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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小事/大清風華-庶女當家》作者:歸曄(全書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作證

到了夕陽沉落在西邊的時候。寶信才終於來給方十一回話,在這樣的小鄉小縣要打聽一件事並不難,難的是是否精準,一句話經過四個人之後就和原來的意思不一樣了,寶信是清楚自家主子不愛聽不準確的事情,所以才特意到陳家附近去找陳家的人打聽。

事情還是要從陳書生的熱心善良開始說起,陳家附近有一戶人家姓賴,因為家裡沒有長輩,唯一的男丁賴大爺又是個走商,常年不在家,所以賴家娘子足不出戶,極少和鄰里來往,就是作為鄰居的陳家,也不知賴家究竟什麼情況,大約半個月前,賴大爺走商回來,卻發現人去樓空,年輕貌美的妻子已經不見了,家里的兩個丫環也不知所蹤,他找尋了幾日還是不見蹤影,便報上了衙門。也到鄰里各戶去打聽,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陳書生同情這位賴大爺的遭遇,便讓家裡的仆人幫忙去隔壁鄉里打聽,如此一來二去,倒跟這位賴大爺熟絡起來,幾乎是無話不說無事不談,就在昨日,陳書生還將一件寶物取出來給賴大爺評估,想著作為走商的賴大爺眼光肯定不俗,誰知道,今日將陳書生告上衙門的,就是這位賴大爺,說是陳書生殺害了他的妻子,謀奪了他們賴家的寶物。

“什麼寶物?”微月聽完之後,狐疑問道。

“好像說是一件珍珠衫。”寶信回道。

微月和方十一詫異對視一眼,“珍珠衫?那珍珠衫是那位賴大爺家的寶物?”

“正是如此。”寶信道。

“那陳書生的家人怎麼說?”方十一問。

“陳家的管家道是那賴大爺誣告陳書生,分明是想將那件寶物占為己有,隨便編排了罪名陷害陳書生,以陳書生的為人,是沒有相信他會謀財害命。”寶信道。

“陳書生家裡還有什麼人呢?”微月問道。

“一妻一妹,老母尚在,其妻是隔壁縣商賈之女唐氏,精明厲害,將陳家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寶信將打聽來的消息一字不漏地說出來。

“嗯,你先下去吧。”方十一聽完略微沉吟片刻,才揮手讓寶信退下。

“那什麼珍珠衫,該不是我們在惠州見到的那件吧?”微月問道。

方十一笑道。“錯不了的。”

微月輕嘆,“果然做人不能太好心多管閑事。”

畢竟是事不關己,夫妻倆也沒再繼續躲談論這件事,熄燈就寢,一夜無話。

此時已經是十一月份了,天氣已經轉冷,微月天生畏寒,睡覺的時候喜歡整個人窩在方十一懷裡,既暖和又舒服,對她來說,每天最舒服的事情就是睡到自然醒了。

不過今天卻一早就被吵醒了。

睜開惺忪的睡眼,微月嘟著唇不悅地看著方十一,外面太陽還沒出來,怎麼就將她叫醒了。

方十一拉著被子將她露在外面的肩膀蓋住,在她耳邊低聲道,“起來了,外面來了客人。”

微月挪了挪身子,緊緊貼住他跟暖爐一樣的身子,臉在他胸前蹭了蹭,嘟噥道,“誰啊。一大早的。”

方十一輕笑出聲,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不早了,都要九點了。”

“騙人,都沒太陽。”微月叫道,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

方十一將她連人帶被抱在懷裡,“今天是陰天呢,哪裡來的太陽,你要是還想睡,就等見了客人之後再睡。”

微月終于放棄繼續睡覺的念頭,“難怪今日這麼冷,原來是陰天。”

方十一讓小銀進來服侍微月穿衣,“今日北風大,你多穿件大氅。”

兩人梳洗之後,才來到大廳見客人,來者是一位身材偏瘦,樣子清秀,膚色白皙的年輕女子,梳著婦人髮髻,站在她旁邊的是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上罩著嫩綠色暗紋棉襖,下罩散花百褶裙,黑亮的頭發上下分開,前面的頭發梳成雙鬢,腦后的發絲自然垂下,頭上左右別著雙翅輕顫的蝴蝶珠釵,耳垂戴著珍珠耳珠,發出瑩潤的光暈。

真是一位青春靚麗的姑娘!微月在心中暗暗想著,是那位書生的妹妹吧。

“方爺。方少奶奶。”兩個女子一見微月他們進來,就已經福身一禮。

微月回了一禮,“陳少奶奶,陳姑娘,無需客氣,請坐。”

來人正是陳書生的妻子和妹妹,微月和方十一已經在主位坐下,讓丫環捧茶上來。

“大清早冒昧前來打攪你們,實在過意不去。”陳娘子再一次表示歉意,她的聲音略顯得低沉,但口齒清晰,雙眉偏濃,是個堅毅的女子。

“陳少奶奶太客氣了,我們歡迎都來不及呢。”微月笑道,對于這個能將偌大家業管理得井井有條的女子,她心中其實很是佩服,畢竟這個年代極少女子是願意出頭替丈夫守著家業,就算陳娘子今日沒上門來,她也打算找機會去結識一下的。

方十一只是沉默地坐著,本來他是沒必要來見客,只是這位陳少奶奶卻是來求見他和微月,故而他們二人才會同時出現在這裡。

陳娘子抿了抿唇,好像在下定什麼決心。“方爺,方少奶奶,其實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想求你們幫忙。”

微月嘴角牽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還以為陳娘子要說多少客套話才直奔主題,沒想到卻是個爽快的人,心中對她的好感多了幾分,“陳少奶奶直說無妨。”

“我聽外子提過,當時他在惠州途中與您二位同道。”陳娘子頓了一下,又道,“昨日外子被公差抓進衙門一事。二位應該已經知曉,事因外子在惠州得到的那件珍珠衫,本是好心助人,卻不想今日惹來禍事,那珍珠衫是賴家的傳家寶物,不知為何落在他人手中,外子為何得到這珍珠衫,兩位是一清二楚,所以今日才來求方爺,能否為外子作證,並非外子殺害賴家娘子才得到這寶物的。”

“賴家大爺怎麼會認為是陳公子奪了他家的珍珠衫,又怎麼確定那珍珠衫就是他們家的呢?”微月疑惑問道。

“此事大概只有那賴家娘子明曉,賴家大爺出門前,是將珍珠衫交給賴娘子報管,沒想一年后回來,妻子不知所蹤,珍珠神也不見了。”陳娘子道。

“那賴娘子你可見過?陳公子可見過?”微月問道。

“我倒是見過兩面,外子應是不曾見過的,因賴大爺不在,賴娘子少出來走動。”陳娘子道。

微月仔細回想當初那對夫婦,問道,“那賴娘子可是左邊嘴角有一顆紅痣?”

陳娘子訝異看著微月,“方少奶奶見過?”

微月和方十一對視一眼,將當時見到的情景說了出來。

陳娘子尚未說話,她旁邊的姑娘已經冷哼道,“都是大哥多管閑事,那女的不必說,一定就是賴大爺的媳婦了。”

“詩意!”陳娘子側頭輕斥了一聲,然后歉然笑著對微月道,“我們小姑還年幼……”

被喚做詩意的小姑娘咬了咬唇,心里卻暗想,等把大哥救了出來,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以後閑事莫理!

微月只是含笑看了那陳詩意一眼。

“方爺,方少奶奶,想來這事是那對……夫婦有心栽贓了,衙門就要升堂審問,您二位……”陳娘子懇求看著微月。希望他們能為自家丈夫作證。

難得遇到個聖爹,自然是不忍心見死不救,微月看向方十一,她一個女子自然是不能到公堂去作證,可他願意去嗎?審案的是方漢玉……在這樣的情景下見面……

方十一只是淡淡一笑,“在下可到公堂為陳書生作證。”

陳娘子急忙站了起來,給方十一和微月端正了地行了一禮,“大恩大德,銘記於心!”

“陳少奶奶快請起,只是舉手之勞,不必如此重禮。”微月扶起陳娘子,低聲道。

離升堂的時間已經近了,他們也沒再多互相客氣,陳娘子和陳詩意是女子不方便出現在公堂,只好先回了陳家靜候消息。

方十一作為證人,是要稟明公差,讓公差跟負責刑名的典吏報備,這些陳娘子已經暗中打點好了,如今就等著知縣大人傳話而已。

衙門的廳堂上,正中央懸著一塊牌匾,黑漆鎏金字體,是顯得很端肅的四個大字,明鏡高懸。下方是一張公案,公案上面擺著兩個竹筒,里面放著竹簽,竹簽上寫著數目字是打多少板子的數兒。

坐在公案後面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長袍之外穿著外褂子,是七品治鴻鶿補服,掛朝珠,戴紅纓帽,面目儒雅溫文,目光清明睿智。

方十一怔怔看著那知縣大人,覺得仿佛置身在冰窖中一樣。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父親入了棺木,如果不是那一身的官服,他幾乎以為……他見到了父親。

幾乎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知縣大人方漢玉卻沒有注意到站在公差身後的方十一,只是大喝一聲肅靜,讓公差帶上陳書生和賴大爺,開始審案了。
第二百四十章公堂相見

陳書生是秀才,有功名在身。所以不必下跪,反倒那位原告賴大爺曲膝跪在廳堂上。

知縣大人讓賴大爺說出原委來。

“大老爺,草民姓賴,名叫大有,是普寧縣寶鏡村人,舊年八月出門走商,將家中寶物珍珠衫交給家裡的婆娘,誰知上月回來,草民的媳婦已經不見了,珍珠衫卻落在陳建海手中,大老爺,定是這個陳建海勾引我那媳婦,騙去了珍珠衫,如今卻不知將我那媳婦藏在何處,恐怕是……是遭了他毒手。”賴大爺聲音充滿了悲憤,眼中盡是紅血絲,好像恨不得撲上去殺死陳書生一樣。

“大老爺,學生冤枉。”陳書生的神色有些憔悴,既是無奈又著急,“這珍珠衫是學生從一對夫婦手中得來的……”

陳書生將惠州所見所遇說了出來,“……那夫婦得了學生的銀兩。還說會回來與我交換的。”

賴大爺大叫,“胡說,那是我賴家的寶物,怎麼會成了別人的東西?”

知縣大人喊了一聲肅靜,神態很是威嚴,“賴大有,你說這珍珠衫是你家的寶物,可有憑證?”

“回大老爺,草民的珍珠衫的衣擺處之前被勾破一線,不見了一顆珍珠,後用假珠取代,那假珠的顏色和比珍珠顯得白些。”賴大有道。

有公差將珍珠衫的衣擺檢查了一遍,對知縣大人道,“大人,確實如賴大有所言。”

賴大有指著陳書生,大哭道,“你還有什麼話好說,你究竟將我妻子如何了?”說完,嚎啕大哭起來,這些時日來他每每想起嬌妻,都淚濕衣襟,那可是他臨出門前才剛娶進門的,兩人感情正濃呢。

陳書生刷白了臉,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珍珠衫怎麼會變成是賴大有家的呢,明明那對夫婦說是他們的傳家之寶……

“陳秀才,既然你說這珍珠衫是從那對夫婦手中得來。你可知那對夫婦如今何在?”知縣大人問陳書生。

“學……學生不知。”陳書生回道。

知縣大人又問,“那對夫婦姓甚名誰?”

陳書生只覺得喉嚨一陣乾啞,“學生沒問。”

賴大有叫了起來,“你不必再狡辯,一定是你殺害了我媳婦,搶去了珍珠衫。”

“大老爺,學生根本不知賴大有的妻子生何模樣,且學生更不知賴家有寶物,又怎麼會殺害他媳婦,請大老爺明察。”陳書生急忙道。

按理來說,憑陳家萬貫家財和陳書生平時的為人,確實不可能會謀財害命,方漢玉沉思起來,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了。

賴大有卻又大哭起來,“可憐我媳婦死不瞑目,如今也不知屍體在何處,陳建海,虧你還是有功名的秀才,竟然謀財害命,你還我媳婦來。”

陳書生嘴皮輕顫看著賴大有,“我真的沒殺害你媳婦。這珍珠衫真是那對夫婦給我的,我給換了二千兩銀票……”

賴大有叫道,“你將那對夫婦找來對質,我便信了你。”

陳書生抓了抓頭,著急地看著知縣大人,天下之大,這要他如何找到那對夫婦。

“肅靜!”方漢玉喝了一聲,才問陳書生,“陳秀才,你說你是以二千兩從那對夫婦手中換得珍珠衫,那麼,那對夫婦生何模樣?”

陳書生回憶起來,當時他卻只顧著憐憫那對夫婦,倒沒去仔細觀察那小婦人長什麼樣子,只知道那男的生得高大俊美,約莫是而立的年紀。

旁邊有公差低聲在方漢玉耳邊低語幾句。

方漢玉掃了他一眼,目光銳利精明,但還是開口道,“你是不是有證人能為你證明你的珍珠衫是從他人手中得到?”

陳書生想起當時與自己同行的方亦霽,臉上一喜,急忙道,“回大人,住在下草鋪路的方爺能為學生證明,當時他也正在客棧中。”

方漢玉便要公差傳方十一上堂。

終于要面對面了!方十一清冷的眼色沉下幾分,嘴角牽起淡淡的笑紋,他拉了拉袖子,挺直了胸膛,慢慢地走進公堂。

溫文爾雅,清雋淡漠的俊臉面無表情。眸色更是如沉寂的千年古潭,兩張酷似的臉龐相對無語,公堂上的公差典吏都露出驚訝的目光。

這……也太像知縣大人了。

方十一撩起衣擺行禮,“草民方亦霽拜見大老爺。”

方漢玉震了一下,猛地回過神來,眼前這年輕人……心中波瀾頓生,深埋在深處的記憶洶涌翻滾著,“你叫方亦霽?”

“正是。”方十一含笑道。

“何方人氏?”方漢玉脫口問道。

“廣州!”方十一回道。

方漢玉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瞪大眼睛看著方十一,嘴皮動了動不知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忍了下來,此時還在辦案,是在公堂上,他有再多的疑問和驚訝也得壓下來,稍後再問。

“將當時情景一一說來。”方漢玉鐵青著臉道。

方十一淡漠答了一聲,然后將那日情景一五一十講來,和陳書生說的相差無幾。

賴大有大叫方十一與陳書生是一伙的,不肯信他證言。

“如果是陳公子殺害你媳婦,那麼家中奴仆何去?”方十一不理賴大有的哭叫,沉聲問道。

方漢玉並沒有阻止方十一的問話,只是目光有些復雜地盯著他。

“家中兩個丫環定也是被他殺害了!”賴大有道。

“他一個弱質書生如何同時殺害三人?又如何進入賴家後院?”方十一又問。

賴大有怔了怔,目光依舊含恨看著陳書生。

陳書生卻是感激地看著方十一。

“大老爺,學生真的是冤枉。只是一心要幫助他人,卻沒想到會惹下禍事。”陳書生對方漢玉道。

方漢玉掃了方十一一眼,才沉聲道,“你們雙方都各自有理,賴大有,你可去尋過家中二位丫環?”

賴大有搖了搖頭,“草民尋不到媳婦,已經心灰意冷,以為兩個丫環也是隨媳婦被害了。”

方十一從懷裡取出一張摺疊起來的畫紙,“大老爺,這是那對夫婦的畫像。只是草民才疏學淺,不能畫得傳神,勉強認得輪廓。”

“把畫像拿上來。”方漢玉道。

有公差過來取過方十一手中的畫像,這是他臨出門前,微月讓他憑記憶畫下那對夫婦的,其實他也不太認得那對夫婦什麼模樣,不過微月當時卻看得清楚,所以在她形容下畫出來的,也不知是否有用。

方漢玉打開畫像,問陳書生,“可是這對夫婦?”

陳書生急忙點頭,“正是他們將珍珠衫給我的。”

賴大有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大叫,“大老爺,那正是草民的媳婦。”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那婦人若是賴大有的媳婦,那畫像中另一個男子是誰?

“……這婦人是草民的媳婦,可那男子草民卻不認得,大老爺,這定是那拐子,拐騙了草民的媳婦。”賴大有哭道。

“可他們分明自稱是夫婦。”陳書生疑惑道。

方十一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呆書生!難道要賴大有當著眾人的面承認自己被戴了綠帽子?

既然陳書生沒有殺害賴大有的媳婦,這珍珠衫也自然不是謀財害命而來,所以陳書生自然就沒有犯罪,知縣大人已經下令釋放了他。

只是如今關於賴大有的媳婦是否被拐一事又要另起案件,知縣大人已經派人去尋那兩個不見蹤影的丫環。

陳書生能沉冤,心中大喜,但見到賴大有痛不欲生的樣子,心中一軟,竟將二千兩換回來的珍珠衫拱手還給了他,也不跟他要回銀子了。

賴大有知道自己冤枉好人,頓時泣不成聲,拉著陳書生不斷道歉。

方漢玉喊了一聲退堂,目光卻緊盯著方十一。

方十一對他微微一笑,目光卻森冷沒有笑意。

衙門之外,已經有馬車來迎接陳書生,還請方十一一同到陳家。說是要重重感謝他,方十一婉言拒絕,上了自己的馬車回了家裡。

陳書生想了想,如今他衣衫酸臭,就這樣去感謝人家大恩未免顯得失禮,還是先回家梳洗妥當,再親自上門答謝。

微月已經在家中等著方十一了,見到他目光沉冷回來,心中已經明白了大半,待他坐下之後,就已經給他送上一杯熱茶,“陳書生脫罪了?”

“嗯,那個女子原來是賴大有的媳婦。”方十一喝了一口茶,呵出一口熱氣,仿佛能將心中那股郁氣也吐了出來。

微月一愣,一時沒聽明白,“你是說,我們在惠州遇到的那個婦人,是賴大有的媳婦?”

方十一點點頭。

微月忍不住失笑,“這太狗血了吧。”

“什麼狗血?”方十一疑惑看著她。

“沒,我是說,這還真是意想不到的。”微月掩嘴笑道,原來是那賴大有常年在外,他的妻子耐不住寂寞跟了別的男子跑了吧。

“是意想不到。”方十一點頭,“我見到他了。”

微月頓了一下,才輕聲問,“他認出你來了?”

方十一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他竟長得與我父親一模一樣。”

“知縣大人……和老爺長得一樣?”微月有些詫異,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了,她本來就猜想這個方漢玉會是方老爺的兄弟,否則方十一又怎麼會和方老爺長得相似。

這邊微月剛說完話,金桂就已經在外面回稟,“十一少,少奶奶,知縣大人來了。”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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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火花

方十一和微月對視一眼,這也來得太快了吧,他前腳剛回家,方漢玉後腳就來了,有這樣急迫嗎?

微月已經站了起來,對金桂吩咐道,“請知縣大人到廳上請坐,我們即刻就來。”

金桂應喏離開。

微月過來拉起方十一,“應該是認出你來了,不如趁這個機會問個清楚。”

方十一點點頭,與微月一道來到大廳。

方漢玉身上的官服都來不及換下來,依舊是剛才在公堂上的樣子,見到方十一走來,立刻就起身指著他,大聲問道,“你是不是廣州十三行行首方十一?”

方十一挑了挑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微月站在方十一身後,將那個可能是方十一的親生父親的男子打量了一遍,他雖沒見過方老爺,但卻是見過他畫像的,眼前這方漢玉與方老爺真的很像,不管是輪廓還是身形,幾乎同個印子出來的。

如果他們兩人沒有關系,誰會相信?根本就是雙胞胎!

雙胞胎?微月暗暗吃驚,如果是雙胞胎,為何一個在廣州,一個在普寧縣?而且之前也不曾聽誰提起過家中還有一位不知是叔老爺還是伯老爺。

“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方漢玉鐵青著臉問。

“大人這話問得草民很不明白,難道草民就不能在這裡?”方十一冷笑一聲問。

“你……”方漢玉指著方十一,惱怒地一揮手,“你好好的大少爺不當,來這鄉下作甚?”

方十一抿緊唇,目光清寒地看著他,聽著對方那滿是責備的話感覺很逆耳,“大人對草民的事情何以這樣清楚?”

方漢玉背對著他們,沉默不語,只是抖動的肩膀出賣了他的情緒。

“大人與廣州方家是何關系?”方十一卻言語犀利地進一步問著,“與草民又是什麼關系?與草民的父親又是什麼關系?為什麼和草民的父親長得如此相似?”

“沒有關系!我不認識你!”方漢玉回過身指著方十一叫道,臉色十分難看,“世間何其大,兩個人長得相似有什麼奇怪。”

方十一冷笑一聲,心頭浮起一絲怒火,也覺得這個知縣大人與在公堂所見那位溫文儒雅且沉靜嚴肅的形象不一樣,似乎脾氣並沒有那麼溫和。

方漢玉氣呼呼地甩了一下衣袖,自己剛才進門就已經問了人家是不是叫方十一,如今才來說不認識,確實是自相矛盾了。

“那麼請問知縣大人,您如今到敝府來是所謂何事?”方十一冷聲問道。

方漢玉的目光卻落在方十一身後的微月身上,聲音緩了一些,“你就是賤內提過的潘氏?”

“民婦見過大人。”微月曲膝行禮,笑容端雅大方。

方漢玉目光冷峻地看著她,“你是故意接近我們的?”

“民婦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微月低聲道。

“哼!”方漢玉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們到底是來普寧縣作甚?”

“大人雖然是父母官,但這管得也未免太寬了一些。”方十一挑眉道。

方漢玉又怒道,“我這不是要管你,你別跟我說你到普寧縣來是小住游玩,你是同和行的東家,能有那麼得空到這窮鄉僻壤來游玩?還拖兒帶女的,難道是那方家要敗落了不成。”

“大人對廣州方家倒是熟悉。”方十一笑了笑道,此時更是確定眼前這位知縣大人與方家定是關系不淺。

方漢玉緊皺著濃眉,心裡暗忖,不知他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身世,否則怎麼會無端出現在這裡?但若是已經發現了,為何也沒找他們問個清楚明白,反而只是低調安靜地生活在這裡。

不對!方十一的媳婦已經成了妻子天天要念一次的人了,如果被妻子知道他當年所為,肯定是不會原諒他的。

想到這點,方漢玉背後不禁起了冷汗。

“在下是不是同和行的東家,是要在這裡長住還是小住,與大人何干?還是大人以為在下住在普寧縣會讓大人多年的秘密無法隱瞞?”方十一見他事到如今還不遠承認自己和方家的關心,心中既怒又痛。

方漢玉一下子跳起來,“秘密?你知道什麼秘密?沒有秘密。”

“大人何必如此激動,如果沒有秘密,好好說便是了。”如此大的反應分明是心虛,方十一哪里肯相信是真的沒有秘密。

方漢玉有些頹然,看向方十一的目光多了幾分的愧疚。

方十一繼續道,“若是大人想找的是同和行的東家,只怕大人要失望了,方十一與方家早已經脫離了關系,大人大概尚未聽說吧。”

聞言,方漢玉大吃一驚,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你說什麼?”

“我非方氏所出,也不是父親親生,自然是與方家沒有半點關系。”方十一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是炯炯地盯著方漢玉,留心著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憤怒。

微月沒想到方十一會這麼快把事情挑明了,只是將視線投向方漢玉,卻見他瞠大眼,一副不敢置信又非常憤怒的表情。

“誰說你與方家沒有半點關系?”方漢玉怒聲問道,“你不是方家的家主,那是誰當家?”

“方亦承是同和行的東家,家里的一切則有方亦潯……”方十一開口。

方漢玉大怒地打斷他的話,“讓兩個小妾的兒子來當家?那邱氏腦子是被老鼠咬了啊?”

微月聞言差點噗一聲笑了出來。

方十一臉色卻沉郁得驚人,“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對方家如此了解?”

“哼,我是什麼人?”方漢玉眼底閃過一絲怨恨,聲音越發地惱怒,“你就仍由他們把你趕出來了?還躲到這窮鄉僻壤來?你窩囊不?你還是不是個男子漢,啊?”

一心一意想要來找自己的親人,卻被可能是親生父親的人如此看不起……微月擔心地看向方十一,他是多麼傲氣的一個人,能忍受得住這番話嗎?

就算再怎麼冷漠冷淡,也會被這些話傷害了吧。

微月對這個方漢玉突然就多了幾分怨懟,他難道就猜不出方十一到這裡來的目的嗎?

“……那又與你何干?”方十一聲音嘶啞而徐緩,看向方漢玉的目光冷淡而清寒,再沒一點渴望了。

方漢玉胸膛劇烈起伏著,看來也是氣得不輕,犀利的眼睛盯著方十一半響,“我回去取一樣東西,你回廣州,別說是邱氏,就是方家的族長也沒權利將你趕出來,你是名正言順的方家長子嫡孫,比那幾個狗屁庶子更有資格成為方家的家主。”

“我不稀罕!”方十一冷冷地道。

“你說什麼?”方漢玉懷疑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看著方十一。

“是不是廣州首富的當家人,能不能成為十三行的行首,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方十一回以冷視。

方漢玉目光冷沉下來,這才認真地觀察方十一,眉眼間透著一股和他當年一模一樣的傲氣,清雋儒雅的俊臉……有一種沉靜內斂的氣質……

突然猛地發現,他已經不是能任由自己擺布的嬰孩。

不想要當豪門大族的少爺,那他想要什麼?

“既然方大人無話可說,那在下就不送了。”方十一微瞇起雙眸,低聲說道。

方漢玉愕然看向他,方十一卻已經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清冷孤傲的背影。

微月微微一怔,回頭看著方十一挺身消失在玄關處的背影,“榆庭……”

方漢玉怒笑幾聲,“混賬東西,竟然還敢給我擺臉色!”

“方大人,您既然如此熟悉廣州的方家,那麼,您應該也清楚榆庭的身世吧?”微月轉過頭來,有些不悅地看著方漢玉。

這個人從進門到現在,一句關心方十一的話都沒有,除了責問就是怒罵,如果他不是方十一的生父,又憑什麼這樣理直氣壯地傷害方十一?

方漢玉冷哼一聲,看著微月的眼神有些不屑。

“您與廣州方家的方老爺長得如此相似,該不是兄弟吧?如果是兄弟,為何卻從來不曾聽過方家的人提起您,方大人,您才是榆庭的親生父親吧?”微月似笑非笑地試探著。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話畢,竟然甩手大步走出廳堂。

微月皺眉看著方大人的背影,是個瞧不起女子的典型古代男人啊。

方漢玉走到大門的時候,卻正好遇到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笑得陽光燦爛地走來,那模樣看著就忍不住心生喜歡。

茂官見到家裡門口站著一位大爺,料想應該是家裡的客人,便禮貌客氣地行了一禮。

和方十一有七八分的相似……

方漢玉震了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忽略了。

有些落荒而逃地上了轎子。

茂官站在石階上狐疑看著那位大爺上轎離開,念翠催了幾聲,他才跟著走進院子里。

微月在方漢玉離開之後,立刻就來到書房,方十一陰沉著臉站在窗邊,面上雖然沉靜淡漠,但緊握雙拳的手已經泄露了他的情緒。

她走了過去,有些心疼地從背後抱著他。

方十一轉過身來,對她笑了笑,很快掩去了眼中的脆弱,“我沒事。”

雖然他是很想和自己的親生父母相認,但既然他們不願意,他還能強求嗎?
第二百四十二章答謝

本來是抱著想要一家團聚的心情。抱著也許能得知自己的身世的期待,想著往後終於能盡二十七年來不曾盡過的孝心……但沒想過和方漢玉的初次接觸,會是這樣不愉快。

很明顯方漢玉是知道方十一的身世的,可他根本不想說出來,也不想認方十一,只是一味地要他回到方家去,對方家的掌權似乎很在乎和急切。

方漢玉離開之後,方十一似乎不想再提起此事,微月也就不多問,只是盡量說著話逗他開心。

到了第二日,陳書生夫婦親自上門給方十一道謝,帶了不少貴重的手禮呢。

方十一在廳堂上接待陳書生,微月則和陳娘子在裡屋坐著。

陳娘子出手極為大方,給茂官和瑞官的見面禮是小巴掌大的玉佩,那是上好的和田玉,微月推托著不願意收下,陳娘子卻道,“這不是想答恩才送給兩位少爺的,只是見面禮。”

態度十分堅決!

微月只好替兩個孩子收下,因茂官不在家裡,便讓抱著瑞官過來給陳娘子瞧瞧。

“長得像方爺。將來必定是人中之龍。”陳娘子笑著道。

“只要平平安安的,也就沒什麼指望了。”微月看著已經學會坐著玩耍的瑞官,心中柔情頓時涌起。

“哪個父母不是這樣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陳娘子笑道。

也不是所有父母都這樣想的,微月想起了邱氏和方漢玉……邱氏只想要權勢,方漢玉想要什麼?是不是和邱氏一樣,只想利用方十一控制方家?可這些年來,他也沒跟方家聯系,就算方十一沒有離開方家,對他也沒什麼影響啊。

這邊微月和陳娘子說起育兒經,那邊方十一和陳書生說起想要承包兩個山頭種茶葉的事兒來,陳書生向來少管家裡的產業,如今對方十一也掏心掏肺地感激,自然是爽口答應了下來。

“陳公子不必因為昨日之事答應在下這個請求,還請多加考慮。”方十一不想占人便宜,生意歸生意,不能和私情混為一談。

陳書生有些難為情地道,“雖然我是不懂生意上的事兒,不過我也知道現今再種櫵柑果子是沒出路的,今年那些櫵柑都堆滿街了,再過不久肯定要爛透了,幸好當時賤內提醒,我們才沒將所有山頭改種柑樹。”

方十一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如今櫵柑出價多少?”

“一文錢都有剩了。”陳書生嘆道,“只是苦了那些將希望放在這上頭的人。”

方十一見他又是同情心泛濫,好笑地搖頭,“陳公子,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方爺但說無妨。”陳書生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你良善好施不求回報,這本是好事,可是這世上有多少需要幫助的人,又有多少真的需要幫助的人你是不知道的,善舉有時候還需適可而止,免得好事多為,反而惹禍上身。”方十一道。

“我……我見著別人受苦,心裡也難受,我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不能為百姓謀福利,難道還不能幫助他們一些……”陳書生囁喏著,有些迷惘地看著方十一。

“你如何確定他們就是需要幫助的?如果你幫的是為非作歹之人,他受你相助之後,又去害別人,那就是更多的人受害,那麼,你這是助人還是害人?”方十一有些好氣,這個陳書生實在是死腦筋,一心想著幫助別人,卻從來不管家裡的生意,這對他的家人也不公平。

陳書生皺眉不語。良久才道,“難道見死不救……”

方十一搖了搖頭,笑笑不語。

“我會仔細思考你的話。”陳書生見方十一淡笑的樣子,突然大窘,想起自己這次因為珍珠衫惹來的禍,心中對擔心他的家人一陣愧疚,也許他真的要改改性子了。

方十一將偏離的話題重新拉了回來,只是陳書生對于山頭和果園的事情一問三不知,最後只好使人去後院請陳娘子和微月出來。

陳娘子聽到方十一想要承包兩個山頭,蹙眉考慮起來,半響才道,“方爺,不瞞您說,如今我們那幾個山頭都是種了果樹,要舍了哪一個都割不下,就是有一個比較大的山頭是一年前才開始種櫵柑的,瞧著今年的行情,這櫵柑幾年內都不會有賺頭,若是願意的,我就使人將柑樹移了,把那山頭給你。”

方十一聞言甚喜,一個山頭種植茶葉也是足夠的,“多謝陳少奶奶。”

陳娘子笑道,“方爺太客氣了,您承包了我們的山頭,我們陳家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微月在旁邊就問,“今年那些櫵柑要是賣不出去的話,該如何處理?”

在這個沒有保鮮方法的時代,水果一旦發霉發爛了。那可該怎麼辦?

“往年是從沒這樣的情況,不僅是普寧縣的櫵柑賣不出去,就是隔壁縣的也如此。”陳娘子道。

柑皮可是能制成中藥……也能制成零嘴的,微月目光熠熠地看向方十一,見他也是雙眸閃動著灼亮的光彩,不禁微微一笑,他們應該是想到一處去了。

陳書生道,“一戶比一戶壓低價錢,最後農戶們是連本錢都沒能收回來。”

“如今還談本錢?能賣得出去就是好的了。”陳娘子看了他一眼,對他同情心又開始泛濫感到很無奈。

微月和方十一對視一眼,看來就算他們有心要與陳家合作什麼生意,也不能跟陳書生商榷。

陳家夫婦離開前,還邀請了微月和方十一若是得空便到他們家去做客,並想帶他們去果園參觀一下,微月自然是爽快地答應下來。

送走陳家夫婦之後,微月和方十一也回了裡屋坐下,“你從剛一開始就對櫵柑有想法,如今可有什麼打算?”

方十一拉著她坐到身邊,取了白紙和鵝毛筆,“十三行除了絲綢茶葉陶瓷受洋人歡迎之外,他們也要藥材,柑皮的產地多是出自南方,如果沒有我沒估計錯誤。那些藥商再過半個月就會大批量地廉價收購櫵柑。”

他在紙上畫著各種關系圖,還寫出了櫵柑進貨多少銀子,雇傭工人剝皮多少費用,最後曬乾後制成柑皮要多少銀兩,再轉賣給藥商的話要多少銀兩。

如果藥商不要這批柑皮,或者吃不下這麼大的貨,他們也能通過漕幫,將這柑皮賣到北方去,“柑皮不僅能做藥材,還有其他很多用處,如果我們能在藥商之前把櫵柑買下。然後剝了柑皮曬乾,將果肉泡酒,如此一來再轉手,不也是另外一筆盈利?”微月的眼眸閃著明亮的光芒。

方十一捏了捏她的鼻尖,“連泡酒都想出來了。”

微月拉下他的手,雙頰因為興奮微微生暈,眸色如鑽石的光輝一樣熠熠動人,“我聽陳娘子說過,他們果園的果子很多時候都沒賣完,我們其實也能買入一些,然後制成乾果之類的,洋人也喜歡的吧。”

“嗯,這個倒是可以試試,不過這已經不算新鮮事,乾果零嘴廣州也有許多,不見得洋人喜歡。”方十一道。

微月笑道,“不管什麼東西都是需要靠包裝的。”

方十一疑惑看著她。

“一堆乾果放一起,和一瓶瓶精裝的乾果,你覺得哪樣比較討人歡心?”微月笑著問。

“可以讓章嘉交代燒窯燒出裝乾果的瓷器,然後我們將乾果運送去廣州,讓他雇人裝進去,這法子不錯。”方十一贊賞地看著微月。

“就算不靠著同和行,我們一樣能在十三行立足。”微月握著他的手,堅決地道。

其實她並不想讓方十一成為十三行的行商,畢竟易進難出,只是如今十三行真正繁盛的時期還沒到,如果就此放棄撈一筆的機會,她也有些不甘。

不成為行商,也能賺洋人的錢吧!如今就看能找到什麼辦法了。

“我看陳家應該都是陳娘子在做主,我不方便找她細談,只能讓你去跟她說了。”跟陳書生根本說不到一塊兒去。

“嗯,我看她也挺精明的,若是能合作是最好。”微月道。

“我們是外地人,要大批量收購那些櫵柑有些不易,若是有陳娘子出面,事情會好辦許多。”方十一沉思了一會兒又道。

排外的心理每個人都有,微月理解地點了點頭。

夫妻倆又說了一會兒的話。直到茂官下學回來才住了聲,方十一要考茂官的功課,微月便抱著瑞官到裡屋的軟榻上去。

過了響午,微月午歇起來,方十一已經去後面的空地不知忙活什麼。

小銀走了進來,“少奶奶,方夫人使人給您送了帖子。”

微月怔了怔,拿過帖子一看,是邀她明日過府一聚的,該不是那方漢玉已經跟方夫人都說明白了,這是找自己上門問話了?

她把剛喂了奶的瑞官交給金桂,“十一少呢?”

“在後面的空地呢。”金桂道。

微月趿了鞋就往空地走去,這兩天他倒是挺忙的,一有空就往這裡跑。

剛要走過小門的時候,方十一卻已經滿頭大汗走了出來,見到微月穿得有些單薄,眉頭皺了起來,立刻將她摟在懷裡,“也不披件披風,不怕冷啊。

微月笑著將方夫人來帖子的事兒說給他聽。

方十一的眉心攏得更緊了,不過還是道,“那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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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鸞 生

翌日,微月有些忐忑地來到方府。不知方夫人會不會認為自己心機叵測,接近她都是懷有目的,她是真的喜歡方夫人,實在不想將關系搞僵了。

來到方府,剛走進小門的時候,王氏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笑道,“等了你半天了。”

微月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王氏,見她小腹微微隆起,走起路來還是很利落,“怎敢讓少奶奶等我呢。”

王氏過來攙著微月,“昨天就聽說娘邀了你過來,我這才過來等你,沒想你就過來了。”

“也不知夫人找我是什麼事兒。”微月笑著問,目光輕輕從王氏臉上掃過,一點異樣都沒有,難道方漢玉回來之後什麼都沒說。

“難道有事才能找你啊?”王氏笑著問,“娘可要傷心了,她對你可比對我這個媳婦還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她媳婦。”

語氣難免有些酸溜溜的。不過臉上的笑容還是挺燦爛。

“少奶奶別說笑了。”微月語氣卻有些滯住了。

王氏掃了她一眼,噗一聲笑了出來,“你緊張什麼,你又不是真的娘的媳婦,難道還能跟我們爭家產不成?”

微月笑了笑,她對他們的什麼家產還真沒興趣。

“你上次給我的胭脂是在廣州買的嗎?”王氏突然問。

“是啊,是洋人的胭脂,你用著可好?”微月點了點頭道。

王氏嗤嗤笑了幾聲,在她耳邊低聲道,“連我相公都誇了,還能不好?”

難怪今日對她這麼熱情,微月心中暗覺好笑,“我那兒還有兩盒,你若是喜歡,一會兒回去我使人給你送來。”

“那怎麼好意思。”王氏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不過你若是能托人在廣州再買些來就好了,我母親和姐妹也喜歡呢。”

“我明白,有機會我會幫你買的。”微月答應下來。

“那可真要謝謝你。”王氏笑著道。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正房,方夫人見到微月,馬上溫和地笑了起來。

沒有說起方漢玉去找過方十一的事兒,也沒提到關於方十一的身世,方夫人還什麼都不知道。

“微月,你還記得我曾經問過你,與廣州方家是否有關系嗎?”在微月不知該松口氣還是無奈的時候,方夫人卻突然問道。

微月低垂雙睫,心瞬間凜住。

“就是那個廣州首富?”王氏已經在旁邊驚呼出聲。眼神即使羨慕又是嫉妒。

“是,夫人問過。”微月淡笑點頭,不知方夫人為何又問起這個事兒來。

“你相公叫方亦儒,我似曾聽說過,方家的當家十一少,也是這個名字。”方夫人輕聲道。

微月在心中一嘆,“不瞞夫人,外子確實是十一少,只是他已經不是方家的家主了。”

方夫人臉色瞬息煞白,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微月,那既驚又疑的目光如澎湃的浪濤在她眼底翻滾著。

微月低下頭,心中暗暗一嘆。

王氏已經吃驚呼出聲,“為何?”

微月抬起頭,為難看著方夫人,考慮著要不要說個明白。

外面突然傳來丫環的聲音,“夫人,老爺回來了。”

方夫人一愣,立刻回過神來,似乎是沒想到方漢玉會在這個時候回來,昨夜她才跟他說起,今天要找微月過來陪她說話的。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到後院來?

微月見方夫人的樣子,馬上就站起來要告辭了。

“這才剛坐下,怎麼就要走了?”方夫人急忙道。

“不如先到我那兒去坐坐,一會兒再過來。”王氏提議道。

方夫人道,“如此甚好,老爺許是有事交代我一聲就走的。”

微月只好應承下來,與王氏一起出了裡屋,卻不自覺往花廳的方向看去,猜測著方漢玉突然回來的原因,又想起方夫人方才聽到十一少時那慘白的臉色,難道方夫人也知道了什麼?

王氏仍然沉浸在微月是廣州首富的少奶奶驚喜中,攙著微月的手問個不停,“那麼繁華那麼熱鬧的廣州,你們怎麼就捨得到這鄉下來?十一少怎麼就不是當家了?難道說你們分家了?不對啊,十一少是方家唯一的嫡子啊,就算分家……”

“方少奶奶。”微月打斷她的話,低斂眼睫,“過往盡是傷心事,我不願多提。”

王氏訕笑幾聲,“你不願提我就不問了。”

微月感激地道謝。

且說微月和王氏離開之後,方漢玉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屋裡,臉色陰郁難看。

方夫人迎了上去,給他倒了一杯茶,“這是怎麼了?誰氣著你了?”

“家裡有客人?”方漢玉卻問道。

“我昨天不是跟你提過了,我今天請了下草鋪路的方少奶奶過來。”方夫人在他身邊坐下,神情有些恍惚。

“嗯,她說了什麼?”方漢玉看了妻子一眼,語氣有著連他都沒有察覺的緊張。

方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察覺方漢玉不同尋常的語氣。“她的相公竟然就是廣州的十一少……”

方漢玉目光一閃,咬牙問,“她還說了什麼?”

“老爺,咱們當年就是借宿在廣州的方家吧?您說那是我們的遠房親戚,究竟是什麼親戚,您還記得嗎?當時我們去的時候,聽說那方家少奶奶邱氏不是……不是才剛生了個兒子嗎?你說我們的孩子……會不會讓人家給抱錯了……”

說到最後,方夫人已經紅了眼圈,拿著絹帕印著眼角的淚水,“咱們的孩子剛開始不是好好的麼,怎麼就……”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提起那個孩子,已經死了!死了!”方漢玉大力一拍桌子,站起來背對著方夫人。

“那為何那十一少生得……生得如此像你,我見著他,仿佛就見到了你年輕的時候,老爺,您去查一下吧,說不定真的是抱錯了孩子。”方夫人臉上滑落兩道清淚。

方漢玉臉色鐵青地看著她,“你為什麼總想著那個孩子?難道我們現在不好嗎?夫人,我們還有樹榮。”

“可那是我的孩子!”方夫人哭了出來,“哪個母親不想念自己的孩子?我連他的樣子都沒仔細瞧他就走了,你連最後一面也沒給我留著。我怎麼能釋懷,我怎麼能……”

“你說人家一個廣州首富少爺能是你兒子嗎?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方漢玉眼神閃爍,不敢與方夫人對視。

“那……那要是抱錯了呢?”方夫人不死心問道,“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就算是遠房親戚,也沒有長得這樣想的道理。”

“不是遠房親戚!”方漢玉輕喘著氣,眼底充滿了怨恨。

“那是什麼?你從來沒跟我提過,我們和那廣州的方家有關系。”方夫人驚疑地看著他。

方漢玉在椅上坐了下來,臉色變幻不定,這是埋在他心底幾十年的秘密,如果可以,他情願帶著這個秘密進棺材。

“這麼多年來。你明明有高升的機會的,為何卻寧願窩在普寧縣,是不是有難言之隱?”方夫人再問。

方漢玉乾咽了一下喉嚨,拿過手邊的茶杯大口地喝水,良久才沉聲道,“你坐下吧。”

方夫人疑惑看著他,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方十一的父親叫方漢德,是我同胞兄弟。”方漢玉緊抿了一下唇,緩緩開口。

“什麼?”方夫人瞠大眼,一個廣州首富,一個是在梅州山村的窮書生……怎麼會是兄弟?

“撫養我成人的並非我的親生父母,而是當年廣州方家老夫人的陪房,他們本來沒打算告知我真相,是我到縣城去應考鄉試的時候,遇到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才從那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方漢玉娓娓將自己的身世道來。

當年他遇到的人自然就是將方十一的父親方漢德,兩人在客棧相遇,那種震驚是無法形容的,方漢德卻好像很高興似的,一直問他這些年過得如何。

后來,他才知道方漢德是特地來找他的,因為他是方漢德的鸞生大哥,只不過先弟弟半刻鐘出世,便成了陰年陰日陰時剋父剋母的命格,老夫人又是個極迷信的,本來雙胞胎就只利一人,所以在剛出世的時候,老夫人請了高僧在家裡,給兩個孩子算命,那高僧竟然說除非將大兒子送走從此不認,否則對方家上下不利。

當時的方夫人自然是不肯,無奈丈夫不在家,她又做不了主,只能任由老夫人將孩子抱走送給他人,後來方夫人找了很久才找到孩子,便命自己信得過的陪房偷偷去接孩子回來,卻又怕老夫人會繼續送走孩子,如果被老夫人得知自己私下尋找兒子。一定會將兒子送得更遠,她只好讓陪房帶著孩子回了梅州老家……

這麼多年來,他的親生母親因怕會被老夫人得知兒子的行蹤,一直也沒來跟他見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而他的親生父親,也聽信了自己的母親,以為兩個孩子出世的時候,死了一個……

直到他親生母親死的那一刻,才告訴方漢德,他有一個鸞生兄弟。

方漢德來找他了,卻沒有提過要讓他回方家認祖歸宗……

他們依舊認為他的命會剋方家。
第二百四十四章落空

方漢德雖然認了他這個大哥。卻不是方家認他這個子孫,他依舊只是一個窮書生,他的親生母親給陪房供養他的銀子只有十年,後面的十年是他的養父母辛苦幫人家幹活種田得來的。

他們已經將他視作親生兒子了。

他寒窗苦讀,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養父母過上好日子,可等他中舉了,卻因沒有銀兩打點,一直沒有補上缺,養父母也在那一年相繼過世。

他只好帶著有八個月身子的妻子到廣州來,那時候他是一肚子的怒氣,心想既然是方家欠他,就該讓方家還給他。

可正巧那時候方漢德不在廣州,他當時只是想發泄怒氣,卻沒想過要回方家,便蓄了滿臉的胡須,掩去了自己原來的面貌,自稱是方家的遠房親戚。

方家的管家見他和自家老爺長得很相似,便去回稟了邱氏,邱氏因為還在月子中,就沒有招待他們,只是將他們夫婦倆請進了客房。讓管家好生招待他們。

方漢玉只講到這裡為止,便沒有繼續再說下去了,關於方十一的身世,他還是沒有提到。

“你是……”方夫人詫異地張口,心中十分震驚,是說不出的失望疑惑是別的什麼情緒。

十一少真的不是自己的兒子!

“既然方家不認我這個子孫,我也沒必要去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方漢玉哼道。

“但微月他們已經離開方家了……”方夫人解釋著,以為是相公不同意她和微月來往。

方漢玉皺起眉心,他昨天已經派人去廣州打聽這件事了,怎麼會被趕出了方家,那個邱氏算個什麼東西!

“你忙去吧,我有事出去一趟。”方老爺突然道。

方夫人將他送到門外,“老爺放心,我不會在方少奶奶面前提起這事兒的。”

方漢玉點了點頭,往前院去了。

方夫人使人去將微月請了回來,沒有再問起她在廣州的事情,只是說起了過幾天要帶她到南庵去,微月笑著應下來,心中卻疑惑方漢玉究竟來說了什麼,感覺方夫人的情緒好像有些失落。

被留下來吃了午飯,微月不好再打攪方夫人午歇,便作別離開,王氏似乎還想再找微月聊些關於廣州方家的話題,被方夫人留下來說話了。

微月回到家裡的時候,收到了章嘉從廣州寄來的信,除了將隆福行和燒窯的事兒詳細匯報一遍,還說起關於方家的一些事情。

方亦潯不願意繼到邱氏名下。把邱氏氣得病情又加重了,家裡三個小妾對邱氏也不像以前那樣言聽計從,幾個少爺也沒有以前那麼和睦,方亦潯的妻子也無時無刻找話刺妯娌,幾個妯娌之間戰爭不斷,已經成了廣州百姓的茶後笑果,總而言之,方家和同和行都是一團糟。

這是早已經預料到的結果,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邱氏之前能夠那麼霸道,不過是持著自己的兒子是當家作主的人,又是方家唯一的嫡子,如今方十一既不是她生的,她名下也沒個正經的兒子,雖說小妾的兒子都得喊她一聲母親,但終究不是自己的骨肉,還是有些差別的。

倒是同和行……實在可惜了。

如今距離年關是只剩下個把月,章嘉只有一個人在廣州……

不如讓他到這邊來過年好了,順便給他敲打敲打,還真是該找個媳婦了,免得京城的區總管放不下心。她可是答應了要幫忙章嘉物色個好媳婦的。

準備回信的時候,腦海裡突然就浮現出一道清逸的身姿,微月眼波微動,遠在苗疆的谷杭……戰場上的谷杭……不知道他如今怎麼樣了?打勝戰了嗎?受傷了嗎?

想起他那雙凝望著自己時清澈深幽的眼睛,微月只有輕輕一嘆。

如果不是那次三阿哥闖進院子里,如果不是他那一推,她恐怕至今還看不出谷杭對自己的心意吧。忍不住苦笑,也不知道谷杭究竟是看上她哪點好了。

她怎麼配得起如謫仙一樣的他。

搖了搖頭,微月將心中的酸澀拋出腦後,她既然已經愛上方十一,就不能再對谷杭心軟,感情的世界只有兩個人,如果三個人的話就太擠了。

她也討厭處理這種人際關系,所以當初才會那麼決絕地斷了谷杭的心思,哪怕是會傷到他。

方十一回來的時候,就見到微月拿著鵝毛筆在書案前面發愣,秀眉輕輕蹙起,殷紅嬌嫩的雙唇無意識微翹著,雪白的小臉透著淡淡的紅暈,眼神有些迷惘……

整個人看起來既柔和又嫵媚。

他走了過去,趁她不注意親了她臉蛋一下,“在想什麼?”

臉上傳來濕熱的觸感,微月回過神來,看到方十一站在旁邊低眸含笑看著自己,臉上一熱,“回來了?”

方十一看到她手邊的信,“章嘉來信了?”

微月站起來將信遞給他,“來信了,正想著怎麼回呢。我想讓他過年到這兒來,咱們也熱鬧些。”

“我看他肯定巴不得快點過來。”方十一看起了信,輕笑道。

看著看著,臉色有些沉凝起來,但很快又恢復了笑意,“九哥始終是魄力不夠。”

“可能還沒習慣過來。”微月低聲道。

方十一搖了搖頭,“是我愧對父親。”

“這不關你的事情。”微月握住他的手道。

方十一摸了摸她的鬢角,“給章嘉回信吧,要是岳父岳母過年了也能和我們團圓就好了。”

微月笑道,“前幾天收到信,他們在江蘇呢,怕是趕不及過來了。”

“等咱們老了,也學著他們當一對閑云野鶴。”方十一將她攬進懷裡,炙熱的嘴唇貼著她的耳朵,低聲細語說著。

微月嗔了他一眼,“那還遠著呢。”

“不遠了,過了年茂官都七歲了。”方十一低聲笑著,突然頓住,“你的生辰也該到了吧?”

“是在大年初三,還記得嗎?第一年你給了兩盆橘子。”微月在他懷裡嗤嗤笑道。

“那時候不知道你生辰。”方十一笑道,今年卻又……總之明年一定要好好補償。

“現在知道了,可是要送什麼禮物?”微月仰頭看著他。

方十一蹭了蹭她的額頭,“你想要什麼?要不。把我送給你?”

“我才不稀罕呢。”微月笑著推開他,“你現在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

“不稀罕?”方十一咬住她的耳垂,用力地攪動著,濕熱的吐息刺激著微月敏感的感官。

“我還得給章嘉回信呢。”微月臉頰布滿紅潮地推開他,重新執起鵝毛筆,“今天王氏還托我在廣州買東西,這下可就要麻煩章嘉了。”

方十一眼底的情欲漸漸沉澱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寒的陰郁,“你去知縣府了?”

“嗯,方夫人似乎一無所知。不過卻問你是否廣州的十一少,我看她神情,仿佛是……是希望你是她兒子。”微月小心翼翼看著他的臉色。

方十一摸了摸她的頭,“我沒事。”

“真相應該只有知縣大人知曉。”見他眼底有飛逝而過的失落但神情依舊如常,微月心里微微一疼。

“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方十一淡淡道,“快回信吧。”

微月應了一聲,“茂官也該回來了,你今天不是要考他功課嗎?”

“我讓他在書房等呢。”方十一笑道,然後就往書房去了。

給章嘉的回信在第二天就送去驛站了,微月也應了陳娘子的邀請,一早就到陳家來做客了,茂官正好休假,微月是帶著他一起來的。

陳娘子已有一子一女,大兒子今年八歲,長女今年六歲,和茂官同齡,許是受了陳娘子的囑咐,這對兄妹待茂官十分熱情客氣,沒一會兒,三個孩子就溜出去玩了,剩下微月和陳娘子在屋裡說這話。

“……上次方爺提起要承包山頭的事兒,我已經交代了管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出面不適宜,所以讓管事去跟方爺談。”陳娘子和微月說起了正事。

“這事真要多謝你。”微月道。

“我們這是互利互惠,不過……”陳娘子眼底一閃精明的光芒,“我瞧著方爺也不似懂得耕種的,這山頭是要來種什麼呢?”

微月笑道,“我們是不懂,可也有懂的,包下山頭也不一定要自己親力親為去耕種啊,至於用途麼,最後決定還沒出來呢。”

陳娘子道,“想來不會是果園了。”

微月掩嘴淺笑,“說起這個,我還有一事兒想跟你商量一下。”

陳娘子給微月倒了一杯熱茶,等著微月往下說。

“陳少奶奶也知道,今年那櫵柑是賣不出去了。與其讓成堆爛著,不如利用起來……”微月說起了合作收購櫵柑的事情來。

陳娘子本來並不以為然,在她看來,這位方少奶奶固然聰明,但未必懂得生意上的道兒,所以從沒想過要跟她談論生意的事,不過越是聽微月往下講,心中越是震撼。

不管是收購需要多少錢,到最後大約能賺多少錢,藥商要貨該如何給價,不要的話又有什麼退路……詳細得連她都自嘆不如。

這是方十一想的,還是這位方少奶奶自己想出來的?

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再小看了這位方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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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報復

聽完微月的建議。陳娘子幾乎就要點頭答應下來,這對他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是,她還是有些遲疑,「那該請誰人來剝皮晾曬?」

「樵柑沒有大家想像中好賣,難道大家就不需要賺些許銀兩補貼家裡?」微月含笑問。

陳娘子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你說得對,方少奶奶,這是……您的意思,還是方爺的意思?」

「夫妻本是一體,難道還有區別?」微月狡黠對她眨了眨眼,顯得有些俏皮。

陳娘子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掩嘴笑道,「我明白了,方少奶奶,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微月心照不宣地笑道,「那麼就由陳少奶奶出面去收購樵柑了。」

本來還想將制乾果的事情一併說了,但仔細一想,如今那些青梅什麼的都沒成熟,還是等柑皮的事情成功了再提好了。

中午微月被留了在這裡吃飯。

陳娘子把小姑子陳詩意也叫來了。這小姑娘沒有一般女子的扭捏,見到微月的時候,馬上笑容甜美地謝謝他們救了陳書生。

「詩意,你招呼一下方少奶奶,我去去廚房。」陳娘子道。

「大嫂您去吧,這兒有我呢。」陳詩意回道。

「方少奶奶,那您慢坐,我先去忙一會兒。」陳娘子歉然地看向微月。

「陳少奶奶請便。」微月緊忙道。

陳娘子離開之後,陳詩意馬上放鬆下來,手肘撐著下巴,「方少奶奶,你長得真好看。」

微月怔了一下,眼眸含笑看著陳詩意,「陳姑娘也長得很可愛啊。」

陳詩意輕輕哼了一聲,「大家都喜歡那種講話低聲細語,走路要人扶的嬌弱女子,我這種……他們都嫌粗魯。」

她卻喜歡這樣真情流露活潑開朗的陳詩意,微月看著這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想起現代那些整天無憂無慮的中學生,「你這樣也很好,沒必要跟別人學。」

陳詩意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我大嫂也這樣跟我說,就是我那個榆木大哥,煩死了,比我爹在世的時候還囉嗦。」

微月笑道,「你大哥也是兄代父責,全是為了你好。」

「我自是曉得的。只是……」陳詩意臉上閃過一絲忿色,「只是我大哥有時候難免識人不清,讓人又氣又怒。」

雖然憤怒,但對陳書生的關懷絲毫不減。

微月淡淡一笑,這個小姑娘在家裡想必十分得大哥大嫂喜歡吧,否則又怎敢出口批評自己的大哥,要知道,在這個時候,沒了父親的話,兄長就相當於她的父母了。

陳詩意問起微月關於廣州的趣事來,好像很嚮往的樣子。

「……方少奶奶,您真好,願意聽我講這麼多話,又願意跟我講那麼多的事。」陳詩意眼睛含著崇拜和感激看著微月。

「這並沒有什麼。」微月道。

「那我以後有空能去找你嗎?」陳詩意問。

「可以啊,我對這裡也不熟悉,你若是願意多來陪我說話,我還求之不得呢。」微月笑道。

「太好了……」陳詩意歡呼出聲。

陳娘子正好走進來,見自己的小姑子和微月說得那麼開心,心裡也很歡喜,「看來方少奶奶比我這個當嫂子的還更貼這丫頭的心了。」

「大嫂……」陳詩意馬上走過去攙著陳娘子的手,「我最喜歡大嫂了。」

屋內頓時笑聲連片。丫環們也會心掩嘴一笑。

微月從和陳家姑嫂兩人吃過午飯便告辭回家,馬車經過大街的時候,她特意撩起一角窗簾看了出去,雖比不上廣州的繁華和熱鬧,倒也有小地方的特色。

「小銀,找個地方停一下,去買些零嘴給茂官。」微月看著在自己懷裡睡過去的茂官,低聲交代小銀。

「是,少奶奶。」

接下來的幾天,方十一忙了起來,陳娘子派了個四十開歲的男子來跟方十一談承包山頭的事兒,還有收購樵柑的事情也終於在進行,有陳家出面,不管是價錢還是僱人,都比想像中要順利許多。

就在微月他們放棄追尋方十一身世的真相時,方漢玉卻使人約了方十一到城外的一間茶舍見面。

到底什麼事情非要到城外去說?難道不能在家裡說?微月心中狐疑,方十一對於赴約一事卻興致缺缺,不太願意去見方漢玉。

微月勸說了他幾句,不管怎樣,既然方漢玉主動邀約,想來應該是有要緊事要商談,不凡去見一見也好,聽聽他究竟要說什麼,若還是勸他離開普寧縣返回廣州,他們大可不理。

方十一第二天準時赴約了。

許是時間尚早,茶舍的客人極少,方漢玉在一間背山面水的廂房等著方十一了。

「方大人。」方十一進了廂房,便是給方漢玉行了一禮。

「坐!」方漢玉指了對面的椅子,讓方十一坐下。濃眉緊皺著,看起來很嚴肅。

方十一依言在他對面坐下,濃墨一般的眼睛深湛看不出情緒,聲音也是不卑不亢,「方大人,不知您邀在下前來是所謂何事?」

「你……」方漢玉眉心皺得更緊,半響後才徐徐開口,「你是不打算再回方家奪回你應有的一切了?」

「方家有什麼東西是在下應有的?」方十一反問,猜測著方漢玉今日找他來這裡,是已經使人去打聽過他在方家發生過的事情了。

「沒人比你更有資格得到方家的一切,這是方漢德當年寫給我的信,他與我保證過,一定會讓你成為方家的家主,今日她邱氏有什麼資格將你趕出來。」方漢玉從懷裡拿出一封信給了方十一。

方十一怔了怔,父親……給方漢玉寫信了?

他接過來打開信封,真的是父親的親筆信。

除了跟方漢玉保證會將方十一當親生兒子一般看待,也絕對不會讓庶子分薄屬於方十一的家產。

將信讀完,方十一心中既是震驚,又是酸澀。

難怪父親臨死之前不許他們兄弟們分家,怕的就是同和行和方家的祖業被分薄了。

他抬頭看向依舊嚴肅冷漠的方漢玉,淡聲開口,「這麼說,我是你的兒子?」

「沒錯!」方漢玉點頭。面上缺無半點和親生兒子相認的喜悅。

「那為何要將我留在廣州?」方十一又問。

方漢玉沉默了一會兒,才將自己和方漢德的關係說了出來,「……我才是方家的嫡子,方漢德只是我的弟弟,不過是投胎的時辰選得好。」

他冷笑著,「當時邱氏剛出世的兒子死了,也不知她對我夫人使了什麼奸計,竟然讓我夫人早產,還使人來跟我說,若是願意將兒子給她,她便給我五萬兩。」

「所以你就將兒子賣了?」方十一挑眉。聲音肅冷。

「我會看上她的五萬兩?」方漢玉大笑一聲,「他方家的人不是覺得我會剋了方家嗎?不是不認我嗎?要是我的兒子將來成了方家的家主,那個不肯認我的老夫人只怕死也不瞑目了。」

「所以你將計就計,將我給了邱氏,再跟方夫人說,我已經死了?」方十一問。

「沒錯,既然我要報復,就不會給自己後悔的餘地,我將你留在廣州,就希望你有一天能夠得到我本來應該得到的一切,這麼多年來,我放棄那麼多個上升的機會,就是不想在廣州遇到你,免得功虧一簣,你倒好,自己離開了方家。」方漢玉恨恨地看著方十一。

「我父親也知道這件事?」方十一輕聲問著,面對自己的身世真相,他竟然能夠如此冷靜,甚至得知自己只是報復的工具,他也能夠淡然處之。

「我才是你的親生父親!」方漢玉哼了一聲,「方漢德當時不在,是隔了幾年才知道了你不是他兒子,不過他是有良心,知道是虧欠了我,會將一切都還給我。」

「那是你的報復,不是我的,你不能因為自己的不服氣而利用我。」方十一冷聲回道。

「你是我兒子,就應該替我爭這口氣!」方漢玉叫道。

「你對我何曾盡過半點為人父的責任?對我而言,方漢德才是我的父親!」方十一道。

「你放肆!」方漢玉站了起來,指著方十一大聲道,「若不是我,你可有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可享?若不是我,你能成為十三行的行首?子替父報仇天經地義,你立刻回廣州去,跟那個邱氏講明白了一切,將你應得的拿回來!」

「你可想過這是不是我想要的榮華富貴?你讓我剛一出世就與親生父母骨肉相離,如果不是事出巧合。我一輩子都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難道這對我也是公平?父親對我有養育之恩,我已經對不起他一次,絕不會有第二次。」方十一站起來與方漢玉平時,一字一句無比堅決地開口。

「他那幾個兒子不能生育是方家的報應,關那你何事?」方漢玉瞪眼道。

「你根本就不懂……」方十一徐緩道,「當年老太夫人或許對不起你,但祖母卻只是一心想要保護你,就是我父親……也念著和你手足情深,你卻心心唸唸只想報復,甚至瞞著自己的夫人,將親生兒子送給他人,你配為人子人夫人父嗎?」

方漢玉氣得腮邊的肉都抖了起來。
第二百四十六章各自心思

「這麼說,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回廣州了?」方漢玉冷冷地問。

「廣州自然是要回的。」方十一道。

「你就是不願再回方家?」方漢玉問。

「我回方家作甚?我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就已經不是方家的人了。」方十一淡淡道。

「你就捨得放棄那些名利家財?」方漢玉瞪眼問。

方十一輕輕笑了起來,「難道我就不能自己創造自己的家財?難道我只能依附著方家才能有名利?我偏要證明,十一少就算不靠方家,也能在廣州有一席之地!」

方漢玉微瞇起雙眸,「那你到普寧縣來……是打算認回親生父母?」

方十一勾唇淺笑,溫潤如水的目光透著察覺不出的冷意,「這對您而言,重要嗎?」

方漢玉一震!

「很感謝方大人今日願意告知在下真相,如果沒有別的什麼事兒,在下就先告辭了。」方十一合手一禮,已經是想離開了。

「慢著!」方漢玉喊住他,已經染了風霜的臉龐閃過一絲挫敗,「你……你親母不知當年的事情,不可貿然告訴她,否則……」

「這事兒當由方大人自己跟她說明白。」方十一眼底飛逝閃過一抹清寒的光芒。

方十一推門而出,筆直的身姿漸行漸遠,方漢玉站在原地怔愣了許久,心底莫名升起一股驕傲的情緒,他沒想到被他送走的兒子竟然有這樣的風骨,而疼了二十幾年的小兒子卻……

也不知是欣慰還是苦笑,他重重嘆了一聲,走出了廂房。

誰也沒有注意在窗外有一個臉色蒼白冷汗直流的年輕男子也呆怔在陰影處。

方十一剛走進垂花門的時候,微月已經飛快地迎了上來,笑容燦爛如夏花,「回來了?」

「嗯,怎麼站在外面?今天有些小雨,別凍著了。」方十一將她冰涼的小手握在自己溫熱的掌中。

「剛出來呢,知道你回來了。」微月瞇眼笑著。

方十一的目光緩緩有溫柔的水波淌過,「傻瓜!」

夫妻倆回了內室,熱氣撲面而來,微月遣了小銀和金桂都下去了,拉著方十一坐在軟榻上,「都說了什麼?」

方十一懶洋洋地歪在軟榻上,讓她靠著自己寬厚的胸膛,聲音略帶嘶啞地說起了和方漢玉的對話。

微月聽得目瞪口呆,「這方大人……也實在太……兒戲了。」

其實她想說的是幼稚,他報復的可是自己的親人,而且是利用自己的親人去報復親人,他到底怎麼想的啊?

方十一輕輕嘆息,「老太夫人對他確實不公,但我父親和祖母並沒有對不住他。」

他相信以父親的性子,當年一定會對方漢玉施以援手,不過,方漢玉大概不會接受吧。

「……只是可憐了方夫人。」微月嘆道。

方十一眼色微沉,薄唇抿成一線,久久不語。

微月摟住他的腰,「也許方大人會跟她說的。」

方十一抿出一絲笑紋,對她點了點頭。

且說知縣府這邊。

王氏看著難得在日落之前回家的丈夫,臉上總算有了幾絲笑紋,不枉她昨兒才做主讓他收了她的陪嫁丫頭,想起他曾經在外面養了個狐媚妖精,她心裡又噎著一口氣。

「這太陽今兒是打哪邊出來,爺回來得可真早。」王氏讓丫環扶著坐了下來,揮手讓屋裡的丫環都出去了。

一個五官和方十一十分相似的年輕男子大步走了過來,來到王氏面前,他身形顯得削瘦,臉色有些蒼白,兩眼還有深深的倦意,一看就是昨晚放縱過度的結果。

王氏的臉色不好看了。

「我有話跟你說!」這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方十一的親生兄弟,方漢玉的小兒子,方樹榮。

「有話就說,別動手動腳的。」王氏甩開他緊握自己胳膊的手,寒著臉道。

「我今兒去城外,你猜我遇著誰了?」方樹榮蒼白的俊臉因瞠大雙眼,嘴角帶著怪異的笑而顯得有些猙獰。

「你去城外?你又去找那個狐貍精了?你對得起我嗎?」王氏一聽他出了縣城,馬上就不依不饒起來,先前他就是養了個女人在城外的。

「發什麼瘋,我說的是正事!」方樹榮壓低了聲音喝道。

「這對我來說就是正事。」王氏叫道。

「你小聲點,還怕外面的人聽不到是不是?」方樹榮瞪著她壓低了聲音。

「你自己什麼德行,還怕別人不知道?」王氏冷哼一聲,不過還是將聲音壓低了一些。

「我遇著爹了,就在那茶舍裡。」方樹榮急忙說出正事來,免得妻子又是吵鬧起來。

「這有什麼奇怪的。」那茶舍本來就是老爺最喜去的地方,隨便哪一日去了都可能遇上。

方樹榮深吸一口氣,湊在王氏耳邊道,「……我竟然還有個大哥!親生大哥!」

「什麼?」王氏驚叫起來。

「噓!」方樹榮按住她的嘴,「小聲些,這事兒只有爹一人知道,娘還不曉得的。」

「是老爺在外面……外面有了外室?」王氏瞠大眼,想不到平常端肅嚴厲的老爺竟然也……

「不是,你還記得娘以前常提起的,我那個福薄的大哥嗎?他沒死,他是廣州的十一少!」方樹榮嘿嘿笑了起來,「爹竟然是方家的人,想不到我們和那個首富竟然也有關係,說不定……要論分家的話,還得給咱們頭一份。」

王氏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丈夫,「說什麼瘋話,我們還能和首富扯上關係,要是老爺是那個方家的人,我們至於在這兒呆了二十幾年嗎?」

「我可是親耳聽到我爹對十一少說的,爹和那個死去的方老爺是親兄弟,十一少是爹的親兒子……」方樹榮將聽來的事兒一五一十講給王氏聽,「娘還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了,是肯定要認為十一少的。」

「十一少不是給方家趕出來了嗎?」王氏問。

「那是因為之前不知道身份,如今他們還有什麼資格趕我們?別說是十一少,就是我,也比那幾個庶出的更有資格得到同和行。」方樹榮眼底有一股瘋狂的貪婪。

王氏聞言,心中大喜,「那……咱們先去把十一少認了?」

「我明日去一趟下草鋪路,探一下口風,勸勸十一少得回去爭一爭,不能白白便宜了別人。」方樹榮道, 「我和你一道去,我認得那家的少奶奶,比較好說話。」王氏喜滋滋地道,已經開始想像自己成為廣州首富的少奶奶的情景,到時候肯定是金玉滿堂,富貴榮華享不盡了吧。

「行,不過這事兒得先瞞著娘,不然爹可饒不了我。」方樹榮警告王氏。

「我省得。」王氏嗔了他一眼。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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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兄弟

微月和王氏之間算是有些來往。但若要比起和方夫人,這王氏是絕對不可能會親自上門來找她聊八卦的,王氏有種自我的高高在上,骨子裡是認為只有別人無巴結她,她不需要去奉承別人。

不過自從知道微月是廣州首富的少奶奶後,倒是打發過丫環給微月送了些普寧縣的特產。

這已經讓微月十分驚訝了,但再多的驚訝也比不上見到王氏親自上門來找她時的震驚,簡直就是天要下紅雨了。

特別是見到那位和她併行的年輕男子,微月心中已經明白了大半,長得是很像方十一,俊美的臉龐,削瘦的身形……卻沒有十一少那種凜人的氣質,反而顯得有些輕浮。

看著像個無所事事的紈褲,特別是看著自己的眼神,讓微月很不舒服。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方十一同父同母的兄弟。

方樹榮也沒有想到方十一的妻子會這麼漂亮,一雙眼睛看得都直了,若不是旁邊熟知他品性的王氏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恐怕就要當場失態了。

「大嫂!」方樹榮嚥了嚥口水,熱烈地看著微月。

微月淡淡地挑眉,點了點頭並沒有應聲。

叫得她一聲大嫂,就是已經知道方十一的身份了。是方漢玉說的嗎?既然跟自己的小兒子提起了方十一,為何卻讓方十一不要跟方夫人說起?

丫環奉茶上來,微月低聲讓小銀去書房請十一少過來。

王氏已經過來親熱地對微月道,「真沒想到咱們還是妯娌,大嫂,以前要是有什麼惹您不高興的,您可別放在心上。」

還真是什麼都清楚了,微月淡淡笑著,「實在不敢當少奶奶這聲大嫂,我們雖也是方家的人,可祭祀的可不是同一位祖宗。」

「大嫂,您別瞞著了,我們可什麼都知道了,十一少是老爺的長子,是我們的親大哥,是吧,相公。」王氏看向方樹榮。

方樹榮用力地點頭,「是我親耳聽到爹說的,還有大哥自己也說了。」

「是方大人親口跟你說的?」方十一清冷的聲音傳了進來,頎長挺拔的身影慢慢地走到微月身邊,目光有些冷冽地看著方樹榮。

方樹榮彷彿被方十一冰冷的眼神嚇住了,竟怔怔沒說出一句話來。

王氏看到方十一的時候,這才肯定自己丈夫所言不差,這個方十一和姥爺真的很相似。

「誰讓你們來的?」方十一皺起眉心,聲音維持著慣常的冷漠。

方樹榮漲紅了臉,他以為方十一見了他,應該會感激涕零地相認才是。怎麼看起來彷彿要趕人似的。

王氏乾笑幾聲,「大哥,是我們聽說了您的身份,這才來給您請安的。」

「聽誰說的?」方十一又問。

「昨……昨天你和爹在茶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方樹榮站起來低聲道,不知為啥,見著方十一就好像見到爹一樣,平時對待友人的氣勢不自覺就歇了幾分。

方十一冰雪般冷冽的眸光漸漸放柔一些,「都坐下說話吧。」

微月含笑看著方十一,本來在方家他是最小的,原來還有幾分當兄長的模樣呢。

方樹榮還真乖乖地坐下,正襟危坐,甚至不敢抬頭和方十一對視。

「你聽到多少了?」方十一問道。

「也……也沒多少,知道你是爹的長子……」方樹榮回道。

「那還說沒聽多少?方大人知道你在外面嗎?」方十一冷冷瞥了他一眼,厲聲問道。

方樹榮幾乎是有問必答,「不知道,我也沒回去跟娘說。」

王氏沉著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怎麼就沒覺得自己的丈夫這麼丟人過,不就是見到自己的大哥嗎?至於跟見到老虎一樣戰戰兢兢的嗎?

「這麼說,方大人不知你來找我?」方十一肅然問道。

方樹榮搖了搖頭。

「哼。那你還敢來?」方十一冷哼一聲,臉上又彷彿蒙上一層冰雪。

方樹榮低著頭,小聲說道,「我自幼就希望自己有個兄弟,每每想起只有自己一人,難免覺得孤單,如今得知自己有個兄長,心中激動,亦十分高興,所以……」

「相認之後又該如何?」方十一喝了一口茶,聲音平淡地問。

「自然是相助兄長,奪回屬於我們的東西!」方樹榮猛地抬頭,樣子很激憤。

王氏滿意地直點頭。

方十一眼底爬上一絲譏諷的笑意,「我們的東西?你是指?」

「我們既然是廣州首富方家的長子嫡孫,沒理由將那萬貫家財便宜了別人。」方樹榮的眼睛透出幾分激動和瘋狂。

不僅是方十一,微月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她還以為方樹榮和王氏是真的顧念親情,沒想到也只是起了貪心。

「那麼,你想如何做?」方十一又緩緩地問,嘴角竟然抿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眼底一如溫柔的水波。

「我們兄弟聯手,到廣州找那些人算賬去,要是她們不肯認賬,咱們就找族長去,憑大哥在廣州威名,還怕族長會不站在我們這邊,到時候我們只要給那些個族長大家的一些好處,方家的一切就是咱們的囊中物了。」方樹榮搓著手,興奮說道。

王氏也對微月道。「正是這個理,大嫂,咱們總不能老是被困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也得爭一口氣是不?」

「我們心裡沒憋著氣。」微月淡淡道。

「再說了,方大人同意你們來與我們相認了嗎?他不認自己的兒子,我們也不敢和你們攀親戚,我們被方大人說不識相沒關係,就怕連累了你們。」微月在王氏未開口的時候,又開口說道。

王氏和方樹榮面面相覷,他們到這裡來,卻是是瞞著方漢玉,若是被發覺了……少不得一頓斥罵。

「大哥……」方樹榮看著方十一叫道,還想再勸。

「我擔不起你的大哥。」方十一淡淡道,「我們不可能再回廣州方家,也不稀罕那個首富,你和方大人若是覺得委屈的,倒是可以試一試。」

方樹榮怔了一下,「那……那你就一輩子在這裡了?」

「既然我能讓方家成為廣州首富,自然能再造一個首富出來。」方十一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口吻清聲說著,幽邃深沉的瞳仁閃過一抹絢爛的光彩。

微月看著他稜角分明的俊臉,一顆心微微地發顫著,為他這一刻的自信挺拔的姿態。

方樹榮直直地看著方十一,那一瞬間。他的眼底既有羨慕也有自卑的情緒,但很快低下頭,「爹不認你,我卻認你這個大哥,既然你不願意回廣州,那就不回了,只希望大哥以後不要再說擔不起這樣的話。」

方十一深深看了他一眼,良久才吐出一聲類似嘆息的聲音,「好!」

「謝謝大哥!」方樹榮驚喜地抬起頭,萬分感激地看著方十一。

王氏卻撇了撇嘴,眼底沒有開始的熱情了。和微月說話也是一搭一搭的,像是在應付一樣。

很快到了響午,微月自然是熱情地留飯,方樹榮滿臉意猶未盡想要張口應承,卻被王氏用力一瞪,馬上改口,「今天出來跟娘說了要回去陪她吃午飯的,就不蹭大哥這一頓飯了。」

「既然如此,我們也就不留你們了。」方十一沉聲道。

方樹榮攜著王氏離開後,微月也讓丫環去準備午膳。

「你覺得你這個弟弟如何?」微月攙著方十一的手,慢慢走會內室。

方十一唇角緊抿成一道俊美的弧線,磁沉的嗓音徐緩道,「機靈有餘,沉穩不足,他未必是真心想認我這個大哥,先是衝著同和行而來,繼而知道我無意去爭,還肯相認……應是因為我那句話了。」

「你怎麼不認為人家是因為兄弟情深?」微月歪著頭看他,心中對他既憐又愛,為什麼他的兄弟父親都只想利用他?

方亦承他們是這樣,方樹榮和方漢玉亦是如此。

「你是這麼認為?」方十一停下腳步,眼眸如溫潤的白玉,有一絲淡淡的失落在他眼底無聲流淌著。

微月迎上他烏黑深邃的眸子,心頭一陣恍惚,忍不住踮起腳尖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聲呢喃,「我只是想要你為自己去奮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是為了方家,不是為了別人的期待,只是為你自己。」

方十一濕熱的唇瓣滑過她耳後的肌膚,輕輕地吐氣,「……只為自己?不能為了你?」

微月的心一顫,感覺整個人已經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幾乎就要折斷她的腰,「你我不分彼此。」

方十一滾燙的唇瓣貼著她的耳朵,輕輕地笑了起來。胸膛微微地震動著。

另一廂,王氏在登上馬車之後立刻甩開方樹榮的手,「你什麼時候孤單了啊?你一口一個大哥,人家認了你沒?你這麼熱乎作甚?方十一不去奪回同和行了,能幹什麼呢?難道你還想他回來和咱們爭那幾百畝的地嗎?」

「大哥未必看得上那地兒。」方樹榮道。

「我呸!你還真把大哥叫上癮了。」王氏怒聲道,「老爺要是不認他,你也休想去開這個口。」

「知道了。」方樹榮不耐煩地道,哼,婦人之見,短淺不可理喻!
第二百四十八章激動

收購樵柑的事情已經進行了一半。如今便是僱人開始剝皮了,但不知道附近縣的藥商怎麼就知道了這件事,竟然聯合起來責怪陳家,說陳家竟然不幫自己鄉里的百姓,反而幫助一個外來人欺騙鄰里。

這是一種商業手段,微月在現代的時候已經見慣了,但這裡畢竟不是現代,所以處理起來必須更加小心。

有一些附近的村民聽到那些藥商的慫恿,都不願意將樵柑賣出來,甚至也有許多女眷也不願意做工了。

這事只靠陳娘子出面已經是無法解決的了,所以方十一便請陳娘子請幾個村民代表出來談話。

在陳家的大堂上,方十一昂然挺拔的身影立在中央,他穿著一件天青色錦緞袍子,領口和袖口繡著卷雲花紋,襯得他溫潤如玉,添了幾分雅致的貴氣,「請大家安靜一下。」

面對聽不明白的各種斥罵,方十一幽黑的眸光閃動著淡然的笑意,卻又透出一股如冰雪般的冷冽,那是一種天生的領導者風範。

偌大的廳堂終於安靜下來。

「我雖不是普寧縣本地人,但我是一個商人。商人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盈利,但在盈利之前,是誠信!我不是只想做一兩天的生意,也不是只做一個地方的生意,你們不願意將樵柑賣給我,我只是覺得遺憾,但大家的樵柑該怎麼辦?任由其爛了腐了?」方十一不會說普寧縣的方言,他沒說一句,便有陳家的管家為他翻譯一句。

有村民叫道,「我們可以賣給藥商。」

「好!」方十一沉聲應道,「我方十一也不喜歡勉強別人,做生意本來就是你情我願,願意將樵柑賣給在下的,可留下再仔細商談,不願意的,那就希望有機會再合作。」

「方十一?你是……廣州方十一?」突然有人怪聲問道。

「你是……十三行的十一少?」底下像炸開了鍋,都嘰喳議論起來。

「哼,人家是十一少,你也是十一少,這差別可大了。」有人故意以官話叫道。

方十一隻是微微一笑,卻已經有一種攝人的氣勢。

「諸位,不管是哪裡的十一少,在下都只是一個商人。」方十一淡聲道。

「那……那你是不是真的把大家的樵柑都買了?」有個村民已經動搖了心思。

「大家都是熟悉耕種的人,若是願意的,將樵柑賣與在下,不想再種樵柑的,也可與在下繼續合作。」方十一眼梢帶笑。十分溫和可親。

「合作什麼?」有人問。

方十一笑了笑,沒有回答。

問的人悻悻然地閉嘴,在這些村民當中,是有兩三個藥商派來搗亂的人。

「那……反正放著也沒用,就賣了吧。」有村民終於點頭,「以十一少的名聲,也不至於騙了我們這些鄉下人。」

有幾個村民代表跟著附和。

方十一嘴角抿起一個俊美的弧線。

看來,他是有必要將以前在他手下做事的福掌櫃等人請到這邊來了,不出三年,他一定會重新站在十三行的頂端。

很快方十一被村民圍了起來,嘰嘰喳喳不知在問些什麼。

人群後,有個挺拔的背影逐漸遠去。

方十一懶懶地瞇起眼眸,看著那個消失在門邊的背影,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眸光如冰冷。

知縣大人……既然來了卻不露臉,是什麼意思?以為他會因為這次的事情知難而退離開普寧縣嗎?

樵柑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方十一忙著給廣州的福掌櫃聯繫,也跟高奕光通了氣,有了漕幫幫忙將柑皮運到北方,就不怕到時候銷量不好。

微月接下來的半個月都在忙著過年的事情,先要準備章嘉的房間。還有各種年節要辦的東西,少了吉祥和荔珠,她實在有些手忙腳亂起來,幸好半個月前已經寫信讓將雙門底上街的孫嬤嬤過來幫忙了,這才將一切打理順當起來。

這些天來,微月也很少去知縣府了,一是避開王氏刻意的討好,二是不想讓方夫人看出什麼端倪,既然方漢玉不想讓方夫人知道,那她也不能越了過去,否則到時候只會讓方十一他們父子產生嫌隙。

「小銀,一會兒你上街去把這些東西都買齊了,我昨天問過范家娘子了,這裡的過年習俗其實和廣州沒差多少,咱們照著在廣州時候那樣過年節就可以了。」微月吩咐道。

小銀應喏,卻沒有轉身就走,而是遲疑看著微月。

「還有什麼事兒?」微月問。

「少奶奶,咱們以前過年祭祖是……是在方家祠堂,那今年……」小銀小心翼翼瞄著微月。

微月一怔,是啊,今年該祭哪位祖先?邱氏將方十一趕出來了,方漢玉至今還沒認回方十一,那方十一的祖先究竟該祭祀誰?

「這祭祖的……能免了嗎?」微月問道。

「不行吧。」小銀搖頭。

「那等十一少回來再商量吧。」微月無奈地抓了抓額頭,這幾天方十一忙得早出晚歸的,她除了早上跟他匆匆見面,就一直到晚上都沒見他的人影。

小銀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垂花門走去了,誰知剛走到垂花門,卻差點被一道嬌小的身影撞倒在地。反而那個撞到她的人差點往後面摔下。

「方夫人!」小銀急叫一聲,伸手拉住來人。

微月聽到小銀的呼叫聲,已經快步走了過來,「怎麼回事?」

「少奶奶,是方夫人。」小銀回道,已經扶著方夫人站穩了。

方夫人蒼白著臉,眼眶發紅地看著微月,十指微微顫抖著,唇色盡失,卻難掩眼底的激動,「微月,微月……」

她緊緊抓住微月的手,勒得微月雪白的皓腕都變出現了紫色的指痕。

「方夫人,您怎麼了?到屋裡說話吧。」微月顧不上疼,急忙扶住她的雙手。

「你實話跟我說,實話說……方十一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兒子,是不是?」淚水從她眼眶滑落,哀傷的目光看得微月心中一顫。

「方夫人……」微月驚訝地看著她,她已經知道了?

「是我的兒子,是我那個應該死去的兒子,是不是?」方夫人泣不成聲,聲音充滿了悲涼。

微月給小銀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攙著幾乎站不穩腳的方夫人進了內室。

「先去把十一少找回來。」微月低聲交代小銀。

內屋只有微月和哭得幾乎肝腸寸斷的方夫人。

微月輕輕嘆息。是沒有必要再隱瞞了,「方夫人,您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這麼說是真的?」方夫人接過微月的絹帕拭著眼淚,聲音哽咽,「若不是我聽到老爺跟樹榮在書房的話,你們是不是打算隱瞞我一輩子?」

「夫人,我們從來沒想過要瞞著。」微月低聲道。

方夫人搖了搖頭,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低落在微月的手背上,「這麼多年來,我每天做夢都想著兒子,沒想到……沒想到……卻是我的丈夫瞞著我這麼久……」

微月只是無語地拍著她的背。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微月!」方夫人突然抓住她的手,「你知道整件事的嗎?告訴我實情,告訴我……」

這不是要她將方漢玉的壞話嗎?微月無奈地想,但看到泣不成聲的方夫人,她又心軟下來,只好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方夫人是玲瓏心思,輕易就從微月的字句中聽出這是自己丈夫的主意,若不是他想報復,又怎麼會有她二十七年來和親生骨肉相離的事情?

哭得更是傷心了。

「夫人,您是傷心這些年和十一少分離,可如今十一少就在您附近了,您應該高興才是,別傷了身子,難道找回了兒子,不是該高興嘛?您怎麼卻哭了起來,這讓十一少見了,他該多難受,這些年來他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能夠孝順您了,卻見您哭得這樣傷心,他肯定是要自責了。」微月給方夫人倒了一杯溫水,輕聲勸著。

「你說得對,我不傷心,我不哭,我的大兒子沒死,我該高興才是。」方夫人激動地道,頓了一下,突然拍案而起,「可我生氣!他竟然瞞了我這麼多年,他竟然這樣利用自己的親生兒子……」

「夫人……」微月站起來扶住她。

「叫我娘,微月,你不知道,我盼了多少年。」方夫人的眼角又濕潤了。

微月點點頭,「是,娘,我看方大人也不是故意的……」

「他是有心為之!你和十一少都不許喊他爹,這種父親不要也罷。」方夫人怒聲道。

微月這話不敢應下。只是想著怎麼方十一到現在還沒回來。

「微月,你來跟我說說,我兒子的事情,我竟然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說著,又拿起絹帕拭淚。

「相公名字是亦霽,字榆庭,因在方家排行十一,所以大家都叫他十一少,在十三行無人不曉得他的……」微月看了看門外,順著方夫人的意思說起了方十一來。

方夫人聽得很高興,可是心裡又覺得難受,這是他懷胎八月生下來的兒子,卻從沒餵過他一口飯……這種作為母親的遺憾,是一輩子都彌補不了的。

「十一少回來了。」終於,外面傳來金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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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親情

聽到方十一回來了。微月松了一口氣,側眼看著表情復雜的方夫人,又是激動期待,卻又緊張擔心的目光讓人心中生出幾分同情來。

“娘,相公回來了。”微月在方夫人耳邊輕聲道。

方夫人一震,目光直直地盯著門外。

方十一昂然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見到方夫人的時候,臉上滑過一絲驚訝。

“兒子!”方夫人立刻站了起來,伸出微顫的雙手想要上前去抱住方十一。

方十一卻看向微月,見微月輕輕地點了點頭,劍眉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是娘對不住你,是娘對不住你……”方夫人的雙手在方十一半米處停了下來,不敢再向前一步,只是一直哽咽地說著自己的錯。

方十一心中動容,緊抿成一線的薄唇終於啟齒,“不是您的錯。”

“兒子,兒子!”方夫人終於崩潰,一把摟住方十一的身子痛哭起來。

一時之間,方十一竟有些侷促起來。

微月眼圈一熱,含笑看著方十一。

“兒子,您怪娘吧。是娘當年沒有保護你,是娘的錯!”方夫人的眼淚濕了方十一的衣襟,卻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

方十一嘆了一聲,抬手笨拙地拍著她的肩膀,艱澀開口,“……娘,不是你的錯,不要哭了。”

“你,你叫我娘?”方夫人眼底凝著淚水,驚訝地看著方十一。

“您本來就是我娘,兒子這樣喚您不對嗎?”方十一露出溫潤如水的笑,眼底有溫柔的光芒靜靜流淌著。

方夫人喜極而泣,“對,對,兒子,你是我的大兒子。”是她想了二十七年的兒子。

微月笑著走了過去,“娘,您怎麼還哭呢,這應該是高興的事兒啊。”

“不哭,我不哭。”方夫人急忙拭去淚水,緊緊地握住方十一的手。

方十一與微月對視一眼,輕柔笑著。

“坐下說話吧。”方十一扶著方夫人的手道。

小銀的聲音恰巧在外面傳來,“十一少,少奶奶,方大人來了。”

方夫人臉色馬上就沉下來,“不必去見他!”

“見一見也好。”方十一笑道,“娘與我一同去?”

方夫人遲疑了一下。伸手握住微月的手腕,“微月……”

“我扶您,娘。”微月笑道。

大廳上除了方漢玉,方樹榮也在旁邊站著,見到方夫人,馬上就迎了上來,“娘……”

方夫人哼了一聲,撇過頭不去看方漢玉和方樹榮。

“夫人,隨我回去!”方漢玉冷冷地瞥了方十一和微月一眼,沉聲對方夫人道。

剛剛他和兒子從書房出來,看到地上有夫人的絹帕,心中便明白他質問樹榮的話被夫人聽去了,他實在太大意了,不該在家裡提起方十一的事情,本來還想再瞞一段時間的,如今看來是不行了。

面對方漢玉的無視和冷漠,方十一只是淡淡含笑,扶著方夫人的手,“娘,坐下吧。”

方漢玉目光露出凌厲的冷光直視著方十一。

“好!”方夫人對方十一溫和笑著,十分高興的樣子。在首位上坐了下來。

方漢玉鐵青著臉,“夫人,有什麼話回家再說。”

“這是我兒子的家,難道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裡說?”方夫人看也不看方漢玉一眼,白皙豐潤的臉蒙著一層寒氣。

“娘,您聽到我和爹在書房的話了?”方樹榮走到方夫人身邊,小聲問道。

“哼,若不是被我聽到了,你們是不是要瞞著我一輩子?是不是要我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卻不能相認,是不是要我將來死了也不瞑目?”方夫人瞪著方樹榮,厲聲問道。

方樹榮哀怨地看了方漢玉一眼,嘟囔道,“娘,不是兒子不想說,是爹不讓說……我也是無意中聽到爹和大哥的對話,您不信問大哥,兒子早就和大哥相認了。”

臭小子!剛剛還說沒來見過方十一的!方漢玉氣得胡子都直了。

方夫人抬頭看向方十一,方十一對她點了點頭,她才露出一絲笑意,“算你還有良知。”

方樹榮聽到母親的語氣軟了下來,馬上噤聲站到她身後,心中卻又有些嫉妒,娘好像更加喜歡大哥……

“你們還想怎樣胡鬧?”方漢玉喝道,“回家去。”

“方大人,不送了。”方夫人冷冷道。

方漢玉一噎,忍住怒氣,“你究竟想如何?”

“你是不是不想認我們的兒子?”方夫人反問道。

“我不是不想認。”方漢玉寒著臉道。

“那為何不與我說?這麼多年來,為何要瞞著我不讓我認自己的兒子,這是我辛辛苦苦懷胎八月生下來的。你竟然跟我說兒子死了,在你看來是不是報復比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家人還重要?”方夫人哽咽著,聲音句句充滿譴責。

“我的事你不必理會!”方漢玉揮袖道。

方夫人冷笑一聲,“很好,那你更是不必理會我了。”

“這麼說,你是不想認回這個兒子?”方夫人正色看著方漢玉,那表情就如保護幼仔母豹,正充滿防備瞪著方漢玉。

方漢玉看向方十一,冷聲道,“你真不想再回去了?”

“我已有家。”方十一淡聲道。

方漢玉又看向方夫人,“你也不跟我回去了?”

方夫人撇過頭,看也不看他。

“哼!”方漢玉一甩袖,“那就隨你了。”

方樹榮看著方漢玉大步離開的背影,遲疑地看著母親,實在很為難,不知是要留下,還是要跟上去,方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吧,娘這些天就住這兒了。”

微月吩咐金桂,“趕緊去給夫人收拾房間。”

金桂和小銀應喏退下。

方夫人仍然捨不得放開方十一的手,好像想一瞬間將這二十七年來缺失的時光補回來似的,要方十一跟她講他小時候的事情。

微月笑著陪在他們母子身邊。聽著方十一用磁沉的聲音說起小時候的事情來,多是開心的事情,並沒有跟方夫人說起方漢德妻妾之爭的那些。

方夫人聽得很認真,眼底有欣慰也有遺憾,但更多的是激動的高興。

接下來的日子,方夫人就住在方十一這邊了,每天就抱著瑞官逗玩著,怎麼也捨不得給別人抱,待茂官回來了,也要和茂官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願意將他放回屋裡去看書。

她似乎想將留在兒子身上的遺憾補償在兩個孫子上面。

不過這種情況在她見到微月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安排年節的時候。終於有所改變,開始教微月這邊的習俗和該準備些什麼。

微月有了方夫人的指點,事情的安排上也順利了許多。

轉眼到了小年這一天了,是臘月二十三,是祭灶的日子。

按照普寧縣這邊的習俗,每年臘月二十三,都要祭拜灶王爺,因為灶王爺這一天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稟報這家人的善惡,讓玉皇大帝賞罰。

方夫人指點微月,要在灶王像前的桌案上供放糖果、清水、料豆、秣草。

后三樣是為灶王升天的坐騎備料。

這里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講法,因此祭灶王爺的時候,是有方十一帶著茂官去祭拜的,方夫人和微月幾個女眷都躲在屋裡了。

祭灶時,方十一照著方夫人的教導,把關東糖用火融化,涂在在灶王爺的嘴上,聽說轉眼他就不能在玉帝那裡講壞話了。

家家戶戶都忙著刷新房屋,過節的氣氛很濃厚且溫馨,這是微月在現代甚至去年在京城的時候感受不到的,現代人情淡漠,鄰里之間很少互相串門,大家對過節也抱著可有可無的心理,去年在京城,她幾乎是足不出戶,更是感受不到外面熱鬧喜氣洋洋的氣氛。

去年,她還和章嘉谷杭一起打邊爐的,雖然那時候方十一不在身邊但她也過得很高興。

遠在苗疆的谷杭,過年的時候又該怎麼過?

還有章嘉,已經去信讓他來普寧縣過節的,也不知什麼時候到。

正感嘆著,就見到王氏挺著個越來越大的肚子款步走了過來,“大嫂。”

微月對她點了點頭,“要回去了嗎?”

這幾天,方樹榮夫婦輪流來勸著方夫人回家,只可惜方夫人是鐵了心思,說不回還真的不回了。

王氏撇了撇嘴。對微月的態度並沒之前的熱絡,“是啊,不過還是不願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嫂你這邊有寶。”

“可不就是有茂官和瑞官兩個寶嘛。”微月笑著道。

王氏臉色一黑,“我那兒也有三個娘的孫子,你得意什麼。”

呃?微月一怔,王氏對自己的敵意很明顯,是覺得自己搶了她在方夫人心中的位置嗎?“大嫂,我不是這個意思。”

“哼,知道娘現在疼著你們這一房,不就是兒子嗎?難道我相公就不是了?”想到一旦認為方十一,那她就不是長房嫡妻,將來分家產拿的也是份少的,心中就堵著一口氣。

微月皺眉看著她,“娘和相公二十幾年都沒見過,如今能相認了,難免會想要多親近些,二嫂,你當多體諒才是。”

“用不著你教訓我。”王氏扶著丫環的手,哼聲從垂花門出去了。

微月只好無奈一嘆。
第二百五十章驚喜

近了年關,官道上的路人日益增多。黃土塵煙滾滾的官道,有個身姿英挺面貌俊美的少年策馬奔騰,衣袂在風中發出如裂帛的聲響。

遠處有若隱若現的城門,少年露出一個歡喜的笑容,教旁人心中忍不住感嘆,也不知哪家公子長得如此俊逸,那一身錦緞綢衣襯得他面如冠玉,貴氣俊美。

普寧縣的幾個大字終於清晰印入眼簾,他翻身下馬,笑瞇了眼。

“東家,東家,等等小的。”後面趕著馬車的小廝大聲喊著,終於氣喘吁吁地趕到少年身後。

“怎麼慢吞吞的。”少年優哉游哉地問著。

那小廝苦笑,心中想著爺您單人匹馬自然是快的,他可是趕著馬車,裡頭還放了不少要孝敬少奶奶的東西。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幾個月不見的章嘉,好像又長高了一些,即將十八歲的少年已經完全蛻變了,臉上英氣逼人,眼底透著精明凌厲的光芒。

章嘉牽著馬走進城門。看著不如廣州繁華的街道,看著簡單矮小的房屋,劍眉越蹙越緊,心中想著要不要勸方十一他們乾脆回廣州算了,同和行已經大不如從前,想要利用粵海關來壓制方十一在十三行東山再起已是不可能,何必委屈自己留在這地方。

也不知他們住在哪裡,得找個人問一下路才行,嘿,他們見到他,應該會很驚喜吧。

正想著,突然側邊飛來一道陰影,章嘉迅速喝停馬匹,地上發出咚的一聲,在他前面兩步的位置,一個青年鼻青臉腫在地上呻吟著,一雙手還捂著胸口,張口就大罵,“小潑婦,你這個瘋婆子,竟然敢打人。”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單手插腰站在酒樓的臺階上,指著那青年,“今日姑奶奶就要教訓你!給我打!”說著,揮手讓身後兩個護院打扮的男子去把那青年揪了過來。

章嘉嫌惡地看著那少女,想起了那個索綽羅敏佳,同樣都是仗勢欺人的刁蠻小姐。

“陳詩意,你要是再敢打我。我一定到衙門告你!”青年大聲叫道,眼底透著驚懼。

穿著一身紅衣的陳詩意冷冷笑道,“我還巴不得你到衙門去告我呢,你寵妾滅妻,我看到了衙門,是你有理了,還是我打得好!”

“這……關你什麼事,礙著你什麼了啊?”青年叫道。

“表姐夫,你說你打我侄兒,將我表姐趕出正房住小偏院,這還不關我陳家的事兒?給我打,別再打臉,打完了押衙門去。”陳詩意嘴角噙著諷刺的笑意。

“你這個潑婦,怪不得嫁不出去,你……啊,住手,住手!”青年還沒罵完,身上已經連著挨了幾拳。

章嘉皺眉看著,他聽不懂方言,看著架勢好像是這女子以多欺少,實在看不過眼。便忍不住低哼,“仗勢欺人!刁蠻不可理喻。”

陳詩意杏眼瞪向章嘉,是個生面孔,應該是外地人吧,她低聲以官話提醒,“公子不知原情,還請不要多管閑事。”

“救命,救命啊,這小潑婦是這裡附近的惡婆,專門欺負良善之輩,公子救命。”那青年抓住章嘉的衣擺,哭著大叫道。

章嘉抬腳踢開兩個小廝,將青年扶了起來,“我陪你上衙門去,可以同你作證,是這女子仗勢欺人。”

青年縮了一下肩,在章嘉看來卻是以為他害怕那女子的勢力不敢告官。

陳詩意沉著臉,“上衙門?那敢情好,現在就去。”

“還怕你不成?”章嘉哼道。

“不,不必了,我沒事。”青年急忙擺手。

“看到沒,他自己都不敢去衙門,你替他著什麼急,你若是真想管閑事,也先打聽個清楚,誰才是理虧的,別以為自己是路見不平行俠仗義的大俠。”陳詩意冷聲道。

章嘉一陣氣結,“你……”

“如何?”陳詩意揚著清秀嬌美的臉龐,冷笑睨著章嘉。

“好男不與女斗。我們去衙門。”章嘉拉住青年的手腕,沖動之下真想往衙門去。

青年掙脫開章嘉的手,大步地退後,然後驚懼看了陳詩意一眼,對章嘉道,“多謝公子相助,衙門……就算了,告辭。”

“喂!”章嘉錯愕看著那青年的背影,頓時有些沒好氣,自己這算是哪門子的打不平啊。

陳詩意輕笑出聲,看著章嘉的目光充滿諷刺。

章嘉有些惱羞成怒。

“章嘉少爺!”突然對面街傳來驚喜的呼叫聲。

“是寶信。”章嘉身後的小廝叫道。

陳詩意卻是愣住了,那不是方家的管家嗎?和這愛管閑事的男子是識得的?

“章嘉少爺,您什麼時候來的,也不說一聲,小的能去接您。”寶信過來替章嘉牽住馬匹,十分驚訝,他可沒聽十一少和少奶奶提過章嘉少爺今日會來普寧縣。

“我想給十一少他們一個驚喜。”章嘉笑道。

“這可真是喜事,少奶奶一定很高興。”寶信道。

陳詩意聽著他們一人一句粵語,半句都聽不明白,對兩個護院呶了呶嘴,正準備往街道另一邊走去。

寶信卻在這個時候注意到她,急忙作揖,“陳姑娘。”

陳詩意乾笑幾聲。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看也不看章嘉一眼。

“你認識?”章嘉側頭問寶信,跟著寶信往下草鋪路走去。

“是陳家的姑娘,十一少如今和陳家在合作生意,方才小的見您和陳姑娘相談甚歡,莫不是……”寶信的表情多了幾分的曖昧。

章嘉狠狠剜了他一眼,“別胡說八道,那種刁蠻不可理喻的女子不敢高攀。”

寶信笑道,“陳姑娘是真性情了些,少奶奶卻很喜歡。”

章嘉露出一個吞了蒼蠅似的表情,“什麼?”

寶信忍住笑。“看來章嘉少爺對陳姑娘是有什麼誤會了。”

“我看姐姐也有識人不清的時候。”章嘉嘀咕一聲。

很快到了下草鋪路的四合院,章嘉面含笑意,已經將剛剛在街上的不愉快拋之腦後,他走進大門,讓小廝跟著寶信去打點他從廣州帶回來的手禮,自己則罔垂花門走了進去。

微月正在天井上指揮小丫環除塵。

章嘉眉眼帶笑,目光如湖面上的辰星看著微月,“姐……”

微月身子一僵,以為自己是幻聽了,轉頭看向垂花門邊的時候,唇角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擴大,最後所有的驚喜和激動化成一聲笑罵,“臭小子!”

“還以為你會高興,沒想到還罵人了。”章嘉抓了抓頭,一副很傷心的樣子,在人前他是手段精明的隆福行當家,只有在微月面前,他還是幾年前那個差點無家可歸的別扭少年。

微月大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就要敲他的光腦門,章嘉沒好氣地抓住她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別總是敲我的頭。”

竟然比她高了一個頭!微月仰頭瞪著他,“怎麼不先寫信回來說一聲?”

“這不是給你驚喜嗎?”章嘉笑嘻嘻地道。

微月打開他的手,“是挺驚喜的,怎麼就一個人來?銀桂呢?沒跟著來服侍你。”

章嘉的俊臉蒙上一層冷意,“在廣州,我又不缺手缺腳,要那麼人服侍作甚?”

微月微微瞇起雙眸,發生什麼事情了?章嘉似乎對銀桂很不喜的樣子。

“好了,先進屋裡休息一下,都趕了幾天的路了。”微月笑著道,“茂官這幾天也念著你呢,總問章嘉舅舅怎麼還不回來。”

章嘉朗聲笑了起來,跟著微月進了屋裡,見著沒有廣州大宅那般的擺設,他忍不住正色道,“……姐。不如回廣州吧。”

“這裡挺好的,你住幾天就曉得了。”微月親自燒起茶來,讓想跟著來服侍的小銀繼續去外面除塵。

“十一少真打算一輩子在這裡種茶葉不成?”章嘉問。

“有何不可?”微月笑道,“就算不是行商,也能做十三行的生意,我還有事兒跟你商量,不過現在不是時候,等明跟十一少去一趟果園,你自然就知曉我們在做什麼了。”

章嘉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來,臉色有些怪異,看著微月的神情也有些不自在。

“怎麼了?”微月問道。

章嘉棱角分明的唇瓣抿成一線,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谷杭大哥……受傷了。”

微月心中一驚,仍笑道,“打戰受點小傷是難免的。”

章嘉看著她的目光漸漸變得哀傷。

“很……重嗎?”微月覺得嘴里盡是苦澀的味道,聲音也沒了方才的笑意。

“生死未卜。”章嘉雙手緊握成拳,唇色微微泛白,卻仍安慰微月,“不過你放心,谷杭大哥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怎麼受傷的?苗疆那邊戰事完了嗎?谷杭回京城了?”微月急聲問道。

“還在作戰,皇上已經派了五阿哥去前線,本來谷杭大哥只是受了輕傷,因為帶傷打戰才重傷的,皇上讓五阿哥帶了兩個太醫一同前往,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微月嘆了一聲,“是,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谷杭,你一定會平安歸來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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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編排

後面那塊本來打算用來種菜養雞養鴨的空地如今成了茂官的娛樂場所。

微月讓人在空地上種上草皮。方十一親手做了秋千,微月後來又讓人做了蹺蹺板和各種能鍛煉身體的器材,雖然比不上現代在公園那些的好,但也挺精致的。

方夫人每天都帶著茂官到這裡來,仿佛看著茂官玩得開心,她自己也很快樂。

茂官正在空地上自己玩蹺蹺板玩得正高興的時候,聽到小銀進來跟他說章嘉少爺來了,他立刻跳下蹺蹺板。

方夫人急忙扶住他,“小心小心,別急躁躁的。”

茂官牽住方夫人的手,“奶奶,我們快回屋裡去,小舅舅來了。”

方夫人怔了一下,不是說媳婦和潘家斷了關系嗎?還哪來的舅舅?

正房的花廳,微月和章嘉已經談起了別的事情來,沒有繼續在谷杭的問題上多言,主帥重傷……並不是能到處公布的事情。

“小舅舅,小舅舅……”茂官清脆的歡呼聲在外面傳來,章嘉笑著回頭,一道小身影已經撲到他身上。

章嘉哈哈笑著將茂官抱了起來,“這小子又沉了。”

茂官摟著章嘉的脖子。“小舅舅怎麼現在才來,都沒人教我武功了。”

“不是已經去學堂了嗎?怎麼還想著練武功。”章嘉摸著他的頭問。

“要打架啊。”茂官認真地回答。

章嘉愣了一下,隨即大笑出聲,“誰敢欺負你啊?”

“跟個泥鰍似的,一溜煙就不見了人。”方夫人一邊說一邊笑著走了進來。

章嘉疑惑看著她。

微月低聲在他耳邊道,“是十一少的生母。”然後對方夫人笑道,“娘,這是我的乾弟弟,剛從廣州來的。”

十一少這麼快就找到親生父母了?章嘉心中詫異,但仍放下茂官,恭敬給方夫人作揖,“方夫人。”

“快別多禮,真是個英俊的小伙子。”方夫人虛扶了一下,笑瞇瞇地看著章嘉。

茂官拉住方夫人的手,“我也很英俊,當然,小舅舅也英俊。”

方夫人笑著親了他一口,“是,我們的茂官最英俊了,將來一定有好多姑娘喜歡。”

“那我將來是不是要有好多好多個妻子?”茂官歪著頭,天真問道。

方夫人臉色微變,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微月一個爆栗子敲了過去,“你以後只準娶一個妻子,不許有好多好多個。”

茂官捂著額頭,委屈看著微月,“跟父親一樣嗎?她們都說男子應該要納妾。”

微月眸色一閃,是誰說的?但看到方夫人也瞬息變了臉色。才壓住想要詳問茂官的沖動。

“一夫一妻才能和諧社會!”她露出和善的笑容,摸著茂官的頭,“乖兒子,老婆太多了對身體不好。”

方夫人的臉色緩了一些,掩嘴輕笑著,“孩子才多大,你就跟他說這些。”

章嘉俊美的臉頰有一絲緋色,瞪著微月道,“你還希望以後的兒媳婦跟你一樣啊。”

微月厲眼掃向章嘉,“跟我一樣怎啦?要是茂官能娶到跟我一樣的,那還是他福氣呢。”

章嘉搖頭感嘆,“這麼多年來,你的臉皮也跟著見長了。”

“我還有見長的,想不想試試?”微月揮了揮拳頭,似笑非笑看著章嘉。

章嘉嘿嘿笑著,連說不必。

方夫人雖然依然含笑看著他們,眼底的笑意卻多了幾分的凌厲,最後目光落在茂官身上。

“小舅舅,我帶你去看瑞官,他會爬了呢。”茂官拉住章嘉的手道。

“真的?”章嘉將茂官重新抱了起來,“茂官帶我去找瑞官。”

“你趕了這麼多天的路。不如先休息一下。”微月勸道。

“沒事,我不累。”章嘉笑道,已經和茂官走出花廳。

回頭看到方夫人一臉凝重的不知在想什麼,微月輕輕喚道,“娘,您沒事吧?”

方夫人回過神來,對微月淺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

“那我扶您回去休息吧。”微月道。

“不用了,你去忙吧,讓丫環扶我回去就行了。”方夫人道,已經讓隨身丫環扶著她走出花廳了。

待方夫人離開之後,微月馬上就把小銀叫進了內室,面上無一絲笑容,目光幽幽忍著怒意,“小銀,我們最近買進來的幾個小丫環品性如何?”

“做事都挺勤快,為人也老實。”小銀見微月臉色不好看,也不敢多問,如實說著自己的感覺。

“可會碎嘴?”微月問。

“她們還不會說官話,平時都是安安靜靜地做事,沒見她們跟誰碎嘴。”小銀道。

不懂官話……是了,她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因為怒火燒上了心,想得倒不透徹了。

“茂官身邊都有誰?”微月又問,之前只是讓念翠跟著服侍茂官,因為茂官已經上學了,所以微月上個月買進幾個小丫環,有兩個就撥到茂官屋裡了。

“這幾天茂官少爺身邊除了念翠姐姐。就只有夫人的兩個丫環。”小銀道。

微月怔了一下,良久才嘆了一聲,“這倒不好查下去了……”

“少奶奶?”小銀疑惑看著她。

“你老實跟我講,可有聽過夫人身邊的人講過什麼是非?”微月目光一厲,直視著小銀。

小銀咬了咬唇,壓低聲音道,“少奶奶,奴婢曾聽過夫人身邊的兩個丫環背裡說您……說您是妒婦,不肯讓十一少納妾……”

微月怒極反笑,“不讓納妾就是妒婦了?”

“奴婢瞧著那兩個丫環也不是好的,只怕是存了心思,奴婢之前已經想說兩句,就是……”小銀猶豫看向微月。

“我知道,十一少才剛認了夫人,有些事確實不好說。”雖然方夫人如今住在這裡,但她身邊的兩個丫環都是從知縣府那邊來的,她沒有直接的權利去訓斥她們,也不好訓斥,這會駁了方夫人的臉,不小心引起他們母子的不愉快就不好了。

“那也得敲打敲打,難道任由她們編排您麼?”小銀道,當時她聽了就想立刻沖上去甩她們巴掌,只不過被金桂拉住了。說這畢竟是夫人身邊的丫環,暫時忍她們一下。

她們也想尋機會回了少奶奶,就是太忙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候,倒沒想今日少奶奶自己問了。

“你一會兒去夫人那邊轉轉,我瞧著夫人臉色不太對,茂官剛說了些話,夫人應該是有所察覺了,你去打聽一下,夫人可有對那兩個丫環說什麼。”微月想起方夫人聽到茂官的話之後臉色不好,她是個心思玲瓏的人。應該是看出什麼來了。

“是,少奶奶。”小銀應聲。

另一廂,方夫人回了屋裡,立刻就讓小丫環都出去了,只留下兩個從知縣府來的丫環,一個叫碧絲,一個叫碧燕,是王氏使來照顧方夫人起居的。

本來方夫人身邊有個貼身嫲嫲的,但因這兩天身子不爽利,所以便沒有過來。

方夫人在鋪著繁花錦簇椅墊的太師椅坐下,手輕輕放在同色的椅搭上,屋內金邊掐絲八寶暖爐散發出裊裊輕煙。

碧絲和碧燕面面相覷,不知向來溫和親切的夫人如今怎麼一臉郁色,目光也隱含著令人緊張的銳利和冷漠。

“你們二人回知縣府去吧,我無須你們照顧了。”方夫人眼睫一斂,掩去眼中的冷意。

碧絲和碧燕臉色一白,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眼圈發紅地道,“夫人,是不是奴婢們做錯了什麼,您責罵奴婢就是了,千萬別趕奴婢回去。”

她們沒做錯什麼,只是存了不該有的心思,這兩天她已經察覺出來,這兩個丫環總是會故意討好茂官,在兒子出現的時候,也會裝出特別柔弱的姿態來,她不是沒心沒眼的人,也不是沒經歷過有丫環想要爬到主子床上的事情。

她可以理解這種想爬上枝頭的心思,但絕不能原諒她們在孫子面前編排微月,若是微月誤會她這個當娘的想給兒子屋裡送人,豈不是怨恨上自己了?

好不容易才能和兒子相認,她一點也不想讓他們對她有誤會,他們夫婦之間感情深厚,她也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這份平靜的生活。

王氏這個人就是見不得別人過得稱心,故意送這麼兩個嬌滴滴的丫環過來,打的是什麼主意她還不知道嗎?

“做錯什麼?你們再想想。”方夫人沉住氣。拿起蓋盅兒,以茶蓋撥了撥,抿了一口慢聲問著。

“奴婢不知,請夫人……”碧絲仗著背後有王氏,心中有三分硬氣。

“哼,是誰允許你們在茂官少爺面前胡說八道的?又是誰允許你們在背後編排主子的不是?你們這是想讓少奶奶和十一少怨恨我了,是不?”方夫人厲聲問道,與平常溫和的形象完全兩個極端。

碧絲和碧燕臉色又發白了幾分,“奴……奴婢不敢。”

“不敢?我看你們膽子大得很!”方夫人冷哼,“別整天想著一些不該是自己該想的事情,不管你們是受了誰的意,今們犯了這麼大的錯,我是容不下你們了,去收拾東西,回你們少奶奶身邊去吧。”

兩個丫環哭了起來,“夫人,奴婢不敢了,求您不要敢我們走。”

她們是對大少爺動了心,那樣俊美儒雅的主子,又沒有納妾,她們是想多了,加上知縣府那邊的少奶奶也有暗示,她們才敢歪了心思,只是十一少除了這邊的少奶奶是哪個女子都不入眼,她們也是嫉妒之下,才說了幾句少奶奶的不是,沒想到會被茂官少爺聽去了而已。

“我乏了,天黑之前就走吧,要是逼我狠了心將你們賣出去了,就怨不得別人了。”方夫人冷冷道。

碧絲和碧燕面色如灰,嘴唇顫了顫,終是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訓話

方夫人斥責碧絲和碧燕的時候。是屏退屋裡的小丫環的,小銀就算想打聽內容,也不知從哪裡打聽,不過見到那兩個丫環紅腫著雙眼到屋裡收拾東西回了知縣府,她立刻高興地去回了微月。

微月聽了小銀的回話,眼波輕轉,嘴角的笑容很輕柔,“娘也是用心良苦。”

小銀低聲道,“趕了也好,不用見著心煩。”

“夫人那邊少了兩個丫環,服侍的人怕是不夠。”微月沉吟片刻,想著要調誰過去好一些。

“少奶奶是擔心那邊的會再使丫環過來?”小銀問。

微月眸色一冷,“王氏還不敢明目張膽往我們這裡送丫環,打著夫人的名頭,實則要插手我們這邊的事情,我們且等著她接下來會如何做。”

別說方大人還沒正式認回十一少,那王氏的爪子也伸得太長了,真要認了,難道她這個當弟媳的還要插手大房的屋裡事不成?

是她平時表現得太軟弱了嗎?王氏還真當她是傻子了?

小銀便問,“可夫人那邊……少奶奶想調誰過去?”

微月正欲開口,金桂走了進來。“少奶奶,知縣府的少奶奶過來了,正在夫人那兒呢。”

速度可真快!微月笑了笑,起身讓小銀幫忙整理衣襟和衣裾,“金桂你去前頭給章嘉少爺整理屋子,小銀去廚房交代了,今天要多準備些菜式,要給章嘉少爺洗塵。”

“是!”小銀和金桂同時應道。

微月先到後面的空地去看看章嘉和茂官,看時候差不多了,才往方夫人的屋裡走去。

方夫人披著紫紅色吉祥如意繡銀絲錦緞褙子歪在軟榻上,半垂著雙睫,眉目溫和,嘴角帶著淺笑,王氏穿著交領五彩緙絲裙衫,外面罩一件雪白的貂鼠皮夾襖,小腹隆隆凸起,手裡拿著絹帕在揩著眼角,一雙眼不停地剜著跪在方夫人面前的兩個丫環。

“娘,這兩個不懂事的奴才要是做錯了什麼事兒,您只管跟媳婦說,媳婦斷不會輕饒了她們,媳婦本來是一片孝心,想使兩個伶俐的來服侍您,沒想反而惹您生氣了,都是媳婦的不是。”王氏自責地道。

方夫人拿眼斜了過去,淡淡道,“不關你的事兒。你的孝心我是明白的,只是我不習慣,還是喜歡讓羅嫲嫲在身邊,我一個老人家也用不著那麼多人服侍著。”

“羅嫲嫲這不是身子不爽利嗎?”王氏道。

“我使人去問過了,她身子已經好了,一會兒就過來了。”方夫人閉上眼睛,輕聲道。

王氏臉上閃過一絲郁色,乾笑幾聲,“原來娘已經使人和讓羅嫲嫲過來了,那這兩個丫環就留著給羅嫲嫲打下手也好啊。”

方夫人攸地睜開眼,目光銳利地看著王氏,“我如今在你大嫂家裡,你一直送丫環過來,這不是給你大嫂難堪嗎?難道你大嫂還會缺了我短了我什麼?”

“媳婦不是這個意思。”王氏咬了咬唇,低聲道。

“這兩個丫環也不是不好,就是不太適合在這裡。”方夫人拿眼睇向王氏。

“這是為何?難道是大嫂容不下?”王氏問道,心想怪不得十一少連個通房都沒有,這個微月也太厲害了些,連兩個丫環也不肯放過。

方夫人見這個媳婦還一直敲打不通,心中已經有些不耐煩,揮手讓兩個丫環都退下去。才坐直了對王氏厲聲道,“你當你大嫂與你一般心胸狹小?你送這麼兩個年輕嬌媚的丫環過來是什麼心思還瞞得住我嗎?別說如今還沒正式相認,就是相認了,你也不應該插手長房的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要王氏掂量自己的分量,別雞管鵝事。

王氏臉色變了變,訕笑著,“媳婦不明白娘的意思。”

“你進方家的門多少年了,我還不了解你?媳婦,你要懂得本份如何寫才是啊。”方夫人嘆了一聲,有些事情也不想說得太白了,免得婆媳兩人撕破臉,這些年來,王氏發落了小兒子多少通房,暗中除去多少小妾,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身為女人,她懂得這種心理,可若是她想將這份痛苦強加到微月身上,她絕不允許。

王氏心中怒氣波濤洶涌,深覺自從夫人認回十一少,對待她的態度已經完全不一樣,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說不定將來什麼也分不到了,那不是便宜了那個方十一。

“娘,就是判罪也要有個由頭,媳婦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讓娘如此傷心?”王氏壓著氣,只是用力拿絹帕拭著眼角。

方夫人搖了搖頭,“這兩個丫環本是你屋裡人。你怎麼捨得讓她們到這裡來服侍我這個老太婆?莫不是你怕樹榮會趁著你有了身子要了她們,她們是什麼身份的人,若不是有人在背後撐腰,敢在背後編排主子的不是嗎?”

到底是顧及著王氏的臉面,方夫人沒有說出那兩個丫環明裡暗裡都想勾引十一少的事情,這事兒和王氏只怕也脫不了干系。

“娘……”王氏想撇清自己。

“行了,既然我讓她們回去,你也不必帶她們回來,我在這裡不需要那麼多人服侍。”方夫人堅決道。

王氏雙手絞著絹帕,雙眼盈了淚水,“娘也特偏心了。”

方夫人默默不語,偏心麼?要怎麼樣才能將兩碗水都端平了,她這才剛認回念了二十幾年的兒子,就是多看重些,也是理所當然。

微月的身影在外面綽約走了進來,笑意盈盈,“娘,弟妹。”

方夫人露出溫柔的笑,“茂官還纏著他小舅舅?”

“兩人帶著瑞官去了後面玩兒呢。”微月行了禮,在方夫人左下方的圓凳坐下,對面是王氏。

王氏拿眼晙著微月,臉色很陰郁。

“弟妹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呢?”微月笑著問,佯裝不知她的來意。

誰想當你弟妹!王氏在心中暗罵著。但當著方夫人的面,她還是不敢太明顯表現出對微月的嫉妒和不滿,“不知娘在這裡可是習慣,所以才過來瞧瞧。”

“我也擔心著呢,弟妹若是覺得我有哪些沒做好的,可千萬要提出來,娘是疼惜我,就是我有什麼做的不妥當的,也是捨不得提出來。”微月笑著道。

這是在炫耀她在娘心中的地位嗎?王氏忿忿地想著,臉上的笑容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若真有錯處的,我一定挑出來。”方夫人笑著道。

王氏勾起一抹冷笑。“大嫂哪裡會有錯處。”

方夫人拿眼看了她一眼,對微月道,“我這邊平常也沒什麼事兒做,知縣府年節到了缺些幫手,所以我讓你弟妹把碧絲和碧燕領回去了,我有羅嫲嫲就行了。”

“那怎麼行呢,娘這裡就算沒什麼事兒,可平常跑腿雜貨的也少不了要個幫手。”微月急忙道。

王氏聞言一喜,“可不就是這樣說嘛,還是讓那兩個丫環留下吧。”

方夫人看了微月一眼,“我見著有兩個小丫環不錯,你讓她們到我屋裡來服侍,我那邊屋裡的羅嫲嫲和綠桃一會兒就過來了,還怕少了人服侍我嗎?那碧絲碧燕能回去幫著兒媳婦,她有了身子,身邊不能少了人。”

王氏心中一恨,方夫人身邊本來有四個大丫環,其中有兩個幾個月前配了出去,還沒重新安排人選,另外兩個分別是綠桃和紅桃,和羅嫲嫲一樣,都是方夫人身邊得力的助手,方夫人離開知縣府之所以沒有帶走那兩個丫環,也是想留下她們好服侍老爺,如今卻為了不想留下她的人,把綠桃和羅嫲嫲都叫到身邊來了。

難道是打定主意不想回知縣府了?

微月可不就是等著方夫人說這話麼?馬上就笑著應了下來,“是,娘。”

王氏撇了撇嘴,“娘,那您什麼時候回去呢?大過年了,總要一家團聚的。”

“是啊,除非一家團聚了,否則我也不會回去。”方夫人輕嘆道,她的一家團聚和王氏的一家團聚還是有些不同的。

真是心心念念只有大房了,王氏面上露出不悅,“娘,家裡還忙著。我就先回去了。”

“嗯,你仔細身子。”方夫人淡淡道。

微月站起身,“我送弟妹出去。”

方夫人笑著頜首。

碧絲和碧燕兩人還在門外等著,見到王氏出來,馬上就迎了上去。

王氏見到她們年輕嬌媚的摸樣,氣不打一處來,“還杵著作甚?回去再好好收拾你們。”

碧絲和碧燕臉色發白,顫驚地跟著王氏身後。

微月和王氏併肩走著,“弟妹,你上次不是說想要一些香水嗎?正巧今日我弟弟從廣州來了,我給你準備了一些胭脂香水,你順便拿過去。”

王氏目光一閃,扯出一個笑容,“如此,就多謝大嫂了。”

大嫂二字,咬得特別用力。

“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氣。”微月笑著道。

王氏嘴角微勾,冷笑一聲,“若是老爺肯認回十一少就好了,也省得大家兩頭跑。”

微月淡笑不語。

王氏繼續拿話刺著,“若是堅決不認,夫人難道還真不回知縣府嗎?也不過是一時氣頭上罷了。”

這意思就是,就算方老爺真不想認方十一,方夫人也是沒有辦法的,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微月想壓她一頭,還指不定成不成。

“既是親生骨肉,就是一輩子也改變不了的事情,難道還能抹去嗎?”微月笑著道。

王氏冷聲道,“你說的也是,就看老爺怎麼想了,時候不早,我看娘還有話跟你說,我先走了。”

“那就不送了。”微月在院門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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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耐心

王氏離開,微月返身來到方夫人屋裡。

方夫人對她揮了揮手,讓她到身邊坐下,“榆庭還沒回來嗎?”

“還在北門那邊的地裡,都在那裡曬柑皮,他去瞧瞧進展。”微月挨著方夫人坐了下來,雖然已經確定了是婆媳關系,微月對待方夫人的態度依舊沒改變,偶爾還是撒撒嬌,打趣幾聲,如此一來,倒是讓方夫人更輕松融入這個家。

“他以前也是經常忙於生意上的事情?”方夫人問。

“那會兒同和行的事情也多,相公雖是東家,可絲毫也不見得能輕松。”微月笑道。

“在那樣的富貴大家能保持這樣的品性,那位方老爺用心良苦。”方夫人忍不住濕了眼角,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傷感。

“相公是個有志氣的,一定會在十三行東山再起的。”微月挽住方夫人的手臂,笑著道。

方夫人會心一笑,“天色不早了,別讓茂官不知輕重纏著章嘉。”

“是,娘。”微月點了點頭。

沒有提到關於那兩個丫環的事情,婆媳兩人極有默契地將這件事揭了過去,沒多久,羅嫲嫲和綠桃也來了。

微月是見過她們的,對她們十分客氣,並沒有端著少奶奶的架子,請她們仔細用心服侍方夫人外,還讓她們缺了什麼不必客氣,只管跟小銀說,簡單說了幾句,賞了每人幾兩銀子,便讓她們去了夫人屋裡了。

天色漸暗,微月已經讓丫環準備了一席飯菜,沒有那麼講究地要男女分桌。

方十一頎長的身影走了進來,把身上的大氅交給丫環,見到章嘉在和方夫人笑著低聲說話,臉上露出詫異來。

“十一少。”章嘉發現方十一站在門邊,笑著站了起來。

“娘。”方十一先跟方夫人請安,才看向章嘉,“什麼時候來的?一聲也不響的。”

微月還在他面前說了幾次,埋怨他沒點消息,也不知是來還是不來。

“中午就到了,這不是想給個驚喜嘛。”章嘉呵呵笑道。

微月領著幾個丫環走了進來,對方十一道,“還想使人去叫你回來呢。”

方十一的目光如溫潤的水,“明天倒是閑了一些。”

“先吃飯吧,今天有新鮮的羊肉。”微月讓丫環將上菜。

一家人圍在一起開開心心地吃著晚膳,既是溫馨又輕松,只是方夫人的笑容偶爾會流露出幾分的落寞,眼底似在期待什麼。

吃過飯後,方夫人借口身子見乏,便先回了屋裡。

方十一和章嘉去了書房,應該是要談談十三行的事情了。

“……十三行雖有海關總督,但實際上還是李寺堯在背後當權,潘世昌如今和李寺堯走得很近,已經成為十三行的行首了,也是廣州首富。”章嘉坐在方十一書案下方,說起如今廣州的局勢。

“那茶葉生意呢?”方十一挑了挑眉,淡聲問道。

“你在同和行的時候,潘世昌就想和你爭下茶葉的生意,如今你這一離開,同和行哪裡還是泰興行的對手,方亦承太自負了,以本傷人只能對付小商行,對付泰興行卻是自尋死路。”章嘉道。

“同和行其他人就任由他胡來?”方十一皺眉問,到了普寧縣之後,他就沒有再關注過同和行的情況,沒想到會比自己想象的還嚴重。

“都已經鬧著要分家了,怎麼同心協力搞好生意。”章嘉心中嗤笑著,面上卻沒表現出來,不管怎麼說,方十一也是方家的人。

“不光是方家在鬧得人盡皆知,還有那邱家,邱錦清不知怎麼招惹了葉家老太爺,方家替他出面反而跟葉家的關系也弄僵了。”章嘉說著,說話還是留了幾分余地,照這樣的形勢,方家在廣州的氣勢已盡了。

“那瑪瑙水晶的生意如何?”方十一的眸色如水,幽幽發著冷光。

“已經是斷了,方亦承覺得這生意沒有出路,所以如今這生意都是隆福行在做了。”章嘉道。

方十一微微皺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上次章嘉來信也沒提到這點。

“就在我啟程來普寧縣的前兩天,隆福行今時不同往日,就算不與同和行合作,也能獨自在東海開發水晶。”章嘉道。

“長此下去,對隆福行沒有益處,畢竟我們不是東海本地人,過了年,你親自去一趟東海,最好能找到個本地商賈,將瑪瑙水晶的開采交給他,這對隆福行更是有利。”方十一提點章嘉。

章嘉略微沉吟片刻,深覺方十一說得在理,“說的是,畢竟隆福行主要還是在於商行上,不過我瞧著潘世昌似乎也對這方面有了興趣。”

方十一輕笑,“泰興行胃口不小,你不必擔心這點,他們要是爭起這生意,你就揚言要做茶葉的生意,到時候他們必然要放棄其中一樣的。”

“你不在十三行確實可惜了。”章嘉深深望了方十一一眼。

方十一眼波清澈明亮,帶著有些神秘的笑意,“如今不在十三行,焉知非福?”

章嘉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不過以方十一的性子,斷不會一輩子屈就在這個地方的,他也不擔心,“聽姐姐說,你在這邊承包了個山頭,是準備種茶葉還是果子?”

“這里山明水秀,適合種茶葉。”方十一道。

“那豈不是很大過程?既要耕種又要摘茶葉曬茶葉,有這麼大的工力嗎?”章嘉問。

“今日不早了,你也趕了幾天的路,早些休息,明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方十一溫和笑著,站起來走到章嘉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你幫忙。”

章嘉也站了起來,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如今已經和方十一一樣高了,“在所不辭。”

方十一揚起淡淡的笑容,和章嘉在院門作別,走到天井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辰星明亮的天空。

李寺堯……

他從來不是一個心急的商人,機會總是會有的,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他有耐心等。
第二百五十四章選擇

翌日,方十一和章嘉去了北門。微月將章嘉從廣州帶回來的手裡分成幾份,給王氏送去了一份,還有謝夫人,范家娘子等一些平常有來往的,陳娘子前天才使人送來不少普寧縣的特產糕果,人情總是需要禮尚往來的,微月也給送去了廣州酒家特制的臘肉。

微月帶著茂官和瑞官去給方夫人請安,婆媳兩人正聽著茂官童言童語正開心,便聽到有丫環來回話,是知縣府的方大人來了。

“他來作甚?”方夫人面色淡淡的,似乎並不十分想見到方漢玉。

“老爺說有話跟您說。”綠桃道。

“若是來勸我回去的話,就不必說了,跟他說我不想見他。”方夫人抱著瑞官低聲道。

綠桃為難地看向微月,微月笑著勸方夫人,“許是有甚要緊事,說不定是想念娘了呢。”

方夫人輕笑出聲,斜了微月一眼,對綠桃揚了揚下顎。

微月想抱過瑞官退下去。

“你也不必回避,就聽聽他想說什麼。”方夫人按住微月的手,聲音非常堅決。

“讓茂官和瑞官都先回屋裡吧。”微月道。

方夫人點了點頭,親了瑞官白嫩紅潤的臉蛋一下。“瑞官是越來越沉了。”

“長大了唄。”微月讓下人進來,把瑞官和茂官帶下去。

方漢玉大刀闊步走了進來,與抱著瑞官的奶娘擦肩而過,目光忍不住睇了過去,眸色有些情不自禁的笑意和期待。

“方大人。”微月行了一禮,方漢玉不肯認方十一,她自然也不會厚著臉皮去叫他一聲老爺。

方漢玉眉心皺了起來,輕輕哼了一聲,目光落在方夫人身上,見她還是淡淡的表情,一點沒有見到自己的高興,心裡堵著一口氣。

雖然沒得到什麼好臉色,微月也笑容不變,讓丫環奉茶上來。

方漢玉在方夫人左邊的椅子坐下,眼角示意著微月退下去。

“老爺,您有什麼事兒就說吧,沒什麼媳婦聽不得的。”方夫人淡聲道。

“你先下去吧。”方漢玉嘆了一聲,表情有些無奈地對微月道。

微月應了一聲,覺得自己真的避開比較好。

“夫人,你究竟想鬧到什麼時候,老夫老妻的,難道還要兒子媳婦看笑話嗎?”方漢玉坐到方夫人身邊,深深地嘆道。

“你連兒子都能不認了,我還怕什麼?”方夫人道。

“你就是因為這事兒,連家裡也不回了,還把綠桃和羅嫲嫲都叫這邊來,難道你就不想再回去了?”方漢玉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了。

“這兒難道就不是我的家了?”方夫人看也不看他。冷哼道。

“夫人!”方漢玉瞪大眼睛。

“你什麼都不必說了,我好不容易把榆庭生下來,你那麼狠的心讓我們骨肉分離,如今還不肯讓他認祖歸宗,我還能跟著你過嗎?我心裡好受嗎?”方夫人叫道,眼角有些濕潤。

方漢玉差點跳了起來,負手在背後來回走著,臉都氣的發紅了,手指顫顫指著方夫人,又無奈地甩了一下,“夫人,你還不明白嗎?我不認榆庭,才是真的讓他認祖歸宗!”

“什麼意思?”方夫人愣了愣,疑惑看著他。

“我已經是被方家丟棄的人了,何來的祖宗?我每年祭拜的都是養父養母,何曾給親生父母上過一炷香,就是想念點孝心,也不知該如何拜起,我不認榆庭,就是想讓他依舊記在我兄弟名下,如此一來。他還是方家的子孫。”方漢玉閉上眼睛,充滿滄桑皺褶的眼角微抽著,藏在袖中的雙手也緊握成拳。

他對大兒子有愧疚,不是不想認,只是希望他不要跟自己一樣,成了不能認祖歸宗的人。

方夫人怔愣看著方漢玉,她是真沒想到這一層上面,如果他們認了兒子,那兒子不也成了被方家遺棄的子孫嗎?

這認與不認之間,為何這般為難?

“方漢德曾經答應過我,就算將來方家的人都知道榆庭是我的兒子,也要將榆庭記在他名下,讓他繼承方家,白紙黑字,也容不得那邱氏不同意。”方漢玉繼續道。

方夫人臉色有些發白,沉默了許久才道,“老爺,二十七年前你沒有問過我的同意就將兒子換給邱氏,今日兒子是否願意認祖歸宗,卻要看他意願,你不能在獨自決定,榆庭已經長大成人,自有自己的安排。”

是啊,兒子已經長大了,可在他心中,兒子依舊是那個襁褓之中的嬰孩,他也希望兒子得到最好的。

“罷了,我也不想因為這件事弄得家無寧日,若是兒子執意不肯回方家。也就由他吧。”方漢玉低聲道,這些天他是想清楚了,雖然他心中有結,但兒子始終是兒子,和他不一樣,不能讓兒子代替自己去彌補這份遺憾。

方夫人聞言大喜,“你可是說真的?”

“難道我真願意從此家不成家?”方漢玉沒好氣地道。

方夫人已經提聲讓綠桃進來,“快去把少奶奶找來。”

方十一帶著章嘉來到北門曬柑皮的廣場,分成幾個小隊,有的負責剝皮,有的負責晾曬,分工合作,顯得井井有條,章嘉看得有些咋舌,“你買了這麼多櫵柑?”

“嗯,選了些比較好的,做成蜜制陳皮,到時候要窯場再燒一些精致的陶罐裝著,價錢能翻個幾倍。”方十一笑道。

章嘉哈哈大笑,“難怪我姐以前說你天生是商人,去了哪裡都能找到賺錢的路子。”

方十一挑了挑眉,“什麼時候說的?”

“當時我們是在廣州酒樓的廂房裡,正好瞧見你和周仁俊在解救那位賣身葬父的女子。”章嘉道。

提起周仁俊。方十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不是當了行商才能賺洋人的銀子。”

“如果李寺堯不是兩廣總督,你就不必如此。”章嘉壓低聲音,在他看來,方十一是屬於十三行的,只有在十三行才能體現他的價值。

“這話你在我面前說了就算,別亂說。”方十一瞥了他一眼。

章嘉笑道,“我曉得,你放心吧,就算李寺堯知道我和你合作又怎樣?他能拿我如何?”

方十一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每個人在不同的時段不同的地方都有不同的價值。將來你會明白的。”

“十一少來了。”他們沿著廣場的邊緣線走著,突然就傳來一道清脆甜美的聲音,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手裡捧著一個陶壺走了過來。

方十一對她淡淡點了點頭。

“十一少,這是新釀制出來的陳皮,您試試。”小姑娘穿著半舊的藍色粗布棉襖,鵝蛋臉,眼睛大大的十分靈動,皮膚稍微偏黑,但不掩她的年輕貌美,是個很漂亮健康的小姑娘,看著方十一的眼神充滿了崇敬,小臉頰微微泛紅。

“試試。”方十一對章嘉道。

章嘉看了那小姑娘一眼,伸手在陶壺裡拿了一片陳皮放進嘴裡,酸酸甜甜,既有櫵柑的香味又有蜜汁的甜,很開胃消食的零嘴。

小姑娘咬了咬唇,將陶壺往方十一面前一送,“十一少,您也試試。”

方十一搖了搖頭,“我昨天已經試過了。”

小姑娘眼神黯了下來,抱著陶壺泫然欲泣看著方十一。

章嘉眸色微動,若有所思又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方十一已經揮手讓章嘉跟著離開繼續走下去。

小姑娘馬上跟了上去,“十一少,要不我給您準備一些陳皮回去給茂官少爺嘗嘗?”

“有勞李姑娘了。”方十一淡聲道,仍舊是沒有正眼看那小姑娘。

章嘉嘴角已經揚起興味的笑意。

李姑娘聞言一喜,臉頰的紅暈更加明顯,看著方十一的目光有些迷戀,“我馬上去準備。”

待李姑娘離開,章嘉輕笑出聲,斜睨著方十一笑道,“十一少魅力果然不小。”

方十一冷冷橫了他一眼,“別胡說八道,她只是個小姑娘。”

章嘉搖頭笑著,聲音卻透著一股認真,“她是不是小姑娘心思我不管,我只在乎你會不會讓我姐受委屈。”

雖然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但那是別人家的。他可不希望微月受委屈。

方十一腳步一頓,回頭瞇眼看著章嘉,冷聲問,“你以為……我會讓微月傷心。”

章嘉咧嘴一笑,“當然不會。”

“走吧,到山上去。”方十一笑道。

章嘉笑著點頭,像方十一這樣俊美清逸的男子在這小縣城不多見,卻為人也溫潤儒雅,有姑娘芳心暗許也是正常的事情,也不知他能不能抵抗得住誘惑,村姑雖沒有大家小姐的溫婉,但也有村姑的嬌憨,唔,要給姐姐提醒一聲才是。

“還在想什麼?”方十一見章嘉還沒跟上來,回頭皺眉看著他。

章嘉笑著跟了上去。

待那李姑娘拿著兩陶壺精挑細選的蜜制陳皮出來,已經是不見了方十一其人,她委屈地跺了跺腳,扁著嘴坐到臺階上。

一個村婦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喝斥道,“死丫頭,你還對十一少存了心思,人家是大族的少爺,是你能想的嗎?”

“我就想了,怎麼了?”李姑娘聲音都帶著哭腔了。

“人家都有少奶奶了,還會看上你。”那婦人戳了戳李小姑娘的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小姑娘只是扁著嘴不說話,但眼底卻透著一份不肯輕易放棄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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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決定

方十一承包的山頭是在郊外的寶鏡村。有一千多畝的地,如今已經讓人開墾,是梯形的形狀,適合種植茶葉。

章嘉見到這山頭的時候,說不震驚是騙人的,“這麼大的山頭,你就想也不想承包了?要是種出來的茶葉不行呢?”

“這裡適合種茶葉!”方十一昂揚桀驁地站在山腳,仰頭看著山腰,“如果我連這點判斷都沒有,又如何在十三行立足這麼多年。”

章嘉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看著尚未種茶樹的山頭。

“如今茶葉生意越來越多人做了,潘家在附近也開了茶園,想要脫穎而出,就必須想辦法吸引洋人的目光,章嘉,茶葉除了平常泡來喝之外,可知還有什麼用處?”方十一含笑看著章嘉問道,他這是有心想要提點這個小舅子的。

“送人?”章嘉想也不想地道。

“總不能把茶葉找個布袋一裝就送人吧。”方十一笑道,“人要衣裝,茶葉也有茶葉的包裝,你姐姐說過。質量固然重要,包裝也不能疏忽了。”這是微月在包裝秘制茶果的建議上,方十一變通出來的,既然茶果能包裝,那茶葉應該也可以吧。

“她的鬼主意最多了。”章嘉嘀咕著,卻不得不承認,微月有時候很多話都是很有道理的。

方十一輕笑,繼續道,“茶葉本身容易受潮,特別是在海上,若是包裝起來既新穎又不容易受潮的,肯定受洋人喜愛。”

“看來你是什麼都打算好了。”章嘉道,他還以為方十一真的願意就在這小縣城屈就了,沒想到他已經設想了那麼多。

“走吧。”方十一淡淡一笑,帶著章嘉在周圍走了一圈,沉聲分析了如今廣州十三行的形勢,要章嘉暫時不要和泰興行作對,潘世昌還恨著隆福行,無時無刻不想講隆福行連根拔起,只是如今的隆福行今非昔比,豈是說除就除掉的。

但雖然有了實力,還是不能和潘世昌明目張膽地對著幹,李寺堯肯定是站在泰興行那一邊的,每年泰興行孝敬朝廷和李寺堯的銀兩不少,就算李寺堯忌憚著章嘉在京城的老爹,也不保證哪天就暗中給了小鞋穿。

章嘉雖然不怕李寺堯,但想著如今他在朝廷如日中天的勢力。心中也知自己和隆福行都不是對手,便虛心聽著方十一的見解。

兩人幾乎是過了響午才回到家裡的,微月已經準備了午膳,還以為他們不回來吃飯呢,也沒準本他們的飯菜,只好趕緊讓廚房再去做兩份。

“不是去了北門嗎?”微月看了方十一一眼,低聲問。

“剛從寶鏡村回來,那邊沒酒樓,這大少爺肯定不習慣。”方十一指著章嘉道。

章嘉叫道,“我哪裡有這麼嬌生慣養!”

微月笑了起來,“你倆沒帶著茂官一起出去,他大少爺現在還郁悶著呢。”

“哈哈,我去找他,下午就帶他出去玩兒。”章嘉站了起來,未等微月開口,已經消失在門邊。

“還沒吃飯呢,就一下子不見人影了。”微月嘀咕道,她還想跟他說,已經有人過去和茂官玩兒了。

“你還怕他會餓著。”方十一輕笑道。

微月屏退了廳上的丫環,在他身邊坐下,“今天老爺來了。”

方十一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並沒有特別大的驚訝或者別的什麼表情,仿佛就聽著一個陌生人的名字一般。

“你就不想知道老爺來作甚?”微月扯著他的衣袖問道。

“是打算認了我這個兒子了?”方十一捏住她的手,含笑問道。

“你怎麼知道?”微月驚訝瞠目,這事兒可就只有她和方漢玉方夫人知道,她還想給方十一驚喜來著。

“你都一口一個老爺了,還不是今天他願意認了我這個兒子的緣故。”方十一笑道,聲音卻沒有終於得到親生父親相認的喜悅,反而有一些譏諷的笑意。

“……其實老爺考慮的立場和我們想的不一樣罷了,不是不想和你相認。”微月將方漢玉不希望兒子跟他一樣,成了有祖宗不得相認的子孫,與其認回一個被方家遺棄的父親,還不如繼續記在方漢德名下,如此將來百年之後,還能和方家列祖列宗一個祠堂安放牌位。

雖然這個擔憂對微月來說,很扯淡!人死了之後誰還想著什麼牌位的,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之後,所有的人都成了一堆黃土,對誰來說不是一樣的?

但這種事情對古人來說,卻十分看重,微月自然不好去辯駁什麼。

方十一聽完,只是勾唇淡笑,“既然他的心願是想要到方家認祖歸宗,我自然會為他想辦法,也算是報答他的生育之恩。”

“什麼意思?”微月愣了一下。

“他生我固然有恩,但父親養我之恩,我也不能忘懷,微月,同和行再過兩年就不行了,兩年之後。我不止要回到方家,還要重新振作同和行,以我方十一的名義,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就算不依靠祖蔭,我也能讓同和行成為行首。”方十一握緊微月的手,眼底迸發出奪人心魄的光芒。

微月的手掌有些發疼,但她顧不上這許多,只是看著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攝人張力的方十一,堅定的口氣,幽邃深沉的瞳仁……這是不一樣的方十一。

“方家……會讓你重掌同和行?”微月問道,憑著方亦承對他們的怨恨,只怕不會輕易將同和行叫出來。

“到時候就由不得他們了。”方十一淡聲道,“不僅如此,還要方家的族長親自來請我們重新歸入祖籍。”

啊!微月突然靈光一閃,算是想明白為何方十一想這樣做了,如果方漢玉命中帶煞星是要克方家的,方十一要是能為方家來到榮華富貴,那這個說法就不能再成立了,既能讓方漢玉認祖歸宗,又不負方漢德的養育之恩,也省去重新再申辦商行的復雜手續,將同和行起死回生跟開一家新商行。前者雖辛苦一些,但遠比後者更有利。

一舉三得,何樂不為呢?

“如今就只要等了。”微月輕聲道。

方十一淡笑著點頭,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外面的聲音打斷。

“娘,娘……”茂官清脆的叫聲傳了進來,似乎還很焦急的樣子。

微月急忙掙脫方十一的手,嗔了他一眼走到門邊,正要將茂官摟進懷里,柔聲問道,“怎麼了?”

“娘。小舅舅和詩意姐姐在吵架了,快去看看。”茂官拉住微月的手往外面拖著。

“啊?這兩人怎麼一見面就吵起來了?”微月詫異地問。

“娘快去看。”茂官叫道。

“怎麼回事?”方十一問道。

微月回頭對他道,“我去讓章嘉過來吃午飯,你先去娘那兒,要不要搬去那邊,得看你的意思。”

“我去跟娘說吧。”方十一輕聲道,他是想都沒想過要搬去知縣府的。

微月和茂官來到後面的空地,還沒走近就聽到陳詩意的聲音,“誰無理取鬧了,是你做錯在先,難道不應該和我道歉嗎?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呢,一點度量都沒有。”

“就是錯也是你的錯,你不動人,我又怎麼會出手?”章嘉氣惱的聲音也跟著傳來。

微月站在門邊,低聲問茂官,“怎麼回事?兩人還打架了?”

茂官也有樣學樣地壓低聲音,很神秘地在微月耳邊道,“我在玩蹺蹺板,小舅舅想過來嚇我,詩意姐姐以為他是小賊,拿著棍子丟了過去,砸到小舅舅的胳膊了,小舅舅也以為是有人闖進來,就抓起棍子看也不看扔了過去……”

這小子,是在旁邊看章嘉和詩意吵了有一段時間才跑來跟匯報的吧,連起因過程都這麼清楚了。

按兩個人的性子,可不是容易吵架的人,再說了,能進得來這宅子的,怎麼就成了小賊了,陳詩意眼光沒那麼差吧,章嘉怎麼看都不像個小賊,這還光天白日呢。

詫異歸詫異,微月已經快步走了進空地,“吵什麼呢?外面都聽到了,啊,陳姑娘。你額頭怎麼腫了?”

“還不是因為他!”陳詩意委屈地指著章嘉。

章嘉眼底閃過一絲歉意,他是真沒想到襲擊他的人會是個姑娘家,否則也不會出手了,可是仍死鴨子嘴硬,“誰,誰讓你先打人的?”

“誰知道你進來幹嗎,要是來拐帶小孩的呢?”陳詩意馬上回嘴。

“我會拐帶自己的外甥?還有,你之前還見著寶信和我說話的,難道寶信還帶了個小賊到家裡不成?分明是你故意的!”章嘉也不傻,一眼就看出來這女子是故意扔棍子打他的。

陳詩意有些心虛,“我看不清楚!”

“借口!”章嘉冷哼。

微月促狹的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流轉,嘴角忍著笑意,“好了,章嘉,你把陳姑娘的額頭都打腫了,你是個男子,跟個姑娘斗什麼氣兒啊。”

章嘉悻悻然地閉嘴。
第二百五十六章年前

將章嘉勸回去吃飯。微月帶著陳詩意回到正房屋裡,小茂官左右為難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最後決定抓著陳詩意衣袖跟著到了屋裡。

章嘉哼哼幾聲,“偏心的小家伙。”

陳詩意得意地揚高下顎,對章嘉露出一個俏皮的鬼臉。

回到屋裡,微月讓小銀拿了薄荷膏過來,歉然地看著陳詩意,“還疼嗎?真是抱歉,我那個弟弟他沖動了。”

“沒事沒事,都沒破相,我還是長得漂亮可愛。”陳詩意急忙揮手說著,本來就是她先動手的,怎麼好意思當起微月的道歉。

微月將薄荷膏在手心抹開,輕輕地揉著陳詩意的額頭,“我這弟弟雖然有些愛打不平,可不是會對姑娘無理的,你和他什麼時候結的怨呢?”

“哪,哪有結怨。”陳詩意支吾著,眼神閃爍地四處瞟著。

“你本來就是個爽快的人,若不是真有什麼,哪裡會不回答我?”這些天陳詩意一有空就往她這裡跑。幾番相處下來,倒是挺談得來,她是將這小姑娘當妹妹一般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昨天在街上……”陳詩意也不想瞞著微月,便將昨日被章嘉當成刁蠻任性的惡女原原本本說了出來,“我那表姐夫你也是知曉的,寵妾滅妻,簡直人神共憤,我教訓他有什麼錯?偏就是他……多管閑事。”

“是該教訓!”微月之前已經知道陳詩意的表姐夫的惡行,作為現代人,她對三妻四妾的制度本來就深惡痛絕,更別說還是拋棄糟糠之妻的人渣,不過好像不能這樣教育這個小姑娘,微月輕咳一聲,“我的意思是,你表姐夫是該教訓,但你用錯了方法,你不應該在大街上當眾打他,別人是不知他惡行的,所以才會誤會你以多欺少。”

“那要怎麼教訓他?”陳詩意問道。

“你表姐夫之所以這麼有恃無恐,不過是認為你表姐不敢將他寵妾滅妻的事情說出來,不妨讓你表姐試試和他來硬的,別總是逆來順受。”微月道,古代的女子固有思想就是以夫為天,根本不敢為自己爭取利益。

“我表姐的性子太綿了,也不知她敢不敢跟那死男人撕破臉。”陳詩意沒好氣道,“我一會兒就去勸勸她。”

微月笑道。“就因為這樣,你就故意拿棍子扔章嘉啊?”

“我……我也不是真的想打他。”陳詩意心虛道。

“他也不是想傷你,若他知道是你打他,頂多也就生氣說幾句,只是……因為茂官曾經被綁架過,所以他難免有些小題大做,這才出手傷了你,你別放在心上。”微月低聲道。

“什麼?”陳詩意驚呼一聲,“茂官被綁架過?什麼時候?”

微月看了在門外的茂官一眼,“都是過去的事兒了,茂官如今不好好的麼。”

陳詩意松口氣地笑了起來,“對啊,我在緊張什麼,哈哈。”

“那麼,你是肯原諒我那笨弟弟了?”微月笑著問。

“哎呀,我們……都有錯嘛,扯平了。”陳詩意抓了抓鬢角的頭髮,笑道。

微月笑著點看點她的頭,“記得以後別在大街追打一個男子了,對你的名聲不好,姑娘家在外名聲很重要的。你要是看不過眼,在背後教訓也是一樣的。”

“我才不怕什麼名聲呢。”陳詩意哼了一聲,想起自己被大家成為潑婦,心裡也有些憤怒。

“有好名聲才能嫁個好郎君。”微月打趣道。

陳詩意臉一紅,“誰要嫁人了。”

微月輕笑出聲,眼底盡是促狹之意。

“不理你,我要回去了。”陳詩意站了起來,嗔叫著跺腳,轉身離開了正房。

微月起身跟了上去,不過這小丫頭卻怎麼說也不肯留下了,說是想到南門表姐家裡去,茂官牽著微月的手,跟陳詩意揮手,“詩意姐姐慢走,明天再來找我玩。”

陳詩意甜甜笑著,“好。”

送走陳詩意之後,微月讓念翠帶著茂官先回去了自己屋裡去洗臉午睡,自己則去找章嘉了。

章嘉和方十一也正好收筷漱口,見到微月進來,章嘉勾頭看向她身後。

“人家走了,你還看什麼看。”微月笑著道,讓小丫環把碗筷收了下去。

“怎麼?”方十一還不知詳情,疑惑看著微月。

“這小子和陳姑娘好像歡喜冤家一樣,昨天在街上結了梁子,今天都差點打架了。”微月笑著把兩個人結怨的經過講給方十一聽,邊說邊以促狹的目光看著章嘉。

章嘉俊臉浮起一絲緋色,“我如何知道那男子竟如此可惡。”

“你又不是什麼行俠仗義的大俠,管人家那麼多事兒。”微月笑罵著,她知道這個章嘉雖然嘴上有時候說話倔強。但其實是很善良的孩子,以前遇到那位賣身葬父的女子也是想伸出援手,只是被她阻止了而已。

其實商人不一定都勢利刻薄,古人做生意最是講究誠信大度,如果讓在現代的那種奸商到古代來做生意,未必能像在現代那般成功,章嘉能有一份善心她是高興的,只是不希望他識人不清。

“我一開始是不想多管閑事,我也知道那個男的未必就是好人,就是那女子太囂張了,跟那索綽羅敏佳一樣,我就忍不住……”章嘉摸了摸腦袋,尷尬笑道。

“陳姑娘可比你那位姐姐善良。”微月嗔了她一樣,這兩個人完全沒有可比性。

“這算不算不是冤家不聚頭?”方十一含笑喝了一口茶,輕聲問道。

章嘉叫了起來,“誰跟她聚頭來著,你們少胡扯!”

“不是就不是唄,你緊張什麼?”微月斜了他一眼,淡淡道。

章嘉漲紅了俊臉,“你……你有空管我,還不如去盯著十一少,他如今跟蜜糖一樣呢。”

方十一冷冷瞥了章嘉一眼。

微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二人,“什麼蜜糖?”

“沒事!”章嘉摸了摸鼻子。這事兒他本來是打算私底下瞧瞧給微月提醒一聲的,倒沒想會沖動之下說漏嘴了。

微月笑了笑也沒繼續追問下去,而是對方十一道,“一會兒老爺要過來接娘回去知縣府了。”

“嗯。”方十一淡淡應聲。

章嘉趁機會找了借口回客房了。

隔不到半個時辰,方漢玉就和方樹榮來了。

方十一始終沒有叫方漢玉一聲爹,不知是不是心中還有心結。

“……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到知縣府住嗎?”方夫人有些失望地看著方十一,她心中是希望能夠一家人住在一起,團團圓圓的,可剛認回來的大兒子卻覺得沒有必要,反正住得也不遠,只是幾步路的腳程。

“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方漢玉沉聲道,也沒有看著方十一。

方樹榮心中暗松一口氣,不住一起才好,免得他在家裡真是一點地位都沒有了。

“可就要過節了,總得一家團圓吧。”方夫人不死心地道。

“要不,年節的時候,我們再帶著孩子一起過去?”微月提議道,她本身也是不想搬到知縣府的,這座小四合院雖不大,但卻自在,如果去了知縣府,光是應付王氏,她都不知要損失多少精神細胞了。

“如此也可!”方漢玉點頭道。

方夫人也只好作罷,“那我先回去讓下人給你們收拾一個小院出來。”

方十一和微月同聲應是。

最後在方夫人的要求下,便讓茂官跟著她去了知縣府,希望能跟堂弟們一起玩,將來也能親厚些,微月雖然不捨,但也只好答應下來。

方十一親自送著方夫人去了知縣府,微月便回去裡拿了藥酒去找章嘉。

“……不是被棍子打到胳膊嗎?上藥了沒?”來到客房,章嘉正打算出去,被微月叫了回來,“又想上哪裡去呢?”

“去找茂官啊,說好了下響帶他出去玩兒呢。”章嘉道。

“他去了知縣府,你倒能清靜幾日了。”微月苦笑道。

“怎麼去知縣府了,他一個人能習慣嗎?”章嘉叫了起來,好像覺得茂官去了那邊會受多大委屈似的,“我去把他帶回來。”

“回來!坐下!”微月喝道,“他是隨著他親祖母去的,還能受什麼委屈。”

章嘉哼哼幾聲,就是覺得不爽。

“把袖子捋起來,我看看你的胳膊。”微月道。

章嘉臉一紅,“我自己來,男女授受不親。”

“不你個頭,你自己能看得到嗎?”微月斥了一聲,姐弟兩個哪來那麼多講究,說著。已經動手把他有些不自如的手臂抓了過來,捋起袖子一看,胳膊上已經是烏青了一大塊。

“小姑娘下手挺重的嘛。”微月挑了挑眉道。

“其實也不重,是我自己伸手用力去擋了,這點小傷不算什麼。”章嘉急忙道。

“還為人家說話了呢。”微月打趣道。

“少胡說八道,啊,疼,你是不是女人,輕點行不行啊。”章嘉哇哇叫了起來。

金桂和小銀在旁邊看得掩嘴直笑。

微月輕哼一聲,手中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章嘉疼得差點跳起來,“行了,姑奶奶,我說,我說,你問什麼我都說。”

微月柔柔一笑,見他胳膊的淤血已經散開,便笑著接過小銀手中的綾巾將手上的藥酒擦乾凈了。

章嘉急忙把衣袖放了下來,討好地看著微月,“姐,您問吧,您想知道啥?”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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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打架

少女懷春的事情微月也經歷過,見到氣質成熟穩重,溫潤優雅,又長得俊美清逸的男子自然會心動,可是聽到有年輕小姑娘對自己的丈夫動心了,微月可沒當時那種深有體會的心情。

不是她不信任自己的丈夫,雖然方十一並不想納妾,但他根深蒂固的三妻四妾教育精神還是讓她有些不太放心,好吧,她對方十一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她是對別的女人沒信心,這時候的女人是不介意和別人共侍一夫的。

可她又不能直接走到人家面前,對那小姑娘說,這男人是她潘微月專屬的,叫人家不要看上她的丈夫。

方十一回來的時候,就見到微月歪在軟榻上發呆,秀眉輕蹙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發什麼愣呢?”他走了過去,將她抱了個滿懷,微涼的臉龐埋在她頸窩裡。

微月打了個冷顫,卻沒有推開他,“外面很冷嗎?”

“還可以。”磁沉的聲音在她頸窩處傳起,溫熱的呼吸打在她動脈上。

她柔軟的手指輕輕地揉捏著他的肩膀,聲音如蜜般甜糯在他耳邊吹氣,“釀制陳皮的事情怎麼樣了?”

方十一舒服地喟嘆一聲,將她摟得更緊了,“北門李家村以前是釀制酸梅的,懂得怎麼釀陳皮,我前幾天試過了,味道還不錯。”

“那就好。”微月笑著道。

方十一抬頭看著她,眸光寒著溫潤如水的笑,聲音有些暗沉,“怎麼了?”

“沒有啊,就想著……哪天有空了去看看別人怎麼釀制的嘛,我還沒去過北門呢。”微月摟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道。

“好!”方十一低笑著,舌尖已經挑開她的唇瓣靈巧滑入她嘴裡。

纏綿了許久,他才深喘著離開她的唇,眸色幽邃深沉,“小日子過了吧。”

微月埋在他胸膛裡,雙頰泛著紅暈,即使不是第一次了,這樣暗含著某種意思的問話還是忍不住害羞,“金桂她們要進來了,你快松開我。”

方十一眸光熠熠地看了她一眼,依言松開她,反正今晚多的是時間……

微月整理了有些松動的髮型和衣襟,讓在門外的金桂和小銀準備晚膳,又使小丫環去前院把章嘉叫了過來一起。

第二天,微月卻是沒有辦法去北門那邊,等她腰酸背疼起身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本來是決定吃過早飯之後就去那邊逛逛,宣布一下領土權,誰知道去了知縣府的茂官卻突然跑了回來。

“怎麼把茂官帶回來了?”微月詫異地問念翠,眼睛卻盯著嘟著嘴有些委屈模樣的茂官。

“是茂官少爺想回來的。”念翠為難看了茂官一眼。

“夫人知道了嗎?”微月招手讓茂官到自己面前來,捧著他的小臉端詳著,又檢查了他四肢,發現手背有些擦破皮的地方。

“夫人……夫人不在知縣府裡。”念翠道。

微月皺起眉心看著茂官,“怎麼受傷的?”

茂官緊抿著唇不語。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微月柔聲問道。

“方展義他們說我是野孩子,說我不是方家的人,我明明是姓方的,為什麼不是方家的人呢?他們還打我,要趕我出去,哼,我也不喜歡住在那裡,我再也不要去了。”茂官揚著小腦袋,臉上有著和方十一類似的傲氣。

方展義是王氏的長子。

微月啞然失笑,“茂官是我們的寶貝,怎麼會野孩子,不要聽他們亂說,他們是小孩子不懂事。”

“娘,我以後都不去找他們玩了。”茂官撒嬌地對微月道,臉上的傲氣一下子變得可愛了。

“好,以後咱們就跟瑞官玩兒,可你怎麼受傷的?他們打你了?”微月問著,眸色有些清冷。

“他們說爹和娘是壞人,我就揍他們了。”茂官哼聲道。

“他們始終是你堂兄弟,以後不可以打人了,知道嗎?”雖然心疼茂官手背的傷,但和同學打架與跟堂兄打架是不一樣的,兄弟之間是需要自小培養感情,將來能夠互相扶持。

“知道了。”茂官不太情願地應了一聲。

要慢慢教的,微月心中暗嘆,讓小銀去把創傷藥拿來,“金桂,你親自去一趟知縣府,如果夫人還沒回去的,就跟她身邊的丫環說一聲,茂官少爺已經回家了,讓她們不必擔心。”

金桂應聲離開。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方夫人才回了知縣府,得知茂官自己回了家裡,心裡疑惑,便讓王氏來回話了,“我讓展義陪著茂官的,怎麼讓茂官回去了,是不是展義欺負他了?”

“娘,展義怎麼會欺負自己的兄弟,是不是茂官不習慣住在這邊呢?”王氏扯了扯嘴角乾笑道。

“我怎麼聽說展義和茂官打架了?”方夫人皺眉問。

“小孩子鬧著玩兒的。”王氏道。

“如果是鬧著玩兒,茂官怎麼會一聲不響就回家,他不是沒有交代的孩子。”茂官向來乖巧,絕不會無緣無故跑回去的,方夫人心中對王氏兩個調皮的孩子也很疼愛,但此時她心中難免要偏愛茂官一些。

王氏心中不悅,撇嘴道,“說不定是那個大嫂使人偷偷帶走了茂官,她可不是茂官的親生母親,說不定是怕將來茂官和你太親近了,所以故意要……”

“夠了!微月豈是你說的那種人,她待茂官和瑞官並無不同,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起她的不是。”方夫人厲聲喝住。

“娘,大嫂是您的兒媳婦,難道我不是您的媳婦,您未免也太偏疼了些。”王氏雙手絞著絹帕,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我對你們並無不同。”方夫人看著王氏輕輕搖頭,這個王氏目光還是短淺了一些,“我去那邊瞧瞧。”

王氏咬了咬唇,“娘,我陪您。”

“不必了,你有了雙身子不方便。”方夫人淡淡道。

到了下草鋪路,雖然微月說的是茂官自己想家了才任性地跑回來,但方夫人又豈是沒有心思的人,看到茂官那憋屈又不願意再去知縣府的樣子,她已經明白了大半。

但微月和茂官卻都沒有提到和堂兄打架的事情,是為了不想她難做吧。

方夫人心中暗嘆一聲。
第二百五十八章除夕

茂官回家之後,就沒再跟著方夫人去知縣府了。方夫人也不勉強,只是心中對微月和茂官更是多了幾分憐惜,他們都不曾在她面前說過王氏的不是,終究是不同教養的人啊。

轉眼到了除夕那日,柑皮那邊的工作已經停下來,放了六天工讓大家回去過節。

方十一大一早到北門那邊檢查是否將倉庫都安放妥當。

正要離開倉庫的時候,卻見到李家村的小姑娘站在廣場的臺階上,勾頭四處望著,不知在找什麼。

方十一挑了挑眉,那小姑娘叫李紅蓮,父母以前幫人家釀制酸梅的,如今都在他這邊幫忙腌制陳皮,這小姑娘也跟著來幫手。

李紅蓮見到方十一頎長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蜜色的臉頰立刻浮起一抹嬌羞的紅暈,“十一少,十一少……”

“李姑娘,今天不必曬陳皮了,你為何還在此?”方十一淡笑看著急步走到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在這兒的。”李紅蓮低著頭,手裡捧著一個食盒,“這是我……我娘親手做的涼果。你們是外來的,肯定沒做這東西,我娘讓我拿給你嘗嘗。”

“留著自己吃吧,我們家裡有。”方十一淡聲道。

李紅蓮有些著急地把食盒往方十一懷裡送,“你不要嫌棄,這是我一片心意。”

方十一措手不及接了過來,正想還給她的時候,李紅蓮卻已經跑開了,“十一少,你一定要嘗嘗,里裡有……很多的。”

裡面有她一片心思,那些涼果也是她親手做的,十一少試過之後,一定會覺得她是個閑妻涼母,一定會……小姑娘低著頭走路,雙頰浮起兩團紅雲。

“李姑娘,李姑娘……”方十一皺起眉心,頓時覺得這食盒如燙手山芋。

如今他和微月的日子過得正舒心,可一點也不想節外生枝。

回到家裡,方十一正要叫寶信過來將這食盒拿走的時候,章嘉卻突然走了過來,笑嘻嘻地道,“帶了什麼吃的?”

方十一道,“別人送的,你若是想要,就拿去吧。”

說完,把食盒就扔給了章嘉。“我得帶茂官去知縣府了。”方十一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你也跟我們一塊兒過去,今天是除夕,沒的讓你一個人在這裡過年的。”

“這怎麼好?”章嘉搖頭。

“是我娘親自交代要你也過去吃團圓飯的,怎麼不好?”方十一笑道,已經轉身往正房走去。

章嘉提著食盒回到屋裡,打開一看,都是這裡的特產涼果,打開第二層的時候,卻看到一包東西,他好奇取出來打開,竟是個精致的荷包,看那樣式,明顯是男用的。

他嘿一聲笑了,拿著荷包把玩著,敢情這是有人借著食盒給十一少表明心意啊,難道是那位小姑娘?想不到這小縣城的姑娘比廣州的還要更加大膽,還私自表明心意了。

“小舅舅,你行了沒,要去祖母那邊了。”茂官清脆稚氣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來了。”章嘉將荷包放進了懷裡,大步走出了房間。

到了知縣府。是方夫人身邊的大丫環出來迎接他們,安置在客房之後,他們便來到上房,方漢玉夫婦已經在等著他們。

“老爺,娘。”微月抱著瑞官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茂官走在她身邊,已經撲到方夫人懷裡親熱地叫起祖母來了。

方夫人看著眼前這對伉儷,眼角不由自主地濕潤了,好像夢境一般,她竟然能夠和大兒子一起過年節,這是她盼了多少年的事情啊。

方十一唇角抿成一道俊美的弧線,最後還是有些別扭地叫了一聲,“父親,娘。”

不愧是父子,小茂官至今也只稱著方十一為父親,似乎喊一聲爹顯得太親近了似的,絕對是遺傳問題。

方漢玉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讓他們坐下說話,然後問了幾個不著邊際的問題,章嘉沉默地坐在方十一旁邊,偶爾方漢玉也會問他幾個問題,他都很客氣禮貌地回答著。

他們說不到一會兒,王氏走了進來,一邊走著還一邊道,“大哥大嫂請恕罪,本該是親自去門口接你們的,無奈家裡忙著脫不開身,你們可千萬別怪我怠慢了。”

微月柔柔一笑,“都是一家人,何來見怪只說。”

“一家人沒那麼拘禮。樹榮呢?”方漢玉也沉聲道,面無表情的看起來很嚴肅。

“還沒回來呢,已經使人去催了。”王氏請了安,然后挨著微月坐了下來,目光落在章嘉身上,嘴角撇了撇,眼底有些不屑。

“這位就是茂官的小舅舅了,果真是一表人才。”她笑了一聲,對微月道。

“弟妹謬贊了。”微月淡聲道。

“可惜了,若是去參加科舉指不定還有出息,怎麼偏偏去了十三行做生意……”王氏惋惜地對微月說著,她是有些看不起商賈的。

“我也是做生意的。”方十一冷聲道。

王氏尷尬地笑了笑,“做生意也不錯,也不錯。”

方漢玉和方夫人都帶著譴責看了王氏一眼,實在太不懂得規矩了。

章嘉卻面色如常,在他看來,出仕還沒做生意開心呢,別人怎麼說他才不管,自己喜歡的就行了。

“這孩子整天在我面前提起你,說你還教他武功呢。”方夫人含笑看著章嘉,轉開了話題,她對這個俊小伙是十分有好感的。

“小孩子鍛煉身體。”章嘉斯文地回答。

“是,沒錯。功課固然重要,身體也需要健壯才是。”方夫人笑著點頭,“章公子,你娶親了沒?不知哪位姑娘有福氣成了你的人呢。”

章嘉憨厚地笑著,“夫人,您喊我一聲章嘉就行了,我還沒成親呢。”說完,還看了在斜著他的微月一眼。

“祖母,小舅舅不姓章,他姓索綽羅,是京城來的呢。”茂官討巧地叫道。

方漢玉眸光一閃。突然就問,“令尊可是禮部尚書大人索綽羅都翰大人?”

章嘉還沒來得及回答,王氏有些尖銳的笑聲就響了起來,“老爺,京城姓索綽羅的多了去了,若章嘉真是尚書大人的公子,哪裡還需要……”

最後一句話被方漢玉鐵青的臉色嚇得生生咽了回去。

方夫人不悅地看了她一眼。

章嘉卻猶豫著該如何回答,要說不是,這難免有了欺騙的嫌疑,始終是方十一的親生父親,將來被知道了總歸是不好。

他看向微月,卻見她只是含笑望著自己,他可以不想回索綽羅家,但不代表他真的能和那些人徹底切斷關系,想到這點,章嘉心中嘆了一聲,拱手對方漢玉道,“方老爺與家父可是舊識。”

方漢玉眼底飛逝閃過一抹詫異,沒想到兒媳婦的乾弟弟會是索綽羅都翰的兒子,自從去歲這位尚書大人被貶職之後,幾個月前又重新回到朝堂,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了,他雖只是一縣之長,但對朝局變幻,也是十分關注的,“失禮了,不知是索綽羅公子,今日實在多有冒犯。”

“方大人,您太客氣了,今日我既是隨了姐姐而來,便是您的晚輩。”章嘉笑著道,眼底對索綽羅這個姓氏還是有些抵觸。

“老爺,章嘉說的是,您剛剛不也說了嗎?都是一家人。”微月附言道,她還不了解這小子嘛。

方漢玉點了點頭,他聽說索綽羅大公子與家中繼母不和,如今看來。只怕是真的了,否則又怎麼會淪落成為商賈,“那老夫就不客氣了。”

王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她本來就有些看不起這個微月的乾弟弟,覺得不就是一個小商賈麼,值得夫人對他這麼禮遇,還請到家裡來吃年夜飯,就是她自己的兄弟,也沒見夫人這般態度的,她是覺得心裡不平衡,所以今日就想找話刺一刺這個章嘉,順便好落一落潘微月的面子……

怎麼想到人家的父親那官職比老爺還不知大幾倍。

自從夫人認了方十一和微月之後,她在家裡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說,好像處處都比不上人家了,這長此下去,她在這個家裡還有位置嗎?

越想心裡越氣,王氏的臉色又從青色漲得發紅。

方夫人看在眼裡,心底暗暗嘆息,皺眉道,“時候也差不多了,我們先去給老太爺和老夫人上柱香,然後在過除夕吧。”

“我去瞧瞧相公回來沒。”王氏站起來馬上道。

方夫人點了點頭,“這孩子也真是的,明知今日是除夕,到現在也不回來。”

所謂的老太爺和老夫人,便是方漢玉的養父養母,這些年來,方漢玉一直都沒忘記他們的恩情,將他們當做親生父母一樣在祭拜著。

既是方漢玉的恩人,自然就是他們一家的恩人的。

眾人祭拜之後,方漢玉沉著臉,“怎麼樹榮還沒回來?”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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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甜蜜的守歲

“少爺回來了。”方漢玉剛問完。就有丫環在外面回道。

王氏暗暗松了口氣,心裡卻忍不住氣惱,到了緊要關頭,連丈夫都讓自己沒臉,這要是惹得老爺發火了,她還怎麼在這宅子裡做人呢。

方樹榮腳步有些不穩地走了進來,身上酒氣熏天。

“混賬東西,你又跑哪裡去了?”方漢玉破口大罵。

方樹榮打了個酒嗝,被方漢玉嚇得醒了三分,支吾道,“和……和友人聚會,不小心喝多了。”

“你……”方漢玉開口要罵他。

方夫人急忙道,“讓他先去上香吧,過節呢,你別罵他了。”

“都當爹的了,還一點也不長進。”方漢玉哼了一聲,若不是看在今天是大兒子第一次到家裡過節,他真要甩袖離開了。

方樹榮低著頭站到王氏身邊,王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好了,大家都去吃團圓飯吧。”方夫人笑著招呼大家來到大廳,丫環們已經備好了宴席。正等著他們入席。

方漢玉在首位坐下,左手邊是方夫人,方樹榮習慣性地在他右手邊入座,王氏見了,只是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作甚?”方樹榮回頭瞪著王氏。

“你給我下去那邊坐著。”方漢玉低聲怒喝著。

方樹榮一怔,這才發現尚未入座的方十一,悻悻然地離開座位,如今他已經不是知縣府唯一的少爺了,而是成了二少爺……

“大家吃過團圓飯,今晚還要守歲呢。”方夫人笑著招呼大家入座,緩和了氣氛。

“要是睡著了怎麼辦?”坐在王氏身邊的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出聲問道,一臉不情願的模樣。

“那就不能睡著。”方夫人笑道。

“我不要,我要睡覺。”這孩子是王氏的長子方展義,和茂官同齡,就是早出生兩個月成了哥哥。

“我也不要守歲,也不要和他一起吃飯。”方展義旁邊的小男孩也叫了起來,還指著茂官對著方夫人說著。

王氏尷尬地拉住兩個兒子,“說什麼,快閉嘴!”

“為什麼不和哥哥一起吃飯?”方漢玉已經沉聲問道。

“他才不是我哥哥,他是野孩子!”王氏的次子方展和奶聲奶氣地回道。

方漢玉用力地把筷子放到桌面上,臉色陰晴不定,聲音隱隱透著怒意,“什麼野孩子,誰教你的?”

茂官微微低著頭,看起來是面色如常,只有緊抿的嘴角泄露出他心中的情緒來。

方展和從來沒有被祖父如此大聲喝過,嚇得大哭出來。

“祖父為什麼要幫外人說話?”方展義見向來最疼惜他們的祖父突然對他們兇了起來。心裡對茂官更是多了幾分怒恨。

“茂官怎麼會是外人,他和你們一樣,都是祖母和祖父的孫子!”方夫人目光掃過王氏,對方展和認真說道。

王氏抬起手用力地往兩個孩子身上打了下去,“誰教你們胡說八道的,誰讓你們這樣說茂官的,沒規矩,來人,把他們都給帶下去。”她已經是被兒子氣得全身都抖了起來。

兩個孩子哭得更大聲了,哭聲震天,簡直讓人心煩。

微月輕輕蹙眉,本該是開開心心的團圓飯,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小孩子都是天真無邪的,今日他們說的這些話若不是有人在他們面前提過,又怎麼會說得出來?

眼見方漢玉就要動怒了,微月心中嘆了一聲,輕輕地在桌子下面踢了一下方十一。

方十一眼色微動,唇瓣一勾,淡聲道,“小孩子不懂事,兄弟之間打架吵架都是平常事。將來才能親厚些,今天是除夕,應該開開心心吃飯才是。”

“榆庭說的是,別讓菜都涼了,趕緊吃飯吧。”方夫人微笑起來,不禁有些感激方十一他們的大度。

兩個孩子也在王氏的警告下安靜了下來,眼角卻不停滴瞪著茂官。

茂官對他們露齒一笑。

吃過團圓飯之後,方樹榮嚷著頭疼,便要回去休息,方漢玉已經沒了好心情,索性讓他們大家都回屋裡去守歲了。

方十一帶著微月他們回了下草鋪路,並沒有在知縣府住下。

這是微月在大清的第三個春節,仿佛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習慣了沒有網絡,沒有電腦,沒有電沒有自來水的生活,這是和她在現代完全兩個模式的生活,她竟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融入其中。

很多時候,她都會忍不住想,她既然來到大清的潘微月身上,那麼原來的潘微月去了哪裡?會不會也穿越到她現代的身體裡,成為現代的方曉筑。

不知道現代的她和這時候的方家可有千絲萬縷的一點關系呢?

“在想什麼?”身子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磁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微月恍惚的心神收了回來,抬頭落入一雙幽邃深沉的眼眸中,心,突突跳了起來,“榆庭,這是我……和你第三個春節了。”

方十一修長的手指細細在她鬢角撫摸著,“都嫁給我三年了……”

突然很想告訴他。她不是屬於這裡的人,她不是原來的潘微月,可是,這個是只能爛在心裡的秘密,誰會相信,她是三百年後的人呢?

連她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荒謬,仿佛那現代的生活是她憑空想象出來的一樣。

“我們以後都會一起過年節嗎?每年除夕,你都會在我身邊?”微月細聲喃喃問著。

“當然……”方十一低笑,靈巧的舌頭已經挑開她的唇瓣。

他炙熱的呼吸噴在她臉上,她順勢躺在軟榻上,他欺身壓了上來,滾燙的手探入衣襟,握住她一方軟玉,細細地揉撫著。

她發出一聲細喘的呻吟。

他含住她的耳垂,用力吸吮攪動著。

微月身軟心熱,兩隻手無力地搭在他肩膀上。

腰帶被他輕輕一扯,松開了。

“榆庭……在守歲,茂官……”微月斷斷續續地說著,剛剛茂官不是還在屋裡麼?

方十一全身滾燙,呼吸已經有些急促。大手來到她的腿心,輕輕揉捏著她的敏感,熟悉地找到那顆珍珠,他啞聲地笑著。“……早就和章嘉出去放鞭炮了,你在發呆呢。”

微月啊了一聲,好像有聽到茂官跟她說過的。

“可是,在守歲……”微月的聲音甜糯如蜜,媚眼如絲。

“還沒到時辰,要找些事情做。”感覺那緊致的涌動已經完全濕潤了,方十一的聲音更是嘶啞低沉。

感覺體內有什麼東西噴薄而出,微月緊緊抱住方十一。

遠處正巧傳來放煙花的聲音。

方十一輕輕挺身而入。

微月喘了一聲,修長充滿彈性的大腿緊緊圈住他結實的腰。

方十一慢慢律動著,由淺至深,漸漸加快了抽動的速度。

“這要是傳出去。我都不用做人了。”微月瞪著只穿著一件中衣慵懶躺在長榻上的方十一,臉頰醉紅如醺。

真是的!明明是打算守歲的,又怎麼會……突然滾上床單了,都是他的錯。

方十一含笑看著已經下了床榻在整理衣襟的微月,目光落在她脖子上,若隱若現的,有他恩愛過她的痕跡。

突然就回味起剛才她在自己身下如花兒綻放的嬌俏嫵媚模樣。

微月已經重新穿戴整齊,只是屋裡卻還有恩愛過后的萎靡味道,總不能等一下讓茂官進來和他們守歲的。

“去和他們放鞭炮吧。”方十一建議道,是猜到了微月咬唇思索的苦惱了。

微月嗔了他一眼。

“來,幫我穿衣裳。”方十一聲音磁沉,充滿了誘惑力。

微月沒好氣地走了過去,“自己沒手呢?”

方十一笑著抱住她,“就想讓你幫我,別瞪,讓我再抱抱。”

“茂官在外面喊我們呢。”微月安靜被他抱了一會兒,就聽到茂官的聲音在外面傳了進來,她推開方十一,拿起長袍給他穿上。

方十一哈哈笑了起來,伸開手讓微月替他穿上長袍短褂。

外頭已經繁星滿空,空氣中還有硫磺的味道,茂官玩得小臉紅撲撲的,見到微月和方十一出來,立刻就跑了上去,“娘,我們一起放鞭炮。”

微月笑著牽過他的手,“都玩得滿頭大汗了。”

來到前院的小廣場,不止章嘉在,幾乎家裡的下人都圍在這裡看章嘉放鞭炮。

寶信他們見到十一少和少奶奶一起來了,既是歡喜又有些拘謹起來。

“咱們雖不是這裡的本地人,但也能過個紅紅火火高高興興的新年,大家盡情地玩吧。”微月笑著對他們道,還讓金桂每人發了二兩壓歲錢。

眾人大喜地道謝,說了許多吉祥話。

“少奶奶給了壓歲錢,舅少爺還沒給呢。”小銀對幾個小丫環使了眼色,都眼巴巴地看著章嘉。

章嘉指著小銀,“如今遇上個年節。你們都算計起爺來了。”

“可不是這樣說,舅少爺給了小的們壓歲錢,您自己不也財福廣進麼?”小銀笑道。

“牙尖嘴利!跟你主子一個樣。”章嘉笑罵著,讓自己的小廝把準備好的壓歲錢發了下去。

小銀喜滋滋地道謝。

只有金桂在借過壓歲錢的時候,臉色有些怪異。

微月見了只是記在心裡,嘴上卻道,“什麼叫和我一樣,臭小子你給我說清楚。”
小廣場上笑語一片。
第二百六十章過年

正月初一,按照這里的習俗。早上祭祖之後,是要吃齋飯的,不可有葷菜。

今天親戚之間不往來,要從明日開始,才會互相串門拜年,茂官卻一早就纏著章嘉,要他帶著自己出去逛大街,街上有熱鬧看呢。

瑞官已經小懂事了,見到哥哥拉著小舅舅的手要出門,他馬上嗚嗚地拉著微月的手叫了起來,兩隻小短腿用力蹬著。

“瑞官會站起來了。”茂官聽到弟弟的聲音回過頭來,突然驚奇地發現小瑞官扶著微月的胳膊在床榻上站了起來。

微月笑瞇了眼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用力地親了一口,“等你會走路了,就跟哥哥去玩兒。”

章嘉笑嘻嘻地道,“要不,讓瑞官跟我們一塊兒出去?”

“就你們兩個沒耐性的,一會兒抱著累了,還不是使人把他帶回來。”微月瞪了他們一眼,發現瑞官小嘴里已經冒出兩個小牙齒。

章嘉嘿嘿一笑,拉起同樣嘿嘿笑著的茂官消失在門邊。

微月抱起瑞官回了正屋。方十一被方漢玉叫過去知縣府了,也不知是要說什麼。

到了第二天,微月才知道,方漢玉是想趁著這個年節讓縣城裡的人都知道,方十一是知縣大人流落在外頭的親生兒子。

一時之間,方十一的身世成了普寧縣炙手可熱的八卦熱門話題。

而從這一天開始,微月就忙了起來,現實陳娘子帶著陳詩意過來拜年,接著又有范家娘子,謝夫人……好像全普寧縣有頭有臉的不管是商賈還是官宦內眷都跑她這兒來走過場了。

到了正月初三,方夫人便帶著微月去給人家回禮,順便穩定了微月是知縣府長媳的地位。

王氏雖然也跟著去了,但已經不再像以前那般成為眾人巴結討好的焦點,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微月身上,不僅僅是因為微月成了知縣夫人最喜歡的媳婦,還因為不管是外貌還是穿著,在普寧縣再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比得過的。

那些個貪美的夫人姑娘都仿照微月的穿衣款式來了,有些比較放得開的,還親自去請教了微月,該是如何搭配衣著和髮型。

連著幾天受了冷落,王氏回到知縣府,氣呼呼地走進自己屋裡,卻見方樹榮在跟自己屋裡的丫環在眉來眼去,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就把那嬌俏的丫環打了下去。

“作什麼?怎麼就撒潑起來了。”方樹榮摸了摸鼻子,懶懶地歪在軟榻上。

那丫環捂著臉,哭著退了下去。

“我撒潑?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尋開心。”王氏走了過去,用力地戳著他的胸膛。

方樹榮拍開她的手,“怎麼了?現在不挺好的嗎?”

“是挺好的,只不過不是你好,是你那大哥大嫂!”王氏沒好氣說著,已經氣得手指都顫了起來,“你看老爺和娘的態度,好像只有方十一是他們的兒子了,你是沒看到,不管去哪裡,娘就只拉著微月說話,你到底有沒認真聽我說話,就你這吊兒郎當的,將來分家的時候哪還有你的份,也不上點心思。”

“你要是能學大嫂的氣度,娘也會喜歡你的。”方樹榮淡聲道,“再說了,大哥也看不上家裡那幾塊地,你緊張什麼?”

“我緊張?”王氏尖叫起來,“我這是為了誰才在意的?你文不成武不就的,整天就只懂得跟那些豬朋狗友喝酒玩樂。將來若是分家了沒有老爺的庇佑,你說你還能幹什麼?”

方樹榮臉色難看起來,作為男人的,誰被妻子看不起心裡會高興的,他咬牙哼道,“那還真委屈了你!”

“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自己幾個孩子想,方十一他有那麼多的家財是不怕,可咱們有什麼?”王氏見丈夫竟然也沒對自己說好話,心裡更是難受,就坐在軟榻上哭了起來。

“你整天就想著分家分家,這是多遠以後的事情了?再說了,我大哥家中多少財產,跟分家有個什麼關系?”方樹榮不悅地道,昨天方十一才跟他說起,要讓他到廣州的書院去進學,若是考不上科舉的,也願意出銀子給他捐個貢生,這麼好的大哥能認回來是好事,偏偏這杯豬油蒙心的妻子怎麼也想不明白,非要事事跟大嫂比個高下。

“你大哥也不是個好的,既然是相認了,那他的私產也該歸入公中才是……”王氏撇著嘴道。

方樹榮突然就用力一拍桌面,“你說的是什麼渾話!憑什麼我大哥的私產就該歸入公中,你就是看上大房的私產,以為歸入公中之後,將來能分你一份是不是?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我是沒用,可也不至於去算計大哥的私產!”

“你不算計人家的私產。你對他那麼好作甚?”王氏被丈夫一語挑破心思,惱羞成怒,反罵了起來。

方樹榮怒極而笑,“無知婦孺!”

“我無知?行啊,你很厲害是不?那你去掙一份私產回來,你還不是一樣靠著家裡養著。”王氏尖聲道。

“兄弟之間互相敬重不是因為看上什麼好處,而是在難處的時候能雪中送炭,你每天除了嫉妒大嫂人緣好得娘的喜歡,你還會做什麼?我勸你,對大嫂好一些吧,將來她還能幫襯我們的孩子一些。”方樹榮冷哼著,他一開始確實也算計著方十一的好處來著,但後來又想,他是大哥唯一的嫡親弟弟,如果他們兄弟能夠互相扶持,他還怕將來沒有好出路嗎?

大哥在廣州的人際關系遍布,自己也家財萬貫,難道將來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弟無所事事?偏就是王氏蠢得很,不懂得以退為進。

王氏站了起來,聲音尖銳,“我為什麼要去討好一個商賈的庶女,別說她身份低下,還被家族給趕了出來。不就是一個孤女麼?”

“你懂什麼!”方樹榮怒喝,“你這話要是讓娘聽到,她饒不了你!大嫂的親娘早就離開了潘家,如今成了漕幫大當家的嫡妻,要論起身份來,你還比不起大嫂!”

“如今在你心裡,那大嫂可也成了你的寶貝了。”王氏心中極度,出口也不經大腦了。

方樹榮一巴掌打了過去,“我叫你胡說八道!”

王氏尖聲哭了起來,“你竟然敢打我,我要找娘……”

“你去找!娘要是知道你說了這等誅心的話。還會不會把你敢回娘家!”方樹榮哼聲說著,一點也不怕妻子鬧到方夫人面前去。

王氏也自知說錯了話,一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方樹榮懶得再聽妻子抱怨,一甩袖子離開了屋裡。

沒多久,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口角的事情就傳到方夫人耳裡,方夫人將王氏叫了過去問話,見她半邊臉頰浮腫,心中氣惱,就是再怎麼吵,也不該動人的。

於是,方樹榮也被叫了過來,被方夫人喝斥了一頓,不過終究還是給了妻子面子,沒有將原因實情說了出來,只讓方夫人以為是他想要收個通房遭了王氏阻止,才一怒之下動了手。

“自己的妻子有了雙身子,也不懂得體貼,正月裡就想收通房,你也太沒良心了些。”方夫人罵著方樹榮,完全是偏袒著王氏。

王氏卻哭得更厲害,既是心虛又是愧疚。

接下來的幾天,王氏倒是安份了不少,就是微月到知縣府來,也不再擺著臉色,是聽了方樹榮的話,對微月客氣起來,雖然心中難免還有些刺。

年節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到處還殘留著節日的喜慶氣氛,但該出門做生意的,讀書的都啟程了,方十一也正式雇傭工人在山上種植茶葉。

北門的柑皮廠也開工了,方十一在初六那日便和章嘉一起去給大家打賞利是錢。

李紅蓮站在人前,目光迷戀地盯著方十一看,心口撲撲跳著,只想著他已經收下自己的荷包了,那是不是……他對自己也有意思?

如果不是的話,就不會收下她的荷包啊。剛剛他還給她食盒,裡面已經沒有那個她親手做的荷包了……

越是想著,她臉上的紅雲燒得更厲害,都聽說十一少的妻子長得好,她是見都沒見過,哪個女子當了母親又過了如花歲數的還能一直美麗的?這麼好的十一少,身邊也不知只有一個年歲馳去的妻子啊。

怎麼說,她可是李家村出了名的美女,十一少哪裡有看不上的道理?她都甘心委身做妾了。

方十一卻沒有多看她一眼,依舊只是淡淡的清冷的模樣接受大家的恭喜和道謝。

章嘉似笑非笑睨著那個李紅蓮。

小姑娘似乎察覺到有人盯著她看,猛地回過頭瞪了章嘉一眼。

章嘉咧嘴一笑。

小姑娘已經冷哼一聲,“登徒子!”

章嘉無語地望天,他不就是看了她一眼就成了登徒子,那這小姑娘像蒼蠅一樣盯著方十一,她成了什麼?

到底是小鄉小村出來的姑娘,若是廣州那些豪族大戶的,怎的會有這樣眼巴巴看著別人丈夫的姑娘?再說了,瞧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是覺得自己有幾分姿色吧。

可又怎麼跟姐姐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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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情敵

和大家互相道賀之後。方十一和章嘉才回到辦事的大廳。

“……之前你交代的瓶子是已經讓窯場在燒制了,你這蜜制陳皮是什麼時候大批量生產呢?”章嘉問著方十一,據他所知,柑皮從剝皮到腌製也要一個多月的時間,再運到廣州的話,正好趕上十三行的旺季。

“已經差不多了,你這次回廣州,先帶一些過去,看看那些洋人的反應如何。”方十一淡聲說著,“你大概何時啟程?”

“過了元宵就走。”章嘉道。

“怎麼不多住幾天?”方十一看了他一眼。

章嘉呵呵笑了幾聲,“你不是不知道,我姐就想著過了正月能去給我說親,我都想立刻就回去了……”

方十一忍不住輕笑,“看上哪家姑娘了?方才見你同李姑娘眉來眼去,該不是……”

“她想眉來眼去的人是你吧。”章嘉反唇相譏。

方十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沒多久,李紅蓮便提著食盒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抹嬌羞的紅暈,“十一少,我給您帶了些點心,您餓了吧。”

方十一輕輕地挑眉,眼底是疏離淡漠的客氣。“有勞李姑娘,我們還不餓。”

“這都是我親手做的,您試試。”李紅蓮將食盒放了下來,把里面精致的糕點取出放到方十一面前。

章嘉噙著冷笑站在角落看著這位小姑娘殷勤地討好方十一。

“李姑娘,我尚不覺的肚子餓,若是餓了,自有家人替我送吃食的來。”方十一淡聲說著,清冷的眼眸已經多了幾分不耐煩。

李紅蓮咬著紅唇,委屈地道,“十一少可是嫌棄我做的糕點不合胃口?”

“我從不吃外人做的糕點。”方十一冷聲道。

李紅蓮心中卻是一喜,“那……那您是不當我是外人了?”

章嘉噗一聲笑了出來,“難道你還是方家的自己人了?小姑娘,你可是姓李的,跟方家沒關系。”

李紅蓮臉一紅,嬌羞看著方十一,“十一少,我……”

“咦,姐姐來了。”章嘉透過窗欞,看到兩道眼熟的身影往這邊走了過來。

方十一立刻站了起來,往廳外走去。

李紅蓮臉色微微發白,咬著唇委屈看著方十一的身影。

章嘉冷笑看著她,“李姑娘,有些人有些事可不是你應該想的,做人當自重。”

“你說什麼?”李紅蓮跺腳瞪著章嘉,“我想什麼了,關你什麼事。”

“哼,自然是不關我的事情。只不過是想勸你一句,免得到時候什麼臉面都沒了。”章嘉說完,已經見到方十一和微月併肩走了進來,身邊還跟著個小身影。

“小舅舅。”茂官張開雙臂,撲向章嘉懷裡,“娘說你和父親太忙了肯定忘記回家吃飯,所以給你們帶好吃的來了。”

李紅蓮怔怔看著方十一身旁的女子,從來沒人告訴她,十一少的妻子那麼美……那麼年輕……簡直是般般入畫,猶如仙子下凡。

她以為自己樣子長得好了,娘也說過,李家村找不出第二個和她一樣好看的人,可是,她覺得自己站在那女子身邊,就會變成塵埃一樣不起眼了。

方十一接過微月手上的食盒,低聲溫柔說著,“……使個人送過來就是了,怎麼自己來了,外面還冷著呢。”

微月撒嬌笑嬌憨嫵媚,“怎麼,我給你親自送來。你還嫌棄了?”

方十一寵溺地敲了她的額頭一下,“是你自己想到這兒瞧瞧吧。”

“那是你歡迎還是不歡迎?”微月眼角掠到有個小姑娘正一臉嫉妒又悲傷地看著他們,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更加燦爛。

想來這就是給方十一送荷包的小姑娘吧,微月的目光移到章嘉臉上,見他咧嘴笑著,心中便篤定了。

“肯定是歡迎的,我們正好餓了呢。”章嘉笑著道,已經過來把食盒裡面的飯菜取了出來。

李紅蓮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裡緊緊抓著食盒的手柄。

微月勾唇淺笑地看向她,“這位小姑娘是?”

“她父母在這裡腌製陳皮,她也在這幫忙。”方十一淡淡地道。

“哦,辛苦了。”微月對她一笑。

笑容像夏日絢爛的陽光,又如盛放在晨露中的薔薇,李紅蓮扯了扯嘴皮,就算長得好看又怎樣,自己比她年輕,比她更愛十一少……

沒錯,就是這樣的,她不會就此放棄的,十一少還沒說不要她呢。

“當不起少奶奶的這個辛苦,這本就是我們應該做的。”李紅蓮笑容多了幾分的挑釁,直直地盯著微月。

章嘉含笑招呼著方十一到裡屋的房間去吃飯了。

方十一深深看了微月一眼,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

微月嗔了他一眼,“快些去吃飯吧,這裡……我替你看著。”

“你今天……真是專程來給我送飯的?”方十一附在她耳邊輕聲問著,伸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微月笑得羞澀甜蜜,“那還有什麼事?”

方十一低低聲笑了起來,毫不掩飾和微月之間的甜蜜,“別吃醋。乖。”

“快去吃你的飯!”微月俏臉微燥,用力地推了他一下。

方十一笑了起來,和章嘉到廳後的房間裡去吃飯了。

李紅蓮委屈地看著他消失在門邊,為什麼他都不回頭看自己一眼?難道他是怕他的妻子……沒錯了,十一少到現在還沒納妾呢,肯定是因為這個女子太善妒了。

微月笑瞇瞇地看著小姑娘臉上變換的神情,懶懶地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柔聲道,“李姑娘這是給十一少送糕點來了?”

“是……是又怎樣?”李紅蓮將食盒抱在懷裡,瞪著微月。

茂官乖巧地站在微月身邊,眼觀鼻,鼻觀心,其實心中一直注意著那個對娘很有敵意的女子。

嘖!口氣真沖,是把她當情敵了吧,微月看向茂官,“茂官,怎麼不進去陪著小舅舅呢。”

茂官掃了李紅蓮一眼,低聲道,“我要陪著娘。”

“方少奶奶,我知道你要對我說什麼,你肯定是不願意十一少納妾的,可是我和十一少是情投意合,就算你想勸我死心。我也不會答應的。”李紅蓮突然就大聲道,以為微月遣走兒子就是想要給她下馬威。

微月聽著低聲笑了起來,“我沒不同意他納妾。”

李紅蓮一喜,“那你的意思……”是同意她進門了?

“你真的和十一少情投意合?”微月挑眉看著她,臉蛋是長得不錯,身材卻還沒長開,方十一的眼光有這麼次級嗎?

“那當然!他最喜歡我親手做的涼果了。”李紅蓮揚起了頭,既是驕傲又得意的樣子

“李姑娘做的涼果味道確實不錯,我家裡的丫環都吃得開心。”微月淡淡笑道。

“你……你們家的丫環怎麼會……有我做的涼果?”李紅蓮一愣。

“年前你不是給我們送了一食盒嗎?家裡的人都吃了。”微月笑道。

“不是給你們的!”李紅蓮叫了起來,“那十一少吃了嗎?”

“他從來不愛吃這些的。”微月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茶杯,聲音低低的。

李紅蓮眼圈一紅。“你騙人!”

微月皺眉看著她,“李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為何要騙你,自己的丈夫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用得著欺騙一個外人麼?”

“你……你就是想跟我說十一少不喜歡我,對不對?”李紅蓮叫道。

“那你的意思,是十一少喜歡你了,想納你為妾了?他親口說了嗎?還是已經與你私下定終身了?”微月聲音偏冷,語氣卻是溫柔的。

李紅蓮心中一急,臉色漲得通紅,“他……他收了我的荷包的,那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可是這個?”微月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放在桌面上,目光含笑看著李紅蓮。

“怎麼會在你手裡?”李紅蓮驚呼,隨即一副醒悟的樣子,“我明白了,十一少根本就沒收到我的荷包,都是你這個女人在搞鬼,你怕我會搶走了十一少,所以你就千方百計要阻止我們!”

唔,她成了打散人家鴛鴦的壞人了?這臺詞怎的和她以前看的電視劇那麼相似,到了這小姑娘眼裡,她才是那破壞人家感情的第三者了?

“你已經年老色衰,你是擔心十一少會嫌棄你,所以才不想我和十一少在一起,你好毒的心腸。”李紅蓮繼續用力地控訴著。

“我年老色衰……”微月默默地石化了,她還沒二十歲……怎麼就年老了,怎麼就色衰了?

“就算你現在長得還可以,以後也會變老變難看的!”李紅蓮看到微月那張精致絕美的臉,頓覺得自己那一番話沒了由頭。

微月輕笑,略帶嘲諷,“請問,誰又能永遠年輕貌美?你嗎?”

李紅蓮咬著唇不語。

“李姑娘,若十一少親口與我說,想納你為妾的話,我也不會不答應,不過我得奉勸你一句,十一少他……不喜歡丑女人。”微月懶懶地說著。眸色如水般清寒。

“我……我長得不丑。”李紅蓮叫道。

“你長得沒娘好看,就是丑女人。”茂官睜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天真說道。

李紅蓮臉色瞬間蒼白。

方十一昂然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第二百六十二章元宵

李紅蓮見到方十一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眼淚涌了出來,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好像很委屈的樣子。

方十一卻是沒有看她一眼,只是皺眉來到微月身旁,低聲問,“你對李姑娘說了什麼?”

李紅蓮聽方十一這樣問,便以為他是在幫自己責問潘微月,臉上的神情更是凄楚可憐,“十一少,她罵我不要臉,還說我是丑女人……”

“你真的這樣說?”方十一冷聲問著。

微月仰頭看著方十一,柔聲道,“有這個意思。”

方十一輕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以後不要說得太明白,實話往往是傷人的。”

微月愕然看著他,嘴角憋著笑。

李紅蓮聞言卻是愣了一下,有些沒聽明白,等她想明白方十一的意思之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快步地奔出大廳。

“你這可是在人家小姑娘心上撒鹽了啊。”微月站起來感嘆道。

“難道你覺得我該去安慰她?”方十一挑眉問。

“你去試試。”微月回他一個冷笑。

章嘉和茂官抱胸看著他們搖頭,“茂官,你這對父母太可怕了,絕對不能得罪他們。”

茂官用力地點頭,“娘好酷!”

“酷是什麼意思?”章嘉愣聲問道。

“娘說酷就是厲害的意思。”茂官回道。

“那小舅舅是不是也很酷?”章嘉問。

茂官慎重看了他一眼,考慮了很久,才勉為其難地道,“也算啦。”

那廂李紅蓮哭著跑了出去,正好撞上來做工的李母,李母見自己的女兒哭著從十一少的辦事大廳出來,還以為女兒是受了什麼委屈,立刻就拉著問,“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走,娘給你討公道!”

旁邊曬柑皮的婦人聞言就嗤笑道,“誰還敢欺負你女兒啊,怕是自己做了什麼沒臉的事情被趕出來吧。”

“你們幾個臭婆娘胡說什麼話。”李母聽見她們這樣說自己的女兒,心裡怒火直竄。

“我們可沒胡說,你自己問問你女兒,兜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人家十一少是身份的人,也是她能想的,自己去瞧瞧方少奶奶,那才是有教養的大戶人家,一個連人家的門都沒摸到的還把自己當半個主人了。”有人冷哼著道。

李紅蓮本來只顧著哭,聽到她們奚落自己,恨不得撲上去撕爛她們。“誰見不得人了?你們就是嫉妒我們……”

“是啊,可真嫉妒你有個女兒能去勾引十一少,我們就是少了這麼個不要臉的女兒。”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低聲笑了起來。

李母聽著她們一言一語,已經是明白怎麼回事了,年前女兒跟她說和十一少兩情相悅,求她成全他們,她還當真了,如今看來,難道是自己的女兒自作多情了?

“走!我去問問十一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若是讓我知道有人亂嚼舌根,我可沒那麼好欺負的。”李母拉起李紅蓮就往辦事大廳走去。

眾人只發出一聲冷笑,只顧著曬柑皮,她們又不是瞎子會看不出十一少究竟對裡小姑娘有沒意思,如果真看出什麼端倪來,她們自是不敢隨便亂說,根本就是姓李的小姑娘不要臉貼了上去,人家十一少可是正眼都沒瞧她一眼。

李紅蓮拉住李母的手,“娘……”

李母驚疑不定地瞪著她,頓時什麼都明白。“死丫頭,跟我回家去!”

自此以後,李姑娘就再沒出現在這個柑皮廠裡,正月一過,聽聞就說了一門在隔壁縣城的親事,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元宵節那晚有花燈會,微月將瑞官哄睡著之後,便和方十一一起去鬧元宵了,茂官跟著章嘉一起去猜燈謎。

在現代的時候,微月曾經聽說過,元宵節也算是中國的情人節,所以她在前幾天忍不住就要求方十一今天要給她送薔薇花。

方十一只當她是耍性子,還問為什麼一定要薔薇花,難道不能送別的花?她又怎麼解釋薔薇花代表愛情呢?

其實她也只是說說,沒真想過方十一會真的給她送來了一花園的薔薇花,雖然都是不是她想象的那樣一大束玫瑰花,而是在庭園種滿了薔薇,但同樣讓她感動,他在意她的話,在意她的想法……

“在想什麼呢?”察覺到身邊的微月心不在意,方十一伸手拉住她的手,擔心一會兒走到人多的地方會被撞到。

微月也不顧別人側目,挽住他的胳膊,“在想你到底從哪裡找來的那麼多薔薇花。”

方十一輕笑道,“陳家後面的山頭都是。”

“哼,那不是便宜了你。”微月嘟著唇叫道。

方十一心神蕩漾,那嬌俏的模樣……真想咬下去,他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那你還想怎樣?今晚……任你處置,可好?”

微月笑著呸了一聲,卻笑得更加甜蜜地和他一路欣賞著花燈。

而章嘉那邊,帶著茂官猜中了幾個燈謎就沒了興致,來到一處熱鬧的地方,是有人在競技投壺,已經有一位少年連贏了幾個人,若是再無人勝過他,他就是頭名,能拿到一盞雙凰花燈,是最漂亮的花燈了。

章嘉興奮地去參加投壺了,茂官在一旁鼓掌給他加油。

那位眼見雙凰花燈就要到手的少年見到章嘉他們,卻立刻壓低了頭,聽到他要和自己比投壺,眼底閃過一抹惱意。

章嘉卻沒有察覺,還走過去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兄弟,在下來與你比一比。”

“別動手動腳的!”少年推開他的手,聲音偏柔。

怎麼跟個小姑娘似的,章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麼覺得這少年看起來有些眼熟,也不知是不是夜晚看得不清楚。

那少年已經過去拿了竹箭投了起來,卻是沒有之前那麼好的手法。只中了三個。

茂官笑瞇瞇地看著那少年,又看看章嘉。

那少年目光觸及茂官的時候,燦爛地對他笑了一下。

章嘉一投中了五個,全滿了。

少年懊惱地瞪了他一眼,章嘉卻無所覺,從老板手裡接過雙凰花燈,在一片稱贊聲中帶著茂官要離開。

“你等等!”少年急忙追了上去,指著他手中的雙簧花燈,“這個花燈給我,我給你銀子。”

章嘉最是不喜人家用銀子壓人的,臉上自是不好看。“爺不缺那幾兩銀子。”

“你……明明就是我先看上的。”少年跺了跺腳,他好不容易就要到手的花燈就這樣被別人搶了,他心裡怎麼也不好受。

“懂什麼叫願賭服輸不?”章嘉咧嘴笑著,樣子十分囂張。

茂官在一旁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章嘉和那少年都疑惑看著他,章嘉問,“茂官,笑什麼呢?”

茂官指著那少年,咯咯笑著,“剛才詩意姐姐說,小舅舅是她先看上的,原來詩意姐姐看上我小舅舅了,一會兒我要跟娘說去。”

原來這少年卻是女扮男裝的陳詩意,她聽完茂官的話,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說錯了話,一張俏臉漲得通紅,眼睛也不敢再直視著章嘉了。

章嘉也瞪圓了眼,這才發現眼前的少年果然是個女子,只不過天色太暗,他也沒仔細去看明白,才誤以為是個比較娘的公子哥……

竟然是那個小辣椒!

“小辣椒,你今日玩兒的又是哪出呢?”住在這裡有半個月了,自從那次棍子事件之後兩人又見了一次,不過兩個人好像天生八字不合似的,見面總是沒好事的。

“關你什麼事,誰是小辣椒了。”陳詩意瞪了他一眼,想起剛剛的話,臉又是一紅,扭頭看向茂官,“你怎麼認出我來了?這傻蛋可沒看出來。”

茂官嘿嘿笑道,“詩意姐姐常來找我玩兒,我怎麼會認不出呢,而且……”他走到陳詩意旁邊,要她彎下腰,在她耳邊低聲道,“詩意姐姐忘記把耳墜拿下來了。”

陳詩意一怔,立刻伸手摸著耳垂,還真的……小臉立刻又紅了起來。嗔了茂官一眼,“就你眼厲!”

茂官回頭看了章嘉一眼,悄聲對陳詩意道,“其實小舅舅不是傻蛋,他只是沒注意,一心想要贏了花燈而已,詩意姐姐若真是看上他了,我去跟我娘說,娘肯定很高興的。”

陳詩意羞惱地捏住茂官的臉頰,“再胡說八道,看我怎麼饒了你,誰看上那個傻蛋了。”

茂官疼得哇哇大叫。

章嘉趕緊過來拉開陳詩意的手,“誰稀罕你這顆小辣椒,又不是嫌命長。”

陳詩意瞪著還抓著自己手腕的大手,感覺被他抓住的地方像火一樣燒了起來,“放開我!”

茂官急忙對章嘉道,“小舅舅,詩意姐姐和我鬧著玩的。”

章嘉甩開陳詩意的手,哼了一聲,俊臉卻有一絲緋色閃過,碰過她手腕的手掌握成了拳頭。

茂官扯了扯章嘉的衣袖,“小舅舅,我們把花燈送給詩意姐姐吧。”

“拿去!”章嘉撇了撇嘴,把花燈扔到陳詩意手裡,有些別扭地看了她額頭一眼,沉聲道,“就當是……賠禮好了。”說完,已經拉著茂官大步離開了。

陳詩意怔怔看著他們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揚起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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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人命

章嘉帶著茂官在回家的路上,不斷地利誘警告他回家之後不許跟微月說起今晚遇到陳詩意的事情,跟不準說什麼誰看上誰了。

茂官聽得耳朵快要生繭了,認真地看著章嘉,“小舅舅,你怎麼老是在說詩意姐姐,我看你也不是討厭她。”

“臭小子,都跟你母親一個樣了。”章嘉沒好氣地道。

回到家裡的時候,卻發現屋裡的氣氛有些凝重,方十一和微月也還沒回來。

“……十一少和少奶奶方才已經回來了,被老爺使人叫了過去,好像是二少爺出了事兒。”小銀迎了上來,低聲對章嘉說道。

“發生什麼事兒了?”章嘉問道。

“說是二少爺在外面和人家吵架,出了人命了。”小銀回道。

章嘉一怔,怎麼就出了人命了?他看向章嘉,對念翠道,“先把少爺帶下去吧,時候也不早了。”

茂官也知自己年幼,許多事情還幫不上手,便乖乖聽話回了自己屋裡去睡覺了。

“十一少他們去知縣府多久了?”章嘉問小銀。

“剛過去的,現在應該才到那邊,少奶奶吩咐了,若是您回來了,讓您也過去那邊。”小銀道。

章嘉來到知縣府的時候,方漢玉和兩個兒子都在大廳上,不見方夫人和微月,應該是在後院裡。

“方老爺。”章嘉大步走了進來,和方漢玉見了禮,才發現坐在方十一下首的方樹榮臉色蒼白如死,眼色一片恍惚。

方十一站了起來對方漢玉道,“我和章嘉去一趟死者家裡,若是能夠私下解決最好,別明日他們鬧上公堂。”

“大哥,我真的沒動他,就吵了幾句,他突然就倒在地上了……跟著就沒了。”方樹榮嘴唇輕抖著,說話都有些不穩,眼底充滿了恐慌。

“誰讓你又出去喝酒的?我前幾天跟你說過什麼?”方漢玉大聲喝道。

方樹榮一瑟,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在現場的人不少,他們都能為你作證你沒有動人就可以了,有哪些人在現場的,你先仔細想好了,以防萬一,說不定到時候需要他們作證。”方十一道。

“我記得我記得,我這就使人去找他們。”方樹榮急忙道。

“你使人去找了,那死者的家屬若是說你賄賂證人呢?”方漢玉冷聲哼道,“現在什麼都不要做,先去看看死者再說。”

“你們先休息吧,二弟,你也回屋裡去把身上的酒味洗了。”方十一沉聲說著,然后和方漢玉對視一眼,才與章嘉離開知縣府。

路上,方十一將事情的經過說給章嘉聽。

原來是方樹榮今天去酒樓和友人喝酒吃飯,討論起一些見解的時候難免有意見分歧的,許是喝了酒,理智上有些控制不住,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平常這些人會顧忌著方樹榮是知縣大人的公子不太敢得罪,只是今晚卻有些不同,那死者喝酒膽大,處處針對著方樹榮。

方樹榮氣不過,便罵那人不知好歹,說的話不免有些難聽,誰知那死者聽了一激動突然就倒地了,跟著就沒了。

“……照這麼看來,這人的死也跟二爺沒多大關系,二爺可沒動手啊。”章嘉道。

“怕是這位死者身體就有些問題,不然怎麼會說沒了就沒了。”方十一沉吟著,正常人來說,就算喝了酒吵上幾句話也沒什麼大礙,怎麼會一下子就沒氣兒了?

其實方樹榮本來跟這件事沒多大關系,最不應該的就是那死者倒在地上之後,他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就是讓大家別去抬那人起來,讓他去裝死……

這句話就落理了,讓人聽了,還要認為是方樹榮站著父親在外面橫行霸道。

死者叫劉大有,家裡生計比較艱難,就住在南門,方十一他們從東門過去還不需要半個時辰,劉家已經在門外掛上白燈籠了。

聽到方十一是知縣府的大爺,劉大有的妻子立刻哭著撲了上來,叫著要以命換命,她身後還跟著兩三個幼兒,最大的也就十歲,是個瘦小的小女孩,再小一點的是兩個男孩,一個有七八歲,一個有五六歲。

方十一退後幾步,寶信擋住劉娘子。

“這位娘子,我們爺是來問問有沒什麼可以幫得上的,不是來恐嚇你們的,有話好好說。”寶信勸道。

“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的丈夫都叫你們給害死了,如今只剩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別以為我們會善罷甘休,我丈夫的命一定要你們還。”劉娘子哭得雙眼浮腫,只恨不得也隨了丈夫去了,想到家中還有幼兒,又覺得捨不得。

方十一將劉家環視了一眼,空氣中有苦澀的藥味,他看向牆角處一些藥渣,心中亮堂起來。

“劉娘子,你若是去仔細打聽了,就該知道你丈夫並非方家的二爺害死的,而是自己突然就倒了在地上……”章嘉開口說道,只是尚未說完,就被劉娘子尖聲打斷了。

“好好的人怎麼就死了,難道不是你們使了什麼詭計,你們自然是說你們的話,明日我就告上衙門,若是知縣大人偏私,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不會干休的。”劉娘子嘶聲道。

方十一低聲道,“我們不是來威脅你,只是想來略盡綿薄之力,這些銀子你先拿著,總不能讓劉公子一處安身之地都沒有,我們方家也不是想逃避責任,是我們錯的,我們會認,但劉公子是不是被害死的,還有待查個明白清楚,我自己的弟弟難道還不了解,他斷不會有害人之心,劉娘子,你還有三個幼兒,別輕易說死不死的,免得孩子們傷心。”

劉娘子一怔,呆呆地看著方十一遞到眼前的兩錠銀子。

寶信得了主子的眼色,便將拿過銀子塞到那小女孩手中,“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到方家說一聲,你想上衙門告狀就上衙門告狀,我們也不會攔著,公道自在人心,我們二爺有沒害人大家眼睛都看著,今日我們過來,也是我們二爺交代了,畢竟大家一場交往。”

劉娘子低頭抹淚,敵意沒那麼明顯了。

方十一和章嘉不方便繼續留在這裡,只好打道回府。

“……劉家難道就只剩下這孤兒寡母了?咱們兩個大男人來了反而不好說話。”章嘉嘆道。

“不是沒有,只怕是不願意替劉大有出面。”他也以為會有能做主的爺們出來說話,沒想到只有劉娘子和三個幼兒。

這倒是有些不好由他出面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夫妻

與此同時,微月在後院中安慰著王氏和方夫人。

方夫人深知自己的兒子雖然吊兒郎當。但絕不是心腸惡毒之輩,心中既是擔憂也沒有顯露在面上,倒是王氏聽到丈夫鬧出人命,立刻哭暈了過去,是微月用力按住她的人中,才慢慢轉醒過來,卻仍是傷心不已,不停罵著方樹榮不爭氣。

“你如今才來哭有何用?難道事情就能有改變?”方夫人被王氏哭得心煩,臉色一冷斥道。

王氏抹著眼角的淚水,只喊著自己命苦。

微月心中暗暗嘆聲,扶住方夫人的胳臂,“娘,二弟不會有事的,他既沒有動人,這事兒就不會錯在他頭上,如今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老爺和榆庭會想辦法的。”

“我如何能安心入眠。”方夫人握住微月的手,眼圈微微泛紅,她態度再如何淡定,依舊是擔心自己的兒子會惹上官司。到時候他的前途不僅毀了,指不定還要連累丈夫。

“娘若是累著了又如何讓老爺和榆庭專心為二弟想辦法呢?娘,要相信老爺和榆庭,也相信二弟。”微月勸道。

方夫人忍淚點著頭,“你說的是,不能讓他們還擔心著我們。”

微月笑了笑,讓綠桃扶著夫人回去休息。

“你也勸勸二少奶奶。”方夫人臨走前交代。

“娘安心休息吧。”微月笑道。

待方夫人離開屋裡之後,微月才在王氏旁邊坐了下來,將旁邊一個燉盅打開,倒出一碗還冒著輕煙的燕窩粥,低聲道,“二弟妹,就是你不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也要想想肚子裡的孩子,你都一個晚上沒吃東西了,多少喝些粥吧。”

王氏哽咽著道,“有了這麼不爭氣的丈夫,我還活著幹什麼,這孩子就是生出來,也是來受苦!”

“你這麼說就不是了,二弟這次明顯是被冤枉,你說這樣賭氣的話,豈不是傷了他的心。”微月皺眉道。

“他現在就不是在傷我的心了?平時讓他別和那些豬朋狗友出去的,他是怎麼應我的,那都是為了以後鋪路,這就是他鋪的路了?根本就是死路一條!”王氏越想心中越氣,也覺得更加委屈。

微月將燕窩粥放在她面前。“弟妹,如今二弟遇到這等事情,你應該支持他鼓勵他才是,怎能說這些泄氣的話,這事本來就不是他的錯,不過是有些誤會罷了,你如今就尋死尋活,還不為自己的孩子著想,若要說二弟有錯,難道你就是全對了?”

王氏瞪著微月,“你不要以為你成我大嫂就能教訓我!”

“我不是在教訓你,只是勸你一聲,夫妻本是並頭蓮,遇了難事就該一起面對而不是互相埋怨,你捫心自問,二弟難道真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他雖是納了妾室,但哪一個能越了你一頭,還不是他心中最敬重的始終都是你。”微月道。

王氏冷冷哼了一聲,“你也少在我面前裝什麼妯娌和睦,不就是想讓老爺和娘都知你的賢惠,將來分家的時候能分多一份麼。”

微月嘆了一聲。認真看著王氏,“我從來沒想要分得方家一分田地,你不必對我有如此大的敵意,將來不管分家還是不分家,該是二弟的,我們絕對不爭。”

“哼,你們有那麼大的家財了,自然是不屑我們這點田地。”王氏語氣微酸地道。

微月心中有了怒意,語氣也強硬起來,“如今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這些嗎?如果二弟知道在他出事的時候,作為妻子的你不但不為他著想,反而只是算計著分家,他會如何想?你還真願意二弟出事不成?還是想要以後二弟對你寒心疏遠?”

王氏每聽微月講一句,臉色就白了一分,她雖然惱恨自己的丈夫不爭氣,可一點也不想他真的出事……更加不想將來他對自己疏遠了。

“你不當我們是一家人,可我們卻不能看著二弟有難而不伸出援手,你要如何猜測我們都可以,今日我話已說到這個地步,你若是還不信,我也沒辦法,但還是要勸你一聲,你這樣哭哭啼啼是要給誰看?不吃不喝是不是就能讓事情重新來過?到時候不僅害了你自己,還會讓孩子也出事,你這根本是在給二弟雪上加霜!”微月厲聲說著,這個王氏的腦子都不知道怎麼想的,只看眼前光明,根本不想長遠。她和方十一還不至於看上方漢玉的田地才來與他們相認。

王氏眼色蒼白地看著微月,突然就想起丈夫之前所說的那句話……兄弟貴在有難時能雪中送炭……

“你們真的能幫我相公度過這一關?”王氏啞聲問道。

“你安心養好自己的身子吧。”微月輕聲說著,“別讓二弟還要為你擔心。”

王氏落下眼淚,“你說得對,你說得對……”

雖然對王氏的小家性子有些不耐煩,微月還是陪她吃了一碗燕窩粥,勸慰了幾句,將她哄著睡下了,才松了一口氣。

將屋裡的燭火吹滅,只留一盞豆大的油燈,微月走出內屋,掏出懷表一看,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也不知方十一他們如何了。

正想著,就見到一個丫環從院門走了進來,是來請她到先前方夫人給她和方十一安排的院子的。

方樹榮已經在外書房歇息了,方漢玉也回了正屋。

方十一在屋裡等著她。

“不是去了死者家裡嗎?可有什麼頭緒?”微月走進來立刻就問。

方十一勾唇淡笑著,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給她遞上一杯熱茶,將她冰冷的小手握在手裡,“剛從劉大有家裡回來,只剩下妻子和三個孩子,因是寡婦。我和章嘉不好多留,家族的人不肯出面。”

“那有沒問清楚了,劉大有平時身體怎樣?是不是有什麼不足之癥,還是心臟什麼的有問題的?”如果她沒猜錯,劉大有是死於心肌梗塞吧,怎麼會喝了幾杯酒吵了幾句話就死掉的。

“我看著他家裡的牆角有藥渣,幾個孩子和劉氏不似有病之人,許是劉大有的……”方十一道,他雖然不知道什麼心肌梗塞的,但也猜到劉大有的死是和自己身體有關。

又沒受傷也沒和人家動手,一倒下就死了。難道還能是撞邪了。

“那明日要找人去查個明白。”微月道。

“嗯,章嘉明日就會去查清楚,就是擔心劉氏會將事情鬧大了。”方十一道。

“鬧大了豈不是更好,如果劉氏鬧到衙門裡,老爺雖不能審案,但還有縣丞大人啊,與其讓大家猜測劉大有的死因,又猜疑是不是和二弟有關,還不如在衙裡讓大家弄個明白,到時候二弟得了清白,老爺不也有了美名嗎?”

方十一眸色微動,隨即驚喜看著微月,“我們只擔心劉氏鬧上衙門會讓百姓誤以為方家仗勢欺人,卻沒想如此也能證明清白,倒是你想的明白。”

“你們這是關心則亂!”微月笑道。

“只是……就算贏了官司,未免也要落下欺負孤兒寡母的壞名聲。”方十一嘆道。

“未必!”微月輕笑道,“劉氏失去家中的支柱,如今求得便是能夠有生活的保障,二弟得了清白,二弟妹和娘若是再對劉氏伸出援手,別人又如何說我們仗勢欺人?”

方十一點了點頭,“時候不早,該如何做,還得看明日劉氏所為。”

夫妻倆歇下後一夜無話不提,到了第二天清早,劉氏當真將一封狀紙投到衙門上來,方漢玉為了避嫌,便讓縣丞謝大人主審此案。

開審之後,劉氏哭哭啼啼說是方樹榮將劉大有氣死,要方樹榮以命換命,謝大人問劉氏,可有證人,劉氏卻說那些證人畏懼方家勢力,不肯出來作證。

方樹榮為自己辯解,還找了幾個人出來作證,他根本沒主動和劉大有吵架,是劉大有喝醉了酒。自己先挑惹方樹榮。

劉氏大喊那些證人被方家收買。

方樹榮心中既是緊張又是焦急,如果這次他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他的前途就都毀了,不僅有些惱恨劉氏的蠻不講理,已經證明了劉大有的死不關他的事,卻還死心眼要他認罪。

他害怕地看向一旁的方十一,求助依賴地看著他。

方十一對他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緊張。

謝大人在上面道,“既然你認定是方樹榮害死你丈夫,證據何處,證人何處?”

“大家都看著他是知縣大人的公子,不肯出來作證,至於證據,難道我丈夫的死不是證據?”劉氏回道。

“大膽刁婦!你如此一說,可是要誣陷方大人包庇兒子,你可是污蔑朝廷命官該當何罪?”謝大人厲聲問道。

劉氏喏喏不敢再出聲,眼底卻充滿了不忿。

“方大人公正嚴明眾所周知,你若沒證據,就休得再胡言,此案也沒確切證據能證明方樹榮就是害死劉大有的兇手,應判無罪!”謝大人道。

“那也沒證據證明他不是兇手!”劉氏大聲反駁。

方樹榮臉色慘白地瞪著劉氏。

“大人!”方十一突然笑著走前幾步,站在公堂外面對謝大人拱手行禮,“草民有證人能證明……劉大有的死與方樹榮無關,這個證人,相信劉夫人也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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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女兒

方十一請來的是普寧縣頗有聲望的秦大夫。為人十分迂腐剛直,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滿頭的銀絲,目光卻依舊矍鑠,是個精神健旺的老人家。

劉氏愕然看著秦大夫,“秦大夫,難道您也被收買了。”

秦大夫皺眉看了她一眼,給堂上的謝大人行禮之後才對劉氏道,“劉嫂子,老夫只是實話實說,絕不會有半句虛言,更別談收買不收買的,你實在小看了老夫。”

劉氏尷尬地低下頭,秦大夫替她相公看病的時候,很多時候都不收他們診金,如今她卻小人心腹猜疑他,確實不該。

謝大人在堂上已經問道,“秦大夫,你如何能證明劉大有死因?”

秦大夫拱手回話,他替劉大有看病已有幾年,劉大有常有心悸絞痛的毛病。有時候稍微激動了一下便會昏厥過去,最忌是喝酒喝動怒,他昨日被請到酒樓給劉大有檢查過,沒有斗毆的痕跡,劉大有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只是酒味沖天,臉色發青,是心絞痛發作的原因。

“……劉嫂子,你是知道自己丈夫有心絞痛的毛病,怎能輕易冤枉別人?”秦大夫說到最後,略帶譴責地看著劉氏。

劉氏只顧著抹淚,泣不成聲。

“劉氏,秦大夫所言,可是真的?”謝大人沉聲問向劉氏。

劉氏咬了咬唇,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是徒然,點了點頭便道,“……可要是那方樹榮不與我相公爭吵,我相公又怎麼會死?”

“無知婦孺,你這簡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別說是劉大有先挑釁他人,誰又怎知劉大有身患心疾,你明知自己丈夫有病,卻不阻止他外出喝酒,若要論罪,你才是大罪!”謝大人喝道。

劉氏臉色一白。

謝大人已經開始判決,劉大有之所以會致死,純屬自己不知自愛,因酒誤事。與他人無關,劉氏無理取鬧,冤枉好人,杖打二十。

劉氏聽完判決,哀慟大哭,她本來只是想要將方樹榮告上衙門,以此多得到一些補償,可沒想到會弄巧成拙,賠償沒有得到,自己反而要挨打。

方十一卻出來求情,劉氏方失去丈夫,家裡也有三個幼兒,如果再杖打二十,家中喪事誰能處理,三個幼兒又該怎麼辦?

最後便是罰了劉氏十兩銀子,可劉氏也寧願自己打上二十大板。

她如何能拿出十兩銀子來,那不是挖她的肉麼?

退堂之後,劉氏回到家中,還在憂心該去哪裡找來十兩銀子的時候,方家卻使人給她送來了五百兩銀子,說是給劉家的帛金。

也不說是補償。因為本來劉大有的死就不關方樹榮的事兒,就只說是帛金,雖然有些重了,卻也沒有退回去的道理。

劉氏收下帛金,對著方家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泣不成聲。

知縣府,大廳上。

方樹榮淚流滿面地給方漢玉和方夫人請罪,並發誓自己以後不會再出去胡來,一定好好在家中讀書,兩年後去考科舉。

王氏也在一旁陪著落淚,雖然這件事有驚無險,但能夠讓自己的丈夫改過自新,她心中也感到欣慰,但也有些愧疚,她一直覺得夫人偏心大房,也覺得大房是有心要跟他們二房爭寵,經過這件事,她才發覺自己是小人心腸,冤枉了好人。

方漢玉勉勵了方樹榮幾句,也沒有再責罵了。

“快起來吧,以後要生性了。”方夫人眼角有些濕潤,這次若不是大兒子和微月,只怕事情也沒那麼容易解決,想到他們一家人能夠互相扶持,兄弟之間如此和睦,她真覺得自己什麼遺憾都沒有了。

“這次你們要多謝的是你們大哥和大嫂,若非他們盡心盡力為你安排,哪能這麼快就得了清白,兄弟之間就該如此。樹榮,往後你必當敬重你大哥大嫂,他們是真心待你的。”方漢玉語重深長地對方樹榮夫婦道。

方樹榮和王氏齊齊給方十一夫婦行了大禮,“大哥,大嫂,謝謝你們。”

方十一急忙扶住他的手,“一家人不必說這個。”

微月扶起王氏,“二弟和弟妹這不是要折煞我們麼?”

王氏緊緊握住微月的手,哽咽道,“枉我一直以來都當了小人,大嫂,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是我被豬油蒙了心才會以為……”

“以前我們有鬧過什麼不開心的嗎?我可不記得了。”微月眨了眨眼,笑著道。

王氏破涕為笑,大廳上一時充滿溫馨笑語。

方樹榮的事情解決之後,章嘉也終於要離開普寧縣回廣州府了,來的時候帶了一車的手禮,走的時候帶了三車的貨物,還有一車微月準備的手信,是要他給吉祥和荔珠等人送去的小縣城特產。

臨走前,微月特意找章嘉單獨談了話,是關於銀桂的事情。

“……我聽說你想把銀桂遣回京城去,這是怎麼回事兒?”之前見金桂神情有異。她早就留意了,只是剛好過年,忙得差點忘記,這兩日正好想起,便找了金桂來細問,原來是因為她妹妹要被遣回京城的事情。

“不就一個丫環嗎?也值得你關心了?”章嘉沒好氣地問。

“我關心的可是你,是銀桂動了什麼心思?”其實她是聽金桂說過,銀桂戀慕章嘉,想要成為他的女人,只是章嘉似乎並不想收通房,所以才動怒要將她趕回京城。

雖然金桂留著妹妹的面子沒有明說。微月卻能猜得出來,想必是銀桂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去勾引章嘉了吧。

“姐,我額娘受過的苦我一直記著,雖然男子三妻四妾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我一日沒娶妻,就不會在屋裡收人,我不能讓我將來的妻子受我額娘那樣的氣。”章嘉臉上閃過一絲堅毅和憤恨,他始終還是放不下他父親背著他額娘在外面養了外室的事情。

“我明白了,若是真不想把銀桂留在身邊,就讓她到我這兒來吧,她姐姐在我這裡,也能有個伴兒。”微月感慨地看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章嘉,當初那個比她還矮,又瘦小可憐的男孩如今已經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救下章嘉,是她來大清這麼久做過的最讓她欣慰的一件事情。

“你也別總是說我,十一少那邊你可要盯緊了,別再出來第二個李姑娘了。”章嘉叮嚀道。

“我信得過方十一。”微月嗔了他一眼,隨即嘿嘿地笑了起來,“章嘉,你年紀也不小了,到底想什麼時候成親?我看陳姑娘還真不錯……”

“胡說什麼,誰喜歡那小辣椒!”章嘉立刻怒聲叫道。

“我也沒說你喜歡她,你緊張什麼?”微月嘖嘖幾聲,“心虛吶你。”

章嘉臉上閃過一絲緋色,“我去找十一少商量事情了。”

微月哈哈笑了起來,看來這小子和陳詩意還真的是歡喜冤家啊,就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什麼心意了。

正月十八的那一天,章嘉啟程回了廣州。

方十一他們在普寧縣的日子也悠然過著,他們依舊還是住在下草鋪路的四合院裡,並沒有搬到知縣府裡去,但卻每天都有來往,一家人的感情與日俱增。

五月份的時候,方十一決定去福建一趟,柑皮托給漕幫運到北方去了,賣了個好價錢,如今他是要全心全意投入種植茶葉中了。

以前跟著方十一的福掌櫃等人也都已經來到普寧縣,福掌櫃的兒子幫方十一掌管柑皮廠。如今正要準備曬制酸梅等蜜果,也是十分繁忙。

福掌櫃則掌管著山頭,並為將來茶葉的出售先預備銷路。

方十一臨要去福建的前天,微月查出有了身孕,於是,方十一便讓福掌櫃代他去了趟福建,自己則留在家裡陪著微月。

瑞官出世的時候,他沒能陪在微月身邊已經成了他的遺憾,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要每天留在她身邊的。

“這不是才兩個月的身孕麼?你這麼緊張作甚?”微月好笑地對方十一道。

方十一很認真地淡聲道,“要從現在開始培養感情。”

自那以後,方十一不許茂官再拉著微月跑,會嚇到妹妹,也不許瑞官賴在微月懷裡,會傷了妹妹,瑞官才學會走路,已經能呀呀說話了,雖然還不明朗,在方十一的教導下,這小家伙講得最清朗的字眼竟然就是妹妹。

茂官也受了父親的影響,每天都牽著瑞官圍在微月身邊,左一句妹妹什麼時候出來,右一句以后要抱妹妹……

微月忍無可忍,終於掐著方十一的脖子,“你到底在給茂官他們灌輸什麼思想,你怎麼就知道我懷的是女兒啊啊啊啊?”

方十一淡定地將微月抱在懷裡,摸著她的小腹柔聲道,“一定是女兒。”

“如果是兒子呢?”微月沒好氣地問。

“他敢!”方十一咬牙道。

微月默默地無語了,孩子,攤上這樣的父親,也不知是你福氣還是……

八個月後,微月順利生下一名女嬰,方十一笑得都見牙不見眼了,茂官拉著瑞官的手在大廳歡快地跳著,大聲喊著,“妹妹,妹妹……”
第二百六十六章滿月

微月有些疲累躺在床榻上。含笑看著抱著女兒就不肯撒手的方十一,真是如他所願了。

方十一在床沿坐了下來,聲音還透著歡快,“微月,是女兒,是女兒!”

“知道了,瞧你高興的。”微月沒好氣地瞪著他。

“起什麼名字好呢?一定要好好想想,這可是我的小寶貝。”方十一寵溺地看著懷裡的女兒,長得真漂亮。

微月哼了一聲,“瑞官的大名你都還沒想呢,女兒才剛出世,你就想起名了?”

“茂官和瑞官都要跟著侄兒那一輩的輩分改名字,讓父親去改就是了,女兒的名字得由我自己來起。”方十一堅決道。

微月翻了個白眼,“你這個混蛋,你心裡就只有女兒了,你給我滾出去,我不要見到你!”

方十一怔了怔,把女兒放在微月的另一邊,低頭看著微月,低低聲笑著。“怎麼,還吃女兒的醋了?”

微月哼了一聲,側身看著女兒,長得真丑,跟瑞官剛出世的時候一樣,皮紅紅的,又皺又難看。

“女兒是我的小寶貝,你也是。”方十一吻了吻她的臉頰,細聲溫柔地說著。

“現在你心裡最重要的不是女兒嗎?”微月嘟著唇道。

“那是因為女兒是你生的,你說,我心裡最重要的是誰?”方十一捧著她的臉,眸光熠熠地看著她。

“別貧嘴!”微月俏臉微紅,扭頭看著已經在沉睡的女兒,心底泛起暖暖的甜意。

“十一少,少奶奶,夫人來了。”小銀的聲音在門外傳了進來。

方十一本來還想繼續哄著微月,聽到這話不得不起身,“娘肯定是已經知道喜訊了。

方夫人笑著由王氏扶了進來,幾個月前,王氏又生下一個兒子,她已經有四個兒子,如今微月的女兒,可算是方家唯一的孫女了。

“娘!”微月要起身見禮,卻被方夫人按著。

“才剛生了孩子,還累著呢,別顧著這些虛禮。”方夫人慈愛地說著,眼睛已經瞄向孫女。

王氏也笑著道。“娘聽到你要生了不知道多高興,立刻就吩咐廚房燉了補湯,正要趁熱喝了。”

綠桃已經給微月端來一碗熱湯,是人參燉烏雞湯,補氣血的。

微月笑著接過,“謝謝娘。”

方夫人抱起孫女,笑瞇了眼,“這女娃長得可真漂亮,像母親。”

“長得跟個猴子一樣,哪能看出來像誰了呢。”微月笑著道。

“誰說我女兒像猴子,她就是長得漂亮。”方十一在一旁抗議著。

微月嬌嗔了他一眼。

“你可是個美人胚子,大哥也英俊,難道生的女兒還不漂亮。”王氏也打趣著。

“好了,讓微月趕緊把補湯喝了,然後好好休息,咱們去準備洗三的事情。”方夫人笑著道,小心翼翼又不舍地將孩子放在微月身邊。

又說了一會兒的話,微月終於露出疲累來,方夫人讓她睡下休息,自己則和王氏去張羅洗三的事情,方十一含笑坐在床沿看著妻子女兒甜美的睡顏。

如今他有兒有女。有嬌妻相伴,和父母兄弟相處和睦,還有什麼可求的?

若要說遺憾,就是心裡始終覺得欠了養父,只可惜還差些時候,機會未到。

總有一天,他要重回十三行,他要讓以後他的子孫都傲然站立在廣州,而不是認為廣州是個受辱的地方。

方漢玉給茂官和瑞官都改了名字,方樹榮的兒子都是展字輩,茂官和瑞官自然不能例外,茂官本來大名茂晟,如今便改成展茂,瑞官則是展瑞。

方十一給女兒起了小名桐桐。

桐桐滿月的時候,方十一幾乎將縣城裡所有認識的人都請來了,宴開數十席,像獻寶一樣抱著女兒到處炫耀。

微月在屋裡聽著小銀的回話,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女兒已經不像剛出世那樣皮膚皺皺紅紅的,而是白裡透紅,肌膚如玉,眼睛大大的像星星一樣漂亮,鼻子像父親,嘴巴像微月,見了人就笑,一點兒也不怕生,就是平時板著臉的祖父見了她,也會忍不住笑容滿面。

是個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小女娃,微月卻有些擔心這孩子會不會將來被慣壞了,小孩子還是不要養得太金貴的好。

瑞官因為還年幼。不能跟著茂官一樣跟在方十一身邊到處去炫耀自己的妹妹長得可愛,只能委屈地留在微月身邊,聽著一堆夫人小姐的時不時捏捏他的小手,親親他的小臉蛋。

“娘,我還要一個妹妹。”瑞官奶聲奶氣地拉著微月衣袖叫道。

微月有些錯愕,又覺得好笑,“要那麼多妹妹做什麼?”

“妹妹都被父親和哥哥搶去。”瑞官委屈地道,“哥哥還不讓我親妹妹,也不讓我抱。”

屋裡的女眷聞言,都大笑起來,曖昧地盯著微月的肚皮,“看來微月可又要忙了。”

微月大窘,俏臉微微發紅,“以後等你長大了,就能抱妹妹了。”

“瑞官,你是喜歡妹妹,還是喜歡弟弟?”王氏拉著瑞官的小手問道。

瑞官晃著腦袋,看向王氏懷裡的小弟弟,認真地道,“瑞官喜歡桐桐。”

“這小子……”王氏捏了他一把,笑了起來。

微月笑著搖了搖頭,方夫人已經讓桐桐的去把孩子抱回來,大家都還想看看她呢。

等桐桐去外面溜了一圈回來。又給幾個夫人少奶奶抱過之後,這小女娃今日是發了一筆橫財,什麼玉佩金釵長命鎖的,已經有滿滿的一匣子了。

女兒長得精致可愛,微月自己也高興,只是見方十一好像沒有節制地寵愛著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好,要找機會說一說才是了。

“妹妹,妹妹……”瑞官拉著祖母的手,踮起腳要抱桐桐。

方夫人哈哈笑著,讓瑞官坐到椅上。自己托著桐桐作勢讓瑞官抱著。

瑞官笑瞇瞇地往桐桐臉上親了一口。

桐桐哢哢笑著,口水都流了出來。

“娘,妹妹流口水了。”瑞官叫道。

微月笑道,“那是因為咱們瑞官長得帥,連妹妹見了都喜歡。”

瑞官得意地笑了起來。

忙了幾天,微月才終於找到機會跟方十一好好說話了。

窗外繁星布滿天空,桐桐在微月懷裡吃著奶水,漸漸地沉睡過去,方十一坐在妻子旁邊,寵愛地看著女兒可愛的睡臉。

“桐桐睡著了,讓奶娘把她抱下去吧。”方十一摟著微月有些豐腴的腰肢,低聲說著。

微月低哼一聲,“不是離不開女兒嗎?以後就讓女兒陪著咱們好了,我連小床都搭好了。”

方十一眼角瞄到旁邊還真有一架小床榻,趕緊就陪笑著,“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寵著些是理所當然的,你讓桐桐睡在咱們屋裡,那我以後……怎麼和你……”說著,已經曖昧地在她耳邊輕輕吹氣。

“誰稀罕你。”微月以肩膀撞開他,低眸看著女兒,嘴角不自覺抿起笑意,這個女兒……其實她心裡也疼著,就是沒方十一那麼明顯地表現出來,早在現代的時候,她就已經盼著將來有個能和自己講心事的女兒。

“快讓奶娘抱下去,我和你好好說話。”方十一啞聲道。

微月咬唇瞪了他一眼,才招呼奶娘進來將桐桐抱回隔壁屋。

桐桐被抱下去之後,微月便徑自脫了外裳躺進薄軟的被窩裡,也不去理方十一。

方十一將她摟進了懷裡,低頭吻住她的唇,低聲說著,“是不是惱我太疼桐桐了?”

微月嘆了一聲,“我也不是惱你寵著女兒,只是你這樣將來會慣壞了她。”

“慣壞了又如何呢?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方十一嘀咕道。

“難道……難道以後我就不能再生一個女兒了?”微月推了他一下,沒好氣地道。

方十一眸色沉了下來,聲音變得低沉認真。“不要再生了。”

“什麼?”微月驚愕地瞪著他。

他將臉埋在她頸窩裡,身子有些僵硬,“你以前不是有吃避子丸嗎?如果對身體沒損害的……咱們以後就不要再生孩子了,微月,聽到你那樣喊痛,那麼多的血……我的心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刺著,差點就要腳軟站不住了,咱們不生了,以後都不生了……”聽著她喊了一個晚上,孩子出來之後,他看到那一盆的血水,心都要停止跳動了。

微月眼角濕潤,伸手緊緊抱住他的肩膀,心中瞬息被一種奇怪的感覺塞得滿滿的,心裡覺得幸福甜蜜,眼淚卻涌了上來。

“你是傻瓜嗎?”她問。

“微月,以前聽過老一輩說,女子生孩子,是一腳踏進棺材板,我從來不覺得什麼,可現在我信了,以後絕不能讓你冒險……”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這是他在她生桐桐那一刻最深刻的想法。

從來不曾如此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已經不能失去她。

“好,聽你的。”微月哽咽著道,緊緊地抱住他。

“那……那……”他都忍住那麼久不敢碰她了,若是不想生孩子了,該怎麼辦?

微月低聲笑著,“現在不行,再過幾天,配了避孕丸……不傷身子的。”

方十一松了一口氣,目光深幽地看著她,低聲呢喃著,“微月,微月……”

“我在這兒。”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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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運動

辦完女兒的滿月酒之後。方十一每天除了陪著妻兒,就是在茶園兩頭跑,而微月已經開始了一系列的修復身材運動。

三月的天氣還有些微涼,微月卻早早起身,她是費了多大的勁兒才舍棄了睡懶覺的愛好,一想到自己那些新制的散花百褶裙和白玉蘭散花紗衣,她想要修復身材的決心就無比的強烈。

也不是說她變得多胖,但也比之前豐腴了不少,特別是腰肢,她引以為傲的小柳腰已經浮雲在記憶中了,雖然方十一是不嫌棄……

好吧,他好像更喜歡她現在這豐腴的身材,但作為還青春貌美的美婦人,是不能接受自己的身材毫無控制地往橫發展。

隨著微月的起身,方十一也翻身下了床榻,一把抓住已經梳洗完畢,穿著一套怪異的寬松衣服就要到隔壁間去運動的微月,“別忙活了,這樣有什麼不好的?”

微月身上穿的是她特地讓金桂她們做仿現代運動服,雖然有些怪異,但比起穿那些裙子做運動好太多了。因為她簡直要自己哺育桐桐,最近的胸前脹得厲害,稍微一擠壓,奶水就出來了,經常就在胸前有兩塊潮濕,害得她都不敢輕易出門了。

“你再睡一會兒。”微月掙脫著,拉開方十一的手,生下桐桐之後,她以要修養為名,已經兩個月沒跟他同房了,女人生了孩子之後,某個地方會比較松弛,若是沒好好休息保養,以後要修復就不容易了,不過這種理由她卻不好意思跟他明說,只說自己還有些不舒服。

方十一聞著她身上撩人心弦的馨香和奶香,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奔騰起來了,大手一下子就往她小腹探去,“陪我,嗯?”

微月身子一熱,只覺得胸前脹疼得厲害,她轉身想要推開方十一,卻已經被他溫熱的唇壓了下來,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他靈巧的舌挑開她的唇,急迫地與她唇齒交纏,大手快速地想要解開她的衣襟。

微月用力抓住他的手,側開頭細喘著。

方十一順勢含住她的耳垂。輕咬著她的軟骨。

“榆庭,別……等今晚,好不好,丫環都在外面。”微月挪了挪身子,剛剛她已經叫了金桂和小銀打水進來給方十一梳洗,這時候她們肯定是守在門外不敢進來了。

方十一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目光深沉充滿情欲地看著微月,無奈地笑道,“你就是想折磨我。”

微月趕緊下了床榻,發覺胸前有些潮濕,便拿起綾巾擦拭起來,“這時候不對,不是我想折磨你。”

方十一看著她掀開自己的衣襟,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一個點上去了,脹痛得厲害。

“你今天不是還得出一批乾果到廣州嗎?要早點過去呢。”微月嗔了他一眼,讓他趕緊起來換衣裳。

“時辰是差不多了。”方十一嘆了一聲,目光的情欲緩緩變得清明。

微月到隔壁的空屋子去做了半個時辰的瑜伽,感覺全身都出了一層薄汗,只要她繼續堅持下去,相信很快就能恢復身形了,年輕就這點好處。身體比較容易修復回原來的樣子。

想到已經和方十一剛剛急切,她的臉微微一紅。

“娘,娘……”外面的門廊傳來塔塔的腳步聲,瑞官稚嫩的聲音清脆地傳來。

她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走出了房門,伸手將瑞官抱在懷裡,“怎麼了?不是跟哥哥在後面跑步嗎?”微月現在規定茂官早上起來要到後面的空地跑步半個時辰,這小瑞官見著好玩,每天都想跟著去。

“哥哥去上學堂了,娘,妹妹在哭,快去看看。”瑞官拉著微月的手叫道。

“妹妹怎麼哭了?”微月牽著他的手往屋裡走去。

“餓餓。”瑞官一派天真無暇。

微月笑了起來,桐桐已經讓奶娘抱了過來,這孩子現在也不愛吃奶娘的奶水,每天就往微月的懷裡蹭。

剛走進屋裡就聽到桐桐響亮的哭聲,奶娘已經抱著桐桐迎了上來,臉上盡是無奈,“少奶奶,姑娘還是不願意吃奴婢的奶水……”

“這小家伙,嘴還挑食了啊。”微月從手裡抱過桐桐,哭得小臉都紅了。

瑞官很焦急地在旁邊叫道,“妹妹不哭,妹妹不哭……”

微月坐在床榻上,側身解開衣襟,桐桐已經迫不及待地咬住她的奶頭,用力地吸吮起來。

“娘,妹妹不哭了。”瑞官歡快地叫道,窩在微月身邊不走了。

“姑娘只有在少奶奶身邊的時候最乖了。”奶娘笑道。

小銀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幾樣乾果零嘴。“少奶奶,十一少剛剛使人送了新鮮的乾果過來呢。”

瑞官哇了一聲,“小銀姐姐,我要吃。”

“別讓瑞官吃太多,省得一會兒午飯又吃不下。”微月笑道。

小銀答了一聲是,然後看了跟在身後的金桂一眼,給她使了個眼色。

桐桐吃飽之後,又精神起來了,咿呀叫著,小手指著外面。

微月讓抱著她出去走走。

瑞官和小銀去了外間吃零嘴。

金桂過來服侍微月換衣裳,臉色有些猶豫。

“怎麼了?”微月低聲問著,“是不是又是銀桂的事兒?”

“少奶奶,銀桂她……想服侍章嘉少爺。”金桂咬了咬唇,去年銀桂被章嘉少爺送到少奶奶這裡來之後,就一直稱病不願意見人,好不容易勸服了,卻有心不死想要到廣州去服侍章嘉少爺,如今才聽到章嘉少爺要來普寧縣,立刻就要金貴來求情,想自請到時候去服侍章嘉。

微月挑了挑眉,冷哼道,“章嘉還沒來了,她就動起心思來了?金桂。若是章嘉喜歡銀桂留在她身邊的,還會把她送到這兒來嗎?你該好好勸她的。”

金桂紅了眼圈,“奴婢還少勸她麼?那丫頭就是聽不進去。”

“你就去跟她說,如果是章嘉要她去服侍的,我也不會攔著。”微月淡聲道,章嘉這一年來跟陳詩意才有了些許進展,她可不允許銀桂去搞破壞,雖然章嘉是不會犯什麼糊涂,但還是不要制造誤會的好。

金桂聽到微月這樣說,也不敢再求情了,只要低聲應喏著。

微月換上一套白色的煙水百花裙。上衣是淺色的燈籠袖紗衣,外面套著一件百蝶穿花紫紅雲緞窄短襖,襯得她肌膚白皙如玉,豐神冶麗,烏亮如綢的髮絲簡單挽了個發髻,插了一支翡翠釵,既簡單又不失大方端莊。

“我要帶著桐桐和瑞官去知縣府那邊,你去跟銀桂說吧,如果她勸不聽的話,我這兒也是容不下她的。”微月淡聲說著,她是看在區總管和金桂的份上才至今沒對銀桂說什麼重話,真要做出讓她生氣的事情,銀桂也不必留在普寧縣了。

“奴婢明白。”金桂惶惶地應聲。

微月走了幾步,又回身對金桂道,“你的親事說在這裡了,倒是可以勸勸銀桂,在這裡找個合心意的,將來你們姐妹也相見也容易。”

上個月,微月已經做主給金桂說了親事,是在茶園裡的一個管事的兒子,今年有二十歲了,又能幹且老實,將來能接替他老子的位置,金桂許給他也算合適。

金桂聞言臉微紅,頭埋得更低了。

微月輕笑一聲,轉身出去帶上瑞官和桐桐去了知縣府。

其實也不過是過來這邊和方夫人聊一下閑話,讓她抱一下孫兒,王氏有時候也會過來跟她們說幾句,但更多時候她都忙著家裡的大小事情。

方樹榮自從去年劉大有那件事兒之後,也修心養性,方十一給他捐了一個差事,如今他就跟在方漢玉身邊學習一些公務。

不過方樹榮的兩個兒子到現在對茂官還是有些排斥,大概是覺得因為茂官的出現,讓祖父祖母對他們的注意力減少了,心裡有些賭氣吧,方展義兩兄弟對桐桐卻十分喜愛,每次都爭著想要抱桐桐。還抱怨王氏不給他們生個妹妹。

一家人能相處和睦,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微月留在方夫人院子裡吃過午飯,服侍方夫人午歇之後,才帶著兩個孩子回了家裡。

哄著瑞官和桐桐睡下,微月自己也寐了一會兒。

方十一使人回來說晚飯在外面吃了。

夜幕降臨,方十一才帶著淡淡的酒氣回來,微月服侍他梳洗,兩人才齊齊歇下。

微月在被窩裡翻來翻去,腦海裡不斷地浮現早上那旖旎的畫面,心裡不禁有些郁悶,怎麼他就一點反應都沒有,早上明明那麼急切的……到了這時候卻好像一點也不想要了。

突然,一直溫暖的大手就從她背後伸到她胸前,帶著曖昧的低啞聲音在她耳邊沉沉傳來,“怎麼,睡不著嗎?”

她身子熱了起來,翻過身摟住他的脖子,輕咬著他的唇,“就睡不著了,怎麼著?”

方十一將她壓在身下,加深了纏綿的吻。

大手已經在她身下的敏感處揉捏起來,他扯下她的褻褲,手指擠進緊致中,很快就濕潤了。

久違的快感從小腹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微月呻吟了出來,仰起頭舔吻著他的胸膛。

方十一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

奶香味刺激得他身下的欲望更加昂然挺拔。

他將堅挺送進她的溫軟緊致中,微月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搖擺著腰肢配合他的律動。

方十一的喉嚨發出一聲悶吼,感受到從所未有的喜悅和快感,這是她第一次這樣主動且急切地需要他。

夜涼如水,屋裡卻熱情如火,肉體的撞擊聲和呻吟聲交織在一起,曖昧而甜蜜。
第二百六十八章兩年之後

兩年之後,也就是公元一七六四年。

方十一在這兩年期間已經成了普寧縣的首富。他如今不止包下一個山頭在種茶葉,而是在山裡建了一座有上萬畝地的茶莊,茶葉不僅銷售到十三行,還讓走商帶到浙江等地,柑皮廠也變成了乾果廠,如今廣州那邊的乾果零嘴幾乎都是從這邊運去的。

而廣州十三行那邊,隨著隆福行的崛起,同和行也見見衰落,茶葉生意已經不如以前,潘家早已經取而代之成為廣州的首富。

隨著新興力量不斷的增生,曾經顯赫一時的方家漸漸地敗落,再也不復當年的輝煌和繁華,方家的財產已經變賣了,如今就只剩下老宅,如果不是因為這宅子是方家的根基,被方氏族長嚴令不許變賣,說不定也早被方家那幾位少爺賣了出去。

不管廣州那邊如何演繹著風雲跌宕的故事,都與遠在普寧縣的微月他們無關。

四月的陽光燦爛明媚,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打在地面,年輕的悠哉享受地躺在草地上,身邊是一個拿著花環往自己頭上戴的小女娃。約莫有兩歲,大的嬌媚絕美,小的精致可愛,是兩張很相似的臉蛋。

“娘,花環……戴頭上……”小女娃往自己頭上戴了許久,都沒將花環準確戴好,撅著嘴兒推著在閉眼享受陽光浴的母親。

年輕的緩緩睜開一雙瞳仁眼色稍淡的眼睛,有一種內媚天生的美在她眼裡流轉著,她抬手拿過女兒手裡的花環,隨意地往她頭上戴,“很漂亮了。”

“娘也漂亮。”小女娃甜滋滋地笑著,嘟著唇就要親母親的臉蛋。

“女兒,這招對我是沒用的,龍鬚糖不能再吃了。”等女兒重重地在臉上親了一口之後,年輕的才涼涼地開口,聲音輕軟溫柔。

這不是別人,正是依舊保持著綽約身材的微月,和方家如今的寶貝桐桐。

桐桐聽到微月這樣說,馬上就撅著嘴撒嬌道,“娘,桐桐今天沒有吃糖。”

“乖!”因為還沒來得及吃而已。

“娘,我們來了。”身後傳來一聲略帶稚氣的低沉,一個身穿寶藍色暗紋綢衣的少年牽著一個小男孩歡快地跑了過來。

“下學了嗎?今天瑞官可有被先生罰抄寫?”微月笑著問兩個被方十一使人去接來的兒子。

開口的是已經十一歲茂官,這兩年他拔高了不少,如今只比微月矮了半個頭,臉龐也長開了,和方十一有七八分的相似。是個俊美瀟灑的少年了,“今天瑞官很乖,娘放心。”

長得比較像微月的秀美的瑞官用力地點頭,目光清澈明亮,直盯著微月手邊的食盒看,“娘,瑞官真的很乖,先生還讓我背書呢。”

“是嗎?那你背了?”其實她不懷疑三個孩子的智商,都機靈聰明得很,絕對遺傳了他們父親的優良血統。

“先生讓我背的三字經我去年就會了。”瑞官叉著腰,一副很得意的樣子。

微月摸著瑞官的頭,柔聲道,“兒子,做人要低調,要學你大哥和父親,當個內斂的狐貍。”

身後傳來一道磁沉的笑聲,方十一昂然挺拔地走了過來,正好聽到微月的話,忍不住就發出一聲輕笑,俊美清逸的臉盤多了幾分的穩重睿智。

“爹爹,抱。”桐桐見到方十一。立刻撒嬌起來,張開手要他抱起來。

方十一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在桐桐白皙粉嫩的小臉蛋親了一下,瑞官馬上就叫著也要親妹妹。

桐桐笑瞇瞇地回親了方十一一口。

“妹妹,妹妹……我也要親親。”瑞官拉著方十一的袖子,非要桐桐也下來給他親一下。

桐桐從方十一身上溜了下來,摟住瑞官的胳膊,“桐桐最喜歡二哥了。”

茂官在旁邊輕咳了一聲,走過來捏了捏桐桐的臉蛋,“那大哥呢?”

“桐桐也最喜歡大哥了。”桐桐奶聲奶氣地說著,還將自己的小臉湊了上去,要茂官親一下。

茂官將她抱了起來,笑著對微月和方十一道,“娘,父親,我帶桐桐和瑞官到那邊去釣魚。”

“讓念翠和小銀也跟著,小心看著桐桐和瑞官。”微月道。

“是!”茂官斯文英俊的臉露出燦爛的笑容,抱著桐桐往不遠處的淺溪走去,瑞官抓著他的短褂衣擺,小短腿起勁地跑著。

看著他們兄妹三個溫馨和睦的背影,方十一笑著在微月身邊坐了下來,順勢將她摟在懷裡,“茂官還真有點當哥哥的樣子了。”

微月笑著感嘆,“一下子就長成大人了,再過幾年我都能當祖母了。”

方十一笑了起來,寵溺地捏著她的鼻子,“也想得太多了。”

“我多年輕啊,就當祖母了,這級別跳得太快了。不能讓茂官太早婚。”按照古代的算法,男子在十四五歲就能議親了,但她還是希望茂官能在十八歲之後再考慮這件事,心智和身體都成熟一些,對婚姻的責任心也會更強。

“現在考慮這個太早了,茂官還在求學呢。”方十一笑著道。

微月低聲笑了起來,其實隨著茂官的長大,他對自己不是微月的親生兒子也產生過疑慮和低落,甚至因為方十一對瑞官和桐桐寵愛,他也擔心自己會失去微月和父親的注意,這種心理變化微月是感覺出來了,所以她主動跟茂官說起了潘微華。

潘微華固然做錯了很多事情,但對茂官而言,她始終是他的生母,且她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別人能責怪她,茂官卻不能。

她不喜歡潘微華,一開始對待茂官的態度也只是應付,並沒有付出真心,但誰又能真是鐵石心情?這麼多年來,茂官在她心目中已經與瑞官一樣,都是她的兒子。

那是微月第一次和茂官提起潘微華,也終於將他們心中僅存的芥蒂完全解開了。

“今天這麼費心思帶著我們到這裡野餐。為什麼呢?”他最近忙得都經常見不到人,今天卻一早就帶著她和桐桐到茶莊附近的草地上,還使人去把在學堂上課的兩個兒子都接來了。

這片草地本來是方十一想買下種茶葉的,但是微月卻極喜歡這裡的環境,遠處山丘連綿,草地上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直穿過小樹林,如果能在這裡建個小莊子,偶爾帶著孩子們到這裡來野餐度假的,過一下家庭日,多好啊。

方十一寵著自己的妻兒,見他們都喜歡這裡。自然就把這塊地留了下來,讓他們有空就過來玩兒。

“難道想陪著你都要理由?”他低眸看著她,已經看著她這麼些年了,卻好像從來不覺得厭倦,永遠也看不夠似的。

微月認真看著她,眸色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答非所問,“……老爺的任期該滿了吧?可有什麼打算?”

方十一搖了搖頭,“是什麼也瞞不過你,還有一個月就任滿了,要到省府去補差。”

“老爺還想連任嗎?”微月輕聲問道,目光卻落在不遠處三個玩得不亦悅乎的子女身上。

“還沒跟他仔細說起,二弟倒是補了一份閑差,是在南海的。”方十一低聲道。

“這麼說,二弟他們是要準備去南海了。”微月道,已經大約能確定接下來他們要做什麼了。

“娘的意思,是希望一家人不能離得太遠。”方十一含蓄地道。

微月嘆了一聲,“如今你的茶莊和乾果廠都已經穩定下來,隆福行也幾乎壟斷了瑪瑙水晶的生意,茶葉的生意雖不足以和潘家的泰興行相抗衡,卻也算得上廣州十三行數一數二的了,榆庭,在潘家和葉家的勢力下,你覺得同和行能起死回生嗎?”

方十一溫柔撫著她的頭,聲音是充滿了自信不容置疑,“你說呢?”

微月靠在他懷裡,靜默起來,過了一會兒卻說起了另一個話題,“聽說和珅如今在御花園門衛當差了。”

方十一眸色微閃,“嗯,他很能耐。”

“我倒覺得是有人在暗中幫他。”微月斜了他一眼,低聲道。

“不管是有人幫他,還是他自己努力的,和珅能夠前途無量,對我們不是挺好的嗎?”方十一笑道。

“是啊,那小子真的是錢途無量。”現在的和珅距離他如日中天的仕途越來越近了,世人只知和珅是個大貪官。卻從來沒想過,一個身世低微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到權利的最高處,到底要付出多少汗水和努力。

這是他的第一步,慢慢的,他會接近乾隆,得到乾隆的寵信,繼而成為軍機大臣……

有多少個孤兒能跟和珅一樣成功的?

茂官已經帶著兩個弟妹向他們跑了過來,瑞官手裡還抓著魚竿,小臉曬得通紅,看起來很高興,桐桐被茂官背著,咯咯笑著。

方十一低眸看著微月,終於低沉地說了一聲,“微月,我們該回廣州了。”

如今他們萬事俱備,機會已到,是該回廣州了。

微月勾唇淡笑,深深地望著他,“好!”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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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準備

回廣州並不是東西一收。就能駕車啟程這麼簡單的事情。

乾果廠和茶莊都必須安排好,還有廣州那邊的宅子和回去之後該做什麼,所有的計劃都要先商量妥當安排了。

這件事卻必須先跟方漢玉和方夫人商量。

知縣府書房,方漢玉和方十一面對面看著對方。

“……你想回廣州,是自己回去,還是一家人都回去?”方漢玉臉色凝重地看著方十一,沉聲問道。

“一家人斷沒有分開兩地的道理,回廣州是為了歸根。”方十一回道。

方漢玉皺眉看著他,“你是想去奪回同和行,還是想重振方家?”

“父親,難道你不想昂頭挺胸走進方家的祠堂?”方十一反問。

方漢玉輕笑一聲,深深看了方十一一眼,“看來你是主意已定,或者說,早在五年前的時候,你就已經決定了今日要走到這一步,同和行會敗落,是不是也在你算計之中?”

“我又不是神算子,只是……看透方亦承他們的能耐罷了。”方十一譏諷淡笑。

“那你打算如何讓方家的族長同意重新將同和行交給你?”方漢玉又問。

“他們沒得選擇。”在同和行能夠挽回生路的時候他沒有站出來,為的就是逼他們到最後一步,方亦承不是容易認輸的人。只有徹底失敗了,才會讓他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裡。

“如果你不能證明自己是方家的子孫,任你多有能耐,方家的族長未必接受你。”方漢玉冷哼道。

“那父親的意思是?”方十一挑眉問。

方漢玉將手邊的信遞給他,“這是你養父寫的信,將他交給族長,他自然會認你。”

“父親和娘不與我們一起回廣州嗎?還是您還想繼續在這裡當知縣?”方十一看也不看信,其實就算沒有這封信,族長也一定會將他視作方家的子孫,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

方漢玉沉思起來。

“樹榮也要到南海去當差,我們一家人難道要分開三地?不如您和娘跟我們回了廣州,安享晚年豈不是更好?”方十一道。言下之意,有勸著方漢玉致仕的意思了。

方漢玉心中一動,這些年來他確實也有了倦意,若是能夠含飴弄孫……過過清閑的晚年生活,倒也合他心意。

“你先去準備回廣州的事情,我與你母親再商量一下。”即使是心動了,方漢玉還有覺得需要三思。

方十一回到下草鋪路的四合院之後,便叫了福掌櫃和乾果廠的劉管事過來,是跟他們提起要回廣州的事情,他們二人從他接管同和行開始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做事,這次要回廣州,也勢必要他們一同前往,如此一來,這邊的乾果廠和茶莊就必須有人接手,而且還是需要他們信得過的。

“早在幾年前我們就已經作了準備,也是預料到會有今天的。所以是有訓練副手的,隨時可以接任主管的位置。”福掌櫃道。

方十一滿意地點頭,“廣州那邊我們也需要先去做準備,福掌櫃,要麻煩你打先鋒了。”

福掌櫃嘿嘿一笑,“十一少是打算重掌同和行?”

“沒錯,雖說同和行不是在我手中敗落,但也不能敗得如此丟人,你去探探粵海關的口風,然後將這兩年被方亦承趕出同和行的老伙計找回來,就算現在不需要用到他們也沒關系,好吃好喝好住地伺候著,總會有需要他們的一天。”方十一繼續吩咐著,要回廣州到重新開始,他需要的不僅是銀財,更需要人才。

方亦承之所以會失敗,也是因為用人不當的原因,不想用方十一曾經重要的老伙計,最後找了一些他自己的心腹,卻又是新手,哪裡能知道十三行裡面的彎彎道道。

“十一少打算從哪方面重新讓同和行在十三行立足?陶瓷的生意是比不過隆福行了。茶葉也被泰興行霸占……”劉管事遲疑著問。

福掌櫃和方十一相視笑了笑,“你莫不是忘記了十一少在離開同和行之前的所為造成的影響了麼?”

做生意除了要靠實力,更重要的是誠信和名聲,方十一能夠一把火燒了一船的茶葉賠償洋人另一船茶葉,雖說是損失了不少本錢,但更重要的是從此以後方十一的名字就是一個保證,只要十一少重新回到同和行,那些洋人自然就會找他談生意。

劉管事只是稍微回想了一下,馬上就恍然大悟,露出一個開懷的笑容,“十一少果然心思遠慮!”

方十一沉聲道,“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必須一步一步踏實妥當地進行,要重新入主同和行,就必須保證成功,方家那邊的事情我回了廣州之後自然會去斡旋,你們現在要準備的,就是先把老伙計找回來,還有以前供應同和行的貨源,茶莊的生意已經要供應浙江和隆福行幾個商行,暫時應付不了同和行,還有那些粵海關那邊的打點……”

突然,方十一就沉默下來,他想起粵海關的監督李大人是李寺堯的人,恐怕就沒那麼容易過關了。

“粵海關的等我回了廣州親自去打點。”他沉吟片刻之後道。

接著,方十一與他們商量起細節來。

第二天,微月就被方夫人叫了過去,自然也是說起這件事的。

“……昨天老爺與我談過了,榆庭的意思。是希望一家人不要分開三地,若是到了廣州,樹榮在南海任職的話,相差也就半天的距離。”方夫人道。

“一家人能住在一起那是最好不過了,那娘您覺得呢?”微月含蓄地發表意見,其實她也是希望方漢玉和方夫人能一起到廣州,她和方十一也比較能安心一些。

“我當然是希望老爺能夠致仕,好不容易認回了大兒子,才相處了幾年啊,又要分開我心裡可捨不得。”方夫人馬上就回道。

微月笑道,“老爺定是依了您的意思了。”

方夫人眉開眼笑,心情很愉悅,“他當這麼些年的知縣難道還不夠啊?年紀也一大把了,是時候致仕了,在家裡陪陪孫子孫女有什麼不好的。”

“不知道弟妹他們什麼時候啟程去南海呢,到時候若是能同往就好了。”微月道。

“她現在忙著收拾細軟呢,也是這兩日的事情了,樹榮得在六月份上任。”方夫人道。

“那真是有些可惜了,娘,老爺若是要致仕,需要多長時間呢?”微月問。

“這個月底他也就任滿了,到時候再跟他上峰提一提,應該就沒多大問題了。”方夫人想了想。心中倒是多了幾分不確定,也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順利致仕。

微月卻想著不知道這個時候的申請退休容不容易,是不是需要上下去打點通容一下,如果需要的話……想起方漢玉的性子,大概是不會去做這種事情的,也就需要方十一使人去暗中打點了。

心裡這樣想著,嘴上卻已經說起另外一件事兒來了,“二叔他們去了南海那邊需要宅子,我倒是想起了榆庭在那邊有一處地方,是個小宅子,雖然不大。但也有三進的,我已經讓人先去準備了,到時候二叔弟妹到了南海,也比較容易適應下來。”

方夫人慈愛地看著微月,“多虧你這個大嫂為他們想得這麼周到。”

微月笑道,“舉手之勞,娘您這樣說,倒是讓我不好意思了。”

方夫人輕笑起來,使人去將王氏喊了過來。

微月低聲說起要回廣州的安排,“……娘這邊也要準備一下,丫環小廝是要留幾個知心的,還是全部帶著到廣州,榆庭要安排茶莊和乾果廠的人事,可能是沒法兒跟咱們一起回廣州的,我們要先一步。”

“男人有男人的事情要去做的,我們先去廣州先作準備,到時候他們也能有個舒適的家。”方夫人點頭道。

“我也是這樣想,我們就等老爺任滿了啟程,您看怎樣?”微月問道。

方夫人輕嘆道,“老爺的意思,是想等著榆庭,他們父子之間也不知有什麼秘密瞞著我。”

微月眼眸一閃,方夫人對廣州的方家有一種心結,所以她並不希望他們一家人跟那邊再有什麼瓜葛,方十一和方漢玉想要認祖歸宗且重掌同和行的事情還沒跟她說起呢,也不知她會不會反對,所以才先瞞著,等回了廣州再說。

之前已經瞞了一次,再瞞著她,方夫人就不是傷心生氣這麼簡單了吧。

微月心中猶豫起來,作為一個女人……當然是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有什麼事情都瞞著自己的。

“……同和行這兩年的生意一落千丈,這畢竟是相公的心血,也是養父給他的一片心意,總不能看著敗落下去,所以他這次回去,也是有打算幫助同和行,身世也自然要跟那邊擺開來講了。那邊願意承認是最好,不願意的話,還不知該如何撕破臉,相公怕您擔心,一直猶豫著不知怎麼跟您說……”微月低聲婉轉地說起這次回廣州之後要做的事情。

方夫人臉色漸漸沉重起來,眉心緊蹙著,良久才嘆了一聲,“老爺委屈了這麼久,能夠得到方家的承認是最好了。”

微月心中微訝,看來方夫人是早就心中有數的,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她也是知道方漢玉的心結和方十一的抱負的……

“娘……”

“我明白的。”方夫人笑著拍了拍微月的手,王氏踩著碎步走了進來。
第二百七十章歸來

收到微月寫來的信。章嘉第一時間就讓人把白雲山下的大宅子從裡到外修繕了一遍,吉祥和荔珠已經嫁作人婦,想要她們回來當管事娘子幾是不可能,幸好有以前雙門底上街的孫嫲嫲在,才把安排院子和丫環下人的事情處理得順當沒有差錯了。

方老爺和方夫人也要一道回廣州,如今家裡的丫環是不夠使的,所以還得從外面買進幾個小丫環來幫手。

章嘉不得不讓吉祥回來幫忙幾天,只有吉祥最是了解微月的喜好,由她來選家裡的丫環最是適合不過了。

微月也在挑選著跟他們回廣州的丫環。

金桂已經在一年前成親了,小銀如今也有十六歲,親事還沒定下,微月是打算將她許配給寶信,銀桂一心巴望著章嘉能對她起了注意,只是這兩年來,章嘉每次到了普寧縣都不曾正眼看過她,終是漸漸死心,微月做主讓她嫁給了茶莊的一個小廝了。

念翠去年嫁給了家裡負責采購的管事,如今是茂官屋裡的管事娘子了。

這兩年來,微月屋裡也添了兩個大丫環,叫凡紅和凡紫,兩個丫環都已經十三歲了。很是機靈伶俐,原來是差點被賣入青樓的罪官的官俾,被微月買了下來。

凡紅和凡紫對微月抱著一種再世之恩。

這三個丫環是一定要帶回廣州的,還有茂官屋裡的兩個丫環,瑞官的如今的崔嫲嫲,桐桐身邊的兩個服侍丫環……

在普寧縣添的十幾個小丫環是不能帶著回去了,正好陳娘子的一個莊子剛建成,需要買進些小丫環,便將微月這裡的小丫環定了下來,說是相信微月的家教,想來這些個小丫環比起外面的不知要好上多少。

這幾乎是幫了微月一個大忙了。

知縣府那邊得力的管事和丫環都在上個月隨著王氏去了南海,方夫人身邊就只剩下綠桃和羅嫲嫲了,羅嫲嫲的家人都在普寧縣,是沒法跟著方夫人去廣州了。

微月特地選了兩個比較出挑的二等丫環到方夫人屋裡服侍著,幫方夫人收拾細軟,準備到廣州的大小事情。

七月中旬的時候,微月和方夫人帶著三個孩子啟程回廣州。

方十一已經安排人事替換的問題,只是因為需要出一批茶葉盒乾果到浙江去,所以拖後了幾天才回廣州,分開回廣州也能減少也一些注意力,這個時候他們還是需要低調的。

微月她們花了八天的時間才進入廣州的城門,這一路上她們是停停歇歇,也不急著趕路,剛進了廣州的城門就見到章嘉帶著數個小廝站在眼前笑嘻嘻地看著自己。

看著愈發成熟穩重的乾弟弟仍對自己露出這樣燦爛純粹的笑容,微月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茂官已經大步向章嘉走了過去,“小舅舅!”

“又長高不少了。”章嘉拍了拍茂官的肩膀,將跟著下車的瑞官抱在懷裡。走向微月乘坐的馬車,“姐,你終於回來了。”

微月撩起大紅色的呢絨車簾,屬於廣州的繁華富足面貌再一次呈現在自己眼前,街道兩邊鱗次節比的商鋪,熙熙攘攘的行人……這座與自己記憶深處不一樣的城市,在慢慢地經歷著時代的沉淪和不果斷勃發的房子,終於,回來了。

“小舅舅……”桐桐奶聲奶氣的稚嫩聲音在微月懷裡傳了出來。

章嘉笑得更加開懷,“桐桐,有沒想小舅舅啊。”

“想,最想小舅舅了。”桐桐蹦跶著要掙脫微月的懷抱跑出車外去。

被微月提著交給車裡的小銀了,並對章嘉道,“娘有些不適,趕緊回家了再說吧。”

章嘉馬上就問,“方夫人沒有大礙吧?”

“只是有些累了,沒事的。”方夫人疲軟的聲音幽幽響起。

章嘉請了安,便趕緊讓小廝護送著往白雲山附近的大宅子去了。

而就在他們的車子漸行漸遠消失在街角的時候,另一輛正要出城的馬車卻停了下來,車內的男子透過紗窗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車子的背影,眉心蹙了起來。

車子約莫行駛了半個時辰。熟悉的大宅出現在眼前,水磨青磚高牆,白石門框臺階……硬木大門,還有幾張熟悉的臉龐。

車子停了下來,馬上就傳來吉祥和孫嫲嫲的聲音,“小姐……”

在後面一輛車凡紅凡紫已經來到前面,撩起車簾將瑞官抱著下了車子,才扶著微月走下踏板。

微月看著已經成了人婦的吉祥,緩緩地露出一個絢爛的笑容,“我們回來了。”

多了幾分嫵媚的吉祥拭了拭眼角,“小姐,您回來就好了。”

茂官牽著瑞官也下了車子,就站在微月身後,方夫人也在綠桃的攙扶下了車。

吉祥和孫嫲嫲給方老夫人行了一禮,“夫人。”

方夫人笑得很和氣,只是因為疲累,看起來十分沒精神。

微月擔心看著她,“娘,您沒事吧?”

“沒事,就是一把老骨頭了,還沒坐了這麼久的馬車,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方夫人笑道。

“趕緊先讓夫人回屋裡歇著吧。”微月對綠桃道。

吉祥馬上就道,“屋子都已經收拾好了,也準備了一些清粥。”

微月贊賞看了她一眼,“這次真是麻煩你了,這麼忙了,還到我這兒來幫忙。”

“小姐您這話是折煞奴婢了,怎當得起麻煩二字呢。”吉祥道。

微月笑了笑,親自扶著方夫人回了屋裡。陪著她喝了點清粥才服侍她睡下,交代了幾個丫環要仔細照看著,才回了原來和方十一住的院子。

三個孩子哪有見累的樣子,還纏著章嘉要帶他們出去玩兒,茂官倒是還好,已經有點當大人的樣子了,且本來就在廣州住了幾年,對這裡沒那麼多的好奇,就是瑞官和桐桐,已經一人一手拉著章嘉就要往門外去了。

“你們兩個調皮猴,才剛回來呢,就想出去玩兒了。”微月笑著走了進來,在瑞官和桐桐的額頭敲了一下。

章嘉笑著將桐桐抱了起來,跟在微月身後走進大廳,在旁邊的交椅做了下來,“姐,你們這次回來,是不是真的就不離開了?”

“短時間不會再離開廣州了。”以後的事情就不敢保證了。

“那十一少什麼時候回來?”章嘉問。

“還要再等幾天。”微月頓了一下,招呼小銀和崔嫲嫲進來,讓他們帶著桐桐和瑞官下去吃點東西,然後睡個午覺,不許讓他們到處跑。

桐桐和瑞官撅著嘴兒可憐兮兮地看著微月。

微月不為所動,揮手讓他們下去了。

“茂官。你下先去休息一下,晚上和小舅舅一起吃飯,明天再帶著弟弟妹妹出去玩兒。”微月轉頭對茂官道,她知道這時候的孩子都早熟,但感覺就算茂官再長幾歲,在她心目中還是那個可愛的小屁孩。

“是,娘。”茂官聽到微月同意讓他帶著兩個可愛的弟妹出去,立刻就露出還有幾分孩子氣的笑容。

“我也該去一趟隆福行了。”章嘉站起來道。

微月笑著點頭,送走了章嘉,她才開始指揮大家將從普寧縣帶回來的細軟搬下車子,有的擺放在屋子裡。有些則要放進庫裡。

人事方面自然還是要做個調整。

吉祥想要回到她身邊來當個管事娘子,微月卻知道她是感恩自己,並沒有答應下來,只是讓她有空了多過來走動。

小銀和凡紅凡紫三人是她屋裡的大丫環,章嘉前陣子往家裡添了不少小丫環,人手方面並不缺還很充足。

小丫環們從來沒見過微月的,本來是心裡很忐忑,深怕是個不好想與的主子,只是聽了微月的一番訓話,心中的驚懼總算消散了,看少奶奶身邊的丫環都那麼體面,想來這位主子對待下人應該是不錯的。

微月將春桃提起來當後院的管事,多壽則還是總管,又提了幾個這幾年比較出挑的小廝起來當管事……本來沉寂的大宅子,因為微月他們的回來,仿佛又沸騰了起來,到處充滿了活力。

而方十一也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先前沒有特別規定但從今天開始,卻必須將家裡的稱呼都改了過來,往後方夫人便是老夫人,方漢玉則是老太爺。

已經不能再稱方十一為十一少了。

微月則成了夫人。

雖然他們盡量低調地回來廣州,但仍然避不開有心之人的關注,早從一個月前章嘉買進小丫環和添置家具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暗中注意起來了。

潘家,書房。

“你說她回來廣州了?”有些滄桑且威嚴聲音在偌大的房間響起,略添歲月痕跡的眼角多了幾道皺褶,眼底卻依舊銳利精明。

說話的不是依舊挺拔健壯的潘世昌還能是誰?

“兩天前回來的,只有七妹和三個孩子回來。”潘煒博回道,兩天前他出城的時候就看到章嘉去接人,只是當時不夠確定,昨日回來之後立刻去打聽證實了。

這四年來他們並沒有多注意方十一他們的去向,是認為他不可能再東山再起了,沒想到他還能成為普寧縣的首富,這次回廣州,肯定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查清楚這兩年來方十一在普寧縣都做了什麼沒?”潘世昌問道。

“還在等消息,不過,聽說他們認了知縣府的方漢玉夫婦為父母。也不知詳情究竟如何。”潘煒博道。

潘世昌發出幾聲冷笑,“廣州可又要熱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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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逛街

兩天之後,一切就安定順利下來。就好像微月他們不曾離開過廣州一樣,沒有這四年的斷層,一切都那麼自然地運作起來。

方老夫人休息了兩日,精神已經恢復過來,如今正抱著桐桐在院子裡看瑞官在踢毽子,茂官在書房看書。

微月在屋裡看著這幾年來的賬冊,有隆福行這幾年的收入和支出賬冊,也有兩間她在到普寧縣第二年讓吉祥又開的洋貨店,這幾年的收入都不錯,隆福行的收入她只取一成,其他的都作為本銀再錢莊裡,可以作為隆福行的資金運轉。

這些年來,她的私房錢是已經存了不少了。

微月嘴角抿起一絲笑紋,以前工作的時候,她就喜歡儲錢,可惜很多時候都是入不敷出,現在有了私房錢,也不過是擺著好看罷了,自從傍上方十一這個大款,她就沒缺錢用的時候。

“幾個孩子都在哪兒呢?”她揉了揉眉心,將賬冊合上問身後的小銀。

“在老夫人那兒呢。茂官少爺在書房念書。”小銀回道。

微月點著頭,茂官的學業是不能落下的,只是廣州不同普寧那邊,不能讓茂官去學堂,只能請先生到家裡在坐館了,瑞官雖然還小,但也到了受教育的年齡,看來是要找個先生了,明日要使人去北門問問,那位李先生是不是能到他們這兒來坐館呢。

“去安排馬車,今日天氣不錯,帶老夫人到外面去走走。”她站起來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一邊吩咐著小銀。

小銀應了一聲。

微月來到老夫人的院子,剛進了院門就聽到桐桐稚嫩的歡呼聲和瑞官清脆的笑聲。

方老夫人讓兩個小丫環陪著瑞官踢毽子,桐桐拿著毽子在手裡玩著,嘴裡還喊著,“二哥好厲害,二哥好厲害……”

瑞官踢得更起勁了,滿頭大汗。

“娘,這兩個調皮猴又來打攪您休息了。”微月走到老夫人身邊的圓椅坐了下來,笑著道。

“事情都忙完了?”老夫人慈愛的目光從兩個孫子身上移開,微笑看著微月。

“也不是一天就能完的,想著帶你們到外面去的走走,您這麼多年沒來過廣州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印象呢。”微月道。

“都那麼多年了,哪還能記得呢。”老夫人搖了搖頭,以前她只覺得廣州是個傷心地。一點都不想回憶起來。

“娘要帶我們去玩嗎?”瑞官耳尖聽到微月的話,馬上就停下了動作,眼睛閃著小星星來到微月面前。

桐桐有樣學樣地跑了過來,問了同樣的話。

微月抽出絹帕替瑞官拭去汗水,“是,先去換了衣裳,都是汗水了,可別中了地。”

瑞官高興地歡呼起來,拉起崔嫲嫲的手,“快,快去換衣裳。”

給兩個孩子換了衣裳之後,他們便出發往大街去了,都是婦人小孩,微月也沒想要去擠大街,只是打算先到了廣州酒樓去吃午飯,再去給老夫人添幾樣首飾和衣裳,普寧縣的衣裳款式比不上廣州的精美,所以微月才想帶老夫人去重新做幾套衣服。

雖然可以商鋪的掌櫃使人送到家裡來挑選,但微月覺得出來逛街的話,心情會更加好一些。

到廣州酒樓的路上,是要經過白三爺的酒店的。白雲大酒店……微月想起自己曾經花費了許多心思去準備的心血,嘴角就掠起一絲淡淡的譏笑,這幾年來沒怎麼聽說過這白雲大酒店的後續發展,也不知道現在是怎麼樣了?

茂官在為老夫人介紹著廣州的街道,不過因為離開了廣州四年,有些東西也記得不甚清楚,不過老夫人聽得很開心就是了。

茂官的廣州話依舊流利,在普寧縣時,他在家裡都是講粵語,只是瑞官和桐桐講得還不是很清楚,所以在一個月前打算回廣州的時候,茂官已經開始教兩個弟妹講廣州話了。

車子的速度慢了下來,是到了比較擁擠的街道了。

微月透過紗窗看著外面的商鋪,發覺這就是白雲大酒店的那條大街了,不自覺地認真看起來。

本該是白雲大酒店的幾間鋪面……成了米鋪和雜貨店。

她皺起眉來,怎麼回事兒?她記得有三間鋪子是買斷了的,難道是白三爺把鋪子租了出去?可白雲大酒店開得好好的,怎麼說關了就關了,十三行最繁華繁盛的時候還沒到呢。

“……以前來的時候,廣州還沒這樣熱鬧。”方老夫人看著微月,低聲說著。

微月回過神來,沒有聽清楚老夫人前面的話,點頭笑著道,“也有幾十年了,有變化才好。”

車子已經停了下來,廣州酒樓的牌匾印入眼簾。

她們依次下了馬車,剛走進大堂,立刻就有小二迎了上來,之前已經使小廝過來定了一間廂房。所以他們直接往二樓去了。

既然敢帶著一家大小出來逛街,微月就已經有心理準備會遇到一些熟人,只是沒想到會那麼快罷了。

剛上了二樓,迎面便走來一位身著黑色長袍腚青色短褂的男子,留著八字胡,面貌清俊,是同和行的五爺,方亦茗。

方亦茗最先見到的是走在前頭的茂官,一開始只覺得這少年生得好生熟悉,仔細一看才知是自己的曾經的侄子,目光就立刻往他身後看了過來,忍不住怔了一下。

“……少奶奶。”脫口而出就輕聲喚了微月一聲。

微月淡淡笑著,福了福身,“原來是五爺。”

茂官好奇看著眼前的男子,才從記憶中找到熟悉的印象,“五叔。”

方亦茗轉眼看向茂官,眼底露出驚奇,“茂官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瑞官和桐桐都睜著清澈明亮的眼睛看著方亦茗,只覺得他長得和自己的爹爹有些相似。

方亦茗的目光在微月身後的方老夫人臉上一閃而過,才看向微月,“我們不知道十一少回來了,你們都過得如何?”

“托福,還過得去。”微月笑道。

“十一少如今兒女雙全。想來是過得不錯的。”方亦茗的笑容有些苦澀起來。

微月心中暗嘆一聲,聽著口氣,是許氏這些年都還沒有孩子了。

“方五爺是到這兒來談生意的吧,我們就不打攪您了。”她淡聲說著,是不想繼續寒暄下去的意思。

方亦茗哪能聽不出來,嘴角的笑容有些牽強,“我也許久沒有和十一弟見面了,什麼時候有空為你們接風呢?這一次……是打算在廣州長住了嗎?”

“相公還沒回來,要些時候,到時候必定去拜候五爺的。”微月笑道。

方亦茗心中一凜,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太對。他深深看了微月幾人一眼,是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忽略了嗎?這些年來他們一直認為方十一是不可能再重新回到廣州的,沒想到還真打算回來了……看樣子也是長住的架勢。

他們到底還是低估了方十一,沒想到他會東山再起。

“祖母,娘,我們快走。”桐桐拉著方老夫人的衣袖,稚聲叫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方老夫人露出微笑,“桐桐餓了嗎?”

桐桐用力地點頭,樣子十分趣致可愛。

方亦茗卻因為她對方老夫人的稱呼怔在原地,目光銳利地看了過去,才發覺微月身後的老婦人和方十一的眉眼確實有些相似。

難道……

微月沒等方亦茗的疑惑想個明白,已經輕輕地福了福身,領著方老夫人與方亦茗擦肩而過。

進了廂房之後,三個孩子趴在窗沿看著底下大街的風景。

微月跟老夫人說起方才遇見的方亦茗來,“……是那邊的五爺,叫亦茗,是同和行的賬房,和相公還算不錯。”

“看得出他對榆庭還有兄弟之情。”方老夫人點頭道,嘆了一聲,“等榆庭回來,那邊恐怕就要找來了。”

“那也沒什麼好擔心了,橋歸橋路歸路,咱們又不欠他們。”微月道。

“說的也是。”方夫人笑了起來。

說了幾句,小二的聲音在外面傳了進來,是端菜上來了。

茂官招呼著弟妹都過來吃飯,還擔起了餵桐桐吃菜的任務。

“這茂官是越來越有當兄長的架勢了。”方老夫人笑著對微月道。

微月笑道,“不然桐桐和瑞官怎就這麼喜歡他。”

“娘,大哥說廣州的蠶豆很好吃的。”瑞官眸色明亮地看著微月,眼底充滿期待。

微月含笑看了茂官一眼,這小子以前最喜歡吃蠶豆了,只是普寧縣那邊少有買這零嘴的,沒想到還記著到現在。

“一會兒就去買。”她摸了摸瑞官的頭,柔聲說道。

老夫人笑道,“你今日是打算帶我們把全廣州都吃遍了不成?”

“只怕天黑了也沒能吃個遍,出來走走心境能寬闊些。”微月道。

從廣州酒樓離開之後,微月便帶著方老夫人去了廣州頗負盛名的首飾店,選了幾樣精致華美又不失端莊的珠釵花鈿。然後挑了幾頭上好的錦緞絲綢,讓繡娘親自上門去給老夫人量身做幾套衣裳。

第二天,微月立刻讓人去打聽白三爺的情況,原來早在一年前白三爺就因為生意不好,入不敷出而關了酒店,半年前離開廣州去了福建。

原來的三間鋪面早就被別人盤去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陷害

對於白三爺關了酒店的事情,微月也沒有深切去了解,只是心想不知白馥書是不是知道這件事兒,如今翁巖夫婦已經決定在杭州定居,微月是在半個月前去信告訴他們決定回廣州的事情的,至今還沒有收到回信。

白雲大酒店關了,倒是讓微月起了想要再開一間酒店的想法,這是個賺錢的機會,就這樣放棄實在有些可惜了。

只是要開酒店的話,人才方面實在是個問題,她自己斷是沒可能親力親為,只能找信得過且能力好的人幫她掌著店裡大小事情,所以,還得再仔細考慮了才行。

微月在聽完各房管事回話之後,就有丫環來傳話,說是前院來了一位客人,想要求見方家的夫人。

會是誰?微月疑惑想著,雖然他們回廣州的事情沒有刻意隱瞞,但也沒想過會有哪些人會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

“請到大廳,我這就去看看。”

微月合上賬冊,從書房來到大廳,見到的卻是一個眼生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穿著灰色長袍鴉青色短褂,衣料雖不是上乘,但也看得出是個有些身份的人,他一見到微月走進來,立刻就打千行禮,“方夫人,”

微月臉上的笑容端莊典雅,看著那男子的目光淡然客氣,“請坐。”

“不敢,小的敝姓洪,今日冒昧來打攪夫人您,實在是該死。”洪姓男子態度很謙卑地弓著腰。

聽到這男子姓洪,微月不留痕跡地挑了挑眉,對這個姓氏她還有些敏感的。

“洪爺有事只管直說。”她坐了下來,瞇眼看著他,猜想他的身份。

“不敢當夫人的稱呼,小的只是一名管家。”洪管家急忙道。

“哦?不是您是哪個府上的管家呢?”微月問道。

洪管家呵呵一笑,“說起來,小人的主子與夫人還有幾面之緣,今兒小的也是奉了主子的命令,來求夫人一件事兒。”

微月笑了笑,語氣帶著試探,“既是求人辦事兒,怎麼你家主子不親自來呢?”

“小的主子也是多有不便,才遣了小人前來,夫人,不知您還記得浙江的洪爺麼?”洪管家迅速看了微月一眼,馬上就低下頭了。

果然!是洪任輝的人!說起來,洪任輝當初被判圈禁在澳門兩年再遣回原國,如今應該是在英國了吧,怎麼還知道她人就在廣州?

想起當初被洪家父女害得差點被判了死刑,又想起湯馬遜夫婦……微月的臉色沉了下來,目光也由客氣漸漸清冷起來,語氣更是冷漠,“我不記得我跟洪家還能有什麼交情。”

洪管家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夫人,我們老爺自知虧欠了您和十一少,但請您看在他只是一個思女心切的父親份上,求您放過我們小姐吧。”

微月冷笑一聲,“你這話可真叫人糊涂,你們家小姐與我何干?洪姑娘已經被朝廷判了流放,你求的是官府去放過你們小姐,來求我作甚?”

洪管家突然就跪在微月面前,“夫人!我們小姐早在四年前就逃出了流放的隊伍,本來是能順利逃走,可是途中卻突然消失了……”

“所以洪任輝就認為是我派人去將洪松吟藏起來?”微月冷冷地問道。

“我們老爺沒有這個意思,只是猜想著也許夫人能知道一些消息。”洪管家急忙道。

“抱歉得很,我不知道那洪姑娘逃走之後哪裡去了,若我知道了,肯定是當個良好的老百姓,將她的行蹤報上朝廷。”微月面無表情地道。

洪管家額頭冒出了冷汗,“方夫人,我們小姐是在半路上被不知名的人給劫了去賣到漠地,我們老爺已經找了兩年,可一點蹤影都尋不到,實在沒辦法了才來求您的。”

微月心中一愣,洪松吟被賣了?“洪任輝是懷疑我派人賣走了洪姑娘,哼,可真看得起我。”

難道不是?這下輪到洪管家驚愕了,如果不是方家的人所為,還有誰對小姐恨之入骨,將她賣入那種野蠻之地?

小姐臉上刺了字,想要找尋起來並不難,偏偏這兩年來怎麼也找不著她,若不是有心人故意在阻擋,怎麼會找不到呢?

可看潘微月的神情,不似有假,難道真不是她想要報復小姐?

微月已經端茶送客。

洪管家無奈離開,如果真的不是潘微月想要報復小姐,他們要找到小姐只怕就更難了。

微月心中也疑惑,怎麼洪松吟會消失了那麼久,一個臉上刺字女人能躲到哪裡去?漠地……那可都是荒蕪之地了吧,聽說那裡還有人奴買賣的情況。

看來洪松吟的日子還真不好過,但會是誰在背後折磨她?洪任輝會懷疑到她頭上應該也是查到某些線索了吧。

不知為什麼,她就想起了方十一,知道她被洪松吟害得入獄,他應該不可能會無動於衷的吧,難道真是他對洪松吟做了什麼?

那位洪管家離開沒多久,章嘉就一臉愉悅地回來了,“姐,同和行這下可真玩完了。”

微月好笑地看著他,“怎麼了?”

“那個方亦承死性不改,又以次茶葉充好茶葉,被粵海關被抓著了,如今鬧著要封了同和行呢。”章嘉笑嘻嘻地道,方亦承做得越過分越好,到時候方家那些人就不得不求方十一回家救他們了。

微月輕輕擰眉,低聲問,“怎麼又這樣做,是當場抓個正著了?”

“當然,容不得他方亦承辯解了,不過那方亦承卻口口聲聲說是有人陷害了他,不認罪呢。”章嘉道。

“同和行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階段了,方亦承未必真的敢拿同和行來賭,這一次指不定真是被陷害了。”微月瞇起雙眸,淡笑喝著茶。

“誰還稀罕去陷害一個不怎樣的同和行,如今連新開的商行都比他們強。”章嘉道。

“如果同和行在方十一重新掌權之前被粵海關勒令關閉了呢?”微月瞥了他一眼,沉聲問道。

章嘉臉色一沉,馬上站了起來,“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十一少這次回廣州的目的,所以先下手為強,先把同和行給踹了?”

微月認真沉思起來,這其實只是她的猜測而已,她們回來廣州也只是幾天的事情,誰會那麼快就想到他們接下來想做什麼?斷不可能是那邊方家的人將自己逼入絕境。

“……還是查個清楚,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要陷害的,絕不能在方十一回來之前讓同和行出事!”微月沉聲道,目光透著堅決。

章嘉也已經知曉這其中的關鍵,馬上就點頭道,“我這就去查一下。”

與此同時,同和行裡面也亂成一團,方亦茗怒目瞪著自己的兄長,“四哥,你到底在做什麼?難道幾年前那件事你還沒得到教訓嗎?你明知道同和行已經不能再出什麼錯了,怎麼還幹這麼糊涂的事情?”

“我要說幾次你才相信,這次真不是我的主意!”方亦承臉色發白,雙眼布滿紅血絲,精神萎靡頹敗,像一頭頹喪的野獸,失去了所有的戰斗力。

“四哥,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如今粵海關是證據確鑿,隨時有可能封了同和行的。”方亦潯沉聲道,眼底對方亦承卻透著懷疑。

方亦承大力地拍著桌面,“我毀了同和行有什麼好處!這次是有人在故意陷害!”

“誰會陷害我們?這批茶葉從福建運送到廣州,從出倉到上船,不都是咱們的人緊盯著嗎?”方亦茗問。

方亦潯立刻就看向方亦承,“四哥,你可查清楚了,這裡頭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那都是自己人!”方亦承大聲道,但很快臉色又鐵青起來,往往最容易出問題的,就是在所謂的自己人身上。

看到方亦承的臉色,其他兩人都沉默下來。

“查!要徹查!”方亦茗怒聲道。

“難道我們還能像十一那樣,再賠洋人一船的茶葉嗎?”方亦潯嘆了一聲,無力地問道。

方亦茗挫敗地捂著額頭,“如果同和行毀在我們手裡……族裡那邊要如何交代?”

“我去粵海關,老子就不信,同和行沒了他十一少就真的不行了。”方亦承哼了一聲,大步走出大廳。

第二天,微月就從章嘉那裡得知,方亦承在昨晚就找出同和行的內奸,原來是跟了方亦承好些年的掌櫃,只是卻不知是被哪個行商給收買了,那掌櫃早已經帶著全家離開了廣州,不知所蹤。

同和行雖是被陷害,但也出自同和行本身,所以不封商行也可以,但必須賠一船的茶葉給人家洋商,否則同和行是不必繼續在十三行開下去了。

已經千瘡百孔的同和行,如何再陪一船上好的茶葉來?這跟封了同和行有何區別?

“……那掌櫃怕是被潘世昌收買了。”章嘉最後遲疑地道。

微月猛地抬頭看向章嘉,“潘世昌?”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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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來客

她雖然有懷疑是潘家在背後搞鬼,但也只是懷疑,還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了,以潘家如今的風光,根本沒必要將同和行放在眼裡,更別說還費心思來陷害同和行,所以聽到章嘉也認為是潘家做的,微月才會這樣驚訝。

“……你可查清楚了?”她驚疑地問章嘉。

章嘉道,“也不敢肯定,只是前幾天有人見到潘世昌見過這個掌櫃,如果不是被潘世昌收買了,這掌櫃怎麼會去見他?”

“這個死老頭子!又想做什麼!”微月咬牙問道。

“潘家應該是知道你回了廣州,所以……”章嘉頓了一下。

微月冷聲接話,“所以便猜想十一少是打算回來東山再起,也是猜到了我們會借著同和行重新在十三行立足,所以就來個先下手為強!”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該怎麼辦?如果貿然去幫助那邊方家的人,也會打草驚蛇。”章嘉低聲問道。

微月擰眉沉思起來,須臾才緩聲道,“拖!盡量地拖,不要讓粵海關封了同和行,你找個茶商去跟方亦承接洽,我會派人快馬加鞭趕回普寧縣跟方十一說一聲的。”

“行,我這就去暗中打點打點。”章嘉馬上站了起來道。

微月將寶信派了回去,廣州的宅子有多壽當總管,寶信資歷不如多壽,但也跟了方十一那麼多年,而是還是個很機靈聰明的人,她正打算重用他,幫她在外面管理鋪子。

這一去一回最快也要六天時間。

章嘉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粵海關通融了同和行幾天,但潘家那邊卻暗中施壓,讓那洋商不斷地催促粵海關,甚至還揚言要將同和行告到京城去。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家里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看著明顯比記憶中多了些歲月痕跡的清淡女子,微月心中只有暗暗嘆息,臉上的笑容十分真誠,“五夫人,真是別樣無恙。”

來人正是已有四年沒見面的方許氏,她穿著一身淡色的月華裙,臉上的笑容雖是真心,卻也難掩苦澀,見到微月走進大廳,她急忙站起來迎了上去,表情有些激動,“方夫人,別來無恙。”

微月托著她的手坐了下來,“……沒想到你還願意來找我。”

她跟方許氏曾經也算朋友,只是因為潘微華的所為,彼此之間都有些心結罷了。

“我是昨天才聽說你回了廣州,今日就馬上過來了,之前走的時候也不跟我說一聲。”方許氏的聲音略帶抱怨。

微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小腹上,“……我心裡實在愧疚。”

方許氏淡淡笑著,“又不是你所為,該負疚的人不是你。”

“還是不能治好嗎?”微月低聲問道。

“已經不抱希望了,聽天由命便是了。”方許氏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可眼底仍舊透出失望。

微月轉移了話題,“這些年你過得如何?”

許氏嘴角浮起一絲諷刺的笑意,“還能是如何?家裡是一日不如一日,那葉氏看著柔弱賢淑,實際上卻陰險可怕,家裡的當家大權都被她掌著,就連老夫人也不敢拿她如何,陳氏和吳氏現在就看著她的眼色做事了。”

那個跟自己有一面之緣,差點嫁給了方十一的葉家二姑娘?原來是個厲害的角色啊,“……老夫人難道就這樣被葉氏治著?”

許氏苦笑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的性子,兩人碰了幾次,老夫人是看著葉氏表面,以為是個可以揉捏的,沒想到反而被氣得中風了,雖是能夠行動自如,卻已經沒了以前的威風,屋裡的奴婢都被換了一批,有時候想喝口水都喊不到人……”

微月暗暗吃驚,沒想到方邱氏會落得如此下場,“老夫人就這樣被葉氏壓制了?怎麼說葉氏都是媳婦……”

這個時代很注重孝道,方邱氏怎麼說都是方亦潯的嫡母,葉氏如此對待她,就不怕被落下個不孝的罪名嗎?

“誰說老夫人肯罷休呢,老夫人的兄弟就第一個找九夫人算賬,邱家那邊幾乎都與方家斷了來往,自從九夫人當家之後,就沒再同意給舅老爺一個子兒的接濟。”許是繼續說道。

這葉氏是仗著自己娘家的勢力,所以才敢和邱氏對上了吧。

那個強勢霸道的邱氏……還真想看看她現在是什麼樣子。

“難道九爺他們就沒說句話?”微月問道。

許氏臉上的笑容更是添了幾分的諷刺,聲音有些蕭索,“畢竟都不是老夫人所出,如今幾位姨娘都比老夫人在家裡受尊重。”

所以這裡的女子才那麼希望自己生個兒子,將來才老有所依。

“瞧我都跟你說這些作甚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不要惹你心煩了。”許是說完之後見微月蹙起眉心,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說了那麼多家裡的鬧心事兒。

她雖然不跟他們爭什麼東西,但家裡鬧成那樣,到底是沒有以前清心,遇見了微月就忍不住倒苦水了。

微月笑了笑問道,“那詩社……可有繼續辦下去?”

許氏這時候臉上的笑容才顯得愉悅起來,“可真托了有詩社,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打發日子了,說起來,還真是多虧有了你。”當年微月離開廣州之前,托人把荔枝灣那莊子的屋契送給她,著實讓她驚愕了一下。

要說當年她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能有孩子的時候,不怨潘家的人和方十一那是騙人的,她甚至也怨微月知道實情卻沒早點跟她說,當時真的是有點怨天怨地了。

可是後來她才想明白了,下毒的是潘微華不是潘微月,就算微月知道了實情,難道還能改變不成?也只是不想讓她傷心,才隱瞞著不說罷了。

“別說這個,我能識字就不錯了,哪還能辦起一個詩社,跟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微月笑了起來,很高興見到許氏的精神有所依托。

許氏輕笑了起來,“還是跟以前沒變,你的道理總是特別多。”

“哪裡能沒變呢,我都老了。”微月笑道。

“這話說的也不丟人嗎?你也叫老?”許氏呸了一聲。

“孩子都幾個了,還不老……”微月笑著反駁,卻立刻住了嘴,有些尷尬看著許氏。

“我都不介意了,你也別顧忌什麼,還想看看你那對兒女呢。”許氏拍了拍微月的手,故作輕松地道。

“……就沒想過在族裡面過繼一個嗎?”微月低聲問道。

“五爺只是個庶子,無人做主,誰肯過繼呢?”許氏苦笑道。

微月心中輕嘆,葉氏自己生了兩個兒子,怎麼可能做主讓族裡的人過繼孩子給其他房,怕也是不想將來分家被分薄了家產。

“其實今日我來找你,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許氏突然就壓低聲音,臉上的神情有些嚴謹。

微月一愣,“什麼事兒?”

“你還記得五年前你去京城之前,交代我辦的事兒嗎?”許氏問道。

微月瞇眼仔細回想,眸色微閃,“是那些賬冊……”

“沒錯,就是以前潘微華當家的時候那些賬冊,開始是沒發現什麼問題,可這兩年我閑著沒事兒,便慢慢地重新研究了一下,發現這賬冊雖然做得漂亮,但卻不是沒有破綻,只能說這做賬的人實在太聰明了,有問題的那些賬目都是大數目,且同時都是幾個管事去辦的,進貨的那些鋪子……也都是出了名的商號,這假賬也不知怎麼就對得上了。”

“那些鋪子的掌櫃給潘微華收買了?還有那些管事,如果他們不是潘微華的人,怎麼就能幫她做事?”假賬要做得好是個學問,她在這方面不擅長,所以才明知道潘微華不可能在方家這麼些年都請清清白白一個子兒都沒貪,但她就是一點也看不出哪裡有問題。

許氏笑容有些諷刺起來,“潘微華可是好手段,那些個管事還真不是她的人,只是不得已罷了。”

微月驚訝看著她,“你查到什麼了?”

“……在大戶人家裡當管事的,哪個能不有點心思的,特別是負責采購的,貪的不是自家銀錢,那也要跟外面商鋪的掌櫃有勾結,那些管事是收了好處,將東西買貴了不說,潘微華一個深閨里的少奶奶,怎麼就能讓那些掌櫃都聽她的話呢?”許氏說著。

“會不會那些鋪子都是潘微華的?”微月問道。

“那可都是大商號,潘微華有了那麼多的鋪子,還用得著貪墨嗎?這也是我一開始想不通的。”許氏搖了搖頭,聲音充滿諷刺。

銀子誰會嫌多?微月問道,“你的意思是?”

“如果這些商鋪是潘微華的,只要不是嫁妝,就是方家的財產,自然不能不管。”許氏道。

微月嘴角揚起了淡淡的笑紋,“五夫人……是已經查明白了吧。”

“一開始只是讓那些掌櫃和方家的管事勾結,然後將這些管事貪墨的證據全部掌握在手裡,繼而威脅這些管事替自己在假賬上做證明,潘微華這心思……真是比誰都深沉。”許氏冷冷地笑了起來。

也太費心思了一些,那幾年方十一也忙著同和行上的發展,所以根本沒察覺到潘微華在背後的手段,只是潘微華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別說是為了潘家,潘世昌只怕還看不上這個銀子。

更重要的是,她貪墨的銀子現在在哪裡?
第二百七十四章爭奪

威脅這些方家的管事替自己做假賬,然後利用自己當家的權利,暗中貪墨,以方家那幾年的風光,這貪墨下來的銀子怕是不少了。

“……一共有五萬兩,都放在匯利錢莊裡,還有三間鋪子兩處莊子,潘微華的嫁妝早就在她死的那時候被潘家討回去了,說是給茂官留著的,那這些潘微華暗中貪墨下來的,又要怎麼算?茂官如今也算不得方家的嫡孫了,這些東西自然是不能留給他。”許氏厲厲說著,聲音透著堅決。

微月淡聲道,“茂官也不需要這些銀子,我斷不會去為茂官爭這份銀子。”

許氏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你不爭便罷了,可別人呢?”

“茂官自己也不會要的,至於潘家……就不在我所能控制的範圍之內了。”微月道。

許氏站了起來,“有你這句話便夠了,潘家那邊還有什麼立場能在方家說話。”

微月也站起來,目光燦亮地看著許氏,“五夫人,今到我這兒來,究竟是你的意思,還是葉氏?”

如果方家這時候有潘微華這幾萬兩的貼補,必然能度過難關,但如果微月要插手去管,這筆錢就不一定能夠順利進了方家的賬上。

許氏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來。

微月淡淡地笑了,果然是葉氏,讓許氏來說這些話,無非是想利用她心裡一點點愧疚的心理罷了。

“今日我來,說得都是真心話。”許氏輕聲說著,她對微月已經沒有心結,只是在她查潘微華的賬冊時,被葉氏發現,也因為有葉氏的插手,才能那麼快查出潘微華在外面的所作所為。

潘家沒有資格替潘微華說什麼,作為茂官繼母的微月卻不一樣,即使潘微華這些銀子出自方家,但始終已經事隔這麼多年,真要追究起來也不一定能定罪,要是微月利用茂官來跟方家爭的話,他們未必能有理兒。

許氏離開之後,微月在原位坐著,秀眉輕擰著,潘微華的事情再次被掀開了,作為她的兒子,茂官接下來肯定會面對自己母親所犯錯的後果,可他卻還不知道潘微華究竟做過什麼事情,只知道大家都不喜歡潘微華……

是時候告訴他詳情了嗎?本來打算等到他十八歲的時候再說的,現在卻不得不提前。

不想看到茂官面對別人的譴責目光時的不知所措,所以必須讓他有心理準備,她有能力保護茂官不受別人的流言蜚語傷害,但她更不想將他當做金絲籠裡的鳥兒,太過的保護也是一種傷害。

仔細想清楚之後,微月便去了茂官的屋裡。

茂官正在練字,見到微月進來,馬上就放下手中的羊毫,“娘。”

微月看著已經有她下巴高的茂官,露出溫柔的笑容,“在練字呢?”

“剛練了一會兒。”茂官親自給微月倒了熱茶。

“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微月笑著讓他坐到自己面前來。

茂官坐了下來,疑惑看著微月。

“茂官,你對你母親還記得多少?”微月問道。

茂官一愣,眼色微黯地低下頭,“記得一些。”

“廣州是你母親的家鄉,也是你的家鄉,我們回來這裡,自然要聽到許多關於以前的事情,我一直沒跟你仔細談過你母親,你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是要告訴你的。”微月神色認真地看著他。

“娘,您說過把我當親生兒子的。”茂官委屈看著微月,之前在普寧縣他們已經談過了,是娘說在她心目中,他跟瑞官和桐桐一樣,都是她的兒子。

“你當然是我的兒子!但不能因此就讓你不認生母,也許將來有一天你會聽到別人如何評價你的母親,不管如何,你只要記住,每個人都會做錯事情,就像你的母親,她也做錯很多事情,很多人都不喜歡她,但她所作的都是為了你。”微月摸著茂官的頭,將潘微華做過的事情簡單地提起。

茂官緊抿著唇,眼圈有些發紅。

“……如果將來你只是默默無聞的小子,或許這些不會影響你,但你是方十一的兒子,是潘世昌的外孫,有些事情是你避不開的,茂官,以後不管別人在你面前說什麼,都不必放在心上,只有你自己的心堅強了,才能勇敢抵制別人的傷害。”微月柔聲說著。

“我母親做錯了這麼多,為什麼娘仍然對我這樣好?”茂官含淚看著微月。

“傻蛋,還不是因為被你這個臭小子給迷住了嗎?”微月用力敲了他的額頭一下,笑著道。

茂官破涕為笑,隨即很認真地道,“娘,那些銀子我不要了,還給他們方家吧,我以後自己賺銀子。”

“以後遇到別人拿你母親說事的,你也要忍一忍,但別因此覺得心裡難過,知道嗎?”微月道。

“我知道。”茂官點頭應著。

葉氏第二天就以方家的名義到錢莊去取潘微華的那五萬兩銀子,還有派人去收回那幾間鋪子和莊子,如此一來,便把暗中在幫潘微華打點這些財產的人給逼出來了。

原來是潘微華的奶媽,在她生病的第二年,這個叫萍娘的奶媽就被送出方家,這些年來一直住在鄉下,日子卻過得極好,還以為是潘微華給她養老的銀子足夠,沒想到會是她在背後替潘微華看著這些財產。

這個萍娘無女無子,收了一個養子在身邊,潘微華莊子和鋪子的主要事情都是這個養子在打理。

然而只是一個奶媽和一個沒有權勢的掌櫃,又怎麼可能安安穩穩,一點異心都沒有地守著這些財產,自然是有人在背後撐腰了。

這個世上願意全心全意對潘微華的人,除了潘梁氏還能有誰?

所以當葉氏到錢莊裡取回了五萬兩之後,潘梁氏立刻就帶人到方家鬧去了,這時候的潘家和方家已經不是站在同一平行線上。

這是女兒留給茂官的念想,如果不是為了茂官,女兒又怎麼會做了那些事情?梁氏不管是心疼女兒還是想要替外孫打算,都絕不可能讓方家的人平白得了這便宜。

但葉氏也不是省油的燈,將潘微華貪墨的證據攤開在梁氏面前,這銀子本來就出自方家,如今還給方家又有什麼不對?

在強勢的潘家面前,證據算個什麼東西?梁氏自然是不肯承認這些是潘微華貪墨得來的,非要說是潘家當年給潘微華的嫁妝。

葉氏不知在哪裡得到的潘微華當年嫁入方家時的嫁妝清單,根本就沒有這五萬兩。

只是賬面上的證據是不夠了,沒有證人能證明這就是潘微華從方家貪墨得到的,當年的那些管事被葉氏開始管家的時候換了,如今根本找不到人來證明。

那些掌櫃的更是畏懼潘家的勢力,不肯出來作證。

雙方都不肯退一步,那就只好上公堂了,可畢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就這樣上公堂豈不是成了廣州的笑話?

最後,潘梁氏便提出這筆銀子要三七分,必須給外孫兒留大份,否則她絕不罷休。

葉氏自然是答應下來。

所以就找到微月這邊來了,面對跟自己都有些小恩怨的梁氏和葉氏,微月是笑容燦爛,態度十分和諧。

梁氏見到微月的時候,立刻就想起了白馥書,冷著臉也不說話。

葉氏卻見這些年來,這個潘微月不僅沒有因為住在鄉下而變得蒼老,反而更是明艷動人而覺得嫉妒,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敵意。

“兩位來我這兒不是為了你瞪我,我瞪你吧?”既然大家都不喜歡對方,微月也沒想去裝什麼和諧一家親,徑自端著茶慢慢品嘗著,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

“我要見茂官!”梁氏揚高下顎,一如既往的維持矜持高傲的姿態。

“茂官在練字呢,潘夫人找我兒子什麼事?”微月淡聲問道。

“自然是有要緊的事兒。”梁氏道。

微月正想拒絕讓茂官出來,卻就聽到外面響起他的聲音,“娘。”

梁氏詫異看著挺身大步走進來的少年,眼神涌起激動的情緒,“茂官,我的外孫兒……”

茂官酷似方十一的唇瓣抿開一抹淡淡的笑容,給梁氏行了一個大禮,“給外祖母請安,外祖母這些年可安好?”

“好,好,茂官,過來給外祖母瞧瞧。”梁氏激動地道。

葉氏哼了一聲,“今天可不是來認親戚的,茂官少爺,你母親貪墨了方家五萬兩,如今你也不算我們方家的嫡孫了,這些銀子你可有臉要?”

梁氏立刻就怒道,“別總把貪墨掛嘴上,若是有人證就去請來,別因為自己的貪心就污蔑了別人。”

“我污蔑誰呢?敢情潘微華做的那些事情,潘夫人都覺得有臉了?”葉氏尖聲笑了起來,一點也沒有當初溫柔大方的樣子。

梁氏臉色一沉,轉頭看向依舊面無表情的茂官。

茂官看了葉氏一眼,“這些銀子我不會要的,母親欠了方家的,這些就還給你們了。”

葉氏聞言大喜,梁氏卻驚愕瞪向茂官,“孫兒,你說什麼?”

“外祖母,母親確實欠了方家許多,這銀子……就當是孫兒替母親還給方家。”茂官低下頭道。

茂官……知道微華做過的那些事情了?女兒那麼多不堪的錯……梁氏含恨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微月身上,是這個賤女人說的?是她要故意挑撥茂官和微華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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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保護

葉氏冷笑睨了梁氏一眼,“這銀子本該就歸還我們方家,連當事人都這麼識相,不相干的閑雜人等就別多管閑事了。”

梁氏氣結瞪著葉氏。

葉氏得意笑著揚長而去。

“你究竟跟茂官說了什麼?”梁氏手指微月,憤怒地厲聲問道。

微月無辜地攤開手,“還能說什麼?”

“你到底在茂官面前怎麼編排他的?你以為間隔了他們母子的感情,他就能與你親了?血濃於水,你再怎麼欺騙他一個小孩子也是沒用的!”梁氏直直盯著微月,一字一句地說著。

茂官只是沉默地走到微月身邊,英俊的臉龐透著一股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成熟看著梁氏。

“茂官,你先回屋裡去。”微月柔聲對茂官道。

“為什麼要支開茂官?是怕他知道你的卑鄙手段嗎?”梁氏拉住茂官,尖聲問著微月。

微月冷笑看著梁氏,“潘夫人這話真教人莫名其妙,我編排什麼了?間隔誰和誰的感情了?我還需要欺騙自己的兒子了?”

梁氏冷哼,“你捫心自問,可真的將茂官當自己的兒子了?”

“這話你有什麼資格來問我?”微月不客氣地反駁,“這些年來,你們潘家又如何對待茂官的?關心過嗎?來看望過嗎?”

梁氏兩腮氣得輕抖,“我怎麼知道你們去了何處,就是要關心茂官,也要找得到才是。”

“這理由未免也太牽強了。”微月看到茂官發白的臉色,將心中的不悅強壓了下來。

“外祖母!”茂官出聲叫道,“娘沒有編排母親的不是,母親做過什麼,我心裡是明白的。”

“你叫她什麼?你怎麼能叫這個賤女人為娘?她不過是一個卑賤小妾的女兒,有什麼資格當你母親啊?”梁氏聽到茂官對微月的稱呼,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立刻尖叫出聲,心中盡是對死去女兒的心疼,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兒子竟然叫了別人的女人為娘。

茂官好看的眉毛擰了起來,臉上出現了急色,“外祖母,你不能這樣說我娘!”

瞪著護在微月身邊的外孫,梁氏氣得說不出話來。

“茂官,你難道想忘恩負義麼?你忘了你母親了?”梁氏咬牙問道。

“外祖母,我不曾忘記我母親,但娘對我同樣重要,娘對我視如己出,亦是我父親明媒正娶入門的,她若沒資格當我娘親,那誰人有資格?”茂官還顯得有些稚嫩的臉龐發出凜凜的正氣,正勇敢地張開幼小脆弱的翅膀維護自己的親人。

微月眼眶發熱,既感動又好笑地看著這個一開始跟自己很不對盤的臭小子。

梁氏既愛又怨地看著茂官,才發覺眼前這個半大的少年已經不是那個任由別人擺布的孩子,她瞪向微月,“你到底對他施了什麼妖術?”

微月冷笑睨著她,“我為何要對自己的兒子施妖術?”

“我撕爛你這個賤人的嘴!”梁氏尖聲叫道,矜持高貴的形象頓時維持不下去,張開雙手就要撲上來。

微月立刻將茂官拉到自己身後,小銀和凡紅站到微月面前。

門外卻突然傳來一聲怒喝,“這是在幹什麼?”

熟悉的聲音止住了梁氏的腳步,她驚愕地轉頭看了過去,對上方十一那雙清冷森寒的眼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潘夫人,你撒野到我家裡來,嚇我妻兒,為的是哪般?”方十一慢慢地走進大廳,言辭森冷,不怒而威。

茂官欣喜地叫了一聲,“父親!”

方十一目光冷銳地掃向微月他們,眼底露出淡淡的擔憂。

微月對他展顏淺笑,讓他放心。

“十一少?”梁氏驚呼出聲,囂張的氣焰不自覺蔫了下去。

方十一冷哼了一身,全身散發出一種攝人的氣勢,“茂官,你先回屋裡去。”

茂官乖順的應了一聲。

待茂官離開之後,方十一才眼神銳利地盯著梁氏,“潘夫人,不知你還有何事?”

眼前這男人看起來依舊斯文,但卻透著一股逼人的冷峻,比起幾年前更加令人覺得不可接近,梁氏看向微月,這個賤女人到底有什麼能耐能在方十一身邊這麼久?

“十一少,真是別來無恙,我這個丈母娘來這裡看自己的外孫兒,難道也需要原因理由嗎?”梁氏別開頭,強壓住心中的懼意。

“丈母娘?潘夫人,你是忘記了還是故意裝不知道的,潘微華早已經被除去我方家族譜,不再是我方十一的妻子,你又如何算得我丈母娘?”方十一一掠長袍,在首位上坐了下來。

“微華是在你方家死的,你憑什麼休她?”梁氏聞言怒聲問道。

“我以為這個問題早在四年前就該讓潘家明白的,你女兒做過什麼你心中有數,若不是看在茂官的份上,我豈會這樣就罷休。”方十一的聲音更冷了,還添了幾分的怒意。

梁氏臉色發白,她當然知道微華做錯了什麼,只是她以為方十一至少還念在和女兒有幾年夫妻的份上,依舊認了女兒為亡妻。

“送客!”方十一看也不看潘夫人,端茶送客。

梁氏頹喪地離開了方宅,卻仍舊不肯死心,方十一不肯接受女兒的靈位回方家,那茂官總不能讓自己的生母成為無主孤魂吧?

不管如何,她都要為苦命的女兒求一份死後的安身之處。

梁氏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微月立刻就挽住方十一的手,笑瞇瞇地問,“這麼快就回來了?那邊的事情都搞定了?”

方十一這時才露出疲倦,他是快馬加鞭趕了兩天的路才能及時回到廣州的,“這個潘夫人是來作甚?”

微月心疼地撫著他的眉心,柔聲道,“也沒什麼事兒,是和葉氏一道來的。”

“葉氏?方亦潯的夫人?”方十一眼底閃過一抹銳利,熠熠地看著微月。

微月挽著他走回內屋,一邊解釋著,“……一共有五萬兩,證據不足,潘家那邊也沒底氣,就推到茂官身上來,茂官也不願接受,梁氏就不樂意了,我看她也只是想為潘微華打算。”

方十一冷聲道,“她想怎麼為潘微華打算都好,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就不行,以後不要讓茂官見潘家的人。”

“你還當茂官是小孩子啊,他自己會想的了,畢竟是他的外祖母,阻擋著不見反而不好……”微月將茂官剛剛保護她的情形說了一遍給方十一聽。

“……哪像個孩子說的,我都以為自己真需要靠他保護著了。”微月笑得很開心。

方十一嘴角才抿出笑意來,“那葉氏拿了這五萬兩,難道是打算填補在同和行那里?”

“看著不像,葉氏若是願意幫同和行,怎麼不跟葉家求助,這五萬兩未必真能救了同和行。”微月道。

方十一笑了起來,有一種張揚的快意,“救不了正好,那洋商要的是茶葉,可不是銀子。”

“怎麼?你這麼急趕來,不是打算救同和行的?”微月似笑非笑看著他。

“同和行是勢必要保住的,就看要什麼時候保了。”方十一輕撫著她的鬢角,“接下來可能要面對許多麻煩了。”

“不用顧慮我。”微月柔聲道。

“我先休息,明天要去一趟粵海關,父親還有兩天才能到達廣州,福掌櫃他們明天到,那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如今就準備和那邊的人斡旋了。”方十一走進了內屋,眼底的倦意越來越濃。

微月替他脫下短褂,打了水給他洗臉,服侍他上床睡下之後,才往茂官的屋裡走去。

這孩子已經靜下心來在看書了,見到微月一臉擔憂地看著他,還嬉皮笑臉地扮鬼臉。

微月這才放下心來,好在這孩子沒有偏執的性子。

方老夫人是在夜晚的時候才知道今天潘夫人她們來鬧事兒,略帶責備地對微月道,“怎麼不使人來跟我說一聲呢,我好在旁邊替你說話。”

“怎能讓娘您操心,媳婦還能應付的。”微月笑著道。

茂官在旁邊就昂首挺胸地道,“我會保護娘的。”

瑞官立刻拉著微月的手,“瑞官也保護娘。”

“保護桐桐。”桐桐坐在微月懷裡,興奮地叫道。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方十一精神飽滿地走了進來,給方老夫人請安的。

桐桐見到他,立刻掙脫開微月的懷抱,踉踉蹌蹌地跑到方十一腳下,要他抱她。

方十一哈哈笑著,寵溺地將她抱進懷裡,親了一口,“桐桐想爹爹了沒?”

“想了,桐桐最想爹爹了。”桐桐摟住方十一的脖子,用力地回親了一下。

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吃了晚飯。

而沒有出微月的預料,葉氏的確沒有將五萬兩入到公中去,而是慫恿方亦潯分家,同和行便由著方亦承去獨立支撐。

方亦潯大怒,將她喝斥了一頓,然後將那五萬兩用到同和行,想要賠償那洋商,但那洋商卻只要茶葉不要銀子。

這個時候,所有的茶商都沒法在這麼急的時間之內出一船的上好茶葉給同和行了。

方家的族人開始對方亦承等人施壓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下場

第二天,方十一就親自來到了粵海關,見的是粵海關的監督李大人。

“十一少,哦,不,是方爺,幾年不見,似乎半點都沒變,依舊風度翩翩,瀟灑颯爽啊。”李大人很熱情地接待了方十一,笑容十分討好。

“李大人,您健好。”方十一拱手一禮,笑得溫和客氣。

“好,好,請坐。”李大人抬手讓方十一坐下。

“今日來叨擾李大人,實在有些冒昧,在下這一路走來,見十三行比以往更加繁盛,這還多虧了李大人領導有方啊。”方十一笑道。

“好說好說。”李大人捋著胡須,眼神飄著得意的神色。

方十一勾唇淺笑著,說起了不著邊際的閑話。

李大人附和了幾句,便試探問道,“方爺,這麼些年來,你都在何處發財呢?”

“在鄉下種種田,途個生活罷了。”方十一笑道。

“方爺,咱們聰明人不說糊涂話,我瞧著你今日這架勢,是打算重新來十三行了吧?”李大人摸著扳指,腮邊兩團肥肉擠壓得眼睛都見不到了。

“如今十三行是潘家和盧家的天下,我哪還能爭得過呢。”方十一搖頭苦笑,一副無奈的樣子。

李大人將水煙叼嘴裡,緩緩地道,“這十三行本來是你們方家的,偏生你撒手不管同和行了,這才讓盧葉兩家冒了出來,你方爺若是想重新卷土而來,也是不難,就是……”

方十一正色看著透著王八之氣的李武坤,心中思量著到底能不能通過這個人和李寺堯來一場交易,他想回同和行,想繼續在十三行發展,就必須先解決和李寺堯的舊怨。

只要李寺堯不針對他,一切就好說了。

“大人,小的洗耳恭聽。”他態度謙和地道。

“你想要申辦一間新的商行不難,可若要成功在十三行立足,只怕不容易,方亦霽,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啊。”李武坤搖頭嘖舌道。

“大人,在下深知以前魯蠻,如今既是卷土重來,自然不會再沖動行事,還請大人在總督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幾句。”說著,方十一身後的寶信立刻給李武坤遞上一個小匣子。

李武坤面無表情地斜了方十一一眼,狀似不經意地將匣子開了一條小小縫,小眼睛閃過一抹貪婪的狂喜,嘴角按捺不住笑意,“方爺這幾年是過得不錯啊,十三行若是有你這樣的人才,真是大福,大福。”

“那也要有大人您領導才是。”方十一含笑道。

“這樣吧,我替你跟總督大人遞上帖子,你好好地賠個罪,能將以前的恩怨一筆抹消了最好,就看你有沒那個本事讓總督大人氣消了。”李武坤道。

方十一面上十分感激,心中卻冷笑,這李武坤手下自己那麼多的銀票珠寶,卻還不肯擔下替他給李寺堯說情的事兒,看來那李寺堯對以前的恩怨還記在心中的。

從粵海關的大樓出來,方十一也不登車,而是帶著寶信慢悠悠地走進十三行那條街道,這幾年來的十三行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倒是洋人多了許多,十三夷館也更熱鬧了些。

各堂口的伙計吆喝聲此起彼伏,身強體壯的大漢肩挑手扛往返於江邊的商船與倉庫之間,裝飾氣派的商行內,梳著大辮子的老帳房在櫃臺後劈里啪啦地打著算盤,戴著紅頂帽的行商奔波在夷館和商行裡。

如此熟悉的場面,方十一感覺自己身體某種沉寂已久的欲望在復甦。

經過每一間商行的時候,方十一都覺得自己也成了別人的風景,這幾年新冒起的行商不認識他,但那些在十三行的老行商,卻對他印象深刻。

誰也沒有想到方十一會突然就出現在十三行。

“掌櫃的,那人看著怎的那麼眼熟?”有人低聲地問了起來。

“瞎眼了,十一少都不認識。”壓低的聲音透著驚訝。

“十一少?”

“以前同和行的那個十一少?聽說當年一把火燒了好幾噸的茶葉啊。”

方十一對周圍的議論聲恍若未聞,慢慢穿梭在人群中,來到曾經門庭若市,如今門可羅雀的商行前面。

同和行三個剛勁有力的大字毫無遮掩地展露出經過歲月洗練的斑駁,油漆有些剝落,曾經是十三行最大的商行,如今卻蕭索低沉得猶如遲暮的老人在無力喘息著。

“爺……”寶信在他身後低聲喚了一句。

方十一輕笑出聲,笑聲森冷,“這就是養父一生心血。”

養父當初明知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仍然將同和行交給他,他就不能眼睜睜看著同和行被方亦承他們毀了。

不是方亦承和方亦潯他們能力不足,而是從小到大,他們所受的教育不一樣,作為庶子,他們不像他,能每天跟在養父身邊學習如何當一個上位者,他們學的只是如何聽從他的指令去做事。

有邱氏那樣一個正室夫人,在方家的庶子又怎麼可能出頭。

“回去了。”方十一將視線從匾額收了回來,沉聲對寶信道。

而就在他轉身走進人群的時候,同和行的大門卻正好走出一道頎長的身影,方亦潯皺眉看著那抹熟悉的背影,喃喃地自語,“……是十一嗎?難道他也回廣州了?”

想到自己至今仍藏在心裡深處的嬌顏,方亦潯眼底一片茫然迷惘。

方十一回到家裡,正遇上又找上門來的洪管家。

洪管家也是第一次見到方十一這個在十三行頗具傳奇性的人物,心中更是覺得一凜,直覺認為小姐的失蹤與他定是有關聯。

“……我們老爺如今進不得清國的領土,無法前來親身求您二位,但我們老爺就這麼一位女兒,求你們發發慈悲,救救我們小姐。”洪管家說的淚流滿面,企圖以此說服微月。

都說女子最容易心軟了。

微月卻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她又不是聖母,沒那種以德報怨的高尚情操,洪松吟曾經那樣陷害她,如今她怎麼可能裝善良去原諒她救她?

方十一冷聲道,“清國何其大,我們沒那個能耐去找一個逃犯,而且,我們也不想再被莫名拖累進了牢裡,洪管家,請恕我們無能為力了。”

毫不客氣的拒絕,讓洪管家當場愣在原地,“不管什麼代價,我們洪家都願意付出。”

“不管你們洪家給什麼,我們都不想插手。”方十一回道。

洪管家直起身子,皺眉看向方十一,突然就問,“既然如此,小的也不敢再來叨擾,只是小的還想問方爺一句,我們小姐今日下場,可是方爺的意思?”

方十一眸光熠熠,笑容輕掠上他的嘴角,“送客。”

洪管家全身一震,仿佛什麼都明白了。

微月驚訝看向眸色如水的方十一,彎翹的眼睫掩去眼底淡淡的笑意。

“……去了一趟粵海關,李武坤說會替我下帖邀約李寺堯見面。”夫婦倆一直沉默著回到屋裡,方十一歪在臨窗的長榻上,說起今日去粵海關的情景。

微月只是含笑看著他俊朗的臉孔。

他伸手將她拉到身邊坐了下來,眸光熠熠地望著她,烏黑深邃的眸瞳如溫柔的海水包圍著她,“在笑什麼?”

“你究竟怎麼報復洪松吟的?”微月挽著他的胳膊,柔聲問著。

方十一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冽,笑道,“妳就認為她的失蹤和我有關?”

微月笑瞇瞇地道,“我被洪松吟害成那樣了,你還能忍得下去,也就不是方十一了。”

方十一低沉的嗓音慵懶地在她耳邊響起,“那你還問。”

“果然是你,你到底怎麼辦到的,讓洪家的人找了兩年都沒找到。”微月抬頭望著他。

方十一沉默了片刻,他實在不想讓微月知道那些狠厲的手段,但不說……她可就要問到底了,“當初派人去伊犁,是想趁機下手,沒想到她會逃出來,就將計就計,讓人假裝成走商,將她帶到漠地,賣給當地人為女奴,後來那個地方被沙漠的強盜洗劫一空,那裡的女眷都被強盜帶走了。”

微月聽著咋舌,“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三年前,這三年來我也再派人去查洪松吟的事情,不知她在何處。”反正該替妻子還的已經還了,誰還管那女人的死活。

當了女奴……又落在強盜手裡,在那個不受朝廷管束的荒蕪之地,可想而知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微月還真有點同情洪松吟了。

“好了,都已經過去了,別想那麼多,福掌櫃應該就要到了,我還有事兒和他商量,先去書房。”方十一站起來道。

微月笑著點頭,心中有些唏噓,不過也沒想要怎麼去解救洪松吟,這麼些年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現在,還不如別讓洪任輝知道女兒落得這樣的下場。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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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會談

書房裡,風塵仆仆的福掌櫃站在方十一面前,聽著旁邊一個管事打扮的年輕男子將這幾天同和行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福掌櫃馬上就道,“看來是有人故意截了福建那邊的茶商,不將茶葉賣給同和行。”

方十一靠著太師椅,幽黑的眸光閃動著,“是潘世昌……他這一次是打算將同和行連根拔起了。”

“咱們普寧縣那邊還有兩倉庫的上好茶葉,爺是不是打算……”福掌櫃低聲詢問。

“不急。”方十一抬手,“讓他們先急著,不逼他們到最後一刻,都不要輕易出手。”

“那粵海關那邊的,可要開始打點了?”福掌櫃問。

“安頓下來,粵海關那邊也就只是一個人的問題。”只要能和李寺堯講通了,一切就好辦了。

福掌櫃答了一聲是。

第二天,李武坤就使人過來傳話,要方十一明日到他府上赴宴。

看樣子是李寺堯願意見自己了。

方十一立刻就讓福掌櫃去準備明日見李寺堯的一切事宜了,在李武坤派來的小廝剛走出大門的時候,方亦潯的馬車也停在門前。

他自是認得那從大宅門出來的小廝是李武坤府上的人,不知為何,他心中的疑慮和不安更甚了。

方十一在書房見了方亦潯,兩兄弟見面,已經缺少了那種兄弟之情,除了客氣寒暄,就是勉強維持笑容。

當初方十一深陷囫圇的時候,他們方家沒有伸出援手,這個心結就已經種下了。

“……回來了怎麼不使人來說一聲,我們幾兄弟好為你接風洗塵。”方亦潯努力想要找回以前的那種熟絡。

“怎好麻煩你們,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方十一淡笑道。

“這次回來,是不走了吧。”方亦潯乾笑幾聲。

“畢竟廣州才是根之所在。”方十一道。

方亦潯深深看了方十一一眼,幽幽地嘆道,“十一,你這次回來,可是有什麼打算?”

“何以這樣問?”方十一淡淡地問。

“方才我進來的時候,見到監督大人家裡的人,看來你回來不到幾天,卻做了許多的事情。”這語氣多了幾分的惶恐和試探。

方十一目光冷峻地看向方亦潯,看來這個成了方家家主的老九也不是沒有改變的,是在怕他對付同和行嗎?

“聽說同和行有些麻煩了?”方十一挑眉看著他,答非所問。

方亦潯露出一個晦澀的笑容,“父親將同和行交給你,不是沒有原因的。”

“需要幫忙嗎?”方十一問道。

方亦潯猛地瞠大眼看向方十一,隨即目光又黯了下來,四哥斷是不會接受十一的幫忙的,不是沒有勸過他不要當同和行的東家,但四哥卻認為就算沒了十一少,他同樣能讓同和行發揚光大。

事實卻並非如四哥想象的那麼樂觀。

可離開十三行那麼多年的方十一又能幫到同和行什麼?難道還真能替他們找一船上好的茶葉不成?

他們都認為離開了方家的方十一不可能有什麼發展,自然也沒想過他會在這幾年期間成為茶商,所以方亦潯搖頭道,“我們會自己想辦法的。”

方十一挑了挑眉,笑著不語。

方亦潯一時之間卻找不到什麼話說,只好問起了茂官幾個孩子的近況。

“爺,老太爺的馬車到了。”寶信敲門走了進來,低聲對方十一道,也終於讓這場尷尬的兄弟相聚結束了。

“我這就出去。”方十一道。

方亦潯卻有些疑惑,什麼老太爺?好像有聽說過十一認了普寧縣的知縣大人為父母,他只當是別人胡說八道,該不是真的吧?

“既然你有要事忙,我就不打攪了。”他還是站起來告辭。

方十一和他並肩走出書房,是送他出來,也是想到門外去接方漢玉。

大宅門的臺階上,站著一個身形寬厚的男子,穿著樸素的灰色長衫,負著手觀望著遠處的山景。

“父親。”方十一低聲叫道。

方亦潯愕然看了過去,待那個人慢慢轉過身的時候,眼底充滿了驚愕,不禁也怪叫了一聲,“父親……”

方漢玉銳利的視線掃向方亦潯,繼而才看向方十一,“趕了一夜,才提前一天到廣州。”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為什麼他看起來和父親那麼相似?”方亦潯臉色發白地看著方十一,聲音有些沙啞。

“這是方家的九爺,如今的家主。”方十一只是淡聲跟方漢玉介紹著方亦潯。

方漢玉冷冷望向方亦潯,重重哼了一聲。

“九爺,這是我的親生父親。”方十一又介紹道。

親生……父親?方亦潯咽了一口唾沫,腦海裡似乎有什麼就快想通了,可是心裡卻亂糟糟的,只有一陣莫名的恐慌。

“老太爺回來了。”一聲清脆的笑聲從垂花門那邊傳來,微月扶著老夫人的手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

方亦潯回頭又是一怔,看著微月依舊勝似桃花嬌艷的臉龐有些出神。

“九爺也在啊。”微月見到方亦潯有些驚訝,但很快揚起客氣的笑容。

方老夫人對方亦潯淡淡點頭作禮,才迎向方漢玉,“老太爺也累了,不如就先回屋裡休息。”

“嗯。”方漢玉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和那邊的人起什麼沖突,雖然覺得眼前這看起來一點氣勢都沒有的九爺哪裡比得上自己的兒子,家主這位置也虧他能坐得穩。

方亦潯瞪著方漢玉的背影發了一下的呆,猛地回頭抓住方十一的衣襟,“他是誰?他是誰?”

“不是說了嗎?是我的親生父親。”方十一也不推開他,似笑非笑地道。

“他……他就是那個知縣?”方亦潯嘶啞地問。

“沒錯。”方十一點頭。

“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人?”方亦潯頹喪地松開手,喃喃自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人長得和父親那麼相似,難怪他會覺得方十一怎麼可能不是父親的兒子。

“世上的事情無奇不有,怎麼會沒有長得相似的人呢?”微月站在方十一身後,淺笑嫣然地看著方亦潯。

“我失態了。”方亦潯低下頭,匆匆丟下一句話,快步走向馬車。

方十一回頭對微月溫柔笑著,兩人一起回了內院。

等方漢玉休憩之後,微月才帶著三個孩子過來請安。

桐桐和瑞官一左一右地跟祖父撒嬌著,茂官恭敬地站在一旁,方漢玉一邊應付兩個調皮猴,還一邊問著茂官的功課,聽說還沒找到合適的先生時,便決定先由自己以後負責茂官的功課。

“我也要跟著大哥一起學習功課。”瑞官拉住方漢玉的手叫道。

方漢玉笑著直點頭,“好,好。”

茂官驚喜地望向微月,沒想到祖父會這麼重視自己。

微月對他輕輕頜首,看來方漢玉是真的打算致仕,然後再家裡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了。

晚上,方漢玉父子在書房商量事情,幾乎到了深夜,兩人才各自回了屋裡。

第二天,方十一便帶著福掌櫃到李武坤府上了。

穿著上好蘇杭綢緞便服的李寺堯面無表情坐在太師椅上,冷眼看著方十一從門外走進來,當年被他和翁巖聯手擺了一道的恥辱仍深刻記在腦海裡,所以要他對方十一有好臉色那自然是不可能。

李武坤瞧瞧打量著李寺堯,深怕這位大佬連他也一起記上了。

“草民拜見總督大人。”方十一笑容謙和地行禮,將四年前被李寺堯誣陷毒打的羞辱強壓在心底,他從不將心裡的仇怨表露出來,所相信的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李寺堯半瞇著雙眸,目光含著寒光淡淡地打量著方十一,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方十一彎腰行禮的樣子。

方十一也不急,保持著一個姿勢,任由李寺堯打量著。

良久,李寺堯才哼了一聲,“坐下吧。”

方十一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在李寺堯下首位坐了下來,“多謝李大人。”

“咱們還沒到能套交情的關系,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李寺堯一眼也沒看方十一,冷聲說道,“若是想在十三行申辦開商行,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別到時候灰溜溜又離開廣州。”

方十一只是低聲分析現在十三行的情況,“同和行不如以前,上繳朝廷的稅收也更是銳減,潘家和葉家,盧家和伍家雖然成為四大家族,但遠遠比不上以前的方家,新的商行越來越多,粵海關能收到的稅賦卻越來越少,那是因為洋人的生意都被分散了,且大部分的行商都沒法獨自承擔那些大輪船的生意……”

“朝廷在這次茶葉的事情上對同和行網開一面,難道不是考慮到這方面的問題,洋商太分散不好管理,如果能有固定一個行商能供洋商貨物,那豈不是對誰都好?同和行有幾十年的名聲,在洋人圈子裡更是頗具影響,新的商行如何能比?”

“大人這幾年來力捧盧家和葉家,不也是為了這個原因嗎?”方十一說完,淡笑望著李寺堯,眸光堅定且自信。

李寺堯目光如炬地瞪著方十一。
第二百七十八章轉變

方十一眸色如水,淡笑回視著李寺堯。

“聽你的意思,是想將同和行重新扶起來當行首?”李寺堯低下眼瞼,狀似輕松地以茶蓋撥著茶葉。

“是不是行首不敢早下斷言。”方十一回道。

“這麼說,你是想重掌同和行?”李寺堯淡淡地問。

“大人以為如何?”方十一反問。

李寺堯譏諷地大笑出聲。“方十一,你都不是方家的人了,你還有什麼資格執掌同和行?難道方亦承還願意讓你搶了他的位置?”

“如果在下能入主同和行,並讓同和行恢復以往風光,李大人能否留個方便?”方十一道。

“方便?你憑甚能夠讓同和行起死回生?又憑甚認為我會給你留個方便?”李寺堯冷聲一哼,心中雖覺得方十一說的有理,但就是不願意這麼快就便宜了他。

“如果大人能通融在下立足十三行,在下自然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其實就是希望這個李寺堯不要暗地裡給他使手段,至於指望他能幫忙,那是不可能的。

在李寺堯還是廣東總督的情況之下,他就不得不隱忍,不得不低頭。

“那就等你能做主同和行的時候再來與我談吧。”李寺堯冷笑著,他對方十一能不能重掌同和行並沒有信心。

如果這小子真能像他所說的那樣……暫時放下以前的舊怨也無妨,只要能夠再增加點稅收,不僅能讓皇上更開心,對他也大有好處。

看來這個李寺堯還是被他說動了,能夠願意談就好。

李武坤對方十一使了了眼色,已經出聲招呼李寺堯到外面大廳入席吃飯了。

方家大宅,上房。

厚重的窗簾遮去了陽光,屋裡顯得有些陰暗,還有一股潮濕的陰涼,空氣中縈繞著苦澀的藥味,方亦潯推開房門的時候,忍不住就掩鼻皺起眉心。

“九爺。”他身後站著一位穿著粗布的婦人,是如今在方邱氏屋裡服侍的靜娘,是葉氏的人。

“這屋裡怎麼有股怪味,你平時沒使小丫環來清掃熏味嗎?”方亦潯聲音透著不悅問道。

“奴婢天天使人來打掃,是老夫人不讓大家進屋裡去。”靜娘瞧瞧撇嘴回道。

方亦潯哼了一聲,抬步走進屋裡。

上好酸枝木做成的拔步床上,瘦骨嶙峋的方邱氏艱難地捧著一碗清茶慢慢喝著,聽到腳步聲,緩緩回過頭來,一見是方亦潯,立刻就將手裡的瓷碗扔了過來。

方亦潯閃身避開,沁涼的茶水還是潑了幾滴在臉上。

涼茶?他轉身冷冷地瞪了靜娘一眼,“究竟是怎麼服侍老夫人的?怎麼喝的是涼茶?”

靜娘心中一驚,急忙跪下說不敢,這九爺平時都不怎麼理會上房的事情,怎麼今天對老夫人特別關心起來了?

“滾出去!選幾個好點的丫環來服侍。”方亦潯喝道。

靜娘惶恐地退了下去。

方邱氏冷笑幾聲,臉頰的肌肉有些僵硬,笑起來顯得特別怪異,她含冤的目光狠狠地剜著方亦潯,“滾,不要來我這裡假惺惺的。”

“母親,您別激動,兒子會替您教訓那些沒眼色的奴才的。”方亦潯在床榻旁邊的小杌子坐了下來,神情真誠溫和地望著方邱氏。

方邱氏說話的聲音已經不那麼清晰,瘦得只剩下骨頭的雙手緊緊地抓著被子,“你給我滾,我沒你這樣的兒子。”

“母親您別這樣說,我和大哥四哥都是您的兒子,見您如今受風癥折磨,心裡也十分難受,若是還不能讓您舒適一些,那豈不是兒子的罪過嗎?”方亦潯柔聲說著。

方邱氏氣得手背的青筋暴起,這幾年來,那幾個混賬東西來看過她幾眼?不就是欺負她沒有親生兒子嗎?如今來她面前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

“家裡還有我這個老太婆的位置,你不是讓你那個賤人成了家裡的老夫人了?你這個不孝的狗東西。”方邱氏厲聲叫道。

方亦潯眼底閃過一絲不悅,他如今成了家主,自然不容許家裡的下人不將駱姨娘放在眼裡,也不準他們說起駱姨娘曾經是舟女的身份,沒想到反而惹了方邱氏的不痛快。

“母親,今日我來,是有一事想與您確認一下。”方亦潯不去理會方邱氏的冷言冷語,說起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當年,您究竟是從哪裡將十一找來的?”

方邱氏本來渾濁的目光閃過一絲銳利,猛地瞪向方亦潯,“你問這個作甚?”

“當年父親不在家裡,而母親您又身懷六甲,自是不可能出遠門,那麼,十一究竟從哪裡來的?是誰去為母親把十一從外面帶進來?”方亦潯問道。

“無可奉告!滾,我要休息了。”方邱氏怒聲道。

“母親難道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十一卻比我們更像父親?父親那麼聰明厲害的人,難道真的不知道十一的真實身份?為什麼還對他那麼好,甚至帶在身邊親自教導,還將同和行交給了他。”方亦潯一字一句慢慢說著,視線直直盯著方邱氏,見她一臉的懊悔和怒意,好像她也是不知道那個方漢玉的存在……

方漢玉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和父親那麼相似?族裡竟然無一人知曉。

方邱氏閉上眼睛,不去理方亦潯說什麼。

“如今方十一和潘微月已經回來廣州了,難道只是回來觀光,斷是不可能,說不定是回來報仇的,我們當初對方十一見死不救,如今同和行又面臨生死關頭,方十一說不定就是為了同和行來的,母親,難道您想見著同和行落到他手裡?”方亦潯誘惑說著。

方邱氏笑了幾聲,“同和行給了他又如何?他好歹也當了我二十幾年的兒子,你們幾個賤人所出的狗東西又算什麼?”

方亦潯雙手緊握成拳,強壓胸中怒火,“我昨日見到方十一的親生父母了。”

“是嗎?他倒是能耐,還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方邱氏冷笑一聲。

“母親恐怕沒親眼見過十一的親生父親吧,那可是長得和父親一模一樣的人。”方亦潯笑了起來,看到方邱氏猛地睜開雙眼,驚愕瞪著他的神情,心中一陣暢快。

“你說什麼?”方邱氏咬牙問道。

方亦潯笑道,“真的很像,就好像父親站在面前一樣,若不是當年是親眼見著父親入殮,我還以為父親其實沒死,或者……還以為是大白天見鬼了,母親您說說看,這事兒是不是巧合呢?世上竟然有生得一模一樣的人。”

“不可能!”方邱氏不相信搖頭。

“兒子親眼所見,如何不可能,這個人如果不是巧合生得和父親相似,那就是父親的兄弟,可從來沒聽說過父親還有什麼兄弟的,族譜上也沒有登記,母親,難道您也不知道有這個人?”方亦潯皺眉問道。

方邱氏回想起當年見到的那個男子,眼睛是和方漢德很像,可那人一臉的胡子,根本看不清楚樣子……當初也只說是遠房親戚,難道方漢德還隱瞞了自己什麼事情?

方亦潯看著邱氏變幻莫測的神色,便知她是沒打算將一切說個清楚。

“如果方十一的親生父親是方家流落在外面的子孫,那十一他就還是方家的人,同和行和這個大宅還能是他的,母親難道想這一切都給了他?”方亦潯問道。

方邱氏諷刺笑道,“難道這一切就合該是你的?”

“只怕這一切落入十一的手裡,母親您未必有好日子過。”方亦潯淡聲道。

方邱氏震了一下,立刻就想起方十一身邊的那個賤女人!潘微月……她的確不會給自己好日子過。

“而且如今十一有了親生父母,難道還會將您當是母親看待?當初真相未明時,他對您就不親厚,難道如今就能親厚了?母親,您可想清楚了。”方亦潯道。

“哼,如果他真是方家的子孫,方亦潯,就算你戀棧如今當家作主的權勢又如何?就算我告訴你當初是怎麼把方十一帶到身邊的又如何?你一樣什麼都得不到。”方邱氏冷聲道。

方亦潯好像被踩中尾巴一樣站了起來,本來木訥溫和的臉孔變得有些猙獰,這幾年的權勢在握當家作主的優越感讓他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所以,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奪了他今天的一切。

“母親難道還想幫十一?”方亦潯冷睨著方邱氏問。

“我是老太爺的正室,說一句話能抵你十句,你還只是一個庶子,該怎麼做,你自己明白。”方邱氏閉上眼睛,輕聲說著。

方亦潯臉色微變,“母親的意思是?”

“兩個人長得相似無非有二,一是巧合,二則是血脈相連,如果那人和老太爺是孿生兄弟,那就是嫡出的,十一既是他兒子,你說,你還有資格坐現在這個位置嗎?”方邱氏似笑非笑地看著方亦潯。

方亦潯臉色驟變,眼底情緒復雜閃爍。
修善難  為魔易   千年修道   不及一夜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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