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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代言情] 妻高一籌 作者:梨花白 (已完結)

第八十二章:波瀾(一)


    江婉瑩冷笑道:「沒錯,便是吃草根樹皮,她們也支持不了六年,而且這六年來,她們還從沒有來找過我。那就奇怪了,她們生活的來源是在哪兒呢?若說靠著後院那些地和樹,也只能弄點吃的,哪裡能弄到衣服穿?更別提那些衣服也不是舊了好幾年似的。」

    「奴婢愚笨,還請奶奶示下。」秋霞立刻擺出一副誠心請教的模樣,她知道這是讓自家主子最高興的拍馬屁方式。果然,就見江婉瑩嘴角露出笑容,慢慢道:「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她們有來錢的路子,或是繡品,或是那些香料植物,或是花卉,必定被賣出去了,換了錢之後才好買那些吃穿等物。」

    「奶奶說的極是,怕也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行得通。」秋霞連忙豎起大拇指。只見江婉瑩面上笑容愈發愉快,慢慢道:「身為金鑲侯府小侯爺的發妻,竟然私自賣東西,最重要的是,若是有什麼繡品之類的被賣到市井之間,哈哈哈,她可就真的別想在候府中繼續立足了。」

    秋霞雞啄米一樣的點著頭:「奶奶說的極是,只是……咱們如何能證明?」

    「這還不簡單,你附耳過來。」江婉瑩一揮手,秋霞便湊上去,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最後直起身子道:「奶奶放心吧,這件事包在奴婢身上了。」

    「嗯,小心辦著,切莫走漏任何風聲,不然別說在我身邊服侍,你干脆就給我滾出金鑲侯府吧。」江婉瑩淡淡道,秋霞立刻答應下來,轉身出去辦事了。

    「傅秋寧啊傅秋寧,這一次就算你手眼通天,就算表哥費盡心機想要保住你,只怕這一頂『私相買賣,敗壞侯府名聲』的帽子也足以讓你掃地出門名聲敗盡了。」說到最後一個字,江婉瑩忍不住就在房間裡痛快的大笑出聲。

    「奶奶,這是這幾個月繡品得的銀錢。」雨階走進晚風軒,將二兩銀子遞給傅秋寧:「自從咱們有了小侯爺照應,各項吃穿用度都有了之後,其實也用不著冒險賺這銀子,奶奶何苦還不肯罷手呢?」對於這一點,雨階一直十分不解。

    「他是送了各樣東西來,但你什麼時候見他送過銀子?」傅秋寧接過銀兩,在手中珍惜的摸了一摸,嘆氣道:「我原先不明白,想著他只看我們的光景,心中便該有數了,即便是沒想到我們被克扣的一文不得,也定然該了解我們囊中羞澀窘迫,因何逐漸的東西送越來越多,卻是半點銀錢也沒有呢?如今才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用這個來掐著我,等著我向他開口呢。」

    「為什麼啊?若是小侯爺要掐著奶奶向他開口,索性連東西也不必送了,豈不是更好?」雨階皺著眉頭,還是不能了解。

    「他倒是還沒有無恥到那個地步,我撫養著的,畢竟是他的兒女,其實和我是沒有什麼血緣關系的。」傅秋寧嘆了口氣,看向雨階:「算了,你不會明白的,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俗語說,難得糊涂,這話真是半點都沒錯的。」

    「奶奶,奴婢有句話,不……不知道當說不當說。」雨階看著傅秋寧的神情,咬著嘴唇,半天方憋出一句來:「其實……其實小侯爺近來對奶奶……倒是頗有情意的樣子,奶奶卻仍是淡淡的,奶奶說小侯爺拿著您,是不是……」

    只說到這裡,便聽傅秋寧淡淡道:「罷了,你既然不知道當說不當說,便不要說了。這件事情,我自己心裡有數。其實現在很好了,我們也不必**日的薔薇,夏日的香草,秋日的果子,冬日裡的繡品來度日。只不過偶爾拿幾幅多余的繡品出去悄悄賣,張三哥又是個能信的人,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只不過,現在盯著我的人想必越來越多,若有心對付我,怕是早晚會有人疑心到我頭上,所以日後,這晚風軒裡的東西,再不必拿出去賣了。」

    她說到這裡,便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那些花草樹木,感嘆道:「快七年了吧?從我搬進來這晚風軒,不知不覺的,就過去了七年。靠著咱們自己,這些年吃穿之外,共攢下了二三十兩銀子。在小侯爺眼裡,這銀子連扔進河裡怕都嫌它不夠響。然而就是這點銀子,讓咱們五個人有了底氣有了希望。如今鋒兒和嬌兒入了他們父親的眼,我是再不用擔心了。余下你我與玉娘三人,這銀子,就留著哪一天我們老了,不能動的時候,買棺材吧。」

    雨階心中「咯噔」一聲,明白傅秋寧這是在告訴自己:終她一生,是不打算原諒小侯爺了。待到年老色衰,小侯爺也失盡耐心之日,她就要用這些銀子養老葬身。嘆了一口氣,她也只能無奈的福了一福,接著便退了下去。

    轉眼間便是入冬時節,天氣一天天寒冷起來,這一日早起時分,天空便飄起了雪珠兒,待下了朝,那雪珠兒已經變成了大片的雪花,整個大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金鳳舉從大殿中出來,剛要准備到宮門前坐轎子回家,卻聽身後一聲呼喚:「鳳舉且留步。」他回頭一看,只見烈親王滿面笑容的走了過來。

    「下官見過王爺。」金鳳舉深施一禮,心中卻在奇怪,暗道這烈親王向來不和自己親近,他也知自己是誰的人,怎麼今日竟然主動喚住自己?不知道是有什麼意圖。因暗暗提防著,面上卻露出一貫的溫柔淡雅笑容。

    「什麼下官王爺的,你是我六哥的小舅子,日常他都直喚你名字,本王自然也是隨他。唉只因你素日讓皇上器重,身上總有數不完的活兒,難得與你親近。好不容易今兒老爺子竟這樣早放你出來,你可不能回家,須要好好陪我一陪。」

    金鳳舉微笑道:「王爺誇獎,下官愧不敢當。只是家中祖母今日偶染風寒,下官心中實在記掛,急著趕回去探問,且容下官改日親自宴請王爺,以作賠罪。」

    「鳳舉,莫不是就只給我六哥面子?不肯給我面子?」烈親王嘿嘿笑著,一把摟住金鳳舉的肩膀,倒好像是和他多親熱似的,一邊小聲道:「悄悄兒告訴你,你今兒若應了我還罷,若是不答應,我這手裡有一件好東西,你可就看不到了。」

    金鳳舉實在是不習慣他這樣的親熱舉止,他雖然年輕,卻老成,一向性子又淡然慣了,就是和姐夫榮親王,也沒有這樣的哥倆好過。因此心中不免有些惱怒,正色道:「王爺貴為皇親,當注意儀態,莫要忘記榮親王當日就是因為酒醉失儀,被皇上親自呵斥過。」

    烈親王呵呵笑道:「無妨,父皇知道我從小兒就愛舞槍弄棒,又在軍中多年,行為放浪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好了,別廢話,你先看看這是什麼?然後再決定應不應我的宴請,如何?」

    聽他這樣說,金鳳舉只得無奈看去,只見烈親王手中拿著一方帕子,上面繡著十分精巧的花朵,放在他面前來回揮動著,一邊笑道:「如何?可認識這東西?」

    「不過是一方手帕,有何稀奇的?」金鳳舉眉頭微皺,心中卻也明白這手帕若沒古怪,烈親王應該不至於這樣神秘兮兮的跑到自己面前來獻寶。

    「這方手帕倒的確不稀奇,只不過嘛,嘿嘿……手帕的主人卻是大有來頭啊,而且和鳳舉你有關哦,如何?到底陪不陪我去飲這頓酒?你若不陪我去,可休想知道這手帕的來歷,只怕待侯府名聲敗壞之時,你可是要後悔的啊。」」王爺,下官從來不喜歡開玩笑。」金鳳舉看著烈親王,目光灼灼。

    烈親王也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態度,肅容道:「這個本王自然知道。不過本王雖然愛開玩笑,但是鳳舉,你什麼時候見過本王和你開過玩笑呢?」言罷卻又收了正經面容,再次嘻嘻一笑道:「如何?到底陪不陪本王去一趟白鳳樓啊?」

    金鳳舉長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目光始終不離烈親王的臉孔,烈親王便也帶笑看著他。好半天,才見金鳳舉一點頭:「王爺請。」

    兩人並肩離去,恰被剛從勤政殿步出的榮親王看見,他因為剛剛向皇帝單獨回稟事情,所以遲了一些出來,卻正見烈親王和金鳳舉勾肩搭背而去的身影,心中不由立刻疑竇叢生,心想鳳舉從不和四哥八弟往來,因何這一次卻是和他一起?莫不是被脅迫了什麼?嗯,回頭要好好問問。看看本王能否幫他解決。

    這場雪從早上一直下到傍晚,才堪堪停了,路上早已積了兩寸厚的大雪。金藏鋒和金藏嬌兄妹與蘆花金篆牽著手,老遠便看到娘親在門前等候,四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好不容易挪到門口。

    院子裡的積雪已經掃干淨了,只不過路還有些滑,雨階傅秋寧護著他們來到屋裡,金藏鋒便道:「娘,明天不必去族學了,說是怕摔著。」






第八十三章:波瀾(二)


    傅秋寧點頭道:「正該如此。」說完又看著蘆花和金篆道:「你們兩個穿這些衣服冷不冷?才剛大病了一場,是要好好休養的,這時候只怕還有些畏寒。」原來金篆和蘆花跟著金藏鋒金藏嬌入了學堂不久,就誤食了飯菜,裡面不知下了什麼藥,足足拉了半個月的肚子,險些把一條小命都搭進去。將養了好些日子才痊愈。傅秋寧雖知兩人這事兒蹊蹺,只是苦於自己手中沒有實權,根本無從查起。金鳳舉那兩日每天都在皇上面前聽差,晚上才能歸來,也沒來晚風軒,因此這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只是讓傅秋寧和金藏鋒兄妹日後倍加小心而已。

    「不冷,奶奶給我們的衣服厚著呢,又都是新棉花,穿在身上暖洋洋的真舒服,我們從來就沒穿過這樣好的棉衣。」金篆和蘆花都笑著回答,一邊拍去身上的積雪。秋寧就忙安排他們去炕上熱乎著,又讓雨階去關院門。

    剛和孩子說了兩句話,就聽院中雨階驚叫了一聲,傅秋寧嚇了一跳,連忙就要出去查看,還不等出大門,卻正迎頭碰上身穿大氅面色鐵青的金鳳舉,看得出來,這一次的面色不是凍出來的。

    「爺怎麼這麼晚還過來了?」傅秋寧的手不自禁便緊握成拳,心裡明白必定是有大事發生,只是會是什麼事呢?她自問在晚風軒裡,也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啊,難道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可是自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有誰能陷害得了呢?

    金鳳舉胸膛劇烈的起伏著,顯然正是在氣頭上,銳利的眸子在房中幾個孩子的身上一一掃過,金藏鋒兄妹和蘆花金篆早嚇得溜下炕去,沿著炕沿站成一排,怯生生看著他。

    「雨階,帶少爺小姐和這兩個孩子去書房。」金鳳舉冷冷的吩咐,雨階不敢不聽,只好領著四個孩子的小手離去,一邊頻頻回頭望著傅秋寧,卻聽金鳳舉又冷冷道:「讓玉娘也去書房,我和你們奶奶有話說。」

    「出什麼事情了?生這樣天大的氣?」傅秋寧深吸幾口氣,盡量維持住表面的平靜,一邊就要給金鳳舉倒茶。

    「這個東西,你還認識嗎?」。卻見金鳳舉猛然掏出一物扔在她面前。傅秋寧心中一緊,忙撿起那方娟帕,一看之下,險些沒驚呼出聲,面上已是色變。

    「果然是從你這裡流出去的東西。」

    金鳳舉的面色更青了幾分,額上青筋已隱隱迸了出來,一把奪過那娟帕撕做兩半,厲聲道:「你身為我的發妻,竟讓自己的繡品流傳到外面市井之中,還不小心露出馬腳破綻,弄的幾乎人盡皆知,讓我金鑲侯府喪盡顏面,你……傅秋寧,你說,你為何要這樣做?是不是得了你父親的授意,故意如此來損壞我們侯府的名聲。傅秋寧啊傅秋寧,什麼一世平安?什麼避居晚風軒?其實便是為了方便今日做出這羞辱門風之事,讓我金鑲侯府從此後抬不起頭來吧?」

    傅秋寧緊緊攥著自己手中帕子,不可否認,她最開始看到帕子的時候,的確是心亂如麻。然而此刻已是慢慢鎮靜下來,知道若是不能好好應對,自己和雨階玉娘三人就完了,不要說在侯府立足,只怕連性命都堪憂。

    「敢問小侯爺,侯府顏面盡失,對妾身有什麼好處呢?或者說,對鎮江王府有什麼好處呢?」

    傅秋寧慢慢抬起頭,直視著金鳳舉,不等他說話便輕聲道:「沒錯,侯府顏面盡失,是會惹眾人的恥笑。然而這一切因我一個婦人而起。難道皇上會因此覺得小侯爺辦事不牢,從此疏遠於你?將金鑲侯府的勢力一擼到底嗎?別說皇上是千古明君,就連昏君,恐怕最多也只是在小侯爺面前嘲笑兩句罷了。這件事,對侯府的顏面有損,卻不會對侯府的勢力有損。小侯爺,難道你覺得,妾身會將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做和侯府的顏面一般無足輕重嗎?」。

    金鳳舉看著傅秋寧坦然的眸子,胸中激蕩著的怒意不由得褪去了幾分,這大半年的相處,讓他十分明白這個女人的自強自立自愛自重。想一想,若她真是鎮江王府布置的暗線,隱忍六年一朝發動,絕不會只損傷侯府的那一點顏面。更何況自己多次暗示她,都被她拒絕,若說欲擒故縱,她又怎麼會在還沒擒下自己的時候,就冒冒失失讓這樣一件事破壞了全盤計劃呢?

    因這樣想著,怒氣又消退了幾分,聲音也柔和了一些,卻仍是冷硬道:「既然如此,你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如今你還缺什麼東西?從春日裡我踏進晚風軒之後,慢慢的,什麼東西都為你們置辦齊了,你不要告訴我,你賣自己的繡品是為了度日。」

    傅秋寧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氣,暗道看來這個坎,基本上是可以邁過去了。她目光漠然的從被撕成兩半的帕子上掠過,忽然冷笑一聲道:「小侯爺問得好,問得真好,我一直就在等著您問這句話呢。」

    一邊說著,便抬眼看向金鳳舉,聲音變得輕柔,語氣卻越發沉重,一字一字道:「原來您也知道您是從今年春日後踏進晚風軒的嗎?在此之前,五年,整整五年的時光,你就只有在我懸梁那日過來了一次,第二日讓金明送了幾匹緞子,說是給孩子們裁衣裳。從此之後,五年,一千六百多個日夜,您對我們母子不聞不問,更不要提送什麼東西銀兩。你以為我們是怎麼活下來的?就靠後院中種的那點子紅薯土豆玉米蔬菜嗎?鋒兒和嬌兒剛來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全是新傷舊傷層層疊疊,積年不消。這個要不要給他們上藥?冬日裡北風呼嘯大雪紛飛,這晚風軒冷的滴水成冰,沒有木柴木炭,我們母子幾人要怎樣在這冰天雪地中生存?你以為那些柴炭是我能夠一伸手指就變出來的嗎?你送的那些緞子做衣服是不錯,可若沒有棉花棉被褥子,只穿著一件緞子長衫,就能過冬嗎?小侯爺,這麼多年了,你知不知道?後院那邊,沒有送過一分錢的份例。我們幾人能夠活下來,沒有變成這晚風軒中的枯骨,就全仗著我從娘家陪嫁過來的那些不值錢的首飾和錦緞,還有我與雨階玉娘趁著閒暇繡出來的這些繡品。找個穩妥的人賣出去,換來米面油鹽,棉花布料以供自己的溫飽。其實何止這些?你還不知道,這院子裡的薔薇,月季,金銀花,還有那些香草,樹上的果子,我都曾經偷偷托人賣過。所以,你才能在今年和你的兒子女兒過了八周歲的生日,才能看到我如今還活生生站在這裡。」

    她說一句,就逼近金鳳舉一步,從不知後退為何物的堂堂小侯爺,竟被她字字血淚的控訴逼的慢慢後退。忽見傅秋寧停了腳步,扭頭看著窗子,薄薄暮色中,可以看到從她臉上滑落的晶瑩淚水。

    「我本以為,這一輩子便是如此過了,雖然艱難,卻也平安。誰知道你闖了進來,從此後攪亂了一池春水。小侯爺,是你將我帶到了你的妻妾面前,帶到了老太君面前,帶到了你家族中所有人的面前。是你,讓我成為眾矢之的,成為你那些妻妾們新的目標。這陣子,看到你不停的往這裡送東西,顯然是真的把我們母子放在心上了。我本以為從此後生活無憂,即便沒有銀子,但只要能夠過活,也不在乎那些了,銀子不也就是為了讓人過活的嗎?所以我和雨階說,從此後不必再賣東西,免得被有心人當做把柄。卻不料,仍是晚了。小侯爺,你仔細想一想,六年了,從沒有人知道你的發妻靠變賣繡品首飾和院中的花草果子度日,為什麼現在卻忽然流傳出這個消息?而且短短時間內,竟然就到了『幾乎人盡皆知』的地步?你以為這會是巧合嗎?」。

    金鳳舉默然不語,銳利的目光卻盡數收斂,深潭般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看著傅秋寧。

    「算了,事到如今,再說這些有什麼用?這繡品的確是我賣出去的。你想要如何處置我,悉聽尊便。至於外面的那個爛攤子,恕我實在無能為力,若是我有一份可以幫你解圍的力量,哪怕是要我死,要我身敗名裂,我也幫你就是。只是有一條,你是鋒兒和嬌兒的親生父親。無論你要將我怎樣都好,你必須答應我,從此以後,要愛他們護他們,讓他們平平安安的長大,幸福安康快樂。不然的話,九泉之下……我亦死不瞑目,就是化作厲鬼,也要來找你,問一問你的良心在哪裡?」

    說到金藏鋒和金藏嬌,傅秋寧神色震動,淚落如雨,只是卻仍不肯服輸的直視著金鳳舉,面上表情堅毅無比,讓金鳳舉不由得確信,若是自己真的不能履行為父者的責任,這個女人是真有可能化為厲鬼來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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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波瀾(二)


    傅秋寧點頭道:「正該如此。」說完又看著蘆花和金篆道:「你們兩個穿這些衣服冷不冷?才剛大病了一場,是要好好休養的,這時候只怕還有些畏寒。」原來金篆和蘆花跟著金藏鋒金藏嬌入了學堂不久,就誤食了飯菜,裡面不知下了什麼藥,足足拉了半個月的肚子,險些把一條小命都搭進去。將養了好些日子才痊愈。傅秋寧雖知兩人這事兒蹊蹺,只是苦於自己手中沒有實權,根本無從查起。金鳳舉那兩日每天都在皇上面前聽差,晚上才能歸來,也沒來晚風軒,因此這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只是讓傅秋寧和金藏鋒兄妹日後倍加小心而已。

    「不冷,奶奶給我們的衣服厚著呢,又都是新棉花,穿在身上暖洋洋的真舒服,我們從來就沒穿過這樣好的棉衣。」金篆和蘆花都笑著回答,一邊拍去身上的積雪。秋寧就忙安排他們去炕上熱乎著,又讓雨階去關院門。

    剛和孩子說了兩句話,就聽院中雨階驚叫了一聲,傅秋寧嚇了一跳,連忙就要出去查看,還不等出大門,卻正迎頭碰上身穿大氅面色鐵青的金鳳舉,看得出來,這一次的面色不是凍出來的。

    「爺怎麼這麼晚還過來了?」傅秋寧的手不自禁便緊握成拳,心裡明白必定是有大事發生,只是會是什麼事呢?她自問在晚風軒裡,也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啊,難道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可是自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有誰能陷害得了呢?

    金鳳舉胸膛劇烈的起伏著,顯然正是在氣頭上,銳利的眸子在房中幾個孩子的身上一一掃過,金藏鋒兄妹和蘆花金篆早嚇得溜下炕去,沿著炕沿站成一排,怯生生看著他。

    「雨階,帶少爺小姐和這兩個孩子去書房。」金鳳舉冷冷的吩咐,雨階不敢不聽,只好領著四個孩子的小手離去,一邊頻頻回頭望著傅秋寧,卻聽金鳳舉又冷冷道:「讓玉娘也去書房,我和你們奶奶有話說。」

    「出什麼事情了?生這樣天大的氣?」傅秋寧深吸幾口氣,盡量維持住表面的平靜,一邊就要給金鳳舉倒茶。

    「這個東西,你還認識嗎?」。卻見金鳳舉猛然掏出一物扔在她面前。傅秋寧心中一緊,忙撿起那方娟帕,一看之下,險些沒驚呼出聲,面上已是色變。

    「果然是從你這裡流出去的東西。」

    金鳳舉的面色更青了幾分,額上青筋已隱隱迸了出來,一把奪過那娟帕撕做兩半,厲聲道:「你身為我的發妻,竟讓自己的繡品流傳到外面市井之中,還不小心露出馬腳破綻,弄的幾乎人盡皆知,讓我金鑲侯府喪盡顏面,你……傅秋寧,你說,你為何要這樣做?是不是得了你父親的授意,故意如此來損壞我們侯府的名聲。傅秋寧啊傅秋寧,什麼一世平安?什麼避居晚風軒?其實便是為了方便今日做出這羞辱門風之事,讓我金鑲侯府從此後抬不起頭來吧?」

    傅秋寧緊緊攥著自己手中帕子,不可否認,她最開始看到帕子的時候,的確是心亂如麻。然而此刻已是慢慢鎮靜下來,知道若是不能好好應對,自己和雨階玉娘三人就完了,不要說在侯府立足,只怕連性命都堪憂。

    「敢問小侯爺,侯府顏面盡失,對妾身有什麼好處呢?或者說,對鎮江王府有什麼好處呢?」

    傅秋寧慢慢抬起頭,直視著金鳳舉,不等他說話便輕聲道:「沒錯,侯府顏面盡失,是會惹眾人的恥笑。然而這一切因我一個婦人而起。難道皇上會因此覺得小侯爺辦事不牢,從此疏遠於你?將金鑲侯府的勢力一擼到底嗎?別說皇上是千古明君,就連昏君,恐怕最多也只是在小侯爺面前嘲笑兩句罷了。這件事,對侯府的顏面有損,卻不會對侯府的勢力有損。小侯爺,難道你覺得,妾身會將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做和侯府的顏面一般無足輕重嗎?」。

    金鳳舉看著傅秋寧坦然的眸子,胸中激蕩著的怒意不由得褪去了幾分,這大半年的相處,讓他十分明白這個女人的自強自立自愛自重。想一想,若她真是鎮江王府布置的暗線,隱忍六年一朝發動,絕不會只損傷侯府的那一點顏面。更何況自己多次暗示她,都被她拒絕,若說欲擒故縱,她又怎麼會在還沒擒下自己的時候,就冒冒失失讓這樣一件事破壞了全盤計劃呢?

    因這樣想著,怒氣又消退了幾分,聲音也柔和了一些,卻仍是冷硬道:「既然如此,你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如今你還缺什麼東西?從春日裡我踏進晚風軒之後,慢慢的,什麼東西都為你們置辦齊了,你不要告訴我,你賣自己的繡品是為了度日。」

    傅秋寧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氣,暗道看來這個坎,基本上是可以邁過去了。她目光漠然的從被撕成兩半的帕子上掠過,忽然冷笑一聲道:「小侯爺問得好,問得真好,我一直就在等著您問這句話呢。」

    一邊說著,便抬眼看向金鳳舉,聲音變得輕柔,語氣卻越發沉重,一字一字道:「原來您也知道您是從今年春日後踏進晚風軒的嗎?在此之前,五年,整整五年的時光,你就只有在我懸梁那日過來了一次,第二日讓金明送了幾匹緞子,說是給孩子們裁衣裳。從此之後,五年,一千六百多個日夜,您對我們母子不聞不問,更不要提送什麼東西銀兩。你以為我們是怎麼活下來的?就靠後院中種的那點子紅薯土豆玉米蔬菜嗎?鋒兒和嬌兒剛來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全是新傷舊傷層層疊疊,積年不消。這個要不要給他們上藥?冬日裡北風呼嘯大雪紛飛,這晚風軒冷的滴水成冰,沒有木柴木炭,我們母子幾人要怎樣在這冰天雪地中生存?你以為那些柴炭是我能夠一伸手指就變出來的嗎?你送的那些緞子做衣服是不錯,可若沒有棉花棉被褥子,只穿著一件緞子長衫,就能過冬嗎?小侯爺,這麼多年了,你知不知道?後院那邊,沒有送過一分錢的份例。我們幾人能夠活下來,沒有變成這晚風軒中的枯骨,就全仗著我從娘家陪嫁過來的那些不值錢的首飾和錦緞,還有我與雨階玉娘趁著閒暇繡出來的這些繡品。找個穩妥的人賣出去,換來米面油鹽,棉花布料以供自己的溫飽。其實何止這些?你還不知道,這院子裡的薔薇,月季,金銀花,還有那些香草,樹上的果子,我都曾經偷偷托人賣過。所以,你才能在今年和你的兒子女兒過了八周歲的生日,才能看到我如今還活生生站在這裡。」

    她說一句,就逼近金鳳舉一步,從不知後退為何物的堂堂小侯爺,竟被她字字血淚的控訴逼的慢慢後退。忽見傅秋寧停了腳步,扭頭看著窗子,薄薄暮色中,可以看到從她臉上滑落的晶瑩淚水。

    「我本以為,這一輩子便是如此過了,雖然艱難,卻也平安。誰知道你闖了進來,從此後攪亂了一池春水。小侯爺,是你將我帶到了你的妻妾面前,帶到了老太君面前,帶到了你家族中所有人的面前。是你,讓我成為眾矢之的,成為你那些妻妾們新的目標。這陣子,看到你不停的往這裡送東西,顯然是真的把我們母子放在心上了。我本以為從此後生活無憂,即便沒有銀子,但只要能夠過活,也不在乎那些了,銀子不也就是為了讓人過活的嗎?所以我和雨階說,從此後不必再賣東西,免得被有心人當做把柄。卻不料,仍是晚了。小侯爺,你仔細想一想,六年了,從沒有人知道你的發妻靠變賣繡品首飾和院中的花草果子度日,為什麼現在卻忽然流傳出這個消息?而且短短時間內,竟然就到了『幾乎人盡皆知』的地步?你以為這會是巧合嗎?」。

    金鳳舉默然不語,銳利的目光卻盡數收斂,深潭般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看著傅秋寧。

    「算了,事到如今,再說這些有什麼用?這繡品的確是我賣出去的。你想要如何處置我,悉聽尊便。至於外面的那個爛攤子,恕我實在無能為力,若是我有一份可以幫你解圍的力量,哪怕是要我死,要我身敗名裂,我也幫你就是。只是有一條,你是鋒兒和嬌兒的親生父親。無論你要將我怎樣都好,你必須答應我,從此以後,要愛他們護他們,讓他們平平安安的長大,幸福安康快樂。不然的話,九泉之下……我亦死不瞑目,就是化作厲鬼,也要來找你,問一問你的良心在哪裡?」

    說到金藏鋒和金藏嬌,傅秋寧神色震動,淚落如雨,只是卻仍不肯服輸的直視著金鳳舉,面上表情堅毅無比,讓金鳳舉不由得確信,若是自己真的不能履行為父者的責任,這個女人是真有可能化為厲鬼來找他的。





第八十五章:引線


    「原來如此,這件事若有心人想打聽,只怕也不難。」金鳳舉手指輕輕敲著桌子,忽然抬眼看向傅秋寧,微笑道:「你不是說,成了眾矢之的麼?既如此,我替你好好出一場氣。就看你是想息事寧人呢?抑或是要揚眉吐氣一回,讓人以後再也不敢在你身上尋事呢?」

    傅秋寧一愣,接著心裡就迅速的轉開了心思,暗道金鳳舉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他已經有眉目了?聽他這話,倒像是十拿九穩似的。等等,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重要的是,他的態度是什麼?是希望我息事寧人呢?還是希望我大張旗鼓?

    因在心中想了想金鳳舉的個性,便凜然抬頭道:「既然爺有心要為妾身做主,那恕妾身直言,妾身只願一勞永逸,從此後遠離紛爭。若是爺能為妾身敲山震虎,妾身自然感激不盡。只是有一條,這件事只怕和爺的親近之人多有相關,爺該適可而止,倒不必為了妾身鬧的闔府皆知。」說到這裡,便微微笑一笑,輕聲道:「這個其實倒也不用妾身說出來,爺自己心裡也會有數,我這樣說,倒有口是心非故意賣好的嫌疑了。」

    「哈哈哈……不愧是傅秋寧,果然是我的知己。」金鳳舉忽然放聲大笑,只把一旁的雨階玉娘和四個孩子都嚇了一跳,不過看到他似乎並無不快的樣子,方放下心來。

    「敲山震虎,很好,我負你太多,這一次便為你敲一次山震一次虎。」金鳳舉的拳頭在炕上重重一頓,又對孩子們道:「今晚的事情,不許在學裡透露半個字,明白嗎?都是為你們娘親好。」

    四個孩子齊聲答應,傅秋寧也垂下視線答應,她剛剛就是在揣測著金鳳舉的態度和心意,想起這人瀟灑恣意傲視群臣,該是一個快意恩仇卻又不失謹慎的男人。若是自己一味畏縮委曲求全,只怕要被他鄙視。被鄙視當然不怕,傅秋寧還巴不得他從此後鄙視自己再不糾纏呢。可有兩個孩子在,他不可能再不聞不問,既然他還要來,也就是說那些明槍暗箭不會斷,若讓金鳳舉心中存了「你不是願意委曲求全嗎?那就受委屈好了。」這樣的想法,自己和孩子們要受多少氣?因此思慮良久,她才終於決定順從金鳳舉的好意,給他那些妻妾們一點顏色瞧瞧,最起碼讓她們日後再要下手時,生一些忌諱,不要小看這絲忌諱,但凡有忌諱,就難免思前想後縮手縮腳,許多事情慢慢的也就會不了了之。這對於傅秋寧來說,無疑是樂意見到的。

    雨階倒了茶來,金鳳舉靠著引枕慢慢喝著茶,眼神卻飄飄渺渺的不知看向哪裡,傅秋寧見他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事情,便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孩子們不要出聲,莫打斷了金鳳舉的思路。她心裡明白,金鳳舉其實比自己還要難,自己只要防著那些女人就好,但金鳳舉既要顧著家宅的平安,還要幫著榮親王殫精竭慮,更要應付別有用心的王公貴族和朝臣們的暗算。金鑲侯府看似顯赫無比,其實最關鍵的人物便是他,以弱冠之齡,卻要肩負起整個侯府的興衰榮辱,可以想見他平日裡的風光之後,是費了多少精神和算計,難得還能保持一絲七尺男兒瀟灑不羈的真性情,這就殊為難得了。

    傅秋寧想到這裡,對金鳳舉不由得便生出一絲同情,自己去端了一碟子點心放在他身邊,輕聲道:「爺用些點心吧,不知道晚飯吃沒吃?恰巧妾身和鋒兒嬌兒也沒吃,不如一起用一些?」

    金鳳舉抬眼看他,淡淡笑道:「也好,今日中午並沒吃什麼東西,倒被那烈親王灌了一肚子的酒,這會子沒吃東西,倒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說完又鎖起眉頭,喃喃道:「真是奇怪,這烈親王以前雖然也是放蕩不羈,皇上因他久在軍中不加怪罪,但是一直也有些收斂,今日怎麼對我如此親熱?即便是要告訴我這件事情,或嘲笑或示好,也不該那樣放浪啊。」

    他在這裡自言自語,都聽在旁邊傅秋寧的耳朵裡,小心看了看身邊這個男人,只見他細長劍眉斜飛入鬢,一雙眼睛亮如天上星辰,挺直的鼻梁下面,是唇形優美的嘴巴。頭發大概是一天在外奔波的緣故,此時散下來,只以一根玉簪別住一股。無論從哪裡看,這金鳳舉都是一個難得的美男子,現代那些什麼帥哥明星,到他面前都有些拿不出手,難怪都說他成婚後,還是牢牢佔據著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聲。

    難道是耽美?傅秋寧腦海中猛然就跳出這麼個想法,暗道這樣的美男子,若那烈親王喜好男風,對他生出遐想倒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所謂親熱,無非是勾肩搭背,可憐的小侯爺,自己被人吃了豆腐還不自知,在這裡冥思苦想呢。

    「你在想什麼?這樣入神?」忽聽耳邊一個聲音好奇問道,傅秋寧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順嘴就答道:「妾身想那烈親王是不是性好魚色喜愛男風……」不等說完,猛的反應過來,只嚇的一張俏臉煞白,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頭,心中暗道你找死呢傅秋寧?竟然在被吃了豆腐的本人面前說出這種話,你怕他不惱羞成怒是不是?

    「男風?沒聽說他有這方面的嗜好啊。」金鳳舉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還認真的回答,話音剛落,方明白傅秋寧的意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她:「你……你的意思是……」

    「小侯爺,妾身沒有別的意思,什麼意思都沒有,就是……一時失言,小侯爺莫要怪罪。」傅秋寧慌亂的解釋著,心裡這個懊惱就別提了。看金鳳舉臉色一陣發青有一陣發紅到最後黑如鍋底,連磨牙的聲音都傳出來了,她閉上眼睛,心裡暗暗叫苦。

    「不要胡亂揣測,男風盛行那是前朝,至本朝後,因為太祖太宗猶重德行,此等傷風敗俗之事已十分少見了。更何況烈親王並沒有這方面的嗜好。」金鳳舉嚴詞斥責道,心中真恨不得把那個女人抓過來狠狠打幾下屁股: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女人,竟然敢猜測他被男人覬覦,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她名義上的丈夫。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一條大不敬罪就夠她喝一壺的了。

    「是,妾身明白。」傅秋寧松了口氣,心想還好還好,這男人沒有暴力傾向,不然看他剛才那臉色,肯定恨不得能揍自己**掌。在這方面,她倒是和金鳳舉心有靈犀了。

    一時間晚飯上來,因為事先不知道金鳳舉會過來,所以不過是家常菜,飯是普通的蛋炒飯,但因為玉娘廚藝好,嫩黃噴香的蛋配著晶瑩飯粒和翠綠蔥絲,倒十分引人垂涎,此時熱氣騰騰的端上,傅秋寧就在炕上放下了一張圓桌,又對玉娘道:「天冷,別在地下吃了,去你屋裡也放一張桌子,讓篆兒和蘆花都在那炕上吃。」

    玉娘和雨階忙答應了,領著金篆和蘆花回了自己屋,這裡傅秋寧就問金鳳舉道:「爺要不要酒?」

    「不用別的酒,倒是把你們自己釀的水果酒給端過來喝兩杯。」金鳳舉拿筷子夾起一塊排骨放進金藏鋒碗裡,又夾了一塊給女兒,一邊笑道:「你那酒性子柔和,甜膩可人,我原是不喜歡的,可這幾日竟還想著這滋味,真真是奇怪。」

    說著話的功夫,便用完了晚飯,金鳳舉兩杯熱酒下肚,覺得身上舒服多了,笑道:「這時候兒才覺著身子是自內而外的暖和了……」話音未落,就聽院中腳步聲響,傅秋寧詫異道:「這麼晚了,會是誰來?是了,我剛剛竟忘了關院門。」

    金鳳舉笑道:「還能有誰?必然是金明,來向我復命了,不用怕,叫他進來。」話音落,果然就聽有拍門聲,金明的聲音傳過來道:「小侯爺,奶奶,是我,開開門啊。」

    雨階奔出來,給金明開了門,只見他滿身的雪花,不由詫異道:「這是怎麼說的?難道雪又下起來了?」

    「可不是又下起來了呢,姑娘出去看看,鋪天蓋地鵝毛一般,這若是下上一夜,怕沒有個三五寸深呢。」金明一邊說著,就閃身進來,嘆氣道:「唉,一入冬便有這樣大的雪,可見老百姓的日子不會好過,我今兒從城根下走,就看見一個凍死的乞丐被抬出城了。」

    「有這樣的事?」話音剛落,就聽裡面金鳳舉問了一聲,金明忙進去道:「可不是呢,今兒奔波間看見好多乞丐都聚集在城根下,如今這凍死了一個,趕明兒還不知道要凍死多少。」

    「可恨。」忽聽金鳳舉一拍桌子,震得碗盤都顫了起來,傅秋寧只見燭光下他一張俊臉氣的鐵青,恨恨道:「這是什麼地方?是京城,天子腳下,往年冬天若凍死了人,皇上還要追究的。如今不過才入冬,你就看見了一個,是誰這樣膽大包天?竟連半點安置都沒有,如此的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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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用計


    金明身上顫抖了一下,看著自家主子,小聲道:「往年京城安置的事兒,都是榮親王爺辦理的,從去年冬開始,這活兒就交給了烈親王爺。那時爺在西北替皇上勞軍,幾乎一個冬天也沒回來。聽說去年冬就凍死了幾十號人,不過這消息都悄沒聲的就沒了,誰也不知道。皇上還誇烈親王差事辦的不錯呢。今年,自然也是交給他了。」

    金鳳舉眉頭一皺,森然道:「原來如此。這麼說,去年不僅京城,便是地方上一系列的防災防凍措施都是由烈親王管理的了?」

    金明忙不迭點頭道:「可不是?都是烈親王爺管的,好在去年冬天倒不十分冷,聽說各地也都沒有凍死的人,消息呈上去,皇上龍顏大悅,還賞了烈親王幾件珍愛的字畫。這也就是咱們王爺不計較這些,不然記在心裡,早就在小侯爺面前抱怨了。」

    「糊涂,這種話也是你能說的?」金鳳舉橫了他一眼,然後看了眼兒子女兒,微笑道:」乖,去玉娘和雨階房裡玩兒吧,爹爹這裡要和你母親親說話,可記住爹爹的囑咐了嗎?」。

    「記住了,爹爹說,今兒的話,在誰面前也不能說。」金藏嬌立刻舉手回答,金鳳舉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微笑道:「真乖,就是這樣,如果你們兄妹說出去讓人知道了,爹爹以後就再也不來晚風軒,明白嗎?」。

    金藏鋒和金藏嬌雞啄米一樣的點頭,拉著手便跑出去了。傅秋寧嘆了口氣,嗔怪的看著金鳳舉道:「兩個孩子還小,你明知道他們最怕的就是你再不來晚風軒,何苦還要這樣的嚇唬他們?」

    「這事兒事關重大,我也是不得已,知道只有這個能嚇住他們。」金鳳舉淡淡說完,便下了炕,穿上靴子在屋裡踱了幾步,忽然站定身子,看著傅秋寧道:「紙包不住火,烈親王仗著聖眷正隆,不把這區區百十條條人命放在眼中,若是任他繼續這樣胡作非為下去,總有一天會釀成大亂子,惹得龍顏震怒,到那時,我們坐享其成也就罷了,你說是不是?」

    傅秋寧看著他的眼睛,忽然莞爾一笑,輕聲道:「爺可是心存不忍,憐憫那些無辜生命?」

    金鳳舉唇邊露出苦笑,拍拍她的肩膀,沉聲道:「這話只有你能說出來,也只有你懂我的心意。秋寧,你可願意為我利用一回?」

    「小侯爺的意思是,讓妾身回娘家一趟嗎?」。傅秋寧淡淡問道,一邊來到炕沿上坐下,微笑著似是自言自語道:「有些兒冷,還是炕上暖和。」

    金鳳舉眉頭緊緊蹙著,好半晌,方長嘆一聲,揮手道:「罷了罷了,也未必想不出別的辦法,這天寒地凍的,又是雪路難行,何必讓你走這一趟。」

    傅秋寧坐在炕沿邊,靜靜看著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這男人憂國憂民時的模樣會是這樣子的,帶著一些沉思和苦惱憂郁,越發俊美的讓人動心。看他在地上來回踱著步子,越來越急越來越急,最後終是長嘆一聲,對金明道:「你去書房拿我的折子來。」

    「罷了,不就是回一趟娘家嗎?我回去就是了,便當做小侯爺今日答應為我出頭的謝禮。」傅秋寧忽然站起身,她不得不承認:最起碼,就是此刻,這個心懷天下蒼生的男人讓她冷硬如冰的心稍微動了一下,無關情愛,只是發覺他並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樣冷酷無情,渣到無可救藥。最起碼他對百姓,對天下還是懷著一份仁心的,甚至不惜為此而犧牲自己的利益。

    金鳳舉驚喜抬頭,忽而笑道:「怎的又答應了?還是說,你心裡還記恨著我剛才對你的詰問,專門要等著看我為難到這時候,才答應替我解圍呢?原來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嗎?」。

    「爺請慎言。」傅秋寧嗔了他一眼,意思是我心裡沒有你,別自作多情。然後開口道:「爺心懷天下,就不許妾身也憐憫蒼生嗎?今日所作所為,也不過是為蒼生謀一份活命下去的希望罷了。只是未免要連累一些人,我實在有愧於心。然而我是因何而變的無依無靠,如今又是因何而得以安身立命,這些,我心裡也十分清楚。」

    金鳳舉眼睛一亮,點頭沉聲道:「是,你明白就好。秋寧,你……當真是一個奇女子。可惜你不在後宮,不然這份手段果敢,執掌後宮乃是指日可待。若你心懷一分仁慈,便是後宮之福了。」

    「小侯爺慎言。」

    傅秋寧心想你給我少來了,在這侯府裡我都夠倒黴的,還進後宮?你以為我是甄嬛呢?就算是甄嬛,一生不也可以稱得上是倒黴透頂嗎?今日棄了我那爹爹和爺爺來幫你。不過是因為他們不顧我的死活將我推進這個門來,那我又何必將他們的利益放在心上?我又不是聖母瑪利亞。更何況那還不是我爹和爺爺呢,再說我還要靠你保平安,何必讓你為了這樣一件事而聖眷衰敗?人總是要為自己活著打算不是?若是將來榮親王登基,有你這樣心懷天下的能臣,倒也算是為百姓們謀取一份福利了。

    因想到這裡,便又輕聲道:「只不過,爺還是再耐心等幾天吧,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您雖然心裡痛惜,這幾日也是必然要捱的,不然,以一個人的性命,如何能敲下烈親王的氣焰?」她一邊說著,便轉身看向黑茫茫的窗外,喃喃道:「這場雪很大,只怕天晴之日,那寒雪裡,又不知道要埋葬多少生命。然而以今日之痛換來長久安寧,卻也值了。」

    「你說的,我都明白。」金鳳舉點點頭,沉聲道:「如你所言,為了長久,這點犧牲是必需的。」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微笑道:「好了,睡吧,我答應替你出頭,為你敲山震虎,就絕不會食言。這一回,讓你好好的揚眉吐氣,到時候,我想用不著我們再去多想什麼理由,你那爹爹應該自己就會思念女兒了。」

    傅秋寧先是一怔,旋即便思想過來,微微笑道:「既如此,妾身也定當見機行事,遂了爺的心願。」

    金鳳舉點頭微笑,又轉身問金明道:「如何?下午吩咐你辦的事情,都妥帖了嗎?可找到了源頭?」

    金明道:「源頭倒還模糊,只不過卻……」說到這裡,便看了眼秋寧,金鳳舉揮手道:「無妨,你說。」卻聽金明道:「是,回小侯爺,奴才已經探知,奶奶手中這些東西,俱都是……經由後門上張**兒子手裡賣出去的。奴才不敢打草驚蛇,所以特來請爺的示下。」

    傅秋寧不等金鳳舉說話,便忙道:「爺,那張媽是個老實人,和她兒子無非是看不過我們母子無依,若不變賣東西就活不下去,所以才私心幫襯了些……」不等說完,就見金鳳舉抬手壓了壓,示意她稍安勿躁,一邊笑道:「我明白我明白,這件事該怎麼辦我心裡有數,放心,砸不了她們母子的飯碗。」

    傅秋寧這才松了口氣,看著金鳳舉在那裡坐著,似是淡淡沉思,她心中也不由得暗暗點頭,心想拋開前塵往事那些恩怨不計,這混蛋倒還有點子人情味兒。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天不亮的時候,金鳳舉就起來了,本想悄悄洗了臉,讓金明幫自己把頭發梳一下就好。卻不料傅秋寧也已經起身,兩人正在廊下碰上,不由俱都是一愣,金鳳舉看到傅秋寧手上提著一壺熱水,便道:「這樣天氣,你怎麼起這樣早?」

    傅秋寧忙福了福身,微笑道:「妾身都習慣了,天天這樣起的,只看時辰,倒也不分春秋冬夏。只是爺怎麼也起這麼早?外頭雪雖然停了,風還是不小的,刮得人臉上生疼,夾著雪花兒直撲人,這天氣,憑它有什麼事,也不必這樣早吧?」

    「你說的本沒錯,只是這世間有一樣事,卻是怎麼也耽誤不得的。」金鳳舉一邊說著,就又回到自己屋裡,傅秋寧跟在他身後,恍然驚道:「莫非是……上朝?」

    「自然便是這件事了,除此之外,誰還能讓我大清早的爬起來。」說著話,見傅秋寧已在銅盆裡倒了熱水,他便走過去洗了臉,又用大方巾擦干,卻聽傅秋寧嘟囔道:「那若是皇上不上朝呢?豈不是讓你們白白早起了?」

    「那可不是就白白早起了呢,也只有散了,萬萬不敢表現出牢騷滿腹的。昨日並沒有人來通知說不上朝,那今日就必須去,若皇上臨時不上了,就再回來唄。」金鳳舉用方巾擦了擦手,一邊和傅秋寧道。

    「豈不是有些耍人玩兒?」傅秋寧現代的先進思想冒頭,心中很替金鳳舉抱不平。

    「食君之祿,有了這榮華富貴,付出這麼點子代價也是應該的。」金鳳舉笑著將方巾搭到臉盆架上,坐進椅子道:「你沒看那些村野農夫,每日裡面朝黃土背朝天,剛剛能養家糊口而已,卻比我們辛苦何止百倍?金明這時候大概剛爬出被窩,你來幫我把頭發梳一下吧,挽個發髻就成。」







第八十七章:暗示


    「雖如此說,農夫們到了這個時節,可也能在熱炕頭上舒舒服服睡到大天亮,不必像爺這樣日日早起奔波,還要殫心竭慮。」傅秋寧走過去,她是現代思想,覺得給一個朋友梳梳頭也沒什麼,更何況以古代眼光來看,自己又是金鳳舉的妻子,因此怎麼也沒有能推脫掉的借口。

    金鳳舉看著銅鏡裡一雙纖纖玉手取下自己的發簪,烏發立刻披瀉下去,接著傅秋寧將他的頭發梳起,然後挽了幾道變成一個發髻盤在頭頂,一邊緩緩道:「這便是農夫們的福氣了,如同我們的榮華一般。不然一年到頭讓他們在地裡辛苦勞作,卻是連點盼頭都沒有,這日子可還怎麼過下去呢?」

    傅秋寧一想,還的確是這麼個道理,不由得就有幾分慚愧,暗道連一個封建社會的資產階級都能夠看明白這個道理,自己身為社會主義的良好青年,竟然險些被這些封建思想給同化了,可怕啊可怕,不該啊不該。

    正想著,忽聽外面響起拍門聲,應了之後,金明推門進來,看著金鳳舉道:」喲,爺,頭發已經梳好了?奴才還想著趕過來替爺梳洗呢。」

    「不必了,都收拾完了,咱們這就走吧,還得回清婉閣穿戴朝服。」金鳳舉說完,便回過身對傅秋寧道:「你就安心在這裡等消息便好,若是有什麼事情發生,沉住氣,都等我回來處理,明白了嗎?」。

    「是,我明白了,爺快去吧,別耽誤了早朝的時辰。」傅秋寧說完,又是盈盈一禮,看著金鳳舉和金明兩人消失在茫茫大雪中,這時候才聽見屋裡幾個孩子起身的動靜。

    卻說金鳳舉來到清婉閣,見正房裡已經亮了燈,他略猶豫了一下,便推門進去,只見江婉瑩已經穿戴梳洗好了,見他進來,便起身笑道:「爺昨兒晚上可是去晚風軒了?怎麼也不說一聲兒,若不是杏兒在路上遇到了,我也不能知道呢。」一邊說著,就拿過官服官帽,親自為金鳳舉穿戴。

    「杏兒可說什麼了嗎?」。金鳳舉由她穿著,淡淡問了一句。

    「也沒說什麼,只是說爺的臉色不好看。妾身想著晚風軒那邊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大事,打發了小丫頭子去看了遍,不知是她躲懶還是怎的,回來和我說裡面什麼事情也沒有,她也沒敢驚動爺,也沒遇見旁人,就回來了。我這一夜也不曾睡好,知道官服在這裡,爺必要上朝的,因此就等著問。如何?可是那裡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嗎?那我今日要不要去探探姐姐?」

    「不必了,沒什麼事情發生,不過是昨日讓烈親王纏著喝了頓酒,我心情不大好。」金鳳舉淡淡答道,見官服穿好了,他便轉身要往外走,到門口時卻又停下了腳步,回身看著江婉瑩道:「表妹,這些年雖然我也有妻妾,但是對表妹,始終是尊敬愛護,希望你念著咱們這些年的恩情,別輕易就將那些情分揮霍了。」

    「表哥怎麼突然說這樣話?」江婉瑩大驚失色,連忙趕上來,卻見金鳳舉仍是一貫淡然的笑,輕聲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有感而發,是了,晚風軒那裡的份例似乎短了許多,日後你注意些,莫要再短少了。好了,外面冷,你快回屋裡去,我去上朝了。」

    待金鳳舉走後,江婉瑩身邊的心腹丫鬟秋霞立刻著急道:「奶奶,爺怎麼忽然說這樣話?可是因為咱們做的事情嗎?莫非他知道了什麼?杏兒明明說昨晚爺是氣沖沖往晚風軒去的,怎的……怎的今兒卻提也不提了呢?」

    江婉瑩面色變幻不定,許久才緩緩道:「無妨,既然烈親王找上了爺,那這件事是定然讓爺知曉了。他昨夜去了晚風軒,大概也是興師問罪,只恨那傅氏倒是巧舌如簧,說出了份例之事,所以爺才讓我x後注意別短了她們的。」

    「可是……可是爺之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就算是奶奶短了晚風軒的份例,那也是因為前些年爺對那裡不聞不問,又怎麼能怨得了奶奶?爺卻說莫要將我們的夫妻情分斷送了,這是何等重話?單是短份例一事,斷不至說出這樣話來。」秋霞急著道,她說完,見江婉瑩也慢慢的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爺絕不會因為短了份例便說出這樣重的話。烈親王請他喝酒,能有多長時間?一個時辰足夠了吧?可爺卻是傍晚匆匆而回。咱們家爺是什麼樣人?這半天時間,想必也夠他了解一些事情了,他說這樣重話,分明是疑心到了我頭上。」江婉瑩慢慢說著,一邊欣賞著自己的指甲,似乎那上面有兩只有趣的小蟲兒似的。

    「那……那怎麼辦?」秋霞立刻慌了:「若……若爺知道是奶奶一手做下了這件事,豈不是……」

    「慌什麼?」秋霞不等說完,就被江婉瑩厲喝一聲打斷,聽她厲聲道:「沒用的東西,平時出不了半點兒主意,關鍵時候又總是慌裡慌張的。你怕的什麼?這件事雖然是我一手策劃,但自有人幫我們背在身上。務必將我們摘得干干淨淨就是,你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幫我們……扛下這黑鍋?」秋霞愣了,卻見江婉瑩從從容容的笑起來,她忽然就恍然大悟,欣喜道:「莫非……莫非……沒錯,原來奶奶早就是胸有成竹了,奴婢真是愚笨,竟然沒有想到這個,這下可好了,任憑小侯爺如何生氣,怎能拿……」說到這裡,忙掩口而笑,不再說下去。

    江婉瑩輕輕點頭,良久後忽然微微一笑,喃喃道:「日後莫要短了她們的份例?表哥,你當真是讓豬油蒙了心麼?她們做出這樣的事,你還想著她們有日後?只怕你能容得下她們,族裡其他人卻未必能容得下呢,哼哼……」

    且說金鳳舉,來到皇宮後,早朝無事,大臣們也沒有本奏,於是就散了。他走出宮來,忽聽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過頭一看,只見榮親王氣喘籲籲的跑了來,於是連忙迎上去,微笑道:「姐夫做什麼這樣子?讓人看見,又要說你不顧皇子儀態了。」

    榮親王來到他面前,上下看看他,疑惑道:「沒事兒?」

    「能有什麼事兒?」金鳳舉也糊涂了:「姐夫你是不是昨晚又喝醉了,這會子還沒醒酒呢?」

    「沒有,我昨日聽說你和老八在一塊兒,還以為他找你是要算徐世凡落馬的那筆帳呢。如今既然你沒事兒,我也就放心了。」榮親王一邊說著,眼睛卻盯著金鳳舉,視線竟難得的銳利起來。

    金鳳舉啞然一笑,搖頭道:「姐夫,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什麼事情都沒有,不過是他強拉著我喝了一頓酒而已。」這樣的家事如何能對榮親王說起?卻又怕他起了疑心,所以金鳳舉便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反正這個姐夫向來豁達,相信也不至於就因此而對自己生了嫌隙。

    「哦,沒事兒啊,沒事兒就好,老八那個人不簡單,日後少和他來往。」榮親王和藹的笑一笑:「如何,你有事兒嗎?沒事兒的話,和本王回府喝點酒?」

    「不了,今兒家裡還真有些事情等著料理,改日我親自帶好酒去姐夫那裡,咱們喝個痛快。」金鳳舉微笑拱手道。

    「但凡你說這種話,便知是應付我了,從咱們兩家親近之後,這話也不知道聽你說起多少次,卻從來就沒有實現過。」榮親王嘟囔了一句,悶悶不樂的轉身而去。金鳳舉知道他就是這個性子,也只是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走吧,雖然路不好,然而這樣大雪,沿著街道慢慢回府,倒也可以看一看百姓生活。」金鳳舉緊了緊大氅,將雙手背在背後,對金明道:「都打聽清楚了嗎?那張三到底是因為什麼露了口風?還有,寧都府那邊已經動手了嗎?」。說完聽金明一一回答,他微微點頭,冷笑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對了,延喜有沒有過來,府裡沒什麼動靜嗎?」。

    金明道:「還沒過來呢,想必是沒什麼動靜。」說完又呵呵一笑道:「爺不必多慮,今兒早上爺已經那樣提點二奶奶了,想來她是冰雪聰明玲瓏剔透的一個人,不會參不透這其中的關竅。既然已經知曉爺明白所有的事兒了,她也不會雞蛋往石頭上碰,非要和爺作對,將事情做絕。」

    「但願如此吧。」金鳳舉嘆了口氣:「人有的時候貪心起來,很難說還能想得到這麼多。我還記得小時候和她在一起,是一個多善良的女孩子?看見只螞蟻,也要嚷嚷著送回窩去。成婚之後,起先覺得她還好,雖然精明強干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忙於朝中之事,家裡正需有這麼個人幫襯著。誰知慢慢的,我卻發覺越來越不認識她了,一言一行,已不僅僅是精明強干便能形容的。迫的我不得不分出精力在家宅中守著,這才讓她知道了收斂,不然你以為許姨娘霍姨娘的孩子,能那樣平安的生下來?好在那之後,她倒安分了許多。卻沒想到,如今看我稍微看顧了秋寧一些,她又……」

    金鳳舉說到這裡,便搖了搖頭,又長嘆一聲,滿是感慨道:「我與她自分別後,近十年未見,卻不料人雖如舊,卻令我有物是人非之感。罷了罷了,但願今日我顧著多年夫妻情分提醒她的那一句話,能起一些作用,不然我既答應了秋寧,到時候,少不得就要令她顏面威風損傷一些了。」

    話音剛落,忽聽金明道:「咦?延喜?他……他到底過來了,看來……」余下的話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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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步步緊逼


    「如何?可是你們奶奶去了晚風軒?」金鳳舉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開口就直奔主題。

    「回爺的話,奶奶沒去晚風軒,而是……而是太太派人去晚風軒請了寧二奶奶去她院裡。」延喜恭敬的回答,一邊拿眼角余光覷著主子,多年當小廝的經歷告訴他,府裡定然是有事發生,而且這一次,小侯爺怕是要發威了。

    「太太?」金鳳舉眉頭一皺,輕聲道:「原來母親要插手嗎?不錯,這倒的確是一座很好的靠山。」他忽然加緊腳步,對金明道:「快點趕回去。」

    「是。」金明和延喜答應了一聲,連忙緊緊跟上金鳳舉的腳步。

    而此時的傅秋寧,並沒有如金鳳舉意料那般的在江夫人屋內出現,反而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了康壽院。

    「妾身給老祖宗請安。」

    「孫兒(孫女)給祖奶奶請安。」

    母子三人分別給金老太君請了安,只喜得老太君合不攏嘴,笑道:「好好好,都起來都起來,一家人,何必這麼多繁文縟節。」說完讓丫鬟搬來凳子,讓秋寧坐下,又把兩個孫兒給安排到炕上她身邊坐著,這才看向秋寧道:「你一向是不喜歡來後院的,如今卻是為了什麼過來?昨兒下了一場大雪,這路可不好走的很呢,我昨兒個就讓丫鬟們挨個房裡通知了,讓她們今日不必過來問安,原想著你是定然不來的,所以沒派人去你那裡,誰知今兒就偏偏是你過來了。」

    「是。」傅秋寧溫婉笑著:「爺昨兒晚上說妾身許久沒給老祖宗請安,讓今兒早上來一趟。想必這時候太太和二奶奶也要過來了,妾身就先回去……」

    「回去什麼?難得來一趟,還想這樣便宜就走?」老太君笑得開心:「剛才沒聽我說嗎?今兒她們都不能過來,正好沒人陪我說話。恰巧你來了,幫我看看,這些花草我侍弄的可好?」

    「聽說老祖宗日日悉心打理它們,這真是它們的福氣。若老祖宗喜歡,待過了年院子裡花草重新發芽,妾身再弄幾盆過來,因為是做香料的植物,味道倒是好聞的緊。」

    「是,我知道,那個女人生前最擅長制香,院子裡除了花兒外,便是這些香草。」老太君因為想起了往事,所有言語間有些唏噓,忽聽院外又有紛亂的腳步聲響,不由得疑惑道:「這又是誰?不是吩咐過今日不必來了嗎?怎麼人好像還不少的樣子。」

    「老祖宗耳朵真靈,妾身聽說像您這樣年紀的老人家,大多都是耳朵不太好使,您竟然還能聽到院子裡的腳步聲,委實難得。」傅秋寧笑著恭敬道,果然這一記不輕不重的馬屁拍的老太君舒服無比,哈哈笑起來,嘴上卻謙道:「不用恭維我,到了這個年紀,就算有心想做些什麼,也不過是個老廢物罷了。你只說我這耳朵好使,你不知道,我真正好的是眼睛,這好人壞人啊,我一看就能辯的八九不離十。」

    「既如此,老祖宗豈不是屈才了?該特意請您去大理寺幫大人們看看下面的囚犯,誰是冤枉的誰是罪有應得,豈不一下子就辯的清清楚楚?」傅秋寧也笑著說,話音未落就聽老太君哈哈大笑起來,一邊道:「你竟也會打趣我,說這樣乖巧話兒,我說鳳舉這些日子性子活潑了不少,敢情倒是你帶的。」

    兩人說了這些話,院中的人已經走到屋外了,丫鬟們打起簾子喊道:「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奶奶過來了。」

    「喲,不是說不用你們來了嗎?怎麼到底還是來了?」老太君看見江夫人和江婉瑩等披著大氅走進來,心中頗有些意外,目光似是不經意的在傅秋寧身上轉了一下,卻見她站起身來,盈盈沖江夫人施禮,口中道:「給太太請安。」接著兩個孩子也下了炕認真給奶奶請安。

    「我不敢受你的禮,你的本事多大啊?哪裡用得著拜我?」卻不料江夫人冷笑一聲,然後轉身對老太君道:「老祖宗,兒媳有些話要問這傅氏,今兒不能留她在老祖宗這裡了,改日兒媳親自陪老祖宗玩牌賠罪。」

    金老太君這時候面上的詫異之色已經收了起來,歪在靠枕上慢悠悠道:「什麼事就這麼急?連玩會兒牌的功夫都沒有。我看你臉上神色不善,可是秋寧做了什麼錯事嗎?」。

    江夫人恨恨道:「老祖宗,這樣的事情,說出來徒惹您生氣,等日後兒媳向您親自回稟,如今卻是要帶這賤人回去,當面問她。」說完就要命傅秋寧和她回去。

    「不用說這樣的話。你是嫌我老了,看我管不得這府裡的事了是吧?」金老太君慢慢坐起,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江夫人,神色間已有薄怒。

    江婉瑩見勢不妙,連忙道:「回老祖宗的話,太太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怕老祖宗聽說這件事,會肝火上升,急怒之下於身子有害,所以才想著慢慢回稟。實在是……實在是這傅氏做的事情太過分,便連孫媳婦,今日早晨聽了這事兒,這會子還覺天旋地轉的。」

    「既如此,明玉,落翠,你們留下,讓其他人都出去,離的遠遠兒的。」老太君威嚴的下了命令,待丫鬟婆子們都退下後,她才淡淡對面前幾個人道:「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事兒都經歷過了。還有什麼是我聽不得的,傅氏就算做了天大的錯事,你們詳細說來,該治她的罪,我也不會手軟。只是她一片赤心,撫育兩個沒有娘,前些年也等於沒有爹的孩子長大,我也決不允許有人污蔑陷害她。但你們做事素來也是謹慎的,想必沒有鐵證,也不至於因為點子捕風捉影的消息就這樣大張旗鼓。既如此,就都把各自情由說給我來聽聽,讓我來斷一斷吧,怎麼說,我還是這個家裡的老太君,沒瞎沒聾,也沒糊涂。」說到最後一句話,聲音已是轉厲。

    江婉瑩暗暗咬牙,她早就知道老太君對傅秋寧青眼有加,只是怎也沒想到,今日便趕得這樣巧,傅秋寧偏偏往康壽院來請安。她和江夫人商量了一下,唯恐遲則生變,一旦金鳳舉回來,護定了傅秋寧,所謂三從四德,她們這些女人雖是對方的母親和妻子,但還真做不起這小侯爺的主。更何況傅秋寧這件事是證據確鑿,倒也不怕老太君偏幫,因此婆媳兩個商量了一下,便直往康壽院而來,那許姨娘霍姨娘都是愛幸災樂禍的,聽說是要將傅秋寧趕出侯府,如何能不來湊這個熱鬧。

    「回老太太,這賤人……這賤人仗著在晚風軒無人查知,竟常年將晚風軒中的花草果子向外賣,敗壞我侯府的名聲。最令人發指的,是她們主僕三個,每年繡了大量的繡品賣出去。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金鑲侯府小侯爺的發妻被侯府苛待,不得不偷偷變賣繡品為生,令我侯府顏面盡失……」

    江夫人眼睛冒火咬牙切齒的看著傅秋寧,忽然指著她恨恨道:「賤婦,當**嫁進我們侯府,便是你那老子不安好心,存心羞辱。沒想到你的心腸比當**老子還要狠毒,竟用這樣不齒的方法敗壞我侯府名聲。你……你讓我兒子日後如何在皇上同僚面前抬頭做人?你……你真是蛇蠍心腸啊」一邊說著,眼淚便滾滾而下。

    江婉瑩在江夫人身邊站著,此時微微揚起頭,森冷道:「傅氏,你竟還有臉站在老祖宗和太太面前,難道你都不知羞恥為何物嗎?」。

    這番話委實石破天驚,便連金老太君也一驚坐起,雙目盯住傅秋寧,厲聲道:「秋寧,她們說的可是實情?」

    傅秋寧垂下頭,面向她平靜跪下,她身後的兩個孩子也都慌忙跪下,聽她沉聲道:「是實情。」

    金老太君一口氣險些上不來,又驚又怒的看著傅秋寧,忽見兩個孩子跪爬幾步來到她面前,大聲哭道:「祖奶奶,不怪娘親,她是為了我們,祖奶奶你不要罵娘親,不要打她,也不要讓她跪,我們是她的兒女,我們替娘親跪著就好。就連爹爹昨晚也沒讓娘親跪,地上又濕又冷,娘親的腿會凍壞的。」

    「鋒兒,嬌兒,快回來。」傅秋寧也沒想到兩個孩子竟忽然行動,雖然這樣效果更好,但她如何舍得。然而老太君卻立刻就從兩個孩子的話裡聽出了重點:第一,傅秋寧是為了孩子,不得已而變賣繡品和花草等物。第二,昨夜鳳舉已經去過晚風軒,而且很有可能就此事已經問過傅秋寧。

    「既是孩子們的一片孝心,你且先起來回話吧。」老太君淡淡說了一聲,江婉瑩不服氣,正要申辯,卻見老太君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婉丫頭稍安勿躁,你丈夫昨夜既在晚風軒,很可能這件事情他已經知情了。究竟怎麼處置秋寧,還要他來說給我聽。這會子先聽聽秋寧怎麼說吧。」

    江婉瑩只覺得手腳都有些冰涼,沒想到老太君竟袒護傅秋寧到這個地步。她轉頭看去,卻見江夫人面色鐵青雙眼冒火,顯然是一定要趁這個機會除掉眼中釘肉中刺,這才又稍稍放下心來。





第八十九章:見招拆招


    「回老祖宗,妾身從進了晚風軒後,就無人問津,好在起初還送了些米面過去,又有娘家陪嫁的布料衣服,勉強也能夠個溫飽。可即便如此,也是逐漸捉襟見肘。恰在這時,爺又讓我撫養他的兩個孩子。那時妾身心裡很是氣憤不過,丈夫新婚之夜不顧妾身而去,從此再見一面都是奢望,如今卻要我撫養兩個他看都不看一眼的兒女。妾身郁結於心,打定主意不要這一對孩子,不然就是拼了一死,也不受這口氣。」

    傅秋寧一邊說著,就緊緊摟著一雙兒女,珠淚成串落下,嗚咽道:「可是沒想到,到了下午,玉娘領著兩個孩子前來,妾身……妾身一直以為,自己就是孤苦無依的了,卻在那時方知,我……我原先過的那些日子和這兩個孩子一比,竟如在天堂一般。那時是才立春不久,猶有春寒料峭,鋒兒和嬌兒卻是鶉衣百結,臉上身上全是灰塵,就如同兩個無人看管的小叫花子。這也就罷了,無非受點凍吃點苦而已,但是妾身怎麼也沒料到,他們……他們怕妾身打罵,神態驚慌謙卑之極,要找活兒做,妾身十分震驚,問了玉娘,才知兩個孩子常年……常年被*待,只捋起一截袖管,便是層層疊疊的新傷舊傷,一條柴棍般的胳膊上,或紅或青,竟無一塊完好的地方,老祖宗,那時候他們還不滿三周歲啊,妾身當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懷疑他們是如何活下來的……」

    傅秋寧一邊淚如雨下的訴說,兩個孩子想起當日情景,不由更靠緊了她,也陪著一起哭。

    不要說是老太君,便是江夫人,也從未想到金藏鋒和金藏嬌兄妹從前過的竟是那樣日子,一時間臉色也是蒼白起來。

    「妾身實在沒有辦法,小侯爺當晚去了,留下了幾句話便走了。妾身明白,因為爺爺和爹爹的歹毒心思,這府裡是再沒有妾身的立足之地了。但是這兩個孩子是無辜的,他們甚至還是小侯爺的親骨肉。妾身實在……實在不忍心他們就帶著滿身的傷度日,何況傷成那樣,一旦於筋骨有損怎麼辦?甚至再有什麼地方潰爛了,一朝斃命也是有可能的。因此妾身實在無奈,只好將陪嫁的一些首飾找人偷偷當了,換了銀錢買來內服外敷的藥給鋒兒和嬌兒醫治。好在他們都是棒傷,倒也不用請大夫細細診查。」

    「妾身原本想著,小侯爺既是讓我自生自滅,那我就自生自滅好了,等到哪一日米糧吃盡,慢慢餓死,倒也算給侯府一個交代,稍微贖了我爹爹和爺爺的罪過。誰知忽然間妾身身上就又多了兩個小生命。若是妾身身死,這兩個孩子怕是要被送去莊子上,妾身在鄉下莊子呆過,深知那裡是什麼地方,鋒兒和嬌兒沒有生母照拂,去到那裡,怕也是要自生自滅的。那一晚,妾身看著他們倆熟睡的小臉,聽玉娘說他們從沒有睡的這樣安穩過,妾身忽然就改了主意。妾身想著不能死,我得把兩個孩子好好兒照顧長大,到那時,或許上天垂憐,能讓小侯爺不再因為她們的生母而厭棄他們,只要能在府裡有一個立身之地,那妾身也算是對得起兩個孩子,只要能等到那一天,是生是死,於妾身來說都不重要了。可是妾身拿什麼活下去?晚風軒地處偏僻,我們甚至走不出那擁翠園,即便是走出去了,人家一聽說是晚風軒,還有誰人肯看顧照拂一下我們母子?萬般無奈之下,妾身只好……只好不顧一切的鋌而走險……」

    傅秋寧一行哭一行說,只把老太君說的淚水漣漣,看著兩個孩子顫巍巍伸出手,哽咽道:「我可憐的孩子,難為你們竟然吃了這麼多苦頭。都是你們那個爹爹從前太心高氣傲,等著祖奶奶罰他。」

    「老祖宗,這就是妾身的分辯。昨夜小侯爺也就此事質問妾身,妾身亦是如實回答。當時妾身就對小侯爺明言,對妾身是打是殺都好,唯有這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是他的親骨肉,妾身求他從此後好好善待他們,切勿讓他們再遭欺侮。如今老祖宗也明白了情由,妾身還是這句話,只要……只要老祖宗能保護這兩個孩子平安長大,妾身不求他們富貴,只要平安。那麼……那麼妾身縱是身死九泉,也當瞑目。」說完便站起身向那針線笸籮撲過去,拿起剪子就要往自己身上插。只嚇的金老太君聲音都變了,只一個勁兒的叫道:「快奪下來,奪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做什麼又哭又鬧的?」忽聽一個清朗聲音響起,接著金鳳舉一把掀開簾子大步走進門來,看見傅秋寧要尋死覓活,忙上前奪了剪子扔進笸籮裡,一邊扶起她道:「到底這是怎麼了?又出什麼事就讓你要尋死覓活的?昨晚上那樣大事,還沒這樣的出息過呢。」

    傅秋寧珠淚漣漣的哭道:「昨夜不過是小侯爺一人得知,今日太太和老祖宗以及諸位姐妹全都知曉我的事了,妾身……妾身還有什麼顏面繼續苟活?好在兩個孩子已經漸大,又得你歡心,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金鳳舉如何不知道這是傅秋寧以退為進演出的一場戲,心中暗笑這位發妻的演技高明。面上卻正容道:「多大點子事,也值得尋死覓活的?當日決心養育兩個孩子的勇氣都哪兒去了?何況本就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子,若你此時死了,讓兩個孩子怎麼看我這個爹?難道你要他們以後帶著對侯府的恨在這裡生活嗎?再說昨夜我明明已經告訴你,這事情自有我來解決,不必放在心上。你這會子又哭死哭活的,可是不信你夫君?也不想想,若連這麼點子小事兒都難住我,當日皇上差我的那些大事,還不早就要了我的命去嗎?」。

    這些話看似聲色厲荏,其實細聽,便知全是安撫之詞。尤其是最後幾句話,讓江夫人和江婉瑩臉上立刻就變的煞白一片,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金鳳舉這話是虛是實。

    「是,爺,妾身失態了。」傅秋寧似乎被丈夫「訓斥」的「清醒」了,連忙委委屈屈站到一邊,落翠立刻過來替她理了理頭發衣衫,又親自打了水讓她洗臉,方安排仍坐在椅子上。

    「今兒回來的倒早,早朝上無事嗎?」。金老太君看著孫子,見他臉色如常,心中便安定下來了。

    「是,早朝上沒有什麼事,所以孫兒早早回來了。」金鳳舉恭敬回答著,老太君便點點頭,沉吟道:「方才你母親說,秋寧變賣繡品這件事兒,已是盡人皆知,侯府名聲著實敗壞不少。聽你適才說的話,這事兒你是知道的了。你說有解決之道,可是真有解決之道嗎?」。

    「是,請老祖宗放寬心,孫兒已經辦妥了,找了一戶可靠人家,給了他們些錢,又找了寧都府的官差,只說近日謠言四起,為了維護侯府清譽,所以寧都府一直追查,如今查到那家頭上,卻原來是他們盼著繡品能多賣些錢,故意造謠。於是立刻拿下法辦。其實也不過就是在牢裡做做樣子,孫兒已安排他們去外地過日子了,也多多給了銀錢,這件事想來明日便可傳開,如此我們侯府也維護住了名聲。」

    老太君點點頭:「如此甚好,只是那家人你探過底了嗎?是不是絕對可靠的?莫要到頭來讓人反咬一口。」

    金鳳舉笑道:「老太君放心,孫兒能不明白這其中的厲害嗎?那家人之前因為被霸佔了田地,一家子都沒了活路,是孫兒打獵時迷路,湊巧遇到了,所以回來暗中關照,替他們要回了田地。他們認識孫兒,卻不知孫兒身份,因此這份感激也不知如何報答。如今孫兒一上門,他們認出來了,就痛快答應了此事。孫兒已命金明查明,這家人的人品是十分不錯的,如今開了鋪子,也長期賣秋寧的繡品,各方面的條件適合做這個人選。」

    金老太君點著頭,又聽金鳳舉道:「何況原本不過就是個傳言罷了,多數人津津樂道的心理還不就是獵奇?如今有了這樣戲劇性的變化,更滿足了大家喜好奇聞的心理,沒兩天時間,原先那個謠言就被掩蓋,再過陣子,也就沒了。」

    「你說的是,好了,扶你媳婦好好回去吧,這些年,她受了不少委屈。我這會子有些乏了,你們都退下。鳳舉等把你媳婦送回去後,去給你母親請個安,怕她還是有些話要吩咐你,這也夠你忙活的,就不必再過來了。」金老太君扶著額頭,明玉嬤嬤忙走過來扶住她身子,輕輕靠躺在後面的被子上。

    江夫人和江婉瑩可以說是躊躇滿志而來,卻怎麼也沒想到,事情的結果竟會是這樣,不但傅秋寧毫發無損,反而那兩個精明的孩子還趁機博得了老太君的無限同情。這也就罷了,更重要的是,她們如今雖然是體面的從老太君屋裡退了出來,但是老太君最後那兩句話,很明顯是話中有話的,江夫人和江婉瑩心裡都清楚,老太君不是傻子,金鳳舉更不是,這兩個可以說是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若她們不想讓這事兒善罷甘休,自己兩人只怕還要灰頭土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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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委婉的警告


    金鳳舉牽著傅秋寧的手,與江夫人江婉瑩和幾個姨娘一起走出來。院子裡都是原本在屋裡服侍此時卻被趕出來的下人們,只見傅秋寧面色沉靜,小侯爺牽著她的手緩緩而行,太太和二奶奶以及幾位姨娘的臉色卻是難看,當下哪裡還不明白?心中俱是一凜,暗道這傅氏原本就得老太君的歡心,如今更是又得了小侯爺的關心,看來以後可不能小覷這柔柔弱弱的女人了。

    「不必你牽著我的手,這……有些難為情。」一路走來,傅秋寧很不習慣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於她而言倒似芒刺在背似的。偏偏金鳳舉不但不放開,反而還握的更緊了一些,一邊悄聲笑道:「這可是我昨晚兒問過你的,是要揚眉吐氣還是委曲求全?你自己個兒選的揚眉吐氣,如何現在又說不要。」

    「揚眉吐氣已經實現了,看大家現在的眼神便知道。更何況,小侯爺等一下還要替妾身敲山震虎,我只願以後少些紛擾,並非真的想入主後宅,戲做到這個份兒上,也足夠了。」傅秋寧同樣小聲道,看在旁人眼裡,只覺小侯爺竟和這位棄婦也似的二奶奶十分恩愛似的,殊不知兩人是在討價還價。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做戲自然也是要做全套。更何況你忘了,咱們還得招搖一番,讓消息盡快傳到鎮江王府那裡呢。」金鳳舉把話說到這兒,傅秋寧也無奈了,只好和他一起出了大門,金鳳舉便停了腳步,頭也不回的對身後江夫人與江婉瑩道:「娘親和婉瑩先回去吧,我先把秋寧送回晚風軒,再去見你們。」說完也不等答應,便徑自領著傅秋寧揚長而去。

    這一下便連瞎子都看出來,小侯爺這是因為傅氏而生了二奶奶的氣,甚至連太太都怪上了。因此眾人心中又是詫異又是嘆息,暗道從此後這後院的風向怕是要轉一轉了。

    回到晚風軒,還沒等進院門,傅秋寧便讓兩個孩子先跑回去,接著甩開金鳳舉的手,紅著臉斂衽一禮道:「好了,就送到這裡吧,妾身能配合小侯爺的,已盡力做到了。還要謝小侯爺體諒妾身。您這就請回吧,妾身不送了。

    「都說不讓你自稱什麼妾身了,如今偏又露出這生分模樣,還真是過河就拆橋啊。」金鳳舉笑嘆道:「幫你解決了這麼個大難題,卻連門都不讓我進。好吧,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回去,也的確有不少事情要做。」

    他說完,當真轉身就走,及至走了幾步,卻忽然又回過頭來,喊了一聲:「秋寧。」

    傅秋寧已經走到院門處,聞言回過頭來,卻見十幾步外的金鳳舉忽然沖她豎起大拇指,面上是開心的燦爛笑容,然後他一只手圈成半圓放在嘴邊,朗聲道:「剛剛那一場哭戲演得不錯,從此後,我當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傅秋寧臉一紅,心想這混蛋當真促狹,你當我願意演那一場戲嗎?更何況,回憶當日淒慘境地,本就有些情不自禁的想掉眼淚嘛。因此羞惱之下,不由自主的便脫口小聲說了一句:「滾。」

    「哈哈哈……」卻不料金鳳舉竟真的是順風耳,抑或是由口型認出她說的是什麼字,只聽他哈哈大笑道:「何必惱羞成怒,我這可不是就要滾了嗎?」。說完朗聲笑著大步離去。

    傅秋寧直到回了院中,臉還覺得有些發燙,她從未看見過金鳳舉如此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完全不似平日裡的沉穩冷酷。然而細細一想,可不是,對方也只是二十出頭,只不過大概因為生長在這樣的環境,所以格外早熟而已。

    想到此處,又不禁疑惑,暗道金鳳舉今年才二十四,過了年也不過就是二十五,從我過門不久之後,他就受到皇上重用,那時大概就是二十歲吧?這不是開玩笑呢嗎?那麼多賢臣名臣,皇上怎麼會看上一個剛滿弱冠的少年,對他委以重任,難道這位老皇帝非常喜歡「甘羅拜相」的故事,所以認定了自古英雄出少年?

    正沉思著,忽聽面前一個童稚的聲音笑道:「娘親娘親,爹爹剛才為什麼那麼高興啊?我還從沒見他那個樣子呢。」傅秋寧低頭一看,原來是金藏嬌和金藏鋒到底擔心她,雖然提前跑回了院中,卻仍是堅持在大門口等候。

    「嗯,你們爹爹也是很辛苦的。他本來就該是這樣的少年模樣,走馬章台風流倜儻,然而他為了你們過更好的生活,不得已早早擔負了榮耀家族的重任,就變成了你們平日裡看到的那個模樣。所以鋒兒和嬌兒長大後要孝順爹爹,也要爭取早點懂事來幫爹爹分擔重任,知道嗎?」。

    「知道了,兒子(女兒)一定要好好用功,早點幫爹爹娘親分擔活計,孝順爹爹娘親。」金藏鋒和金藏嬌異口同聲的回答,顯然平日裡暗中嘀咕了不少這樣的話。傅秋寧覺得還挺安慰,不管以前的那個金鳳舉是怎樣一個渣吧,最起碼,就沖著現在這個自己有一些了解的金鳳舉,她就不介意善意的引導孩子們,讓他們從小就尊敬他愛戴他。那個心懷天下,並且至今遵守諾言的男人,現在看來還是擔得起這份尊敬愛戴的。

    金鳳舉從晚風軒離開,想了想並沒有回清婉閣,而是直接來到了江夫人的上房。

    「太太正在念佛,等一下就出來。」江夫人的丫鬟菊蕊走出來,替金鳳舉上了茶和點心,便靜靜站在旁邊守候。

    果然,不一會兒,江夫人便走了出來,面上冷冷淡淡的,看了菊蕊一眼道:「你出去守著,莫要讓別人進來。」

    菊蕊答應了一聲退下去。這裡江夫人在椅子上坐下,看到金鳳舉吃了一塊點心,又喝了茶水送下去,她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柔聲道:「怎麼?餓了嗎?可是早上急著上朝,沒有吃東西?」

    「娘,在佛堂懺悔了一會兒,心裡可好受些了嗎?」。金鳳舉卻沒有回答江夫人的話,而是繼續吃著點心,一邊抬眼笑看著母親。

    「你在胡說什麼?」果然,就見江夫人的臉色猛然變的蒼白,手持佛珠的手急速捻著,甚至添了一絲顫抖。

    「好吧,兒子不孝,讓娘親受驚了。」金鳳舉放下點心,也坐正了身子,剛剛面上那一絲調皮退去,只剩下一貫的冷淡肅然,看著江夫人淡淡道:「俗語說,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何以兒子不過說了句話,娘親便……」

    「夠了,你想說什麼,就給我直說,別這樣含沙射影的,你還知道我是你母親親嗎?」。江夫人何曾受過兒子這種話,面色越發難看,厲聲喝道。

    「兒子一直敬重母親,奈何母親這一次做的事情不地道,所以娘親別怪兒子不孝,若娘親能因為兒子不孝的態度自此警醒,不再做這些損人未必利己之事,兒子願一如既往尊重敬愛母親。」金鳳舉絲毫不為江夫人的嚴厲態度所動,沉穩應對,一時間竟讓江夫人說不出話來。

    「你……你還有臉說你一直孝順,上一次我就讓你休了那傅氏,你聽我的話了嗎?」。氣勢上壓不下兒子,道理上更不用說,江夫人不禁就有了一絲心虛,只好拎出從前的事情拿來說事兒。

    「娘親,你可知忠孝不能兩全之時,堂堂七尺男兒無一不將忠字放在當前。」金鳳舉站起身,神色鄭重的看著母親:「同樣的,母親若以孝道要求兒子做傷天害理之事,兒子亦不能因為孝心便棄良心於不顧。」

    「那傅氏嫁進我家的目的,你難道不清楚?休了她正可讓我侯府揚眉吐氣,怎麼就成了棄良心於不顧?」江夫人拍著桌子,看兒子的眼神頗有怒其不爭的意思。

    「鎮江王府害我,卻不是傅氏害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個女孩兒家,難道能反抗?莫要說她,便連兒子,貴為侯爺之子,一甲進士,不也是要聽從父母安排迎娶她進門嗎?父母若不堪受辱,當日大可魚死網破,何必忍氣吞聲?如今她嫁給我,五年我不曾踏進晚風軒一步,可她卻無怨無悔盡心盡力將我一雙兒女養育成人。娘,兒子自認為是一個冷酷無情之人,不然當日不會只因自己的錯誤,便棄一雙無辜兒女如敝履。如今想來,只覺愧悔難當無從補償。娘亦是女人,將心比心,您敢說,秋寧不是一個賢德的媳婦?她有功於我,無愧於心,品德賢良,七出之條半條不佔,你要我休她,兒子怎能答應?即便答應了,天地良心,人間道理能放過我們嗎?」。

    金鳳舉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將江夫人說的啞口無言,更是無從反駁,卻聽金鳳舉又淡淡道:「鎮江王府不好,兒子自然知道。這筆賬也不可能就此揭過。然而今日兒子將話撂在母親面前。即便兩府勢如水火不死不休,這些與秋寧無干。兒子只沖著她無私愛護鋒兒和嬌兒這一份赤誠,就要將她當做發妻來尊敬愛戴,就要拼力保她平安,母親可明白兒子的意思?」





第九十一章:驚嚇


    「你……你是說……你想將她,將她當做妻子對待?那你……那你置婉瑩於何地?」江夫人顫聲道。

    「母親。」金鳳舉此前一直背對江夫人,此時豁然轉身,沉聲道:「你怎的如此糊涂?只要婉瑩不做過分的事,我自然愛她敬她一如既往。在您的心裡,是我這個兒子重要?還是您的侄女兒重要?婉瑩的兒女是您的孫子孫女,難道鋒兒和嬌兒就不是嗎?他們也是我的骨肉啊。我不求您公正無私,但是偏心總要有個限度。」

    「過分的事?什麼是過分的事?事事為你著想,只是想趕走一個搶自己丈夫的女人,難道就叫做過分的事嗎?」。江夫人心中酸楚,很為侄女兒不值。

    金鳳舉冷笑道:「母親怎麼說出這樣的話,別忘了,婉瑩是平妻,傅氏才是正妻,若按您的說法,似乎傅氏更有這個過分的資格吧?更何況,當日的姨娘和妾氏,何嘗不是母親為兒子做主?為何這時又來反問兒子,早知如此,便只該讓兒子娶婉瑩一個進門。否則每一個兒子的女人,都有資格做這樣過分的事,難道不是嗎?」。

    江夫人啞口無言,說到底,這是封建思想和社會的悲哀,可是她又怎麼能明白這其中道理?在那個時代,嫉妒乃是七出之條,誰敢沾染?反而曲意求全才能夠被稱為賢惠和順。這整座候府中,也只有傅秋寧,敢對這樣殘害女人的制度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母親,嫉妒雖為七出之條,可兒子也知這是人之常情。只不過,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個度,若是昧了良心,就別怪兒子不念夫妻之情了。兒子不是針對婉瑩,今日形式倒轉,變成了是傅氏處心積慮的要害婉瑩,兒子同樣不假辭色。」金鳳舉淡淡說完,心想算了,這些話也夠娘親受一陣子了,且先這樣吧。

    誰知剛走了幾步,卻又聽江夫人慘笑道:「這麼說,你是定然要護著那傅氏了?為了她,不惜當眾給我和婉瑩沒臉,現在我們婆媳兩個,大概已經成了府裡僕人婢女們議論笑話的對象。兒子啊,這就是你為傅氏出頭,來報復你母親和你妻子的手段吧?」

    金鳳舉眉頭微皺,轉回身道:「娘親多心了,這的確是手段,卻不是針對娘親,而是兒子另有用意,有關一件大事的,娘不必掛懷,也不是什麼報復。只是今日之事,娘,用不著兒子說的更明白吧?傅氏賣東西六年,怎麼忽然就在此時東窗事發?那張三一向是個穩妥的人,是誰許了他事後可以把玉娘配給他的條件?讓他心神動搖之下吐露實情?娘親,侯府的顏面,事實上是誰損害的?為了趕走秋寧,竟不惜自損名聲,這等行徑,若是讓爹爹知道,你可知會有什麼後果?」

    江夫人「咚」的一聲跌坐在椅子中,恐懼的看著兒子。她一直都知道兒子聰明,想著這一次的事情,未必就能讓兒子半點疑慮都沒有的對傅秋寧下殺手。事實上也證明,她的確低估了金鳳舉對傅秋寧的維護之心。然而她怎麼都沒料到,只有短短一天的時間,兒子竟然將什麼都查明白了。明明江婉瑩告訴過她,鳳舉是昨天晚上才氣沖沖往晚風軒而去的。

    「而且,母親知道嗎?這件事,是烈親王告訴兒子的。就在勤政殿前,兒子被他用秋寧繡的帕子迫去與他一同飲宴,以探聽事情經過。那烈親王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吧?到如今,兒子還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後招何在,娘啊娘,你可知因為你一時的糊涂,很有可能讓兒子陷入一個危險的境地?」

    「怎麼……怎麼會這樣?這……這不可能,怎麼會是烈親王?你這些日子忙,我知道你不會留心這些流言,所以想驟然讓你得知,大怒之下休了傅氏。這流言雖然廣泛,不過也是我特意傳出去的,所費時間不過一天,何況……何況畢竟事關王府名聲,婉……我……我也吩咐過,不許大肆張揚的,只要能以這個為理由趕出傅氏就好。烈親王怎麼就會知曉?」江夫人心神大亂之下,自己就將事情全都說了出來,只不過她沒忘記替侄女兒背黑鍋。

    「不許大肆張揚?可此事已經傳得街知巷聞。一天時間,竟然只有一天時間?那烈親王怎會如此快速的知曉?」金鳳舉直起身子,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忽然轉向江夫人道:「娘,你剛才說的,可全都是真的?」

    「沒……沒錯。」江夫人已經被恐懼把精神壓垮了,她當然知道政治斗爭的殘酷,緊緊抓著金鳳舉的手:「兒……兒啊,娘是不是給你闖禍了?這……這烈親王的目的何在?他是不是要陷害你?不如……不如先躲一躲……」

    「事到如今,躲又有何用?」金鳳舉拍拍母親的手:「放心吧,兒子也是大風大浪闖過來的人,以往替皇上辦事,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凶險。不也都是化險為夷了嗎?烈親王若有動作,遲早總會露出尾巴,到時見招拆招也就是了,母親且請放寬心。這件事到此為止。父親那裡,兒子也不會說,老太君想必心知肚明,不過她既然派兒子來和母親說,也是有息事寧人之意,畢竟家宅安寧才是合家之福。傭人們都是不明所以人雲亦雲,更不必多慮,母親只管放心吧,莫要因此受了驚嚇,兒子今日,有些話也說得重了。」

    江夫人頻頻點著頭,只是心中恐懼卻不曾稍減,金鳳舉看著她,心裡嘆了口氣,暗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不過罷了罷了,想來這一次娘也該得些教訓,只盼她日後能對秋寧一視同仁,雖然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從江夫人的上房出來,金鳳舉回到清婉閣,卻見江婉瑩獨自坐在榻上,不知道在出神想著什麼。看見他回來,便站起身勉強笑道:「是從晚風軒回來的嗎?先把大氅脫了吧。」說完就要上前幫他脫掉大氅。

    「不用了,等一下我還要出去一趟。」金鳳舉淡淡道,想了想,又對江婉瑩道:「今日這事情,娘已經全部攬到她自己身上了,我也不想再繼續追究,相信該受教訓的人,也都長了些記性。只不過婉瑩,你從前做的也有缺失。我雖然將傅氏放在晚風軒中,但我並沒有想害她性命。那時我也特意和你說了,各項定例要按時送過去的。不然我為什麼把兩個孩子送去那裡?難道我的本意是想讓他們跟著傅氏一起活活餓死嗎?雖然我那時候年輕氣盛,不喜歡他們,可他們畢竟是我的親生骨肉,虎毒不食子,難道你以為我能冷酷到將他們餓死?嗯?你就是這樣看我的嗎?」。

    「沒有,表哥,我從沒有這樣想過。」江婉瑩面色蒼白,眼淚都快下來了,卻聽金鳳舉沉聲道:「既然沒有這樣想過,為什麼五年來,她們娘兒幾個從沒得過半分份例?難道你要說,她們是在我面前撒謊嗎?這些年,份例都沒有少過?」

    江婉瑩早在策劃了這件事的時候就想到過這個後果。她並非不知道這事會稍微牽連自己,只是想到有江夫人保護,自己應該無虞。更何況,為了將傅秋寧趕走,她也不惜犧牲一兩個棋子。卻沒想到金鳳舉竟是那般回護傅秋寧,為了她,不惜苦心安排,到底解了對方的圍,如今,自己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腳,該犧牲的手下半點也不能馬虎了。

    因想到此處,只得把心一橫,咬牙道:「都是賴兒媳婦那個混賬東西,當日我因為不願意聽晚風軒的事,便和她說了,每個月的月例月供都發到她手裡,由她送去晚風軒。誰知這糊涂東西竟然起了貪心,想著那裡不過是爺厭棄的地方,我又不過問,她……她竟大膽把東西銀子都貪了去。」

    「哦?她竟如此大膽?就不怕餓死了傅氏和孩子們,我會找她償命嗎?」。金鳳舉神色鐵青,劍眉豎起,看的江婉瑩心頭一陣陣突突跳,只好硬著頭皮道:「怕……怕是那混賬老婆存了『死無對證』的狠毒心思。表哥,你別生氣,我已經問明白了,將那一對混賬夫妻都趕出了府去。從此後,姐姐那裡的月例月供由我親自盯著,斷不至再會有缺失。」

    「哦?趕出去了?」金鳳舉眉頭一挑,銳利的視線盯在江婉瑩臉上,似是能夠看透人心。

    「是,這樣沒良心的東西,還留著做什麼?表哥……表哥可是覺得我做的過分?我……我當時也是氣急了。」江婉瑩似乎是無從分辯,一邊說,眼淚就吧嗒吧嗒的掉下來。

    看來隨時隨地掉眼淚這還真是女人必備的技能。金鳳舉心中微笑。看著江婉瑩淡淡道:「沒什麼,攆了就攆了吧。我只是覺得表妹處置的未免有些太急促了,以後做事該穩重些,別忘了,你可以說是管著整個侯府呢,有些事該大度的就大度,該讓人信服的,就要做的讓人信服。娘雖然是你的姑母,可是也不要事事都想著讓娘幫你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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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疑慮


    金鳳舉說完,江婉瑩一聲不敢答,她不是不想分辯,但既然金鳳舉擺出了一副「既往不咎」的樣子,自己又何必強辯,這個丈夫比狐狸還精明,難保他早已掌握了一切,自己還不如這樣就坡下驢的為好。若是強辯,惹的金鳳舉生了氣,和她認真起來,到最後自己辯無可辯,反而不如現在這樣,稀裡糊涂將這件事揭過去,反正本就是自己做下的,金鳳舉怎麼說,都不算冤枉了她。

    想到此處,江婉瑩便福了一福,恭順的回答了一聲「是。」卻見金鳳舉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回身來,沉聲道:「這些日子,你在府中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誰和烈親王府那邊走的近。」

    江婉瑩心中一顫,澀聲道:「表哥……為什麼會這樣問?難道……是懷疑咱們府中……有烈親王的人?」

    金鳳舉點點頭,沉聲道:「應該是有,不然消息不可能漏出去這樣快。不過既然能夠安然潛伏進來,怕是也有些本事。總之你慢慢看著吧,若是有可疑的人,便告訴我一聲,我自會分辨。」

    「是,我知道了表哥。」江婉瑩鄭重點頭,又見金鳳舉出了會兒神,忽然苦笑道:「我想拿捏她,結果卻是怎麼也拿不住。罷了罷了,晚風軒的月銀月供從此要按時按例送去。還有張三和玉娘的事情,你既然答應了人家,就去辦吧。」

    他很肯定的用了「你」字,江婉瑩心中一凜,暗道表哥果然全知道了,他知道這個條件,也知道是我許給張三的。罷了,幸虧剛才沒有強辯,不然此時該如何自處?只可恨那傅氏,傅氏……她,她怎的就入了表哥的眼?明明是那樣平凡的容貌,不過是把兩個賤種養大罷了,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一邊想,一邊恨得胸口都發疼了,一雙手在袖子中緊緊握成拳頭,面上卻絲毫不見猙獰之色。看著金鳳舉去的遠了,這才緩緩松了口氣,把拳頭放下來。

    「奶奶。」秋霞走過來,有些驚慌的道:「爺懷疑烈親王……」

    「那又如何?」江婉瑩看了她一眼,輕輕吐口氣道:「他只是懷疑罷了,而且這件事雖然只傳了一天,但若說烈親王趕巧兒知道,也勉強說得通,俗語說得好,無巧不成書。你倒慌得什麼?難道你就是那裡外通消息的人?」

    「是是,奴婢知錯了,奶奶可別冤枉奴婢,奴婢自然不是那樣的人。」秋霞忙不迭的點頭,見江婉瑩臉上淡淡的,並不見絲毫喜怒,這才又大著膽子湊上前去,小聲道:「那傅氏的月銀和月供,奶奶打算怎麼辦?」

    「哼,先讓她得意一陣子再說。我就不信了,那樣一個女人,能留得住表哥?待她風光寵愛都不在了,看我怎麼慢慢磨折她。」提起傅秋寧,江婉瑩心裡便恨得咬牙切齒,發狠的捏著桌子,忽聽一聲脆響,接著手指一痛,抬起手來一看,因為用力過猛,剛剛竟然磕掉了半根指甲。

    「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暗中打探了,如今僅京城一處,便有三十六人凍死,多數人是死在前幾日那場大雪裡的,前日的大北風,也有八九個人凍死。地方上的,因為許多地方官還是布置了一定的措施,所以凍死的人倒很少,不過烈親王有兩個親信,俱是在遼東境內,是無能貪婪之輩,奴才使人悄悄打聽了來,僅兩場雪,加起來就死了三百多人……」

    「咚」的一聲巨響,金鳳舉的拳頭結結實實敲在桌子上,打斷了金明的報告,恨恨道:「一群屍位素餐的畜生,國家給他們俸祿,養著這群牲畜做什麼?除了禍害人,連犁地都不會。」

    金明站在一旁,不敢言語。過了許久,才聽金鳳舉平息了怒氣,淡淡道:「我讓你散布出去的消息,都小心散布出去了嗎?」。

    金明忙點頭道:「回爺的話,都小心散布出去了,保准一點兒痕跡也不露。」說完見金鳳舉點點頭道:「那看來也就是這一兩日,鎮江王府便要來人接他們的姑娘回去了吧?」

    金明笑道:「奴才想著也是,倒是該讓奶奶早些准備好。」說完卻聽金鳳舉笑道:「蠢貨,這個時候准備好了做什麼?怕人不知道我是引人入彀嗎?」。

    金明連連笑著點頭。金鳳舉拿起桌上的茶慢慢喝著,想了想忽然又道:「是了,距離上次榮親王找我過府飲宴,是不是已經過了八九日?你還記得嗎?」。

    金明忙笑道:「可不是?奴才這心裡也納悶兒呢,平日裡不到三天,總要召爺去一趟王府,哪怕只是坐坐而已呢。奴才還記得上次是在出宮後,王爺叫小候爺過府,但是因為爺惦記著家裡寧二奶奶的事兒,就沒答應,還說改日再親自帶酒過去。當時王爺還說聽爺的話,就知道是敷衍了。算一算,這到如今,果真有八九日沒再找爺過去了。」

    金鳳舉用手指輕輕叩著桌子,沉吟道:「難道姐夫忽然轉了性子,也知道避嫌疑了?不對,他向來率性而為,我因知道皇上了解他的性子,所以不肯和他冷淡,免得被皇上疑心他故作姿態,其實意在皇位。何況我是他小舅子,算不得什麼黨羽,日常不過喝酒談天,這些讓皇上知道也無妨。如今他怎麼倒忽然疏遠我了?」

    金明忙道:「小侯爺言重了,哪裡就談得上疏遠了呢?許是王爺這幾日有事,沒有心情召見小侯爺,也不過就是八九天罷了,用不著這樣多心。」

    「你不懂,他若真有這樣煩難的事,更不該瞞著我。」金鳳舉一邊說著,猛的就站起身來,沉聲道:「去給我遞一張帖子,就說我已備下了好酒,只等入王府找姐夫痛飲。」

    金明忙答應著去了,走到門口的時候,聽金鳳舉道:「是了,你記得回來的時候去晚風軒找我。」說完也站起身來,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衣裳,便往晚風軒而來。

    彼時傅秋寧正在取梅花上的雪水,因為院門開著,金鳳舉便自顧自走進來,見屋中沒人,便繞過回廊往後院而去,果然見十幾株梅樹間有個人影,披著淡黃底繡著碎花的羽緞大氅,一雙皓腕,五指纖纖,正不知在做什麼。

    「白雪紅梅,伊人獨立,倒是一番好景致。」金鳳舉在一旁看了會兒,便微笑出聲,果然見傅秋寧嚇了一跳,轉過身道:「怎麼沒個聲音的?果然院中應該養一條狗,免得讓生人這樣悄沒聲的就進來了,倒嚇了我一跳。」因行了一個萬福,又笑問道:「才下了雪,爺怎麼倒有興趣往我這邊來?」

    「踏雪尋梅,不知不覺就過來了。」金鳳舉來到傅秋寧面前,看她將梅花上的雪往一個青花甕裡拂著,便好奇道:「這是做什麼?玉娘和雨階呢?怎麼不和你一起弄?」

    「玉娘在書房收拾,雨階想必是在廚下做點心。我做了會子針線,這會兒覺得脖子有些發酸,所以便過來采一點梅花上的雪水。舊年在莊子上,村東頭有一位極好附庸風雅的先生,許多孩子願意聽他講課,我那時候還小,也願意去偷聽,一次便偶爾聽他說了這麼個泡茶方子。說是用梅花上的雪存在青花甕裡,埋在花樹下,待到來年化成了水,用來煮沸烹茶,格外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冷冽清香,妾身不才,今兒想起來,倒也想試試。往年雖然經常憶起,無奈沒有好茶,也只是想想罷了。如今既蒙爺關照,送了好些上等的茶葉來,自然不該辜負了它們。」

    傅秋寧一邊說著,金鳳舉便伸頭去看,只見那青花甕裡已經有了大半,不由得笑道:「似你這般費事做什麼?既是這樣說,抓住枝子搖一搖,將這些雪都灑進去不就好了?」說完正要動手,卻聽傅秋寧急道:「別動,這只要梅花花蕊上的雪,不要其他的,我好容易弄了這些,你可別一搖枝子,壞了我的水。」

    這自然是紅樓夢上的方子,只是被傅秋寧用了另一個法子說出來,當下就聽金鳳舉朗聲笑道:「沒想到你竟是這般風雅,那好,我明年便等著來喝這梅花蕊的茶水。」說完也伸出手去,將梅花蕊的一點雪拂下。

    「爺回去坐著吧,我來就好。」傅秋寧笑說著,話音剛落就見金鳳舉搖頭道:「罷了罷了,你的茶水是那樣容易喝的?更別提這樣費事兒弄出的雪水了,我若不幫著出一點力,只怕明年也喝不到。」

    傅秋寧笑道:「平日裡這兒也沒人過來,只有小侯爺,怎麼說的我那般小氣?是了,你這會子過來,晌不晌晚不晚的,倒是做什麼?」

    金鳳舉道:「消息我已經散布出去了,怕是這兩**府裡便要來接你,好和你說一聲,想想回府後怎麼能不動聲色的將消息透出去。」說完又笑道:「這事兒怪費工夫的,等一下金明還要過來找我,且回屋裡去吧,我看你臉色也凍的煞白。」






第九十三章:困惑


    傅秋寧也正覺著有些冷,看看甕裡,已經有了大半積雪,便笑道:「既如此,那便回去吧,我弄了半天,也只得這些,這次雪下的小,待到下了大雪,弄的必然比今日多。」一邊說著,便和金鳳舉並肩而行,到廊簷下尋到那青花甕的蓋子,蓋住了就放在屋簷下,因為後門已經封死,所以兩人繞過回廊到了前院,這才進了屋裡。

    傅秋寧便笑道:「昨兒二奶奶屋裡的丫鬟親自送了月銀來,我是五兩,玉娘和雨階各一兩,鋒兒和嬌兒每人是二兩,連帶著金篆和蘆花每人五百錢。這倒是要多謝爺了,想來不是您在二奶奶面前說話,倒還得不著這銀子,玉娘和雨階從進了我這晚風軒,再就沒得過月銀,昨日興奮的什麼似的,連鋒兒和嬌兒都高興的了不得呢。」

    金鳳舉笑道:「送來了便好,原是你們該得的。我是怕鋒兒和嬌兒忽然知道有了錢,心思就不肯向學了,不然幾百銀子也不是什麼大事,這些年委屈你們的,倒是應該補償給你們。日後你自己算著,我那日給你的月供單子你不是都看了嗎?若不能按月發放或者短缺了什麼,你也不必去找別人,直接告訴我就好。是了,玉娘的事,婉瑩有沒有過來和你說?」

    「玉娘什麼事?」傅秋寧讓金鳳舉說糊涂了,卻聽他笑道:「怕是上一次的事情,她有些無顏見你,怪不得你還不知道。你道那張三向來穩妥,因何這一次卻把你們賣了?原來是婉瑩使人打聽了他和玉娘之間的事,許給他說只要他把這些事說出來,讓你從此後有把柄在她手中,她便做主將玉娘配給張三。所以那張三果然信以為真,才把你們賣了個徹底。」

    「原來如此。」傅秋寧這才恍然大悟,從那一日送自己回晚風軒後,金鳳舉只在第三日上派金明送來了府中月供的單子,因為秋寧不與眾人一起在大廚房吃飯,因此金鳳舉特意為她多添了米面油鹽柴炭之類的月供,讓她以後按照單子查對,若是一時想起短什麼,都寫上去,告訴他後就可以添了。這些日子人竟是沒有過來,所以傅秋寧還不知道此事。

    此時聽了金鳳舉這樣說,不由得嘆道:「唉,果然情之一字,可以讓人生讓人死。那張三倒也是個痴情的。雨階為這個還去罵了他一頓,聽說他聽了我們險些被攆出去時,眼睛都發直了。這些日子我們也沒再去找他,不知道在家如何愧悔。若是因為這個,倒要叫雨階去好好安慰他一下。只是爺說二奶奶過來和我說玉娘的事,莫不是就是這個?」

    金鳳舉點頭道:「自然,這事都是婉瑩弄出來的,太太不過是怕我罰她,從此後夫妻生分,所以替她背了鍋而已,我也不好做的太過分了。因此我命人去那地主家要了休書,讓婉瑩安排玉娘和張三的事,想來這幾日也該有消息了。」話音未落,只聽門外「哐啷」一聲,似是茶盤打翻在地上的聲音。傅秋寧和金鳳舉互相對視了一眼,傅秋寧便喊道:「是玉娘嗎?你來得正好,去廚房看看雨階做了什麼點心,端過來給爺嘗嘗。」

    說完,便只聽腳步聲匆匆而去。傅秋寧笑道:「爺剛才的話,想來是讓她都聽去了。這時候不知怎麼歡喜呢,妾身這裡代玉娘謝謝您了。」

    一時間雨階送來了茶水和點心。傅秋寧知道玉娘是不好意思過來,也不多問。忽聽院中腳步聲響,接著金明進來,先看了眼傅秋寧,卻聽金鳳舉淡淡道:「秋寧又不是外人,說吧,是不是姐夫不肯見我?」

    金明躬著身子小心道:「爺……怎麼知道的?奴才拿著帖子親自送去了榮親王府,卻連門都沒有進去,榮親王爺打發了身邊小廝出來傳話說,王爺身子有些不舒服,待改日爽利了,再約小侯爺。奴才這一路上心中納悶,怎的……爺卻像是知道了似的?」

    金鳳舉從金明手裡拿過自己寫的那封拜帖,在手中掂了掂,苦笑道:「果然是惱了我,只是卻為了什麼呢?這個實心眼子的,連個借口都找不好,今兒早朝明明還看見他面色紅潤精神抖擻,下午就說身上不舒服。連個像樣的借口都不肯用心,可見是惱我到家了。只是這些日子我也沒做什麼讓他著惱的事情,慢說這些日子,就是這些年也沒有這樣事,這一次可是為了什麼呢?」

    傅秋寧在一旁聽了,不由得詫異道:「怎麼?莫非是榮親王爺和小侯爺間生了嫌隙?卻為的什麼?」

    金鳳舉苦笑著將那封信向炕上一扔,淡淡道:「你還問我,沒看見我還在這裡納悶呢嗎?從來沒有惱我到這樣的,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從那次他邀了我去府裡,我當時因為你的事情懸心,就沒去。之後再沒找我,這可是從來沒有的。莫非就因為我敷衍了他?只是這又不是第一次,一頓飯而已,有什麼?」

    傅秋寧心中一動,想起自己看的那些歷史劇中黨羽權謀,不由得小心道:「爺說的是上一次我的繡品賣出去的那件事兒嗎?妾身記得那消息是烈親王透露給爺的,爺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用意。如今榮親王爺忽然就冷落了您,會不會是和這件事有關?」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就見金鳳舉怔了半晌,忽的站起身道:「金明,你仔細想想,還記不記得姐夫最後一次見我說的是什麼話?他是不是問了我烈親王的事?」

    「沒錯兒,王爺說聽說小侯爺和烈親王在一起飲宴,是不是他迫了您什麼?有沒有什麼煩難的事?告訴他。當時因為這……這是家丑,小侯爺不欲外揚,所以只是隨口敷衍了一句,然後王爺就走了。」金明得了金鳳舉的提醒,也連忙努力回憶著當日情形。

    「這就是了。我說那一日烈親王為何與我勾肩搭背極盡親熱,他再放肆,也不該在宮門前便有這樣不端舉止。難不成,那是故意做給姐夫看的?知道他是個實心眼子,不會多想,日後定然會問我,而我也定然不會將這件關系侯府名聲的事說與他知道,如此姐夫心中對我存了疑慮嫌隙,日後自然要慢慢冷淡我,只要我不在姐夫身邊為他籌謀著,他那個性子,要被人玩死雖然不易,要玩的丟了儲君位子,卻也未必就十分艱難。」

    金鳳舉一層層想著,越想越覺得便是這樣。不由得長長舒了口氣道:「這些天我一直心中煩躁,只疑惑烈親王怎麼耐得住寂寞,遲遲不出招。原來他早就出招了,只是我沒有明白他的用意,所以還傻傻被蒙在鼓裡。只不過,想來那烈親王怎麼也沒想到,姐夫這人對我實惠到這個地步,一朝有了疑慮,竟半點不肯虛與委蛇,立刻就存了決裂之心,這才讓我察覺。不然他只是那樣親親熱熱的扯我一回,便不動聲色的讓姐夫對我生了戒心,若我和姐夫慢慢分裂,這榮親王一派還有何懼?好一個看似愚蠢妄想,實則精巧縝密的離間之計啊。竟把每一步都算好了,輕輕巧巧的就種下了這樣一顆歹毒種子,真可謂是四兩拔千斤。」

    金明在一旁也恍然大悟,忽聽傅秋寧笑道:「那又如何?任他算的再精巧,卻終究是讓爺識破了。那烈親王想來是個性子深沉的人才,只因為以己度人,覺著榮親王也定然是如他一般城府深不可測,喜怒不形於色的,所以這計必定有效,卻不料榮親王和爺太過推心置腹,一旦生隙,半點都不肯敷衍,竟破壞了他這完美的計劃,可見這豈不是天意?」

    金鳳舉笑道:「你說他性子深沉城府極深,真是一點兒也沒說錯。不必別的,只說那一日的時機,他在我身後,定然是發覺到皇上會留下姐夫一會兒,且時間不會太長,這才故作出那麼些姿態來,只是這時機的把握,便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只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可見天資太高也有一條不好,那就是太過自信,這自信過了頭,就有些盲目了。不然這一次,也不會被咱們尋到機會。」說完站起身,對秋寧道:「若是你家裡人來接你回府,就把鋒兒和嬌兒送去老祖宗身邊住兩天,等你回來再接回晚風軒吧。」

    傅秋寧答應了,他便往外走,說道:「我近日還有些事情要忙,就不過來了。你家裡人來接你的時候,去回老祖宗一聲。」說完傅秋寧一一答應。看著他出了大門,這才轉身回來。

    「爺,眼下榮親王爺惱了您,這可怎麼辦呢?是不是想法子過去解釋分辯一下?」回去的路上,金明小心詢問著,卻聽金鳳舉冷笑道:「不必。他愛生氣就生去,這樣的沉不住氣,讓人挑撥了兩下就開始疑心我。如今皇上春秋鼎盛,這各人的打算還都只是在水面之下,不算激烈呢。若真有一天,聖體違和,將立儲之事提上議程,就他這個直性子,還不得讓人連窩端了?這一回就讓他多生幾天氣,磨磨他的性子吧。」

    「是。」金明在一旁答應著,心想哎喲我的媽,這到底王爺是爺的姐夫,還是爺是王爺的姐夫啊?聽聽這教訓,活脫脫跟長輩兒說的話似的,讓王爺知道了,還不得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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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上門


    果然,三天後,鎮江王府來人,只說秋寧的母親病重,十分想念她女孩兒,要接姑娘回府一趟。江夫人早早得了兒子的吩咐,便只說知道了,讓那些人回府,第二日過來接傅秋寧。

    到得第二日一大早,就有鎮江王府的八寶香車停在侯府的西角門外,幾個婆子媳婦去了江夫人院裡,不多時便有丫鬟出來,引著她們來到了晚風軒。彼時那屋中再不是之前的簡陋,傅秋寧住的屋中極盡奢華精美,連掛的紗帳都是別國進貢然後皇上賞下來的。這自然都是金鳳舉的安排,只為了讓王府中人真真切切意識到他們家的姑娘今非昔比,真正是小侯爺放在心尖上寵愛的女人了。

    因贊嘆了一回。傅秋寧便對幾個婆子道:「還要先去回了老祖宗,把兩個孩子托付在那裡,才能隨嬤嬤們回去。」說完換好了一襲華麗長衫,披上金鳳舉特地命人給她做的黑狐皮披風,帶著一雙粉雕玉琢的兒女來到了老太君屋裡。

    先是請了安,傅秋寧就回了娘家來人接自己回府探母的事,這時幾個婆子又上來拜見金老太君。卻聽她點頭笑道:「原是應該的。秋寧從嫁進侯府,還沒回過娘家呢,總是她這些年身子弱,我也不放心讓她回去。如今她身子大好了,莫說母親染恙,便是完好,也該回去探探的,哪有女兒嫁了人,竟然母女數年不能相見的道理呢?只是有一條,原本母親染恙,秋寧作為女兒,侍奉湯藥是應該的。只不過如今他們夫妻情深,你們姑爺事情又多,又忙亂,身邊很得一個貼心人照顧著。所以若是府裡有人手,倒是早些將秋寧送回來為好,待等你們姑爺忙過了這一陣子,瞅個閒時候兒,親自送媳婦再回去一趟,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婆子們聽了,心中暗喜,忙都答道:「這個自然,自古以來出嫁從夫,我們姑娘既已經是嫁了人的女孩兒,自然要以丈夫為重的。不過是回去探一探病,立刻就送回來,也不必她侍奉湯藥,省的過了病氣倒不好。」

    金老太君聽見她們這樣說,似乎十分滿意,點點頭道:「既如此,你們就快去吧。太太那裡既已知道了此事,也不用多此一舉去回了,等下我派個丫頭過去說一聲就是。」

    傅秋寧答應了,再次起身拜別金老太君,又拉著兩個孩子的手囑咐他們要聽祖奶奶的話,在學堂中要努力攻學,與其他的兄弟姊妹和平相處,忍讓為上。」如此絮絮說了許久,方轉身而去。

    出了府門登上馬車,傅秋寧想著這具身體記憶裡的王府也只是個模糊輪廓,只因是出嫁前才被從莊子接到王府上。而自己穿越之後,更是頭一次回王府。真不知道那裡究竟會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想來,會比金鑲侯府更加冰冷吧?畢竟在金鑲侯府久了,老太君和金鳳舉雖然也是受禮教毒害,最開始做了一些渣事情,但是相處下來,倒覺得他們還算公正,不至於做出為了利益就犧牲兒女的事來。但是鎮江王府卻不同,是那兩個在王府中高高在上的男人——她名義上的爺爺和父親,將她送到了金鑲侯府,在明知她嫁過去會面臨怎樣淒慘命運的情況下,將她毫不猶豫的當做一顆棋子拋了出去。

    馬車緩緩行動的同時,金鳳舉正站在書房中,聽金明來回報說奶奶已經離開了侯府,正往王府而去。他看著滿院盛開的梅花,忽然莞爾一笑,輕聲自語道:「秋寧,為夫祝你這次回去可以揚眉吐氣,馬到功成。」

    話音落,他霍然轉身,對身旁的金明道:「更衣,去榮親王府。」

    「哎,好嘞。」金明高興的答應一聲,所謂更衣,其實金鳳舉早已穿妥當,只要再披上一件大氅就好。於是他從衣架上取下大氅,一邊給金鳳舉披著一邊感嘆道:「爺可真是沉得住氣,小的這三天心裡頭就像貓抓似的。只恐爺再不去王府,您和王爺這心裡可就都有了裂隙。說來也怪,王爺這回竟也沉得住氣了。平時他待爺多親熱啊?三兩天便要來召一次,這一回好嘛,足足有近半個月。」

    「那是他以為自己沒錯,錯的是我,所以自然理直氣壯不肯理我了。」金鳳舉冷笑一聲,見金明為他系好大氅的帶子,便邁步往外走:「也好,這一次就讓他看看烈親王的心計,讓他知道知道這條路的凶險。」

    來到榮親王府,門前小廝看見是金鳳舉,大概早得了榮親王的命令,忙上前陪笑道:「小侯爺,我們王爺身體不適……」

    「我不見你們王爺,我是來找你們王妃的。」金鳳舉不等他們說完,便截了話頭,見那幾個小廝面面相覷,似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便冷笑道:「怎麼?難不成你們王妃也病了?那怎麼今早打發人來給老太君請安的時候,無人說起此事呢?」

    「哦……」

    小廝們連退路都讓他一句話給堵死了,登時更沒了主意,又聽金明在一旁冷哼道:「好大膽的奴才,還不快去通稟王妃?王妃就算病了,小侯爺是她的弟弟,見不見自然是王妃說了算,難道你們在這裡就替王妃拿了主意?還不滾進去通報?」

    看門的家丁無奈,只好撒腿跑進去通報,不一會兒滿臉賠笑的回來,對金鳳舉恭敬道:「王妃娘娘讓小侯爺趕緊進去呢。」

    金鳳舉「嗯」了一聲,便從側門進去,他出入王府多次,自然知道自家姐姐的院子。輕車熟路進了院門,早有丫鬟等著,見了他都圍上來笑道:「小侯爺怎麼這些日子也不來府裡?娘娘最近每天都念叨著,王爺只說您公務繁忙,奴婢們還以為你又去了西北或是下了江南呢。」

    金鳳舉笑道:「是嗎?你們王爺說我公務繁忙?他在王妃房裡嗎?」。

    丫鬟們都笑道:」原本是在的,和娘娘正下著棋,聽說小侯爺來了,抬腳就走了,說是想起有道折子在書房還沒寫完。」一邊說著,已經來到門前,挑起門簾笑道:「娘娘,小侯爺過來了。」

    金鳳舉進了門,便見姐姐早已滿面笑容的接過來,先拉著他打量了一番,搖頭道:「果然是清減了些,王爺說你這些日子繁忙,唉你也是的,忙著公務,也要顧惜身體才是。不然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再累出一個好歹來可怎麼辦?」說著話,就拉金鳳舉坐到榻上,把小桌上的精致點心一起推過去,笑道:「快嘗嘗,都是我府裡新來的廚子弄出的新花樣,我和王爺都愛吃,你素日裡也愛吃這些,嘗嘗喜不喜歡。若是喜歡,我命他們再做一些,到時給老祖宗和娘再送一些。」

    金鳳舉拈起一塊點心吃了,贊幾句,姐弟兩個又說了幾句話,他便問王妃道:「姐姐可知姐夫在哪裡嗎?有些事我要問他,偏他生了我的氣,不肯見我。」

    「好端端的,怎會生你的氣?王爺一向最器重你的。」王妃十分驚訝的問,一邊叫過身邊的小丫鬟道:「去悄悄看看王爺在哪裡,如果問起,就說是我讓廚房現做了點心,問了地方好給他送過去。」

    小丫鬟答應著去了。金鳳舉這裡就簡單將事情講了一遍,聽的王妃秀眉緊皺,搖頭道:「怎會有這樣的事情?母親和婉瑩也是糊涂。那烈親王也未免太有心計。最可恨是我們家這直性子的王爺,就這樣上了人家的圈套還不知道。」因一時小丫鬟來回,說是王爺在花園的「臨風亭」裡賞梅,王妃便笑對金鳳舉道:「你快過去吧,把這事兒說開,你姐夫心裡就舒坦了,我就說他這些日子愁眉不展,倒像是有許多心事似的,還以為他為朝堂上的事煩心,原來起因卻是在你。」

    金鳳舉答應了,便舉步出去。一路來到花園的臨風亭,只見榮親王身邊的太監正靠在亭下的假山石上打盹兒,看見他忙行禮,金鳳舉「噓」了一聲,悄悄道:「這個天兒靠在石頭上打盹兒?你也不怕傷風了。」說完也不待那太監說話,便拾級而上,轉眼間就進了臨風亭。

    那榮親王正是滿腹糾結的時候兒,一時覺著金鳳舉不至於背叛自己,他姐姐是自己的王妃,這麼多年他在自己身邊出謀劃策,可以說一直都是盡心盡力,怎麼會是包藏禍心呢?可一時想著他和烈親王竟那樣親熱,兩人平日裡冷冷淡淡,卻原來都是做給自己看的。何況,若不是和烈親王交好,因何自己試探他的時候就那麼敷衍?莫不是烈親王許給他天大的好處,所以他心變了?只是再大的好處還能有自己給他的多嗎?難不成那八弟還答應他一旦坐上龍椅,能分他半壁江山不成?

    正想的腦袋都快炸了的時候,就聽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我聽說姐夫身體不適,怎麼卻跑這兒吹風來了?難不成得的是什麼熱症?必須要吹吹冷風才能好?」





第九十五章:釋懷


    榮親王霍然轉身,看見金鳳舉正好整以暇的坐下,拿起桌上茶壺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著道:「水不夠熱,不過在這天氣裡,能這樣也就不錯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榮親王一屁股在金鳳舉對面坐下,氣哼哼的看著他。

    「我聽說姐夫病了,所以過來探病啊。」金鳳舉仍是慢條斯理的品著茶水,眼睛向上微微挑著,帶出一縷笑意。

    「哼,用不著你來假好心,你若想品茶,我想我那八弟一定是歡迎之至。他那裡的茶葉比我這裡的名貴,你何不去嘗嘗?」榮親王冷哼了一聲,索性將臉也轉過去了。

    「我只道你吹了冷風,頭腦能清醒些。誰知吹了半日,倒好像更昏沉了。」金鳳舉放下茶杯,悠悠道:「我這時候兒若是去烈親王府喝茶,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要多名貴有多名貴,就算是把烈親王府所有的好茶都要來,姐夫的八弟也必定都心甘情願給我,你信不信?」

    榮親王聽他這樣說,更覺有氣,一拍桌子道:「那你就去啊,跑到我這裡干什麼?告訴你,我那八弟最是個多疑的人,你若再往我這裡跑,可就不敢保他還請不請你喝茶了。」

    「原來連姐夫都知道烈親王爺生性多疑狡詐。」金鳳舉慢慢將茶杯放在自己指間把玩著,不緊不慢道:「那姐夫可是認為我就愚蠢到這個地步,放著一心扶持的姐夫不去輔佐,倒跑去他那裡投誠了?我是腦袋進水了還是魂兒飛了才能做出這種決定來?還是姐夫以為,你這小舅子若投靠了烈親王,幫他登基之後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不是一杯毒酒賜個全屍?姐夫,那是你自己的弟弟,你覺著他有這個心胸嗎?」。

    「既然你都知道這些,為什麼還要和他交好?」榮親王只覺這話說到了自己的心坎兒上,拍案而起道:「他能給你的,我哪樣不能給你?不說將來的事,只說現下,你那一母同胞的至親姐姐可是本王的王妃,不是他烈親王的,你……你說,你怎麼可以去和他相交?」

    金鳳舉一頓茶杯,冷笑道:「姐夫從來都誇我智計無雙,如今我倒要問問你,你倒是給我指出一條,我只要一條,投靠烈親王的理由,你說出來了,我便服你,從此之後唯你命是從。」

    「我……我怎麼會知道?根本就沒有理由。」榮親王怒吼,卻見對面的小舅子猛然站起來,吼的聲音比他還大:「既然沒有理由,你到底是憑什麼就認定了我會去投靠他?就因為那一天我被他硬扯著去喝酒?那你怎麼不看看除那一天之外,我什麼時候和他有過好臉色?」

    「你……說話就說話,吼……吼什麼?」榮親王眨巴眨巴眼睛:「怎的……怎的和你姐姐一樣厲害?」

    金鳳舉看他坐了下去,手拿著茶杯喝水,知道他心下又信了自己的話,這才覺得郁悶稍平,冷冷道:「姐夫,不是我說你,你怎麼能疑心我?連你自己都找不到一個我投靠對方的理由,你自己都知道我嫡親的姐姐是你的王妃,你……你怎麼還會信了那烈親王的挑撥之計?」

    「那……那你為什麼不對我坦白?我試探你的時候,只拿話來敷衍我?」榮親王吭哧吭哧的道,卻見對面的小舅子面色難看,好半晌才輕輕開口:「好,我看出來了,你若不知道這件事,大概是不能信我了,那我便說給你聽。」因將當日的事情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又將烈親王的動機說了一遍,只把一個榮親王聽的目瞪口呆,喃喃道:「是……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金鳳舉沒好氣道:「自然就是這般,所謂家丑不可外揚,我又怕我姐姐知道了,生氣上火,所以才沒告訴你。而你那好八弟,恰恰是算准了我這種想法,所以才大膽行此離間之計。沒想到烈親王軍功赫赫不說,這份心計也著實難得,姐夫,你那日是不是出了勤政殿就看到他搭著我的肩親熱往宮外走?所以才起了疑心?」

    榮親王點頭,卻聽金鳳舉道:「由此可見他的心機多可怕了。宮門前,他即便是從軍隊出來,聖上對他行為甚少約束,但也用不著表現的如此親熱,如市井之間無賴般勾勾搭搭的。我當時只是疑惑,卻沒有參透這其中關節,如今自然知道,他定是算准了皇上找你說話,又知這說話時間不能長,所以才故意做出那番情態,都叫落在你眼中。只要你對我生出疑心,日後慢慢疏遠,我自然會察覺到你的疏離,如此一來,又怎敢盡心盡力為你做事?看看,他不過是費了一頓酒,就讓咱們兩個分離崩析,這是什麼樣的心計?只可惜啊只可惜,他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竟漏算了一條。」

    「漏算了什麼?」榮親王聽著金鳳舉的分析,就好像聽故事似的,驚出一身身的冷汗,因此一聽金鳳舉這麼說,就連忙發問。

    「他漏算了你的性子。」金鳳舉沒好氣道:「他只因為城府深沉,喜怒不形於色,還以為你也和他差不多,縱然做不到他那樣好,也有八九不離十,這疏遠我自然是要暗地裡疏遠,表面上自是什麼也不說。卻不料他這六哥,心中藏不住事兒,如同小孩兒玩過家家似的,一旦生了氣,雷厲風行的就要老死不相往來,如此才讓我這麼快就發覺,終於讓他功虧一簣。」

    榮親王臉一紅,咳了一聲道:「這個……也不怨他,我對別人,還是能虛應故事的。這不……這不是因為咱們兩個關系太不尋常,所以我格外生氣嗎?那個……那個話怎麼說來的?愛之深責之切……」

    「噗」的一聲,金鳳舉不等他說完,就把茶水給噴了出來,看著自家直撓頭的姐夫,他是又好氣又好笑:「你不會用詞就別亂用,這種詞是用在這個地方的嗎?」。

    「我也不是亂用詞,就是……就是打個比方,就是這個意思。」榮親王嘿嘿直笑,忽然又像是被勾起了傷心事,看著亭外的青松翠柏,黯然道:「鳳舉啊,我原本還以為,我的資質就算不好,但也不差,然後為人再仁厚一些,也有資格去爭一爭那個座位。誰知如今聽你一說,才知老八的心思竟如此深沉,你說,我……我是不是太愚笨?根本沒資格去和他爭?」

    「怎麼說出這種話來?姐夫,你是大智若愚。我如此盡心盡力的幫你,難道你以為,這是因為我的姐姐是你的王妃嗎?固然有這方面的原因,但若你不具備帝王之才,我又何苦將身家性命都搭上,去扶一個根本不可能上位的阿斗?還是你以為,我就是個唯親是從的爛好心的人?」

    這話本是大逆不道的,但是此時說出來,卻只令榮親王興奮不已,看著金鳳舉小聲道:「你……你幫我,是覺得我……我有這個資格?」因為這亭子高高在上,下面又只得自己的一個心腹太監,周圍沒有任何人能聽到他們的對話,所以榮親王和金鳳舉說話間少了許多顧忌。

    「當然是有。」金鳳舉毫不遲疑的道:「就算你不信自己,難道不信你小舅子的眼光?我可是連皇上都誇贊生了一雙毒眼的人。」金鳳舉又為自己倒了杯茶,微笑道:「今日我和姐夫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姐夫,你是君子端方,而非愚笨。那烈親王城府雖深,可即便我姐姐是他的王妃,我也仍會選擇支持榮親王。我可不想在費盡心力之後,只落得一個飛鳥盡良弓藏的結局。姐夫仁厚,烈親王涼薄。所以即便沒有這層姻親關系,我依然會選擇姐夫。一時的籠絡人心算什麼?只有姐夫這樣的端方君子,才能讓天下安定君臣賢明,而不是互相猜忌殘殺。」

    榮親王重重點頭,舉起茶杯道:「好,如今心結已解,是姐夫的錯,冤枉了你小子,來,姐夫以茶代酒,向你賠罪……」不等說完,又放下茶杯,搖著腦袋道:「不妥不妥,以茶代酒終究不夠誠意,走,還是回春風閣,你我喝個痛快。」

    王妃一直使人悄悄來探,見丈夫與弟弟終於解開心結,不由也十分高興,親自下廚做了幾個拿手菜,因為沒有外人,於是就也入座,只命一二心腹在旁伺候,其他人都趕出門外,一家人和樂融融的邊飲宴邊說話。

    「姐夫,若你還不信我,過幾日我讓你看一場好戲,你便知道我心裡終究是向著誰的了。」金鳳舉笑眯眯喝了一杯酒,對榮親王和王妃道。

    「怎麼回事?」榮親王一聽見他這樣說,立刻來了精神,知道這詭計多端,哦,不對,是智計無雙的小舅子定然又要算計對頭了,不由連忙湊了過來,就連王妃都放下了酒杯,凝神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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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回娘家(一)


    「姐夫可知道,這京城中已經凍死了三十六個人?而烈親王在遼東的兩個心腹下屬轄管的地方,已經凍死了不止百人嗎?」。金鳳舉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美滋滋的說道。這招借刀殺人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什麼?竟然有這樣的事?可……可我怎麼不知道?也沒聽到言官們上奏啊。」榮親王一拍桌子:「這混賬東西,父皇讓他管理京城冬季防災事宜,他……他管去哪裡了?竟然讓這麼多無辜百姓慘死,不行,我要參他一本。」

    他慷慨說完,沖金鳳舉一豎大拇指:「好樣的臭小子,這樣都讓你給探了出來。這真是太好了,奏折一上去,我不怕父皇不處罰他……」

    不等說完,便被金鳳舉打斷了話頭,聽他涼涼道:「嗯,是啊,處罰完烈親王,再回頭看你的折子,懷疑你打擊異己黨同伐異,是不是?」

    「啊……啊?」榮親王懵了:「我沒有啊,我真的是為那些慘死的百姓叫屈啊,當然了,在你面前我就直說,我自然也是盼著打擊他……」

    「你以為皇上會這樣認為嗎?」。金鳳舉冷笑一聲:「你不用只在我面前說,皇上心裡也會認定了你是借機打壓兄弟,為什麼要打壓?自然是要覬覦那張龍椅,一旦讓皇上認定了這個,他老人家心裡會舒服?姐夫啊,你以為日後立儲之時,皇上心裡不會思量嗎?」。

    「那……那怎麼辦?我……我們難道眼睜睜看著手裡有這樣一個把柄,卻不能去使用?再說……再說百姓何辜?如今還有兩個月才過年,若這樣讓老八胡鬧下去,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他防災不力,可是在防民之口這上頭倒是嫻熟的很啊。」

    金鳳舉微笑道:「你急的什麼?也不想想現如今被打壓的最厲害的是誰?自然是有人比你還著急的了。」

    榮親王只想了想,又和王妃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之色,異口同聲道:「莫非……莫非是弘……」

    金鳳舉慢慢點了點頭:「正是,這個時候,弘親王比我們的眼睛還紅。何不成全了他,讓他去出這個頭?然後鷸蚌相爭,咱們只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就好。」

    「主意倒是好主意,只是這信兒要怎麼讓弘親王知道又不起疑心呢?不然的話,他只要稍微有些疑心,便該明白這當中的利弊了。弘親王也不是傻子。」王妃遲疑著道。一旁的榮親王也拼命點頭:「就是就是,再說他們兩個之前不是挺好的嗎?看上去倒像是要聯手對付我似的。」

    「聯手?這兩人的聯手有一絲誠意和可信嗎?平時貌合神離自然可以做到,但到了這種時候,面對巨大的利益,你們怕弘親王的眼睛不發紅?至於消息,無妨,我已經托可靠的人遞出去了。」金鳳舉胸有成竹的說道,見姐姐姐夫都看著自己,露出詢問之色,他微微一笑:「姐姐姐夫還記得六年前,弘親王勢頭正盛,咱們卻是不得不韜光養晦的時候,被鎮江王府強塞給我做正妻的那個庶女嗎?」。

    這件事不但金鑲侯府上下視為恥辱,也一直是橫亙在榮親王和王妃心頭上的奇恥大辱。身為親王,卻不能保護自己王妃的娘家人,以至於自己最看重的小舅子不得不娶死敵的一個庶女為妻,這口氣真是什麼時候想起,都覺得咽也咽不下。

    「那個女人……」榮親王惡狠狠的一頓酒杯,王妃卻是由弟弟先前的講述中猜出了傅秋寧的身份,這時候鄭重道:「莫非弟弟說的那個賣繡品為生的傅秋寧就是那個庶女嗎?怪道呢,我還在想你怎麼會對一個妾氏如此無情?若是對不起你,又為何不殺了她?原來卻是她。」

    金鳳舉正色道:「姐夫,姐姐。我和你們一樣,這份恥辱始終在心頭,以至於五年來,對她不聞不問。卻不料府中人竟以為我是任她們母子自生自滅,這些年,若非她艱難求存,就連我那兩個孩子也活不下來了。這將近一年的時間我和她接觸,才知道她真是一個才學滿腹又賢惠善良的女人。只是我從前,真真虧待了她,如今愧悔不已,也只有盡力補償了。姐夫,我答應保她一世平安,所以將來一旦姐夫能夠得償所願,那鎮江王府固然是必除之而後快,然而秋寧,弟弟在此求您,還望您看在弟弟面上,只當她這個人不存在。」

    榮親王點頭道:「哦,若她真像你說的這樣好,倒也算是個好女人,要怎樣對她是你的事,我自然不過問。她雖是鎮江王府的庶女,不過既然已經嫁給你,就是你侯府的人嘛,怎麼處置自然你說了算。」說到這裡,又忍不住皺眉道:「只是你讓她去透消息,要知道,她畢竟是鎮江王世子的女兒啊,這……這是不是有點冒險了?」

    「姐夫放心,我已經試探過。姐夫姐姐請想,當日是誰將她當做一顆棋子推進侯府來?明知她進了侯府之後,必定沒有活路。卻絲毫不管她的死活。這樣的父親和爺爺,她心裡能沒有恨嗎?何況她又不是那只知一味順從的懦弱女人,我和她接觸了這麼多回,深知她外柔內剛的性子,此事托付給他,可說是萬無一失,姐夫姐姐就等著看好戲吧。」

    榮親王和王妃想了想,覺得這事兒的確是很有准,何況退一萬步講,就算那傅秋寧不肯害父親爺爺,什麼信息也不透露出去,於他們也沒有什麼損失,只要他們不急著去扳倒烈親王,讓父皇心生警惕不快就行了。

    心結盡解,金鳳舉和榮親王都格外高興,若非榮親王妃勸著,只怕就都爛醉如泥了。饒如此,也是沒辦法直線走路,東倒西歪的要兩個人扶著。榮親王妃無奈,只好對金明道:「回去告訴你們奶奶,只說小侯爺今兒在王府喝醉了,還是老規矩,將早朝的官服官帽都拿過來,直接從我這裡走。」

    金明高高興興答應一聲,徑自回去報信,不提。

    且說傅秋寧回了鎮江王府,下了轎子就見許多珠圍翠繞的女人都等在那裡,看見她,一個個上前來親熱道:「喲,姑娘真是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了,這六年未見,竟大變了模樣。」

    傅秋寧知道這些都是父親的妾氏,鎮江王世子的妻還用不著來迎她,只因她雖是小侯爺的正妻,卻沒有誥命在身。因和這些姬妾一一廝見過,便對她們道:」聽聞我娘親病了,我心中十分著急,還請各位姨娘帶我過去探視,不知她如今是否還住在李姨娘的花溪院?」

    「哦,她如今不住花溪院了,住在松濤閣,是羅姨娘的居處。」有個姬妾笑著回答,傅秋寧知道,那李姨娘十分得父親寵愛,花溪院也是這府中十分豪奢的院落之一。想來當日是為了將她嫁到金鑲侯府,才讓她們娘兒兩個住在那裡做做樣子。等她出嫁之後,娘兒倆也便失去了利用的價值,於氏自然不能繼續住在花溪院,那羅姨娘雖然也是別院居住,卻是一個極不受寵的,若以宮廷來比喻,那松濤閣基本上可以比擬冷宮了。

    「既如此,我便去松濤閣看看吧,也是許久不見羅姨娘了,當日在府裡時,她還時常和我說話。」傅秋寧輕聲笑道,一眾姬妾就都紛紛道:「既如此,我們便和姑娘一起過去吧,你母親倒還好,今兒早上還去看了看,面色比前幾日好多了,怕是聽說你要回來,心情舒暢的緣故。」

    傅秋寧就和她們一邊說話一邊往松濤閣而去,或許是受前世記憶的影響,她對於這個母親的感情還是很深厚的。雖然記憶中在莊子上,這個懦弱的娘親長久陷在以淚洗面的悲傷中,然而對於這個女兒,她還是盡可能的給了她全部的保護和母愛。

    來到松濤閣,只見羅姨娘從屋裡迎了出來,看見傅秋寧,眼眶浮上淚水,她早年就覺著自己與於氏是同病相憐,因此格外投契,又因為自己沒有一兒半女,當年也格外憐惜同情傅秋寧。原本想著這孩子嫁進侯府後,是再也回不來的了,那侯府如何能讓一個羞辱好好兒活在世上?卻怎麼也沒想到,今生不但能夠再見到這個女孩兒,竟然還是府裡主動派人去接的。

    「羅姨娘。」傅秋寧盈盈下拜,身子不等完全福下去,就被羅姨娘一把摟住,聽她哽咽道:「不必拜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母親因病不能下床,她……她這些年望眼欲穿啊……」只一句話,便已是淚如雨下。

    這一句話中的滋味,當真是千回百轉難以言說。傅秋寧知道,羅姨娘顧忌著這麼多眼睛,所有的怨恨悲苦,都只能化在這一句看似普通的話中。當下眼眶發熱,親自挽了羅姨娘的胳膊,輕聲道:「姨娘,我都知道,都知道……」





第九十七章:回娘家(二)


    話音未落,已經進了屋。只見屋中一個婦人倚在床上,怔怔看著自己,若不是那滿臉淚痕,傅秋寧還當她根本不認識自己了。再細細一看,只見婦人的頭發已經花白了大半,容顏也蒼老的如同六十歲一般,但傅秋寧知道,她還不到五十歲。

    「娘,女兒不孝,女兒回來看您了。」傅秋寧雖然是穿越過來的全新靈魂,可此時見到這婦人為女兒所受的煎熬,想到那一顆滾燙的慈母之心每日每夜為嫁入火坑的女兒擔驚受怕,再加上過去殘留的情感和記憶,不由得也是感到了一股肝腸寸斷的酸楚,放聲哭著就撲了過去。

    「阿羅,我……我可是不是在做夢?」於氏抱住了傅秋寧,卻仍然不敢相信似的喃喃哭道:「我每天每天都做這個夢,只是怎麼可能實現呢?不,定然是夢,是一個長夢,是不是阿羅?你快叫醒我。

    「姐姐,不是夢,您忘了,昨兒太太的人來說,要接姑娘回府,侯府那邊都答應了。今兒可不就是姑娘回來了呢?你想想早上我為你換衣服,丫鬟們給你梳頭的情景,哪裡是虛幻夢境可以生出來的?是不是?」

    「這麼說,不是夢?是我的秋寧……是我的秋寧回來了?」於氏顫著起身,伸手摸著傅秋寧的臉,一寸一寸的細細撫摸著,若非她的眼神專注而激動,傅秋寧簡直懷疑她的眼睛是不是已經哭瞎了。

    「沒錯,是我的寧兒,這長相清麗了些,比原先胖了一點兒,倒顯出幾分富貴模樣來。」於氏淚下如雨,羅氏也在一旁點頭。擠在屋中的姬妾們有的是感懷身世,有的是故作悲傷,總之也都是在擦眼抹淚。

    「姑娘,老爺和太太還在等著姑娘呢,如今看到你母親親身子還好,就請先去見見他們吧。」一個姬妾上前,拉著傅秋寧的袖子,就要拉她離開。

    「讓……讓我們再說會兒話,再說會兒話……」於氏嚇的緊緊拽住了傅秋寧的衣袖,像是生怕她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似的。傅秋寧忙抱住她,輕聲但堅定的道:「娘親別慌,爹爹許是要問我些話,我去去就來,放心,小侯爺說了,若是娘親身子不好,讓我在家好好住幾日。」

    「哦,好,你……你記得早些回來。」看來於氏也是深懼丈夫,聞言只得點點頭。傅秋寧對羅氏道:「羅姨,好歹陪我母親打發這會子時間,我一會兒就回來。」說完又對玉娘和雨階道:「你們兩個留在這兒,陪我娘說說話,也和她說說小侯爺。」

    玉娘和雨階會意,這是傅秋寧要求她們盡量把金鳳舉往死裡的美化,務必要讓於氏深信女兒已得到幸福,從此後少些牽掛,不要再在日日熬煎中度日。

    傅秋寧和那一眾姬妾往後院正房而去,一邊看著滿院的碧瓦飛簷,寒梅老樹,心中不無感慨。一時間來到上房,只見正廳裡的首位上,坐著一個威嚴的老人和一個英俊的中年人,下首坐著一位端莊高貴的婦人,除此之外,竟再無別人。

    那些姬妾們將她帶到這裡,不等吩咐便紛紛告退。傅秋寧沉靜的走進來,跪在地上拜見鎮江王爺和自己的父親以及大母。心中卻把這三個王八蛋的祖宗八代都給罵上了,也不管那些祖宗是不是無辜受了牽連。

    「起來吧。」鎮江王故作慈愛的道:「在你大娘身邊坐下,讓爺爺好好兒看看你,一晃眼,這都是五六年的時間了吧?唉,當日還以為給你找了門好親事,誰知你進了侯府,便再沒了音訊,每次派人去接你,總說你身子不好,不宜出門。好容易這次總算接了你回來。如何?前幾年到底是怎麼回事?身子的病如今可都好利索了嗎?」。

    我擦,這演技,完全就是奧斯卡影帝的料啊。傅秋寧在心中大叫,暗道這得虧了是我,若是從前那個傅秋寧,要是得這老狐狸說出這樣一番話,怕早就感激涕零伏地痛哭了吧?嘖嘖,太厲害太厲害了。要不是我心裡早就有數,怕還真被他給騙了過去。金鳳舉那個渣男和這老東西一比,還真成絕世好男人了。最起碼他還知道愧對我和孩子們,還坦誠那六年是他不對,哪像這老家伙,生生的要顛倒了黑白啊這是。

    心裡用咆哮帝的方式滔滔不絕表達著自己對這鎮江王的「感佩之情」,傅秋寧面上卻還是平靜如常,再次起身襝衽施禮,面上好容易擠出兩滴眼淚,讓它們順著面頰慢慢流著,一邊哭道:「孫女兒謝爺爺關心,實在是因為六年間在那侯府的晚風軒裡,被人漠視無依,因此委屈煩悶,每日都覺身子不適,孫女兒不知道爺爺多次派人來接我,不然,孫女兒別說身上不適,就是行將就木,爬也要再爬回來,再看一眼這王府和我那苦命的娘親。」

    「咳咳……」饒是鎮江王臉皮厚如城牆,聽到孫女兒這「發自肺腑」的一番「赤誠之言」,也不由得老臉微紅。這六年他都把這孫女兒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若不是忽然流傳起金鑲侯府因為小侯爺金鳳舉的平妻與發妻爭風,而小侯爺為了發妻,竟訓斥了平妻,連母親的面子都沒給的流言。他怕是一輩子都記不起這個孫女,即便如此,還是坐在屋裡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個孫女的名字,以及當日她嫁去金鑲侯府的原由始末。

    一時只把這老東西激動的,當日這孫女兒就是一個被白白犧牲的工具,不然王府裡的女孩兒也多,用得著巴巴兒從莊子上將這極不受寵的母女接回來嗎?原沒想到她還能活著,更沒想到她不但活下來了,竟然還得了金鳳舉的青睞。這可不是意外之喜呢。

    於是和兒子一商議,兩人都覺得這是個意外之喜,鎮江王世子傅清河便道:「當日秋寧嫁過去不到兩年,那金鳳舉便在御前得了寵,如今更是聖上欽定的欽差巡按,這兩年他東西南北的走著,也不知道為榮親王鞏固了多少勢力,辦了多少我們的官員下來。我只是惴惴不安,想著他這樣的身份,若沒有把秋寧害了,勢必還是要休回來,將當日咱們打在他臉上的那一耳光原封不動的退回,沒想到這遲遲也沒個動靜,也是咱們沒個算計,竟不派人多去侯府走動,誰知他什麼時候竟然喜歡了秋寧,這可不是天助咱們成事兒呢?」

    鎮江王傅善霖也呵呵笑道:「正是,想那烈親王都在候府中安排了人,咱們卻一直都沒有成功安插進去人手,如今秋寧六年後一朝得寵,可不就現成了咱們的眼線?你立即去派人請她回來,就說她母親病了,讓她回來探一探。不是這個理由,只怕侯府也未必會放她回來。」

    於是就如金鳳舉傅秋寧猜測的那般,鎮江王府又等了兩天,確定消息真實後,便立刻遣人上門了,果然順利接了傅秋寧回來。傅善霖和兒子只心急自己的大計,哪裡容傅秋寧在她母親身邊多呆,到底使那些姬妾們早早領了她過來。

    當下那大太太和秋寧說了會兒閒話,便退出去了,一時間,屋中只剩下鎮江王和鎮江王世子以及傅秋寧三人。

    傅善霖咳了兩聲,才和藹道:「秋寧啊,你先前說在侯府五年,竟是無人問津,這真是太過分了。無妨,等爺爺替你好好兒問問他們去,斷不能讓你白受氣。只不過,那金鳳舉既是對你不聞不問,怎麼又會突然變了態度?」

    傅秋寧早知道老頭兒必定有此一問,不然怎可能去除疑心,當下不慌不忙將金鳳舉去晚風軒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傅善霖和傅清河互相對視一眼,心中最後一點疑慮也盡去了。

    「原來如此,我兒被他冷落,竟然還恪守女則,替他撫養一雙兒女,實在是委屈你了。不過所謂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若不為你盡心教育了那兩個孩子成才,你與那小侯爺又哪來的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不是?」傅清河捻須微笑,一派慈父形象:「所以說,福禍相依,這真是不錯的,我兒如今可不就是因禍得福呢?只不過你在候府中的地位若要穩固,還需有自己的骨肉才行,你明白爹爹話裡的意思嗎?」。

    「女兒明白,不過女兒卻也不急。」傅秋寧沉靜微笑著,看到父親和爺爺驚詫的眼神,她拿起桌上茶杯小啜了一口,才輕啟朱唇,一字一字道:「爺爺和爹爹難道不聞欲擒故縱的典故麼?孫女兒自知容貌不是上等,連小侯爺的妾氏也比不上。因此也唯有利用這『得不到才是最好的』的心態了,不如此,又怎可能牽的小侯爺為我魂牽夢繞呢?」

    「好,哈哈哈……好,我兒果然出息了。」傅清河撫掌大笑,卻聽傅善霖諄諄道:「雖說這是個聰明的做法,卻也切記不可過頭,不要惹得那小侯爺性子上來,從此後丟開手,那便是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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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試探


    「孫女兒謹記爺爺的教誨,爺爺放心,孫女兒會好好把握時機的。」傅秋寧再次站起來斂衽,這裡傅清河與傅善霖互相對視了一眼,才咳了一聲,由傅清河「語重心長」的道:「兒啊,爹爹這裡有一句話,你要牢牢記在心上。雖說那金鑲侯府如今待你不錯,可你切莫忘了你的根是在哪裡,在那侯府,你是個無依的浮萍,一切端看姑爺的心思,他寵你,你的日子就好過。他忘了你,你過得便連死都不如,想來這個道理如今你是明白的。」

    說到這裡,聽傅秋寧恭敬回答「女兒明白。」後,他心中松了口氣,才又鄭重道:「鎮江王府才是你的根,是你一生的依靠,你的骨肉至親都在這裡,兄弟姐妹們不說,爹爹和你母親,都是你最親近的人,天下哪有父母不盼著女兒好的?又哪有女兒不盼著父母好的?所謂父女連心,便是這般了,你明白嗎?」。

    「女兒明白。」傅秋寧干脆就站著「恭聆教誨」了,只見那傅清河自以為打動了女兒,面上現出笑容,口若懸河道:「你明白就好,既明白,便該知道,咱們王府若是得了勢,你有了厲害娘家,在那候府中腰桿子也能硬一些。而咱們一旦失了勢,在那王府中,你也就是任人踐踏了,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啊,那小侯爺放在你身上的愛才能有幾年?因此,你若要平安,就該竭盡全力的幫咱們王府更上一層樓。」

    傅秋寧笑道:「爹爹這話實在太抬舉女兒了,女兒不過一介婦人,平日裡連大門都出不去,就是有這個心,又哪裡有這個力量?」

    「哎,怎麼可以妄自菲薄?婦人又如何?難道就沒有女孩兒能建功立業的嗎?你這一次若是做的好,也便是建功立業了呢。」傅善霖溫聲笑道,卻見孫女兒瞪大了眼睛,詫異道:「建功立業?女兒可從沒有這樣想過。但不知爺爺和爹爹想讓孫女兒做什麼事?只怕孫女兒力有未逮啊。」

    「不會十分難為你的。」傅清河捻須呵呵笑道:「爹也不拐彎抹角了,這些年,咱們和金鑲侯府各為其主,彼此也不相往來,所以那裡的許多消息,都傳不到王府來。如今我兒在那府中既然受了寵愛,想來那金鳳舉也未必十分防你,只要時不時的將些消息透過來,閒話家常中告訴爹爹就好了,這本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是不是?」

    傅秋寧慢慢坐下,雙眼直視傅清河,只看得他心中打鼓,正要拿話試探,卻見女兒嫣然一笑,慢慢道:「爹爹當真是打的好主意,原來六年前將女兒送進侯府,竟然是要女兒做奸細的麼?」

    「哎,什麼話?不過是有些事咱們有時間閒話家常嘮一嘮,哪裡就成了奸細?你是咱們王府的女孩兒,一切便該為王府和家族打算。」傅清河「義正詞嚴」的道:「這是看重你,給了你這樣的機會,怎麼卻讓你說出這樣的話?」

    果然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傅秋寧心中不得不嘆服了,暗道這兒子是跟他老子學的吧?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心裡感嘆著,面上卻似怔怔出神,好半晌才黯然道:「爹爹要女兒以王府和家族為重。可女訓上又說,出嫁從夫。何況俗語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爹爹和爺爺如何會將我的生死放在心上?說是閒話家常,可若讓那小侯爺知道了,豈不是要活活打死我?」

    傅秋寧仔細的思慮過,這具身體的本尊生性懦弱,若自己一直表現出淡定自若,寧折不彎的氣質,恐怕會惹了這兩個老家伙的疑心,倒不如將計就計。因此假裝為難的思考了半刻,才說出上面一番話。

    果然,傅善霖和傅清河聽她這樣一說,便松了口氣。傅善霖就微笑道:「傻孩子,你可是我們鎮江王府的女孩兒,哪裡是他侯府想要打死就能打死的呢?何況若不是什麼大事,爺爺和爹爹自然是守口如瓶的,哪裡就會讓你陷入險地?再說了,最壞的結果,大不了便是他攆你出門,到時候也無妨,爹爹和爺爺將你接回家來,你是咱們家族的大功臣,自然要好好養著的,將來若有那如意郎君,大不了就再嫁一次,有什麼?不過多費一副嫁妝,咱們王府到還不把這點小錢放在眼中。」

    傅秋寧心中冷笑,暗道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麼?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呢?這樣騙鬼鬼都不信的話都能拿出來騙我。因面上便浮出淡淡譏諷,幽幽道:「罷了,爺爺和爹爹別這樣說,咱們王府豈是能出再嫁之女的人家?若是不用我以死以證清白,供養我一生,孫女兒也便心滿意足了。唉想一想也覺灰心,爺爺和爹爹只說家族的興盛繁榮,只是我如今,終究是金鑲侯府的人了,論理說,王府的興衰繁榮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呢?更何況我自小就和娘親在莊上長大,回了王府不到一個月就出嫁了,連族中的人都認不全,如今卻要我為族人們犧牲名譽,唉爹爹和爺爺,當真是給孫女兒選了一條好路呢。」

    「話怎能這樣說,既然將你生做了傅家的女兒,便該為家族承擔這些。你放心,爹爹不是無情之人,先前屢屢遣人去侯府接你,只恨他們慢待你,不敢讓我們知道,所以幾次三番的推脫。如今若真是因為你閒話家常時說錯了幾句話就要休你,爹爹自然養你一世的。」傅清河慷慨激昂的說著,幸虧這是古代,為官者都講究一個「喜怒不形於色」,不然的話,傅秋寧覺得他大概要把胸脯拍得山響了。

    「爹爹的話,且容女兒再考慮考慮吧。」傅秋寧垂下視線,雙手似是無意識的紐絞著衣襟,露出十分為難的樣子來。

    「嗯,你好好想一想,想一想這些年爹爹生你養你的恩情吧,雖說你和你母親常年呆在莊子裡,可那裡不是爹爹的產業嗎?環境未必比得上王府,可吃穿用度卻也不曾少了你們的。你就回去好好想一想這些。」

    沒有得到女兒的准確答復,傅清河似乎有些不高興。傅善霖卻笑眯眯道:「清河,怎麼說這種話?秋寧為難也是應該的,恰恰說明她懂三從四德,如此賢淑的女兒,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就讓孩子回去好好想想,父母之恩何異於天高海深,那金鳳舉對她不過是一時之愛,孰輕孰重,你當孩子分不清嗎?」。

    這哪是訓他兒子,分明是借機又給我一番警告啊。傅秋寧心中冷笑,面上卻黯然道:」爺爺,爹爹,孫女兒不是不肯相幫,實在是這些日子小侯爺不知道讓什麼事情纏住了,也沒怎麼去過我的房中,因此什麼消息都沒有。若是女兒有什麼消息,自然會告訴爺爺和爹爹知曉。」她說完,好像認命似的搖頭嘆了口氣,輕聲道:「誰讓我是傅家的女孩兒呢?唉」

    傅善霖和傅清河彼此對望了一眼,眼中都露出驚疑之色。他們身為弘親王的勢力,在弘親王如今正被皇上壓著的時候,格外關注另兩股勢力的動靜。前些日烈親王與金鳳舉一起飲宴,隨即榮親王和他這個小舅子不相往來的消息他們早就得到了,所以有些不信這種情況下,傅秋寧竟然什麼消息都沒有。

    「爺爺,爹爹,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孫女兒就告退了,娘親還在床上病著,剛剛因為急著來聆聽爺爺和爹爹的教誨,所以也沒和娘親說上幾句話,這時候我心裡著實的掛念。」

    「行,那你就退下吧。」傅清河點點頭,於是傅秋寧再次行了兩個禮,退到門邊之後便轉身而去。

    「爹爹看這小蹄子的話能信多少?」待傅秋寧的身影一消失,傅清河便立刻來到父親身邊,躬身恭敬地詢問道。

    「真假虛實難辨啊。」傅善霖嘆了口氣,冷笑道:「這丫頭在侯府裡韜光養晦了六年,果然脫胎換骨了。叫我說,倒不可盡信她的話。她如今是個聰明的,自然會以她夫家為重,畢竟她如今生活的地方就是侯府。只不過她既有了靈巧心思,也必然不會與咱們公然翻臉,還想著一旦侯府失勢,好尋一條後路呢。既如此,你派人好好監視著,她防備你我,未必也防備她母親,也許閒談中就有什麼她以為不要緊,對我們來說卻至關重要的消息洩出來,這也未可知的。」

    「是,孩兒明白,孩兒這就去辦。」傅清河恭恭敬敬的回答完,也告退而出。傅善霖這裡靜靜思忖了半晌,臉上忽然露出笑容,起身在屋中慢慢踱著步子道:「不論如何,這都是意外之喜,哈哈哈,意外之喜啊。」

    這裡傅秋寧回了松濤閣,還不等和羅氏於氏說上兩句話,便見兩個小廝和兩個丫鬟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年紀約有十七八歲的丫鬟便輕輕一福道:「太太說姑奶奶回來了,恐身邊的人不夠使喚,所以特地撥了奴婢和香草兩個來服侍,還有這兩個小廝四兒和五兒在外面做些粗重活計,奴婢名叫香環,姑奶奶有什麼吩咐,便告訴奴婢一聲。」





第九十九章:耳報神


    傅秋寧上下打量了她們幾眼,微微一笑道:「既是太太思慮如此周詳體貼,便留下吧。」說完又回過身來,對於氏和羅氏道:「娘與羅姨素日裡只得兩個丫鬟服侍,可夠用嗎?」。

    「怎麼不夠用,左右不過是打掃屋子罷了。」羅氏微笑著說完,瞥了一眼站在屋內的香環與香草,旋即眼光收回來,便對傅秋寧道:「我聽那些人說你帶回來的禮十分豐厚,傻孩子,你在候府中如履薄冰,這弄了如此豐厚的禮回來,以後豈不更是難做人?何苦為了這一時的風頭讓自己日後受罪?」

    傅秋寧笑道:「羅姨莫要如此說,這些禮都是小侯爺幫我備的,時間匆忙,若是再給我兩天,也不至於這樣簡薄,他如今對我,倒還是很好的。」

    於氏聽見這樣說,便欣慰道:「這樣娘就放心了,別以為你不說娘就不知道,你剛嫁過去那陣子,日子定是難過的。不然也不能六年也不回一趟家來看我。好在我兒還有點子福氣,熬到如今,終於是苦盡甘來。娘若早知道你有這一天,也不用將這頭發都熬白,眼睛都快熬瞎了。」

    傅秋寧緊緊握著母親枯瘦的手,語氣中多了一絲堅定,輕聲道:「這是自然的,母親且請放寬心,日後,總有我們的好日子過。」一邊說著,心中就轉開了主意,暗道想個什麼辦法能讓娘和羅姨脫離了這虎狼窩呢?一旦鎮江王府失勢,也不必受那沒良心的老爹拖累。不行,這事兒還真得好好籌謀才行。

    母女兩個又說了一會兒話,便到了午膳時間。羅氏和於氏托傅秋寧的福,竟然得了十分豐盛的飯菜,香環一邊在旁邊布菜一邊笑道:「原本太太的意思,是要讓姑奶奶去前邊兒用的,後來是老爺說姑奶奶剛剛和姨娘見了面,必然不忍離開,姨娘偏又起不來身,所以就讓把飯菜送過來了。」

    傅秋寧笑道:「是,爹爹真真體貼我。」一邊又為於氏和羅氏夾菜。接著又扭頭吩咐道:「不用在這裡布菜了,你們也拿了例菜,和玉娘雨階一起吃吧。」說完見香環還有些猶豫,她便眉毛一挑道:「怎麼?難道我的話在這府裡就不好用了嗎?」。

    香環連稱不敢,只得去了。羅氏便悄聲道:「這哪是來伺候?分明都是來做耳報神的,姑娘再說話可要當心啊。」說完見傅秋寧笑著點頭道:「這個我自然曉得,不必姨娘操心。」

    當下一邊說著在侯府中的生活,很快便吃完了飯,於氏身子弱,每日午後都要小憩,今日見女兒容光煥發的回來,她也高興,本不想睡,是羅氏再三勸說,這才躺下睡著了。

    傅秋寧這才和羅氏來到外間,小聲道:「羅姨,我娘這腿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只說她臥病在床,我見她氣色和身子倒還過得去,難道是這腿有什麼毛病?以至於癱瘓了嗎?」。

    羅姨娘笑道:「放心,不是癱瘓,只是身子虛,平日裡又沒有什麼補養,所以只得躺在床上。如今你回來了,她放下心,我估摸著日後也就慢慢好起來了。」

    傅秋寧點頭道:「原來如此,這我就放心了。」她從懷中拿出一個荷包,遞給羅氏道:「羅姨,這裡是二十兩銀子,府裡家大業大,你和我娘又不得我爹的寵,難免就沒人看顧你們。這些銀子你看看,平時托人買些滋補品來吃。我如今在那府裡倒也過得去,日後如果還能更好,倒可以更多看顧你們一些,暫時先這樣將就著吧。」

    羅氏連忙道:「這怎麼行?你在那府中也艱難,哪裡就有這麼多銀子來給我們……」因十分推拒,卻聽傅秋寧笑道:我一個月的月例銀就有五兩,那府中又沒有大花用,怎麼也比你們強些。」因到底逼著羅氏收下了,又小聲道:「這事情也不必讓我娘知道,你只悄悄弄了東西你們姐兒倆自己吃就好,省的她也要為我擔心。」

    如此就在松濤閣住了兩天,到第三天的時候,傅秋寧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怕是金鑲侯府那邊也快派人來接。這是當日和金鳳舉說好的,為了突出他對自己的確很好,不讓她在娘家住的時間長,也好讓鎮江王父子放心,傅秋寧的確是很受寵,並非為了設套騙他們而故作受寵的樣子。

    因這一日便和雨階玉娘一起游園子,將香環香草趕出去老遠,顯得三人要說體己話的樣子。其實早知道若從那灌木從中慢慢潛伏著,必定就可以到假山石後。於是三人就如閒話家常般的說起來。

    香環香草心急如焚,老爺太太派她們來便是監視打探的,站的這樣遠還探什麼啊?正著急的時候,就聽四兒悄聲道:「兩位姑娘給小的打個掩護,一旦姑奶奶問起,務必編個謊,我且從這灌木叢裡潛行過去,躲在假山石後,就能聽見她們說話了。

    香環香草都贊這主意好,忙命四兒過去。這小子抖擻精神一路爬到了假山石後,正聽傅秋寧有些生氣的道:「爹爹想著我為王府賣命,怎麼不看看他是怎麼對待我娘的?叫我看,一味的依附著王府,未免有些痴傻了。我現成放著夫家的榮華富貴不要,只向著他們,一旦將來他們失勢,又叫爺知道我吃裡扒外,那時候還有我的好兒嗎?」。

    雨階沖秋寧微微點點頭,示意她已經留意到那灌木叢的動靜,顯示人差不多到了假山石後。玉娘便問道:「那奶奶是鐵了心要舍棄王府,只專心對待小侯爺了嗎?」。

    傅秋寧冷笑道:「把這個保只壓在一方勢力上,是最蠢的,自然要想個好辦法,能夠腳踩兩只船最好。只不過嘛,我倒還是看好小侯爺,他那份機心智慧,當世的確少有人及。」

    雨階笑道:「是是是,依著奶奶的意思,要是能再搭上烈親王府那條線兒,那就再好也不過了。」說完卻聽傅秋寧一聲輕笑,搖頭道:「烈親王?罷了罷了,他管著京城防凍防災的事兒,竟然到現在就凍死了好幾十號人。還有他遼東的兩個心腹官員,更離譜,凍死了那麼些人。這事兒要是讓皇上知道,他還能有什麼好兒嗎?最起碼暫時是別想風頭強勁了。」

    玉娘笑道:「奶奶說的是,烈親王這一次定是要栽了大跟頭,奴婢也只佩服爺,他怎麼就能知道這些?」

    傅秋寧笑道:「所以我才說,小侯爺真是當世少有的人才,那榮親王娶了他姐姐,最大的好處倒不是得著一位王妃,而是能得了他這小舅子的盡心輔佐。想那弘親王和爺爺爹爹,本也是聰明的,竟然就沒想到從這方面下手查一查,不然的話,任那烈親王手眼通天,難道還能瞞過他們去?到時候只要一個折子遞上,烈親王受罰不說,這樣恭謹忠心做事的,焉能不賞?說句不該說的話,儲君不立這樣的人,還要立誰呢?」

    雨階驚喜道:「叫這樣說,那咱們侯府豈不是……豈不是也要跟著榮親王沾光?難怪奶奶說更向著侯府一些,這事兒一出來,可不是……」

    傅秋寧點了點頭,又嗔道:」心裡明白就行了,不用說出來。更何況事兒也難定呢,這三位皇子都是旗鼓相當的,很難保將來就沒有別的事情生出來,咸魚翻身和樂極生悲的故事,聽的還少麼?再說這裡是什麼地方?說話還是要注意些的。」

    雨階就委屈道:「說到底,這就不是咱們自己家,好容易想說點兒私密話,還得把那幾個耳報神打發的遠遠的,奶奶,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侯府啊?」

    傅秋寧笑道:「瞧把你憋得,放心,不是今日,便是明日,總該回去了。」

    玉娘笑道:「奴婢也盼著回去,不過看見那幾個耳報神只能遠遠兒看著,心裡著急卻不知咱們說什麼的模樣,也覺得快意。只是奴婢心裡疑惑,爺既然都查明了那烈親王的罪行,怎麼還不上折子呢?」

    傅秋寧道:「就要上了吧,先前只說時機不到,如今都凍死了這麼多人,我覺著也夠龍顏震怒了。怕是再過兩天,榮親王就要遞折子了呢。罷了,這些事終究不用我們婦道人家操心,讓他們弄去吧。咱們倒是想個法子回府才好,住了三天,也不短了,我娘的病也大有起色。這些天沒回去,爺的那些妻妾還能閒的住嗎?還不趕緊趁這個機會在爺和老太君太太面前煽風點火?一想到這裡我就心急。」

    「奶奶怕什麼?小侯爺對奶奶正好著呢,斷不會聽信那起子小人的挑唆……」玉娘笑著說完,扶起方秋雨,三人款款而去,走到香環香草身邊時,似乎才發現少了個小廝,方秋雨便做出微微吃了一驚的樣子,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問道:「四兒哪裡去了?這麼一會子功夫也躲懶嗎?」。

    香環忙道:「才二門上說他哥哥來找他,不知道家裡有些什麼事情,所以奴婢做主,打發他先回去了。這也沒什麼,過後回太太一聲就行。姑娘可是有什麼差事嗎?吩咐奴婢們和五兒也是一樣的。」

    「罷了,我能有什麼差事?這是王府,又不是我的家。」方秋雨冷笑一聲,似是見香環毫無緊張之色,才放下心來,一邊向前走著一邊道:「我這一二天大概就要回府裡去,我娘這邊,你們好歹也看顧著些。若是有了什麼差池,下次回來咱們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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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姑爺登門


    香環香草都連道不敢,心裡卻直撇嘴,暗道有什麼啊?真以為自己是高貴的小侯爺奶奶了?不過是這時候人家貪個新鮮罷了……」剛想到這裡,便見一個丫鬟直跑過來,因為跑得急,差點兒撞到了傅秋寧。

    「跑什麼?有什麼事就慌成了這個樣子?」香環斷喝一聲,登時將那小丫鬟嚇的跪了下來,用手指著後邊,上氣不接下氣的道:「這……這……那……那……」

    「什麼這這那那的?你好好兒喘幾口氣再說話。」香環氣的揚手推了那小丫鬟一下:「個沒見識的,這樣顧前不顧後的,豈不是讓姑奶奶笑話?」

    傅秋寧面上變色,一下走上前去問那小丫鬟道:「到底怎麼了?可是我娘出了事?」一面說著,就繞過了那小丫鬟,急急往松濤閣而去。

    「不是,太太……太太和老爺讓……姑奶奶趕緊去前廳,姑爺……姑爺來接姑奶奶了。」那小丫鬟好容易把氣喘勻了。總算喊出剩下的話來。

    「姑爺?金鳳舉?」傅秋寧一下子就站住了,呆了好半天,才回身看那小丫鬟,似是十分驚訝的道:「當真?你沒有看錯?別不是把侯府派來的人當成了姑爺吧?他……他公務這樣忙,怎麼可能會過來?」

    香環忙上前笑道:「姑奶奶多慮了,這種話怎麼可能傳錯了呢?想是姑爺見奶奶遲遲不回去,心生想念,所以親自來接了。」一邊說著,便給傅秋寧道喜,又催著她趕緊去前面,只說這會子怕是太太也等急了。

    傅秋寧和玉娘雨階對望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之色,三人不知道金鳳舉搞什麼鬼,論理他是怎麼也不會登這鎮江王府的大門的,兩家是死對頭,何況當日他又被那樣羞辱過,就算是喜歡傅秋寧,也不該自降身份到此。」於是忙加快了腳步,來到前廳往裡一看,果然就見金鳳舉正坐在下首,鎮江王和自己的父親親自陪著他,三人倒好像是盟友一般談笑風生。

    「爺怎麼親自過來了?」傅秋寧款款走進來,大太太忙拉著她笑道:「你還說呢,看看你丈夫對你多好?見你三天不回去,生怕是你母親有什麼好歹,又怕你傷心,便親自過來接你了。」說完把秋寧摁在金鳳舉桌旁的另一邊椅子裡坐下,一邊笑道:「小侯爺當真是孝順的人,放心,於姨娘沒什麼事,只是思女心切,想著多留秋寧在府裡住幾日罷了。」

    金鳳舉笑道:「百善孝為先,秋寧的母親病了,我原該親自陪她來探望的,只因公務纏身,這個想必王爺和世子也知道,為了越國公圈佔良田的事情,這幾日皇上很是煩惱,連帶著我也不敢怠慢。如今好容易塵埃落定,今兒提前回了家,知道秋寧還沒回去,我這才趕過來的。」

    鎮江王世子捻須微笑道:「可不是,說起這件事,倒不得不佩服鳳舉你真是好智計啊,輕輕松松就替聖上解決了難題,又還了農民田地,不落人口實。還讓靖國公一家安然無恙,這麼個處置法最順遂皇上心意了,越國公是老臣,皇上十分看重的,若是傷了他們家的元氣,皇上心裡也難免黯然啊。」

    「哪裡是什麼智計?岳父誇獎了。不過是兩下裡都有和解的意思,我居中牽線,所以一拍即合罷了。這麼做倒也的確符合皇上體恤老臣的心思。」金鳳舉微笑著謙虛道,接著轉頭問秋寧:「如何?你母親的病怎樣了?可是還要住兩天?若是有起色了,不如就先回府裡,老太君這幾天也念著你呢。何況眼看便是除夕,到時候自然還要回來的。」

    傅秋寧尚未說話,便聽大太太笑道:「真顯見的是小兩口兒,這般親熱,竟一刻也舍不得分離了似的。於姨娘的病雖然大有起色,但是就讓秋寧在家再住兩天,等她大好了再走又有什麼?小侯爺便這樣心急麼?」

    傅秋寧連忙道:「非是小侯爺心急,我臨來時,老太君身上也有些不大爽利,怕是這兩天也沒大好。今兒早上娘親就催我了,說是嫁出去的女兒哪能在家裡住這些日子?我原本就要向爺爺和父親大娘辭行的。恰好小侯爺過來了,我想著,不如便趁這個時候辭別了吧。」

    鎮江王還有些猶豫,忽聽傅秋寧身旁的香環笑道:「回太太的話,這裡本不容奴婢插口,不過姑奶奶在這裡住著,的確有些不自在的樣子,想來也是掛念著那邊老太君的病情,何況小侯爺也說過,過年還要回來呢。如今離過年,也不過就是兩個多月的功夫了。」

    鎮江王世子一聽香環這樣說,心裡就有數了,點頭沉吟道:」這丫頭的話也不錯,既如此,秋寧啊,你就去拜別了你母親吧,記得好好安慰安慰她。等她病再好些,我看看就把她接出松濤閣,讓她自己獨居一個院落,也利於靜養。

    「女兒的意思,爹爹倒不必動娘親。」傅秋寧斂衽輕聲道:「我這兩天在松濤閣住著,見娘親和羅姨娘倒是相處得來。爹爹素日裡只怕也少往她們房中去,這樣讓她們姐兒兩個處著,倒是個伴,也能互相照應。且松濤閣環境清幽,很適合靜養。」

    鎮江王世子咳了一聲,心裡有些惱怒,知道這是女兒暗示自己冷落羅氏和於氏,她有些不滿。只不過這個時候,這素日裡瞧不起的女兒竟然大有利用價值,因此他還真不敢十分得罪,只好尷尬的笑了笑,點頭道:「既然你這樣說,那也罷了。好了,你快去和你母親辭行,這個時候兒離開,倒是能在太陽落山前回到侯府。」

    傅秋寧答應了,正要舉步,就聽金鳳舉也微笑道:「既如此,我隨秋寧一起去見見岳母。」說完也不容鎮江王和世子挽留,便跟上傅秋寧的腳步。一起往松濤閣而來。

    那羅氏和於氏正在閒話,忽然聽人報說姑爺過府來了,不由得都是驚異莫名,所謂關心則亂,兩人只擔心是傅秋寧三日未回,姑爺怪罪了,特地上門來問罪的。正惴惴不安之時,又聽說姑爺和傅秋寧一起往松濤閣而來,登時只把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婦人嚇的面容失色,竟不知該躲往哪裡去。想了半晌,於氏方想起女兒女婿就是來看自己的,自己可是沒地方躲,因此又緊緊拉了羅氏的衣袖,只不肯讓她走。

    羅氏無奈,兩個婦人只好膽戰心驚的在屋裡等著,只見金鳳舉和傅秋寧在幾個人的簇擁下徐徐走進屋裡,兩人從沒見過這姑爺長什麼樣子,只聽人說是長的極好的,京城這麼多男人,竟沒一個能在容貌上勝過他。又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她們只想著大概是那些人以訛傳訛,世上哪有這樣兩全其美的人?又有能力又有相貌,不過是平頭整臉些,在臣子中外貌出色罷了。

    誰知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虛,那金鳳舉一踏進來,下午的陽光透過門照在他身上,竟似把整間屋子都耀的更明亮了一般。她二人都知道「蓬蓽生輝」的成語,哪曾想今兒竟真見著了這樣的人,一時間不由得更局促了。

    倒是金鳳舉十分大方,問了幾句關於於氏的病情,言辭間極為懇切,又述說自己府裡的老太君身上也不好,孩子們也想念秋寧的話。於氏哪裡聽不出弦外之音?見女兒的夫婿家這樣著緊她,心中又是高興又是驕傲,竟流下淚來,忙對傅秋寧道:「既如此,你不如現在就去稟明了你爹和大娘,跟著小侯爺一起去吧。我這裡倒沒什麼了。」

    傅秋寧笑道:「才剛已經在廳上辭別過爹爹和太太,如今特意來向娘辭行。您放心在這裡住著,過年時我再回來探你。」說完又囑咐了於氏許多話,又安慰了一番,方盈盈起身,含淚拜別母親。

    金鳳舉從腰間取出一個荷包,溫言道:「從秋寧嫁過去,兩家倒是也沒什麼走動。前兩日秋寧回來的匆忙,許多事都疏忽了。今日頭一次拜見兩位長輩,也沒帶什麼東西,可巧這裡是今天早上姐夫和我打賭輸了的一荷包金葉子,便留給兩位長輩花用吧,東西鄙薄,原不該拿出手,實在是晚輩素日忙於公務,竟於這些人情往來上十分生疏,母親也不知我今日臨時起意要來接秋寧回去,不然當備下厚禮才對。」

    一邊說著,那於氏和羅氏早就謝絕不已,卻因他是男子,又是女婿,不能上前阻攔。因讓傅秋寧攔著,卻見這個女兒只是在一旁吟吟淺笑,輕聲道:「娘親和羅姨收下就是了,日後讓人給你們買些當用的東西。我們爺別的沒有,於金銀財寶上倒真是不在意的。即便不給娘親,轉手也就花出去了。」

    「胡說,你怎能說這樣話?」於氏讓傅秋寧大膽的話給嚇到了。卻見金鳳舉將那荷包系在床頭上,回身向傅秋寧一笑,兩個婦人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樣溫暖耀眼的笑容,那其中情意,哪裡還用她們多言?完全就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心有靈犀。





第一百零一章:線索


    一直到金鳳舉和傅秋寧離開王府,於氏和羅氏還怔怔看著門外,恍如夢中也似。過了好半晌,方聽一旁的丫鬟菊霜好奇道:「姨娘別只顧愣著啊,快看看荷包裡是多少金葉子。」說完仗著主子寬厚,待自己是心腹,便忙不迭解開荷包拿過來,只剛入手,便驚叫了一聲道:「天啊,這怕不是有二十兩金子呢?」說完解開荷包系口,只見裡面耀眼生花,除了金葉子,還有幾十粒比黃豆略大的金豆子。掂一掂,最少也是二十兩。

    菊霜不由的驚叫道:「天啊,姑爺真是豪氣,我還以為咱們姑奶奶出手就十分大方了呢。可見姑奶奶在後宅中,還是不敢出格兒,所以才有二十兩銀子,姑爺就不必忌諱,這竟然還只是他隨便打賭贏的……」

    羅氏笑道:「你就是個天真的,竟然還真信了他那話。你看這荷包多精巧?也不像是嶄新的樣子,必然是小侯爺日常戴在身上的,如今大概是看出來我和於姨娘生活清貧,才慷慨解囊罷了。」說完又看向於姨娘道:「妹妹素日裡只擔心,如今看見姑爺待姑娘這麼好,可該放心了吧?」

    於姨娘擦著眼淚道:「可不是,究竟這些錢算得了什麼?只要姑爺能好好待秋寧,我便是立時死了,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一句話說的羅氏也心酸起來,搖頭哭道:「你如今還哭什麼呢?終於是有了指望。哪裡像我,膝下連個一兒半女都沒有。」

    於氏忙道:「這些年能活下來等到今日,多虧了姐姐照拂開解,不然如何能有今兒這日子?你放心,秋寧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咱們在一處住著,她要孝順,自然是孝順我們兩個。總算如今有了這些錢,我們的日子也不用過的那麼捉襟見肘,這豈不是很好嗎?這日子從此後就有盼頭了。」

    不說於氏和羅氏在這裡擦眼抹淚的暢想未來,只說傅秋寧離開王府坐進馬車中,那金鳳舉原本是騎馬過來的,此時也就將馬匹交給金明,自己爬進車廂裡坐著,玉娘和雨階這時候是不能和主母坐在一起的,自然還有一輛馬車載著她們。

    「如何?事情可辦妥了嗎?」。馬車轆轆而行,金鳳舉與傅秋寧對面坐著,剛一駛離了王府,金鳳舉便迫不及待的問。

    「我便知道爺沒那麼好心,為了接我而登這個門。原來卻是心急知道事情經過。」傅秋寧微笑著:「放心,你來的倒巧,就在你來之前,我剛剛把風兒透出去呢,你道那個丫鬟為什麼會插嘴?自然是急著趕緊讓我和你一起回來,她好向我爹報信兒。我故意說榮親王過幾日就遞折子,那好丫鬟生怕我那爺爺和他們的弘親王主子落在後面,所以連身份都不顧了,就插嘴讓我離開。」

    金鳳舉撫掌笑道:「如此說來,倒真是一個能辦事兒的好丫鬟。別說,王府裡還是很會調教下人的。」說完又笑道:」不過你說我是心急這個就來接你,卻是說錯了。我什麼時候是這樣沉不住氣的人了?實在是鋒兒和嬌兒想念你,這兩日晚上覺都睡不好。你們王府又隱約透出信息說,你那爹爹對女兒在侯府六年無人問津十分不滿,因此這次著意要將你留下來呢。」

    說到此處,便忍不住皺眉道:「秋寧,你可是在他們面前露了什麼難得的才能嗎?例如你唱的那個越劇和黃梅戲?」話音未落,就聽傅秋寧哼了一聲道:「我倒是有閒心,還唱那個給他們聽呢?我看見他們,聽他們說那些假惺惺的話,我就差點兒把一口牙都給咬碎了。那個戲,我自己知道特殊,所以就算在我娘面前,也沒露過半點口風兒,若非那次因緣巧合讓你聽了去,這輩子你也別想得知。」

    金鳳舉笑道:「若是這樣說,那便該是王府特意傳出這種口風兒,意在試探我對你是否真的著緊中意了。我起先還擔心,他們知道了你會這個戲,立刻將你看做奇貨可居,橫了心要將你留在王府中呢。」

    「所以你就急著上門要人了?」傅秋寧微笑道:「妾身竟然能得小侯爺如此著緊,還真是榮幸啊。」

    「不管是哪一個,我都著急上門。也就是我和你爹今生勢如水火,是再無修好可能了,不然當日我便親自送你回去。如今雖然矮了一頭,但為了大計,這也無妨……」金鳳舉認真地解釋著,說到這裡,忽然猛的醒悟過來,不由磨了幾下牙齒,旋即便斜睨著傅秋寧道:「是嗎?你真覺得榮幸?既如此,為什麼平日裡都對我冷淡如冰?」

    「爺休要冤枉妾身。」傅秋寧剛才只是一時興奮之下,所以出言忘了謹慎,此時見金鳳舉挑著眼睛看自己,那清潭般的眸子中竟大有情意,方知自己一時不慎,挑的他意動,忙正色道:「爺每次去晚風軒,妾身哪次不是恭恭敬敬?爺還能挑得出半點兒錯處嗎?」。

    「是,你都是恭恭敬敬,只是……卻不是我想要的……」金鳳舉苦笑著自言自語,然後搖頭道:「罷了罷了,當日的諾言是我自己許下的,除非你改了主意,不然我是絕不會食言的,你放心好了。」

    傅秋寧這才放心,心中想著這小侯爺能說出這樣話,倒顯得誠實可愛。一念及此,只覺心中微微一顫,再不敢想下去,忙將話題岔開道:「剛剛怎麼想起給我娘金葉子了?那荷包我看是爺素日裡慣常用的,該是臨時起意,更不是什麼打賭贏來的錢吧?」

    金鳳舉笑道:「金葉子的確是打賭贏來的,金豆子不是。無妨,那是在我身上備著不時之需的。素日裡常用的是這個。」因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荷包,笑道:「在街上花錢,哪裡用得著金葉子金豆子呢?不過你記著,欠我一個荷包就是了,做的大一點兒,也許下次去了,就能多裝些錢孝敬你母親。真是,我以為他們這次接你回去,明面兒上總要做做樣子。誰想到竟是毫無顧忌,你母親還住在那樣簡陋的地方,若我是你,我心裡也恨,便是死也不做他們的耳報神,如此小氣,還想收買人心呢。」

    傅秋寧笑道:「你不必提點我,放心,我這一生只以你馬首是瞻行了吧?」說完金鳳舉也笑了,搖頭道:「真沒有這個意思,分明是你自己以小人之心度我這君子之腹,還……」

    不等說完,忽然馬車一個顛簸,登時傅秋寧那邊的車子高高抬起,將她整個人都拋了起來,下一刻,不等回過神來,整個人都跌進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抬頭一看,正對上金鳳舉詫異的眸子。

    傅秋寧愣了一下,接著俏面粉紅,忙不管不顧的掙了出來,卻不料車子又一個顛簸,她還沒站穩,就再次撲進金鳳舉懷中,倒好像投懷送抱似的。

    對上金鳳舉這一次帶笑的眸子,傅秋寧又羞又惱,不等男人出聲便厲聲問外面道:「怎麼回事?車子顛簸的這樣厲害,是走上山路了嗎?」。

    「奶奶,不知道是誰在路上放了好幾塊大石,馬車差點兒翻了。金總管已經帶人去前邊看路況了。」車夫連忙在車外回答。金鳳舉低下頭輕輕一笑,將秋寧扶著重新安置在座位上,柔聲問道:「沒事兒吧?看看有沒有扭了腳?」

    「沒有。」傅秋寧這個郁悶啊,平白無故讓這登徒子吃了兩大口豆腐,還幾乎可以說是自己主動送上去的,她心裡差點兒沒嘔出血來。因對金鳳舉道:「好好兒的官路上,怎麼會有大石頭?你快出去看看,若只是小孩子的惡作劇倒也罷了,別是另有枝節。」

    金鳳舉點點頭,轉身掀簾子出去,傅秋寧只聽一陣腳步聲響,然後金明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她只聽到「血跡,不易發現」之類的字眼被寒風吹進耳中,其他的卻是聽不到,看來金明也是貼著金鳳舉的耳朵報告的。

    「秋寧,你和玉娘雨階先回府去,回去後就說我半路上遇到點事,先離開了。不必詳說這其中的情形。」金鳳舉掀開簾子說了一句,接著傅秋寧就聽到馬蹄聲踏踏遠去。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該不會是有什麼人命官司吧?」傅秋寧掀開簾子,見金鳳舉和金明騎著馬在寒風中遠去,她心裡有些緊張,又有些好奇,旋即好笑起來,暗道傅秋寧,你只是一個女人,你穿越過來的是種田宅斗戲,不是男人寫的歷史權謀,就算有人命官司,那也是金鳳舉的事,最多他回來和你說幾句罷了,何必去關心。

    因放下簾子,淡淡地對車夫道:「走吧。」接著馬車轆轆響起,傅秋寧就歪在車上打盹兒,一邊聽著雨階和玉娘在那裡小聲議論著,顯然也是好奇,她微微一笑,也不去阻止,只自己閉著眼睛假寐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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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吃火鍋


    回到侯府,先去了金老太君的房裡,將近晚飯時分,江夫人和方夫人都在老太君跟前,許姨娘霍姨娘等也在,江婉瑩卻是不在,她是當家主母,這個時候自是有事要辦的。於是傅秋寧一一拜見了,又將王府准備的禮物呈上來,倒也不鄙薄,比起那會兒的嫁妝還要厚重一些。這時候的金鑲侯府已是今非昔比,鎮江王府如何還敢像六年前那樣的輕慢?

    不過自然也沒人對這些禮物在意。老太君只是略看了看,就吩咐收起來。江夫人大概想起了六年前兒子被迫娶妻所受的侮辱,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倒是方夫人和傅秋寧說了幾句話。接著老太君便道:「孩子們還在學堂中,想來就快回來了。鳳舉呢?不是他去接你的嗎?怎麼沒一起回來?」

    傅秋寧便按照金鳳舉的吩咐回答了,須臾江婉瑩過來,見她回來,自是上前親熱了一番。又對身邊的秋霞道:「既然姐姐回來了,想著回去將那鹿肉和山雞送些過去,是了,還有前些日子莊子上送的新鮮蔬菜。」說完又對傅秋寧道:「你幸好這時候兒回來,不然這新鮮菜就吃不到嘴裡了,都是下面莊子上有心靈手巧的,竟在暖棚裡種了菜,前兒才送來了一些給我們嘗鮮兒,恐怕爺這兩日也要過去用膳,恰好給姐姐一些備下。」

    傅秋寧連忙謝過了,沒告訴江婉瑩自己的晚風軒裡就有暖棚,種著各種吃火鍋的蔬菜。因坐下來又說了幾句話,學堂裡便放了學,金藏鋒和金藏嬌一進門,見母親回來了,不由得都是興奮非常,只是苦於在人前,還要顯得穩重一些,並不敢放肆。

    老太君便笑道:「今兒秋寧和鋒兒嬌兒就在我這裡用膳吧,素日裡只有我蹭她們的,倒鮮少給她們什麼東西。」一句話說的眾人笑起來,一時晚飯上來,江夫人和方夫人還有秋寧服侍老太君用完飯後,便各自回去了。

    回到晚風軒,大概是金鳳舉提前吩咐人打掃過,屋子裡倒是整潔明亮,且趁著這個機會,金鳳舉又往裡面添了不少精致擺設,如今這晚風軒可再沒有前幾年的冷宮模樣,倒有些恢復了當日老侯爺寵姬在世時的富貴精雅風采。

    傅秋寧與兩個孩子三日未見,自然更顯親熱,問了他們的功課,又問學堂裡的族中子弟態度如何?金藏鋒便道:「別人還好,尤其是大娘房裡的振軒,雖比我小兩歲,卻著實聰明勤奮,與我倒也說幾句話,最頭痛就是許姨娘房裡的振翼,總是尋著機會便要生事,幾次三番我不理論,如今越發上來了。前兒他擲了一方硯台,我一躲,卻是把額角碰紅了。回來老太君問起,我本不欲說,誰知妹妹嘴快。老太君把許姨娘說了一頓,因此這兩日他還收斂了一些,只是我想著他心裡大概更恨極了我,真是不知該怎麼辦。」

    傅秋寧皺眉道:「這樣魯莽的東西,指不定是讓誰做了槍使呢。你只不和他理論,若再想動手,也機靈著點兒,算著先生快到了,你引他動手,自己卻忍一下,讓先生看到這一幕,自然是要罰他的,你素日裡用功沉穩,先生如何會認為是你的錯?這些暗斗自保,自己都慢慢摸索著學習一些,唉誰讓你們的命不好,生在這深宅大院中,注定是不能有兄友弟恭的和睦情景了。」

    金藏鋒笑道:「娘親說的是,兒子生性耿直,竟沒想到這好辦法。」因金藏嬌也湊上來,嘰嘰喳喳敘說自己彈琴,壓了金繡貞的風頭,一邊咯咯笑個不停,又拿出自己的繡品給秋寧看。只是太心急,倒把鴛鴦繡的和兩只野鴨子差不多。

    傅秋寧又問金篆與蘆花的身體,娘兒幾個一直說到酉時,考慮到第二日孩子們還要上學,這才熄燈安歇。

    之後三五天,金鳳舉並沒有再過來,傅秋寧猜著他必定是又有要忙的事情了。想起這人的沉穩和心計,不由得為那素未謀面的榮親王慶幸,暗道你能有他幫你,莫非真就是有真龍天子的運氣嗎?別說,你雖排行第六,卻和雍正皇帝有些像,當日他身旁有個老十三,如今你身邊就有金鳳舉,而且看起來,這金鳳舉文武雙全心機深沉,倒是一點兒也不輸給十三爺呢。

    這一日又是一場小雪,雪珠兒細細密密的直下到晚上。第二日上午傅秋寧便去拂梅花上的雪水,中午吃完飯後又接著去弄,因弄完回來時順便去看了下暖棚,只見裡面的菠菜油菜生菜等都長的十分鮮嫩可愛。比當日江婉瑩送過來的可新鮮翠綠的多。於是就拿籃子割了一些回去,對玉娘道:「今兒晚上吃涮鍋,不是有上好的銀絲炭嗎?往日沒用過,今年到現在也沒用,就在今兒晚上用了吧,我來調一些醬料。」

    這個架空時代雖然有涮鍋,卻是十分簡單,尋常吃的時候,只是用酸菜凍豆腐肉片粉絲放進去,弄好了盛出來喝,倒如同鮮邊湯一般,只是肉要比湯裡的滑嫩爽口一些。而雨階和玉娘托傅秋寧穿越過來的靈魂的福,卻已經吃上了有調料醬的蔬菜火鍋,那滋味自然是要比單純的涮鍋還要好的多。

    芝麻醬倒是有,秋寧加上自己醃制的韭菜花和平時調制的一點海鮮醬之類的,許是東西新鮮的緣故,調出來的醬料倒比現代飯店裡的火鍋醬還好吃。當下玉娘和雨階一聽說吃火鍋,不由得都歡呼起來,立刻忙忙的就去准備。

    調好了一碟子醬料,傅秋寧笑著道:「今兒手上不知怎的失了准頭,瞧這樣子,這些醬一頓怕吃不完。罷了,若剩下,留著蘸白菜根吃吧。」一邊說著,就擦了手出來,想著金藏鋒和金藏嬌大概也要放學了。

    卻不料院門開處,竟一下進來好幾個人,傅秋寧在正屋裡看見了,忙接出去,心中暗道:我今兒這醬料倒還是調的有准頭,可不是這吃貨就多了兩個嗎?只怕還要再調一些。一邊想著,金鳳舉已經抱著金藏嬌,牽著金藏鋒來到廊下,笑問她道:「出來的這樣快,可是在屋裡望著孩子們放學嗎?」。

    傅秋寧笑道:「反正無事,想著孩子們這時候該回來了,就站起來看一看,其實沒用。」說完卻聽金鳳舉嘆道:「慈母之心,感天動地,哪裡能用有用無用來區分?」一邊說著,就和幾個孩子進了屋,傅秋寧接過他的斗篷,撣了撣雪就掛起來。

    「去廚房看看做了什麼好吃的。」金鳳舉將孩子們攆去廚房,傅秋寧就知道他是有話要和自己說,另外,只怕今晚也是必然要留在這裡用飯了。其實這個時辰,這種事都不必去猜想,只是她總抱著僥幸之心,想著金鳳舉會不會在前院有事,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爺今兒氣色這樣好,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可許久沒見你這樣開心了,是有什麼好事兒嗎?」。傅秋寧盈盈笑問。

    「好事兒,自然是好事兒,不但我高興,只怕你那爹爹和爺爺如今也開心得很呢。」金鳳舉哈哈一笑,轉身在炕沿上坐下,臉上盡是得意笑容

    「可是弘親王終於沉不住氣,上了折子嗎?」。傅秋寧其實一早就猜了出來,只不過這個時候才說出口,總也要讓金鳳舉覺得有點成就感嘛,女人聰明可以,但絕不能總去搶男人的風頭,尤其是金鳳舉這種驕傲的男人的風頭。

    「果然是冰雪聰明啊。」金鳳舉斜睨了傅秋寧一眼:「你其實早就猜到了吧?故意不肯說出來。」傅秋寧是聰明,但他金鳳舉可也不是傻子。

    傅秋寧一笑,立刻轉移了話題:「既如此,聖上可是龍顏震怒了嗎?那烈親王如今怎麼樣了?」親手捧了雨階托盤裡的茶水放到金鳳舉面前,她是真的很好奇皇帝會怎麼做,素日聽金鳳舉所說,她很肯定這個皇帝就是一個老康熙似的人物,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是單純的賞罰分明那樣簡單吧?

    「哦,自然是大怒,怎麼能不怒呢?烈親王被罰了一年的俸祿,還罰了三千兩銀子。另委了別的官員負責京城的防凍治災工作,又把遼東那兩個官員罷了官,並且永不敘用。」金鳳舉微笑著說完:「如何?這個結果還算不錯吧?」

    傅秋寧笑道:「結果如何,自然是爺心裡清楚,我哪裡知道呢?只不過弘親王奏報了這件事之後呢?聖上罰了烈親王,弘親王那裡……」

    金鳳舉笑道:」弘親王麼,自然是要獎賞了,聖上向來是賞罰分明的,這次的厚賞可著實是讓人眼熱,不但賞了珍奇古玩之類,還賞了一件六爪龍袍,你說,這可不是厚賞呢?滿朝文武盡皆嘩然,秋寧,拜你所賜,弘親王這一次可總算是揚眉吐氣了,連帶著鎮江王府都是喜氣洋洋的呢。「

    傅秋寧瞪大了眼睛:「六爪龍袍?那是什麼東西?」





第一百零三章:剖白


    金鳳舉笑道:「難怪你不知,聖上穿的正宗龍袍,龍自然是四只爪子的。這六爪龍袍,非立下天地之功者,是絕不可能得賜的,象征著皇上的無上恩榮,如今弘親王得了這件六爪龍袍,可說是咱們聖上登基以來,發下的第二件六爪龍袍,第一件就是當年以一己之力將北原蠻子趕到淒涼山北,讓他們永遠不敢再犯我國邊境的呂老將軍,如今這是第二件,就賜給了弘親王,可見弘親王聖眷之隆盛了。且聖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誇獎他『忠孝勤謹,大公無私』,乃是所有為臣子者的榜樣,這是多高的評語啊。」

    傅秋寧笑道:「明人面前就不說暗話,若弘親王真的聖眷隆盛至此,第一個急出滿嘴燎泡的就是你。這時候兒倒還在我面前打馬虎眼呢。快說說,到底這是怎麼回事兒?讓你這一說,連我也心急了,怕是榮親王爺心裡也不踏實吧?你可安慰了他麼?」

    提起榮親王,金鳳舉便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搖頭道:「他啊,這一次倒還算是沉得住氣,總算沒在朝堂上變了臉色,只不過一下朝,就急著將我拉去了王府,這一通捶足頓胸,就差沒直接埋怨我了。」

    傅秋寧掩嘴笑道:「我想著榮親王爺的個性,能在朝堂上忍住就是有定力的。只是爺,你如何還能笑得出來?還這樣篤定?原本想著讓弘親王上這個折子,既辦了烈親王,又救了百姓於水火之中,還讓皇上心裡對弘親王有所猜忌,這是一石三鳥之策。但到如今,卻不料弘親王得此殊榮,我看你笑的開心,心裡也明白這事兒不是表面這般簡單,只是這其中的關竅,卻是參不透,你倒別只是笑著吊我胃口,快說出來聽一聽啊。」

    金鳳舉見她好奇疑惑的嬌嗔模樣,心中真真是愛煞了,若不是一向的定力,這時候定要脫口說一句「你讓我抱抱,我便把這其中關竅告訴你」,只是礙於當日諾言,此時雖是滿心情意,卻也不敢輕易宣之於口。

    幾次前車之鑑讓他明白,若不等到傅秋寧對自己動情之日,只是貿然的想要吃些豆腐,到最後定是自己灰頭土臉。就以今次來說,若自己說了這話,她卻扭頭就走,這讓自己如何下的來台?因此一句話在舌尖上滾了幾滾,卻終於還是默默吞回肚子裡,心中也不禁有些悵然,暗道秋寧啊秋寧,我到底要怎樣做,你才能原諒我?要等到何時,你才可以讓我軟玉溫香滿懷春?唉

    傅秋寧見他滿面的歡喜之色漸漸消失,一雙明亮眼睛卻只是深情凝望自己,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剛剛一個沒注意逾矩了,倒讓這渣男心中又蕩漾了吧?可恨啊可恨,偏偏這混蛋帥的天理不容,只……只看他一笑,我便也不自禁將他當成知己好友,越發失了分寸,才教他如此失態。長此以往,便連我也危險了吧?不,傅秋寧,方楚瑜,你……你可不能這樣站不穩立場。就算到最後,你還是逃不過這個妖孽的情網,也要多堅持些時日,切切不能為了什麼倒黴愛情而丟了自己,男人都是賤骨頭,你越愛他越賤,若即若離不在意,他反而貼上來你不知道嗎?

    因一時間也在心中罵了金鳳舉幾句,又暗暗警惕了自己幾句,屋中便一時沉默下來。最後倒是金鳳舉一笑躺下身去,用一雙手枕著腦袋,輕聲道:「不簡單,自然不是如表面上這般簡單了。若是皇上真喜歡弘親王做的這件事,何不就讓他接手烈親王,來主持京城的防凍防災事務?須知聖上好面子,每一年冬季裡的民生是最在意的,這方面的撥銀也不少。聖上不交給弘親王,便是說明他不放心,既不放心,便說明生了警惕之意。如此重賞,固然可以說是錦上添花,又何嘗不能說是烈火烹油?烈火烹油,越燒越烈,總有一天,會連弘親王自己都被燒的屍骨不存。」

    「有這樣嚴重嗎?」。傅秋寧遲疑道:「怎麼說弘親王也是皇上的親兒子,哪裡就能眼睜睜看著他燒成這樣呢?」

    金鳳舉又坐起身,冷笑道:「生在帝王家,還有什麼心什麼情?難道不聞最是無情帝王家嗎?父親不是父親,是君王。兒子不是兒子,是臣子。兄弟不是兄弟,是對頭。罷了,說這些,你一個女人家,未免又要心驚了,我只告訴你一句話:給了六爪龍袍,便不會再給四爪龍袍。既是所有為臣者的楷模,自該繼續做朝堂上的中流砥柱,卻是終生也不要再去妄想那咫尺之遙的龍椅了。」

    「原來如此。」傅秋寧也坐在炕上,驚異道:「只是這樣一件小事,竟然……竟然就斗倒了弘親王?這……這也太兒戲了吧?爺,你會不會是過於樂觀?」

    金鳳舉擺手道:「我說過,既是如此隆恩,便該讓弘親王接手烈親王的工作。這分明是老爺子已經生了防備,皇上或許是年事漸高,又或者深恨皇子奪儲,近一兩年來疑心日盛,也因此,我只勸姐夫韜光養晦盡心辦事,和所有的朝臣們都不要往來過密,所以他身邊只有我一個人,每每也不過是唱酬應和,我辦的差,他是半點不敢插手的。他辦的差,我偶爾會提點一句半句,也不敢插足過深。如此暫時倒還保全了他。如今經此一事,那弘親王可以說是大局已定了,除非有什麼天大的事情發生,不然他再難翻身。可笑他身邊竟沒有一個真正的謀士,此時還歡欣鼓舞著呢。」

    傅秋寧點頭嘆道:「果然伴君如伴虎,也只有爺這樣的絕頂聰明,才能看通其中關竅。」話音未落,便聽金鳳舉也感嘆道:「是啊,伴君如伴虎,看通關竅又如何?還是要裝作茫然不知。在這樣精明的聖上面前,連藏拙都難於上青天,一個不小心,便會被發現端倪。這些年,所有人都只以為我是風光無限,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真真是如履薄冰。何況聖上心意未明,他明知我與姐夫的姻親關系,卻給我天大隆恩,每每我想抽身而退,卻怎麼也不能成功。這實在是讓我心驚膽戰啊。」

    這番話從來都只是在金鳳舉心中,連榮親王和至親的父母祖母以及妻妾面前都沒有說過,卻在今晚無意之中,竟向傅秋寧吐露了心意。說完自己也知失言,忙又笑著道:「你放心,便是我有事,也必定會和姐夫說明,定必叫你平安。即便老太君百年之後,我也給你安排一條衣食無虞的退路。若是……他日變故驟生,以至於姐夫不能成為儲君,坐上九五至尊之位,那侯府的富貴只怕也到頭了。只不過我也早已籌謀下了退路,到時一族人辭去爵位,只回老家祖祠,守著千頃良田,做一個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亦算是衣食無憂。」

    傅秋寧看著金鳳舉,她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靈魂,太多的電視和小說都告訴她歷史斗爭是多麼殘酷,即便是大功臣,也難免飛鳥盡良弓藏的悲劇,所以對於金鳳舉這時候的聖眷正隆一直心存疑慮。但她卻怎也沒料到,原來對方在這樣的一片錦繡中,竟將未來看的如此清楚,更是早已做了這麼多周密的安排。一瞬間,她簡直懷疑對方也是穿越過來的了,更為其身在朝中波雲詭譎的步步驚心而感佩恐懼。

    「爺能說出這番話,足見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如此,只要妥善周旋,能熬到榮親王繼位也就好了,時常聽爺說的話,這榮親王倒不是一個鳥盡弓藏心狠手辣的主兒。」既然已經說出了這樣的話,傅秋寧也只有這些安慰。

    「你倒是也看得清楚。」金鳳舉微微一笑:「若是能如你所言,自是最好不過。只要姐夫繼位,我無論是進是退,都是圓融遂意萬事自如。我只怕……若是皇上真的屬意姐夫為儲君,到了最後關頭,那就未必能容我……活下去。」

    「不會,一定不會。」傅秋寧也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金鳳舉這樣說,心中便好像整個兒都翻了過來似的,是急是痛是驚恐是可惜,竟一時辨不出來,反而是想也不想的就脫口說出這句話,話音未落,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秋寧有何高見?」金鳳舉知道這時候自己該輕描淡寫的用另一個話題將此話題引開,畢竟這最深的恐懼一直都只是埋在他心底最深處,從未曾袒露出一星半點,此時被傅秋寧得知已是不該,更不能容她就此話題和自己深入說下去。可是也許這層恐懼埋藏的太深太久,就好像一根針,刺的他心裡生疼,讓他不自禁的就想聽聽傅秋寧怎麼說。

    傅秋寧力求鎮定的理了下思緒,她只能私心告訴自己,要在這世界上存活,絕不能少了金鳳舉這個依靠。所以一定要消除他的心理陰影,不能讓他心生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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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意氣風發


    因想了想,便緩緩開口道:「如果皇上真的屬意榮親王殿下,爺在御前歷練了這麼多年,皇上對您的心性能力都了若指掌。若不是您讓他覺得有謀朝篡位的危險,他斷斷不會處置您。榮親王這些年不肯結交黨羽,滿朝文武非弘即烈,支持他的人少之又少,爺可說是親王殿下面前第一得力的人,到時這朝中勢力,勢必要您來幫著制衡,爺只覺得皇上這些年來聖眷日隆,是要利用爺為榮親王的將來鋪路,待到功成身退日,便是引頸待死時。可是爺為什麼反過來不想一想?聖上遲遲不肯立儲,任由眾大臣結黨營私。所憑仗的是什麼?若是聖上真的屬意榮親王,那聖上對因久不立儲而導致的分幫拉派現象最大的依仗,便是爺了。所以這些年,他不許您抽身而退,那些聖眷和權力,便是皇上給爺的武器,是要用爺一個人,來蕩平榮親王登基後的那些反對勢力,他表面上壓著親王,是不想他風必摧之。但是卻捧著爺,那就是他老人家給榮親王備下的尚方寶劍,這寶劍好不容易才淬煉出來,飽含著他的心血,只要爺對榮親王忠心耿耿,沒有不臣之心,聖上哪會那樣容易就舍得折斷您這柄劍呢?」

    金鳳舉起先還只是帶笑聽著,但是越聽下去,面色便越鄭重起來。到最後,他干脆跳下炕,在地上來來回回一遍遍踱著步子。待傅秋寧說完,他的一雙劍眉也緊緊鎖在一起,過了半晌,卻又慢慢打開,到最後面上表情舒展開來,竟帶上從未有過的動人笑意,燈光下更是帥的一塌糊涂。

    傅秋寧只看了幾眼,便不敢再看。暗地裡罵了一句粗話:我擦,誰說紅顏是禍水?藍顏也同樣可以魅惑人心好伐?尼瑪以我現代閱人無數的眼光,都差點兒被這個妖孽給魅惑了。

    「秋寧,你真是我的福星。」正在心裡罵著,冷不防金鳳舉沖過來緊握住了她的手,動容道:「從前只聽說你是個才女,不瞞你說,我覺著也就是平常而已,如今聽了你這番話,我才知竟小瞧你到什麼地步,真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了。」

    「爺,妾身也只是胡亂猜測,其實……其實也有許多值得商榷之處,只是不明白這些政治內斗,所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傅秋寧連忙謙虛,卻見金鳳舉擺手道:「沒錯,你這番話的確是十分粗淺,更有許多幼稚之處,這便是因為你不明白這些官場內幕和政治爭斗的緣故。只是你這番話於我來說,恰似醍醐灌頂,讓我一下子想通了許多素日裡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更消除了我內心深處的那一層最深的恐懼,讓我從此後言談舉止都可以更加瀟灑自如。秋寧啊秋寧,因著你這一番話,我才發現,過去那個金鳳舉真是妄稱了才子智計,如今的我便如脫胎換骨,或許倒還不負這才子之名。」

    醍醐灌頂?脫胎換骨?有這麼厲害嗎?傅秋寧目瞪口呆的看著金鳳舉,心想至於嗎?剛剛你不也是說我的話粗淺,又有許多幼稚之處?怎麼……怎麼還能整出「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效果來了呢?

    「不必看我,這些東西要說起來太復雜了,也怕嚇著你,只和你說一句,從前都是我當局者迷,今日幸虧得你破了局,才讓我看的更清更遠……」金鳳舉看見傅秋寧呆愣著的模樣,因為心情極好的緣故,忍不住便在她的臉上捏了一下,舒暢笑道:「餓了,怎麼鋒兒和嬌兒去了廚房這麼久也不回來?可是要餓死他們的爹嗎?」。

    傅秋寧見他意氣風發的樣子,顯然是未來更加光明錦繡了,自己終身有靠,心裡也是十分快意,既然金鳳舉揭過這話題,她其實也沒什麼興趣,又不是真的有什麼政治斗爭才華,不過是看的歷史權謀小說多一些而已,所以也就順著金鳳舉的話笑道:「算爺今兒來著了,我們正要吃火鍋呢,我去廚房看看,這時候料也該備足了吧。」

    「火鍋?也好,前兒晚上才在姐夫家吃過,咱們府裡我今年冬天到現在竟是還沒吃過這個呢。」金鳳舉笑著道,卻見傅秋寧抿嘴一笑,眼中似大有深意,可不等他問詢,對方便款款離開了。

    來到廚房,只見金明也在。大概這家伙是看金鳳舉和自己在一起說話,想著反正沒事兒可做,所以跑到廚房蹭吃的來了,傅秋寧這話可是有根據的,那家伙的唇上還沾著糕點屑呢。

    見傅秋寧來了,玉娘和雨階都忙站起身道:「都准備好了,可是現在就要端過去嗎?聽金明說爺和奶奶說著體己話,我們幾個也不敢打擾,只好都蹲在這裡等著。」

    「好了,端去吧,爺說他也餓了。」傅秋寧微笑著道,一時間幾人便端了涮鍋和一盤子一盤子的蔬菜粉絲肉片兒凍豆腐紅薯片之類的往餐廳走,待在炕上和地下擺好了桌子,傅秋寧便親自去請了金鳳舉過來。

    「咦?不是吃火鍋嗎?怎麼沒有酸菜?」

    金鳳舉走進來,一眼就看到炕桌上的東西都是綠油油的,並沒有酸菜。復又驚訝道:「前些日子分給你的蔬菜還沒舍得吃嗎?怎麼還這樣新鮮?前兒在清婉閣裡吃的時候,那些菜就有些蔫巴了,倒不如你這裡的精神鮮嫩。咦?這倒好像是剛摘下來的。」

    「就是剛摘下來的啊,這晚風軒地方大,從前有個暖棚大概是用來種花的,被我改成了菜棚,竟也十分好用。」傅秋寧笑著將金藏鋒和金藏嬌都抱到炕上,又在地下桌邊另放了兩個暖爐,笑道:「篆兒和蘆花還小,別凍著了。」

    「這屋裡籠著地炕,一點兒也不冷。」玉娘笑著說完,見金鳳舉就低頭研究那一盤子一盤子的蔬菜和醬料,便笑道:「爺今兒怕是要嘗個新鮮了,實話說,這還是奶奶教我們吃的呢,從前實在是想都沒想過,火鍋還能這樣吃。」

    金鳳舉點頭笑道:「是,我瞅著這火鍋似乎有些不尋常,只不過還不知道是怎樣吃法兒。」一邊說著,見雨階上來添了炭燒起來,鍋裡面的湯上飄著些棗干,桂圓肉,枸杞等物,這些都是補品和藥材,如今竟放在火鍋中,真是聞所未聞,不由得更加感興趣。

    過了一會兒,鼻子裡躥進一縷香氣,只見鍋內的水已經滾沸了,聽傅秋寧道:「這是用高湯兌了水做的鍋底,現在可以下料了。」一邊說著,金藏鋒和金藏嬌早用筷子夾了蔬菜往裡面放,還正兒八經的教給他們的爹道:「爹爹,菜熟了再放肉,肉片切的薄,開水一滾就熟透了,如果放早了,就老了,吃不出那個鮮嫩勁兒來。」

    「還用得著你們教?你們爹爹不知道吃過多少涮鍋,這個道理比誰都懂得。」傅秋寧笑罵著,一邊給金鳳舉和金藏鋒金藏嬌各自盛了一小碗醬料,對金鳳舉道:「爺嘗嘗,這菜肉蘸著醬料吃,格外鮮香,我們都喜歡這樣吃,不知道符不符你的口味。」

    「你這種吃法兒倒是新鮮。」金鳳舉將鼻子湊到醬料碟子上聞了聞:「味道倒是有些香鮮,是用什麼材料做出來的?」他問傅秋寧。

    「爺何不嘗嘗看?看能不能嘗出來。」傅秋寧將火鍋裡的蔬菜撈出,分別放到兩個孩子的小碗裡,一邊叮囑道:「不許蘸太多醬料,咸。」說完又撈出一筷子青菜放進金鳳舉碗裡。

    「顏色也青翠,如此才不負了吃一頓蔬菜,要的就是這個翠綠勁兒。」金鳳舉將蔬菜上抹了些醬料,送進口裡仔細咀嚼了幾下,忽然眼睛一亮,點頭贊嘆道:「好吃,這菜上的味道是你說的鍋底帶出來的吧?妙就妙在竟和醬料的味道融合在一處,鮮香滿頰,好吃,實在是好吃。」

    傅秋寧差點兒笑出聲來,心想這在我們現代,是普通家庭也常吃的,如今到了古代,進了這侯門朱戶,竟然也能得到這樣的誇獎。」一邊想著,就又夾了兩筷子蔬菜進金鳳舉碗中,又夾了幾片肉在鍋裡滾了滾,也送到他碗裡,邊笑道:「這東西雖好,若沒有玉娘的刀工,還真難吃到這樣薄的肉片兒,幸好如今是冬日,肉化了一點凍的時候最容易切,若是新鮮的,再不能切成這樣薄這樣勻稱的。」

    其實玉娘的刀功比起現代那些機器加工出來的牛肉片兒羊肉片兒,自然還是差了一些,但是在古代嘛,要求不能那樣高,能切出這樣勻稱細密的肉片,就算是刀功了得了,傅秋寧和雨階可都沒這個本事。

    金鳳舉素喜食肉,大概男人也沒有一個不愛吃肉的,涮肉自然也吃過,只是卻沒蘸著醬料吃過。一吃之下,贊不絕口,傅秋寧思考著自己知道的涮羊肉的由來,好像說是成吉思汗行軍時發明的這種吃法,只是難道當時沒有連著醬料一起發明出來嗎?這個架空時代據自己所知,竟和自己那個時代沒有太大關系,但是那個時代有的一些詩詞卻也在這時代中流傳,自然,作者卻是別人了,也不知那些人是穿越的,還是就是這時代原創的,總之,不管是什麼原因,大概這個時代的確沒有人想到要把芝麻醬和海鮮醬以及韭菜花之類的融合在一起了,不然這樣實惠美味的吃法怎麼會不流行起來?





第一百零五章:命案


    她一邊涮著肉,一邊就胡思亂想著,忽聽金鳳舉道:「不要只顧著給我和孩子弄,你自己也吃。說完替她夾了菜和肉到碗中,又笑道:「我從未吃過如此別具一格的涮鍋涮肉,這醬料尤其是一絕,今晚必然要大吃一頓,到時失了風度,你不要笑話。這也都怪你,藏著這樣好東西不讓我知道。可見日後我要來,便悄悄兒的來,還不知又能吃到什麼沒吃過的好東西呢。」

    傅秋寧笑道:「這不過是我閒暇時胡亂琢磨出來的,誰知道弄了一次,大家都說好。其實哪還有更多的?不過是你過來時,總要精心做些飯菜,誰知你幾次三番不領情,倒只說我們這胡吃海喝是美味。」

    「本來就是美味,你看金明,他倒比我吃得快。」金鳳舉一邊說著,就看了一眼地下的心腹,卻見他捧著大海碗正往嘴裡灌湯,只把同桌上的玉娘和雨階都看的目瞪口呆,只是舉著筷子,都不知道去鍋裡夾菜夾肉。

    「金明,你也注意些吃相,沒的只給我打臉,看看玉娘和雨階,讓你唬的都不敢吃飯了。篆兒和蘆花也可憐,從小兒就看見你這麼個風卷殘雲的吃法兒,豈不都是要被帶壞了?」金鳳舉笑罵了兩句,卻見金明放下大碗,嘻嘻笑道:「爺快嘗嘗,將這湯和粉絲拌了醬料喝下去,著實美味呢。」

    金鳳舉舀了兩勺湯放進碗中,傅秋寧撈出了一些粉絲,笑道:「這東西先前下去,怕不爛,這會兒大概好了,爺嘗嘗吧。」

    如此這般,一頓火鍋只把金鳳舉的肚子都快吃出來了,自己在地上不斷走著消食,一邊對秋寧道:「這東西就是要吃個熱鬧,明兒你把菜多摘一些,再多切些肉,去老祖宗那裡,把娘,二嬸,還有府中各房人都請過去,是了,我記起來了,明兒峰哥也要回來,正好讓他也嘗嘗你這新味道,咱們侯府在各處都有店鋪,都是他在打理,說不定他吃著好,作為各地酒店裡的招牌菜,還能日進斗金呢,到那時,秋寧你可就立了大功。」

    傅秋寧心想你別說,這金鳳舉還是挺有商業頭腦的,現代火鍋店那樣紅火,不知道賺了多少錢,如今這醬料只要讓那些高級大廚在我的基礎上精進一下,日進斗金還真的不難。因想著,便為難道:「只是有一條,我這裡哪有那麼些蔬菜?總共暖棚裡那點兒,一邊吃一邊長,供著晚風軒還緊巴巴的,供那麼多張嘴,萬萬不能夠的。」

    金鳳舉想了想,沉吟道:「既如此,便不動你這裡的蔬菜了,我讓人先去底下莊子多買些蔬菜,咱們再弄。是了,皇上這些日子精神不太好,他身旁太監說聖上年紀大了,吃什麼只覺得嘴裡沒味道,如今這種吃法蘸著醬料,他必然喜歡。」

    傅秋寧抿嘴笑道:「爺要操心的事情真多,這又想到皇上了。」

    金鳳舉笑道:「不然你以為呢?聖眷雖隆,可也不單單在你辦事兒的能力上。若是能在這些小事上心細如發體貼入微,才更能打動聖心。」說完在燈下看著秋寧道:「若是你爹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才,卻許給了我,只怕腸子也要悔青了。」

    傅秋寧見他眼波流轉,心中警惕,忙坐的遠了些,微笑道:「什麼微小東西?也值得爺這樣誇獎。倒是老爺什麼時候回來?原不是說過年前就回京述職嗎?如今離年不過一個多月了,可也該回來了吧?」

    「是,已經在任上交接了,只等交接完畢,就可以回京。論理我本該親自去迎接才是,我卻只怕又沒有時間了。幸好大哥也一起回來,他倒可以和爹爹一起走,彼此是個照應。」

    「爺又有什麼事要辦?這眼看著到了年根底下,總不至於出京吧?」傅秋寧疑惑的抬頭,卻見金鳳舉面色慎重,看著她道:「還記得我們從你家回來時路上那石頭嗎?」。

    「記得,當時爺和金明匆匆去了,還要妾身掩人耳目,這件事妾身當時雖疑惑,過後也沒往心上放,怎麼?難道竟然是有什麼大事發生嗎?」。

    金鳳舉點點頭,嘆氣道:「金明在那石頭上發現了一絲血跡,接著又看到雪地有人故意掩埋,只不過大概因為時間緊迫,所以動作不精細,讓金明看出了端倪,撥開浮雪,竟發現血跡。我們匆匆追了下去,看到冰上鑿了個洞,金明過去看了,果然見那水裡有一具屍體。殺他的人心思縝密,那樣天氣,哪有人去河邊?屍體入了水,冰窟窿不到一個時辰便可重新結凍,等到來年春天化了凍,即使發現屍體,只怕也是泡的稀爛,再也沒人認出他的身份了。」

    「如此說來,難道這人竟然還是個大人物?」傅秋寧驚訝道,卻見金鳳舉搖頭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只是恰巧給他驗屍的仵作竟是他同鄉,一去到便認了出來,說這人乃是揚州知府的一個幕僚。論理這樣一個人,即便是被仇家所殺,倒也不至於在來到京城之後才動手,殺人手法也不必這樣大費周章,且雪地拖行掩蓋行跡,絕不可能是一人所為。這事兒刑部報告了皇上,皇上命令徹查,這其中應該是有什麼事情,引起了聖上的疑心,一旦需要派欽差下揚州,我就是首當其沖的人選,所以我說,不一定能在京裡過年了。」

    「原來是這樣。」傅秋寧點點頭,看到金鳳舉仍是鎖著眉頭,便輕聲道:「爺可是自己心裡也有什麼計較嗎?」。問完了,想想又笑道:「罷了,我只是一個婦人,又出不了什麼主意,不過是好奇罷了,爺心中若有計較,其實也不必要說與我聽的。」

    金鳳舉笑道:「秋寧可是過謙了啊,以後有些事情,倒是還要你幫我出出主意。這一次嘛,連我也只是稍有疑惑,一切還要等到去了再說。我只是想著,那揚州知府蘇凌波,從前也和我有幾面之緣,雖不敢說十分了解他的為人,但大致也知道些。然而他去揚州這兩年,所做之事倒是和我從前看到的為人十分不符,我原本以為是他從前掩藏的好,如今忽然出了這件案子,直覺上不由得便疑惑,是不是這裡有什麼貓膩?」

    「難道爺懷疑有人冒名頂替了那蘇凌波,如今被這幕僚發現,所以不遠千裡殺人滅口嗎?」。傅秋寧立刻想起從前看的那些推理探案的電視劇和小說,所以不加思索就脫口而出。話音剛落,就見金鳳舉「呼」的一下從炕上爬起來,面色駭然道:「冒名頂替?這怎麼可能?那可是朝廷命官,誰敢隨便頂替?一旦被認出來,是滅九族之罪,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傅秋寧吐了下舌頭,嘿嘿笑道:「妾身一時有些胡思亂想,爺你不要放在心裡。」說完又忍不住小聲咕噥道:「長得像的人又不是沒有,更何況這世上還有雙胞胎這種現象的存在嘛。」

    金鳳舉凝神細思了一回,忽然微微一笑,想了想又道:「我若真的要去揚州,你便多去老祖宗那裡坐一坐,我知道你不願意惹閒氣,只是怕有些人非要來煩擾你。」

    傅秋寧笑道:「爺放心好了,妾身心中知道該怎麼做。天色不早,只怕鋒兒和嬌兒這時候也看完書了,不如爺問問他們的功課,也就安歇吧。」

    金鳳舉點點頭,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道:「是了,過了年你不是說要讓鋒兒和嬌兒入族譜嗎?恰好那時爹爹和大哥都在。只不過到時,兩個孩子的名兒要改一改,藏鋒就改成金振鋒,藏嬌就改成叫金繡……」說到這裡,不由得看了秋寧一眼:「你倒是說說,改成什麼好呢?」

    「倒不如叫繡寒,只不過這個寒字給女孩兒家有些太冷了,不若改成涵養的涵字,爺以為如何?」傅秋寧在牡丹葉子上繡下最後一針,抬頭看著金鳳舉。

    「繡涵,好,就叫金繡涵吧。」金鳳舉點頭:「那這事兒就這樣定了。只是有一樣,我想著你還是搬去後院,等這兩個孩子入了族譜,你這個娘親帶著他們住在晚風軒就不合適了,這裡原本就是府裡廢棄的地方,又偏遠,還不吉利。」

    傅秋寧淡淡道:「我不搬去後院,當日原本就是說好的,我便在這晚風軒裡,能多住一時也好,哪裡有如今還不到一年功夫,就讓我搬過去的道理?若說偏遠,倒也沒影響了走動,吉利不吉利就更是見仁見智,只說死了人不吉利,這侯門深似海,哪一年還不死一兩個人,怎麼都不吉利了嗎?更何況,鋒兒和嬌兒便是在這裡長大的,從你看都懶得看一眼,到現在你一時不看見就掛念,可見是他們成才了,怎麼能說不吉利呢?」

    金鳳舉嘆氣道:「我知道你的想法,罷了,我就再幫你拖一拖吧,只是若到了有一天,拖無可拖了,你別再這樣和我叫著勁就行。」他說完,就聽外面腳步聲響,果然是金藏鋒和金藏嬌學習完,來和他匯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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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團聚


    當下問了些功課,又看了看金藏鋒寫的大字,金鳳舉著實誇贊了幾句,誇的男孩兒紅了臉,囁嚅笑道:「爹爹別只誇我,振軒弟弟比我聰明,如今勤奮上也不輸與我,功課只比我強不比我差。」

    金鳳舉笑道:「從有了你這個哥哥做榜樣,振軒也的確勤奮了許多,這都是你這個當哥哥的做的好,這些爹爹心裡都有數呢。」說完抬頭看著秋寧道:「論才華,振軒倒是個極好的,只可惜,他表面上再怎麼做出沉穩樣子,我心裡也知道他浮的很,現下書背的熟,講解也熟倒不算什麼,只看過兩年,他能不能沉進去用心鑽研,將這些知識和八股文章融會貫通,便知他是不是真的專心向學了。」

    傅秋寧點頭道:「爺說的沒錯,最怕孩子自恃聰明,最終反被聰明誤了他們。」因對金藏鋒道:「好了,你和爹爹在這裡睡吧,我領著嬌兒去和玉娘一處睡。讓雨階在外間伺候著你們爺倆。」如今炭多了,也不用省著用炭火,只燒兩個屋子,所以都能安排的開了。

    果然,第二日半上午,就有老太君處的丫鬟過來喊傅秋寧過去,原來是金鸞峰從外地回來,府裡十分熱鬧,老太君想起秋寧,就讓她也過去。秋寧情知推不掉,也只好換了衣服,攜著兩個孩子往康壽院而來。

    那金鸞峰的發妻何氏,在傅秋寧的印象中只是一個安安靜靜的女子,如今到了康壽院,卻見眾人都圍著她道喜,這素日安靜隨時的何氏也是容光煥發,一一笑著應答,倒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寧二奶奶來了。」落翠看見了秋寧,忙迎上來,一邊笑罵道:「門口那些小蹄子定是忙著看廳裡熱鬧,奶奶來了也不知會一聲,真真是不懂事。從傅秋寧自娘家回來後,老太君便下令闔府上下必須將她當做金鳳舉的正妻來看待。從前只有一個二奶奶,就是江婉瑩,如今添了秋寧,兩人又都是金鳳舉之妻,所以便以名字來區分,傅秋寧成了寧二奶奶,江婉瑩則成了婉二奶奶,蓋因瑩字與寧字字音相似,不易區分。

    「別怨丫鬟們,實在是因為廳裡人聲嘈雜,她們喊了也沒人聽到。」傅秋寧含笑回答,這時眾人也看見了她,紛紛招呼,她也一一回應,末了來到何氏面前,含笑福了福道:「給大嫂子道喜了,聽說大爺今兒個回家,你們夫妻平日裡聚少離多,如今總算可以一解相思之苦。」

    「多謝弟妹。」何氏連忙還禮,一邊羞笑道:「弟妹平日裡看著也是正經人,怎麼倒同她們一樣來打趣我?可見你們都不是好的。」

    霍姨娘笑道:「怎麼是我們打趣,你也不看看自己今兒這模樣,真真美的讓人驚心。我就說大爺怎麼也忍心,將你這嬌妻扔在家中,他自己倒四處跑。」

    傅秋寧笑道:「俗語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說小別勝新婚。可不是今兒大嫂子就容光煥發了呢。」說完卻聽何氏笑道:「別以為這個能拿我,若說起來,二爺可不也是成日的讓皇上差使著往外跑?你們小別勝新婚的次數還少嗎?」。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起來。

    正樂著,就聽門口丫鬟們又叫道:「婉二奶奶來了。」話音未落,許姨娘便冷笑一聲道:「素來都是這樣,偏要一大屋子的人等她,不管是什麼事,總要唱這個主角兒,搶人家的風頭,這會子又不知是在哪裡特意耽擱了這麼久才來。」

    傅秋寧見老太君和江夫人都向這邊看了一眼,忙輕聲道:「妹妹不必這樣說,婉妹妹管著整個家的家事,自然忙得很。」一語未完,就聽許氏冷笑道:「姐姐若真體諒她,你也是奶奶,爺這些日子可沒少在咱們眼前兒誇您,您何不搬過來一起住著,也幫著婉姐姐理一理家,這樣一來,兩位姐姐倒都不至於勞累著了。」

    傅秋寧知道這許氏乃是在故意挑撥,看到江夫人略變了臉色,她便不慌不忙的笑道:「平白無故的,我可不去受這份累,你們看婉妹妹,明知今兒個這康壽院定然熱鬧非常,依著她的心思,怕是恨不得插了翅膀飛過來湊這份熱鬧呢,偏被事兒絆住了,竟過不來,哪裡像我這樣自在。」

    「這都在背後編排我什麼呢?我可是聽見了。」江婉瑩從屏風後轉出來,對著傅秋寧笑的親熱無比:「好啊,今兒可是被我抓了個現行吧?我看你還怎麼抵賴,說,到底是說我什麼壞話,還這樣明目張膽的。」

    「你趕緊去給大嫂子道喜吧,只在這裡嚼舌做什麼?」傅秋寧一笑,推著她來到何氏面前,就輕輕將話題轉移了開去。

    「大嫂子我自然也是要恭喜的,只不過你們也別想著這樣就把我支出去,看等我回來和你們一個個的算賬。」江婉瑩用手點著傅秋寧和許氏霍氏等人,面上笑意吟吟,不知情的還真以為金鳳舉治家有方,竟能將幾個玲瓏剔透的女人都給降伏住呢。

    眾人正說笑著,就見金鳳舉和金鸞峰都走進來,何氏立刻就有些臉紅,生怕妯娌們還拿她打趣,忙就避到了眾人身後,這裡兩人見過了老太君。金老太君就笑眯眯問金鳳舉道:「今兒下朝倒早,皇上沒留下你?」

    「快過年了,這時候還留著我們做什麼?反正又沒什麼朝政大事。」金鳳舉笑著回答,又對老太君和江夫人道:「才接到了爹爹的信,說已經和大哥啟程了,想來不過三五日就能遇上,小年之前定然可以回京的。」

    此話一出,別人也還罷了,金老太君和江夫人是真心歡喜。點頭道:「這就好這就好,你回信囑咐他們千萬小心,這些日子雪不少,路上怕是不好走,慢一點無妨,平安最要緊。」

    金鳳舉笑道:「這時候兒才想起囑咐這個,哪裡還來得及?人都上路了,行程不定,送信也是白送。之前去信我都囑咐過了,那麼多人跟著,想來也無妨。」因說的金老太君和江夫人都笑了。金老太君就對江夫人道:「你聽聽你聽聽,難怪皇帝那樣看重他,竟是比咱們倆還細心呢。你老爺養了這個兒子,真真是沒白養。」

    江夫人忙笑道:「咱們家風水好,也不獨鳳舉,鸞峰和鵬展不都是懂事的好孩子?更難得他們三個都是事業有成的,叫我說,鳳舉和鵬展做官也就罷了,只難為鸞峰,怎麼就把生意做得那樣大?如今去到哪裡都有咱們家的店,這真真讓人欣喜,只可惜礙於侯門身份,都只能在背後操縱,也是難為那孩子了,竟能事事都料理的妥帖。」

    這樣的日子,江氏自然不會只誇自己的兒子,即便如此,話語中卻也是明褒暗貶,士農工商,生意做得再大,也比不上做一個芝麻小官,更何況金鳳舉和金鵬展可不是什麼芝麻小官,尤其是金鳳舉,那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國家棟梁,怎不由得江夫人不得意。

    「你看看婆婆喜歡的。」恰好金鳳舉和傅秋寧在一處,傅秋寧便忍不住小聲笑道:「你這個兒子可真真是給她露臉,人前人後都給足了炫耀的本錢。我倒是不服,大哥哥做生意,明明也不比你差,就是因為祖宗規矩,總是不將商人當回事兒。偏偏你也賺得不少,賞賜也多,竟然沒辦法在銀錢上拿你,也真夠憋屈了。」

    金鳳舉忍不住笑道:「這是在為大哥抱不平麼?別說,全家裡大概也只有你能有這份見識眼光。都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秋寧你卻是個例外。好在我和大哥見識都不短,不然啊……」他搖搖頭,傅秋寧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的確,若不是兄弟能夠齊心,只被這些女人暗地裡攀比挑唆,也早反目了,哪裡還有如今這赫赫威名的金鑲侯府?想到此處,不由得便有些感慨,暗道也不知金家的祖墳葬在什麼地方?這福澤可也太厚了吧?如果是在宅斗小說中,簡直就像開了金手指一樣。

    正想著,忽聽金鳳舉又開口道:「是了,我剛剛和大哥說了你的那個火鍋,他也十分感興趣呢,我已讓人快馬去就近的莊子上拿菜了,想來傍晚就能回來,到時候還要勞您駕,顯一顯身手。」

    傅秋寧驚叫道:「不是吧?真的這麼急?我那壇子韭菜花兒還不知夠不夠呢。」話音剛落,便聽身旁有人笑道:「什麼韭菜花兒?這也能登得上台面?姐姐喜歡咸菜,我讓人給你幾壇子,包你吃不完。」卻不是江婉瑩是誰?

    傅秋寧心裡明白,這樣合家團圓的時刻,金鳳舉卻來和自己說話,江婉瑩哪裡能忍下去?更何況讓別人看到了,心裡還不知道怎麼嚼舌頭呢。因便微微一笑道:「不是咸菜,是韭菜花醬,有別個用處,想來到時妹妹就知道了。」說完便走到金老太君身邊,將金鳳舉讓給江婉瑩。

    金鳳舉哭笑不得,眼看許氏霍氏也都不落人後,巴巴趕上前,心中不禁暗嘆道:早知今日,當初何必為了賭一口氣娶這麼多?枉我空負治國之能,卻是連齊家都做不好。也不知那些比我妻妾還多的朝中大臣們,都是怎樣平衡這後院的。」

    正熱鬧著,忽聽外面亂哄哄一陣嚷,接著金明急匆匆進來,也不及拜見老太君和江夫人,便急切道:「爺,宮裡來人下旨了,請爺和老太君太太奶奶們趕緊預備接旨。」

    金鳳舉心中咯噔一下,面上泛出苦笑,暗道看來自己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第一百零七章:旨意


    而這邊夫人和老太君等人都慌了,忙不迭的起身,雖然金鳳舉聖眷正隆,然而一般有什麼旨意,都是口諭宣他進宮後再下旨,像如今這般直接將旨意下到家中的,實在是前所未聞之事。

    香案什麼的早已擺好,一大家子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那太監打開聖旨,洋洋灑灑念了一大篇,竟全部都是恩賞,不但將金鳳舉的官職又提了一提,讓他成為朝中最年輕的四品官,還御賜了許多金銀珠寶,現今國庫豐盈,倒是不少這些銀錢。便連江夫人和在路上的金鑲侯爺都跟著受惠,得了許多賞賜,江夫人和方夫人的誥命也都升了一級。」

    江婉瑩也封了五品的誥命。只因傅秋寧進門後就形同棄婦,所以這些年來,皇上只知道江婉瑩是金鳳舉的妻子,根本不知道傅秋寧這個人。

    這一次封賞自然讓江婉瑩揚眉吐氣,眼光忍不住瞄向身旁的傅秋寧,暗中冷笑道:你是發妻又如何?也不看看你的身份,配跪在表哥旁邊麼?我才是這府裡真正的小侯爺誥命,不是你。」

    金鳳舉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這於平常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以往接旨,他連想都不會想傅秋寧,如今看著她默默跪在身邊,心中卻難受的很,暗道要找個時間在皇上和太後面前好好誇誇秋寧,怎麼也要為她掙個誥命當當。不然女人這一輩子盼的是什麼?無非是能夠終身有靠,因為丈夫得無限風光。男人這樣的努力又為什麼?還不是光宗耀祖封妻蔭子?

    其實傅秋寧心中還真沒這樣想,封了江婉瑩五品誥命什麼的她也沒什麼感覺。她是個知足常樂的人,只要能讓她吃飽穿暖,悠閒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她就滿足了。唯一的缺陷就是自己再不敢隨心所欲的唱戲,如今不比從前,晚風軒也不再是世外桃源,所以她時刻警醒著,只悶得嗓子都快長毛了。

    金鳳舉用雙手接了聖旨,那太監自然知道這是聖上面前的大紅人,陪著滿面笑容道:「恭喜小侯爺賀喜小侯爺,這還沒到年呢,皇上便賞了這麼些東西,到年的時候,真不知還有什麼樣的恩寵。龍心大悅之下,這侯府變成公府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啊。」

    「魯公公說笑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聖上如此厚賜,鳳舉已是不安之極,哪裡還敢奢求?公公快請進屋奉茶。」金鳳舉將聖旨疊起,一邊伸手請魯公公進屋,卻聽他笑道:「哪兒能進屋啊?皇上還在南書房等著小侯爺呢,如今旨意宣完,小侯爺這就請吧。實話和您說,雖然賞了這麼些東西,但皇上從昨晚兒起,臉色可就不太好看,奴才們一個個戰戰兢兢的,但願小侯爺去了,能讓龍心大悅,我們做奴才的也不用提著腦袋辦事兒了。」

    傅秋寧心說這話說得怎麼就這麼曖昧呢?幸虧皇上是老頭子,喜好又正常,不然真是不能不讓人往耽美方面去想啊。她在心中吐著舌頭,金鳳舉的面色卻越發凝重了,沉聲道:「可是昨兒傍晚揚州那面來人了?」

    「怪不得小侯爺能得聖眷呢,您猜的可一點兒都沒錯。也不知道那些孫子又弄了什麼貓膩兒,讓皇上察覺了,倒累的咱們都沒辦法安生。」魯公公唉聲嘆氣,金鳳舉點點頭道:「既如此,公公請稍候片刻,我更衣後立刻進宮。」

    待金鳳舉和魯公公走後,一大家子人方回到屋裡坐下,金老太君便有些憂心忡忡道:「這年還沒過,就賞了這麼多東西下來,如今又宣了鳳舉進宮,唉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傅秋寧心裡知道老太太只怕已經是有譜了,只不過不敢說出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能因為皇上讓你過年辦差就抱怨嗎?不想活了吧?正想著,忽聽江婉瑩笑道:「只怕姐姐心裡應該知道,昨兒晚上爺歇在晚風軒,朝裡的事和皇上心意,他能不透露給您知道?」

    一句話就把所有的目光都引到了傅秋寧身上,卻聽她淡淡道:「我一個婦人家,就算說給我聽,又能有什麼幫助?何況連宮裡頭還有後宮不能干政的規矩呢,何況咱們府裡。難道素日小侯爺朝中的事情,都是和妹妹商量的嗎?」。

    一句話將江婉瑩噎的說不出話來。傅秋寧因為厭惡她這幅得寸進尺的樣子,因此也沒怎麼留情面,暗道若不偶爾來幾句厲害的,你們還都當我是面團兒呢。於是大廳裡氣氛就有些冷。好在這時方夫人連忙打圓場,只說皇上看重金鳳舉,這是好事兒,全家都跟著他得沐君恩,如今眼看就要過年,就算有什麼差事,聖上也必然會體恤一二的,因慢慢將話揭了過去。

    此刻金鳳舉卻也來到了南書房,書房中只有皇帝一人,目光陰沉面色凝重,何止是魯公公說的臉色不太好看,簡直就是暴風雨的前兆了。金鳳舉只覺得心中一跳,暗道怎麼回事?莫非是揚州城那邊真的出了什麼天大簍子?

    「鳳舉來了?」看見他,皇上臉色才稍微好了一點,命身旁的大太監李德正將人都遣出去,他這才把一份奏折扔給金鳳舉,恨恨道:「你看看,這是揚州知府呈上來的,你看看這鹽稅銀子,是不是到了可笑的地步呢?」

    金鳳舉展開折子,只看了一眼,心就猛的一翻個兒,不由得脫口而出道:「好狗才,這樣地數目,可是急著要進棺材?」因又往下看,半晌方悠悠道:「原來卻是遭了這麼多災,如此說來,倒也情有……」

    「放屁。」不等說完,便聽皇上將龍案上一本大書重重拍了下去,震天一聲響,嚇的金鳳舉和李德正都是一哆嗦,忙都跪了下去,連聲道:「臣知罪(奴才知罪)。」

    「起來,關你們兩個什麼事?」皇帝倒讓他們逗笑了,冷哼一聲道:「這些殺才,打量著年年變著花樣編出一些段子來開脫,朕就拿他們沒辦法了。其實呢?一大半的銀子都裝進了他們腰包。這江南富饒,向來官員就沒有不貪的,朕心裡都知道。只是想著從太祖開國以來,二百多年來大災屈指可數,老天爺照應,方有了如今的國富民強,官員們貪一點就貪一點,這個國家也少不了他們,所以朕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可是你瞧瞧,如今到了個什麼地步?真以為朕就老糊涂了是不是?他們要這麼多錢干什麼?一個月貪下來的就夠幾輩子花了,還是不知足,難道是要屯錢屯兵造反嗎?」。

    皇上盛怒,金鳳舉和李德正在一旁站著,一句話也不敢說。這裡大概老皇帝發洩了一通,心裡舒服了點兒,神情方緩和下來,慢慢踱了幾步道:「這個揚州知府,朕還記得他當日殿前應對,真個是風骨錚錚,那時朕愛極了他的才干和那份富貴不yin威武不屈貧賤不移的品格,方將他派到揚州做知府,就是為了制衡一下那些越來越膽大的鹽商和官員。沒想到這去了還不到三年,竟然也就和他們沆瀣一氣了,偏偏前些日子他的幕僚死在京城,這就十分古怪。所以朕猶豫良久,想著年關將近,你父親哥哥又都要回來,怎也不該遣你再去江南,這事兒沒有一兩個月,是辦不下來的。」

    這時候能讓皇帝為難,落一個「不體恤官員」的罪名嗎?因此金鳳舉雖然心中苦笑,面上卻是一派積極模樣,上前道:「此事干系重大,關乎國家社稷,臣又怎能貪圖安逸而置社稷於不顧?主憂臣辱,聖上為此事憂心,已是臣等辦事不力,如今臣願前往江南,誓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方不負皇恩聖望,求陛下允准。」

    皇上注目看著金鳳舉,面上露出一絲笑容,點頭道:「滿朝臣子中,便只有你是最合適的人選。難為你小小年紀,既能做個直臣,又能體貼聖意。好,這事情就交給你,朕封你為一品欽差大臣,手持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權。務必替朕將江南官場上那些大鬼小鬼蕩平除盡,一個不留。」

    這話已是嚴厲之極,其中殺氣畢露,金鳳舉心裡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暗道老爺子這回是真動了氣,蕩平除盡一個不留這種話,從我進朝為官以來就沒有聽到過,這次竟用上了這樣嚴重的詞,可見是動了殺機。

    於是答應下來。金鳳舉見皇上面色稍緩,只是身形卻越發瘦了,出來便悄悄和李德正道:「可是陛下這些日子又沒好好用膳?怎麼顴骨都突出來了?」

    李德正嘆氣道:「可不是呢?偏這些日子因為那死了的幕僚和揚州的事,幾天沒吃好睡好,雜家試著勸了幾回,還挨了一頓罵,也不敢十分勸了。」

    金鳳舉笑道:「既這樣,今晚上我帶樣新奇東西來,盼著皇上能胃口大開。眼下怕是府裡人正在不安,須得盡快回去。」於是和李德正道了別,就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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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心思


    這裡李德正在廊下接過小太監手裡的茶壺,又回到御書房,替皇上沏了杯茶遞過去,卻聽皇上問道:「你剛剛和鳳舉在外面嘀咕什麼呢?」因為金鳳舉是榮親王的小舅子,和皇家也算帶著姻親,所以私下裡皇上只喚他的姓名,這自然也是恩寵的一種表現。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皇上。小侯爺向奴才打聽皇上是不是膳食用得不好呢,說您顴骨都突出來了,看他那模樣,倒是心疼的,還說晚上帶樣新奇東西來給皇上開胃,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論理皇上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不過想來既然小侯爺這樣說,也是有幾分把握,奴才這心裡還真是好奇呢。」

    皇帝撫摸著茶杯,久久不語,半晌方舒展了面容笑道:「難為他,想來也是費盡心思搜羅了。既如此,你去讓人傳口諭,宣榮親王和王妃進宮,既是鳳舉帶來的東西,沒道理不讓他們這姐夫姐姐嘗一嘗。唔,只怕是早已嘗過了也未可知。」

    李德正心中一跳,忙陪笑道:「奴才卻覺著榮親王未必知道呢,不然他也是有孝心的,不早來皇上面前獻寶了?」

    皇帝微微一笑,點頭道:「也是,那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大事上還知道隱忍,這些小事,早就喊得滿天下皆知了。鳳舉又是個謹慎性子,斷斷不會做下這樣沒算計的事情落人口實,既如此,你派人去宣旨吧。」

    「是。」李德正答應一聲,出了門才擦擦頭上冷汗,暗道皇上如今年紀大了,猜疑心也越發重起來,能得到這樣兒的評語,榮親王和小侯爺就都算是不簡單的了。

    且說金鳳舉回到家中,果然一堆人聚過來問他,當下只好將皇上旨意說了,金老太君和江夫人等心中就都有些不快,暗道怪不得先前賞了那許多東西,卻是要大過年差遣人辦事兒,怎也不該這樣霸道,好歹老爺還沒回來呢,這差事又是危險的,一旦有個三長兩短,他們爺兒兩個都見不到……不等想完,就自覺這想法實在是太不吉利,忙又在心中唾棄自己,再禱告幾聲。

    因匯報完了,金鳳舉在人群中沒看到傅秋寧,就問老太君,金老太君道:「先前說孩子們要睡午覺,就要回晚風軒,我沒讓,如今在暖閣兒裡睡著呢,你過去瞧瞧吧。」

    金鳳舉點頭,來到暖閣中,果然就見金藏鋒和金藏嬌都睡在炕上,金篆和蘆花則在下面的榻上睡下,傅秋寧和雨階玉娘等都坐在椅子上,以手支著下巴,閉著眼睛打盹兒。

    「倒是我的錯,讓你們如今也不得睡個午覺。」金鳳舉走到傅秋寧身邊,見她一驚而醒就要起身,忙按著她肩膀坐下,小聲笑道:「無妨,我也沒什麼事兒,不過外面鬧,所以進來躲個清靜。」

    玉娘和雨階也醒了,都拜見了金鳳舉,傅秋寧笑道:「你們別都耗子似的不敢出聲,兩個孩子睡了也有小半個時辰,如今天短,並不敢讓他們睡很久,不然晚上睡不著。」因又看向金鳳舉道:「讓你進宮卻是要做什麼呢?用這麼多東西來賄賂,可見是棘手的事。」

    雨階和玉娘已經退出去了,金鳳舉便微微一笑道:「還能有什麼?昨晚和你說的唄,只是我也沒想到這樣快。這個時候兒過去,若是利索些處理了,或許爭取過年前回來,還能合家團圓。」

    傅秋寧點頭道:「這趟差事聽上去竟不是好相與的,爺南下後務必小心謹慎,保重身體,切記平安為要。」

    金鳳舉看著他,面上笑容越發燦爛,輕聲道:「你這可是擔心我?得你這句話,我十分開心呢。」

    傅秋寧心中一動,卻垂下眼簾,淡淡道:「爺萬萬莫要多心,我也是因為和你在一條繩子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焉能不關心呢?」

    金鳳舉聽她這話裡意思,分明是又將兩人關系撇了開去,心中有些焦急和不悅,便咳了一聲道:「秋寧,你真的就這樣生分?可知你是我的發妻,若是名副其實,今日那五品誥命的鳳冠霞帔,就該是你的。不過卻也不急,來日方長,只要你與我琴瑟和鳴,不怕不做到一品誥命。」

    傅秋寧冷笑一聲道:「鳳冠霞帔?一品誥命?我還真不稀罕。只求這一世裡愜意平安就好。我看婉妹妹倒真是十分喜歡,爺只要想著她就好了。」

    金鳳舉面容一僵,好半晌才苦笑道:「我知你心中是怎樣想我。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許多想法是這世上其他女人連想也不敢想的。只是我的心思,你也未必明白,婉瑩她……總覺著不是過去的婉瑩了。且我對你,也並非只是因為得不到,才會如此……」

    「爺,有些話,何必說得這樣明白?我心裡也清楚。其實能做爺的紅顏知己,於我來說,已是得償所願,再不願去做其他的痴心妄想。」傅秋寧為金鳳舉倒了一杯茶,趁機打斷他的話。

    金鳳舉痴痴看了她半天,終於長嘆一聲,將那茶輕啜了一口,才又收起眼中萬般情意,淡淡道:「想來莊子上的蔬菜也該來了,我出去看看。」

    傅秋寧也站起身道:「既如此,我讓玉娘和雨階回去將韭花醬和那海鮮醬都帶過來,只可惜那是我自己弄的,手藝粗淺,怕不好吃呢。」

    「我吃著就是極好的了,秋寧勿要妄自菲薄。」金鳳舉笑著說完,便出了門。這裡傅秋寧盯著他頎長瀟灑的背影半晌,也黯然坐下,心道金鳳舉啊金鳳舉,你固然是人中龍鳳,奈何咱們有緣無分,就都不必多想了。你只說你的婉妹妹變了,你可知若是我愛上你,同樣也不願別的女人得到你,與其要強壓著這份痛苦,我……寧願不愛,你心裡也莫要怪我。這世上有許多事情,都是終不能遂人願的,如你我這般還能做個知己,已經是難得,何必還非要貪心那更進一步?恨不相逢未嫁時,這份無奈也只能伴我們終生了。

    心中想著,便叫玉娘和雨階進來,吩咐她們回晚風軒拿自己做的海鮮醬和韭花醬。這些都是她在現代特意從書上學過的,雖然不如那些買到的涮鍋醬料一般鮮香,也是差不多了,不然也不能將金鳳舉和金明吃的肚子滾圓不能動。

    因不多時,玉娘雨階抱著醬壇子回來,金鳳舉也進來興致勃勃道:「秋寧快去看看,菜都已經運過來了,我挑了最好的,等晚上送進宮去,其它的隨你處置。一大家子人都好奇,等著看你弄這與眾不同的火鍋呢。

    傅秋寧答應一聲,出來看時,只見大廳裡已經擺好了桌子,人人桌上一個鍋,她便忙著讓人取枸杞山藥大棗等做湯底,又去廚房親自拌著醬,何氏江婉瑩許氏霍氏等都在旁邊看著,因為金鳳舉的提議,就連金鸞峰也顧不上什麼禮數,也在旁邊仔細觀察傅秋寧的每一個步驟。

    「這就好了,只等著吃的時候每人盤子裡放一些,蘸著涮肉涮菜吃。」傅秋寧停下手,看著面前一大盆醬淡淡道:「其實是極簡單的,倒叫大家失望了,只是也別想怨我,我可沒讓你們過來看,是你們一個個非跑來學,我說根本不用學,你們還不信,只當我藏私,如何?現在知道了吧?」

    傅秋寧說完,眾人忍不住都笑起來,許氏在一旁也笑道:「真真如此,看上去簡單至極,且這賣相兒也不好看,黑乎乎的,哪裡讓人喜歡吃?真不知爺怎麼就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江婉瑩笑道:「妹妹又犯了老毛病,從來都是以貌取人,如今連吃食也這樣,前年府裡大廚子做的那棗泥甜餅,你說看著像坨屎,結果吃起來,誰都不如你吃得多,一直到今兒個,還屬你房中要那甜餅要的最多呢,如今卻又說這醬不好看,我等著看,你有本事,等下就不要吃。」

    一番話說得許氏啞口無言,面上隱隱變了顏色,冷哼一聲道:「我憑什麼不吃?就不愛吃,也總得照顧爺的面子,從前我便是不會做人,不知道順著爺的心意,所以爺也不喜歡我,有些人就不一樣,最懂得討爺歡心了。爺喜歡的東西喜歡的人,即使心裡恨得想毀了殺了,臉上也笑得像一朵花兒似的。」

    傅秋寧心想這就是女人,一旦恨起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場合地點?就算心中有氣,也不好當著金鸞峰的面兒就這樣含沙射影的吧?因向在場唯一一個男人看過去,果然就見他面色有些尷尬,於是忙笑道:「讓大哥見笑了,其實都是些粗淺東西,大哥走南闖北,不知吃了多少的山珍海味,哪會將這些玩意兒放在眼中?都是鳳舉,他吃著好就興頭起來,倒像是我小題大做似的。」

    金鸞峰松了口氣,呵呵笑道:「過謙了,這東西的確十分有意思,雖是粗淺東西,卻是粗中有細,鳳舉也是極贊的。是了,我想起還有一些他名下的店的賬目未結,這就要出去和他說。」一邊說著,忙不迭的避出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別離


    眼看著天色漸黑,於是眾人按照傅秋寧說的將各類食材洗淨切好都擺上桌子,金老太君拿起筷子,大家就開吃。只是這火鍋講究一個熱鬧,侯府裡用飯的規矩卻是食不言寢不語,但從眾人的神情中,也可以看出她們吃的十分酣暢。

    金鳳舉卻是不等上桌,便辭別了眾人出去,他還肩負著給皇上送這晚膳的任務呢。先前是怕醬的味道不好,再者也要看看秋寧是如何擺弄那些菜的,都是極簡單地東西,看了兩遍,自是胸有成竹,就告辭了。

    一路來到皇宮,早有太監等候,他就先去了小廚房,將食材等都命人放下了,又和司膳太監說了該怎樣拿取,因這裡就有小太監將他引到皇上專門用膳的宮殿中,這宮殿的名字也有趣,叫做「食為天」,乃是當今皇上登基後特意給取得名字,向來用膳的宮室都是和勤政殿相鄰,並沒有特殊的名字。

    因剛邁步進去,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笑道:「讓我們等到這會兒,說,該怎麼罰你?」

    金鳳舉一愣,接著忍不住笑道:「姐姐怎麼來了?姐夫也在這裡?見過榮親王,榮親王妃,是了,皇上呢?」

    話音剛落,就見皇帝從屏風後轉出來,呵呵笑道:「我見你一直沒過來,所以就去裡面看了會兒書,讓倫兒和王妃在這裡等你,如何?你說要給朕帶樣新奇的東西吃吃,到底是什麼?」

    金鳳舉連忙行了跪拜之禮,然後笑道:「這東西簡單,其實臣也不知究竟是否合皇上的口味,只不過臣吃到的時候,倒是十分喜歡,又聽說皇上這幾日食欲不振,所以就忍不住拿來孝敬了。」

    榮親王妃金雁秋向來是熙鳳般的人物,最會調節氣氛的,聽了弟弟的話,就忍不住笑道:「說的這樣好,倒讓我越發好奇,想來你眼皮子也不至於那麼淺,倒是什麼好東西,能讓你這樣贊?皇上不知道,他在我們面前可也沒露過一點兒口風,今兒幸虧是皇上體恤我們,讓我們也過來蹭這一頓美味,不然不知什麼時候兒,才能想起他還有個姐姐姐夫沒吃過呢。」

    一番話說得皇上也哈哈大笑,金鳳舉就命李德正傳膳,稍頃擺滿了一桌子,那火鍋和蔬菜紅薯片粉絲肉片等物就放在桌子中間,四周是素日裡皇上喜歡吃的幾十道菜,也幸虧皇家的桌子夠大,不然的話,怎麼也擺不下這麼多菜肴。

    金鳳舉簡單講了下火鍋的吃法,早有李德正替皇上弄好了小碗醬,榮親王妃親自為皇上涮了菜肉,李德正接過來,以銀針試了沒事兒,方倒在小碟子中。

    當下皇上吃了,果然也是贊不絕口,榮親王和榮親王妃就更不可能煞風景了,更何況也的確是好吃的東西。

    一時間用膳完畢,皇上走下座位,抻了抻胳膊道:「這許多日子,倒是今兒吃了頓飽的,難為你從什麼地方淘澄來這種吃法兒,素日裡只知道吃酸菜,哪知這蔬菜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兒呢?」

    金鳳舉既然存了為傅秋寧正名的心思,哪能不利用好這次機會?連忙將她抬出來,詳細說了經過,只聽的皇上十分疑惑,皺眉道:「鎮江王府?朕記著你的妻子不是魯國公的孫女兒嗎?」。

    「是,那是平妻。當日臣的父母聞說鎮江王世子的女兒傅秋寧才貌雙全,所以特地去求了親,許配給臣做正妻。只是她嫁進門後,一直體弱多病,所以在晚風軒靜養,為人也極賢惠,臣也不忍用些瑣事去擾她,因此府裡大小事宜,都是婉瑩在打理。如今傅氏病體痊愈,這火鍋,便是她在病中無事時琢磨出來的。」

    金鳳舉一句話,就將火鍋的發明權給了傅秋寧,想到那個怕極了麻煩的女人氣的杏眼圓睜的模樣,心中不覺有幾分快意。傅秋寧想安靜的避在人後,他就偏偏不能讓對方如願,不然這一輩子,自己大概都只能守著那樣一個諾言望佳人而興嘆了。

    他雖然說得委婉之極,但皇帝心裡哪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節?別有深意的看了眼榮親王和金鳳舉,微笑道:「朕鍛煉自己的兒子,倒叫你跟著吃苦了。」

    榮親王和金鳳舉連忙跪下,一個高呼「兒子感念父親天恩。」一個鄭重道:「妻賢夫禍少,臣能有傅氏這樣的賢妻,恰是幾生修來的福分。」

    皇上於是點了點頭,讓他們起來,又扯了幾句閒話,方讓他們離去了。這裡李德正奉上茶來,皇上啜了一口,微微笑道:「榮親王性子雖耿直,唯有一樣好處,就是得志也不猖狂,失意也不沉淪,這一點著實是難得的了。」

    李德正心中一跳,面上卻忙陪著笑應是。這個時候他是半句話也不敢多說的,不然不但自己要惹皇上疑心,更要連累榮親王,實在是不智之舉。」

    金鳳舉這一晚倒是沒去晚風軒,然而第二日一大早,傅秋寧剛剛起來,便聽見院外有人叫門,彼時天還未亮,她忙親自開了門,就見金鳳舉和金明已是穿戴整齊,正站在門外,金明身後十幾個侍衛模樣的人俱都捧著東西。」

    這還是傅秋寧第一次看到侍衛模樣的人,金鑲侯府的資格還不夠擁有帶刀侍衛,最多也就是護院。想來這便是金鳳舉身為欽差時,身邊帶的侍衛了。

    見她出來,金鳳舉便道:「我這便要動身,臨走時不放心你們,所以特意來看一看。這些東西是昨兒皇上賜下來給我的,挑了幾樣送給你和鋒兒嬌兒。我走這段時間,務必讓他們用心向學,你也辛苦了,閒來無事就往老太太那裡去解解悶,也逗老太太歡心。」言罷那些侍衛上前,將東西放在院中花磚牆上。

    「多謝爺記掛著。」傅秋寧連忙福了一福,金鳳舉點點頭,看著傅秋寧,卻始終不見她再說話,於是悵然一聲輕嘆,心中雖有千言萬語,這時候卻只化成一句:「好好保重身體,等我回來。」言罷便轉身而去,風吹起他的大紅披風,獵獵作響,天空飄下雪花,一行人轉眼間就在雪中去得遠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傅秋寧看著那些擺放在花磚上的東西,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喉頭似乎堵得難受,她心裡很清楚金鳳舉希望自己說什麼,但是唯有這句話,自己不能輕許,一旦感動於他此時情意,許了他那句話,固然是心下暫安,也少了許多牽掛愧疚,然而只怕從他回來之後,自己就別再想過安生日子了。

    「人性自私,我也不能例外,只怕小侯爺也是如此,所以……抱歉了。」看著那一行人的身影終於消失,傅秋寧輕嘆一聲,重新關了院門,將磚牆上那些東西搬了幾趟,才都搬回屋裡。

    彼時金藏鋒和金藏嬌也醒了,看見炕上多了一架屏風,不由得都十分驚訝,再看傅秋寧正在收拾首飾,兩個孩子何等聰明,忙纏上來問:「娘親,是不是爹爹來了?他在哪裡?」

    「你們爹爹領了旨意,又出去辦事了。」傅秋寧嘆了口氣道:「剛剛他在啟程之前,特地過來了一趟,要你們用心向學,看那些筆墨紙硯和玉佩,都是他給你們的,爹爹在外面辦差,非常辛苦,才會有你們如今的榮華富貴,所以一定要好好用功,長大了,能幫爹爹分憂才行喔。」

    聽說金鳳舉已經啟程了,兩個孩子難掩失望之情,金藏嬌扁著嘴巴道:「爹爹過年會回來嗎?娘親不是說,除夕是合家團圓之日?」

    「你們爹爹能否回來實在不好說,不過你們的爺爺和大伯很快就回來了。」傅秋寧微笑說道,卻見兩個孩子一幅興致缺缺的模樣,搖頭道:「我們都沒見過爺爺和大伯,他們也不喜歡我們。」

    「誰說的?以前爹爹不也是沒來過嗎?但是當他見到鋒兒和嬌兒之後,不也是很喜歡鋒兒和嬌兒嗎?所以以前是我們住的太偏遠了,你們又受娘親的身份所累,讓你們爹爹和爺爺不怎麼常過來,才會讓你們有此番誤會。」

    傅秋寧溫言安慰著兩個孩子,視線卻看向窗子,想象著外面定是大雪紛飛了,而金鳳舉此時大概已經騎馬出城,天寒地凍,連運河也不能行船,他一路風塵,揚州城卻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龍潭虎穴在等著,一念及此,心下不由得也隱隱不安起來。

    如此過了幾日,並沒有從揚州來的消息。傅秋寧除了每日裡打發兩個孩子去學堂,給老太君去請安之外,並不出門,江婉瑩等大概也是學乖了,也沒有上門滋擾,只不過月例銀子又漸漸發放的遲了,但此時傅秋寧手中已有不少金鳳舉給她的金銀,所以也絲毫不以為意。

    倒是這一日,那張三的母親找來,傅秋寧親自見她,見她言辭閃爍,好一番東拉西扯之後,才吞吞吐吐說出來意:原來當日金鳳舉曾經讓江婉瑩玉成張三和玉娘的好事,這事情傳到母子兩個耳裡,真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好消息。然而那江婉瑩事務繁忙,又至年關,她倒不是故意抻著不辦事,這怎麼說也是金鳳舉親自交代下來的。只是事情實在忙亂,所以一拖二拖也就忘了,只讓母子兩個望眼欲穿,也等不到一點信兒,因見兒子日見消沉,所以張母實在忍不住,想著秋寧素日裡為人寬厚溫柔,便先來找她試探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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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沒有小侯爺的日子


    傅秋寧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笑道:」您老別急,這事是小侯爺親口應承下來的,哪裡就能差了事兒?只是如今侯爺和大爺眼看就回來了,又近年關,偏偏小侯爺又被派到江南去辦差,家裡忙成了這樣子,是萬萬不能為這事兒分心的,你們再安心等待些日子,我想著過了年便是春暖花開萬物生的季節,到那時再稟明了老太太太太和小侯爺,將玉娘嫁過去,豈不好?」

    「能得奶奶這一句話,老身已經感激不盡了,哪裡還敢去叨擾老太太太太和小侯爺?」張母忙站起身,又連連施禮,方千恩萬謝滿面笑容的去了。

    待她走後,傅秋寧方看向後門方向道:「快進來,還想站多久?也聽夠了吧?如今是不是放心了?」話音未落,就見玉娘滿面通紅的走進來,跺腳道:「誰擔心了?奴婢不過是要來送茶,偏聽你們談論這事情,一時間不能進來罷了。」

    秋寧心想你不能進來還不能離開嗎?卻偏偏不走,可見是關心這事兒。因此只一笑,也不戳破,拿起床上的香囊繡著,一邊道:「如今你的終身也就這樣了,雖然家世不顯赫,總算是你自己中意的,他又對你一往情深,想來成婚後也是夫妻和睦,這就難得了,比那些嫁進富貴門中卻一生淒苦的女子強百倍。只是還剩下雨階,她也老大不小,過年就二十一了,民間女子,這會兒孩子都有好幾個了呢。若是從前,我還不敢想,然而現在,小侯爺總算對咱們不薄,讓他給雨階挑個好人家,應該也不難。」

    玉娘笑道:「正經該是這個話,雨階從小兒就讓人販子賣來賣去,好容易跟了奶奶,才過了這些年舒心日子,如今她大了,也該打發嫁人了,這都是奶奶的功德,只是有一樣,奶奶身邊倒要添兩個丫頭了。」

    傅秋寧笑道:「添什麼丫頭?你們嫁了人,若還能回晚風軒自是最好,若不能回來,我自己一個人,隨便從府裡挑幾個媳婦婆子幫襯著也就是了。挑了那些丫鬟,一個個眼高心大的,再聽人挑唆幾句,或者想著揀高枝兒當耳報神,反而不得省心。」

    玉娘抿嘴笑道:「這些倒也罷了,最怕的是丫鬟們心思太野,想著攀到更高的枝兒,一朝飛上枝頭,麻雀變鳳凰。我聽說二奶奶和姨娘們屋裡的丫鬟們都不愛出去,每次小侯爺去了,她們就恨不得能代替主子們服侍呢。」

    傅秋寧笑道:「這個我倒不是很擔心,唉可憐那些女子,竟存著這樣的痴心妄想,白白耽誤了青春。也不尋思尋思,爺若是這樣人,她們還用得著等到今日?等到今日還沒有半點消息,便該早早收了痴心,給自己找好安身立命的所在才是。」

    因說著話,已將那香囊繡好了,只差縫在一起,於是便放下來,皺眉道:「怎麼雨階還沒把裁好的衣裳送過來,這會子她也早該弄完了吧?」

    「正是呢,她那個手,裁兩件衣裳罷了。」玉娘將茶杯放在秋寧面前的桌子上,便往外走道:「我去看看,若是裁好了,就拿過來,還剩一個多月過年,這會子倒也該做了。」

    說完正要出去,就見門被推開,雨階手裡拿著一疊布料和棉花走進來,笑道:「猜著奶奶等急了,就是這風毛不好整,費了許多功夫才整好了,不過可真是好看,穿在少爺小姐身上,定然可愛無雙。」

    一時傅秋寧和玉娘接過來看,也稱贊了一番。三人便做起來,及至到了傍晚,金藏鋒和金藏嬌下了學,看到娘親給自己做過年衣服,小孩子,有這些就是幸福至極的事情了,都高興地又跳又叫。

    雨階見一旁的金篆和蘆花臉上滿是豔羨,微笑道:」你們兩個用不著羨慕,奶奶慈悲,也給你們各做了一套,不但如此,等放年假的時候兒,也給你們兩匹布料,拿回去讓你們娘親給你們做兩身春夏穿的新衣裳。「

    話音落,金篆和蘆花連忙跪下來謝恩,秋寧忙吩咐扶起來,看見四個孩子的幸福笑容,她也覺著心裡十分滿足。

    一家人正是和樂融融之時,就聽院門響,玉娘出去開了門,卻是老太君屋裡的落翠,走過來笑道:」奶奶這幾日真看著大雪,越發連我們屋裡也不去了,老太太還念呢。」

    傅秋寧笑道:「怕擾了老太太清靜,老太太也說下雪,晚風軒離著康壽院也遠,不用我過去,怎麼今兒又打發了你來興師問罪?」

    落翠笑道:「哪個是來興師問罪的?我不過問了一句,奶奶可別給奴婢亂扣帽子,回頭老祖宗又罵我不會說話。今兒是來給你報信兒的,侯爺和大爺明兒就到家了,老太太讓你明天帶兩個孩子過去,也要見見他們爺爺和大伯,你也該拜見公公的。」

    傅秋寧只是略一沉吟,便點頭道:「好,我知道了,多謝老太太記掛,明兒一早必到。是了,小侯爺可來信不曾?」

    落翠咯咯笑道:「這可奇了,奶奶竟來問奴婢?小侯爺來信難道還能給我們老祖宗不成?自然是給你們的。」不等說完,傅秋寧臉已經微微紅了,輕聲道:「他怎會給我信?就是來信也是給婉妹妹的,又有誰會來特意告訴我一聲兒?罷了罷了,我也不過白問一句。」

    落翠好奇道:「這就奇了,我看小侯爺素日對奶奶可是有心,一直以為是你因著這五年的緣故不肯原諒二爺,可你這會子如此擔憂,分明又不是心裡沒有他,既如此,我的好奶奶,你聽我的話,這件事認真說起來,實在不能怪小侯爺,你也不要再這樣別扭拿捏了,就給他幾分好臉色,夫妻冰釋前嫌豈不好?我們和老太太見了,心裡也暢快啊。」

    傅秋寧跺腳道:「我只說了一句,你便拿這些話來打趣我,實在是這些事情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好了好了,天快黑了,你趕緊回康壽院去吧,老祖宗還得你細心服侍著呢。」

    落翠笑道:「奴婢有心在這裡蹭頓飯,奶奶卻偏偏趕我走。好了好了,這就走還不成麼?小侯爺也並沒有來信,前日太太還和老祖宗說呢,唉也不知這次是什麼樣的差事,總覺著揚州那邊,是棘手的吧。」

    「也不需擔心,小侯爺春天時候不是才下了江南一趟嗎?那邊應該也有人照應著,你回去多寬寬老太太的心。」傅秋寧將落翠送出門外,卻聽她笑道:「你若有孝心,你就親自去安慰老太太,我們如何比得你?又識文斷字兒,又是小侯爺的知心人……」

    不等說完,見傅秋寧追上來要打她,忙嚇的轉身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回頭高聲笑道:「看,讓奴婢說中了,就這樣惱羞成怒的,等著將來……哎喲……」卻原來她只顧回頭說話,不妨腳下滑了一跤。只把傅秋寧「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搖頭道:「該,到底摔著了,看以後還敢不敢打趣人。」

    那落翠從雪地裡站起來,拍著衣服上的雪,嘴上猶不肯服輸,高聲道:「笑人者不如人,奶奶別笑話我,等哪一天讓奴婢看你也摔一跤,那才現在我眼裡呢。」

    傅秋寧忍不住笑罵道:「認真走你的道兒,小心再摔一跤,什麼時候這嘴都不肯饒人。」一邊說著,見落翠去得遠了,她方關了院門轉回來。

    當夜就給金藏鋒和金藏嬌找出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傅秋寧想了又想,拿出一套只穿過兩回,還是八成新的夾棉襖,想著這衣服既不是全新,沒有和那些孩子們爭鋒的嫌疑,又不至於十分破舊,看著寒酸現世的,最適合不過。

    因又囑咐了兩個孩子幾句,告訴他們見爺爺和大伯應該說什麼。因待兩個孩子睡下後,這裡卻又睡不著,來到窗前推開窗子,只見窗外明月當頭,映著地上積雪,更顯明亮照人。

    也不知道金鳳舉在江南怎麼樣了,是否平安無恙?怎麼也不知道寫封信回來呢?明知道家裡人會擔心。還是說,他此時陷在凶險之中,竟連寫封家信報平安的空兒都沒有?

    想到此處,一顆心不禁沉甸甸的,雖然不停告訴自己是因為怕失了依靠才親近對方,但自己也清楚,那份擔心,並非全是因為利益得失,她是真的從心底擔心這個男人的安危,想到他可能遇險,一顆心就不禁揪起來。

    「奶奶又大發詩興了?這屋子裡就這麼點兒暖和氣,倒都吹散了。」忽聽雨階在身後說話,接著小丫鬟不由分說上前關了窗,笑道:「也就是小侯爺給了許多柴炭,這若是從前,讓您這麼一吹風,屋裡一夜也緩不過來了。」

    「你倒是越發上來了,如今連我也敢擠兌。」傅秋寧笑了笑,雨階也嘿嘿一笑,然後親自鋪好了被褥,服侍傅秋寧睡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驚天消息


    輾轉反側直到四更天才昏昏睡去,因此第二日起的有些遲了,傅秋寧忙命雨階和玉娘替自己還有藏鋒藏嬌梳洗打扮,早飯也不曾吃,便急急往康壽院而來。

    一進門,便見許多丫鬟僕婦都聚在院中說話,有許多都是生面孔,傅秋寧心中不禁一沉,暗道壞了,沒想到我還是來晚了。因忙上了台階,只見小丫鬟打起簾子叫道:「寧二奶奶來了。」

    因忙進了屋,只見烏泱泱一屋子人,卻有幾個自己不太認識,江婉瑩不等人吩咐,就拉著她來到那幾個婦人面前,微笑道:「這些人想必姐姐都不認識,大家也都不認識姐姐。」說完對那幾個婦人道:「也難怪,大家想來也知道當日我們爺娶的幾位新人裡,我並不是正妻,只是平妻。如今我身邊這位,就是那位正妻,如今府裡人多稱她寧二奶奶。」她連「久病體弱」之類的掩飾借口都沒用,心中冷笑何必呢?別人不知,府裡的人還不知道嗎?不過是給爺打臉的東西,如今交了好狗運,不然憑你也配在這地方站著?

    傅秋寧知道她心裡定然沒有自己的好話,面上的笑容卻越發愉快,只覺得像江婉瑩這般,在心裡恨不得咬死自己,又把自己唾棄的一文不值,但偏偏自己卻有了和她分庭抗禮的資格,還要讓她面上陪笑叫著姐姐,真不知要何等痛苦。

    果然,江婉瑩見她笑容璀璨,心中更是恨極,忍著氣道:「姐姐,這是劉大嫂子,鳳國公府的嫡孫女。」她刻意加重了那『嫡孫女』的口氣,接著又指著劉氏身邊的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道:「這兩個孩子振雲,繡鳳,倒是比鋒兒嬌兒還要大兩歲呢。」

    傅秋寧忙和劉氏廝見過,接著江婉瑩又介紹了金鵬展的姨娘何氏,也是有一個女兒喚做金繡莉,還有姨娘明豔,乃當日青樓裡的清官花魁,金鵬展喜歡,就替她贖了身,進門後倒也安分,又生了個兒子金振河,所以才做了姨娘,不然以她當日的身份,是萬萬不能有此名分的。

    於是一一見過,眾人都對這個形同棄婦卻能咸魚翻身的傅氏十分好奇,便拉著她說話,倒把江婉瑩冷落在一旁。傅秋寧見她嘴都快氣歪了,卻還是要強撐著笑容,心中不覺可憐又可笑,更有一份快意。暗道論理女人不該為難女人,奈何我不為難你,你卻處處要害我,名分上,我還是發妻呢,既然你這樣陰狠,我又不是聖母,那也只有見招拆招了。唉總歸一句話,封建制度害死人啊。

    說了半日,方聽金老太君發話道:「好了,站著說了這麼會子話,虧你們也不知道累,快都坐下來。落翠,你帶著鋒兒嬌兒去見他們爺爺和大伯,就在外面等著,帶回我這裡用晚飯。」說完又對江夫人道:「秋寧既來的有些晚了,今日就不必去見她公公,等鳳舉回來帶她過去也是一樣的。」

    江夫人欠身答應,這裡落翠就帶著金藏鋒和金藏嬌往前院書房而去。秋寧心中惴惴不安,暗道不知道那老侯爺是什麼秉性,可會喜歡這兩個孩子麼?因不住張望,忽聽老太君笑道:」你擔心什麼?那是他們爺爺,見面就三分親切了,何況兩個孩子這麼乖,他們爺爺最愛讀書的子弟,保管喜歡的不得了,沒看見我怕他留下孩子們吃飯,還特意讓落翠跟著嗎?」。

    傅秋寧心想難道您老人家不是怕老侯爺不喜歡兩個孩子,為難他們所以才派落翠過去的嗎?因嘴上忙笑道:「老祖宗說哪裡話?誰擔心了?我不過看看外面的雪停沒停而已。」

    「還嘴硬呢,看看你眼下那兩個黑眼圈,昨兒沒睡好是吧?」老太君呵呵一笑:「你就是個多心的,有什麼?都是自家人。」說完也伸頭看了看,高聲問道:「外面的雪停了沒有啊?」

    立刻就有小丫鬟們回話道:「還沒停呢,比早上那會兒下的更大了。」話音落,老太君便嘆了口氣,搖頭道:「前些日子鳳舉走的時候兒才下了一場雪,如今又下了這麼一場,唉雖說瑞雪兆豐年,只是這麼下下去,天氣也太寒冷了些。也不知道鳳舉如今怎麼樣了,他身邊都是些男人,哪裡就能照顧的那麼細心周全?」

    江婉瑩笑道:「老祖宗莫要擔心,爺去的是江南,那裡四季溫暖如春,他如今比咱們還自在呢。」話音未落,就聽霍氏冷哼一聲道:「江南溫暖如春?這可是瞎話,你去打聽打聽,那裡雖比咱們的冬天要暖和些,卻是潮濕陰冷呢,我先前和爺說帶上我,也好有人照顧,爺偏不肯,如今連信也不曾來一封,真讓人擔心死了。」

    話音未落,就被江婉瑩瞅了一眼,聽她冷笑道:「哪裡像你說的這樣厲害?平白惹得老祖宗擔心。」說完,霍氏看了一眼金老太君憂心重重地臉色,也自知失言,忙低了頭,再不敢說話。

    傅秋寧讓她們的對話勾起心思,當下除了金鵬展的發妻和兩位姨娘還在一旁說著話外,江婉瑩等人都默不作聲,顯然都是擔心金鳳舉。

    一時間金藏鋒和金藏嬌也回來了,回了老太君的問話後,便悄悄走到秋寧背後站定,顯得又乖巧又懂事。老太君趁著秋寧和兩個孩子說話,別人也都站在不遠處聊天,無人注意自己這邊,就悄悄問落翠道:「如何?老爺看了兩個孩子,怎麼說的?」

    落翠忙悄悄笑回道:「老爺也很驚奇,他並不知家裡今年發生的事,聽說這便是當日小侯爺一時糊涂得來的兩個孩子,都長了這麼大,又這麼像小侯爺,自然歡喜,問了兩個孩子幾句書,小少爺和姑娘對答的也好,因此老爺十分喜歡呢,還說要留下用飯,奴婢就回了老太太的話,這才作罷,還賞了兩個孩子一人一塊上好玉佩,大爺也有賞東西。」

    老太太點了點頭,欣慰笑道:「我就說他會喜歡這兩個孩子,果不其然……」不等說完,便聽落翠笑道:「這個自然,誰見了孫少爺孫小姐,還有不喜歡的呢,他們本就是討人喜歡的孩子。」

    因一直到晚上用了宴席,方盡歡而散。接下來卻又沒什麼大事,金藏鋒和金藏嬌說學堂裡如今也安靜了,就連金振翼也收斂了許多,不再找自己的麻煩,秋寧聽了,心知這是因為老侯爺回來,人人都不敢生事的關系,心下不由得十分安慰。

    轉眼間便進了臘月,臘八之後,天氣更是一天冷似一天,只有北風呼號,倒是不下雪了。眼看今年天氣不好,於是學堂裡便放了年假。兩個孩子十分高興,回來見新衣服也做好了,穿在身上又舒服又暖和,且做的也精巧,因都愛不釋手。

    既然不用上學,秋寧就將金篆和蘆花都打發了回去,他們父母也自然高興,又得主家賞了緞子並過年的一些小玩意兒和幾兩銀子,更是感恩戴德,親自領著孩子來謝了一回,秋寧倒也沒怠慢了,親自迎進屋裡說了些話,又誇了金篆和蘆花幾句,留了午飯,才送他們離開。

    北方這邊的規矩,臘月二十三就是小年了。京城各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然而唯有金鑲侯府這裡,氣氛卻有些沉重,只因金鳳舉自從去了江南後,便再沒有信回來,宮中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起先大家還說日子不長,辦差忙碌,自然忘了記掛家裡,然而這一個多月沒有信來,卻人人心裡都知道定然是出了事情,只不過沒人敢放在嘴上說罷了,開玩笑,金老太君和江夫人已經憂思成病,再敢說出來,敢情是不想讓兩人活了?這一旦因為嚼了舌頭根子而背上謀害主子的罪名,再被定了死罪,豈不得不償失。

    因此氣氛凝重的過了個小年,卻在臘月二十四,從朝中傳出天大消息,只說金鳳舉這一次去揚州,幾乎是血洗揚州官場,從正一品的江南總督,到七品的芝麻縣令,他自己就殺了九個,押解進京二十三個,更有甚者,竟傳出真正的揚州知府早已在赴任之後不到數月便被暗害,由另一個與他容貌相似,心腸手段陰狠狡猾的人取而代之。也是此人,在這次和欽差的對抗中,險些要了欽差的性命。

    此前這些消息一直是秘而不宣的,直待人犯押解進京,皇上早朝當著群臣的面兒,陰沉著臉將這些貪官的罪證宣讀一遍,除了其中兩個貪墨相對少一些的官員被流放關外,其他的全部朱筆勾決。

    這真真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兒,朝野震驚自不必說。就連烈親王和弘親王,一個個也不由得心膽俱裂。這批被處決的官員中,固然有他們陣營斂財的黨羽,就連榮親王親近的官員,也有好幾個,真沒想到金鳳舉竟如此狠心,連他們都沒有放過。

    心驚膽寒之余,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江南是什麼地方?天下最富饒的一塊肥肉,若不安插進自己的人,如何能甘心那些白花花的銀子都流進對手的腰包裡,替他收買人心?就連榮親王,也不得不為自己打算,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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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歸家


    只說金鑲侯府,若說這消息對於朝廷來說,是一場大地震,那對於整個侯府來說,就真正是天塌地陷了。老太君只聽說金鳳舉險些死在揚州,險些一口氣沒上來,就此病勢沉重,整整兩天未進一粒水米。金玉金石老哥兒倆親自侍奉湯藥,又寬慰老太君,只說既是險些身死,必然是於性命無礙,只是到如今,金鑲侯府也沒得到一封書信,金鳳舉又並未隨著押解人犯進京,這讓老太君如何能夠寬心?

    就連世外桃源般的晚風軒,都因為這個消息開了鍋,金藏鋒和金藏嬌哭的兩只眼睛桃兒一般,傅秋寧也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寢,暗道金鳳舉即便不死,也定是受傷極重,不然怎麼會至今未歸?好在終於在臘月二十五的傍晚,傳來消息說小侯爺平安,二十六一早便可歸家了。

    死氣沉沉的金鑲侯府終於有了生機,臘月二十五這一晚,幾乎人人都不曾睡,第二日一大早,金老太君就打發人去大門口候著,然而只等來金明,報說小侯爺要先進宮復旨,隨後才能回府。

    見金明回來,眾人也就放了一半的心,卻仍是在府門前候著,須臾,只見金鳳舉在御林軍的親自護送下,坐了轎子回來。眾人心知小侯爺的傷勢定是還未痊愈,不然他定不會坐這慢吞吞的轎子。

    傅秋寧一大早便來到老太君屋中,她知道自己不該表現的這樣關心,免得金鳳舉又生誤會,然而心裡著實牽掛,便勸自己說:若是不去,讓老侯爺和太太看著也不像,到時豈不拿著我的把柄,說我不關心夫君?這怎麼能落他們口實?更何況兩個孩子也早就急的什麼似的,因此梳洗了,天剛亮就過來候著,一邊和老太君說著話,一邊等待消息。

    其實都是心不在焉,豎著耳朵聽外面的消息,忽聽丫鬟們齊聲道:「小侯爺回府了,小侯爺回府了……」話音未落,強撐病體過來的江夫人和江婉瑩傅秋寧等就一齊站起來,有心走到門邊,早一眼看到兒子夫君,然而再看老太太還臥床呢,怎麼都該先讓金鳳舉見過老人家,因此只好強自忍耐。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於眾人來說卻像是過了好幾天那般漫長,終於,金鳳舉邁進屋裡,轉過屏風,只見他一身象牙色錦緞棉袍,外面仍是披著離開時的鮮紅大氅,雖然面色蒼白,卻是眉眼帶笑,看上去倒不頹廢,只是步子走得緩慢一些。來到老太君面前,尚未跪下,就被她一把摟住,放聲大哭道:「你還有心講這些虛禮,可知這些天我擔心的險些死了。聽說你險些死在那些貪官的手裡,你……你真是把奶奶嚇死了啊。」

    金鳳舉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面上卻是笑意不減,握了老太君的手將她扶起來靠在引枕上,一邊笑道:「孫兒這不是回來了嗎?無論如何,總也算是平安。奶奶和娘親想來已經得了消息,這一次……咳咳,動靜如此之大,孫兒還能保得性命,這就是萬幸了……咳咳……」

    江夫人也忙走上前,抓著金鳳舉的手流淚道:「怎麼咳得這樣厲害?傷在哪裡?你臉色這般蒼白,也沒好好補一補嗎?」。

    金鳳舉忙又扶著江夫人在榻上坐下,先環視了屋中一眼,忽地對上秋寧關切目光,他的視線不由得微微一停,接著心中一暖,暗道無論你表面上怎樣鐵石心腸,心中到底還是記掛我的吧?聽說我受傷了,便趕緊跑過來,依著你的冷靜性子,即便該來,也該故意不來,以示對我無半分牽掛之情才是。

    想到此處,嘴角便不禁微微一笑,這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視線便掠了過去,秋寧卻已覺察到那雙眸中的情意,不由慌亂垂下頭去,暗道你別多想,我不過是不想落人口實罷了。

    就聽金鳳舉緩緩道:「你們都坐下吧,咳咳……這樣都為我站著,我倒不習慣……咳咳咳……還有大嫂子,一晃也是幾年沒見,沒想到再見,我竟是這麼個模樣。」一邊說著,眾人方紛紛坐下,劉氏也忙道:「千萬別這樣說,你大哥從回來了,知道二叔下了江南,許久未有家信,便睡不安枕,前兩天又傳出那樣天大消息,只把他上火的嘴都起了泡,如今二叔能平安歸來,雖說受了傷,到底於性命無礙,這樣就是萬幸,我們大家也可稍稍放下心了。」

    金鳳舉笑道:「是,因記掛著老祖宗,爹爹和大哥那裡還未去拜見,稍後自會去和他們詳談。」說完又咳嗽了幾聲,見江夫人和江婉瑩等都落了淚,哽咽道:「這是怎麼說的?怎麼傷成這樣兒?咳嗽的如此厲害,是肺腑受了損傷吧?金明那奴才,怎麼問他只不說,我們卻不知道你傷的這樣重。」

    金鳳舉笑道:「是我不命他說的。這一次去江南,不但摘了那些狗官的烏紗,更要了他們的性命,哪裡肯放過我?狗急了還知道跳牆呢,他們焉能不殊死搏斗?我受了些傷,能保了性命歸來,已是萬幸。這傷在江南那邊受的,先前傷了右手,不能寫字,我怕你們擔心,這才沒有家書,誰知後來胸口上又挨了一劍,差點兒命都丟了,越發不敢動,拖到如今,傷勢倒痊愈了大半,老祖宗和母親倒不用擔心了。」

    眾人見他說話還是時不時的就氣促喘息,更是咳嗽厲害,心裡都知道這傷根本沒痊愈大半,只怕是稍微好轉,金鳳舉怕家人擔心,更怕那些官員在手中夜長夢多,所以才匆匆回京,但不管怎麼說,總算撿了條命回來,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也不鴰噪他,老太君也下令道:「快回房裡去躺著,好好兒養傷,多喝些補湯,我這裡還有幾支老山參,等讓婉瑩拿回去給你燉了雞,補身子最好的。」因又說了幾句,金鳳舉忙謝過了,又說不用,這才告辭。

    依照他的心思,本想去晚風軒,然而一則那裡路途遙遠,如今自己是強撐著回來,又怕奶奶和母親擔心,所以在人前勉強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一出了康壽院,就有些支不住了,根本堅持不到晚風軒。二來看到江婉瑩擔憂的面容憔悴,雙眼更是腫了起來,到底是幾年的夫妻,也不好就這樣撂了她,所以只好一路回到清婉閣,剛進屋,便一頭撲倒在床上不動了。

    江婉瑩只嚇得失聲尖叫,卻聽金鳳舉輕聲道:「不妨事,莫要大驚小怪的,不過是身體實在發虛……」不等說完,就見金明走進來,低聲道:「爺,皇上特地派了御醫過來,這會兒正在外面候著呢。」

    金鳳舉笑道:「讓他進來吧……咳咳……其實已好的差不多了……何必這樣興師動眾的。」一邊說著,就見御醫走了進來,先參拜過小侯爺,才又為他把脈,江婉瑩這時候也顧不上避嫌疑了,只拿眼緊緊看著御醫,待把脈一結束,她便急著問:「如何?」

    御醫鄭重道:「小侯爺內傷極重,肺腑心髒皆有損傷,恕下官說句不該說的話,這條命……委實是撿回來的。想必也是有杏林高手及時延治,不然莫要說回京,只怕連江南都出不來就……」他沒再說下去,但江婉瑩心裡卻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心下不由得有些不悅,暗道這樣喪氣話,你說來干什麼?倒是趕緊開方子啊。

    金鳳舉倒不以為忤,淡淡笑道:「方御醫說的沒錯,恰好我受傷時,江南名醫張重禮和胡旭偉兩位都在附近,及時請了來治療內外之傷,不然怕真是沒命回來了。」

    方御醫笑道:「怪不得處置的這樣利索,下官就說必是高手所為,好在如今於性命是無礙了,只需好好靜養,勿要動氣動怒,大喜大悲,待下官為小侯爺仔細琢磨兩張方子,想必靜養兩三月,也就痊愈了。」

    「既如此,就勞方御醫費心。」金鳳舉說完,便閉上眼,一路奔波,雖然已是小心之極,然而傷勢仍是受了影響,支持到現在,他已經疲累之極,只想好好睡一覺。

    江婉瑩送走了御醫,回來見他睡著,面色比之去康壽院時又蒼白了許多,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焦慮,輕輕為他蓋上被子,忽見金振軒和金振翼以及金繡貞金繡如走進來,大聲哭著嚷道:「娘,爹爹怎麼了?人人都說他受了傷,是要死了嗎?嗚嗚嗚,我們不要爹爹死……」

    「閉嘴。」江婉瑩厲聲低叱,又回頭看金鳳舉,見他睡夢中皺起眉頭,她連忙將孩子們領出房,輕悄悄關了門,這才厲聲道:「是誰說的混賬話?如今你們爹爹好好兒回來了,即便受了點子傷,不過將養兩三個月就好,大過年的敢給我說這種話,是皮癢了嗎?若是再讓我聽見這話,絕不輕易饒過,好了,現在你們出去,我這裡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第一百一十三章:過年


    一番訓斥嚇的幾個孩子都不敢做聲,又知道爹爹不會死,心中的擔憂放下,到底是孩童,愁事不放在心頭上,互相牽著手悄悄出去,一時間秋霞拿了幾張方子進來,說是御醫給開的藥。江婉瑩看了一遍,又交給秋霞,慎重道:「讓金明按照方子抓了藥來,就在這裡,我親自熬煎。」

    秋霞明白這種時候奶奶是絕不可能放小侯爺去別人屋裡的,尤其是那晚風軒,因此點頭會意,揣著方子出去了。前腳剛走,後腳老侯爺和金鵬展還有江夫人便過來了,都是至親之人,江婉瑩也不避嫌,將太醫的話和幾人說了,又說金鳳舉回來便睡下,老侯爺點點頭,去房間裡看了兒子一回,見他睡得沉,呼吸也十分平穩,就是面色難看些,想必日後也能補的回來,當下稍稍放了心,便離開了。

    這一天來探望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都是江婉瑩接待的,外面那些來探病的王孫公子自有金鵬展代為接待,因此忙了個腳打後腦勺。及至晚間,金鳳舉終於悠悠醒來,見江婉瑩正坐在床前,輕輕吹著藥湯,他便勉強支起身子笑道:「這是方御醫的藥方嗎?」。

    「可不就是他的。」江婉瑩將碗遞到金鳳舉嘴邊,親自用勺子舀藥湯喂他,一邊笑道:「你醒的真巧,我在這裡吹藥湯,只是不忍心叫醒你,若不是自己醒了,這藥就涼了。」

    金鳳舉笑道:「給我自己喝吧,一勺勺的喂也麻煩。」

    江婉瑩聲音就哽咽了,搖頭道:「偏要喂你,如今這是上天保佑,有這個機會,表哥,我……我真不敢想,若是你在江南真的回不來,讓我連喂藥的機會也沒有,我……簡直不敢想下去……」

    「好了,這不是回來了嗎?」。金鳳舉只好將那藥湯喝下去,一邊笑著安慰道:「也罷,你喂就你喂吧,恰好我這右手也十分不方便。」因將一碗湯慢慢喝完,抬眼見江婉瑩的發髻亂了,不由得苦笑道:「今日想來探病的人不少,你接待了這些人,定是累了吧?」

    江婉瑩道:「這算什麼?那些公侯奶奶是萬萬怠慢不得的,就連幾位姨娘妾氏跑來好幾遍,我念著她們心裡也是牽掛你,尚要陪著笑容呢。只是有一樣,我心裡就奇怪,爺這樣喜歡姐姐,怎的她倒是不肯來探你?論理這怎麼也不應該啊。」

    金鳳舉知道她指的是傅秋寧,微笑道:「秋寧是個最謹慎的人,想必知道你這裡忙碌著,如何肯來給你添亂?更何況,她不來不是更好?省的你心裡更不自在。」

    這話倒是對了江婉瑩的心思,只是面上卻佯怒道:「這說的什麼話?我這一天望眼欲穿,只想著姐姐來幫我招待下,卻怎麼也等不到人影,我這裡人手又不夠,連找個去晚風軒請她的人都沒有。」

    金鳳舉淡淡道:「你這裡的丫鬟僕婦是不多,既如此,哪天就多買些回來,也給晚風軒添些,秋寧養著兩個孩子,身邊只有那兩個得力人,玉娘想來也要出嫁,雨階也大了,該配人家,她那裡也該添些人手了。」

    江婉瑩心裡發堵,將碗放到桌上,冷笑道:「好了好了,這些事情就不要你操心了,不然倒是要我做什麼?傷成這麼個樣兒,倒還是沒忘了替人家籌劃,也不想想人家稀罕不稀罕。」

    金鳳舉就又躺下去,笑道:「明明是你先起的話頭兒,這會子又怨上我了,罷罷罷,讓我再好好睡一覺,等有了精神,再和你打這些機鋒。」說完果然閉上眼睛。江婉瑩到底心疼他,收拾了碗就悄悄退出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間,忽聽外面似乎有紛雜的腳步聲,接著門開了,好像有人在小聲說著話走進來,金鳳舉也不睜眼,只含含混混的道:「婉瑩,是誰來了?」

    「爺,快醒醒,是榮親王爺和王妃過來了。」

    卻聽江婉瑩急切道,金鳳舉一下子睜了眼睛,豁然坐起身,卻不料牽動了傷口,痛的險些又躺下去,更是不住聲的咳嗽起來。

    「坐起來干什麼?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傷成什麼樣子嗎?」。卻見榮親王妃走過來,按著他躺下,金鳳舉怎麼肯,最後半倚在床上,苦笑道:「怎麼這時候兒來了?也不知道避避嫌疑,我這會兒是實在撐不住,恕我不行大禮了。」

    「你還有心思說這些俏皮話。」卻見榮親王妃使勁兒跺腳,一邊恨恨道:「避什麼嫌疑?你是我弟弟,受了這樣重的傷,做姐姐姐夫的就來探探又怎麼了?我們行事光明正大,怕那起小人胡說呢?更何況,你姐夫和你厚密又不是一天兩天,誰心裡不清楚?只怕不過來才惹嫌疑。」

    榮親王和榮親王妃這是事急從權,也沒驚動其他人,親眼見了金鳳舉,知道傷雖重,於性命無礙,也就放心了,當下又趁著夜色離去,府裡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便連江夫人都被蒙在鼓裡,還是得第二天江婉瑩告知,才知道昨夜女兒和女婿過來了一趟。

    臘月二十七,已經是年根上了,不管怎麼樣,金鳳舉總算是保了性命回來。於是老侯爺下令,要好好過年,熱熱鬧鬧的過這個年。於是侯府上下都忙碌起來。後門送菜送肉的車如流水般川流不息,廚房一整天都是煎炒烹炸的聲音。

    到臘月二十八早上,傅秋寧一早起來,和玉娘雨階等剪窗花,又准備炸各式點心的面,糖,花生碎等物,見兩個孩子起來沒什麼精神,傅秋寧便道:「我知道你們心裡擔心父親,這樣吧,實在擔憂的話,今兒你們就去清婉閣,見到大娘,問問他爺的傷勢。」

    兩個孩子起先高興,接著又局促起來,搖頭道:「大娘不喜歡我們,沒的去了也是聽風涼話,罷了,還是留在這裡靜靜等爹的消息就好。」

    傅秋寧笑道:「放心,這個時候兒,她沒理由阻擋你們去見爺的,你們就過去,乖巧一點兒,定然能見到你們爹爹,也不用說是我叫你們過去探他,只說自己心裡擔憂,忍不住就去了便好,順便兒問問他想吃什麼。」

    兩個孩子聽她這樣說,才高興起來,換了衣裳直往清婉閣而去。雨階和玉娘便都笑道:「奶奶自己怎麼不過去?倒打發兩個孩子去了。他們懂什麼?」

    傅秋寧笑道:「他們去了,效果比我去還好呢。不然就算我過去了,也見不到小侯爺,何苦去受婉二奶奶的風涼話。實話說,這一次小侯爺能夠死裡逃生,已經實在難得了,也不看看他辦了多少官員,人家能不和他拼命嗎?」。

    幾個人說著話,不一會兒,兩個孩子就回來了,喜笑顏開道:「爹爹很好,現如今都在地上的椅子裡坐著,還是他在屋裡聽見我們在院中說話,叫我們過去的呢。還問了我們幾句功課,說不想吃別的,倒是想著在我們這兒吃的那肉渣兒菜盒子,說若是有,給他送些去。」

    「我的天爺,難為爺怎麼還記著那東西。」秋寧還不等說話,玉娘就先合掌念了聲佛,一邊笑道:「這正好,既是爺惦記著這個,恰好前些日子那些五花肉我煉了好多肉渣子,就剁些酸菜,弄一頓菜餃子送去,我只怕讓人笑話死,什麼好東西?也敢送過去給小侯爺吃。」

    傅秋寧笑道:「無妨,今兒不是要炸點心麼?也順便送些點心過去,就遮掩了。」說完,幾人便一齊動手,到傍晚讓雨階將東西送了過去,江婉瑩雖然心裡生氣,奈何這是金鳳舉親自要的,也不能攔著。

    轉眼便到了除夕,一大早,候府中下人便忙活起來,貼春聯剪窗花掛燈籠,忙了個不亦樂乎。傅秋寧剛忙活完,把晚風軒裡外都貼好了春聯,就被落翠叫去康壽院,說是要吃團圓飯,一直鬧到晚間,闔府各處都放起了煙花,至半夜方散,是夜就在康壽院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又各處拜年,金鳳舉往年這時候是最忙碌的,今年卻因為這身傷,倒落了個清閒。在康壽院坐到傍晚,見傅秋寧領著孩子辭別老太君,他便也忙道:「孫兒也不擾老太君休息了,這些日子覺著身上好了些,想著晚風軒裡那些好吃的,倒不能讓秋寧獨吞了去,也順便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好叫她拿來孝敬老祖宗。」

    一番話說得老太君忍不住笑了,搖頭道:「何苦嘔秋寧?她這些日子也擔心你呢。」說完就聽江婉瑩笑道:「老祖宗可別再攔著爺了,這些日子,人雖然在清婉閣中,心早就飛去了晚風軒裡,這會子你若還不讓他親近親近姐姐,只怕是要從那心裡長出幾只小手來。」

    眾人又大笑起來,老太君也笑個不住,不停搖頭道:「婉丫頭這張嘴啊,真真是不饒人。」一邊又對金鳳舉道:「罷了,你就去晚風軒歇幾日,往後幾天這府裡還能少了熱鬧嗎?你又需要靜養,在晚風軒中倒是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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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情意


    這話正說在金鳳舉的心坎兒上,於是忙笑嘻嘻答應了,這裡眾人也都作辭。待出了康壽院,江夫人看著金鳳舉和傅秋寧往擁翠園中去的身影,不由皺眉小聲對身旁的江婉瑩道:「你剛剛就該以鳳舉身子不好為緣由阻止,何苦還要助著他?」

    江婉瑩冷笑一聲道:「姑姑也不看看表哥急成什麼樣兒,我能攔得住嗎?現成府裡各式點心供著,他不愛吃,倒是晚風軒那邊送的粗劣面食,他竟當寶貝似的。既這樣,我何苦不做個順水人情?不遂了他的意,日後人就算呆在清婉閣裡,我能服侍的好?與其那時各樣不遂心,倒不如讓他去晚風軒快活吧。」

    江夫人道:「你這孩子糊涂了,越是這樣,越該阻止才是,不然他們兩個情和意順,你怎麼辦?」

    江婉瑩向身邊秋霞使了個眼色,她便和下人們一起落在後面慢慢走著。這裡江婉瑩見左右無人,方悄悄道:「姑姑不知道,這些天爺受了傷,那傅氏竟從沒親自來探過,侄女兒從旁看著,覺著竟像是爺要去就著她似的。姑姑還記不記得?春天時爺初見那傅氏幾回,我曾經問過他,他說與傅氏並不曾涉及男女之情,也就是說他們並未同房,當日也是侄女兒粗心,竟未在意,後來爺與那傅氏漸漸厚密,我還想著他們必然已經是正經夫妻了,不然爺怎會如此抬舉傅氏?然而從這些天來看,那傅氏分明是不願露面,想來心中還有芥蒂,如此一來,爺這樣的君子,自是不屑強迫於人的,只怕那傅氏……」

    她說到這裡,又向四周看了看,方在江夫人耳邊一字一字小聲道:「仍是處子之身。」

    江夫人眉頭皺了皺,沉吟道:「竟會有此事?不過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江婉瑩笑道:「姑姑怎的糊涂了?那傅氏若真是處子之身,她嫁進來六年,卻不曾服侍夫君,不等著被休,還想怎樣?這事兒一旦查實,姑姑不用通過表哥,就可以直接將這不守婦德,驕縱輕狂的傅氏給休出門去,到時即便表哥回來,也是木已成舟了。」

    江夫人凝神細思,慢慢點了點頭,卻又道:「此事關系重大,這一次你務必要查實了,方可一擊而中,不然的話,若有半點錯處,讓那傅氏反將你我一軍,那我們娘兒兩個在這府裡可真是無立足之地了。」

    江婉瑩點頭道:「是,侄女兒明白,自當細細查證,姑姑且請寬心等待幾天,如今表哥身子還未痊愈,這事情就算查實了,也要隱忍些日子,待他上朝,怕那時候聖眷隆恩,不忙碌幾天麼?那才是咱們的機會。」

    江夫人欣慰道:「你這孩子心思縝密,又聰明,所以才能在侯府裡有今日風光。如今看來,姑姑當日將你配給你表哥,倒還沒辜負了你。不然,若是心思天真單純,姑姑將你接進侯府,豈不成了害你入火坑?」

    江婉瑩忙笑道:「姑姑說哪裡話?侄女兒自然是感激姑姑的。表哥這樣的人才,就算是火坑,侄女兒奮不顧身也要跳進來。」說完江夫人也笑了,下人們見她們說完,方漸漸跟上來。

    且說金鳳舉與傅秋寧離了康壽院,金鳳舉身子還有些虛弱,金明在旁邊走著,心下不忍,想要上來攙扶,卻被他瞪了一眼。於是便知道自家主子打的是什麼主意,暗自苦笑道:得,我這下人當真是難當,讓別人看見了,豈不是說我惡奴欺主?主子虛弱成這樣兒,我卻不去扶一把。誰知道我這奴才的為難啊?

    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傅秋寧自然也見到了,有心當做看不見,但看著金鳳舉蒼白的面色和瘦削的身子,在雪上慢慢走著,心下又有些不忍,只好轉頭吩咐道:「玉娘,雨階,你們扶著小侯爺些,免得摔倒了。」

    「罷罷罷,不敢勞駕。」金鳳舉一窒,自嘲笑道:「我是個沒人疼的,何苦玷污你們?一個是要嫁人的,一個是待嫁人的,即便我是主子,也要講究這男女之防,我自己走就好。」

    傅秋寧這回是真無奈了,看看兩個孩子,金藏鋒就算是同齡孩子中長的較高的,卻也剛剛到金鳳舉大腿而已,哪裡能扶著他?因只好親自走上前去,抿嘴兒笑了一笑道:「這可憐話說給誰聽呢?爺若是個沒人疼的,這世間還有招人疼的嗎?上至聖上,下至府中奴僕,哪個不把你當寶貝似的護著?真正是萬千寵愛在一身,還敢這樣說,也不怕遭雷打。」

    金鳳舉得她柔荑扶著胳膊,只覺心花怒放,呵呵笑道:「萬千寵愛在一身麼?我怎麼不覺著,每次你看見我,就避如蛇蠍一般?別忘了,你還是我名義上的發妻呢。」

    傅秋寧臉一紅,左右看看,幸好玉娘雨階懂眼色,和金明故意落在後面,兩個孩子一路玩著雪球,更不可能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麼,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輕聲道:「不要說這些沒有意思的話,當日也是你答應了我的,怎麼怪得我如今遵守諾言?」

    「這麼說?若是我反悔了,你便由得我嗎?」。往常話說到這裡,金鳳舉便會知難而退,不再追問。然而如今不同往日,見秋寧沉默不語,他悠悠嘆了一聲道:「當日那些貪官派了十幾個殺手先後刺殺於我,最後一次竟有兩個頂尖刺客,縱是侍衛們武功高強,我自己功夫也不弱,卻也受了重傷,昏迷了兩三日,生死關頭,不知為什麼,夢裡除了老祖宗和老爺太太,竟全都是你殷殷含笑的面孔,我想著你還沒原諒我,想著定要活著回來見你,這才撐過了最危險的那兩日。秋寧,你莫要怪我今日不識趣,為何咄咄逼你到底?實在是……咳咳咳……經歷了這死裡逃生的劫難,我方知人生無常,有些話還是及早說出的好,不然只怕一生後悔遺憾。」

    他說的懇切,傅秋寧也不由得動容,思及素日情意,思及他重傷回來時自己心中憂急,如今又有他眼盼盼在旁邊等待答案,那一句本該毫不猶豫說出的拒絕之語竟然只能在喉嚨裡打轉,說什麼也沒辦法吐出來。

    「小侯爺……且容我好好想一想,有些事情,實在是不能一時間就做出決定,何況你如今傷勢未愈,還是專心養病為要。」傅秋寧輕聲說完,心中就不由得長嘆一聲,暗道自己終究還是心腸太軟,只是面對這樣的綿綿情意,即使知道他有渣男本質,卻又如何能夠斷然拒絕呢?

    「若是……我現在就要答案呢?」出乎傅秋寧的意料,金鳳舉竟然鍥而不舍,一臉堅決地看著傅秋寧,似乎定要她在今天做出一個決斷。

    「小侯爺,若是一定要咄咄相逼,那好,妾身便給你答案……」傅秋寧面色轉冷,不等說完,卻見金鳳舉苦笑一聲,搖頭道:「算了,我還是專心養病吧。其實……我並非是咄咄相逼,我只是怕……若不利用這時候兒,在你還對我有一絲憐憫的時候,讓你心腸一軟就答應了我。等到我傷勢痊愈,你的心腸就硬下來了。」

    傅秋寧心中一顫,暗道這小侯爺當真是看事透徹。不知為什麼,就覺得有一絲不忍,這個時代裡,讓一個男人軟語暗示到這個地步,做為女人來說,都可以算是大不敬了。這是金鳳舉,如果是別的男人,就算粗魯野蠻的要了你又怎樣?只是那句金鳳舉想要的心軟之言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她只能微笑道:「說的這樣可憐,哪裡到這個地步了?你的嬌妻美妾還不算多嗎?妾身不過蒲柳之姿,現下小侯爺不過是因為欲得不能,方才有不甘罷了。若真到了手,不一樣是棄之敝履?」

    「所以,你是怕被我拋棄,才一直不肯理我嗎?」。金鳳舉的語氣忽然急促起來,緊緊抓住傅秋寧的手,滿含期待的看著她。

    「我不知道。」傅秋寧別開眼,好半晌卻只有這四個字奉送。

    金鳳舉似是燃著火的雙眸慢慢黯然下去,傅秋寧實在忍不住了,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你今兒個是怎麼的了?平日裡何等瀟灑一個人,如何今日卻在這上面糾纏不清?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答案就那樣重要?只做知己不好嗎?必然都要弄到手,看著她慢慢變老變丑,知道她所有的毛病和缺點,再也沒有如今的美好動人,這樣也是你想要的嗎?」。

    「是。」金鳳舉果斷點頭:「只是不像你說的,因為知道了這些,就不再覺得美好動人,你做什麼事,只要不是有了一顆蛇蠍心腸,我就愛你。」他說完,見傅秋寧又要說話,便微笑道:「算了,你既說我糾纏不清,那我就不糾纏了,總算剛剛你說的是不知道,而非『不是』二字,不然的話,我真真是心冷如冰,知道自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傅秋寧哼了一聲道:「早知這樣,妾身就該說不是,現在改還來得及麼?」





第一百一十五章:傷愈


    金鳳舉忍不住哈哈大笑,結果剛笑了兩聲就又捂著胸口咳嗽起來,一邊還搖著頭斷續道:「來……來不及……咳咳……來不及了……」

    「行了,傷還沒好呢,還不忘了貧嘴。」傅秋寧真是服了這金鳳舉:「從現在起,不許你再說話。」

    「好。」金鳳舉一點頭,果然閉口不言,一時間,二人周圍的世界靜寂無聲,偶爾風吹雪落,傳來一陣簌簌聲音,身後兩個孩子的笑語也遠遠回蕩著,伴著金明的叫聲:「哎喲,小姐您輕點兒,別打到少爺……」

    傅秋寧忍不住抬頭看向金鳳舉,卻正碰上他的目光也看向自己,微微笑道:「怎麼?有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感觸麼?」

    「讓你別說話,還是不忘貧嘴。」傅秋寧白了他一眼,心中卻知道自己剛剛真的是覺著幸福也就是這個樣子了,這便是她在這架空時代裡,唯一想要的平靜幸福的生活。

    回到晚風軒,雨階和玉娘連忙在榻上放了大軟枕頭,金鳳舉便倚著坐了,微笑道:「如今你這裡倒是暖和。」

    傅秋寧笑道:「這還要多謝小侯爺,若不是送的那些炭,我們倒也沒有這樣兒的好屋子住,往年冬日,大家蜷縮在一起,坐在炕上還覺得冷……」不等說完,見金鳳舉面色有些黯然,她心知對方定然是愧疚了,連忙住口不說。

    雨階捧了茶來,聽傅秋寧道:「秋天摘下來那雪梨如今在地窖裡倒還有幾個,拿出兩個給爺燉一碗銀耳雪梨來,是潤肺清火的。」待雨階答應去了,她這才在金鳳舉對面坐下,輕聲道:「這傷如今還沒好利索,還咳嗽,可見當日傷的是有多重了。怎麼這次就下這樣辣手?從此後朝臣誰還敢與你親近?」

    金鳳舉悠悠吐出口氣,面上神情越發慵懶。搖頭苦笑道:「非是我這一次不懂變通,實在是你沒看到,那些黑了心肝的都做出了什麼事?若他們只是貪墨銀子,我怎也不至於甘冒這天下之大不韙。只是再沒有放過他們的理由,這些官員裡,還有姐夫的幾個人呢,這一次也都被我辦了,不是為了做給別人看。而是個個都有取死之道。」

    傅秋寧見金鳳舉說著說著,面色就轉厲,眉眼間都添上了殺氣,不由得悚然而驚。輕聲道:「究竟這些官兒都做下了什麼事?讓你如此動怒?我就說你不是這樣剛烈的人,心裡還疑惑著消息是不是傳錯了呢。」

    金鳳舉冷哼道:「做下了什麼事?你該問他們做下了什麼孽才對。是了,這一次還多虧當日你給我的提醒,不然我怎也想不到那真正的揚州知府竟然早就遭了毒手,現任的竟是冒牌貨。這是該抄家滅族的欺君之罪也就罷了,你不知道,去了揚州城的官員,個個都要把良心挖了,不留一點兒渣子才成。不然的話,遲早都是要被排擠暗害了。不說別的,只說去年江南暴雨,揚州運河有一段決了堤,那黑心的狗官們竟然故意誑了許多災民入城,然後下手給他們用了藥蒙昏過去,用幾千人來堵那缺口。事後就說災民被水卷走,你說,這是不是喪盡天良?活該千刀萬剮?」

    傅秋寧整個人都聽的呆住了,又聽金鳳舉恨恨道:「好好兒一個揚州城,我微服暗訪,卻成了人間地獄,除去那些紙醉金迷的場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老百姓隨處可見。還有許多事,我不能說給你聽,不然怕是要做噩夢的,總之一句話,這一次我辦的官員,每一個都該殺上十次八次才能平民憤。案卷遞到龍案上。聖上龍顏震怒,還要再殺下面的,這還是我回京後力勸住了……咳咳咳……」

    傅秋寧見他情緒激動,忙遞了茶過去,一邊替他拍著背道:「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還是生這樣大的氣,既如此,就不要再說。只是江南這一次要亂上一陣子了,也不知再派去的官員能否要一些臉面,不要再這樣造孽。」

    金鳳舉點頭道:「我在當地選了一些暫時代理政務的官員,估摸著有幾個大概能留下。弘親王烈親王哪裡能放過這樣機會?必然還是要安插人的。不過經聖上這一次大力整頓,他們應該也有所收斂了。」

    傅秋寧點點頭,又坐了回去,看著金鳳舉拿茶杯慢慢品著,心想這個男人若是在電視劇裡,也當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了,更何況他外貌佔便宜,如果真是電視劇裡的,不知道要令多少男女瘋狂追捧。

    「是了,爹爹和大哥回來,你還沒見過吧?」金鳳舉忽然放下茶杯,一轉眼間,就發現秋寧正在看著自己,見他看過來,視線竟有些慌亂,別過頭去道:「是,還沒見到,兩個孩子都見了,說爺爺和大伯對他們很好,還給了東西,小孩子是最容易賄賂的了。」

    金鳳舉微微一笑,心想看夫君還用得著偷看嗎?我就坐在這裡讓你正大光明的看,看多長時間都可以,哪怕是一生一世。不過知道秋寧不喜這方面的玩笑,因此只是會心一笑,便咳了一聲道:「是,我見了爹爹和大哥,也都說鋒兒和嬌兒極好,還說你教導有方呢。」

    傅秋寧知道公公和大伯子未必對自己有這樣好的評價,不必別的,江夫人嘴中就不可能有自己的好話,不過既然金鳳舉這樣說了,她自然樂得裝糊涂。

    金鳳舉又道:「今年因為我南下和受傷的事,原本說好了要趁這機會給鋒兒嬌兒入族譜,結果也耽誤了……」不等說完,就聽傅秋寧笑道:「這個不急,只要你有這個心,明年後年入都行。只要趕在鋒兒參加童子試之前就好。」

    金鳳舉笑道:「這個是自然的,鋒兒高中了,也是替我金家光宗耀祖。」

    傅秋寧冷笑一聲道:「這話說的就透著一股子涼薄味道,難道鋒兒不能替金家光宗耀祖,便不許他入族譜了?」

    金鳳舉想了想,啞然笑道:「你罵的不錯,的確是我說錯了話。唉!我是從去年春天見了他們之後,才知從前自己錯的有多離譜。身為親父,竟遷怒孩子,沒有負起照顧他們的責任,也難怪你對我齒寒心冷,至今不肯諒解,每每想起,連我都覺著自己實是十惡不赦。」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傅秋寧微笑起身:「我去廚房看看雨階燉的銀耳雪梨,孩子們這些日子不得和你親近,又擔心你,又不敢問,你也該和他們好好說說話。」說完也不等金鳳舉答應,便徑自去了,這裡金藏鋒和金藏嬌一直在門外眼巴巴看著裡面,聽見娘親這樣說,忙都跑進來,拉著金鳳舉的手問長問短,只把小侯爺一顆心捂得暖暖的,都快化成水了。

    因為金鳳舉的事,初三傅秋寧也沒回娘家,榮親王妃如今已經是親王妃,也是不能隨便回娘家,只有金鑲侯府自己人熱熱鬧鬧過了個年。

    轉眼就是元宵節,原本金鳳舉是打算這一天晚上帶著妻妾和幾個孩子去街上看燈,卻也因為傷勢未愈而作罷。這傷斷斷續續直養了兩個月,才終於徹底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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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鳳舉終於可以上朝了,下了朝就被大臣們圍在中間,自然是諛詞如潮,好在皇上隨即又宣他去南書房,這才得以脫身。

    皇上也沒有什麼話說,只說先前送的那些火鍋醬吃完了,讓他再送些來。弄的金鳳舉啼笑皆非,從南書房出來,就看到榮親王,上前還不等寒暄幾句,就見這姐夫瞪圓了眼睛抱怨道:「這些日子,我家門檻都快被擠破了,有的官員我可以拒絕,有的不行啊,你快想個主意,這怎麼辦?」

    金鳳舉笑道:「這有什麼?就如你剛才說的那樣,該見的就見,不用見的就推過去。身正不怕影子斜,若只一味想著周全,反而落了行跡。」

    榮親王氣道:「你倒是說得輕巧,罷了,不管這些,今日你可要陪我痛飲一場。」說完拉著金鳳舉就走,卻聽金鳳舉道:「我傷勢剛剛痊愈,哪裡就敢痛飲了?何況靜養了兩個多月,府中事情手上事情多如牛毛,你是我姐夫,又不是我債主,哪裡有這樣催命的?放心,不出十天半個月,不用你來拉,我自己就上門去討酒喝,如何?」

    榮親王聽他這樣說,也不敢相強了,只好點頭道:「好,你記著今兒這話,不然我去岳父大人那裡告你的狀。」說完忽然想起一事,湊近金鳳舉道:「是了,岳父大人回京也有三個多月了吧?論理也該安排安排了,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金鳳舉笑道:「這一切自有聖裁,你急的什麼?我爹現在在家樂得清閒,每日裡走親訪友,下鄉上山,逍遙自在的很呢。倒是我兄長,我聽皇上的意思,可能又要外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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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恩寵


    榮親王笑道:「大舅子年輕,在地方上做的又不錯,皇上自然不會放過他這樣的人才。若不是你現在身兼欽差之職,也早外放出去了。」

    金鳳舉苦笑道:「若再來幾次揚州那樣的事,我和外放又有什麼區別?比外放還糟糕呢,人家是為官一任,我是刀頭上舔血。」因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方作辭回家。

    回到府中,徑自往康壽院而來,只見眾人都在,獨獨不見傅秋寧,老太君見他來了,十分高興,讓他坐過去,一邊笑道:「怎麼這時候就回來了?原想著你傷勢好了,皇上定然不知有多少活兒要交代給你,如今卻這般清閒?」

    金鳳舉笑道:「去了揚州一趟,命差點兒丟在那裡,皇上老爺子哪裡舍得我剛剛痊愈就差使我?即便要差使,也必然有點賞賜什麼的才好張嘴啊。」一語未完,被老太君在腦門上輕輕拍了一巴掌,聽她笑罵道:「越來越胡鬧,背地裡這樣編排皇上,傳出去可不是授人話柄呢。」

    「這裡只有你我祖孫二人,誰會傳出去?老祖宗也不要太小心。」金鳳舉笑著說完,便舉目四望,一邊疑惑道:「秋寧如今不過來給老祖宗請安嗎?怎麼不見她?越來越不懂事了。」

    老太君哼了一聲道:「你哪裡是怪她不懂事?分明是怪她沒有來這裡,讓你進來就看到罷了。是我的吩咐,見她不喜歡對著這些人勾心斗角,所以就許她不必來請安,既然你想著,那我讓落翠去找她過來就是。」

    金鳳舉站起身道:「罷了,我自己過去……」不等說完,被老太君拽著袖子坐下來,聽她笑道:「偏不許你去,如今有了媳婦。不但娘忘了,連我這個奶奶都不認了嗎?」說完就對落翠道:「去晚風軒,叫寧丫頭過來,說小侯爺在這裡等著呢。」

    金鳳舉笑道:「奶奶叫她,她敢不來嗎?何苦非要扯上我。」說完金老太君也笑道:「不扯上你,怎讓她知道你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心意呢?」說到此處,便又坐起身來,湊近了孫子悄悄道:「鳳舉啊。你什麼時候讓秋寧搬過來?這住在晚風軒,可也太偏遠了些,難道你為見她,還要每天穿過那園子?好幾裡地。這哪是在家?去跑馬場還比這個近呢。」

    金鳳舉無奈道:「我和她說了多少次,她堅持要留在那裡,我能怎麼辦?」話音落,就聽老太君哼了一聲道:「你平日裡是何等聰明機靈?怎麼這時候就沒有半點主意了呢?秋寧不肯搬,你便想個辦法讓她搬過來嘛,女人天生膽子小,住在那偏遠地方,這幾年沒什麼事,才住習慣了。不然隨便生出點什麼事情,你怕她還嘴硬?」

    金鳳舉心中一動,看向奶奶,就見老太太嘴角彎著,笑得像只老狐狸,他也忍不住笑,點頭道:」是。孫兒記下了,還是老祖宗心眼兒靈活,孫兒真是拍馬也追不上。」因又說了幾句,卻見落翠只帶著金藏鋒和金藏嬌來了,他心中奇怪,便拉著孩子們的手問道:「你們娘親呢?怎麼沒過來?」

    金藏鋒微微垂首道:「回父親的話,娘親昨日在外面吹了風,受了涼。這會兒還躺在床上,實在沒辦法過來,打發兒子和妹妹過來問老祖宗,太太和父親的安,只說病愈後再親自過來請安。」他一字一字說的極是沉穩清晰,九歲的小孩子。看上去倒像個小大人一般。

    「什麼?你們娘親病了?」金鳳舉豁然站起身,急著道:「有沒有請大夫?」話音落,自己就搖頭道:「怎麼可能會請大夫?那是個最怕人麻煩的。不行,我要去瞧瞧。」說完就轉身向老太君辭別,老太太聽聞秋寧病了,也嚇了一跳,連忙道:「你快去看看吧,她身子算是好的了,從去年過來後,我竟沒聽她病過一回,如今傷風了,也未必是壞事兒,吃兩劑藥,把體內那些毒啊火啊的也該往外排一排。」

    金鳳舉點頭,正要出門,忽見金明一頭闖了進來,結結巴巴道:「爺……爺快出去,宣旨太監來了,抬了……抬了許多東西……」這向來沉穩的家伙此時都結巴了,金鳳舉心中一動,暗道是皇上的賞賜下來了,只是不知有多少,竟把金明都驚到了。

    聖旨下來,金鳳舉也不敢棄聖旨不顧去探秋寧,畢竟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的時候,因此忙和老太君母親等人一起,來到前院時,只見香案已經擺好,可巧這一日老侯爺金玉和金石兩兄弟都在家,金鵬展金鸞峰也在,因此寬敞整潔的大院子裡,烏泱泱的跪了一地人。

    「侯爺和小侯爺大喜。」卻見那傳旨太監笑眯眯的道,一邊先展開一道聖旨,卻是封老侯爺金玉為一等靖國公的旨意,只這一道旨,就險些讓候府中人樂暈過去。從此後侯府變為國公府,那地位自然是又上了一大個台階,國公上面,也只有王爺可以壓他們一頭了,而如今的國公府氣勢,又豈是尋常王府可以壓伏的?

    太監念完這一道聖旨,又展開一道,卻是封金鵬展為從三品的江南道御史,夫人封四品誥命,命他半月後啟程前往江南的旨意。金鳳舉心中一動,暗道老爺子真是好手段。哥哥如此年輕,卻連升二級成為從三品大員,表面上看來風光無限,暗地裡卻是讓他去江南幫著收銀子管吏治的,有我種下的因在前,江南百姓焉能不擁戴他?這樣安排的確不錯,也省的姐夫還要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往裡面安插人了。

    剛想到此處,卻又見那太監收了這一道旨意,又拿出一道來,最後一道才是給金鳳舉的旨意,封他為金鑲侯爺,可擇地重建金鑲侯府,所有花費由宮中承擔。另外,因這一次他居功至偉,所以賞銀一萬,黃金五千,另外珍寶古玩綾羅綢緞等也有不少,只將整個侯府的人都聽呆了。」

    好不容易跪了半天,這三道旨意才宣完,總算金老侯爺和金鳳舉還有些定力,金鵬展和金鸞峰卻都有些懵了。此時那太監走過來,笑嘻嘻拱手道:「恭喜恭喜,恭喜國公爺和小侯爺,啊,如今不該叫小侯爺,正經該叫侯爺了。」

    金鳳舉忙笑道:「劉公公還是叫我小侯爺吧,聽著年輕一些。」一句話說的眾人笑起來,那劉公公又轉身對金石道:「也要恭喜二老爺,剛剛在御書房接這旨意來宣的時候,聽見皇上在那裡和吏部尚書秦大人說,五月份大理寺少卿羅大人告老還鄉之後,這空缺就要留給金大人呢,就連金大公子,也要封個龍騎衛的閒職,雖是閒職,名聲兒好聽,出去一說是五品龍騎衛,誰不羨慕啊?」

    金石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喜事,忙不迭的謝了那太監,他從來也不是個喜歡相爭的人,所以兄弟兩個相處幾十年,卻毫無嫌隙。如今自然更知道這潑天喜事全是由金鳳舉用一條性命換來的,自己和兒子純粹是跟著沾光,因此更是只有感激,沒有半點嫉妒之心。

    金鳳舉心中一動,暗道老爺子什麼意思?我們家的人如今竟大多在重要位置上,這是為姐夫鋪路嗎?還是要試探姐夫?看來越是這時候,越發該謹慎了。因請劉公公進去奉茶,劉公公也正巴不得能夠巴結上當今聖駕前最貼心的大紅人,哪有不允之理?進屋後又著實巴結了好一番,金鳳舉心中念著傅秋寧的病,只急的差點兒冒火,還不得不陪著笑敷衍,好容易等到那劉公公走了,封了一百兩銀子的大紅包,那些隨行的小太監也封十兩銀子的紅包,自然獲得交口稱贊。

    這裡終於送走了劉公公,金鳳舉匆匆忙忙就要領著兩個孩子往晚風軒去,卻見父親的貼身僕人李秋千走過來,先打千兒恭喜了他,這才又道:「侯爺……」只說了兩個字,便輕輕給了自己一個嘴巴,恨恨道:「這不爭氣的嘴,到現在還改不過來呢,國公爺讓二爺過去,大爺和二老爺還有峰大爺都在呢。」

    金鳳舉嘆了口氣,知道這潑天聖恩肯定把父親等人都砸的有些暈了,雖然心急如焚,也只好對兩個孩子道:「金明,你先領著他們去晚風軒等我,我過會兒就來。」說完便往父親的書房而來。

    傅秋寧只因為昨天在後院中看那打了花苞的桃樹杏樹梨樹等,想起自己在現代的日子,忍不住又唱了幾句戲,因為衣服穿得少,在風地裡站了許久,因此到晚上就覺著嗓子疼,腦袋昏沉,她知道這是感冒發燒了,也不以為意,只讓雨階和玉娘煎了草藥來服,誰知今晨起來,不但沒覺著好,反而覺著又加重了幾分,好不容易這會兒喝了藥,又睡了過去,玉娘悄悄走上前,見她頭上薄薄一層汗,這才放下心來。又悄悄走出去對雨階道:「出汗了,出汗就能退燒,病也就好了。」

    雨階忍不住也小聲笑道:「奶奶這許多年,還從未有過病成這樣兒的時候。如今小侯爺對她上心了,這病也凶猛了,回頭讓小侯爺知道,又不知要多擔心?可見這病也會趕時候兒。」





第一百一十七章:關切


    話音剛落,就聽見院子裡傳來兩個孩子的歡笑聲。玉娘忙出了門,將手指豎在唇間,又對金明微微施禮,引他們進了屋,才小聲道:「奶奶才吃了藥睡下,這會子正出汗,且先別吵醒她。小侯爺呢?可是有什麼事情絆住了嗎?」

    也難怪玉娘疑惑,金鳳舉對傅秋寧的寵愛,只要有眼睛的人,就看的真真亮亮的。她本想著對方聽說秋寧病了,定會插翅膀一樣的飛過來,誰知全不是這麼回事兒,竟然只派了個金明來,不由得心下稍感不安。

    「可不是忙著呢。」卻見金明喜氣盈腮,兩個孩子更是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後了,明明娘親生病,但他們的笑容就沒收過。因此玉娘雨階詫異,忙問端的。金明就將聖上連下三道恩旨的事情說了。只把雨階和玉娘都聽了個目瞪口呆。

    「這……這可真是讓人想不到。」好半晌,玉娘才喜氣洋洋道:「從未聽說,一家子父子竟有兩個爵位的,這麼說,咱們小侯爺,不,是侯爺也可以搬出府去另住了?」

    金明笑道:「這才顯示天恩浩蕩榮耀光輝呢。皇上這是對咱們家多大的榮寵啊?老爺是靖國公,爺是侯爺,將來國公的世襲位子可以給大爺,而以爺的這些功績,將來再封國公甚至是王爺,也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這是皇上體恤,免得大爺和小侯爺因為爵位而生了嫌隙,你們聽聽,皇上啊,竟然能為咱們小侯爺想的這樣周到,可不是天恩浩蕩還是什麼?便是對幾位親王,也不過如此吧。」

    雨階在旁笑道:「可不是?我看皇上干脆收了咱們小侯爺當義子得了,這樣的照顧周到。」話音剛落,就聽金藏嬌嘰嘰喳喳道:「這算什麼?有好多好多東西擺在院子裡。一萬銀子五千金子啊,我剛剛問哥哥。他都說不出來是什麼數,只說是可多可多的銀子了,我們十輩子也花不完,還有金子,都是金光閃閃的金元寶和金條,還有那些珠寶古玩,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你怎麼知道的?」玉娘刮了金藏嬌的臉一下,抿嘴笑道:「不過是聖旨上說了幾句。倒像是你看到了似的。」

    「姑娘去前面找爺,還真就趕上看到了。」卻聽金明呵呵笑著:「這些皇上賞賜的東西自然要驗對一下的,二十多個僕人,數了小半個時辰呢。還有二老爺和峰大爺。也都升了官職,想來將來要是能做出些成績來,封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們在外面越說越熱鬧,早忘了傅秋寧還在裡面睡覺。直到金鳳舉趕過來,一進門見幾個人圍坐在一起說笑,便急急問道:「秋寧呢?」

    玉娘和雨階忙站起身行禮,一邊道:「恭喜小侯爺賀喜小侯爺。奶奶剛剛喝了藥,睡到現在……」話音未落,就聽金鳳舉不悅道:「既是秋寧在睡著。你們怎麼還這樣大聲說笑?我在外面都聽到了,她哪裡能睡得安穩?」

    玉娘雨階這才想起自己只顧著高興,竟忘了主子還在病著,再看金鳳舉臉色有些陰沉,就不由得都有些惶恐。忽聽裡面傳出一聲咳嗽,接著傅秋寧有些沙啞的聲音傳過來道:「真看著是侯爺了,一來就作威作福的。我聽她們說的熱鬧,正聽得上癮,倒讓你一來就給破壞了。」

    一聽見傅秋寧說話,小侯爺的臉上立刻多雲轉晴,推門走進去笑道:「我哪敢在你這裡作威作福?如何?可好點兒了沒有?好好兒的怎麼就染了風寒呢?也太不小心了。」一邊說著,就走上前在傅秋寧額上伸手探了探,搖頭道:「還是有些燙,幸好剛剛我讓劉公公回宮時。替我請梁太醫過來,他治療風寒熱症是最拿手的。」

    傅秋寧心中一動,只覺暖暖情意在心中流淌,暗道他遇上了這樣的天大喜事,竟還記得替我請大夫,可見是真將我放在心上的。這時代的男人能做到這一步。也就十分不易了。因慢慢起身,金鳳舉忙拿了大軟枕墊在牆邊,扶她坐住了,一邊笑道:「病成這樣兒,臉色都蠟黃了,看上去倒不覺難看,反而更顯可憐可愛了些,只是有些憔悴,這場病之後要好好補一補身子了。」

    傅秋寧笑道:「有什麼好補的?從去年春天你來了,之後時不時送東西來,這日子過的安逸,我只覺著身上長了十幾斤的肉,恰好趁這時候瘦一瘦。」

    金鳳舉搖頭不認同道:「胡說,不聞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嗎?」那千年前的楚鳳國只因大王喜好纖瘦美人兒,眾多女子爭相餓著,只求腰身纖纖一握,能得聖眷,結果倒餓死了。如今我看你正是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或許稍稍再豐腴一些更好,哪裡還許你掉肉。」

    這話就類似於夫妻閨房調笑了,傅秋寧微微一笑垂下頭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輕聲道:」忘了恭喜侯爺,今日這賞賜當真豐厚。」

    金鳳舉笑道:「揚州那些貪官污吏,個個抄家,共抄出將近千萬的銀子,所以老爺子高興,才給我這樣的賞。另一則,也是因為姐夫這些年行事收斂,不露半點鋒芒,比起弘親王和烈親王的飛揚跋扈,倒顯得可憐委屈了一些,皇上這是借著賞我們的機會,幫著他提升勢力呢,不然你看吧,經此一事,朝中那些猶豫不定的大臣們定然要倒過來了。」

    傅秋寧笑道:「這麼說,爺覺著皇上心裡是屬意榮親王了嗎?」

    金鳳舉點頭道:「看著皇上這樣扶植我們家的舉動,應該是**不離十了。」說完又對傅秋寧道:「你這會兒病著,別在這上面用心思,聽聽,嗓子還有些啞著呢。」

    傅秋寧心想如果真是這樣,這個皇帝倒是和康熙皇帝不太一樣,不過也未必不一樣,誰敢保證康熙皇帝不是在早幾年心裡就定下了四爺,只不過秘而不宣呢?這老皇帝不也是這樣嗎?給三個兒子各項恩寵,讓人覺得他們都有一爭儲君之力,互相暗斗。切,怪不得說皇帝都是變態,這是自己的兒子啊,又不是斗蛐蛐兒。

    金鳳舉見她凝神不語,也就不去擾她,靜靜坐了會兒,到更覺氣氛溫馨,忽聽門外落翠的聲音道:「小侯爺在不在?」他知道是梁太醫來了,忙親自迎出去,一邊笑道:「梁太醫去了老太太房裡嗎?」

    梁太醫笑道:「劉公公說的不清楚,只說府上有人風寒,下官以為自然是老太太,快過年那時候兒,老太太染了風寒,又記掛小侯爺,就差點兒沒起來,幸虧後來小侯爺平安歸來,老人家才逃過一劫去,下官今兒聽了,只道是舊病復發,忙忙趕過來,結果老太太在那裡吃橘子,又派了這位姑娘帶我過來,才知道原來染風寒的是二奶奶。」

    金鳳舉因為和他相熟,也就直接將他帶進門,好在傅秋寧只是和衣躺在炕上,如今坐起來,外面又披了件披風,見太醫來了,就將手遞出去,金鳳舉親自為她墊了帕子,梁太醫把了會兒脈,也就站起來,笑呵呵道:「不妨事,待我開個方子發散一下,這兩日飲食清淡著些兒,沒幾天也就好了。」

    金鳳舉謝過了,親自送他出去,又賞了五兩銀子,梁御醫笑的眉眼彎彎去了。這裡就讓金明去抓藥,又對雨階道:「我這幾天便在這兒住下了,什麼時候你們奶奶的病好了,我再走,你替我准備好鋪蓋的東西。」

    傅秋寧忙道:「不必這樣,我這又不是什麼大病,剛剛梁太醫也說了,不過三五日就好的。你傷勢剛好,如今又得了這麼多的賞賜,皇上哪裡還會放過抓你苦力的機會,定然要忙碌起來,早上又要上朝,穿過園子就是好幾裡道兒,不好不好,你還是趕緊回去,讓我清靜些日子就好了。」

    金鳳舉笑道:「平日裡想在這多住一天,只恨沒有理由,好容易碰上了這麼個機會,你可別想擺脫我。若真想著我不方便,也行,搬回後院裡去,便是大家都方便了,你看如何?」

    傅秋寧便不做聲了,好半晌扭頭道:「你如今越發壞了,怎麼心心念念只想著讓我搬去?往日裡說的那些話,竟似一句也記不得了。」

    金鳳舉笑道:「我不過是玩笑話,你不要當真,你不想過去,我自然不逼你的。」說是這樣說,心裡卻暗暗打好了主意,只是要等個合適的時間實行罷了。

    因在晚風軒住了三五日,只把江婉瑩許氏霍氏等都氣壞了,個個都想著這傅秋寧不簡單,竟將爺迷成這樣。江婉瑩心機深沉,只在心裡琢磨著主意,許氏這種心直口快的,卻早在下人們面前不知恨恨咒罵了多少回。

    傅秋寧的燒第三天就退下去了,金鳳舉卻不肯走,只說她身子沒好利索。及至到了五六天後,這病終於去了根兒,他也沒理由繼續賴著了,這才搬出晚風軒,猶自戀戀不舍,暗道確是要好好想個辦法,讓秋寧親自松了口,搬去後院,以便自己和她時時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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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守宮砂


    這倒不是金鳳舉任性妄為,喜歡了秋寧就罔顧她的意願,定要她搬去後院。而是他心裡非常清楚,自己一旦和秋寧不再只是名義上的夫妻,那不論她住在哪裡,內宅爭斗都必不可免,與其在晚風軒中孤立無援,倒不如搬去後院,好歹有老太君照應著,想來那些妻妾們也不敢太過放肆。

    因打好了主意,只是一時間還不能立刻實行,這些天委實忙的不堪,根本就沒有時間好好兒籌謀。

    金鳳舉這裡忙碌著,暗暗打主意要讓傅秋寧答應他搬進後院。那邊江婉瑩也沒閒著。這一日江夫人將她叫過去,遣退了下人們,憂心道:「婉瑩,這些日子你看到了,鳳舉就在晚風軒過的夜,也不嫌路遠身疲,你自己想想,長此下去,你怎麼辦?上次你和我說的那件事,可有沒有眉目?不然再等幾日,只怕你有心要用這個做把柄,也不能夠了。那傅秋寧就再恨鳳舉,她是個女人,能堅持多長時間?一旦情動,你就沒機會了。」

    江婉瑩忙道:「姑姑別急,這事情侄女兒仔細想過,表哥今日已將官服等都送回了清婉閣,想來往後幾天都不會再過去晚風軒了,他這些天又忙著,所以咱們倒是時候實行計劃了。」

    江夫人嘆氣道:「怎麼說她也是你表哥名義上的發妻,我左思右想,即便是有十足把握,讓別的婦人去檢查她身子,這也不妥,傳出去不但她沒臉活,就連你我,也必背上罵名,更是有辱門風,老太君和老爺也定然動怒,所以此事不妥,倒還是想法子。從鳳舉嘴裡探聽出來要緊。只是探聽出來了,若那傅秋寧一口咬死怎麼辦?以她現在和鳳舉的關系,只要拖過一夜,讓鳳舉與她有了夫妻之實,到那時還是我們落在下風。」

    江婉瑩笑道:「這個姑姑不用擔心,我已有了主意。姑姑可知幾百年前的大嵩朝,女子們流行在身上點的守宮砂?」

    江夫人詫異道:「守宮砂?那東西幾百年都沒再用過,不是說失傳了嗎?傅秋寧身上也不可能有。連你我身上都無,這個要怎麼拿她?」話音落,卻見江婉瑩走過來幾步,湊在她耳邊輕語一番。

    江夫人面色慢慢轉為欣喜。點頭道:「好,這是個好辦法,就這樣弄,只是如此一來,你弄方子的事情既要謹慎,防止別人看出端倪,又要好生去辦。一旦能把這事兒坐實了,哼,那傅秋寧即便想要拖延抵賴也沒辦法了。」

    「正是如此說。」江婉瑩得意笑了笑:「所以姑姑稍安勿躁。那傅氏被趕出去的時候可不遠了,這幾天就暫且忍耐吧。」

    江夫人點點頭,冷哼道:「也虧得鳳舉能忍下她,我每次看到她,想到那鎮江王府加諸在我們金鑲侯府的侮辱,都不能平靜,早些將這根眼中釘肉中刺拔了。我這下半輩子才能平安喜樂。」

    江婉瑩掩口笑道:「姑姑還說是金鑲侯府,如今該叫靖國公府了,姑父已經成了靖國公,如今的金鑲侯爺,是表哥了。」

    江夫人恍然笑道:「可不是,我總是記不住。不過你還有臉說我呢,你到如今不也是叫我姑姑,論理你不該叫我娘麼?」話音未落。江婉瑩已經低頭笑道:「人家叫了二十多年,實在改不過來,姑父都不反對,姑姑也疼我,又何必逼我改口。即便嘴裡是叫著姑父姑姑,其實在心裡。早已把您二老當做爹娘來看的。」

    江夫人呵呵一笑,點頭欣慰道:「我知道你孝敬,罷了,你這就去忙吧,只要知道這事兒有了譜,我心裡就放心了。」說完江婉瑩告辭出去,徑自回清婉閣來。

    坐在房裡正琢磨著,忽聽秋霞進來報說傅秋寧來了,她心中十分詫異,暗道她怎會來主動找我?臉上卻堆滿笑容,親自接出去,拉住了傅秋寧的手往臥房裡走,一邊滿面春風的笑道:「姐姐當真是稀客,我記著你好像還從未來過我這清婉閣呢,今兒卻是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不去深究語氣,但從神態動作上來看,還只當她真是把傅秋寧當做親姐妹來看。

    傅秋寧淡淡笑道:「妹妹素日裡繁忙,我哪裡敢來叨擾,實在是今日有事要求妹妹,我原本求著爺的,爺卻說這事兒交給妹妹辦就好。因此我便厚著臉皮過來了,怎麼?沒打擾到妹妹吧?」

    江婉瑩笑道:「這話說的,就透著那麼生分,你我共事一夫,該當比親姐妹還親近才是,姐姐有事,不差遣我,卻去差遣誰?竟然說這樣話,真讓妹妹傷心。」說著話便將秋寧摁進上座椅子中坐了,自己在下首相陪,秋霞早倒上茶來,她便問道:「是前些日子才送來的明前茶嗎?姐姐比不得別人,不要用那些雨前的孬貨來應付。」

    傅秋寧心想大名鼎鼎的雨前龍井,在她這裡竟成了孬貨,炫富也不是這麼個炫法兒吧?因聽秋霞笑道:「婢子哪會這樣沒眼色?正是前些時候送過來的明前龍井。」她便喝了一口,又贊了幾句,看江婉瑩眉眼飛揚,顯是更得意了。

    又耐著性子拉扯了一會兒家常,傅秋寧方道明來意,卻原來是為了玉娘和張三的婚事。江婉瑩這才想起金鳳舉曾經囑咐過自己,這也算不上什麼事兒,樂得施恩。

    傅秋寧聽她答應了,便要離去,卻見江婉瑩起身拉著她道:「何必這樣急?尋常也不來一趟,如今既然來了,可不能這樣容易就放你走。」因拉著她的手來到床上,遣退了秋霞等人,便悄悄兒笑道:「我聽說姐姐在晚風軒裡,不住那有床的屋子,卻住鋪了火炕的屋宇,可是因為在那上面和爺行事,更自由些兒嗎?」

    「和爺行事?」傅秋寧一愣,旋即醒悟過來江婉瑩指的是什麼,一張臉不由得立刻火燙起來,咳了一聲道:「胡說什麼?哪……哪有這種說法?」她本來想說自己和金鳳舉還沒行房,總算心眼兒多,想到江婉瑩可不是什麼好人,這個時代裡,一個女人嫁了人,卻六七年不和丈夫同房,而且這還是自己百般婉拒的,一旦被知道,只怕於己不利,所以只是含含混混的應付過去。

    江婉瑩視線銳利的像刀子一般,面上笑容卻更加和煦,推了傅秋寧一把道:「怎麼就是胡說?咱們姐妹,即便說這些私密話兒也無妨,就是和其他誥命們坐在一起,偶爾咱們也會談論男人,便像他們男人坐在一起,定然要談論我們女人一般,如今我和姐姐都是爺的人,還有什麼可害羞的?咱們爺最是厲害,每一次都是我承受不了,軟語求他才肯罷休,不知姐姐是不是比妹妹強些,爺和你……一夜都能來幾次啊?」

    傅秋寧心想古代這樣開放嗎?不是說封建制度非常森嚴滅絕人性嗎?為什麼這樣勁爆的話題,眼前這個女人可以面不改色的說出來?救命啊,我哪知道金鳳舉他是一夜三次郎還是一夜七次郎的?

    因臉上更加火燙,只得做害羞模樣站起身道:「妹妹越說越離譜,這種話……這種話怎麼能是咱們閨閣中說的呢?我……我屋裡還有些事情沒做,這就要回去了。」說完再不顧江婉瑩挽留,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清婉閣。

    「姐姐有閒暇,就多過來坐坐,姐妹們在一起,也顯得親近。」江婉瑩高聲笑著道,眼見傅秋寧走遠,她唇邊忽然露出一絲冷笑。一轉身,見秋霞站在身後,面上滿是疑惑之色,她輕輕瞅了一眼,漫不經心道:「怎麼了?你又有什麼不明白的?」

    秋霞湊過來道:「奶奶剛才可是試探那傅氏?不怕她疑惑嗎?這事兒自然還是該問問爺最好的……」不等說完,就被江婉瑩啐了一口,聽她輕聲罵道:「真真是個糊涂東西,我當日怎麼就領了你過門。也不想想,那傅氏就算有些小聰明,能比得上爺嗎?咱們爺是人精中的人精,我本就在煩惱要怎麼不著痕跡的打聽,又不能引起他疑心,如今卻是傅氏自己撞上門來,她能知道什麼?閨閣中這些私密話兒本就尋常之極。」

    秋霞這才恍然大悟,想到幾乎是無所不知的金鳳舉,身上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點頭道:「還是奶奶高瞻遠矚,可不就是這樣兒呢。如何?打聽出來了嗎?」

    江婉瑩得意笑道:「她自然不肯說,只不過……從她的言語和神情間我也可以確定,她確確實實沒和表哥同房過,我的計劃,總算可以實行了。」

    秋霞也立刻露出歡喜模樣,只是旋即又擔憂道:「可是……可是奶奶,萬一那傅秋寧早已與別人有過不清不楚,就算咱們帶了東西去,不也是徒勞無功嗎?」

    江婉瑩忍不住就在她額頭上戳了一指頭,恨恨罵道:「糊涂東西,她只要沒和表哥上過床,就算和別人有過關系,守宮砂治不住她,自然就有表哥治她了。你以為表哥是什麼人?能容忍身邊女人給他戴綠帽子?到那時,事情對咱們才更好呢。」

    秋霞這才恍然大悟,喜滋滋道:「照這樣說,咱們這一次真真是穩操勝券,恭喜奶奶賀喜奶奶,可終於能拔去這眼中釘肉中刺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失蹤」


    江婉瑩這才露出得意笑容,輕聲道:「沒錯,終於可以除去了,可知我做這個平妻做了六年,早已經厭煩了,論理,也該讓我做正妻了。」

    不說她們主僕二人在清婉閣中密議,只說傅秋寧,自己一邊往回走,心中一邊疑惑,暗道江婉瑩向來恨自己入骨。今日怎麼會問出這樣私密無間的問題?論理,自己和金鳳舉就算同房了,她也該嫉恨不已才是,怎可能主動揭起這瘡疤?這裡面必定是有什麼問題的,只是自己如今還參不透。可惡,到底是什麼問題呢?難道她是來試探自己?只是試探這個又有什麼用?

    一邊想著一邊走,正是陽春三月,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時候兒,看著杏樹上已經有兩朵花綻放開來,她忍不住一笑,暗道前些日子打花苞的時候,自己在外面多站了一會兒就染了風寒,如今天氣卻已是這樣和暖了。

    這擁翠園雖然傅秋寧從裡面穿過的次數不少,但卻從未認認真真逛過,每一次不過是從這條最近的路去康壽院而已。此時遙望著遠處的楊柳依依,小橋流水,亭台閣榭,不由興起了游玩念頭。想著反正晚風軒中也沒什麼事,便隨處逛逛好了。

    她興之所至不要緊,卻忘了這古代園林可不像現代,到處都有游人和工作人員,一旦走岔了,隨隨便便打聽幾個人就能出去。也忘了自己的路痴屬性,只一路隨著那花樹流水,看著水榭歌台,碧樹瓊花,竟漸漸地深入了。

    說起來,傅秋寧在現代時也不是足不出戶的主兒,那蘇州園林杭州西湖都是常去的。就算是路痴,拙政園留園之類的,閉著眼睛也能走出去。因為她自己就是蘇州人。然而此時看來,才知那些園林比起這擁翠園,卻還遜色不少,紅樓夢中說大觀園佔著幾畝地,這擁翠園可比大觀園還要大多了,又因為如今沒人住在裡面,打掃的人有些疏懶,所以少了許多人工痕跡。宛如天然美景世外桃源。

    她一邊看一邊贊嘆,直到日上中天,想著該回去用飯了,便轉身往回走。只走了一小段路,就對著面前五六條岔道傻眼了,心中咯噔一聲,四處望望,早已不見來時景色,四周靜悄悄的,剛才還是陽光明媚美不勝收的園子,一下子就顯得有些寂靜陰森起來。

    傅秋寧有些慌,深知情況不妙。只好加快速度亂走,她對自己出園子已經不抱希望了,只盼著能遇上打掃的人,哪怕一個也好,到那時讓對方帶自己出去就好。誰知轉來轉去,竟然一個人也遇不到,反而好像連剛才的來路都看不到了。

    直走到晌午過後。傅秋寧整個人都累的氣喘籲籲,好容易看見了一個亭子,她走進去坐下就不肯起來了。暗道我是肯定走不出去的,現在就指望著雨階玉娘見我沒回去,去稟告金鳳舉,讓他派人來尋我了。一念及此,想到被人家找到之後,問自己躲在這裡干什麼?若是回答因為找不到路出去。這……這也實在有點兒太丟人。有心想一個別的借口,然而不知是因為肚子餓導致腦袋不太靈光,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冥思苦想了半日,竟是一個借口也找不到。

    且說雨階玉娘,等到中午還不見秋寧回來用飯。心中就慌了,忙急匆匆來到後院,她們深知江夫人和江婉瑩恨秋寧入骨,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老太君。說來也巧,恰好金鳳舉回府用飯,因為皇上賞了一盒奶酪和酥糖,老太君素喜食此物,因此在清婉閣用了飯後,便趁著一點閒暇往康壽院來,正碰上她兩個從遠處走近,他便站定了笑道:「怎麼兩手空空就過來了?你們奶奶呢?我還以為她要給老太君……」一語未完,只見雨階和玉娘淚痕滿面,他心中一凜,面上笑容也立刻消失了,沉聲道:「出了什麼事情?你們奶奶呢?」

    「小侯爺,奶奶今早去清婉閣找婉二奶奶商量玉娘和張三的婚事,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回去。」雨階見了他,可終於是找到了主心骨,說完了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玉娘也在一旁哭道:「小侯爺,求您快命人找找,不知道……不知道奶奶是不是被什麼人害了去。」

    「休得胡言,這侯府裡的人,膽子還大不到這個地步。」金鳳舉沉下臉,低聲呵斥。雖如此說,手卻握的緊了一緊,暗道婉瑩真敢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嗎?不……不至於,就算要害秋寧,她也不敢這樣的明目張膽,若說背後用些什麼陰謀詭計,這倒是有的,但絕不敢就這樣將人生生害死。

    因想到此處,便低聲道:「這事情我知道了,不要告訴老太君,她年紀大了,受不得驚。你們先回晚風軒,這事情交給我處理。若是鋒兒嬌兒回來了,只說我找秋寧有事,別嚇著他們。」說完也顧不上再送奶酪和酥糖,直接便轉身回了清婉閣。

    江婉瑩見他這麼快回來,不由得起身笑道:「怎麼這樣快?衙門裡的事情就這樣急?還真不如當個翰林編修呢,每日……」說到此處,見金鳳舉面色不對,不由得訝然道:「怎麼了?」

    「今兒早上秋寧是不是來了清婉閣?」金鳳舉陰沉著面孔問道,讓江婉瑩心中忍不住就是「突」的一跳,點頭道:「是,姐姐來和我商量玉娘與張三的婚事,這事兒爺早有了主張,因此我痛快兒答應了,姐姐也沒有與我說別的,就告辭而去,怎麼了?」

    「秋寧失蹤了。」

    金鳳舉話一出口,江婉瑩就嚇的坐在了椅子上,半晌又緊張道:「怎麼……怎麼會這樣?姐姐走出去的時候兒明明還是好好兒的啊。」她看金鳳舉面色不善,不由上前哭道:「表哥……表哥可是懷疑我?」

    「你哭什麼?我想你也不會有這樣大的膽子。」金鳳舉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當務之急不是哭,是快召集人手各處找一遍。我就不相信,這候府中雖然也有各種明爭暗斗,但是還敢有人明目張膽的對秋寧下手,怎麼說她也是我的正妻。」

    江婉瑩點點頭道:「是,雖然幾個姨娘小妾都有些嫉恨姐姐,但若說她們敢做這樣令人發指的事,那是天也不容的,咱們侯府斷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因一邊說著,便出去找人,心中則在暗暗思慮,心想莫非真有哪個膽子吞了天的,暗害了傅氏准備嫁禍在我頭上?這可真真是不想活了。表哥是什麼樣的人,敢往他的眼裡揉沙子,也不想想自己幾斤幾兩……

    一時間除了康壽院,府中所有院子都找遍了,眾人也多知道了傅秋寧失蹤的事情,不少家丁僕婦都被遣出去尋人,折騰到申時末,卻是一無所獲。

    金鳳舉眼看著天色晚了,更是焦急,命令金明道:「帶幾個人與我再走一遍擁翠園,看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那擁翠園他已找了幾遍,只是沒想到秋寧會深入,所以一無所獲。

    因金明忙叫了幾個伶俐的小廝跟上去,就聽金鳳舉一邊走一邊嘟囔著:「身邊連個多余的下人都沒有,這是一個當家奶奶的作派嗎?一旦有人起了歹意……」說到這裡不敢再說下去,金明在一旁暗想著:爺,那不是當家奶奶,只不過是一個奶奶而已,正想到此處,就聽金鳳舉又恨恨道:「這一次尋到了她,無論如何,晚風軒裡給我安排上二三十人,再出了事,我就拿他們是問。」

    金明忙答應下來,心想爺您打算的挺好,就怕你做不起寧二奶奶的主。因抬頭看見那杏花有幾朵開在枝頭,腦子裡忽然靈機一動,輕聲道:「爺,前些日子不是說奶奶為了看那些花苞,在外面逗留的久了,結果染了風寒麼?可見她是個喜歡春花秋月的人。如今這園子中柳綠花紅,正是好景致,老爺前些日子還說有時間要來這裡走走,您看……會不會是奶奶貪著看景色,走進園子深處去了?」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金鳳舉一愣站住,接著猛拍了兩下腦門,一疊聲道:「不錯不錯,很有這個可能,那是個不認路的,當日往康壽院走了多少趟,才總算記下了路,那還是筆直一條道兒呢,如今這要是入了園子深處,她哪裡走得出來?」因連忙回身吩咐道:「快,你們都分開,往園子各個方向尋找,必要時喊上幾聲。」說完又埋怨金明道:「怎麼不早說?害我擔了這半日的心。」

    金明苦笑道:「爺,奴才這也是剛想出來的,再說……再說還不知道是不是這麼回事兒……」不等說完,便聽金鳳舉斷然道:「一定是這樣沒錯,再沒有別的原因,一定是秋寧走丟了,一定。」他方知道這一向沉穩到幾乎無情冷漠的主子其實已經亂了方寸,大概心中也是擔憂傅秋寧真被人暗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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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路痴丟人啊


    其實仔細想想,就不難猜出金鳳舉現在完全是維持著表面冷靜,實則心亂如麻。不然以他的智慧,怎可能需要金明提醒才想到這個可能性?當下眾人四散而去分頭尋找,金鳳舉和金明便一路往愛蓮亭而來。

    轉過山石,穿過幾棵柳樹,便見到亭子中趴著一個人。金鳳舉忽然扶住了一棵樹,聲音中都帶了幾絲顫抖,問金明道:「你……你看看那是不是秋寧?」

    金明舉目一看,不由得喜道:「爺,定然是奶奶無疑,這個時候兒還沒有落花,園子中根本沒什麼人收拾打掃,何況那還是穿著鮮豔衣裳,斷不可能是男人,定是奶奶沒錯,我的老天,她竟然走到了這裡,可不是出不去了呢?別說她,就是奴才,第一次走到這兒,怕也未必轉的出去呢。」

    一邊說著,金鳳舉早就奔跑上前,說老實話,金明跟著自家主子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奔跑的英姿,從來任何時候兒爺都是四平八穩的邁著步子。就是在江南,也只有打斗,可沒見他跑過,因此跟在後面擦亮了眼睛,好好欣賞了一回這萬年冰山主子匆忙奔跑的模樣。

    傅秋寧實在是又困又累,就趴在亭中睡了,睡到香甜時,只覺得身上發冷,忽聽隱隱傳來呼喊聲,喊得是自己的名字,她迷迷糊糊剛一抬頭,整個人就被擁進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中,耳旁傳來一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秋寧,你……你嚇死我了。」

    傅秋寧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只覺得這聲音是金鳳舉的沒錯啊,只是他說話哪可能抖的這麼厲害?惶恐急切的語氣也不該是在他身上出現的。就算是受傷那會兒傷口疼,也最多就是咳嗽幾聲,結巴幾句,略微喘一陣而已。

    疑惑著抬頭,卻見一雙晨星般的眸子。滿滿都是失而復得的驚喜,甚而那眼中亮晶晶的東西,看上去竟無比像是沒出眼眶的淚水。傅秋寧訝異的瞪大了眼睛,心想這是金鳳舉沒錯,他……他竟然也會有如此失態的時候?這真是天下奇聞。

    金鳳舉見她不說話,只道她受了驚嚇,忙又將她擁進懷中,輕輕拍著道:「沒事兒沒事兒了。如今我來了,不論什麼魑魅魍魎也不敢過來的。」說完將傅秋寧打橫抱起,就對金明道:「去晚風軒告訴雨階和玉娘,讓她們做一碗壓驚湯。秋寧大概受了不小的驚嚇。」

    「我……我才沒有受驚嚇,你快放我下來。」待到金明走後,傅秋寧才紅著臉低聲叫道,接著從金鳳舉懷中掙脫下來,金鳳舉無奈,也只得隨她去了,一邊疑惑道:「沒嚇著?剛剛怎麼一句話都不說?這園子原本是一些族中女孩兒住著,後來她們嫁了人,就空下來了。又空曠,你自己在這裡困了大半天,即便害怕也是正常的,沒什麼丟人。」

    傅秋寧小聲道:「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沒在金明面前分辯啊。比起走進來,卻因為不認識路而出不去,還是讓他以為我被嚇著了吧。」

    金鳳舉半晌無語。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搖頭道:「你啊你啊,這有什麼丟人的?這個園子當日是特意請了慧明禪師設計的,真正是九曲十八彎,不要說你,就算我,第一次進也未必出的去。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來回出去時身邊不帶著一個人。可知一旦出了事,要怎麼辦?你知不知道這半天一邊找你,我整個人都快被恐懼給淹沒了。除了江南那一次面臨生死關頭時,我還從沒有過這樣害怕的時候兒。」

    傅秋寧見他說得急切,臉色都發白了,心知他是真的為自己擔憂不已。不由得低下頭輕聲道:「嗯,這次是妾身不對,讓爺為我擔心了。沒驚動人吧?」

    「怎麼可能不驚動人?現在除了老祖宗,怕是全家上下都知道你失蹤的事情了。」金鳳舉無奈搖了搖頭:「秋寧,你就聽我的,搬去後院吧,哪日若想出來游玩,還可以陪老祖宗一起出來散散心,雖然奶奶上了年紀,卻是最好這個的,腿腳也靈便。不然你一個人住在那麼偏的地方,我實在是不放心。」

    「又來了。」傅秋寧心裡翻了個白眼,預感到自己可能真的堅持不了太長時間,她心中實在是舍不得晚風軒,六年了,她一直生活在那裡,連院子裡開滿薔薇的籬笆都是自己和玉娘雨階親手架的,如今哪裡舍得就搬出去?但凡有一絲頑抗的余地,她也不願意妥協。

    金鳳舉也由她無聲的抗議中知曉了她心中所想,嘆了口氣道:「你就是不肯現在搬出來,也行,只是必須要安排人進去,小廝僕婦丫鬟嬤嬤,一個都不能少,這樣我還能放心些。比起你們娘兒幾個單獨生活在那裡要安全些,我知道你喜歡清靜,但這一次,由不得你。」

    傅秋寧只看金鳳舉的臉色,便知這一次他心意已決,自己是絕對扭轉不過來了。本來嘛,這時代講究的是三從四德,丈夫對於妻子來說,就是天大的權威,是決不能忤逆的,金鳳舉不過是因為從前對自己和兩個孩子的愧疚,加上自己平日裡說話大概被他引為知己,所以還有一分尊重,這才能夠遵守諾言,不然他若真的就想蠻不講理,自己是絕不可能到現在還躲在晚風軒中獨善其身的。

    「要添人也好……不過……不過少添幾個吧,其他的,等我搬去後院時再說。」傅秋寧微微垂著頭,扁著嘴巴道,唉!剛剛丟人現眼的自己就這樣變成低人一頭了,所以說,任何時候,都一定要保持住自己的尊嚴,堅決不能做愚蠢的事情讓人家笑話和瞧不起。

    「搬去後院?你肯嗎?」金鳳舉看了她一眼,夕陽下,清秀的女人一臉心虛的樣子,怎能不讓他為之怦然心動。

    「難道我不肯,就不用搬了嗎?雖然你的確答應過我,但是爺會遵守諾言?」傅秋寧終於扳回一城,理直氣壯的抬頭看金鳳舉。

    金鳳舉一窒,想起自己的確曾經答應過她,讓她在晚風軒多住幾年。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那時他哪裡能想到自己被面前這個女人奪了心,不然打死也不可能做出那種承諾。

    「你如果能在三個月內搬過去,我就不往晚風軒裡添人了。」心虛的人變成了小侯爺,他咳了一聲,算是做出了退讓。

    「三個月?」傅秋寧瞪大眼:「最後三個月的安樂時光嗎?然後就要去後院等死?」

    金鳳舉想掐死這個女人,什麼叫去後院等死?別說侯府的勾心斗角沒到這個地步,就算是真要爭個你死我活,有自己站在她身後,她怕什麼?這種話被有心人聽到,是會引起軒然大波的她知不知道?

    傅秋寧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沒辦法,她實在是做不到古代女人的這些謹言慎行,咳了一聲,她有些尷尬的道:「那個……我開玩笑的,小侯爺別放在心上。」

    「我是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這話如果被別人聽了去,你知道是什麼後果嗎?」金鳳舉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真是看不透傅秋寧這個女人,說她傻吧,可是有些問題她看得比自己還要透徹。說她聰明吧?可是這種連下人們都清楚的禁忌,她卻似半點不知。大智若愚也不是這樣一個若愚法兒吧?

    傅秋寧低下頭,吶吶道:「所以我不想搬走啊,一旦去了後院,人多眼雜的,一不小心就會隔牆有耳,到那時,就算小侯爺也保不了我吧?」傅秋寧淒楚的看向金鳳舉,指望著哀兵之策可以奏效。

    「所以你到時候就要格外注意,一旦讓人抓了把柄,我要保你也是需要費力氣的。」金鳳舉仰首望天,很顯然是識破了她的陰謀,所以根本不給其得逞的機會。

    可惡。

    傅秋寧在心裡罵了一句,暗道有我這樣倒黴的女主嗎?別人穿越宅斗,是和女人斗,好歹不用管男主。我可倒好,不但要和女人斗,還要和男主斗,這宅斗人生也太悲催了吧?

    回到晚風軒,雨階和玉娘已經急瘋了,金藏鋒和金藏嬌也都吵著要出去找她,這兩個孩子都是人精似的人物,下午府裡為傅秋寧差點兒鬧了個天翻地覆,雖然是暗中進行,只是他們又怎可能察覺不到端倪?眼看雨階和玉娘就要攔不住了,金篆和蘆花也在旁邊幫著腔,好在這時候傅秋寧就回來了。

    「奶奶,你可去了哪裡?我們差點兒就急死。」雨階撲上來,眼淚珠子般往下掉。看見她這副模樣,傅秋寧實在不忍心告訴她自己是在擁翠園裡貪看景色,結果迷路了。

    「沒事兒,你們奶奶走去了園子裡的愛蓮亭,結果走不出來了。」金鳳舉卻不覺得這有什麼丟人,眼前這三個女人在方向感上都是一路貨色,誰也不用笑話誰。他還記得當日三個女人站在擁翠園外,卻沒有一個記得要怎麼往康壽院去的情景。





第一百二十一章:陰謀的味道


    傅秋寧怒瞪了金鳳舉一眼,小聲道:「就算說出來,也不要當著孩子們的面說啊,你讓我這個當娘親的,日後還怎麼有臉教導他們?」

    「是要你教他們做人,又不是要你教他們認路,有什麼難為情的。」金鳳舉微微一笑,忽見金藏鋒走上前來,很小大人似的拉著傅秋寧衣角,鄭重道:「娘親,日後若是想逛哪裡,叫上我和妹妹,若沒有我們其中任何一人陪著,你就不要再去做這樣危險的事情了。」

    「娘親只是隨處逛逛而已,不料走得深了,才迷了路,怎麼就變成了危險的事情?這又不是原始森林。」傅秋寧咳了一聲,尷尬道,一邊忍不住又怒瞪了金鳳舉一眼,心想都是你這混蛋的錯兒,非要那麼大聲的說出來,是盼著我這個娘親威嚴掃地,你這個曾經的渣爹就可以趁虛而入是吧?

    她惱怒之下,想法頗有些蠻不講理,金鳳舉卻沒注意到這個,他只是好奇的瞥了傅秋寧一眼:「原始森林?什麼是原始森林?」

    傅秋寧一愣,心想這時代連這個詞兒都沒有嗎?心下發虛,只好敷衍道:「我在鄉下的時候,聽人說有那種人進去了就出不來,佔地百畝甚至千畝的大森林,我就叫它原始森林。」說完生怕金鳳舉追究,又連忙道:「好了,如今我也平安回來,你趕緊回去把人都撤了吧。也不知道老祖宗知不知曉這件事兒,若是知曉了,你好歹替我去報個平安。」

    「可是呢。」金鳳舉忽然一拍腦門,連連跺足道:「我竟把這個給忘了,真真該死,還有幾個小廝至今仍在園子裡。」說完就對金明道:「你也不提醒我一聲。」

    金明忙陪笑道:「奴才當時也是心裡高興。再說那幾個兔崽子找不到人,自然就回去了,至不濟,他們就算忠心耿耿堅持尋找。不過在園子裡過一夜,房舍那麼多,隨便在哪裡不能歇下?大不了明日爺賞幾個錢也就是了。」

    金鳳舉道:「雖如此,到底回去時候喊一聲,他們若是聽見了,回去就更好。」因又囑咐了傅秋寧幾句,才匆匆離去。

    這裡傅秋寧讓金藏鋒和金藏嬌把先生留的作業拿過來寫,一邊和雨階玉娘細細講了經過。只聽的她們兩人哭笑不得。一時間做了晚飯,幾個人一起吃了,天色也就全黑了。

    傅秋寧親自燃了蠟燭,見玉娘在燭光下繡花。她便勸道:「當心眼睛,這時候兒就不必繡了,又不是那會兒手頭緊,拼命繡了這些賺錢。」話音剛落,冷不防想起今日自己去清婉閣的目的,不由得笑道:「看我,竟把正事兒忘了,你放心,婉二奶奶已經答應了。這事兒是小侯爺做的主,趕明兒我讓雨階去和張媽媽說一聲,讓她挑個好日子,過來提親就完了。』

    玉娘臉一紅,忙拋了針線,羞笑道:「我不過是看著這花扎的還好,不舍得就此撂手。哪個是為了聽這話?」一邊說著,就要避出去。卻被秋寧一把拉住,彼時金藏鋒和金藏嬌自在書房中溫習功課,有金篆和蘆花陪著。所以她才可以在屋裡大膽說笑。

    「若是我沒記錯,你如今應該還是處子之身是吧?」三個女人坐在一起,傅秋寧就問玉娘,只問的她面紅耳赤,忸怩著不肯作答。但那笑眼彎彎分明是已經給了答案。傅秋寧就忍不住嘆服道:「上天終是不虧好人的,那地主老財雖然搶了人,卻沒福享用玉娘這個美人兒,張三痴心等了這些年,終於得償所願,可見天隨人願。真正是可喜可賀。」

    見她主動將這話題提起,玉娘也便收了羞色,將在心裡疑惑了大半年的問題提出來,小聲道:「奶奶,素日小侯爺來時,你都是和他分房睡,然而有幾次,我們也不在場,你和小侯爺就……就沒有……那個……」

    傅秋寧翻了個白眼,卻止不住臉紅,搖頭道:「自然沒有,你看我是那樣隨便的人嗎?若是有了,何苦還分房睡?今兒這是怎麼了?一個個都關心起我和小侯爺這件事,上午才在清婉閣裡讓那位二奶奶盤問了一番,這會子你們又問起來,等一下我還真要看看黃歷。」

    玉娘和雨階都吃了一驚,忙道:「怎麼?二奶奶也問奶奶這種事?這……這種事情,她怎麼會和您說?又不是和你多熟悉,平日裡恨你都恨到了骨頭裡呢。」

    傅秋寧皺眉道:「就是啊,所以我也奇怪呢,再怎麼說,這可也有點兒太交淺言深了,不過她也許只是想試探我罷了,雖然我也不明白,這種事情有什麼值得試探的。」說完搖了搖頭道:「罷了,不多想了,天色不早,你們也准備准備安歇了吧。」古代除了夫妻間那點事兒之外,幾乎沒有什麼夜生活,除非是過節,一家人聚在一起熱鬧熱鬧,不然很早就歇下來,是典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邊說著,就站起身來,忽見玉娘面色有些猶豫,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有難言之隱似的。傅秋寧便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和我還有什麼吞吞吐吐的呢?」

    玉娘輕聲道:「有一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慮了……」

    「是不是多慮,你先說出來嘛。」雨階急了:「我就是看不得你們這樣吞吞吐吐猶猶豫豫的,急死個人。」話音未落,就被傅秋寧在腦門上輕輕戳了一下,聽她哼了一聲道:「你這樣的急脾氣,看將來誰敢要你?不知道人家都喜歡淑女嗎?」

    「奴婢是個下人,想要淑女的怎麼會挑上我。」雨階笑嘻嘻的道,又催玉娘快說,玉娘才猶豫道:「舊年被趕回家裡,我娘曾經哭著說我命不好,偏那地主老財信了道士的話,半年內不敢行房,令我還是處子之身,自然就要被趕回來。大家子的規矩是如此的。不然如果破了身子,那婆婆也不敢就這樣明目張膽的驅逐我回來。這自然是笑話,那地主怕他母親如同老鼠怕貓,還是趁著他母親去了佛寺裡偷偷把我娶進門,指望著生米煮成熟飯後,他母親也就無可奈何,結果不想出了道士的事,他母親又動怒,我被趕出來的結果,哪裡就會因為這身子是否完璧而改變呢?只是……只是我娘說的這大家子的規矩……」

    她說到這裡,就不再說,心裡知道傅秋寧一定會聽明白的。事實上何止秋寧,就連雨階都聽出她話外之音了,瞪大眼睛道:「你……你的意思是說,婉二奶奶特意試探奶奶,若是露出了破綻馬腳,就會以這個理由將奶奶休了?笑話,她哪兒來的這個權力?休了奶奶,是要爺發話的。」

    「她是沒有這個權力,不過別忘了她的姑姑可是我婆婆。」傅秋寧使勁兒皺著眉頭,玉娘的話提醒了她,原本她就覺著今天的江婉瑩未免太過反常,怎麼可能和自己說這種閨閣私話。若是按照玉娘說的這種說法,那就合情合理了。

    「奶奶,那……那怎麼辦?」聽傅秋寧說出江夫人,雨階也傻眼了,急的直跺腳,卻聽傅秋寧笑道:「你慌什麼,我在她面前又沒露出破綻來,諒她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玉娘點頭道:「的確,我看婉二奶奶不過是想套奶奶的話,如今奶奶沒露出破綻,她應該也沒辦法的。就算有太太撐腰,難不成她們還要找人來驗?這可是太作踐人,一旦奶奶因為這個尋死覓活有個閃失,小侯爺也不會輕易罷休的,她們還不敢這麼做。」

    雨階這才放下心來,又皺著眉頭猶豫道:「我……我是不懂這些了,那個……奶奶和玉娘知不知道?不會還有別的辦法能驗出來吧?如果用別的辦法驗出來,奶奶也難有立錐之地啊。明明小侯爺現在對奶奶很好,奶奶卻拖三拖四拿大著,奶奶,奴婢說句不該說的,這要是傳出去,休了您都是一點兒也不冤枉的。」

    「應該……沒有別的辦法吧?」傅秋寧遲疑的道,其實她也不懂,在現代把什麼都奉獻給了祖國的戲曲事業,是典型的剩女宅女,到了古代就更不用提,她哪知道這方面除了驗那層處女膜,還有什麼辦法啊?記憶中的確是沒有了的。

    「依我說,奶奶您就別再和小侯爺慪氣了,認真說,他在男人中就算是拔尖兒的,你看那些公侯子弟,有哪一個能像咱們爺這般,弱冠之齡就肩負起家族重任的?一個個花天酒地還嫌時間不夠用呢。更別說咱們爺除了大婚時納的幾房妻妾外,這些年再沒有納新人,奶奶,這真的就是一個男人中的楷模了,奶奶就別想著過去那些事放不開,實話說,當日您嫁進來,可不也是給金鑲侯府打了一巴掌麼?小侯爺從前冷落你,也不是就一點兒說不過去,你就趁早兒和爺好了,也省的鎮日裡提心吊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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