為有池小夜這樣穿越過古妖林的妖族修行者帶路,妖族能夠探索的古妖林區域也依舊很小,古妖林的絶大多數區域,對於修行者而言依舊充滿了危險。

“張平也提及我們青鸞學院和雲秦的一些修行之法也源自登天山脈之後,他又設局讓我步入魔道,這便說明他或許都能肯定,登天山脈之後有他說的那種,可以不聽的調用天地元氣,貫入身體,變成自己的力量戰鬥的修行之法。”

“亞楠能夠調用一些天地元氣凝成冰雪,長孫氏能夠形成閃電,這便使得他們已經比一般修行者更加強大,試想一名修行者真的能夠像張平所說的一樣,不需要消耗自身多少魂力,便不停的打出這種強大的力量,那他即便穿的鎧甲再厚,就像水滴穿石一樣,一點點磨也可以磨掉了。”

“你說的不錯。所有以前的一些跡象,再加上張平的話,的確可以做出這樣的推論。”秦惜月看著林夕,出聲道:“只是不管煉獄山不忌憚般若寺是什麼理由,至少說明張平便不怕你得到般若寺的其餘修行之法,你在般若寺不可能得到克制他的力量。古妖林你們也去過,池雨音她們族人在古妖林之後生活了這麼多年,一代代的人歷練至此,所得的傳承也不足以對付張平在天魔獄原中得到力量。冰雪神原裡面即便有張平所說的那種修行之法存在,你又不能修煉。這或許是真正魔變之後體質的關係決定,那還能去哪裡?”

林夕拿起水囊喝了口水,因為傷勢未復,他的臉上也閃爍着如同水色一般的清光,沒有多少血色。

“我們還有機會。”他看著神容有些黯淡的秦惜月,輕聲道:“他忽略了一個事實,你一時也沒有想到這點。”

秦惜月驚訝的抬起了頭,她看著林夕,不能理解林夕這句話的意思。

“我只是擁有些獨特的天賦,但我也只是個人,又不是救世主,即便是張院長,都有着他的無奈,何況是我。”林夕看著她,認真的說道:“我也只是一直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是救世主。”

秦惜月微微一怔,她陡然有些明白了林夕的意思。

“將神的令人敬畏,大多數還是來自張院長,來自大黑。在過往的許多大戰裡,我贏了很多,聞人蒼月死在了我們的手中,最強大的煉獄山掌教也死在了我們的手裡,但那是因為我的背後有青鸞學院,還有你們。”

林夕靜靜的說道:“我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只是因為我有將神這種天賦,世間的很多人便只將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就連張平都下意識的犯了一個錯誤,他覺得我就代表一切,只有我才能擊敗他。他出自我們青鸞學院,又和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情,他太瞭解我的‘可怕’,他下意識的覺得和我相差太多,以至於覺得這個世間都是不公平的。所以他在設局,在驕傲的對我說他要想煉獄山掌教一樣掌控一切,甚至已經開始掌控世間這條河流如何走的時候,卻是根本沒有意識到,南宮未央修為比我更高,南宮未央也是雲秦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而且南宮未央的修為都應該比他高。”

“如果我們能夠得到他所說的那些修行之法,南宮未央修行那樣的修行之法,再加上我們,依舊有着可以擊敗他的機會。”林夕轉頭看著南宮未央,加重了些語氣重複道:“他沒有意識到,就算我沒辦法修行那些修行之法,南宮未央卻可以。他想依靠他一個人征服整個人世間,那我就依靠整個人世間和他戰。”

“所以你的想法,是想去登天山脈之後?”南宮未央點了點頭,看著林夕說道。

“也只有這樣…我想既然張院長都會在青鸞學院給我留下一塊那樣的碑文,對一個未必會出現的人都會留下那樣一段話,以他的心性,在他自己不能確定能否回到青鸞學院的前提下,他對他的老朋友們,也應該會留下一些線索。他必定會考慮到,他不回去,有一天青鸞學院的人便或許會翻過登天山脈去尋找他。如果能夠得到他留下的一些線索…甚至他還活着,那一切都會快很多,死在張平手下的人便會少很多。”林夕微澀的輕聲道:“我一直都決定要去登天山脈後看一看,至少看看他是否還活着。只是沒想到這一切比我想像中的要提前了很多。”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來。

即便是池小夜和池雨音等人都十分清楚,這樣的機會依舊十分渺茫,因為誰也不知道登天山脈之後到底有什麼。

“煉獄山這麼多年對於天魔獄原的探索一直都沒有停過,但直到這個時候,才出了一個張平。”林夕看出了她們心中的所想,靜靜的說道:“我也並沒有什麼信心從登天山脈之後回來。所以你們不能跟着我和南宮未央一起去登天山脈之後。”

他擺了擺手,直接阻止了池雨音等人的出聲,認真的說道:“等我們離開這裡,你們要去大荒澤。你們別忘了我們還有鰲角山和巨蜥軍。那也是張平不知道,可以用以對抗他的力量。”

在再次沉寂下來的這個地窖裡,林夕安靜的補充道:“我始終相信,就算沒有我和南宮未央,就算我們不回來…他也不可能征服整個世間。這個人世間也依舊會戰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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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七章 北望

登天山脈的冰雪一如既往的亙古不化,青鸞學院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幽安靜。

谷心音坐在籐椅上,披着毯子,看著站在他身前的蕭明軒。

他看著蕭明軒身上被撐得沒有一點褶皺的黑袍,笑了笑,道:“你這麼喜歡站,不喜歡坐著,為什麼還這麼胖。”

蕭明軒看了谷心音一眼,霎時就忍不住怒罵了起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說這樣的笑話,還有,你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谷心音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加開心了些,他看著蕭明軒說道:“你本來就不是急性子,脾氣很差的傢伙,在我的印象裡,我也是被你罵得最多,可是最近你老是陰着臉,連罵都不罵我,所以我便很不習慣。”

“我不生氣,不喝罵你,你反而不習慣?”蕭明軒推了推黃銅腿水晶眼鏡,怒道:“要被我罵了才開心?”

“有些人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也覺得沒什麼,但一旦真的不在了,你卻又覺得很不習慣。”谷心音沒有應他的話,而是看著自己置身的小院,有些感慨般的輕聲說了這一句。

蕭明軒便莫名沉默了下來。

從張院長離開青鸞學院時開始,夏副院長就極少離開青鸞學院,大多數時候他一直坐在這個小院裡,只是聽取一些哀牢後山的分析和意見,很多時候他也並不插手,似乎在和不在也沒有什麼關係,然而當他真正的不在這個小院裡,永遠不會出現在這個小院裡時,卻的確讓人覺得很不習慣。

似乎這裡的每一件東西都有他的烙印,他也應該就坐在旁邊的一張籐椅上,然而他卻偏偏已經不在了。

“有時候會覺得活着挺沒意思的,做的很多事情也挺沒勁的。”

谷心音看著沉着臉的蕭明軒,微微一笑道:“但是他說過一個人無論做什麼,不管有意思沒意思,最後都是為了自己離開這個世間的時候能夠安心。其實我挺贊同他這句話的。”

“我也很贊同他這句話。”蕭明軒惱火道:“就是不明白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其實付出永遠比從別人的手裡得到要快樂一些。”谷心音依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笑了笑,道:“你現在看著我也挺煩的,如果我也不在你眼前出現了,你會不會也覺得有些不習慣?”

蕭明軒霍然抬頭,黃銅眼睛從他的鼻梁上滑落了些。

他是整個青鸞學院最喜歡分析各種數據的人,在這一瞬間他也對谷心音的這句話做了無數分析,然後他得出了某種隱約的可能。

“其實你不用告訴我哀牢後山分析的結果,光看看你到這裡來的眼色,我就知道情況很不妙。”谷心音微笑着看著他,接著說道:“張平的動作很快,甚至可以說是超快。站在他的立場上來看,這種策略是完全正確的,他也很清楚如果現在雲秦的大亂徹底平靜下來的話,就可能說無數地方軍進攻中州城,消滅他控制的軍力的局面。所以無論從任何一個方面判斷,他都會很快進攻青鸞學院。現在我只想知道的是,憑藉我們現在的力量,能不能保得住這裡?”

蕭明軒不再惱怒,他臃腫的身體有些顫抖,“只要他能繼續戰鬥,以目前的判斷,我們抵擋得住他的突然襲擊的機率不到三成。”

“一個資質平平的人陡然得到奇遇,一躍而成這個世間的王者,這個故事聽上去有些可笑,但其實無論是千魔窟還是煉獄山的起家,還是那些故事裡的傳奇人物,哪一個不是有着天大的奇遇?”谷心音搖了搖頭,道:“張院長也是我們青鸞學院的奇遇…用奇遇去對付張平這種奇遇,最好不過。”

蕭明軒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心中的推斷,他的目光越過了谷心音的身體,投向了更高更遠的登天山脈。他忍不住問道:“你想去登天山脈後面?”

“我當年去了唐藏,張院長不在唐藏。林夕去了大荒澤之後,張院長也不在大荒澤,而且他又沒有去天魔獄原,這樣其實即便沒有後來發生的這些事情,也只能說明張院長去了登天山脈後面。”谷心音沒有否認,微笑道:“我估計林夕也會想去登天山脈後面,不管來不來得及,我至少可以先過去探探路,看看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莫大的危險,一進去就死。”

蕭明軒開始肯定谷心音一開始說那麼多奇怪的話,只是因為告別。他的臉色白了些,沒有說什麼反對的意見,只是問道:“你的力量恢復得差不多了?”

“林夕幫我們撐過了千葉關的那場大劫,給我贏得了時間。”谷心音微微點頭,自嘲道:“這些年實在有夠廢的,好不容易養到現在,覺得可以威風八面了,卻是發現自己好像也拿張平沒有太大的辦法。幾頭火魁也能讓我頭大不已了。”

蕭明軒很習慣谷心音這種調侃似的說話,他沉默的想了想,問道:“以這個計劃而言,你進入登天山脈之後,當然成功機率最大,但你走了之後,學院怎麼辦?”

“搬吧。”谷心音看著周圍的山峰,輕聲說了這一句。

蕭明軒一時沒有聽清楚,他呼吸有些停頓的看著谷心音,道:“你說什麼?”

“等會就直接開始搬吧。”谷心音嘆了口氣,“要是真死守着和他玉石俱焚,就真的沒有翻本的機會了。”

蕭明軒摘下了自己的黃銅架子眼鏡,默默的用布擦拭着。

打不過就逃,這是個簡單的道理,但這裡是青鸞學院…要放棄這樣的地方,對於他而言,卻真的太難接受。

學院很少有迂腐的人,谷心音知道蕭明軒和其餘的人都能想通,所以他只是輕聲道:“讓那幫老頭子幫我準備些能在很遠的地方看見光亮的東西。派個人在我進去的地方守着,如果我進去之後始終看不見我發的任何訊號,便說明進去就有莫大的危險,最好還是讓林夕他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

……

整個雲秦帝國依舊處於混亂之中。

來自不被認可的中州皇城內閣的命令,行走在雲秦各地的煉獄山紅袍神官,在普通人的世界裡和修行者的世界裡都激起了無數的碰撞。

雲秦人的反應是堅決而激烈的。

道石學院是雲秦北部著名的修行之地,這個以刀、盾戰技為特長的學院在過去數十年裡面雖然一直沒有出過特別出類拔萃的修行者,但卻為雲秦前線的軍隊輸送了大量中低層的將領,可以稱得上是雲秦基石型的學院。

道石學院的院長陳岸石一直都是雲秦皇帝最堅定的追隨者,被冊封有世襲的官位,在雲秦皇帝死去,長公主失蹤之後,他和道石學院卻成了北方反對中州皇城和煉獄山神官的主要力量之一。

對於陳岸石而言,他首先忠於的是長孫氏,在雲秦皇帝死去之後,他忠於的便是長公主長孫慕月,長孫慕月不出現,他便自然不可能承認內閣的統治。

在這個大前提下,他自然也不可能臣服於煉獄山的力量。

道石學院的大多數建築都是御賜,所以一些殿宇修的都是極其的金碧輝煌,建築之間有大片大片的石坪,樹立着一些紫色的香爐,整個學院都有清淨脫塵的氣息,然而今日的道石學院卻放佛是傳說中的煉獄血海,殿宇間的地面上鋪滿着無數修行者和軍士的屍體。

屋簷上和樹枝上都甚至掛滿了殘肢和破碎的內臟,乾涸的鮮血黏結在牆壁和屋面上,使得牆壁和屋面甚至失卻了本來的顏色。

用於授課的一間大殿裡,陳岸石面容蒼白的看著門口。

今日裡是北苗行省數股最大的反對勢力在道石學院的一次聚會,原本這次聚會過後,北苗行省將會完全脫離中州城的命令,一些冷家和容家的勢力將會被徹底清除。

然而這次聚會,卻突然遭受了煉獄山神官和一些信徒,以及投靠張平的修行者的突襲。

在原本人數和戰力都還處於絶對優勢的情形下,由於那具在中州城擊敗了林夕等人的“不滅”鎧甲的突然出現,道石學院這方遭受了一面倒的屠戮。

在陳岸石恐懼的目光中,身穿寶藍色鎧甲的張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間課堂的門口。

“你…你竟然到了這裡。”

雖然之前的戰鬥已經進行了許久,對方出現在這裡已經是即成很久的事實,但對方離開中州城,出現在這裡的意義,卻使得陳岸石在看到張平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一聲叫喊。

張平沒有理會他的叫喊,只是看著他,冷漠道:“你應該明白,你現在還活着,不是你的實力足夠強大,而是我不想讓你死。你已經接近聖階,臣服我,我可以幫你很快突破聖階。”

陳岸石露出了一個慘然的笑容:“雖然我很怕死,但我更怕被無數的雲秦後人指着墳頭罵。”

“你還有一點時間安靜想想,改變主意。”

張平冷漠的說了這一句,然後緩慢的走向陳岸石。

陳岸石的身體不可遏制的顫抖了起來,他已經幾乎沒有魂力剩餘,但是在張平距離他還有十餘步時,他還是發出了一聲絶望的大叫,揮起手中的刀盾,朝着張平撲了上去。

張平沒有動作,寬闊的長刀和大盾和他身上鎧甲撞擊在一起,他的手穩定的伸出,抓住了陳岸石的頭顱。

陳岸石的意識瞬間模糊。

在他的意識最後消散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鮮活氣息和最後的力量被抽離出去,被張平吞噬。

啪的一聲,張平放下了陳岸石的屍體。

他感受着自己變得更強大的氣息,緩緩的轉身。

他的目光,往向更遠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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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八章 魔的氣息

雲秦實在太過遼闊,即便已經位處整個雲秦的北部,在這裡往北望去,卻依舊看不到登天山脈的影子。

陳岸石和許多死在這裡的雲秦修行者的猜測沒有錯誤,張平陡然出現在雲秦北部,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進攻青鸞學院。

雖然他在天魔獄原之中得到了莫大的奇遇,就像挾着一個時代強勢的降臨這個世間,然而他十分清楚,既然學院能夠設計出用以對付先前煉獄山掌教的鎧甲,便也有可能蓄積出對付自己的力量。

所以他要儘可能的快。

哪怕只是掃平青鸞學院在登天山脈之中的所有建築,也比掃平無數支陳岸石這樣的反對力量更有意義。

只是在最終進攻青鸞學院之前,他還決定要見一個人。

這個人距離這裡不遠,這才是他今日裡順手將道石學院這些反對力量除去的真正原因。

……

數百騎身穿黑紅色輕鎧的騎者呼嘯衝出煉獄一般的道石學院。

張平坐上了沉重的金屬巨輦,誰也不知道他是用何種方法,將這樣沉重的金屬巨輦,在絶大多數雲秦反對勢力根本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運送道了此處。

在數十名煉獄山神官的拖曳下,這被垂幔遮掩的金屬巨輦,像一輛馬車一樣快速的前行着。

張平身上的鎧甲片片卸落,歸於他身下寶座之中。

他透過垂幔的一絲縫隙,看著前方的騎軍和煉獄山神官,不由得覺得這個世間真是充滿了諷刺。

此刻活動在雲秦的許多身披紅袍的神官,以及護山騎士,都根本不是先前的煉獄山弟子。

在他以最直接的方式讓天下的修行者選擇臣服或者死亡時,在陡然多出無數反抗勢力的同時,卻是也莫名的多出了無數狂熱和虔誠的信徒。

他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這些人不是臣服煉獄山,而是信奉傳說中的魔王降臨,而是崇拜力量和恐懼的本身。

所以即便真是那種最兇殘的,以人為食物的魔王,也一定會有很多的追隨者。

……

平靜山野間的清澈溪流被鐵蹄踏碎,接着沉重的巨輦從溪水中滑過,使得整條溪水出現了瞬間的斷流。

溪流南面的一個小鎮的平靜也被徹底的打破。

鎮裡的百姓驚恐的退讓到屋簷下,看著疾馳而過的騎者將鎮南頭的一片宅院包圍了起來。

那片宅院裡的其中一個院落裡,種着些果樹。

和之前在南方前線軍部相比,顯得更為白胖了些的蒙白從這個院落後院的一間房子裡走出,他繞過了這些果樹,走到了前院,然後在心中想著,終於來了。

他眼中的平靜在一瞬間就改變,變成了他一直讓人覺得的膽怯和卑微。

他的身體開始發抖,令人覺得極其的真實,或許在所有人的眼中,此刻膽怯卑微且渾身發抖的他,才是真實的。

一股強大而令人覺得不像是修行者所有的氣息陡然降臨,然後他身前狹小的院門陡然崩裂,沉重的金屬巨輦像一頭地獄中走來的巨獸一樣,穿過破碎的院門,降臨在他的面前。

蒙白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低着頭,身體顯得出奇的僵硬,然而渾身卻發抖得更加厲害,汗水漸漸將他的棉袍全部濕透。

金屬巨輦上的垂幔緩緩的分開。

張平從無數斷裂魂兵鑄造而成的寶座上站了起來,安靜的看著他。

“你也為他們做了很多的事情…然而在聞人蒼月被他殺死之後,你卻依舊融入不了他們的圈子。所以你也是個被他們遺棄的人。”

看著蒙白下頜滴下的一滴汗珠,張平輕聲的說道。

蒙白的頭已然垂得很低,然而聽到張平出聲,他的身軀卻越加低矮,雙膝漸彎,就將跪下。

“你和李開雲是我在學院裡最好的朋友,你可以不必如此。”張平淡淡的說道。

蒙白的身體變得更加僵硬。

但在僵滯了數息的時間後,蒙白還是跪了下來,雙膝沒於院門和院牆的碎礫之中。

張平的眉頭微蹙,面上依舊沒有任何明顯的感**彩,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心中陡然有一種異常滿足的感覺湧起。

原來有時候朋友,或者說曾經的朋友的屈服和跪下,比起敵人的跪下,還要令人滿足。

“我知道你很怕死。”張平的面色冷漠了下來,想了想,道:“我可以讓你活着,而且可以讓你一直好好的活下去。但你必須證明你不是我的敵人。”

“我是個無用之人…”蒙白變異的哭喊聲響了起來。

張平沒有理會他的哭喊,只是緩慢而清晰的說道:“我馬上要進入青鸞學院,但在進入之前,我必須確定青鸞學院沒有足以殺死我的埋伏。”

蒙白還在抽搐般哭喊着,然而他的身體很多部分,卻都在儘力的捕捉一些有用的訊息。

在清冷的空氣裡,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張平的身上有一絲奇異的香氣。

……

大風吹動了積雪,穿行在山林和屋舍間,發出各種奇異的嘯鳴聲。

風聲消隱時,天地間冰冷淒清,月光灑落下來,地面如同鋪滿白玉。

一輛馬車在月光下的雪地裡行走着。

這是一輛看上去極普通的馬車,看上去就像路上因為有些事情耽擱,而錯過了落店的時辰,而不得不在夜間趕路。

然而就在這輛馬車前方的一條小道上,卻是出現了一個黑點。

在夜晚的雪原裡,這一個黑點顯得十分的渺小,然而隨着這個黑點在馬車中人的眼中變成清晰的人影,一切便都變得不再普通。

來人身穿狐毛裘衣,風雪自然畏懼般避開一邊。

看著在身前數十步外緩緩停下的馬車,這人的眼眸中流露出感慨和悲憫的神情。

“安可依,你們讓葉忘情來我那裡取忘情劍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反而成了人家嫁衣?”

在這人清越而有些蒼老的聲音中,趕車人微微仰頭,斗笠下顯出了清秀而帶著濃厚書卷氣的容顏。

她身後的馬車車簾也緩緩掀開,露出了林夕、南宮未央和秦惜月的身影。

安可依對前方這名衣着華貴的聖師並不陌生,就連林夕等人,也已經從他的這一句話裡,知道他便是學院之前忘情劍的主人,藍大先生。

這絶對不是他們此刻想要看到的人,安可依也很清楚這名學院前輩的強大,所以她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用一貫的讀書般的語氣,平平的問道:“就連你都選擇了臣服於張平?”

藍大先生沉默片刻後嘆息道:“你們應該明白,他和青鸞學院截然不同,青鸞學院可以容許我這樣的一個人無所事事的安靜活在世間,但他卻是一個真正的魔王,對他而言只有臣服和死亡兩種選擇。”

“你們跑不了的。”

藍大先生的目光又落在了安可依身後的林夕身上,他的語氣更加清冷,帶著一絲無奈。

在他說出這樣一句話時,安可依看到了他面上的肌膚在月光的照耀下,隱隱的發出了靛藍色和紫金色的微光,她的呼吸頓時微微一頓,“張平傳了你真正的魔變?”

“所以他是魔王,你是弱小的魔,而我是最弱小的魔。”藍大先生沒有回答安可依的問題,而是看著林夕,說道。

林夕沒有因為藍大先生的成魔而太過震驚,但他此刻卻下意識的覺得藍大先生的這句話裡包含着更多的訊息。

遠處陡然又響起了呼嘯的風聲。

四條龐大的身影,帶著風聲,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秦惜月的呼吸也徹底的停頓了。

那是四頭火魁!

南宮未央的目光劇烈的閃動了一下,她也第一時間從藍大先生的那句話裡聯想到了某種可能,於是她很直接的沉聲道:“這些東西能夠感知到成魔的修行者的氣息?”

她對於藍大先生而言只是小輩,然而因為她曾經是煉獄山掌教之後最為強大的修行者,所以藍大先生也給予了足夠的尊敬。

他微微頷首,嘆息了一聲。

“先前只是因為我受傷太重,氣息太弱,所以這些火魁沒有感知到?”林夕深吸了一口氣,冷靜的出聲問道。

今日裡雖然只有安可依一人接應着他們離開,但在中州區域裡,學院的強者已經做出了許多安排。學院已經確定張平不在中州區域中,而另外的一批學院強者甚至以護送胡闢易離開而設了一個局,引誘冷鎮南和煉獄山的力量。

之前藍大先生能夠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便感覺到不可思議,而此刻藍大先生的話語和態度,便已經讓他接觸到一個更可怕的事實。一個張平為什麼那麼胸有成竹的事實。

面對林夕的這句話,看著自己第一次真正會晤的學院新一代的將神,藍大先生苦澀的一笑,道:“所以你們跑到哪裡都沒有用的。”

林夕想了想,說道:“我可以讓自己一直處於沒有多少魂力,氣息很弱的境地,而且我可以用別的氣息遮掩,你也可以如此。”

從中州城和張平一役之後,他似乎變得比以往更為冷靜,敏鋭。

藍大先生微微一怔,卻是又苦笑了起來:“之後呢?一直沒有魂力的躲着?青鸞學院都快要不復存在,天下雖大,又有哪裡能去?更何況…你們都傷勢未復,今日裡,你們便根本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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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人生就是一面鏡子 第四十九章 學院最強劍師

林夕看著藍大先生和從四處走來的火魁,認真的說道:“我們的確傷勢未復,但加上你,我們就有可能逃得出去。”

藍大先生用一種悲憫的目光看著林夕,嘆息道:“事已至此,你還不明白麼?我交出忘情劍,就是因為不想再有任何冒險。而且你也明白,對於修行者而言最大的誘惑不是在朝為官,而始終是更強的力量。你也修了真正的魔變,你也清楚這種力量的強大,當這樣的力量都能隨便安全的賜予時,我實在無法想像將來有誰能夠和他抗衡。”

“普通人不會承認。”藍大先生微微頓了頓之後,看著林夕說道:“但你們心裡很明白,這畢竟是一個修行者統治的世間,無論是大莽還是雲秦,還是唐藏,這些年來真正的統治者,依舊都是煉獄山、青鸞學院和唐藏這樣的存在,得這樣的修行之地者,便得天下。張平能夠在天魔獄原中得到仙魔時期的傳承,那是煉獄山數百年來,無數修行者和奴隷前赴後繼的白骨累積起來的結果,他有這樣的際遇,便真的和天賜魔王轉生差不多,光是一具鎧甲和他不壞的身體,便能鎮住整個中州城,這個世間,還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他掌控整個修行者的世界?”

“你是我的前輩,活得比我長,但我看過的故事比你多得多。”林夕看著藍大先生,搖了搖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管誰是這個世間的最終統治者,你現在想要的只要管你自己活着就可以了,哪怕逆來你也可以順受,污水潑面你也自然視為清風拂面,你的心境自然平和,然而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如果他的敵人都已經消亡了,那他還留着世間的其餘修行者還有什麼用?我甚至懷疑,仙魔大戰之後修行者的世界最終消亡,就是因為一個最終取得勝利的魔王吞噬了其餘所有修行者的力量,殺死了所有修行者,但是最後不免老死…等他死去之後,最強大的修行者時代自然消亡了。”

“即便和你說的一樣,一個時代的消亡將是很漫長的過程。”藍大先生看著林夕,緩聲道:“而且我也已經過了年輕熱血的時候,我已經沒有任何想要去擊倒一個魔王的心念,我當然知道張平不離開中州,你們便絶對不會出現,然而我始終有些懷疑,他想著你們的心情,就像是貓捉老鼠的心情….”

說到此處,他的聲音陡然截止,他的面容驟然,感到一股極為凜冽的劍意,陡然出現在寒冷的空氣裡!

安可依身後的車簾齊刷刷的斷成了兩截。

林夕臉色蒼白,右手在空中緩慢的伸出,彷彿推出了一座沉重的巨山,他的棉袍衣袖在這一瞬間也出現了無數道裂口,而一道劍光卻是快得直接便從他的面前消失。

藍大先生心中也微凜,林夕這一劍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預計,在他的感知裡,林夕的這一劍都甚至有些時隱時現,就像隱藏在雨簾裡的光芒一樣。而林夕這一劍的威力也是超出了他的預計,這樣的威力,讓他直接反應了過來林夕的用意。

林夕這一劍,同時也是想儘可能的將自己的力量用盡,這樣在接下來的逃遁之中,那些火魁便很有可能感知不到他的氣息。

林夕已然是真正的聖師,又身兼青鸞學院、般若寺、甚至煉獄山的數門絶學,若是傷勢全復,便已完全是谷心音、聞人蒼月此種聖階之中的超凡存在,在將自己體內力量儘可能析出的情形下,藍大先生自然不敢硬拚其鋒鋭。

在林夕的劍光剛剛割裂馬車車簾的同時,他的雙膝微彎,兩蓬雪浪從他的身下綻放而出,整個身體帶出了一連串的殘影,往後以恐怖的速度退出,與此同時,一道黑紅色的劍光從他的袖中飛出,在他的身前產生了奇異的震盪,划出了上百道的絲光。

青鸞學院的最強飛劍忘情劍雖然已不在他的手中,然而他畢竟曾是青鸞學院最強的御劍聖師,只是用這一柄煉獄山的飛劍,也已用出了忘情劍的劍意,這無數股震盪而出的劍氣將他身前的天地元氣全部扭曲,即便是在他自己的感知裡,他面前的世界也已變成了無數扭曲玻璃般的世界。

“嗤”的一聲輕響。

林夕的劍光穿過了他身前扭曲的世界,準確無誤的刺向他的心脈。

藍大先生臉色驟然雪白,他原本就是昔日和張院長一起經歷過許多場大戰的學院老人,對於將神天賦有着更加深刻和直觀的瞭解,然而他從未和張院長交過手,張院長又已經離開這世間太久,在林夕的劍光不可思議的直接鎖定他的正確身位時,他才發現自己無意中竟犯了一個絶對不該犯的錯誤!

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恐懼的神色,胸部猛烈的凹陷下去,胸肺之中的空氣和體內的魂力同時在他口中壓縮,形成了一道實質般的黃光,噗的一聲,在林夕的劍光已經刺破他的衣衫時,衝擊在林夕的劍光上。

林夕的這道劍光斜斜往下偏出,在他的胸口及小腹上帶出了一道血口,然後衝擊在地上,拍起了一蓬雪浪之後,再度化為流光,飛回林夕的身前。

藍大先生被劍光割出的傷口並不深,然而噴出實質般黃光的那一息,他的胸肺便已經受了嚴重的損傷。在飛劍拍起一蓬雪浪再度飛起的同時,一蓬滾燙的血霧,已經從他的口中狂噴而出。

林夕握住了飛回自己身前的飛劍,他輕輕的咳嗽着,身體卻是不可遏制的冰寒了起來。

在看出藍大先生的意志不會改變之下,他藉著繼續和藍大先生的對話,調勻了體內的魂力,在傷勢未復的情形下,發出了接近他巔峰的一劍,然而藍大先生畢竟不是一般的御劍聖師,他這一劍依舊只是令藍大先生重創,而無法直接殺死藍大先生。

此刻四頭火魁中的兩頭都已經越過了藍大先生,他雖然和世間其餘所有的修行者一樣,根本無法知道張平到底是用何種方式來控制這種火魁,但只是看這兩頭火魁第一時間護住藍大先生的樣子,他便可以肯定,這些火魁除了會絶對忠誠的執行張平的命令之外,還絶對有着類似於人的智慧。

“分開逃。”

他毫無一劍重創曾經學院最強劍師的喜悅,輕咳着輕聲道。

“我帶林夕走。”南宮未央面容平靜的點了點頭。她從未畏戰過,然而她知道在自己重傷未癒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殺死這數頭生命力極其強橫的火魁。從她之前和這種火魁的交手經驗來看,這樣的每一頭火魁的實力,都甚至超過一般的聖師。

現在的青鸞學院之所以無法對付張平,事實上也是無法對付張平和火魁、以及獨輪金屬傀儡的組合。

“我們有時間,但時間不多。”

然而就在此時,一直沒有怎麼出聲的安可依卻是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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