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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罪】仙魔變〈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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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五十四章 今後不要懷疑我

火王距離林夕和池小夜相隔得越來越近。

一連串晦澀的音符從他的口中發出,十分的急切。

池小夜也馬上發出了這種晦澀難言的聲音,只是數句交談下來,火王的身體便猛的一沉,再也支持不住,重重的墜倒在地。

“他這條傷口必須馬上縫合,不然他肯定會死去。”

在池小夜和火王對話時,林夕就一直在觀察着這**蠻修行者的傷勢,此刻和池小夜搶到倒下的火王身前,他便馬上轉頭對著池小夜說道。

火王的身上有六七條傷口,但方才在他奔跑過來之時,林夕就已經看清楚了,對於這**蠻修行者而言,致命的只有這一條橫貫胸口的恐怖傷口。

這條傷口的血肉徹底翻捲着,而且還在不斷流血。

哪怕是身體機能再過強大,修為再高的修行者,血止不住,流多了也是會死的。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這條傷口太深,以至於胸膛內的臟器都相當於暴露在空氣之中,時間一長,這些內臟都會遭受致命的損傷。

“你能縫合他這傷口麼?”池小夜的臉色極其的蒼白,語氣顫抖的快速說道。

“我帶了個邊軍的急救包,有用於縫合傷口的羊腸線和一些止血藥,但是我沒有可以刺穿他血肉的鋼針…那鋼針在進入大磁澤之前被我丟掉了。”林夕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變得平靜,以便想想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池小夜的身體都微微的震顫了起來,她身上所有金屬的東西也都留在了大磁澤之外,而且她十分清楚火王的血肉比起一般的修行者都要堅韌許多倍,在這幾乎寸草不生的大磁澤之中,一時到哪裡去找可以刺穿火王血肉的尖鋭之物?而且凰火笑已經卸甲走入大磁澤,她和林夕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解救火王。

林夕的心也微冷,他的雙手已經用力的按在了傷口的兩側,但是這種壓迫止血法卻是也沒有辦法令這麼大的傷口不流血。

就在此時,已然無力的躺倒在地的火王突然右手微抬。

林夕霍然一驚。

火王的右手上出現了一團血樣的火焰。

他的右手握著一小團土。

然後這一小團土幾乎瞬間被燒得結晶,硬化,變成了一團通紅的陶瓷。

“你堅持住!”

林夕瞬間明白了,他馬上從地上摳出了一塊泥土,以最快的速度將泥土揉捏成了針狀,在尾部用頭髮刺入,擴了個細孔,然後將這根土針放入了火王的手中。

火王的身體驟然放鬆了一些,一股最後的力量從他的體內化生,湧入了他的右手,一團血紅的火焰極其柔和的將這根針包裹住,一股股磅礴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壓到這根針上。

這根針的體積幾乎瞬間縮小了一倍,但通體卻是都變成了晶質。

火焰很快消失,這根通紅的針冷卻下來,表面和空氣接觸,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紋。然而這裂紋也只是存在於表面,就如一些瓷器釉質的自然裂化。

林夕捏住了這根由滾燙慢慢變得溫熱的針,因為是第一次幫人縫合這麼恐怖的傷口,看著紅白翻轉的血肉,他的手也不自覺的微微有些顫抖。

“和我說些什麼話,分散一些我的注意力…這根針雖然很堅硬,但是也很脆…如果我的手有些抖,有些失誤,這根針便有可能折斷。”

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穿線,同時對著池小夜認真的說道。

“我來自綠野城…我們的城池全部都是用活的樹木建造的…我們那裡沒有戰爭…樹木結出的瓜果也讓我們有足夠的食物…”

“我們知道一些猛獸的習性,所以我們能夠和一些猛獸做朋友。”

“我們在泥湖後面的一個峽谷地穴裡畜養了很多藍色的鳳尾蝶,我到了那裡,只要打開地穴,這些鳳尾蝶就會飛向大荒澤的四面八方…所有穴蠻戰士看到了,就會知道我已經脫險,便都會回家…往大荒澤的深處撤。”

“大荒澤的冬天十分寒冷,大多數植物都會死去…一般可以提供食物的樹木,在大荒澤裡也不能移植存活。我也還沒有想到辦法幫他們創造更多的食糧。”

“……”

池小夜慢慢的講述着,林夕聽著,他手中的針線穿過血肉,一點點的將火王胸口上這道恐怖的傷口縫合起來。

火王沒有陷入昏迷,但是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池小夜緊緊的抓着他的手,想要分擔他的一些痛苦。

針線終於將他胸口這道傷口全部縫合,雖然蔓延整個胸部的黑色針腳看上去依舊是那麼恐怖,但等林夕敷上藥物之後,卻終究止住了流血。

直到此時,火王才對著林夕點了點頭,發出了一聲晦澀難明的聲音。

“他對你說謝謝。”

池小夜心中的一塊大石放下,一時也有些手足痠軟,她坐在火王的身旁,對著林夕說道。

“不客氣。”林夕呼出了一口氣,微笑着站了起來。

他看到,凰火笑在灰黑色的土地上快速的穿行着,朝着他所在的這座土山逼近。

火王又發出了一連串晦澀難明的聲音。

池小夜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尊重火王,對著林夕說出了火王的原話:“火王說,雖然你救了他,但他還是懷疑你能射中這名修行者…他說這名修行者非常厲害,而且和他交手之時都隱藏了些實力。”

聽到池小夜這樣的話,林夕微微的一笑,道:“你幫我告訴火王…我肯定能射中這人。他現在懷疑我…但我射中之後,就請他今後都不要懷疑我。”

池小夜點了點頭,慢慢的將林夕的原話轉述給火王。

林夕也不再說話,他看著移動速度十分驚人的凰火笑,再次抖開了無數肉眼難見的透明絲縷,然後他抬起了弓。

他眼前的世界裡,便只剩下了凰火笑快速移動的身影,和一條從他所在的方位,連通到凰火笑位置的光路。

就在林夕抬弓的這一瞬間,凰火笑的心有所感。

他的跑動路線不再是直線,而是毫無規律的左右跳躍前行。

他的每一步也不向方才那樣一踐踏地面就是躍出七八米的距離,而是每一步兩三米,以更快的節奏前行,這樣一來,即便是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都能最快的做好閃避動作。

“就是這裡了….”

林夕沒有遲疑,就在凰火笑接近山腳的瞬間,他拍碎了身旁的一根泥柱,行雲流水般的拈出藍汪汪的箭矢,開弓、控弦、施射。

“嗡!”的一聲空氣震鳴。

藍色的箭矢瞬間消失在他的面前。

凰火笑驟然抬頭,瞳孔瞬間收縮。

林夕的箭矢已經完全消失了,他所看到的,只是一個以驚人速度砸落下來的灰黑色巨大塵球,這個灰黑色塵球的直徑,至少有五六米。

“轟!”

他腳下的地面瞬間被他踩得崩裂,他的整個人如一柄飛劍般橫空飛了出去。

“轟!”

幾乎同時,塵團在他附近數米處重重砸落。

強大的衝擊力引起的大風竟使得他的耳邊都是劇烈的呼嘯之聲,一些略微粗大的塵粒濺射到他的臉上,甚至都刮出了微微的血痕。

沒有射中!

池小夜的面色驟然變得雪白。

雖然這個塵團幾乎已經挨到了凰火笑的邊,但是沒有射中就是沒有射中。

然而林夕的面上卻沒有絲毫的動容,自從他有足夠的時間等到腦海中的那“青色輪盤”回覆,又見到只有凰火笑一個人進來,他便知道自己已經無論如何不可能失手,甚至已經用不到別的箭矢。

於是此刻他只是直接在心中喊了聲“回去!”

時間回到十幾個呼吸之前。

林夕給了自己足夠的時間回想方才箭矢和凰火笑身體的所有軌跡,他在心中極其精準的計算着時間,然後抬起了弓。

凰火笑驟然抬起了頭。

然後他發現自己根本來不及閃避,龐大的灰黑色塵球,直接如隕石一般,壓到了他的身上。

他只來得及雙手遮擋在面目之前,竭盡全力的往前推出,體內的力量拚命的由他的雙手湧出。

一聲轟鳴之間,灰黑色塵球震散,形成了無數條黑色的線條,往後方濺射而出。

凰火笑的整個身體也被巨大的衝擊力震得往後倒飛而出。

而幾乎就在他雙腳離地的瞬間,他的感知之中,出現了一支箭矢。

他的雙手往下捉去,然而卻根本不可能跟得上這支箭矢的速度。

“噗!”

箭矢完全洞穿了他的胸口,帶著一條血浪從他的背後飛出,飛行了數十米,便又有無數的塵埃吸附上去,最終變成一團黑球,重重掉落在地。

在變成黑團的箭矢落地的瞬間,凰火笑也頽然的跪倒在地。

池小夜和火王的嘴都張開了,一時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們都沒有想到,林夕竟然真的射中,而且只發一箭,便將這名強大的修行者射中倒地。

“恩?”

就在此時,林夕卻是微微的蹙起了眉頭,再次抬起了手中的神梨木弓。

原本已經頽然坐倒在地的凰火笑,竟然又站了起來,一步步的朝着這土山山頂前行。

但林夕抬起了手中的弓之後,卻沒有再次施射。

因為凰火笑走得十分緩慢,鮮血不斷的從他的胸口湧出….他的身體,已然支持不住了,他已然不可能對林夕等人造成什麼威脅,只是因為一種強大的意念,支持着他一步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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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五十五章 飛越荒澤的藍蝶

林夕此時可以輕易的射中凰火笑,然而不知為何,他卻是沒有動手,反而微微嘆息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神梨長弓。

凰火笑的臉上沒有什麼殺意,唯有一絲莫名的苦澀。

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渙散,在距離林夕還有近百步之時,他的身體再次倒下,再也無法起身。

林夕聽到風中有模糊不清的聲音,他以為凰火笑這名大莽修行者有最後的話要說,他便極其謹慎的往下慢慢走去。

等走到距離凰火笑十幾步時,他看到凰火笑已經陷入昏迷,而那原先模糊不清的聲音,便只有兩個字:“回家…”

林夕的神色略微有些動容。

他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事…他想到了鹿林鎮,又想到了在這裡犧牲的雲秦軍人,他們最後想著的,恐怕也是自己許久沒有見到的家鄉。

這名身在雲秦的大莽修行者,他的家鄉是什麼樣的?

林夕看著凰火笑,他明白了支持着他最後往上走出那麼多步的,只是對於回到故土的渴望。

林夕沉默着,猶豫了片刻,聽著凰火笑無意識吐出的那回家的聲音,他卻是再次微微的嘆息了一聲,然後將那枚瓷針取了出來。

他走到了凰火笑的身邊,開始縫合凰火笑前胸和背後的傷口。

將傷口全部縫合起來,上好了止血藥物之後,林夕站了起來,看著依舊陷入深沉昏迷着的凰火笑,認真的低語了一聲,“如果你還能活着…那就回家吧,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他說著這句話,腳尖也在地上划動着,將這一句話也留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或許在有些人看來很傻,他也不知道凰火笑這樣沉重的傷勢,還能不能活下來,但他還是忍不住這樣做了。

做完這件事,他覺得心裡說不出的放鬆。

他沒有再看凰火笑,轉身走回了池小夜和火王的身邊,有些略微感嘆的輕聲道:“應該都結束了。”

雲秦龍蛇邊軍大多都朝着旅人芋林的方位在集結,等到雲秦軍方發現池小夜並不在那片區域中時,大雨已經席捲了大荒澤的大部分區域。

凰火笑已是大國師級的修行者,雲秦龍蛇邊軍中僅有的數名聖師階的大修行者都不可能是大莽人,那名煉獄山聖師也絶無可能再有比凰火笑修為和身份更高的接應者。

像他和狄愁飛這種級別的人物想要殺他,也決計不可能讓雲秦軍方知道。

所以到了這麼深入大荒澤的區域,凰火笑和狄愁飛便應該是追殺他的最後對手。

所以這一切都應該結束了,這龍蛇邊關自今年春起就開始謀劃的這一戰,也應該結束了。

……

林夕攙扶着池小夜、背着火王,又開始了跋涉。

吉祥不知道接下來他們要去哪裡,但跟着林夕,它卻感到安定。

只是很快,它感覺自己的肚子又有點餓了,想到林夕的身上此刻似乎也沒有什麼吃的,想到方才閉上眼睛,和林夕一樣從周圍的天地裡面汲取一些東西之時,渾身會暖洋洋的比較舒服,也會暫時忘卻饑餓,它便馬上閉上了眼睛,開始嘗試那麼做。

很快,絲絲的看不見的天地元氣開始匯入它的體內。

林夕的修為還無法感知到這種細微的元氣流動,但他背着的火王卻是感覺得到,於是這名穴蠻修行者怔了許久,用晦澀難明的聲音讚歎了一句。

“火王說你這頭狐貓很了不起。”池小夜對著林夕解釋道。

“當然,它是吉祥。”林夕笑了笑,驕傲的說了句廢話。

……

和林夕料想的一樣,在穿越了廣闊的大磁澤之後,再也沒有出現任何修行者的身影。

等到視線之中再次遠遠的看到泥湖的影子,林夕就知道最後的目的地終於到了。

泥湖之後,有大片大片的土丘,長滿了各種各樣的刺木。

林夕攙扶着池小夜,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土丘,然後順着一條幽暗的土洞,走入了一個土丘,然後他又看到了之前沒有見過的瑰麗景象。

一條條巨大的根系從洞頂垂落下來,就像一顆顆倒生着的樹。

這些根繫上面,重重疊疊,全部掛滿了深藍色的蝴蝶,不知道有數十數百萬之多,就像這洞中長滿了一株株巨大的藍色花樹。

所有這些深藍色的蝴蝶翅膀微濕微皺,似乎在沉睡。

吉祥也感受到了無數弱小的氣息,驚訝的從林夕的懷中醒了過來,然後它也看得呆住了,不知道這些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如此的好看,怎麼會如此的多。

池小夜的綠瞳中有晶瑩的淚珠湧了出來。

她想到了那些在大戰中死去的穴蠻戰士,想到了那些用死逼着她一個人逃的穴蠻,想到了那個喊她姐姐,喜歡遊歷,來到了大荒澤,卻被狄愁飛的大軍毫不留情的殺死的小女孩。

那個同樣綠瞳的小女孩很喜歡蝴蝶。

所以她在這裡蓄養了這些蝴蝶,原本是想殺死狄愁飛,大戰勝利之後,將這些蝴蝶全部放出,讓這些蝴蝶飛向四面八方,飛向大荒澤的每一個角落。

然而云秦的強大卻是遠超出了她的想像,此刻,她必須讓這些蝴蝶,來拯救那些依舊不惜為她而死的穴蠻的生命。

她無聲的哭泣着,拉動了數根連在洞洞的繩索。

大塊大塊的泥土崩落了下來,形成了幾個連通到外面天空的孔洞。

新鮮的空氣和微弱的陽光透入了下來,所有這些沉睡般的蝴蝶開始驚醒,它們的美麗的蝶翼開始伸展開來,飛向了上空落下的光柱,然後慢慢的形成了一條條藍色的美麗洪流,從這個土丘中飛了出去。

無數的深藍色美麗蝴蝶,迎接自己的新生,飛向大荒澤的四面八方。

……

一支渾身黑甲的雲秦軍隊在一片土坡上嚴陣以待着。

為首的一名雲秦將領身穿著一件青狼重甲,身軀顯得特別的森冷和龐大。

他的身後,六百餘名雲秦軍人手中所有的兵刃都已出鞘,他們的視線之中,有許多穴蠻戰士正在逼近。

這是一支帶著不少嗜血巨鰐的穴蠻大隊,人數在一百七十名以上。

雙方都十分清楚,在這樣的人數比例的情況下,對於雙方而言都是勢均力敵的慘烈死戰,無論最後哪一方獲勝,恐怕都不會有多少人活着。

所以無論是坡上沉冷如鐵的雲秦軍人,還是不斷逼近的穴蠻戰士,雙方的呼吸都已是異常的灼熱。

為首的雲秦將領苦澀的吞了口口水,他自知在必須身先士卒的情形下,這一戰下來,他恐怕生還的可能性不大,他知道對於自己而言無法選擇,所以看著這些逼近的穴蠻戰士,他再次大喝了一聲,“為了雲秦!為了榮光!”

“為了雲秦,為了榮光!”

他身後所有的雲秦軍人也都發出了悲壯莫名的吼聲,然而在這一刻,這名準備慷慨赴死的雲秦將領的腦海中,也閃現出了自己妻子和父母的面容。

“怎麼回事?”

然而就在此時,這支散發着說不出慷慨壯烈的軍隊,卻是出現了莫名的無聲騷動。

因為就在此時,他們所有人看到,原本在決然的挺近着的穴蠻大隊突然停了下來。

所有的穴蠻都似乎在聆聽著什麼聲音一樣,抬頭看著天空,然後這些穴蠻都轉過了身,開始離開。

身穿青狼重甲的雲秦將領愕然。

他不知道是什麼導致了這樣的改變,天空中除了微弱的風聲之外,沒有其餘的聲音。

突然,他看到了一些藍色的影子。

他看到有美麗的藍色蝴蝶飛過。

有一隻藍色蝴蝶徐徐飛到他的身前,正好落在了他肩上的鎧甲上。

這名雲秦將領並不知道這些藍色蝴蝶意味着什麼,但他看著這只蝴蝶身上美麗的色彩,看著它安寧而靜謐的停留在自己的鎧甲上,看著那些退卻無蹤的穴蠻戰士,他的雙眼,卻莫名的熱淚盈眶。

他身後許多蒙着黑巾的雲秦軍人,也是不自覺的熱淚盈眶。

……

兩名雲秦偵察軍士靜靜的潛伏在荒草之間,有一隻翩翩飛舞的藍色蝴蝶,落到了他們手持的黃銅鷹眼上。

他們的視線中,遠處的一支原本朝着旅人芋林方位前行的,足有五六百名穴蠻戰士的穴蠻大隊,卻是轉變了方向,開始朝着大荒澤的深處撤退。

在另外的某處地方。

一支雲秦軍隊正和穴蠻戰士在廝殺着。

一柄黑色的長劍在空中划過,帶出了一條血水的同時,正好將飛過的一隻藍色蝴蝶斬成了兩片。

然後這片殺聲震天的戰場很快變得安靜了,所有的穴蠻如潮水一般的退卻,只剩下近百名劇烈喘息,渾身披血的雲秦軍士。

與此同時,在另外的一處,有一支全部身穿著重鎧的雲秦軍隊正潛伏在一片谷地之中,如狼的目光盯着遠處荒草的一些異動。只要那些穴蠻再走近一些,這支戰力驚人的雲秦重鎧軍就會衝上去,將他們絞成碎片,然而就在此時,他們發現,那些穴蠻不再前行,而是快速的退卻。

一道道傳遞軍情的烽火在大荒澤上燃起,所有傳遞的消息都是一致的…所有的穴蠻正在退去,朝着大荒澤的深處退去。

一隻藍色的蝴蝶,飛過了重重的荒澤,落入了龍蛇山脈之中,落在了一座塔樓上,一名持戈守衛的雲秦軍士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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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五十六章 從今以後,再見依舊是敵人

池小夜和林夕走出了洞窟,看著藍色鳳尾蝶飛向大荒澤的四面八方。

這感覺美麗而靜謐,尤其林夕想到那些戰場會因這些藍色鳳尾蝶的出現而變得平靜安寧,他的心中便也多了一分說不出的感動。

所有的藍色蝴蝶慢慢消失在了林夕的視線之中。

東方更深處的大荒澤中,慢慢傳來了重物快速踐踏土地的聲音。

爬上一處高的土丘,林夕看到,有一列巨蜥正從遙遠的水澤之中出現,朝着他和池小夜所在的這片丘陵地帶趕來。

這一列背上置着巨大藤鞍,騎坐著穴蠻戰士的巨蜥,至少有百頭之多。

“想不到你們還擁有這麼多的巨蜥騎乘。”林夕看著這魔幻史詩般的景象,轉頭對著池小夜和火王,感嘆的說道。他很清楚這每一頭巨蜥騎乘的戰力,這樣百頭巨蜥騎乘同時踏入戰場的話,將會是一股可怕的戰力,足以摧毀雲秦一個編隊的重鎧軍團。

池小夜疲憊的坐在了地上,絲毫不掩飾此時的脆弱,她慢慢的說道:“我也準備了很久…。”

“如果…我是說如果…”林夕看著池小夜,認真的問道:“如果我們沒有能夠逃出來,你死在了這裡,你們大荒澤之後會有修行者過來幫你報仇麼?”

池小夜點了點頭,“會有的。”

“你們還有很大的力量,只要有你們這樣的修行者在,他們穴蠻的改變就不會停止。”林夕也點了點頭,微仰頭看著這片擁有獨特鉛雲,不像真實的天地,“所以我更堅信,這樣的戰爭持續下去,對雲秦不會有任何的好處。”

池小夜看著林夕,道:“今年冬之前,這裡不會再有征戰…但至明年冬,我們不會有足夠的食糧。”

林夕明白池小夜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下,認真道:“還有近一年半的時間,我會儘量讓這裡有所改變。”

“只要有機會,我會幫你殺死狄愁飛。”微微一頓之後,林夕接著說道:“至於這世代交戰之仇...雖無可化解,但我總覺得,讓更多人活着,總比讓更多人死去更為重要。”

池小夜沉默了許久,然後她掏出了一個木瓶,遞給了林夕。

“這是什麼?”林夕眉頭微挑,問道。

這個木瓶他從池小夜的身上搜出過,知道里面是一些植物的種子。後來因和池小夜的聯手,便還給了她,也並沒有問池小夜有關的用途。

“你們的人肯定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池小夜並沒有直接回答林夕的問題,而是有些微冷的慢慢說道:“你回去之後,很難過得了關…你們雲秦軍方這麼想要圍殺我,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得到這巨蜥騎乘的秘密。”

“巨蜥騎乘的數量要是一多,無論是在這大荒澤之中,還是在別的地方,都會是恐怖的戰力。”

池小夜看著林夕,道:“你已經知道了巨蜥騎乘如何潛行於地下,如何御使巨甲蟲的秘密…再知道這如何御使巨蜥的秘密,想必你們雲秦軍方絶對不會再說你是叛徒…你可以說我已經被你殺死,因為除了我,沒有人能證明你說的是假的。”

林夕的眉頭皺了起來,看著手中的木瓶,“你的意思是說,如何御使巨蜥,和這瓶中的種子有關?”

“我看你們雲秦的修行者,對於一些植物的藥性,瞭解的比我們還多,但我們對於這些巨獸生靈,卻是瞭解得比你們多得多。”池小夜略微平靜了下來,點了點頭,道:“所有的獸類,都會有一些獨特的習性,甚至有一些特別的癖好。這瓶子裡的種子是法精藤的種子,這種兇殘的巨蜥對於法精藤的葉子和花朵有獨特的癖好,只要喂取它一些法精藤的葉子或是花朵,便可使得它對你溫順,然後便可通過慢慢給它一點好處的手段,訓練它做事情,給予一些法精藤的葉子或是花朵作為獎勵。這種手段也應該是你們雲秦馴獸師最為常用的手段,根本不難。”

“所以就如同那巨甲蟲的秘密只是在其出身的甲殼,而這能否馴服巨蜥成為巨蜥騎乘的秘密,只在這法精藤。”林夕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喜,眉頭卻是反而更深的皺了起來,看著池小夜:“你將這種秘密都告訴我,讓雲秦軍方知曉…你不怕雲秦軍方的巨蜥騎乘大軍大舉侵入大荒澤?”

池小夜搖了搖頭,道:“即便他們知道這個秘密,也不可能擁有成建制的巨蜥大軍。這種法精藤生長十分緩慢,二三十年之內根本長不到多高大,長不出多少片葉子。我說過我準備了很久…自今年春以來,我就一直在竭盡全力,讓我種植的一些法精藤長大。”

林夕頓時想到了池小夜獨有的能力,眉頭霍然鬆開:“也就是說…唯有像你這樣的修行者,才能讓法精藤長出許多葉子。”

池小夜沉冷的點了點頭,道:“是的,唯有擁有法精藤種子,再加上我這樣的修行者效力,才有可能擁有大數量的巨蜥騎乘。然而就算雲秦軍方抓到像我這樣的修行者,我們也絶不可能為雲秦軍方效力。”

林夕不加掩飾的微微苦笑。

有時候所謂的秘密就是這樣…當你拚命想得到一件東西,付出了許多,真正得到了,卻常常會發現,這秘密對你而言並沒有什麼用處。

……

大隊的巨蜥騎乘越來越近,上面乘坐著的一名**蠻騎士終於看清了林夕的存在,頓時一聲聲極其劇烈和極不友善的厲嘯聲紛紛響起。

一直安靜的坐著,聽著林夕和池小夜談話的火王發出了晦澀難明的呼喝聲,這些巨蜥騎乘上的穴蠻戰士的厲嘯聲才漸止。

“我也應該走了。”

林夕知道到了該道別的時候,他想到從今天過後,即便再見,恐怕也難以有這樣平靜對話的時候,於是他忍不住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火王慢慢的站了起來。

這名身形並不顯得高大,然而力量卻十分恐怖的穴蠻修行者意味難名的看著林夕,又開始說話。

“他說我們要送你一頭最強壯的巨蜥騎乘,讓你帶上少量法精藤的葉子,好讓你安全的回去,並讓他們看看法精藤的葉子對於巨蜥的作用。”池小夜站在火王身旁,攙扶住這名傷重得近乎無法站立的強大修行者,對著林夕翻譯道。

林夕微微一怔,對著火王和池小夜行了一禮,認真致謝。

“如果一年半以後,我有能力可以令你們度過嚴冬…我的人,憑什麼來見你們?”

認真致謝過後,林夕想了想,看著池小夜和火王問道。

所有的巨蜥騎乘已經聚集在坡下,轟鳴般的巨蜥喘氣呼聲響成一片,池小夜看著所有在巨蜥上興奮不已,對著自己行禮的穴蠻騎士,眼眶微濕,輕聲道:“光是可以讓我們捱過嚴冬是不夠的…還必須你們雲秦不一直的深入。”

“我知道。”林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一兩年的時間,未必可以…但今後,或許會有這樣的機會。”

池小夜看著林夕,將自己身上一直籠着的綠色袍子解了下來,遞給了他。

……

一頭最為強壯和高大的墨綠色巨蜥牽引到了林夕的身前。

讓林夕親手給這頭綠蜥喂了兩片唯有榆樹葉般大小的法精藤葉之後,這頭已然馴服墨綠色的巨蜥面對林夕的指揮便已言聽計從。

御使這巨蜥的手勢也十分簡單。

林夕坐到了巨蜥背上的藤座上,和池小夜、火王做最後道別。

火王看著林夕,又開始說話。

池小夜同時說著,轉述着火王的意思:“從今天開始,我們依舊是敵人。”

林夕點頭,“是的,我們是敵人。”

“但你是值得信任的敵人。”

因這句話,林夕愣了許久。

然後他在高大的巨蜥背上認真躬身行禮,道:“很高興認識你們…我會讓你們一直信任…尤其是火王你…你不要忘記,我們打過賭,我從射出那箭開始,今後你必須相信我。”

火王沒有說話,池小夜也沒有再說話。

兩人並肩看著林夕離開。

林夕朝着兩人揮了揮手,巨蜥奔下了山丘。

這一名雲秦的少年修行者,消失在巨蜥身後帶出的濃濃塵煙之中,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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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一章 何以心安

馬車和商船,是這個世上最常見的交通工具。

在清晨來臨的光亮裡,雲秦帝國東部的重要行省山魯行省的省城大濟城的入城關卡前,一片喧雜,無數商隊等待入城。

有一列“大德祥”的車隊規矩的排着隊。

中間一輛普通的馬車裡,陳妃蓉睜開眼睛,打開了車簾,朝着大濟城裡望去。

大德祥的車隊開始通卡。

城防守衛與戶司通商開始按例查檢商隊人員及按商隊交單查檢有無違禁貨物。

數名城防軍士手持通印全國的通緝圖錄,認真比對通卡人員的面目,這種例行查檢任何人不得違例,做不得矜持,陳妃蓉的車廂車簾也被打開了。

聽到馬車旁立着的丫環通報陳妃蓉的姓名,戶籍以及身份之後,這幾名城防軍士沒有發覺任何的不妥,只是一時震驚於新近極有聲名的大德祥商號的大掌櫃,竟是這樣一名美艷的女子。

車簾放下,大德祥的車隊開始入城。

許多準備接貨的商舖掌櫃,以及準備要和大德祥談一些合作事宜的商號人員已經早早的在城門入口處不遠等着。一見到掛着大德祥標記的馬車隊入城,頓時許多百納的布鞋底敲擊在了城中平坦的石路上。

一時間,許多已然通卡及許多尚未通卡的商行車隊之中,頓時投來無數欽佩羡慕的眼神。

對於大德祥而言,今日是個十分重要的日子。

大濟城是雲秦帝國東部最繁華,最重要的商城,亦是整個雲秦帝國東部最為重要的交易集散地。任何一家商行的貨物能夠在大濟城大量鋪開,能夠得到大濟城認可,便代表着可以在整個雲秦帝國東部所有行省鋪開,代表着這家商行正式跨出了在一陵一省之內兜着的小家子氣。

現在通卡的,帶有大量貨物的其它商行,大多都是經過了十餘年,甚至數十年的經營才做到這一步,但是這些商行的掌櫃,一些無比精明的生意人,卻似乎只是一夜睡醒了之後,就發現一個叫大德祥的商號的貨物已經遍佈大街小巷。

早在許多日前,所有這些有能力在大濟城大量鋪貨的商行,以及一些大的錢莊,就已經知道大德祥進入大濟城已經是遲早的事。

因為帶著大德祥徽號的許多貨物,甚至已經到了中州的皇城。

大濟城的許多鋪子裡面出售的東西,本身就已經是從別地購來轉賣的大德祥的東西。

一切早已齊備,只是大德祥自身的車隊運力未至,還沒有時間和一些商行談直供及合作而已。以大德祥前些時日面對一些商行的模仿、價格戰時體現出來的能力,以及各大商行驟然發現大德祥獨有,而且連產地都已經被大德祥壟斷的金柚蜜茶生意,絶大多數商行都心知肚明,雖然大德祥現在的財力對於雲秦無數大商行而言還屬於蹣跚學步的孩童,但只要大德祥自身的決策不出根本性的錯誤,要是再來一些旁人想不到的點子,那大德祥的發展,真是無法估量。

事實上大德祥因為自己在外並沒有什麼鋪子,所以貨物用不着自己交付,車隊正式進入大濟城並非是要交付貨物,而是要讓商行辛苦了許多年的老人看到如今的成績,以及最重要的還是要和一些大商行談一些合作的生意。

陳妃蓉在大德祥只是要替林夕看著,以及等待林夕今後會有的一些動作。現在一切接洽失意都有刑德榮和刑天養安排妥貼,所以在這個車隊繁忙起來之時,她這輛馬車卻是悄然脫離了車隊,由大德祥的夥計先行趕往大濟城中一家早已定好的上佳客棧。

陳妃蓉再次掀開了車簾,她遠遠的望向了城中的東首。

在她此刻還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座有着幾口天然泉水的大宅子,大宅子的一個院落裡還有柏、柿、桐、椿四株古木,寓意着百市同春。

“我回來了。”

陳妃蓉看著那座她此刻還看不見的大宅的方向,輕嘆了一口氣。

換了別人,二十多年後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想到因這裡而起的一些悲慘遭遇,應該難免會落淚。

然而她在這二十多年之中的淚早已流光,她的心比這世間絶大多數男子還要堅硬。

此刻她只是感到快樂,感到對林夕的佩服,因為她已經踏出了她的回家之路的第一步,而她沒有想到,大德祥會做得如此出色,她這第一步會走得如此之快。

“你千萬千萬不要在龍蛇邊關死去…不然我會真的很傷心,還有…我在等着你的下一個消息。”

她放下了車簾,在心中輕聲的對著林夕說道。

……

……

唐藏,流沙城南麓。

一大片白色穹頂的營帳之中,有一個莊園。

莊園的一間靜室之中,一個精緻的獅口黃銅火爐上擱着一個大土甕,甕頭裡面是香氣四溢的乳白色湯汁。一些珍稀的菌菇在沸騰的湯汁中時隱時現。

蕭湘就拿着一雙鐵著,坐在這個大土甕前,等着侍女端上大盆大盆切好的雪駝肉片。

他是現今唐藏皇帝的皇叔,整個唐藏,唯有他能將宅院建立在大軍的軍營之中,令唐藏戰力最強的兩支軍隊為自己的宅院守衛。

在十年之前,這種普通的食補對於他的修為而言,效果已經微乎其微,然而坐擁榮華的他自然不可能放棄這種享受美食的滋味。

他日啖肉數十斤,可夜御|數女,妻妾成群,雖年過六十,但依舊滿面紅光,面目只得四十如許,他眼中的威嚴自然深重如海,人世間的這種威嚴大多源於兩點,一是權勢,一是野心,而這兩者偏偏都是一體同生,相依相存的東西。

他正對著的虛掩的大門動了動,似是平時幫他端盆的侍女要啟門而進,然而他並未聽到應有的叩門請安聲,而是聽到了放佛木門腐朽般的吱呀聲。

楠木所制的厚門如陡然歷經了千年的歲月,陡然無聲的化成無數碎屑,在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中飛散。

“你這麼可能在這裡!”

這名不可一世,因唐藏皇太后殯天而權勢更是膨脹的真正梟雄的身體陡然僵硬,看著摧毀了他面前大門的人,他平靜的面目瞬間變得極其的冷酷,眼眸中甚至出現了兩點血光。“你應該已經去荒漠裡等死的!”

“你不是人,我怎麼能容你活在這世上?”

身穿一身素衣的谷心音漠然的看著這名身穿土黃色錦袍,坐在黃玉寶座上的威嚴而強大的冷厲男子,道:“不殺死你,我怎能安心回家?”

“我不是人?”

蕭湘站了起來,冷笑了起來:“若不是你這雲秦潛隱勾引我女兒,我又怎麼可能親手殺死我女兒?”

“你錯了。”谷心音看著蕭湘,道:“我早就告訴過她我的身份,她選擇和我一起走。而且你也不用想用她來擾亂我的心神,你提及她,只會讓我的魂力流淌得更快,讓你死前多受更多的苦。”

“你殺得了我麼?之前你殺了不了我,過了這麼多年在水牢之中不見天日的生活,你還能殺得了我?”

蕭湘冷冷的看著谷心音,道:“雖然小皇帝藉故調走了我的神像軍,但你應該明白,我還有神駝軍,還有神像軍中那些真正的高手都留在我的身邊,我只是要給你和我對話的時間,此刻只要我讓他們進來,他們就會進來。”

“他們會進來,但干擾不了我和你。”谷心音冷漠的看著蕭湘,道:“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之所以這麼晚來殺你,正是因為我需要好好的調養,確保我能殺死你,確保你在這裡…還有,我和你說這麼多,是因為我在暗無天日的地方等待了太久,所以我需要給自己一些時間,好好的看看你,不讓這種時候消失在一瞬間。”

蕭湘目光驟冷,他抬起頭來,似乎知道他此刻想見,要了卻他的疑惑,或者也是為了讓谷心音有最後好好看看他的時間,一名身穿白色僧袍的光頭小僧橫移了數步,出現在了他的視線範圍之內,對著他合什行了一禮,不好意思的說道:“不是他一個人…還有我。”

“般若寺世代受我朝供奉!我乃先皇之弟,當今唐藏皇叔,你身為般若寺僧,竟助外敵殺我?”蕭湘面容再次冷厲數分,厲聲喝道,他的心中,卻是開始真正的寒冷了起來。

雲海小和尚不怒不喜,純真道:“先生你的話比谷先生的一些話還莫名其妙…我們般若寺又沒有讓你們供奉…我們般若寺又不是你們唐藏…什麼裡外?”

蕭湘莫名一滯,和眼前這名般若寺的小僧他根本無從,也無法講道理,於是他沉聲道:“你在皇宮之中,我不與你和小皇帝為難,現在你出了皇宮,無人護着小皇帝,你來殺我,我現在發出令來,隨時可以殺死小皇帝。”

雲海小和尚眯眼一笑,道:“我師兄早已交待我,讓我在你死之前,寸步不離鳳軒,我要來這裡,自然只有把他也帶到這裡。”

蕭湘的瞳孔再次收縮了起來。

他看到一個熟悉的瘦小身影走到了雲海的身旁,然後看著他,道:“當面說要殺朕,給朕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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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二章 那一名內相系學生

“想不到連你都在。”

蕭湘自然不可能向着鳳軒皇帝跪下,在他看來,若不是需要顧及般若寺的態度,那這名唐藏皇帝也只不過是可以隨手扳倒的傀儡。

他只是沒有想到一些安排好的事情竟會起這麼大的波折,而且這麼快就走到最終決裂的時候。

於是他的神情也變得徹底的冷漠起來,“你好膽量,敢想著殺你親叔,但你身邊所有的人加起來,也只有這兩個人能對我有威脅,而且你也應該明白,我不殺你,並不是顧忌你,而只是顧忌這個小和尚的身份,現在你們來殺我,我便不得不殺死你們,只可惜你太幼稚,你真以為憑着這兩個人,便能殺死我?”

“我倒是只想知道,你們三個人是如何能走進我這裡…我想你們最好還是告訴我,以免我到清洗時,殺死太多的人。”

多嘴的雲海小和尚似乎想要說話,然而谷心音的眉梢卻是挑了起來,平靜道:“這個問題,我會留到你聽見自己死去的聲音時,才會告訴你答案。”

蕭湘曬然一笑,道:“那看看今日誰會死。”

“死”字一出口,他的雙手落在了他身前的青銅火爐和滾燙的土鉢上。

他雙手之間噴出的磅礴氣息瞬間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頭龐大的白色神像,碎裂的青銅火爐和土鉢,以及每一縷火焰,每一條乳白色的湯汁,都如同成了這頭龐大白色神像的骨骼。

在他身前無盡元氣和力量化成神像之時,谷心音只是微微仰首望天。

這間靜室的屋頂上,好像響起了輕微的淅瀝雨聲,然後一道明黃色的劍光刺破了屋頂,如閃電般垂落。

便在此時,一名身穿黃色長衫的中年儒雅男子凌空走來,跨過了外院圍牆。

也在此時,一名臉上和身上都是紋滿了各種意義難名的花紋,身穿一件色彩極其斑斕的老巫師,輕輕的推開了外院的院門。

蕭湘、谷心音、凌空步來的黃衫儒雅男子、身上佈滿紋身的老巫師,這些人身上的氣息,形成了莫大的威嚴,使得整個這棟院子都些微的震顫了起來。

然而還有一柄藍色的小劍,翩翩從院外不知何條小徑上飛出,比黃衫儒雅男子和巫師更快的接近谷心音和蕭湘所在的靜室。

因為這一切都在同時發生,且磅礴的氣息使得聲音都似乎傳不出去,所以一時間竟給人無比靜謐之感。

谷心音的明黃色劍光垂落,切入了白色神像的身體。

白色神像瞬間瓦解,所有白色的華光、青銅火爐的碎片、滾燙的土片和湯汁如撞上了一面無形的牆,沿著這一面無形的牆擴散開來。

靜室的所有窗戶膨脹,震裂,接着整棟靜室承受不住磅礴氣息的鼓脹,裂成了無數碎塊。

由院外飛來的藍色小劍直刺谷心音的後腦。

一身潔白僧衣的雲海小和尚也突然飛了起來。

他的左手搭在鳳軒皇帝的手上,連帶著鳳軒皇帝,兩個人好像失去了份量,渾身閃耀着古金色的光澤,宛如般若寺中的佛光,如穿越了時空的界限一般,出現在了藍色小劍的前方。他的右手捏出了一個法印,按向那柄飛劍,似是要將那柄飛劍捏在兩指之間。

藍色小劍陡然加速,如在空中發出嗤笑的聲音,爆開一團藍色的火焰,帶著聖師強大的自傲,直接擊刺於雲海的掌心。

雲海的掌心綻放出無數的光星,他身上的無數毛細孔,乃至七竅之中,都發出了奇異的轟鳴,如清晨中有無數鐘聲鳴起。

足以洞穿唐藏最厚鎧甲的藍色小劍,竟是無法洞穿這一個白衣小僧的掌心,被雲海的兩指捏住劍身,劇烈的震顫,發出陣陣哀鳴而一時不得脫。

……

華美的靜室變成了無數碎塊,在谷心音和蕭湘的身外墜落如雨。

谷心音無悲無喜的站着,外界的一切變得與他無關,即便是那個平時經常被他弄得愁眉苦臉的雲海小和尚在此刻展示出令世人驚駭的般若寺莫大神通,也未能令他的心中有絲毫波瀾,他的所有意念都化入了那一道明黃色的劍光之中,他便化成了那道劍光。

明黃色劍光到了蕭湘的身前。

蕭湘卻已然盤坐了下來。

他的身體懸浮在了離地三尺的空中,一面赤銅色的古圓鏡由他的手中飛出,環繞着他的身周高速旋轉。

“咄…”

只是一剎那,明黃色劍光已然和這面赤銅色圓鏡撞擊了無數次,飛劍刺殺到哪裡,這赤銅色圓鏡便阻擋到哪裡,因為速度太快,在一般人看來,蕭湘的身外便是突然多了一層赤銅色的寶光,瞬間展開無數的光星,因速度太快,這剎那間無數的撞擊,也都只發出了一聲聲音。

在這明黃色劍光剎那間無數次的斬殺之下,蕭湘威嚴深重如海的雙眸忽然佈滿了許多震裂的血絲,然而他的嘴角卻是蕩漾出一絲冷厲而得意的笑意:“谷心音,那麼多年的水牢…你變得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強,而我,也不像你想像中的那麼弱,所以你注定殺不了我,注定不可能回到雲秦。”

就在他的聲音發出之時,那名推門而進的年老巫師也席地坐了下來。

他幽黑的雙瞳如同燃燒一般,發出了深綠色的火焰,他身上的所有紋身都亮了起來,如同一條條火焰在燃燒。

他的雙唇極劇烈的顫動着,隨着一聲聲尖利難聽的咒語如箭矢一般衝出,他身上的所有深綠色火焰形成了一只只綠色火焰烏鴉,瘋狂的朝着雲海和鳳軒皇帝湧去。

面對這些將周圍空氣全部排除出去,形成真空,令體內的空氣和魂力都要炸開的綠色火焰烏鴉,渾身金光燦爛的雲海只是清聲喝道:“邪魔、外道!”

聲音發出,他手中的藍色小劍終於一聲震鳴,倉皇的退出他的指掌,瞬間倒退出不知道多少步的距離。

與此同時,他的手指朝着席地而坐的巫師彈出,似彈出手指上的一片花瓣,一滴水珠。

然而他彈出的卻不是花瓣,不是水珠,而是數條藍色的劍光,數條佛光,瞬間刺碎了所有綠色火焰烏鴉,沖在年老巫師的身上。

年老巫師整個身體倒飛而出,撞在了牆上,嵌入了牆內,胸口數道深入肺腑的創口中鮮血噴湧,一縷縷的亂髮沾染着碎裂的石屑和塵土,看上去說不出的悽慘,他蒼老的雙目之中,儘是難以理解,不可置信的神色。

雲海擊來的藍色劍光,竟是和那名藍色小劍主人的力量完全一樣,竟似將那柄藍色小劍在他掌中衝擊,掙扎時迸發而出的所有力量全部納入了體內,然後於此刻匯聚着自己的力量打了過來,以至於他無法抵禦得住。

然而正是因為這名年老巫師對於那柄藍色小劍和藍色小劍的主人都十分熟悉,他才根本難以理解,以雲海的身體,怎麼可能組成牢籠,將這麼強大的力量硬生生的納於體內?

般若寺的強者,真的是強到連他這種人物都根本難以理解的程度?

除了谷心音和蕭湘之外,所有人都被白衣小僧雲海的般若寺神通所震撼,就連那柄藍色小劍的主人都是震驚莫名,已經脫困的藍色小劍反而又不自覺倒退了數十步。

凌空越牆而來的黃衫儒雅男子也是震驚莫名,然而他十分清楚谷心音和這白衣小僧越非同常人,此刻便越等不得,於是他沒有絲毫的停留,在年老巫師倒飛而出之時,他就已經凌空而下,到了雲海的身前。

然後他也出劍。

他也是一名劍師,他手中握著的是一柄象牙小劍。

象牙小劍上震盪的氣息,甚至比藍色小劍還要強大,然而他這柄劍卻並沒有脫手飛出。

因為他從修劍以來,修行的始終是持劍之道,這種方式,無法使得他手中的劍有飛劍那麼迅疾,那麼凌動,但是出手一擊的威力,卻是更加強大。

他用他的諸多犧牲,以對戰和陷入陣中時身體更容易被敵手殺傷的可能,煉成了這樣的劍。

他就是唐藏的第一劍師韓胥子。

他手中光潔瑩潤的象牙小劍在空中帶出了無數明滅的光影,刺入了雲海的胸口,無盡的劍意和力量,朝着雲海的體內瘋狂的擴張。

……

就在唐藏第一劍師,也是唐藏權勢最滔天的皇叔蕭湘座下第一高手的手中劍刺入雲海胸口之時,谷心音已然出聲回應蕭湘:“這是她告訴我的…她是你的女兒,但她沒有告訴你,卻告訴了我。”

在他的第一個字出口之時,他的身體驟然一空。

他的身體外表全無異常,然而卻就是給人之中他身體之中瞬間空了許多的感覺。

幾乎同時,他那道明黃色的劍光,大放光芒,熾烈的劍光,如一團旭日在燃燒,恐怖的劍氣,令那柄藍色小劍的主人和手持象牙小劍的韓胥子都徹底變了臉色。

明黃色的劍光瞬間變成了無數道,這已經是在場任何一名修行者的思緒都根本無法反應,根本看清的速度。

蕭湘甚至來不及恐懼和驚詫。

他身外那面古鏡還在高速旋轉着,形成的赤銅色光幕還牢牢的包裹在他的身外,但是無數明亮至極的明黃色劍光,卻是瞬間自由進出這赤銅色光幕,如數萬道明媚的光絲,普照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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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三章 還會有人來

蕭湘來不及恐懼,來不及思考,這一剎那他只是覺得包裹沐浴他全身的這光明有些刺目,他的身體卻有些冰冷。

也在此時,唐藏第一劍師韓胥子手中的象牙小劍刺入了雲海胸口三寸。

“非人…亦非人…”

雲海這個白衣小僧體內萬鐘齊鳴的聲音再次響起,隨着這句旁人無法理解的聲音,他口中噴出了一條淡金色的血液。

韓胥子的心中一聲淒厲的驚呼。

他感覺出來了雲海噴出的這一條血液中的力量…那凜冽而一往無前的劍意。

他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面對自己的劍!

他的劍依舊在雲海的體內深入,他可以殺死雲海,他清楚了般若寺的人雖然有着莫大的神通,但終究也是人,而不是不可殺死的神佛,但他同時也十分清楚,他在殺死雲海的同時,也相當於在殺死自己。

雲海的身體在他眼前似乎全部化成了佛光,坦然的接受着這一切,然而他卻無法坦然的迎接自己的死亡,他的身體,被這一瞬間湧起的無盡恐懼所控制。

在以死對死的對決之前,他終於滿心畏懼,他收劍。

象牙小劍急劇的回收,阻擋在自己的身前。

“錚!”的一聲劇烈震鳴。

這柄帶著沛然莫御力量,似乎和他與周圍的天地元氣徹底凝結在一起的象牙小劍從他的手中被打飛了出去,他的身體也倒飛而出,被自己的劍氣割裂出無數細小的傷口。

谷心音已然轉身,掠向了院中一處。

雲海帶著鳳軒皇帝也飛掠了起來,掠向和谷心音相同的地方。

那處地方本來是這個院落中雨檐的盡頭,雨檐的集水槽會將雨水全部收集然後落到那裡,落到下方鏤空的石板上。

瞬間感知到谷心音和雲海的動作,外面那柄藍色小劍的主人驟然明白這三人是如何會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院中,又怎麼會直到此時,才發動了這樣的一場刺殺。

和他心神相通的藍色小劍急劇的嘯叫着,恐怖的元氣力量使得沿途的碎裂石塊都被吹了起來,被劍氣席捲,如同也化成了一柄柄小劍。

然而明黃色劍光只是一閃。

只是一閃,這名藍色小劍的主人就發出了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不僅藍色小劍驚恐的逃遁,就連院外的某條小徑上,都響起了急劇逃遁的破空聲。

明黃色劍光並沒有追出,只是在谷心音和雲海、鳳軒皇帝的身外組成了一道明黃色的劍幕。

劍幕倏然落下,地面陷落下去,發出了極其空洞的響聲。

年老巫師嵌在牆內,體內的鮮血都快流光,但卻沒有絲毫能力從牆上掙脫。

唐藏第一劍師韓胥子被破了劍心、鋭氣,知道從今日開始自己無法再坐穩唐藏第一劍師的位置,看著自己渾身佈滿細小創口的身體,渾身秫秫發抖不能自已。

院外藍色小劍的主人停止了驚叫逃遁,心中卻兀自無法相信,四名聖師對兩名聖師,竟是連阻止對方片刻,令更多的修行者和鐵騎大軍衝進來都做不到。

……

蕭湘的身體也在秫秫發抖。

看著谷心音和雲海、鳳軒皇帝往着地下墜落,他瞬間反應過來了一些事情。

流沙城缺水…般若寺聖女出現,率百姓修各種明渠暗渠,引水蓄雨。般若寺聖女後來成了聖母皇太后,流沙城下比蛛網還繁複的地下水網,唯有她一人清楚。而她是鳳軒皇帝的母親。

谷心音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之中泡了那麼久,想殺他也殺了那麼久,一朝脫困,卻還是一直等到現在,不止是因為自身身體和修為恢復的原因,還在於確定他的蹤跡,要等着他出現在他認為最為安全的這個院落之中。

原來傳說中的那般若寺絶學真的是如此可怕。

一名身兼般若寺和青鸞學院絶學的人,竟會可怕到如此程度。

這些念頭瞬間如電光在他腦海之中閃過,然後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然後他發現,自從谷心音被關入暗無天日的水牢那裡起,他就一直在恐懼,而現在,這種積蓄了多少年的恐懼驟然放大,徹底的佔據了他的身體。

他魁梧而充滿威嚴的身體依舊盤坐著,然而他的身體髮膚,就連眼皮都無法動彈一下。

“當!”的一聲,他苦修了無數年的那枚赤銅色古境頽然的掉落在地。

他原本懸浮在三尺高地面的身體,也坐落在地,激起了一片塵土。

“咚!”“咚!”“咚!”“咚!”….

周圍的軍營中發出了急劇的戰鼓聲。

年老巫師、韓子胥以及那藍色小劍的主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蕭湘身上。

“噗噗噗…”

蕭湘的身上開始發出了無數輕微的裂響聲,有無數細微的光亮,伴隨着極淡的血腥氣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噗”,一顆塵粒從他的身上飛灑出來。

這顆塵粒給蕭湘帶來真實的疼痛,卻是他身上飛出的一小粒血肉。

一粒接着一粒的血肉從蕭湘的身上飛出來,蕭湘看著自己的身體變成一粒粒的血肉飛出,看著自己的死亡,卻無法阻止,無法動作,甚至連閉上眼睛不看這恐怖的場景都做不到。

行將死去的年老巫師,失魂落魄的韓子胥以及藍衣小劍的主人不敢靠近,甚至連提前結束蕭湘的生命都不敢。

他們難以想像,是什麼樣恐怖的力量,可以使得一柄飛劍在那瞬息之間,斬殺出了數萬劍,數十萬劍,將人斬成了如此的碎末,而又使得這個人黏結在一起,慢慢的飛散裂開。

蕭湘不想死,他還有比鳳軒皇帝要強大的軍隊,他在這世上還有無數值得他貪戀的事情,但是他還是只能在無盡恐懼的煎熬之中,慢慢死去。

無數身穿銀色重甲的重騎衝進了這間院落,然而這些密密麻麻的銀甲軍士卻只是看到蕭湘被他自己的無數血肉包裹,如無數血紅色小蠅飛舞在他的身邊。在所有人驚懼的目光中,這名現今在唐藏擁有最高權勢的大人物,慢慢變成一灘極細極爛的血泥。

……

谷心音和雲海、鳳軒皇帝的身影在唐藏皇宮一處偏僻屋簷下冒了出來。

雲海在不停的擦拭着自己嘴角不停流淌出來的鮮血,但笑得很純真,笑得很開心。

谷心音深深的看了流沙城的天空一眼。

一眼萬年。

這個世上最為強大的意志只有兩種,愛和仇恨。

支持着他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中度過那麼多年,最終殺死蕭湘的,便是愛和仇恨。

“再見了…”

他輕聲的在心中說了這一聲,然後轉身對著雲海和鳳軒皇帝認真的道謝。

鳳軒皇帝也同時對他躬身致謝。

谷心音走上了已經等待在牆邊的一架馬車。

在走進車廂,放下車簾,馬車車輪開始滾動之後,他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雲海小和尚,有空到青鸞學院來看看。”

雲海的眼睛驟然一亮,似是從這句話中讀懂了某種獨特的應允,他頓時高興的如啄木鳥連連點頭,以至於口中多流出了兩口血。

“不過你得多幫我唸唸經…多祈禱一下我能夠回家…”

“知道了,谷先生。”雲海頓時又有些愁眉苦臉。

“可能不久之後,我們青鸞學院的人還會有人來這裡取回一件東西。”谷心音想了想,又說了一句。

鳳軒皇帝的眼睛也驟然一亮,再次躬身:“多謝。”

馬車中的谷心音不再說話,這一輛馬車加入了一列等待着的馬車中,慢慢的走出了唐藏皇宮,走出了流沙城。

這一名青鸞學院內相系的學生,開始真正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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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四章 靈祭祭司?

巨蜥巨大的頭顱探過了蘆葦叢,然後是顯得過分龐大和強壯的身體穿過去,將大片的蘆葦都踏平在腳下。

兩名鐵頭盔上飾有染血鳥羽的雲秦軍士看到這頭巨蜥之時,頓時發出了劇烈的厲吼聲:“敵襲!”

數十名在後方一片干地上休息的雲秦軍士頓時全部湧了出來,然而巨蜥上馬上響起的一聲“鐵城”卻是讓兩名哨崗和這些雲秦軍士全部怔住。在接下來的一瞬間,看清巨蜥背上巨大平台般的藤鞍上坐著的並非是穴蠻戰士,而是一名年輕人,所有這些雲秦軍士的第一個反應全部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一時間竟無人回答口令。

巨蜥背上的林夕很理解這種震驚,於是他溫和的笑了笑,道:“我是羊尖田山巡牧尉林夕,請問你們隷屬龍蛇何部?”

這些頭戴的鐵盔上都裝飾有染血鳥羽的雲秦軍士終於從極度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了一些,一名身材高大的濃眉軍士越眾而出,對著林夕躬身行禮,語氣微顫道:“參見林大人,在下方池未,南魚山偵察軍校尉。”

“原來是偵察軍。”

林夕頓時反應了過來,怪不得眼前這批軍士身穿的都是手臂邊緣有利刃的鐵片甲,腳上穿著的也都是和黑龍軍一樣的裝有特殊彈性鋼機括的特殊軍靴。雲秦的偵察軍的使命便是刺探軍情、繪製軍圖,所以都是些對於大荒澤情況極其熟悉的老兵,且都受過特殊訓練,腳力都是極好,身上的制式裝備也都是為可以快速穿越大荒澤中絶大多數地形所設。說得簡單點,這就是特別能跑的一群人。

“連龍蛇南邊的偵察軍都趕過來了。”林夕對於龍蛇邊軍各部並不是特別熟悉,但他至少知道南魚山是在龍蛇山脈的南端,距離這次大會戰的龍蛇東段路途實在有些遠,想到這次會戰連這麼遠的隊伍都調集了過來,林夕就忍不住有些感嘆,說了這一句。

“我們已然在回程,沒有在執行軍務,且這方圓百里先前已經沒有穴蠻活動的蹤跡了。”方池未揭開了臉上蒙着的黑巾,這是一名中年國字臉濃眉軍人,充滿龍蛇邊軍特有的鐵血和驍勇氣息,此刻卻是滿臉的赦然。

林夕微微的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對方是因為自己到了這麼近才發現,覺得有些丟臉,因為偵察軍本身就應該是最警醒,應該最早發現敵情的軍隊。

“我明白。”林夕溫和的回話道:“這戰下來…大家都已經很累了。”

林夕的這句話驟然拉近了雙方的關係,所有這些偵察軍軍士只是因他的大家兩字,便對這名騎乘在巨蜥上的年輕將領有了很大的好感。而依舊極其強烈的視覺壓迫感和震撼使得方池末在接下來一句話便忍不住問道:“林大人,這頭巨蜥…是你俘獲的?”

林夕知道自己自然不能說這頭巨蜥是池小夜和火王送的,他便微微的一笑,點頭道:“是的。”

一聲聲的倒抽冷氣聲頓時連成了一片。

方池未和所有這些偵察軍軍士眼中的震撼瞬間變成了敬佩。

偵察軍的主要任務便是刺探軍情和發現敵人部隊的動向和意圖,並非是正面交戰部隊,但正因為如此,偵察軍反而會見到對方更多的隊伍,甚至更為接近一些對方的隊伍,所以龍蛇邊軍此次抽調而來的許多隊伍可能沒有見過巨蜥騎乘,甚至依舊不知道穴蠻這種強力至極的東西的存在,然而偵察軍卻是不止一次見過穴蠻這種恐怖而強大的兵種,不止一次見過這種巨蜥騎乘和雲秦軍隊的交戰,他們十分清楚這種巨蜥騎乘的戰力有多恐怖。

生擒一頭巨蜥騎乘,那是什麼概念?

方池未這名驍勇的偵察軍軍校的大腦混亂了很大一會,才理清了頭緒,恢復了一些思考能力,“林大人…你現在要到哪裡去,你的巡牧軍呢?”

“我正準備趕回羊尖田山軍部。”林夕解釋道:“我有一些重要軍情要彙報…我羊尖田山巡牧軍本身受命前往旅人芋林搜索,在途中我遭遇了穴蠻的修行者,和他們失散了,還未聯絡上。”

“遭遇對方修行者…不是全軍覆沒?”

四周倒抽冷氣的聲音更響了一些。

看著林夕單身一人,不少偵察軍軍士都忍不住想著是不是所有巡牧軍軍士都全軍覆沒了,以這樣的代價才讓林夕生擒了這樣一頭巨蜥騎乘,然而聽林夕說他只是孤身一人遭遇了穴蠻修行者,並生擒了一頭這樣的巨蜥騎乘,這種功績,讓他們心中的敬佩更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林大人,您是我們雲秦軍人的驕傲。”

方池未看著林夕的目光完全不同,他再次深深的對著林夕躬身行禮。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咕嚕嚕的腹鳴之聲。

“大人是否許久沒有吃東西了?”因為絶大多數需要深入大荒澤的軍人都很熟悉這種聲音,於是他馬上又問道。

林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了摸吉祥的頭。

這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的聲音其實並不是他發出來的,而是吉祥發出來的。吉祥的食量大得驚人,雖然這些時日他將路上採集到的食物大部分都給了吉祥,但吉祥似乎還從來沒有吃飽過。

“你們有吃的東西可以分些給我麼?”若是自己,林夕肯定不會開口這麼說,但想著吉祥自從降臨到這個世上之後恐怕還沒有好好的吃飽過,他便忍不住開口說了這一句。

“咿…”吉祥兩個爪子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似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享受林夕的撫摸,發出了一聲輕叫。

隨着這一聲輕叫,它的口中有一條白氣射出。

上空,就連林夕都沒有注意到,有一頭不知名的鷺類飛鳥正在飛過。

這一條白氣就像林夕的箭矢一樣,正好落在了上方飛過的這只飛鳥身上。

這只長滿灰色羽毛的飛鳥變成了白色,連任何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就僵僵的從上空落了下來。

“啪嗒”一聲,正好落在幾名偵察軍軍士的身前。

吉祥很高興的又是“咿”的一聲輕叫。它知道林夕這次沒有注意到這隻鳥,但是昨天夜裡它見過林夕射箭,射落了一隻這樣的鳥,而且還用火烤熟了,味道很好。所以它便學着林夕,將這隻鳥打了下來。

……

所有的偵察軍軍士不可置信的看著身上掛滿厚厚白色冰霜的凍僵的鳥。

這一片地方再次鴉雀無聲,唯有沉重的呼吸聲。

林夕也怔住了。

自從遇到吉祥之後,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吉祥展現出力量,遠遠的看著那一隻渾身結滿白色冰霜的凍僵的鳥,林夕忍不住想這樣的一道白氣衝擊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是否能夠擋住。

對於這支偵察軍而言,林夕的出場方式已經足夠震撼,因為巨蜥太過龐大,太有壓迫力,所以他們都甚至沒有注意到林夕的懷裡還有這樣一個小東西,而此刻這個小東西,使得林夕在他們眼中的出場方式便變得更加的震撼。

方池末臉上的神色完全變掉了,由極度的佩服變成了極度的崇敬。

“林大人...你竟是一名靈祭祭司?”

“我…”林夕張了張口,自己卻也是愣住。

雲秦的戰爭祭司,是靈魂最為高潔,最為光明的存在,他們遊走在各地邊關的戰爭之中,撫慰傷者,帶給軍人以信仰,以心靈的力量,而唯有最為高潔,信仰最為堅定的戰爭祭司,才能得到妖獸的認可,才能令強大的妖獸成為他的夥伴,成為他最忠實的戰友,這些祭司,便叫做靈祭祭司。

在雲秦,靈祭祭司,代表的便是光明,便是崇高。

青鸞學院的靈祭系,便是培養各種祭司,最終目的當然便是培養戰爭祭司和靈祭祭司。

林夕上過些靈祭系的課目,他知道擁有一頭妖獸成為最忠實的夥伴,便是靈祭祭司的唯一標準…他現在有吉祥…如果按照這個標準,那他也能算是靈祭祭司了?

因為他根本連名祭司都不是,連一些祭司的教義,連如何溝通妖獸都沒有學過,所以他之前壓根都沒有想到過這點。

然而此刻方池未的這句話卻是讓他瞬間反應過來…這世間所有的妖獸,都沒有一個好脾氣的,都不是阿貓阿狗,容易和人建立起互相信任關係的。所以這世間像木青這樣的靈祭祭司才極少極少。

他有些發呆于吉祥和自己的關係是否就已經和靈祭祭司和妖獸夥伴的關係一樣,一時張口愣住,但方池未卻是馬上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又是微微變色道:“我真是蠢笨…竟然會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林大人若不是靈祭祭司,又如何能夠馴化這樣一頭巨蜥?”

靈祭祭司和妖獸夥伴的關係,和自己和吉祥之間的關係一樣麼?

如果一樣,那自己豈不是真的算是靈祭祭司了?

林夕看著那頭冰成冰疙瘩的鳥,愣愣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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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五章 驚動中軍帳

林夕一時的發呆沉默在所有這些偵察軍軍士的眼中化成了謙虛和矜持。

在所有的雲秦人看來,冰雪雷電這些東西,都是上天才能賜予的東西,即便有些魂兵能夠激發出這些東西,那也是依賴於上蒼賜予的煉製魂兵的材料。

能夠憑空創造出這些東西,駕馭這樣力量的修行者和妖獸,都是秉承着上蒼某種特殊的旨意和使命而孕育而生在這世上的。

能夠得到妖獸信任的靈祭祭司,已經極其不凡,而能夠得到可以控制天地元氣的妖獸信任的靈祭祭司,在雲秦人看來,則更是應承了上蒼某種特殊使命的人。

“大人,我們有清水和肉乾、菜乾,可以麼?”

想到先前林夕詢問有沒有吃的東西可以勻給他的話還沒有回答,自己卻還多問了那麼多些話,方池未這名和絶大多數邊軍將領一樣擁有最忠實信仰的偵察軍軍校極度的歉然,再度崇敬的躬身行禮,問道。

“當然可以,但你們夠麼?”林夕頓時躬身回禮。

“沒有問題。”想到能夠為一名靈祭祭司服務,所有這些偵察軍軍士都是由心的激動,方池末馬上讓身後的偵察軍軍士遞上來大袋的肉乾和菜乾,以及數個皮囊的清水,“我們龍蛇南路軍的一些集結地距離此處已然不遠。對了,林大人,龍蛇中軍集結地就在龜尾嶼,距離這裡也並不算遠。先前聽說你有重要軍情要彙報,可以直接趕去那裡。”

林夕知道自那些藍尾蝶飛出之後,這一次大戰便告終結,所以他聽到在這大荒澤之中已經有一些大型集結地劃定並沒有感到驚訝,他從巨蜥背上的藤鞍上躍落下來,接過方池末手中的東西之後,微微沉吟,問道:“你知道我們羊尖田山方面的集結地麼?”

方池末用飽含敬畏的目光看著掛在林夕身上的吉祥,答道:“在秋吉澤附近。”

“我身上的軍圖已經損毀了,能否給我一份軍圖?”林夕有些歉然道。

“這當然可以。”方池末馬上接過了後方主動遞上的一份軍圖,遞給了林夕。

“謝謝你們的慷慨。”林夕躬身行禮,和雲秦軍方大舉收縮之後,他第一支遇到的軍隊告別:“祝你們一路順風。”

“一切為了雲秦,為了榮光。”

所有偵察軍軍士都肅然的行禮送別,因為那頭凍僵了的飛鳥還在他們的腳下散發着寒氣,他們親眼見到了吉祥在他們面前展示的力量,所以他們全部相信林夕是靈祭祭司,所以林夕臨別的祝福,便更是讓他們每個人都覺得渾身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在這片從看不見真正熱烈陽光的地方。

……

吉祥戀戀不捨的看著這支偵察軍…事實上它是捨不得那只被它打下來的不知名飛鷺。

打下這只飛鷺也消耗了它許多的力氣,使得它的肚子似乎更餓了一些,它的兩個按在自己柔軟肚子上的爪子也覺得自己的肚子更癟了一些,所以它怎麼都想不通林夕為什麼不把那頭飛鷺帶走,直到林夕將一根肉乾和一根菜乾遞到它的面前。

食物獨有的香氣頓時讓它口中的唾液大量分泌起來。

“咿…”

它輕叫了一聲,按在自己肚上的兩個爪子頓時一爪一個,抓圌住了這肉乾和菜乾,拚命的往嘴裡塞。

一股劇烈的幸福感頓時充斥了它的全身。

“原來是這樣…”

它頓時覺得懂了。

邊軍的肉乾大多是用牛肉、驢肉烘製、菜乾一般都是用龍蛇這邊獨有的一種如萵苣般的蔬菜烘製,這兩種東西只是能夠讓一般的軍士在十餘天之內的行軍之中保持一定的體力,壓制得極為緊實,自然算不上什麼美食,但因為加入了食鹽等調味料的關係,比起它和林夕這些日在大荒澤之中吃到的大多數東西,卻不知要好吃了多少倍。

所以它以為林夕是用那只凍僵了的飛鷺換取了這些吃食…它純真的覺得,這的確很划算,真好。

林夕也拿了一根肉乾慢慢的嚼着。

看著吉祥發亮的眼睛和鼓鼓的飛快動着的腮幫,他感覺到了吉祥此刻的幸福和滿足。

想到這樣老而難嚼的肉乾都讓吉祥這麼快樂,他便頓時更加感受到了吉祥這生來便遭受的苦,便想到今後一定要讓這生來可憐的小傢伙少吃苦。

……

偵察軍的軍圖比起一般的軍用地圖要標註的更為詳細,借助這份地圖,林夕很快確定了秋吉澤的位置——距離他此刻所在的地方約三個時辰的路途,在軍圖上對於這秋吉澤有一個醒目的標註,黑珀石。

黑珀石是一種類似於琥珀的寶石,所不同的是林夕十分清楚,尋常琥珀是不知多少萬年的松脂埋於地下形成,而這種黑珀石卻不知是何種植物的汁圌液埋於地下後形成。

這種黑珀石是大荒澤之中的特有出產,研磨後的粉末有極強的安神作用,可以用來醫治驚嚇過度導致精神不正常的人,然而這種東西最為重要的作用卻並非藥用,而是可以用以填充一些獨特的雕刻紋理,然後這些紋理就能夠引導魂力…成為真正的符文。

黑珀石,是雲秦煉製許多魂兵所需的材料,是份量極重的軍需品。

在趕到距離秋吉澤還有六七里的地方,在一個土丘的頂端,林夕就看到這個在地圖上就像一個被啃了一口的月亮一般的水澤,其中有十幾塊足球場大小的地方,已經被用裝土的草袋圍了起來,有許多軍士正在不停的往外排水,並乘機往下挖掘,將大量挖出的土方運往水澤外地勢較高的干地上。

圍繞着這個水澤,是大片大片的紅杉林地,林夕明顯看到有些最高的紅杉樹上已經搭建了簡陋的角樓。

林夕並沒有查看多久,只是下了這個土丘,行進了大概十分鍾不到,就被從四周湧圌出的輕甲騎兵包圍了。

“來人通報!”

因為早就通過黃銅鷹眼看到了林夕,所以此刻在看到巨蜥騎乘上的林夕之後,這批湧來的輕甲騎軍在劇烈的震撼之餘至少保持了些許的鎮定,總算能夠進行第一時間的問詢。

“羊尖田山巡牧軍巡牧尉林夕。”林夕出聲道。

……

數百名軍士正在仔細的檢查從水澤中挖出的土方,一顆顆大大小小的黑珀石從黑色的爛泥中被挑揀出來。

這塊空地旁的紅杉樹林中,有上百個大型的黑色營帳。

這些營帳週遭開闢出來的空地上,有一些平時根本難見的弩車、投石機、穿山弩、重甲等大型軍械整齊的堆列着,有許多肅冷如鐵的軍士在旁邊站崗守衛。

這些營帳中,最中的一個營帳門掀開了。

一名身穿黑色鏈甲,腰佩長劍的中年將領走入了這個足可容納百人的大帳之中,對著坐在大帳正中的羊尖田駐防提督田墨石急切的稟告道:“大人,羊尖田山巡牧尉林夕回來了。”

羊尖田軍部的最高官員正三品鎮守提督田墨石是一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五官十分普通,但偏偏兩條眉毛卻是黑如墨汁,兩片嘴唇卻又是紅如朱漆,只是這兩相顏色對比,無形中便給人一種威嚴如山嶽,腥風血雨撲面而來的氣息。

“林夕?”

聽到中年將領的稟報,田墨石眉頭微皺,平淡道:“雖是青鸞學生,但畢竟只是區區巡牧尉…之前便接到過監軍處有關他視友軍死傷而不救的彈劾,雖還未查實,但接下來他脫軍獨行,未按期至旅人芋林搜索的簡報卻肯定無誤。先行收押起來,好生待着待查便是,只要以禮法待,青鸞學生也不會執拗生事,何須如此慌張,需要呈報到我這裡。”

“田大人。”面色凝重的中年將領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也無半點廢話,“他是騎乘着一頭巨蜥回來的...且軍中的三位祭司恐怕要和他起衝突。”

“什麼?!”

田墨石霍然而立,“你是說他駕馭着一頭巨蜥騎乘回來?”

中年將領深吸了一口氣,道:“是的,那是一頭配備了藤鞍的穴蠻巨蜥騎乘,而且那頭巨蜥沒有半點傷勢…對他言聽計從。”

田墨石的眉宇間有了真正的震驚之意,“那軍中的祭司因為何事恐和他有衝突?”

中年將領道:“三位祭司說他帶回了一頭厄運妖獸,大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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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六章 你是祭司麼?

林夕打量着面前的三名祭司。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軍中的祭司,這三名祭司的衣飾和他原先的想像有很大的不同。

三名祭司身穿的都不是他想像中的白袍,其中最面目最蒼老的一名祭司身穿的是灰色的祭司長袍,身上綉着的是日月星和荊棘的花紋,手中握著一根潔白的骨質祭司短杖,短杖的頭部鑲嵌着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散發着柔和的光暈。

另外兩名祭司都是身穿紫紅色祭司長袍,綉着的都是忘憂草的圖紋。

在打量着面前三名祭司的衣着之時,林夕也在默默的打量着這三名祭司眼底的一些神色。

“你這頭不吉之獸絶對不能帶入軍營。”

面目最為蒼老的灰袍老祭司看著林夕,再次重申道。

這名老祭司臉上的皺紋可以蓄得下一碗水,他睿智的眼中充滿着震驚、不解,甚至還有一些恐懼。

“要讓我這麼做,總歸要有一些理由。”

林夕早就聽池小夜說過了有關黑狐貓不吉的傳說,但他沒有想到自己雲秦的祭司的反應似乎更加激烈一些,以至於在還未真正進入營區之時,就已經驚動了三名軍中祭司。祭司在雲秦軍中擁有十分特殊的地位,沒有確切的任職,但在很多事上卻都擁有話語權,而且最為關鍵的是,祭司在軍中擁有崇高的威信。

因為從眼前這三名祭司的眼中並沒有發現任何特別針對自己的殺意和仇視之意,所以林夕的反應也是十分平靜,保持着對這三名祭司的尊敬。

“相信我,年輕人。”

蒼老的灰袍祭司看著林夕,道:“你這頭妖獸叫黑狐貓,每次出現,都伴隨着災荒、死亡。生性殘暴,任何與之為伴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在我們雲秦的祭司經卷之中,便被定為不可接觸,不可感召的厄運之獸,必須敬而遠之,或者直接設法殺死。”

“再兇殘的妖獸都有被馴化的可能,我在上靈祭的課目時,便聽老師講過,祭司的真義,便是驅散黑暗,引渡光明。”林夕知道自從擊殺沐沉允開始,自己的身份已經不是秘密,此刻面對三名祭司,他便也覺得必須讓對方明白自己的身份,在談話之中才會獲得同等的敬重,所以他沒有什麼掩飾的說了這一句,又接着道:“即便是在真正的黑暗之中,也可以尋找出光明,即便這黑狐貓本身殘暴黑暗,也可以感召,何來天生之說,而且我這頭黑狐貓十分溫順,沒有它的幫忙,我未必能回到這裡。若不敢接觸黑暗,又怎能驅散黑暗。”

靈祭的課目…林夕的這第一句話,就已經讓三名祭司齊齊吃了一驚。

天下唯有一個地方有靈祭系,三名祭司第一時間心中雪亮,林夕的這第一句,便相當於表明了自己的出身。

而聽到“若不敢接觸黑暗,又怎能驅散黑暗”這句,三名祭司頓時全部齊齊心中大震,看著林夕的目光都變得全然不同。

其實原本這句是林夕一時說的順了,隨口從“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改編而來,意思是說你們怕厄運,我反正不怕,就讓我來面對你們說的這厄運之獸好了。但這句話中本身包含着的捨身大義,以及他此刻是真正使得一頭傳說中殘暴至極的黑狐貓溫順的躺在他的懷中,這便讓這三名祭司的腦海中忍不住齊齊浮現出了一個念頭...難道正因為他的心性如此高潔光明,所以才能獲得了這樣的一頭妖獸?

難道他小小年紀,真是已然真正擁有了一名靈祭祭司所需的高潔光明?

一時間,這三名軍中祭司竟是都震驚無言,林夕的周圍竟暫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羊尖田山駐防提督田墨石和軍部的六七名高階將領便是在這時走出了營地,看清了林夕和林夕身後趴坐在地上等待着的那頭墨綠色巨蜥。

看著這頭趴坐在地上,沒有任何損傷,且在許多鐵甲輕騎的警惕圍困中還都沒有任何焦躁,一副像戰馬一樣隨時聽從林夕號令的巨蜥,田墨石眉宇之中的震驚之色更濃,他想到了某種可能,朱漆染色般的嘴唇都不由得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正待快步上前,就在這時,他的腳步卻又是微頓,甚至微微抬手,勒令身後其餘的將領先不要妄動。

因為正在此時,一名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從不遠處的秋吉澤掘地處走來,走向林夕和那三名祭司。

……

“不僅是不能帶入軍營,而且必須殺死,用火焰在正午徹底焚化。”

林夕也感覺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和修行者獨有的氣息,就在他轉身,剛剛看見一抹淡金色色彩時,就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然後他才看清,這是一名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中年祭司,面目五官溫和,原本極容易給人親近之感,然而因為他的這句話,林夕卻是皺了皺眉頭,沒有了任何親近之感。

他的淡金色祭司長袍上,綉着一頭振翅高飛,英武不凡的巨鷹圖案。

“許祭司。”

三名祭司全部對著這名臉上神色極容易給人親近和善之感的祭司躬身行禮。

“我來告訴你理由。”

這名祭司躬身回禮,又對林夕行了一禮,和聲道:“黑狐貓的厄運並不只見於傳說,還來自於確切的記載。十三年前,龍蛇邊軍一路五千人由宇將軍率隊,進入大荒澤,見到了一頭黑狐貓,結果天降大暴雨,最終五千人陷於沼澤之中,只有三百餘人生還。七年前龍蛇東部軍一處糧倉處出現一頭黑狐貓,接下來七處糧倉的所有守軍便全部被黑狐貓殺死。”

“三天之前,雲祭司在大荒澤夜空中看見一顆血紅凶星,大不吉之兆。結果接下來你便帶著這頭黑狐貓出現,這是大不吉的應兆。若不用火焰在正午焚化,接下來恐怕便馬上有大災降臨。”

林夕的眉頭皺得更深,他看著這名祭司,道:“這只是無端的聯繫…即便是看見天有異像,又怎能和我這頭黑狐貓扯在一起?”

“還有其它你必須要這麼做的理由。”

這名面目溫和的許姓祭司淡淡的看著林夕,嘴角卻是出現了一絲微諷的神色:“你是青鸞學院的學生?…你是祭司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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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七章 這也是一頭鳥

巨蜥騎乘的龐大,百名鐵甲輕騎的環繞,以及三名祭司的出現,早已吸引了秋吉澤週遭絶大部分軍士的注意力,只是因為有着嚴明的軍紀,這些軍士才沒有聚攏上來看到底發生了何事。

而此時這些軍士也發現羊尖田山軍部的一些最高將領都已從營地中走了出來。

至於那名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絶大多數的軍士也是根本不知身份。

因為他們平時也根本沒有見過這種服飾的祭司,他們只知道身穿灰色祭司袍的是鎮魂祭司,身穿紫紅色祭司袍的是普通的戰爭祭司。

……

因為先前也沒有見過軍中的祭司,所以林夕也不知道各種祭司袍所代表的含義,但是從其餘三名祭司的態度,他看得出這名身穿淡金色祭司袍的祭司身份在其餘三人之上。但此刻他聽到這名祭司的問題,卻是並沒有回答,只是平靜的說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明白的,卻正是這件事的癥結所在。”

面目溫和的許姓祭司看著林夕,道:“雲秦不知道有多少懷着真摯信仰的人想成為祭司,然而卻沒有多少人能夠真正成為祭司。”

“要成為一名祭司,不僅要精通祭司的教義,自身不違反祭司的教義,而且必須學習如何從日月星辰,從風吹雲動中去獲得上蒼的啟示,預知氣候的變幻。必須掌握救治之術,不僅要救治一些身體的疾病,最重要的是要救治靈魂中的傷痕和黑暗。必須要如何去撫慰生靈的靈魂,知道用什麼方法去和妖獸溝通,知道它們的喜好和憎惡,用最純潔的心靈去感化。”

許姓祭司微笑着看著林夕,如傳播信仰般,道:“一般從熟知祭司信仰和教義,並能自己恪守祭司教義的祭司學徒到戰爭祭司,便至少要六七年的時光。妖獸遠比人更難溝通和感化,所以唯有做了很多年戰爭祭司,能夠熟練的以各種手段撫慰靈魂的戰爭祭司,才有可能成為靈祭祭司。你要明白,唯有極少數的軍中祭司才能最終成為靈祭祭司,而你,只是接觸過一些靈祭系的皮毛課程,甚至連祭司要做哪些,成為祭司必須要具備哪些條件都不知道…你連祭司都算不上,又怎麼能夠陡然感召一頭妖獸侍寵,成為一名靈祭祭司?”

“如果你已經是得到祭司殿承認的戰爭祭司,帶這樣一頭黑狐貓回來,或許還有說服我們的理由,但你連祭司都算不上,帶著這樣一頭黑狐貓回來,便只有可能是厄運和不吉纏上了你,通過你降臨到了這裡,必須馬上清除。”

林夕的眉頭皺得更緊,因為他油然覺得,不管有什麼理由,在談論吉祥這個一個外表看上去無害且可愛的生靈的生死問題時,無論掛着的微笑多麼和煦,都無法掩飾真正的咄咄逼人和殘忍。

“判定是否是靈祭祭司的標準是什麼?”林夕看著這名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說道。

他的語氣似乎比之前更加平靜和平淡了許多,但若是熟悉林夕的姜笑依和邊凌涵等人在此,便會知道林夕的這種平淡卻是已經將對方當成敵手,已經收起了心中的尊敬。

許姓祭司的眉頭微微的一皺,一時沒有出聲。

“我的確不知道祭司的很多事,但我知道,只要能夠擁有一頭真正的妖獸為夥伴的…便是靈祭祭司。”林夕也微笑了起來,看著這名祭司,道:“我在學院時,靈祭系的老師就曾講過,唯有最為光明的人才能感化妖獸,妖獸用武力也沒有辦法強行懾服,擁有一頭真正的妖獸,這是判定靈祭祭司的唯一標準。即便是祭司學徒,只要能夠擁有一頭真正的妖獸,便也立時成為靈祭祭司。既然這是唯一標準,現在我能做到這樣,哪怕我沒有上過一天祭司的課程,便說明我天生擁有這樣的能力和品性,便說明我已經是靈祭祭司。”

微笑間,林夕拍了拍身旁候着的墨綠色食人巨蜥。

這頭比一般的巨蜥身型還要龐大的巨蜥頓時身體更加趴低了些,同時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吼叫。

它口中噴出的吐息形成了一股肉眼可見的風流,吹得前方三名祭司的長袍獵獵作響,讓很多遠遠看著的軍士的眼神凝固了。

腥臭的口氣噴了許姓祭司一身,他臉上的溫和變成了冰寒。

“你說的不錯,是否能夠擁有一頭強大的妖獸為夥伴,是否能令這頭妖獸和你一起並肩作戰,這的確是判斷是我雲秦判斷靈祭祭司的唯一標準。”這名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冰寒的看著林夕,冷冷的說道,“但你這樣…就想說你是靈祭祭司,無異是痴人說夢。若是一些簡單的御獸手段御使妖獸,就算是靈祭祭司,那騎坐著這巨蜥的穴蠻,也算是靈祭祭司了?”

“我不妨告訴你,真正的靈祭祭司,和其妖獸夥伴近乎心靈相通,根本不需要手勢,甚至言語,他的妖獸夥伴便能明白他的心意。”

說道這句,他的聲音突然冷厲高亢了許多。

也就隨着他這聲音的響起,遠處的紅杉林中,陡然飛起了一團速度驚人的黑影。

幾乎同時,一聲洞金裂石般的鷹嘯聲在空中響起,聲音之尖利,就好像無數燒開的茶壺在耳邊嘶響,一時間,幾乎所有的軍士都覺得耳膜刺痛,都紛紛臉色色變的朝着天空看去。

林夕也忍不住微仰頭轉身看去。

好大的一隻黑色巨鷹。

這只黑色巨鷹足有普通的蒼鷹三四倍大小,給人的感覺一雙鉤爪甚至能夠直接抓起一頭水牛飛向空中,而且除了體型龐大之外,這只黑色巨鷹身上的羽毛和腳爪都甚至泛出金屬的光澤,給人的感覺就像渾身的翎毛和鉤爪堅硬得如同玄鐵打造一般。

“裂金黑鷲!”

一些人喝出了這頭“巨鷹”的真正身份。

裂金黑鷲是龍蛇山脈中一些絶高的山峰之中才有的妖獸,不僅氣力驚人,鉤爪甚至能夠洞穿鋼鐵,而且俯衝到接近地面時的劇烈嘶鳴都甚至能夠使一般的軍士頭疼欲裂,喪失戰力。

這樣的一頭妖獸驟然出現,朝着這名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飛來,這名祭司的身份便也已經徹底表明,他是一名靈祭祭司。

林夕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這頭瞬間如一張黑色巨桌般飛臨他頭頂上空的裂金黑鷲身上的氣息讓他第一時間感覺到了強大。

他感覺得出來,以他的修為,恐怕未必對付得了這頭裂金黑鷲。

“我是一名真正的靈祭祭司。”

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讀懂了林夕由心的警惕,眼中射出兩束冰寒的光芒,冷諷道:“真正的靈祭祭司,不需要用任何言語和手勢,便能讓自己的妖獸夥伴配合行事…此刻只要我願意,若是我想攻擊你,我這頭裂金黑鷲便會毫不猶豫的攻擊你。”

……

吉祥一直在聽著林夕和周圍這些人的談話。

當然它聽不懂這些人和林夕到底在說些什麼。

它的一個爪子摸在自己的肚皮上,還在回想著之前已經吃掉的肉乾和菜乾的味道…它的肚子還沒有徹底的飽。

肉乾…菜乾…所以它一直沉浸在這兩種東西的味道里面。

直到這一頭裂金黑鷲的突然出現。

它頓時想到了那一頭冰成冰坨的飛鷺,想到了大袋的肉乾和菜乾,它烏溜溜的眼睛便頓時一下子變得更亮。

它先前便以為,大袋的肉乾和菜乾是林夕用那一頭冰飛鷺和那些偵察軍軍士換來的。

此刻周圍的這些軍士在它的眼中和那些偵察軍軍士很相像。

於是在它這個懵懂的吃貨又覺得自己懂了…它以為林夕是還在問這些人要肉乾和菜乾…這樣的話,這麼大的一頭黑鳥…。

林夕還在微微的沉吟,思考着如何措辭,因為他自然明白自己不是用祭司的手段感召的吉祥,至於巨蜥完全就是馴獸師的食物收買的關係,更和靈祭祭司搭不上邊,然而“懂了”的吉祥卻是已經瞬間興奮了起來。

它的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住了降落下來,企圖配合主人給林夕更大壓迫感的裂金黑鷲,直覺這頭大黑鳥似乎很厲害,比起那頭飛鷺不知道要強大多少。

所以它嚴肅的考慮了一下,接着,它的四個爪子都瞬間脫離了林夕的衣衫,用盡了全力伸向了空中。

“咿…!”

它發出了自從降臨這個世上以來最大的一聲大叫。

它的胸腔和腹部肉眼可見的迅速塌陷了下去,一股強大的氣息卻瞬間從它的體內迸發而出,它和林夕的身周,瞬間形成了一條條莫名的風流,以它為中心匯聚而去。

“嗤!”

一道白光從它的口中噴出,帶出了劇烈的破空聲,在任何人都來不及反應之前,直射那頭耀武揚威的下降,想要在低空盤旋的裂金黑鷲。

林夕愣住。

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愣住,三名祭司愣住,遠處駐足觀看的田墨石等人全部愣住,所有看著這邊的軍士也全部愣住。

沒有人想到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變化。

唯有空中的裂金黑鷲第一時間感覺到了致命的危險,感覺到了那道白光中恐怖的氣息波動。

它第一時間發出了一聲嘶鳴,全力往前飛掠,不敢硬接,想要先行躲過這一擊。

眼看著以它的速度,完全可以避開這道白光,然而就在這道白光距離它還有數米的距離之時,所有的人看到,它的黑色羽毛驟然浮滿了白霜,變成了白色,它的身體明顯僵了一僵。

白光衝向它的身體,它閃避不開,唯有閃着森冷光澤的一雙鐵爪狠狠的抓向這道白光。

“噗”的一聲爆響。

一團凜冽的寒氣在空中爆開,瞬間變成一團寒雲。

空中的水氣驟然凝結,變成無數細小的冰珠散落下來。

裂金黑鷲的整個身體驟然僵直了,腳爪到腹部全部結滿了晶瑩的冰塊,整個身體在空中一時搖搖晃晃。

“好厲害…”

吉祥感覺到自己有些虛弱無力,它看著這只大黑鳥,覺得對方好厲害,自己拚命用盡了力氣,居然對方還在天上…於是它有些佩服的再次全力揮動了四個爪子,三條毛茸茸的尾巴也飄了起來。

“不要!”

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感覺到了即將要發生什麼樣的事,一聲劇烈的尖叫聲從他的口中迸發而出,震得很多人的耳膜也嗡嗡發響。

然而此時,“嗤”的一聲,第二道白光已經從吉祥的口中噴吐而出,沖在了那頭搖搖晃晃已然被凍得近乎失去思考能力的裂金黑鷲身上。

白光爆開,化成了一團好看的泛着水晶光澤的寒雲,將這頭裂金黑鷲的身影徹底的淹沒,包裹其中。

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變成一團冰塊的裂金黑鷲從空中墜落了下來,啪的一聲,砸落在地。

“呼…”

吉祥滿足的喘了口氣,兩隻爪子又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想著這下終於好了。

…..

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的尖叫戈然而止,身體開始不可遏制的劇烈顫抖。

另外三名祭司僵住了,如同化成了冰雕,遠處的田墨石等人以及無數親眼看到這一幕的軍士也都如同化成了冰雕。

…..

吉祥有些不解,這些人全部都呆着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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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八章 有種氣,叫做底氣

成年的裂金黑鷲的鉤爪可以輕易的撕裂雲秦一般輕甲的甲衣,但一般的箭矢和兵刃卻無法洞穿它堅韌至極的厚厚羽毛。

雖然它的鉤爪不足以撕裂雲秦重甲,但它的劇烈嘶鳴卻是可以讓普通的軍士喪失戰力,甚至對修行者都造成一定程度的損傷。

再加上它是可以飛的…而且速度極快,所以它在戰陣中的作用,絶對在一頭巨蜥騎乘之上。

一名祭司能夠擁有這樣的一頭妖獸,的確足夠值得驕傲。

然而現在,這頭裂金黑鷲卻是變成了一塊冰肉。

林夕有些不敢相信的低頭看向了吉祥,然後他看懂了吉祥眼中不解的神色,然後林夕便發現這件事的前前後後十分的滑稽。

這名許姓祭司是一名靈祭祭司。

他想用事實來教訓林夕,讓林夕知道他的裂金黑鷲是何等的強大。

他對林夕說,靈祭祭司和妖獸之間並不是普通馴服的關係,他不需要言語和動作,便能讓他的裂金黑鷲聽從他的指揮。

而方才林夕還在思考怎麼應對,所以他也還沒有出聲,還沒有任何的動作…吉祥卻是已經將這頭裂金黑鷲凍成了一塊冰肉。

而且從吉祥此刻眼中的神色,林夕看出,吉祥只是以為要用這頭裂金黑鷲換更多的食物。

吉祥的眼神越是無辜和不解,林夕就越覺得好笑,然後他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

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渾身本已在不可遏制的劇烈顫抖,這頭裂金黑鷲花了他不知道多少的時間和心血,也是他身份和地位的象徵,然而現在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即便是將冰雪全部融化,被徹底凍成冰雕的裂金黑鷲也不可能再活過來。

他心臟上的每一個地方都在滴血,然而對方在此刻竟然還笑了出來。

“你竟敢殺死一名靈祭祭司的妖獸夥伴!你這是謀殺!你這是對於光明的公然褻瀆!”

他再也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發出了一聲和他平時聲音完全不同的劇烈嘶吼,他溫和的面容也再也難以保持溫和,“拿下他!…你要為你的罪行付出代價!”

雲秦祭司,尤其是直接和最崇高的光明聯繫在一起的靈祭祭司,在軍中擁有極高的威信,有時候的命令,比起軍隊的最高將領的命令都具有效力。

若是在平時,一名靈祭祭司下令逮捕一名並不算高階的將領,恐怕周圍的軍士馬上就會一湧而上。

然而林夕身旁的巨蜥太過具有威懾力,而且林夕和這名祭司的爭辯未明…林夕也帶著一頭妖獸夥伴,而且他的妖獸夥伴還如此輕易的將那樣一頭強大的妖獸凍成了冰肉,所以一時間林夕周圍的空氣都似乎凝固了起來,並沒有人上前。

林夕收斂了笑容,看著面前失態的祭司,淡然道:“我和吉祥只不過是面對你的無端指責和挑釁,想給你一個警告,告訴你謙遜本身是應該融入祭司血液中的東西。只可惜你和你的妖獸不懂得謙遜,它的實力也弱得超過了我們的想像,只是給它一個警告,它便根本承受不住。”

林夕的性子一直比較溫和,但若是和人為敵,他卻也絶對不會留手,尤其是在有足夠底氣的時候,他絶對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和背景而有所顧忌,絶對會將反擊進行得淋漓盡致。

然而這名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不知道林夕的可怕,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有對付不了林夕的可能,聽到林夕此刻的這樣一句話,他氣得差點吐出一口血出來,他伸出顫抖的手指,點着吉祥:“它噴出第一口吐息時,我的裂金黑鷲便已承受不住,但它還是噴出了第二口吐息,你們絶對是蓄意報復,故意想要殺死它!”

林夕又笑了起來,聽到這句話,他便知道這名平日裡只是接受崇拜和尊敬眼神的靈祭祭司已經因為妖獸夥伴的死亡而徹底亂了陣腳,變得更容易對付。

“終究還是太弱小啊。”他笑着看著這名聲色極厲的祭司,搖了搖頭,輕聲道:“連兩口氣都吐息都擋不住。”

這句話聲音並不響亮,但很多人卻都挺清楚了,而且這句話讓這名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一口氣堵在胸口,一時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

林夕看著這名面色漲得紫紅,一時說不出話來的靈祭祭司,想了想,問道:“你姓許,不知叫什麼名字?和許箴言有關係麼?和許家有關係麼?”

“你…”這名祭司一呆,旋即大怒:“你在懷疑一名靈祭祭司的品行!”

“反應不用這麼激烈。”林夕平靜的說道:“在你無端的對我提出新的指責之前,你能否先行回答我的問題?而且我不妨提醒你一點,謙遜是祭司應有的品行,猜忌和暴怒,卻是腐蝕祭司心靈的毒藥。從一開始到現在,從你我二人的情緒和表現,你自己可以衡量一下,哪一個人更像真正的靈祭祭司?”

此刻所有聽到林夕這句話的軍士都是一愣,他們看去,始終溫文和煦的林夕和激怒失態的許姓祭司相比…林夕的確更像是一名代表着光明的祭司。

“你…”許姓祭司氣得渾身再次劇烈顫抖,若不是長年的修行早已經使得他的腦海中將所有的髒話剔除,否則此刻他便忍不住要罵出一句髒話出來。你的妖獸好好的,我的妖獸卻死去了,你當然可以保持平靜。

而更加的激怒使得他大腦中越加空白,一時甚至更想不出用什麼話來應對,於是他咬牙望向了另外三名祭司,心想到這種時候,你們三人居然不出聲說些話來為我解圍,好讓我有些喘息的時間。

然而三名祭司卻都沒有能夠正確領會他的意思,以為讓他自報家門當然更加難堪,於是蒼老的灰袍祭司咳嗽了一聲,看著林夕道:“許祭司名為許舒城,你說的許箴言,是他的堂侄…但許祭司既然能夠成為靈祭祭司,你便不應該對他的品行有所懷疑。”

“原來是許箴言的堂叔?”

林夕搖了搖頭,心想在這大荒澤之中,竟還無巧不巧的遇到一個許家人,而且還真是和他的無端猜測一樣。

“我不想懷疑他的品行。”

林夕的語氣依舊平靜,“只是張院長告訴我們,對任何事物都要保持着質疑的態度…我想張院長說的,應該不會有錯。”

“你知道黑狐貓有幾條尾巴麼?你看我這條有幾條尾巴?”

“你連它和別的黑狐貓的不同,以及連它的實力都弄不明白,卻對它和我橫加指責,隨意的將它和凶星聯繫在一起。”

“你上過我青鸞學院的靈祭課程麼?你沒有上過…便能成為靈祭祭司,那你憑什麼認定我只上過一些粗淺的靈祭課程便不能成為靈祭祭司?”

“你連我的一些辯解都沒有聽,便妄下論斷,說我和它之間的關係並非是靈祭祭司和妖獸夥伴之間的關係,你怎麼知道我需要用言語和動作,才能御使它?”

“你想不想試試,我根本不需要言語和動作,要是我想讓它對你動手,它便會對你動手。”

林夕只是看著許舒城,看著這名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靈祭祭司,平靜的將他想好的一句句反擊之辭拋出。

許舒城的臉色不可遏制的蒼白起來。

林夕的話語雖然平靜,實則指責十分嚴厲,然而他卻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

再受人尊敬的靈祭祭司,又怎麼能和張院長相比?

吉祥瞬間就能滅殺裂金黑鷲,對於它而言,要殺死一名修行者也同樣容易…他的實力還不如裂金黑鷲,如何敢親身試試林夕和這頭三尾黑狐貓的協同作戰是否默契?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無法辯駁,終於氣惱到神智不清,尖嘶了起來:“我是真正得到祭司殿認可的靈祭祭司…你們難道不相信我的話?一定不能讓它存活在這個世上,要將它燒死,否則上蒼一定會降下災禍!我們這裡所有人,一定會遭受厄運的!我請求你們所有人,一定要相信我…我看見一場災禍正在逼近!”

一名靈祭祭司泣血般的請求,在軍中一定會有驚人的威力。這種利用身份和對於他身份的崇敬所做的垂死反撲,不可謂不厲害。

然而林夕之所以從一開始就不去龍蛇中軍集結地,而是趕來這裡,想要先看看自己帶著的巡牧軍的情況,便是因為他知道池小夜已經給了他足夠的底氣。

所以面對許舒城的反撲,他的臉上反而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飽含着譏諷之意,“好啊,要燒死它,就連我一起燒死…我千辛萬苦深入敵陣,好不容易探知清楚了這巨蜥騎乘的秘密,結果你這一名靈祭祭司卻是反而說我帶來厄運,要將我的妖獸夥伴燒死,如此令人寒心,那便將我和它一起燒死便是。”

……

林夕的這句話說得並不響亮,然而駐足靜觀着的田墨石等一眾將領卻是全部聽清楚了,只是這聽清楚的瞬間,所有這些將領全部渾身大震,眼中射出熾熱的光芒。

林夕的眼睛餘光之中已經看到了這些高階將領,此刻看到這些高階將領的色變,他默然的微笑着,低頭看著吉祥,伸手撫摸着吉祥的頭顱,在心中輕聲道:“吉祥…我知道你厲害,但還是沒有想到你厲害到如此程度…既然我們有了這樣的實力,有了這樣的底氣,那這世上,便已經沒有多少人再能欺負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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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九章 這才是真正的傲嬌

再厲害的祭司,也終究是雲秦的祭司,也終究要屈從於雲秦的利益。

唯有不受這世間利益約束的人,才能真正的堅守內心的光明。

林夕知道自己有足夠的底氣可以傲嬌…在此時他又忍不住想到了那名曾經在沐沉允府邸中出現的暗祭司,又想到了青鸞學院一些近乎游離於世外的黑袍講師,他的心中油然而生敬意。

就在他傲嬌的看著面前許家的靈祭祭司,說要燒死連我一起燒死的時候,一名高挑美麗的少女正站在一條寬闊的戊城河邊。

這名高挑美麗的少女,正是林夕以為昏迷的池小夜聽不見,經常自言自語提及的高亞楠。

身穿銀衫,和那九名坐在重重帷幕之後的元老可以分庭抗禮的雲秦帝國首輔,很快出現在對面的河岸上,踏波而行,走過了這條寬闊的戊城河。

因為先前高亞楠的固執堅持和作為父親的這名首輔的選擇,父女關係已經有了徹底的改觀,這次見面和兩人之前在這河邊的第一次見面相比便分外顯得父慈女孝,等雙方都問了一些身體和今日生活中的事情之後,身穿銀衫的雲秦首輔才開始輕聲的和自己的這唯一愛女說起正事:“我明白你的想法…但現在調你去龍蛇邊關已經不現實,也已經沒有什麼意義,反而會引起聖上對我的一些無端猜測。因為龍蛇邊軍的這次會戰已然結束了。”

“會戰已經結束了?”高亞楠有些驚訝的看著他,她沒有想到這樣大規模的戰事竟然會結束的這麼快。

“現在還沒有他的最新消息。”擁有極高智慧的雲秦首輔自然很清楚自己的女兒最擔心的是什麼,他看著高亞楠很快的解釋道:“不過先前黑龍軍有過確切的軍報,顯示他和那名綠野城的女修行者在一起,而且要麼那名女修行者是被他所制,要麼就是那名女修行者和他是聯手的關係。只有那名女修行者脫困,才有可能終結這場大戰,所以林夕應該也已經安全。”

“我們大約什麼時候能回青鸞學院?”高亞楠點了點頭,想了想,問道。

“西邊的問題要比龍蛇邊軍的問題要棘手,也要嚴重得多。”

銀衫雲秦首輔溫和的說道:“所以在西邊的問題有最終結果之前,青鸞學院應該還不會讓你們回學院。而且夏副院長既然做出這樣的改變,或許許多學生再也不會回到青鸞學院也不一定,青鸞學院這麼多年以來,其實也一直是以塵世和朝堂為考驗,在挑選他們所認為對的人。現在你們入院一年便出學院,對於夏副院長他們而言,或許也只不過是提前三年開始而已。”

微微一頓之後,這名擁有極高智慧的雲秦首輔有些沉默的接著說道:“這些年聖上越來越缺乏耐心,以至於他越來越聽不進一些意見,想法也開始有失偏駁。他或許認為這是青鸞學院因為他的意願而為他做出了一些妥協,但在我看來,夏副院長他們這麼做,反而是減少了對於帝國的依賴…因為他們並不在乎青鸞學院能有多少有助於修行的丹藥和魂兵,他們只在意有沒有他們所需的人,對於帝國的依賴越少,越是游離於這個世外,帝國可以約束他們的地方就越少。所以你們在十指峰一役只是微不足道的勝利,但他們的這一步,卻反而是大勝。”

高亞楠微微蹙起了眉頭:“聽父親的意思,接下來林夕都有可能被調往西邊?”

“聞人蒼岳要比那名統領着穴蠻的綠野城修行者要難對付得多。不說被他捏成鐵板一塊的幾支邊軍和他的天狼衛,他本身也是一名當今沒有幾個人能對付得了的強大修行者。”銀衫雲秦首輔點了點頭,道:“青鸞學院對於般若走廊之後的唐藏的掌控遠遠超過中州皇城,但我們可以通過青鸞學院的一些舉動判斷,西邊已經有了一些大的動作,所以西邊這座火山很快就要爆,到了看鹿死誰手的時候。像林夕這樣已經嶄露頭角,必定站於風頭浪尖的人物,即便軍方不調動,學院也應該會讓他去參與這些事情。”

“聖上已經拿聞人蒼月無可奈何了許久,而且他要控制更多的軍權,所以對於這西邊之變會比任何時候都看重,他會把太子都調過去,我猜他的最終目的便是想讓太子接替聞人蒼月的位置。”

高亞楠沉吟道:“因為聞人蒼月做得太過,那些元老本身都會站在聖上和你這一邊出力,但若是他們知道了聖上這樣的最終目的,恐怕便不會這麼簡單。”

“聞人蒼月已然是個可怕的對手,這樣會使得原本已經複雜的形勢變得更為複雜。”銀衫雲秦首輔點了點頭,深深的看著高亞楠道:“所以西邊的問題會十分嚴重…原本我不太希望你拋頭露面,但你既然做了那樣的選擇,接下來我會設法做安排,讓你和他在西邊碰頭。我想夏副院長他們也會高興你和我做這樣的選擇。至於聖上…我也可以讓他以為,是因為太子的關係,才將你調往西邊的。”

“多謝父親。”高亞楠嘴角不自覺的上翹了起來,她看著銀衫雲秦首輔,嬌嗔道:“我原以為你會捨不得放我去那些地方。”

“你要決定和他在一起,今後的命運便自然和他聯繫在一起。”

銀衫雲秦首輔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我承認他的表現一直大大的出乎我的預料,相比之前…我倒是有些擔心你認定的這個人被別的優秀女子奪了過去。”

高亞楠的臉上微微一紅,莫名羞惱道:“這怎麼可能。”

“你們畢竟還太過年輕,這個世上會有很多難以預料的事情。而且共同面對最真實的生死的感情容易壓倒一切。”銀衫雲秦首輔看著羞惱的女兒,認真的說道:“所以在我對他的看法有些改變之後,你說你想去龍蛇邊關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我便覺得這想法自然是好的。”

高亞楠低頭看著自己的足尖,一時不說話,只是想著父親經歷的事情自然比自己多出不知道多少,他說的話自然是有道理的,然而你會變麼?她在心中想著林夕,輕輕的問道,然後她自己在心中肯定的回答,我肯定是不會變的。

……

……

“你是已經被厄運糾纏,被黑暗徹底矇蔽了雙目吧。”

秋吉澤前,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頓足哀號:“你堅持要護着這厄運之獸…厄運便會很快來臨,降臨到我們這裡每個人的身上!那就也只能將你一起燒死!”

林夕看著如處決異端一般,拚命感召軍士的這名許家祭司,真正開心的笑了起來,“好吧,那就把我們一起燒死吧。”

一側已經走來的田墨石眉頭本身已經深深的鎖緊了,因為先前林夕調來羊尖田軍部時,他就已經知道一些連他也惹不起的大人物流露出了一些針對這名青鸞學生的意思,所以他自然不會對林夕有關懷呵護之意,以免惹怒那些連他都招惹不起的大人物。所以在許家這名靈祭祭司和林夕起了爭端之時,他便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根本不想插手幫助林夕,然而他卻沒有想到許家的這名靈祭祭司面對林夕竟是如此的不堪,被逼得要用這種神棍般的手段來對付林夕,甚至喪失理智到了連林夕話中的言外之意都沒有聽出來。

此刻林夕的笑意和說話的神色在他看來是說不出的賤格…而且他知道若是再讓那名祭司多哀號幾句,這名青鸞學院的一年學生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更為耍賤的事情出來,場面恐怕還會弄得更加丟人,更加難以收拾。

“夠了!”

於是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厲喝:“彙報軍情為要!”

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祭司煽動大號的聲音頓時戈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的轉頭看著臉色難看的田墨石,“田將軍,你…”

看著這名祭司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田墨石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數分,冷冷呵斥道:“即便是真帶來厄運,難道比起軍情還要重要?…若是有足以影響全軍的重要軍情,即便我們這裡所有人全部遭受了厄運,那又如何?”

身穿淡金色祭司長袍的許舒城沒有想到田墨石非但會聲色俱厲的阻止自己,而且還會說出如此更為嚴厲的話出來,一時間他的臉色變得極其慘白,這才開始想起了林夕方才的一些話,感覺出了林夕一些話中的意味,有些反應過來自己的吃虧是吃定了,再看到自己身前那裂金黑鷲的冰雕屍體,他眼前一黑之下,哇的一聲,竟然是直接吐出了一口血出來。

林夕心中快意的看著這名自找的祭司,沒有半分同情之感。

吉祥看著吐血的祭司…極其不理解的想著,怎麼還不給我吃的…怎麼還不給我吃的…怎麼反而莫名奇妙的吐出一口血出來,看上去要昏死過去的樣子。

“你是羊尖田山巡牧尉林夕?你這頭巨蜥騎乘從何而來?”

面色難看的田墨石陰沉的目光停留在了林夕的身上,“你方才說你知道穴蠻這巨蜥騎乘的秘密?”

“是的大人…只是我們委實有些饑渴過度,再被這名許祭司糾纏了這麼久,一時腦袋有些發空,想不清楚,說不清楚。”林夕點頭,看著他答道:“或許我們好好休息一陣之後,便能夠想得清楚,說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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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十章 滿足

“你說什麼?”

田墨石霍然抬頭,冷厲而有強大壓迫感的目光如兩柄長槍刺在林夕的身上。

他方才已經見過了林夕在許舒城這名靈祭祭司的面前是如何的傲嬌,如何的耍賤,但他沒有想到對方在自己的面前,竟然還敢這麼做。

這是在軍營之中,上級將領盤問下級將領,根本不需要什麼禮賢下士,根本容不得這種傲嬌。

“有些話只能單獨讓大人聽,不知大人能夠上前幾步說話?”

林夕平靜的直視田墨石充滿壓迫感的目光,在心中嘆了口氣,心想難道你們不知道會鬧的孩子有奶吃這句話麼,難道我不鬧,你們就會對我好一些麼?

田墨石的臉色略緩,走到林夕的面前。

他以為林夕這下便會說出些重大的秘密,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卻聽到林夕用唯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輕聲道:“大人,為國捐軀是作為軍人應該做的事情,但前提是要公平…大人您覺得讓我獨自去羊尖田巡牧軍上任,以及接下來指派給巡牧軍的一系列軍令公平麼?”

田墨石的眼睛眯了起來。

轉瞬間,他對林夕的評價又高了幾分,但對於林夕的桀驁和驕傲更加警惕,先前偶爾閃過的一些同情情緒也消失無形。‘

“我知道每個青鸞學院的學生都很驕傲,甚至無視這世間的一些法則…而且我知道你甚至是青鸞學院的風行者,但你應該明白,現在這裡是邊軍。”田墨石冷冷的看著林夕,道:“像你這樣的一名修行者,加上你的這頭妖獸,一支百人的箭手方隊加上兩百名重裝盾甲兵,再加上一百名輕甲騎兵和一百名重鎧甲軍,甚至不需動用大型軍械,便可以將你輕易堆死。”

“當然,你或許會認為,要殺死你需要動用五百名精鋭軍人,甚至付出其中大多數人的性命,對於你而言更是值得驕傲的事,你會更加輕視軍方的力量。”田墨石面無表情的接著說道:“但是你要明白,別說是五百個人,就算是一千個普通人裡面,也未必能出一名魂師階以上的修行者。所以在戰爭中,用五百名軍士換取一名魂師階以上的修行者的性命,便是十分划算的事情。所以在這個世上,從沒有修行者能夠壓在軍隊之上。”

微微一頓之後,田墨石看著林夕,冷淡的說道:“所以在這裡,我奉勸你還是收起你所謂的驕傲…否則我會先將你投入牢獄之中。”

聽到田墨石如此鐵血氣息的話,林夕卻是反而微微的一笑,點了點身旁的巨蜥騎乘:“大人…我真的餓了,應該只有好好休息一陣,好好吃飽之後,才能想得清楚…還有這頭巨蜥也餓了,要是再沒有足夠的肉食給它吃,說不定它就會暴躁,說不定你們便只能將它殺死了。”

田墨石的目光隨着林夕的手指聚集在了他身旁的巨蜥騎乘上,因為巨蜥的身軀太過龐大,遮住了他面前那側的光線,所以他的渾身都似乎顯得越來越為陰沉。

“即便擁有足夠底氣,但任何事情也應該有限度。”

田墨石沉默了片刻,用唯有兩人聽到的極冷聲音對著林夕說道。

林夕笑了笑,“這句話有道理,對我一樣,對大人,對所有人也應該一樣。”

田墨石的臉色更是陰沉了幾分,他轉過了身去,朝着營地走回,冷冷的出聲下令:“帶林大人回營。”

林夕微微一笑,徑直坐到了巨蜥騎乘的藤鞍上,龐大的巨蜥一聲低吼之間,站了起來,跟在田墨石身後往紅杉林間的營地走去,一時間又讓所有遠遠看著的軍士的目光為之凝滯。

……

……

寬敞的黑色帳篷內架着一個簡陋的炭火爐,上面架着一個十人份的行軍薄鐵鍋。

薄鐵鍋的旁邊放著一個半人高的浴桶,裡面注滿了溫熱的清水。

嘩啦一聲,林夕從水中冒起了頭。

用乾淨的方巾擦乾了身體之後,林夕看到了旁邊整整齊齊疊放著的黑布衣和黑色鎖片甲,不由得笑了笑,輕聲自語道:“先前連普通甲衣都不給發放一套,現在倒是連這麼好的鎖片甲衣都主動送來了…”。

穿上了乾淨的黑布衣,感受着這大荒澤之中奢侈的溫水浴帶來的舒爽,林夕輕輕的敲了敲也已經洗得乾乾淨淨,一身黑毛蓬鬆着,眼巴巴的在看著行軍大鐵鍋旁堆放著的一大堆生肉的吉祥的頭,道:“再次警告你不要丟人,不許打這些生肉的主意啊。”

吉祥不爭氣的嚥了口口水,肚子咕嚕了一聲。

看著這麼一大堆肉送進來,它想著自己打下的那只黑色大鳥終於換來了吃的東西了…可是為什麼又不准它吃呢?

林夕攪拌了一下行軍鍋裡的湯水,看著湯水快開了,他看了一眼那一堆並不算十分新鮮的驢肉,衝著帳外叫道:“這肉這麼不新鮮,怎麼吃啊...還有,我們在大荒澤裡呆了這麼久,光吃這些肉,沒有些新鮮菜蔬,很容易不消化,不解油膩的,想要讓我們肚脹而死麼?”

……

一名軍士快步走進了不遠處的一間大帳之中,極其為難的對著內裡一名紫面將領稟報:“盧大人,那林大人嫌肉不新鮮,不願意吃。”

“啪!”

紫面將領氣得怒髮衝冠,狠狠的一掌拍擊在面前的案條上,怒道:“他倒真是作威作福起來,把這營地當成東林行省的館子了麼?!”

軍士道:“盧大人,那是不是不用理會他,吃不吃不管他了?”

“不用管他了。”紫面將領怒聲道。

“知道了,大人。”軍士躬身退出。

“等等!”

但這名軍士還未出營帳,這名紫面將領臉色連變了數遍之下,卻是咬牙喝道:“將那些今日才獵到的黑獾和澤魚等物給他送過去。”

“大人…”

“不要多說,去辦!”

……

林夕和吉祥的黑色營帳內充滿了濃郁的香氣。

一塊塊肥瘦相間的雪花肉和一片片肥嫩的魚片在香氣翻騰的湯汁中翻滾着。

行軍鍋旁堆放著不少林夕都甚至沒有見過的新鮮菜蔬,甚至還有兩大碗新鮮切成段的蛇肉。

兩個坑坑窪窪的白鐵皮行軍大碗裡面放滿了拌好的薑蔥醋汁等調料。

吉祥的整個人頭趴在了其中一個大碗的上方,它的四個爪子都摸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它沒有想到…世上竟然會有如此美味的東西。

當再次接過林夕蘸好醬醋的一大塊肥瘦相間的雪花獐肉,一口啃下去咀嚼起來之時,吉祥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它想著,林夕讓它等着的確是對的,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然後它突然想到了那片泥湖,想到沒有林夕之前便是什麼都沒有,唯有發暗或者發亮的天空,寒冷的泥水。

然後它又想到了那滔天的淹沒一切的黑色洪水,想到是林夕帶著它活了下來。

想到在那泥湖中的饑餓,黑色洪水之中的絶望,嘴裡滾燙鮮美的滋味不停的泛開來,吉祥的烏溜溜眼珠之中便莫名的流下了兩滴淚水,它抽泣了一下,然後身體又和林夕挨得更緊了些,然後它更是開心,更是幸福的張口大咬起來,吃得毫無吃相,一塌糊塗,但說不出的滿足。

“嗝…”

“嗝…”

也忍饑挨餓了許多時日的林夕終於也吃飽,品嚐到了這大荒澤裡面獨有的美食,打出了一個飽嗝。

肚子圓滾滾的吉祥也生命中第一次吃飽,戀戀不捨的喝了一口湯之後,也終於吃不下任何東西,也打出了一個飽嗝。

林夕看著它都有些難以動彈,四隻爪子按不到肚子上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咿….”

吉祥無比的快樂,也索性在地上滾來滾去,翻起了滾來。

林夕笑着,很快臉色卻是又變得有些嚴肅認真了起來,又衝著外面道:“我羊尖田山巡牧軍有沒有到這裡集結了?…我要見他們。”

……

“林大人!”

辛微芥和康千絶掀開面前黑色的帳簾,在真正看清身穿黑色布衣的林夕的瞬間,兩人便是心情激越不能自已,聲音微顫的深深躬身行禮。

林夕長出了一口氣。

這兩人完好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是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坐。”

看著這兩名和自己真正的一起出生入死過的部下,真摯的笑容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林大人…”

辛微芥和康千絶在林夕的身前坐了下來,但是一時卻依舊有些難以言語,因為他們和林夕一起真正的出生入死過,所以他們很清楚,這名年輕將領慵懶的外表下,卻是充盈着最高潔的榮光。

“我沒有想到會在那裡遭遇到穴蠻的修行者…所以接下來我便一直擔心你們的安危。”

林夕溫和的看著辛微芥和康千絶,道:“巡牧軍其他人怎麼樣?你們接下來有沒有趕去旅人芋林,有沒有遇到什麼凶險?”

“我們沒有任何一人傷亡。”

辛微芥定了定神,壓低了聲音道:“柳姑娘暗中護送我們去了旅人芋林,又暗中護送了我們回來…只是我們回來之後便接到消息,有人已經彈劾大人不救友軍、身為將領而脫陣,甚至還有大人你勾結穴蠻的更嚴厲指控。”

“沒有關係,我應付得來。”林夕擺了擺手,卻是驚訝的問道:“柳姑娘是誰?”

辛微芥和康千絶驚訝的互望了一眼,“是一名身穿紅衫的女修行者…她說是你的朋友,不過她有交待,我們不能透露有關她的任何行蹤。”

“是她?”

林夕微微一怔,頓時反應過來是那名紅衫女琴師。

“她姓柳?”林夕知道紅衫女琴師阻止過東林行省的大劍師,又親眼見過她和火王的對決,知道以她的修為和實力暗中護送一支巡牧軍的話自然沒有任何問題,只是關鍵在於,他還根本不知道這名紅衫女琴師的身份,甚至姓名。

“她說她叫柳初音。”

……

紅衫林最中的大帳之中,數名將領站於田墨石的身前,其中便有那名面孔紫紅的將領。

“已然好吃好喝的待着…連他要見巡牧軍的要求也已經滿足,還是不說,難道他以為可以這樣無休無止的下去麼?”

田墨石聽著這數名將領的回報,冷冷的吐出了一句,用力的甩袖,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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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十一章 他和他的對手們

“我先前便和你說過,任何事情都有限度。”

田墨石走進了林夕所在的黑色營帳,重重的放下了帳簾,看著林夕,沒有任何緩衝的寒聲道:“你要吃飽喝足,你要休息,我給了,你要見你巡牧軍的人,我也讓你見了…你卻依舊不說你和巡牧軍分開之後發生的事情,你不要以為我還能有耐心。”

看著面容冷厲,內心的隱怒已經到了極點的田墨石,林夕依舊很平和的笑了起來,認真的搖了搖頭,“我要求的並不算多,根本沒有超過限度。”

“想必大人明白,針對我的一些軍令,極有可能讓我和巡牧軍的人全部犧牲在大荒澤裡面,我只是運氣好才渡過了難關,軍部的一些軍令,下得簡單,大人發出的時候甚至連眉頭都恐怕不會皺一下,但是這卻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林夕看著田墨石,繼續道:“相對於人命而言,這一點點東西又算什麼。”

田墨石冷笑着看著林夕,道:“這些是你惹到的大人物的關係,就算你自覺是債主,要收賬也要分清對象。”

林夕的眉梢微挑,收起了笑容,道:“但大人你可以做得公正一些,而且如果你是像許家那樣直接欠我債的對象,我對你便更不會是像現在這般客氣的態度。”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田墨石冷諷的看著林夕,很有深意的緩緩說道:“你是雲秦人,是雲秦的軍人,便只應該想著如何忠實的執行命令,而不是去想公平不公平。戰場上有人死,有人活,對於死了的人而言,怎麼都是不公平…你既然擺出這些姿態,那總歸有最終的條件,你到底要什麼條件,才肯說出你和巡牧軍分開之後發生的事情,說出穴蠻這巨蜥騎乘的秘密?”

林夕平靜的看了田墨石片刻,摸了摸躺在他身旁的吉祥:“我的條件很簡單,保證巡牧軍沒事,保證我這吉祥沒事。”

田墨石沉默了片刻,搖頭道:“保證你和巡牧軍沒有罪名,不難做到,但保證它沒事…我卻沒有這樣的權力,你應該明白,唯有承認這頭三尾黑狐貓並非和凶星應召的厄運,是你的妖獸夥伴,才能令它徹底無事,然而這便相當於正式承認你靈祭祭司的地位,這已經是需要祭司殿承認和核准的事情…你也明白一名靈祭祭司的身份意味着什麼,這我根本沒有權力辦到。”

“我當然明白靈祭祭司的身份意味着什麼。”

林夕淡淡的說道,“靈祭祭司本身便是光明的代名詞,意味着崇高的威信,意味着想要對付他的人,本身便是黑暗和邪惡,想要壓迫和迫害靈祭祭司的人,一旦事情敗露,肯定會遭受民眾和無數擁有真摯信仰的軍人的無盡怒火。”

微微一頓之後,林夕看著田墨石,微嘲道:“想必大人你也明白,絶大多數的軍人還是和辛微芥他們一樣,正直而光明,為了榮光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靈祭祭司即便沒有任何兵權,地位也是極高…但許家的許舒成那樣的人都能擁有靈祭祭司的身份,為什麼像我這樣擁有聖上和軍部的徽章,為了榮光能夠真正出生入死的人,就不能是靈祭祭司?”

“想必大人也看過我的履歷,請問大人,拋開所謂的大人物的意思,像我這樣的人不配成為靈祭祭司,那誰配成為靈祭祭司?”

“請問大人,我是在拿什麼功績換官,憑空的要這個靈祭祭司的資格麼?我是已經真正的擁有了妖獸夥伴,而且是十分強大,能夠對雲秦有大用的妖獸夥伴,我是事實上已經成為了靈祭祭司,只是要取本身屬於我的東西而已。”

“請問大人,先前一個個軍令下達,我有過違令麼?我們巡牧軍此次擊殺了多少名穴蠻,立下了多少戰功,就算被刻意的抹殺,真實的記錄想必大人的心中也十分清楚。我雲秦現在各邊關處境的困難,想必大人也十分清楚,在如此的情形之下,有許多像我這樣的修行者和軍人不惜為國出生入死,但帝國的權貴為了自己的私慾,還要內鬥。請問大人,我要一個靈祭祭司的頭銜保全自己和吉祥,也算過分麼?”

“請問大人,像我這樣的一名修行者靈祭祭司,擁有這麼強大的妖獸,將來能有多強大的戰力,能夠為帝國做多少事情?”

連聲的請問,如同一記記無形的重鎚敲在田墨石的心頭,即便早在無數的腥風血雨之中磨礪的心沉如鐵,田墨石的心神還是忍不住有些震顫了起來,然而他的面容還是依舊冷厲,搖頭道:“靈祭祭司…這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就等能決定的人到了再說。”林夕不再多說,直接閉上了眼睛。

……

“什麼,他要軍方和祭司殿承認他的靈祭祭司身份?”

“靈祭祭司,他竟然要這…他的胃口也實在太大了!”

“……”

回到議事營帳中的田墨石聽著部下數名高階將領的怒叱,臉上卻是浮現出了一絲莫名的苦笑。

的確,靈祭祭司是一個極高,極為有用的身份。

光明的象徵,指引信仰的精神領袖…很多時候甚至光憑這個身份便可洗刷質疑,便可贏得信任和崇敬。

然而只是靈祭祭司的身份,沒有在祭司殿中任職,也只是一個虛銜,本身沒有強大的權力,只是能說明他是一個擁有真正榮光的好人。

而縱覽林夕的履歷,田墨石的心中也不得不承認,林夕的確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光明者。

……

一份焦尾級的最新軍情彙報從羊尖田軍部發出。

很快,這份軍情中的內容以極快的速度,朝着帝國的四面八方蔓延,出現在了許多人的手中。

“想不到他連凰火笑的追殺都應付了過去。”

狄愁飛慢慢的將手中的羊皮小卷丟入了前方的小火爐中,看著他身前鬚髮潔白的老道冷聲說道。

他的整個上半身全部包紮着厚厚的繃帶,使得他的身體都甚至不能隨意扭動,因為臉色過分蒼白的關係,他兩片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就更像是兩柄透明的小劍。

“他竟然還得到了一頭戰力驚人的三尾黑狐貓,能夠殺死裂金黑鷲…便說明即便是國士級的修行者,他現在也有能力對付。靈祭祭司的身份,對於一般人而言用處不大,但對於他和我這樣的人而言,意義卻截然不同,在將來甚至能夠成為一呼百應的旗幟。所以不管如何,都絶對不能讓他擁有靈祭祭司的身份。”

清瘦、鬚髮潔白的老道聽到狄愁飛這句低沉而冷寒的話語,卻是淡然的搖了搖頭,“你錯了,這次我們必須全力支持他獲得靈祭祭司的身份。”

狄愁飛薄薄的嘴唇抿了起來,沉默片刻,道:“為什麼。”

“因為他活着回來,便意味着你要殺他的事情已經注定被青鸞學院知曉。”

老道自嘲般輕聲道:“青鸞學院出了名的睚眥必報,失去的東西一定會自己拿回來…你應該明白這種潛在的規則,我們仙一學院要想平息一些青鸞學院的怒火,便只有贖罪一般,全力支持他獲得靈祭祭司的身份。否則他們說不定會直接設法將你殺死。”

“而且這還不夠,即便他們青鸞學院肯定是全力支持的,即便再加上我們仙一學院的全力支持,但像他這樣原本連祭司都不算的人,想要直接成為靈祭祭司,此次一定是要經過祭司殿在這邊數位大人以及軍方的庭議的,我至少可以肯定有不少人會持堅決反對的態度。所以他未必就能獲得承認,成為靈祭祭司。”老道看著狄愁飛,平靜的說道:“我們會把你貶去黑水澤礦洞,在骯髒的暗無天日的礦道中鎮守兩年…你面對林夕已經敗了一次,而且是在對方的修為遠不如你的情況下你敗了,你心中對他已經有了一些陰影,今後若是再敗,你會輸得更悽慘…而且他戰力大為增長,若是萬一又擁有了靈祭祭司的身份,無形中和你將來之爭他又大進了一步…唯有對你做出這樣的懲罰,才能讓青鸞學院不直接對你動手…我希望你在這兩年之中,會得到些感悟,修為會有些突破,這樣你將來才有翻本勝出的可能。”

狄愁飛的臉色驟然變得更白,他輕輕的發出了一聲悶哼,胸口好不容易接好的一些碎骨又似乎因為他體內的氣息震動,而錯動了些位置。

……

“靈祭祭司?他居然還得到了一隻三尾黑狐貓?”高亞楠看著自己父親用最快的手段傳遞到自己手中的消息,徹底的怔住。她當然是最瞭解林夕性情的人…但是靈祭祭司,這和止戈系的林夕,似乎距離也太遠了些。

…...

因為對柳子羽的刻意栽培,再加上柳家的最重要謀士之一的蘇仲文一直在柳子羽的身邊做着老師,所以柳家傳遞到柳子羽手中的消息也是極快。

“靈祭祭司?他竟然有可能會成為靈祭祭司了?”看到來自於龍蛇邊軍的這則消息,柳子羽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鐵青。

“你和他相距太遠,即便再怎麼想對付他,以我們柳家的能力,現在不足以對他造成什麼威脅。”看著柳子羽劇烈的反應,蘇仲文卻是反而笑了笑,“所以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事,你只能和他比誰往上走得更快…你父親也不會無視你的急切。所幸你最近來做得都不錯,和那些商行的關係也都處理得令人滿意,所以他已經決定將柳家一部分的財力交到你的手中,讓你處理,你可以試着開始做你自己的事業。”

“先生,你說的這是真的?”柳子羽呆了呆,旋即狂喜,忍不住攥住了蘇仲文的雙手。

“只要你不去管一些無謂的事情,將全部心力放在你的事情上,想必你會做得更好,你父親也會越加的仰仗你。”蘇仲文傲然的看著喜形於色的柳子羽,道:“能夠影響一方命脈的商行,作用甚至在數支鐵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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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十二章 表決

許家是因許箴言父親許天望的個人修為和冷酷而興盛,而柳家是因為內政和財富而開始在雲秦暫露頭角。

這一日,因為開始正式接掌柳家的一部分財力,知道自己終於算是真正登上帝國大舞台的柳子羽在走向某個商號總會的路上,顯得分外的志得意滿,他放佛看見有一艘新的無比巨大的商船扯開了風帆,開始駛向遠方。而且他放佛看到,這艘商船變得越來越為龐大。

因為分外的志得意滿,所以對於他一直假想中的最大敵手林夕有可能成為靈祭祭司的極度不快,都被他的這股情緒所沖淡了。

這一日,中州皇城真龍山上的無疆行宮內,坐在金色軟榻上的雲秦皇帝長孫錦瑟接到了一捲來自雲秦南邊敵國大莽的密函。

在這個四面透空,地面用各色玉石鋪就的雲秦版圖如無邊無際延伸出去的空曠大殿之中,雲秦皇帝長孫錦瑟看完了這卷密函,然後他原本平靜稍冷的面目變得異常的盛怒。

“啪!”

他的手中閃耀起了一個巨大的雷團,手中密函全部化成了黑色的飛灰。

“將學生賜名湛台淺唐…收為弟子…意在接掌皇位…成帝王者,上天之賜,天命所定…竟隨便指定一人接替皇位…視天子血脈如無物,竟敢如此藐視天子威嚴,如此棄天道人倫於不顧!”

雲秦天子震怒,一聲聲控制不住的厲吼聲碾壓天地,整個四面透空的大殿變成了金黃色,無數條耀眼的雷光從真龍山巔朝着四方天空瀉下,如無數金黃色的巨鞭抽打着天地,一時真龍山周圍的侍從、官員全部蜷伏於地,渾身秫秫發抖,連平時顯得高貴的頭顱也根本不敢抬起。

他們並不知道天下最為尊貴的雲秦皇帝的震怒來自雲秦都無法插手,無法管轄的大莽。

對於雲秦來說,那依舊還是人家家門中的事情,按理來說,即便那道邊觀蝦悟道的李苦再殺得血流成河,也和雲秦沒有任何關係…然而皇帝無法容忍有人如此藐視皇權,也正是因為無法插手,他才會越加的震怒,這種震怒才會讓他也暫時拋開了其它的一些小事。

……

在雲秦,代表着光明在世間的傳播者的祭司分為宮廷祭司和苦行祭司。

宮廷祭司在禮司都有任職,負責平日各種祭司、儀式,苦行祭司在民間和軍中行走,傳播教義,傳播那些值得稱頌的光明的人物和事蹟,傳播一些因惡性而獲得惡報的人和事蹟,讓人建立光明的信仰,讓人知道敬畏上天。

苦行祭司中,有少部分在禮司有任職,監管一些具體事務,大多數祭司卻只是擁有祭司的身份,享有一定的供奉,只傳播光明,而不掛具體的銜職,他們的善行和事蹟,所受的尊敬,便是他們仰仗的力量。

祭司想要在禮司,在朝堂之中擁有一席之地,必須得到朝堂的任命,但能否成為祭司,卻是和朝堂無關,只要得到祭司殿的認可。

這點對於林夕來說很容易理解,就像他熟悉的世界,和尚想要做官,當然要得到朝廷的批准,但想要做和尚,自然只要得到寺廟和主持的認可。

身穿淺白色祭司袍的明嶔快步的繞行在一個個營帳之間。

雲秦的祭司長袍相對應着各種含義,紫紅色長袍代表的是戰爭祭司,只綉有刀劍兵刃花紋的代表只是隨軍祭司,而除了刀兵花紋之外,還修有荊棘或是其它花紋的圖案的,便代表在禮司有官銜,而且都是修行者,擁有比一般軍士強大的戰力。

灰色祭司袍代表着的是鎮魂祭司,淡金色長袍代表着的是靈祭祭司。

而林夕印象中的白色祭司袍,代表着的只是普通祭司學徒的身份。

明嶔便是一名通過了祭司教義考核不久的祭司學徒,接下來,他便要用時間,用自己的言行,用自己的靈魂來證明自己的光明,成為真正的祭司。

今日他只是接到消息,所有這龍蛇中軍中的祭司趕去議事帳集合,他不知道到底是有什麼事發生,但是遠遠的看到兩排身穿青狼重鎧的重鎧團軍士圍守在大帳外圍,森冷而威嚴,他的心中就分外的戰戰兢兢,尤其看到一名身穿大紅色祭司長袍的老者先於自己走到那大帳前,由兩名重鎧軍士掀開厚重的大帳帳簾走入進去時,他的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

在白色、紫紅色、灰色和淡金色的祭司長袍之上,還有兩種顏色,大紅色和金黃色。

大紅色代表着的是監管所有祭司,擁有任免權的大祭司。

金黃色代表着的是終身侍奉光明,享有和大祭司同等權力,但終身不可被質疑,可以被罷免官職,但終身不能罷免祭司之位的終身大祭司。

明嶔誠惶誠恐的通過兩排重鎧軍士,通過掀開一角的厚簾走入了議事帳中,只是用了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就已大致清楚這裡面聚集的是何等身份的大人物,對於他而言,和這裡面坐著的一些人見面都是平時遙不可及的奢望。

除去角落的數名和他一樣身穿淺白色祭司袍的祭司學徒和數名身穿紫紅色祭司袍的戰爭祭司之外,這個地上鋪着紅色絨毛大毯的大帳內已經聚集了四名身穿灰色祭司長袍和兩名身穿淡金色長袍的靈祭祭司,然而這些人依然無法排得進最裡面一個圈子。

最裡面的一個圈子裡面已經坐了四名身穿大紅色祭司長袍的大祭司。

一個是渾身潔淨但老得不成樣子,牙齒都已經掉光的老朽,一個是一名持紅色寶石杖的散發男子,臉色有些異樣的蒼白,但是歲月在他臉上卻是看不見痕跡,他的年齡似乎也成了謎題。

一個是一名沒有佩戴任何配飾的樸素婦人,一個是身上好像在不停發着白光的中年魁梧男子。

四名令明嶔都不敢正面仰視的紅袍大祭司都保持着沉默。

明嶔感到了微微的眩暈,有這樣的四名大祭司在場,卻還沒有絲毫進行議題的跡象,還在靜默中等待…難道說,還有更為重要的人物沒有到來?

驀的,大帳帳簾被掀開。

一抹光亮亮起,異常刺眼。

明嶔不由自主的伸手擋在自己的額前。

一名超越紅袍大祭司的大人物登場,身上金黃色的祭司長袍遠比龍蛇山脈和大荒澤之中的正午陽光還要明亮。

身穿著代表終身大祭司的金黃色長袍走進來的是一名高大但瘦弱的威嚴老人,這一刻明嶔和其餘的祭司學徒、戰爭祭司都甚至對這名金袍大祭司的面目沒有任何的感觀,因為充斥他們視線的除了這名大祭司身上的長袍之外,還有這名大祭司頭上金黃色的長髮。

這是宇化家的人…一生都會用最嚴苛的教條來約束自己的宇化家的人。

外圍兩個圈子所有的祭司全部垂下了頭顱,無比崇敬的迎接着這名渾身散發着金黃色光芒的大人物。

“願榮光與我們每個人同在。”

金袍大祭司出聲,整個大帳內充滿金色的光亮,“開始吧。”

“羊尖田山巡牧軍巡牧尉林夕,青鸞學院一年止戈系學生,獲得一頭三尾黑狐貓。”

“我無法同意他成為靈祭祭司。”牙齒都已經掉光的蒼老紅袍大祭司出聲,聲音莫名的宏大,如有神靈在雲端轟鳴。

“我同意他成為靈祭祭司。”四名紅袍大祭司中唯一的婦人平淡的出聲,大帳內的轟鳴驟然消失,如被輕風吹散。

只是兩位大人物出聲,明嶔和其餘所有祭司便都已經不約而同的渾身沁出了些冷汗,知道今日的議事只是祭司殿大人物之間的表決,他們只是心驚一名青鸞學院的一年學生,竟然得到一頭厄運之獸…而且因為這事,竟然需要牽動這些大人物的表決。

“我不同意他成為靈祭祭司。”身上好像不停在發着白光的中年魁梧男子搖頭。

最後一名手持紅寶石權杖的散發男子出聲:“我同意他成為靈祭祭司。”

所有這些大人物只是闡述自己的表決意見,根本不做任何的原因解釋說明。

兩名同意,兩名不同意,先前表示同意的蒼老紅袍大祭司和身上散發白光的中年魁梧男子都轉過了頭顱,不能相信的端詳着最後這名出聲的手持紅寶石短杖的散發男子。

在他們看來,那名容家的婦人肯定會投贊成的一票,因為先前就已經傳出風聲,作為可以坐在重重帷幕之後議政,九元老之一的容家已經看中了林夕,會有所栽培,但在他們看來,仙一學院的這名紅袍大祭司肯定會站在他們的一邊,但這事實卻是偏偏和他們的預想截然相反。

二比二,所有人的目光距離在了渾身散發着金黃色光芒的金袍大祭司身上。

“我同意他成為靈祭祭司。”

實則並不響亮但卻顯得分外宏大的聲音在帳內響起。

於是表決瞬間有了結果。

其餘所有的祭司全部俯身,“我們同意他成為靈祭祭司。”

“他可以得到祭司長袍,並在長袍上綉上三尾黑狐貓的標記。”

宏大的聲音漸斂,渾身散發金黃色光芒的金袍大祭司離開。

四名紅袍大祭司不發一言,互相看了一眼,也無聲的轉身離開,大帳內的光線瞬間變得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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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十三章 他是真正的榮光

“讓他成為靈祭祭司?讓這樣一個連祭司都不是的人成為靈祭祭司?黑狐貓是厄運之獸,會給我們帶來厄運和不幸,誰都聽到我說了…現在允許他擁有靈祭祭司的身份,這相當於否定一名靈祭祭司本身!”

一間掛滿了各種祭司教義和代表着光明的人物和事蹟的圖卡的帳內,許舒城情緒失控的大叫了起來:“這完全淪為了交易,祭司殿這麼做,完全違背了祭司教義。”

“沒有人否定一名靈祭祭司。”

一名身材和男子一樣高大,面孔狹長的中年灰袍女祭司冷淡的低垂着頭,微憎的說道。

許舒城莫名的一滯,直視着這名灰袍女祭司,寒聲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灰袍女祭司道:“有靈侍的才叫靈祭祭司,在你重新擁有妖獸夥伴之前,否定你…並不算否定一名真正的靈祭祭司!”

“你竟然敢對我說這樣的話!”許舒城眼睛微眯,冷笑道:“你別忘記,你只不過是一名鎮魂祭司。”

“祭司殿的這份文書只不過是通告,讓你們所有人知道,祭司殿認可林夕的靈祭祭司身份,從此祭司殿下多了一名靈祭祭司,但有些祭司殿的文書不需要你們所有人知曉。”灰袍女祭司依舊低垂着頭,冷冷的說道:“我已被提名晉陞紅袍大祭司,若是接下來三年我沒有做出任何有污光明之事,我便能正式升任紅袍大祭司。”

“什麼!”

許舒城的臉色驟然變得雪白,這大帳內其餘七名祭司也是悚然一驚,眼中充斥震驚光芒。

然而灰袍女祭司給他們的震驚還未停止。

她抬起了一直垂着的頭,許舒城看到她的雙瞳之中在散發着淡淡的白光。

這名面容嚴肅,面孔下場的高大女祭司的瞳孔和普通的雲秦人一樣是黑色的,但是她的黑色瞳孔之中,都在散發着淡淡的白光。

許舒城說不出的驚懼,霎時不由自主的往後恐慌的退了幾步。

“你完全沒有覺悟…而且我不妨再次提醒你一點,林夕的靈祭祭司身份是祭司殿杜大祭司、鐘大祭司、江大祭司、容大祭司四位大人和宇化靈毓大祭司共同決議,他的靈祭祭司身份無人再可質疑。質疑者,便是質疑這些大人,質疑祭司殿的黑暗異端。作為一名曾經的靈祭祭司,我希望你重拾靈祭祭司的身份,而不要墮落成為這樣的黑暗異端。”

灰袍女祭司面無表情的看著許舒城說道。

因為她的雙眼散發着淡淡的白光,顯得莫名的威嚴如海,許舒城再次後退數步,渾身冷汗淋漓,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

灰袍女祭司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出了這個營帳,如若無人的在營地中繞行,走入了林夕所在的營帳。

“我叫皇普殊,是代表祭司殿前來的,祭司殿已經認定了你的靈祭祭司身份。”

看著盤坐在帳中,剛剛睜開眼睛的林夕,這名灰袍女祭司沒有任何的寒暄,開門見山。

她看到林夕第一時間微微的嘆息,拍了拍他身旁的三尾黑狐貓。

…..

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的林夕打量着這名不速之客。

他看到這名女祭司高大豐滿,但臉孔狹長,面相反而像一名英武的男子,全然不能和美麗聯繫在一起,皇普殊的名字也全然沒有些女子名字的秀氣,他也看到了這名女祭司眼中閃着的淡淡白光,他忍不住微微的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要昭示光明,並不用渾身都冒着光的…”

皇普殊聽出了林夕言語中的些微嘲諷之意和更深的意思,但她卻沒有動怒,只是平靜的在林夕的對面坐了下來,道:“即便是光明普照的地方也有遮住的陰影,當然並非每個祭司都肯定光明,但那些不光明的,注定會隨着時間而消失在祭司殿中。你要明白,若不是你的過往的確閃耀着真正的榮光,否則不管你今日擁有對帝國而言多重要的秘密,也不可能讓你成為靈祭祭司。你能夠成為靈祭祭司,不是因為其它,而是你本身光明,你又何必質疑和嘲諷光明。另外,你雖然已經是真正的靈祭祭司,但你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因為你甚至不知道,我眼中的這種光明,是祭司殿的一些獨特修行之法,你對祭司殿本身都沒有任何的瞭解。”

林夕摸了一下吉祥的腦袋,從他在之前世界的所知,任何像祭司殿這種代表光明的神權組織,到最後不是變成大量的神棍聚集地,便是徹底淪為皇權的傀儡,他對這世間至高的皇權都沒有任何的敬意,就像那名大莽皇帝要做的從未有人敢做的,在這世間絶大多數人看來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在他的眼中也是十分稀鬆平常,最多也是吃驚這樣的世上還能出現堯、舜這樣的人物,至於那些生來就自認皇帝為天,對於有人可以讓他們挺直腰桿不用天生卑賤磕頭的人還要咆哮大逆不道的人,才是真正的可笑。對於祭司殿這種存在,他心中當然也沒有什麼敬畏,不過他自然也不會多找些麻煩,和皇普殊多說些她根本不能接受的廢話,對於修行之事的興趣,他遠勝其它。所以接下來他擺出了受教的謙虛神態,看著皇普殊發出淡淡白光的雙瞳,問道:“按你的意思,祭司殿有一些獨有的修行之法?”

皇普殊看著林夕,點了點頭:“在沒有雲秦帝國之前,便有青鸞學院,同樣,在沒有雲秦帝國之前,這方天地之間便已經有了祭司的存在,已經有祭司在宣揚光明,雖然無法和青鸞學院這樣專研修行的修行聖地相比,但祭司殿也會有一些獨有的修行之法。能夠被提名成為紅袍大祭司的祭司,便會開始得到一些修行之法的傳授。”

“也就是說唯有祭司殿的位置極高的人物,才有可能獲得這些修行之法的傳承,看來這些修行之法也十分強大。”林夕讚歎了一句。這次他的讚歎是真心的,因為見過了池小夜和煉獄山聖師之後,他就越加對這個世上有無數不可知之地,不可知的強者和強大修行之法有了更深的感悟。

“你已經是靈祭祭司,只要你對自己和光明不再懷疑,將來你肯定有機會修習祭司殿的秘法。”皇普殊看著林夕,也是同樣真心的說道。

“那名穴蠻女修行者已經死了,死在天龍軍統領的追殺之下,天龍軍統領是大莽潛隱。”林夕點了點頭,用安可依的讀書般語氣說道:“我想設法將那名女修行者帶回來,沒有成功,但從她的身上,我知道了穴蠻如何使巨蜥行於地下,以及如何擁有巨蜥騎乘的秘密。”

“你面臨通敵的指控。”皇普殊沒有急着聽巨蜥騎乘的事,而是看著林夕,嚴肅而認真的道:“你敢用祭司之名,保證你沒有通敵?”

“當然,我們從未到尾都是敵人,我敢以任何東西立誓。”林夕想都沒想就肯定回答,回答得十分坦蕩…因為他和池小夜之間從未說過雙方是朋友的話,即便在離開之時,他和池小夜、火王還鄭重的說到,再加時依舊是敵人。

雲秦和穴蠻的敵對關係不改變,他和池小夜和火王之間的關係,便不可能改變。

在林夕說這句話的時候,皇普殊散發着淡淡白光的眼瞳緊緊的盯着林夕的眼瞳。這名被特別傳授有祭司殿某種秘術的高大灰袍女祭司沒有從林夕的眼中看到她不想看到的黑暗,於是她在心中鬆了一口氣,她一貫嚴厲肅冷的面容也瞬時變得柔和了一些。

她拍了拍手。

這座營帳的帳簾被再次掀開,一名帶著紙筆的祭司學徒快步走了進來,對著皇普殊和林夕躬身行禮,然後敬畏的坐於下首。

“慢慢說吧。”皇普殊看著林夕,輕聲的說道。

“好。”林夕點了點頭,慢慢的開始說起了他的故事…自然是經過他這些時日仔細思索之後,已經稍微改編過的故事。

他並不知道仙一學院因為生怕青鸞學院的報復而在戰功上都徹底選擇了緘默,全力支持他獲得靈祭祭司的身份,並將如日中天的狄愁飛都謫貶去了黑水澤鎮守礦洞,和深邃的地下礦洞以及無數骯髒的死囚相伴。他想著這個故事裡必須有狄愁飛和凰火笑,且對方應該發現了煉獄山聖師和火王的存在,而且又有那名手持巨斧的雲秦將領,雖然那名雲秦將領是青鸞學院的師兄,但也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已經說出些什麼,所以他的這個故事只是將他和池小夜的關係說成了他挾持着池小夜逃避追殺迷失了方位,紅衫女琴師和學院的黑袍守夜者他只是保密着說什麼都不知道,其餘的一切便是沒有完全真實,沒有加什麼修改。

他也不知道,一些牽涉太大的戰功和事情,軍部也會徹底派人核查,所以無形之中,他這沒有什麼修改,反而又幫了他一個大忙。

……

“你是發現了有異樣的蹤跡,便獨自一人進入了閃電蟒的洞穴搜查,然後發現了這名穴蠻女修行者,從而發現了她控制巨甲蟲之法?”

“煉獄山聖師…你們竟然殺死了一名煉獄山聖師!”

“你面對凰火笑的圍殺,跳入泥湖決堤的洪峰之中逃遁…又利用磁地將凰火笑射成重傷!”

林夕略作改編,真正經歷過的而事情在林夕自己看來已不怎麼驚心動魄,但是落在灰袍女祭司和這名祭司學徒的耳中,卻是無異於一個個的驚雷。

為了追擊敵蹤,竟敢獨自進入閃電蟒的洞穴,這是何等的勇氣!

殺死了一名煉獄山聖師,這是何等的功績!

發現凰火笑是大莽修行者,最終逃脫…又從昏迷着的女穴蠻修行者口中設法套出了巨蜥騎乘的秘密,並從趕來接應的巨蜥騎乘之中奪得一頭巨蜥騎乘逃遁回來,這又是何等的勇氣和戰功!

兩名祭司震撼了。

羊尖田山軍部震撼了。

數支由最精鋭的軍士和修行者以及作為監督的祭司組成的部隊出了營地,朝着林夕所說的這些地方趕去進行查實。

很快,一個個查實準確的消息傳了回來。

那處閃電蟒的洞穴之中,的確是穴蠻巨甲蟲的培育之地。

地下的確有巨甲蟲沖行的通道痕跡…的確有強大修行者的劇戰之地…接着,那名煉獄山聖師的屍體也按林夕所說的具體方位和特徵被打撈了出來…接着是泥湖,是大磁澤…一個個驗證無誤的消息傳來,真個羊尖田山軍部轟動了,整個龍蛇軍方也轟動了。

這些事蹟,不可遏制的在崇尚勇武和真正榮光的邊軍軍人之中口口相傳的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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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十四章 神威大將軍

東港鎮魚市外的一側江岸邊,停着一艘漁船。

許笙坐在船頭上,在遠處魚市上隱約傳來的爭論價錢聲中,他一動不動的看著面前的江面。

林夕在離開東港鎮時,便已經將自己對於修行的道理以及如何成為一名修行者的理解全部告訴了許笙。

許笙堅信林夕說的是對的,但他要修行,要成為一名修行者,要克服的障礙卻是極多。

因為他只是一名普通魚市商販的兒子。

他自從會走路起就在魚市之中和各種活魚、鹹魚、臘魚為伍,他的身上永遠散發着洗濯不去的魚腥味。

一名魚販子的兒子,爛魚堆裡的人,不好好賣魚,居然學人修行…這種念頭本身便很難克服,在離開魚市開始試着修行時,許笙都甚至怕被人知道自己在修行,都忍不住的會因自己正在做着的事情而羞愧。

但是他咬牙堅持了下來。

他的進境並不算順利,但他想明白了人生的意義。

即便究其一生,將這條息子江沿岸所有的魚市商舖全部吃下了,也只不過是一個更大的魚販子。

他明白,自己從未選擇過自己的人生,而現在,他開始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人生。

從一開始的羞愧、不習慣,到堅定,到“我要成為一名修行者”這樣心中的呼聲越來越高,以至於充斥了他的全身。

對於他而言,要進入自己之前從未體會過的極度專心,以至忘卻所有的冥想修行狀態很難。

因為體內有了魂力種子之後,便可以通過仔細感知魂力種子的方法來集中精神,然而對於他這種沒有跨入修行者行列的人而言,最難的便是感知魂力種子的這第一步。

許笙試了無數種方法,最後他在這處江岸邊的水下看到了一株小小的微紅色水草,就像水下的一小簇火焰。

這是洛神草。

每年春天,息子江江岸邊會有許多這樣的水草生出,使得有些地段的江岸邊的江水都紅彤彤一片,比火還艷。

到對岸桃花開過,雨季一過,這種水草卻是又自然枯萎,等到來年春才會再瘋狂生長。此時已是盛夏過後,這一株洛神草卻不知為何還留了下來,還微紅的生長着。

許笙不知體內的魂力種子到底是什麼樣的,於是他就想像,魂力種子,也應該就是想這株洛神花一樣,如在體內跳動的一簇火焰吧。

他每日便隔着淺淺的江水,專心致志的看著這株洛神草,等到忘卻周圍一切事情之後,便閉上眼睛,想像這株洛神花如火焰一般在體內生長,變化成自己還未感知得到的魂力種子。

今日,他和往常一樣,看著這株水中的洛神草,看得忘卻了周身一切的事情。

那魚市上的一切呼喊聲、爭論價錢聲,以及周圍的水聲,風聲,全部在他耳中徹底平寂了下來。

驀的,他的心中震顫了一下,莫名的有一絲的哀傷。

因為他感覺到,這株屬於異類的洛神草,已經開始枯萎,雖然色澤和飄蕩的莖葉看上去還和平時沒有太大差別,但已經和這株草相伴了許多天的他還是感覺出來,這株草的生命已經開始流逝,已經開始枯萎。

然而就在此時,他陡然感覺到,自己的腦海之中,有一條微亮的光華在生長出來。

這條微亮的光華是淡淡的黃色,並非是洛神草的紅色,然而在他此刻的意識之中,卻是流淌着,化成這株洛神草一樣的形狀。

許笙閉上了眼睛,兩條淚光不由遏制的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

他感覺得更為清楚了,這條亮光並非是生長出來,是已經在他的體內形成,只是被他一點點感知,一點點的展露在他的眼前。

這條亮光,在他的丹田之中翻滾,有一絲絲的暖意,升騰起來。

這一日,江岸邊這株洛神草枯萎了,而這名自幼在魚市中生長的黝黑青年,感知到了魂力種子,正式的跨入了修行者的行列。
……

“將軍,除了林夕最後是否殺死了那**蠻女修行者存疑之外,其餘一切都和林夕的描述十分吻合。”

一處置着一個巨大沙盤的營帳之中,一名身體頎長,身穿普通黑布衣,卻是面戴有黑旗標誌的黑色金屬絲面罩的將領,對著一名鬚髮皆白的將領彙報導。

這名鬚髮皆白的將領年紀已經很大,連眼神都是分外的蒼老和睿智,但面上卻是連一絲皺紋都沒有,神色更是如同二十餘歲的年輕軍官一樣桀驁冷傲,依舊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寒刀。

此時他眉頭微挑,應道:“雲秦律法便需按證據,既是沒有證據,又承認了他靈祭祭司的身份,便不能將他往黑暗的路子上逼,便該給予他應得的榮光。”

他的聲音不高,但是卻分外的有威嚴,有力,充滿金戈氣息,如同空氣中都有刀光劍影在砍殺着。

面戴黑色金屬絲面罩的將領頷首,又道:“聽聞聖上對他的觀感不佳,江家和工司周家都有暗中出力,所以他在軍中一開始才會遭遇些不公正的安排。”

“皇帝不喜歡,我卻喜歡,哪怕軍部不喜歡,我龍蛇邊軍卻是需要這樣的將領。”

鬚髮皆白的將領一聲冷笑:“江家還別去說他,工司周家,同樣姓周,卻差不多只能給周首輔提鞋。”

“皇帝這些年盡做些白痴的事情,放任南宮蒼月,原本也是想挾制青鸞學院在西邊的勢力,沒想到卻又根本壓制不住南宮蒼月。對於青鸞學院就好好的尊敬着,好好的仰仗着,好好的讓這些人為帝國出力就可以了。去壓一名青鸞學院的天選學生,壓一名風行者…真是可笑至極!”

只是這兩句話,這名鬚髮皆白的將領便已充分表達了對工司周家的極其不屑,甚至對軍部態度的無視,以及直接說皇帝白痴!

這樣的話語,換了別人,即便是對自己的心腹部下說,那心腹部下肯定也會覺得此人太過囂張跋扈,太過瘋狂,恐怕都不敢再跟此種瘋狂之人。

然而此刻這名鬚髮皆白的將領說出這樣的話,他下首面帶黑色面罩的部下卻是連絲毫的驚詫和意外都沒有。

因為這名鬚髮皆白的將領是龍蛇邊軍的總統帥,擁有黑旗軍的神威大將軍顧雲靜。

整個雲秦無論是聲望還是簇擁的實力唯一可以和南宮蒼月並肩的軍方人物。

“給他一枚無畏級的勛章,誰要是拖拖拉拉,便讓他們享受和狄愁飛一樣的待遇。”這名鬚髮皆白的神威大將軍在自己的忠實部下面前說出了些大逆不道的話之後,依舊覺得不過癮,冷哼了一聲,“反正遭受此敗,穴蠻在冬之前也不可能有大動作了,完全可以好好鞭撻一下這些不聽話之人。”

……

林夕的帳簾被從外掀開了。

兩名軍士托着盛滿了新鮮食物的銅盤走入了營帳,將食物放下之後,便滿臉羞愧的對著林夕跪下,身體和頭匍匐觸地,對林夕行雲秦最重的大禮,“林大人,請原諒我們。”

“你們這是做什麼?”

林夕不能理解的看著這兩名平時幫他們送餐的伙軍,怔怔的問道。

吉祥也是睜着眼睛,不知道這兩個人要做什麼。

“我們平日對大人在背後多有非議…卻不知大人遭受了許多不公,卻不知大人如此出生入死。光是為了保全部下的性命,獨自一人衝入穴蠻大隊,這種勇武之事,整個邊軍便沒有多少人能做到…怪不得大人您會成為靈祭祭司。”

“我等竟然非議大人你這樣的人物,真是羞慚…幾無臉見大人。”

林夕反應過來,猶自有些發怔:“我的這些事情都傳開了?”

“先前巡牧軍所說我們還都不信…現在我們知道,巡牧軍的那些戰績早已被記錄下來,還有軍部已經證實了大人您說的話。”兩名軍士依舊羞愧得不敢抬頭,渾身大汗。對於邊軍而言最尊敬的便是勇武,而且對於普通邊軍軍士而言,能夠身先士卒,為了部下不惜性命的將領,便更是值得尊敬。這個時候林夕還不知道,他已經無形之中在這邊軍中有了很大的威信,有了許多將他當成偶像來崇拜的軍士。對於這些普通軍士而言,煉獄山聖師的鎧甲反而是比較遙遠的事情,而率領數十名軍士在南星坡抵擋穴蠻大隊,甚至殺死巨蜥騎乘都沒有讓自己的部下死去一名,這便是驚人的光輝。

“還以為是什麼大事。”林夕嘀咕了一句,陡然想到什麼,卻又緊張了起來,“你們沒有在送給我們的食物之中,加些特別的作料…不乾淨的東西吧?”

“這怎麼會。”兩名軍士一愣,旋即馬上搖頭。

“只是背後罵了我些話,那又有什麼打緊?”林夕頓時鬆了一口氣,笑了笑,道:“時間會證明一切…弄清楚了不就好了,覺得說了我些壞話過意不去,再幫我說些好話不就好了,還要這麼道歉,要我原諒不原諒做甚麼,快起來吧。”

兩名軍士起身,看著林夕親和的笑容,頓時又忍不住互望了一眼,只在心中想著,這林大人真是不凡人物,真是榮辱不驚。

……

就在此時,有一支深入大荒澤最遠的隷屬於羊尖田軍部的軍隊拖着疲憊的身影也終於接近了秋吉澤的聚集地,也就在此時,一名身穿黑袍,身材瘦削高大的獨目箭師,出現在了秋吉澤哨崗的視線之中,如孤獨的鷹鷲,朝着秋吉澤營地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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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歸人 第十五章 你們本來都是小孩子

青鸞學院的真正強者一般都很少在世間走動,尤其出現在尋常軍士眼中的概率,比那些祭司殿的紅袍大祭司還要小。

但因為一代代青鸞學院強者在雲秦大地上留下了太多可歌可泣的事蹟,因為有張院長的榮光,所以青鸞學院講師和教授的獨特黑袍卻是分外的深入人心,再加上青鸞學院強者獨有的超脫於塵世間的桀驁不馴的氣質,在第一眼看清這名獨目箭師身上的黑袍時,那些手持黃銅鷹眼的哨崗便第一時間肅然起敬,接着看到獨目箭師身背着和人一樣高大的龐大巨弓,他們便深深震撼、敬畏。

接到前方崗哨用哨箭傳遞迴報的一名將領知道來者是一名身負巨弓的黑袍獨眼講師時,臉色便在震驚的蒼白和激越的紅色之中不斷變幻,他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更上階的將領彙報,接着羊尖田軍部所有的高階將領全部震動,田墨石等人全部出營等候。

聖師降臨,凡夫俗子如何能心安。

尤其來者並不是普通的聖師,而是青鸞學院的聖師,來世最為強大的箭手。

軍方可以在一般的修行者面前保持絶對的驕傲,然而來者並不是普通的修行者。

若是在軍方強者云集的龍蛇中軍,若是神威大將軍顧雲靜,或許能夠依舊在這樣的修行者面前保持驕傲,依舊可以說出用軍隊碾壓修行者的話語,然而田墨石不是顧雲靜,羊尖田山方面最高的將領,也不過是三品的官員,縱使傾盡這全軍之力,田墨石也沒有任何把握可以留下或是殺死這樣的一名聖師。

所以田墨石唯有出營等着,心中不安的迎接這名聖師的到來。

如孤鷲般的佟韋來到了營前。

“我來見林夕。”

對著所有前來迎接的羊尖田軍部高階官員,佟韋只是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然後沒有人有多餘的廢話,田墨石一行人親自將佟韋帶到了林夕的營帳前。

佟韋掀開帳簾,進入了林夕的營帳,沒有任何一人敢跟着進入,就連原本把守這個營帳的數名軍士都在田墨石的示意下離開。

“老師!”

在佟韋走入的瞬間,原本閉着眼睛的林夕睜開了眼睛,然後他便驚喜的叫了出來。

佟韋頷首,示意林夕不用和平時一樣行禮。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林夕身旁的吉祥身上。

吉祥也看著佟韋,不知為什麼,它感覺佟韋很可怕,感覺佟韋身上的黑袍似乎要充斥這個空間,讓它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佟韋突然伸出了一根手指。

林夕瞬間張開了嘴,卻是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因為這一瞬間,佟韋手指上湧出的磅礴氣息就將他身前的空氣都壓成了實質。

一條肉眼可見的昏黃色氣流從佟韋的指尖衝出,湧向吉祥。

“咿…呀!”

吉祥渾身的黑毛都一下炸開了,它挺着渾圓的肚子從地上跳了起來,口中噴出了一個白色的氣團,和這條昏黃色氣流撞在了一起。

“噗!”

白色氣團被昏黃色氣流衝散,但佟韋的手指卻是縮回,這股昏黃色氣流也瞬間消失。

林夕身前火盆中的火熄滅了,上面行軍鍋中的熱湯瞬間凍結,隨着喀喀喀的輕微聲音,一圈圈的白霜以白色氣團爆開點為中心,在地上蔓延,整個營帳的地面,一直蔓延到帳頂,全部飛快的爬滿了厚厚一層冰霜,就連林夕的身上也都滿是白色。

吉祥驚恐的縮進林夕懷裡。

它感覺到了對面這人不可抗衡,即便它再怎麼用盡全力,對面這人還是可以輕易將它殺死。

“它很強,的確比起一般的黑狐貓要強出許多。”佟韋和平時一樣冷酷嚴肅的臉上,卻是出現了真正讚歎和感慨的神色。

“不用害怕,老師只是試試你。”在佟韋收手的瞬間,林夕已經明白了佟韋是在做什麼,此刻他馬上伸手撓了撓吉祥的腦袋,飛快的說道。

吉祥也馬上明白了,它心中的害怕和敵意也頓時消失,只是第一時間還是非常不滿的“咿”的叫了一聲,但叫了一聲之後,它卻是又馬上想到對方實在太厲害,它便頓時又有些心虛,又“咿”的叫了一聲,這一聲便是輕了很多。

佟韋坐了下來,看著林夕,“雲秦歷史上還從未出現過三尾黑狐貓,也從未出現過能夠擁有黑狐貓的修行者,想不到你身為止戈系的學生竟然做到了…你真是很為止戈系長臉。”

林夕看著面前這名在青鸞學院最為熟悉的老師,想到他的強大,想到平時自己對他的言語也並不十分尊敬,想到自己有些時候還故意不停的問些問題引得他無可奈何的板臉,林夕就也有些苦了臉,道:“學生知道老師很強,但也沒想到老師你這樣強。”

佟韋不置可否的看了林夕一眼,“你已經突破到大魂師修為,比我料想中的要快許多,徐生沫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肯相信。”

林夕笑了起來,只是同時覺得大腦有些遲鈍,但他也馬上反應過來,並非是因為見過真正聖師階對抗之後,對於聖師階的力量有了最直觀認知之後的自然壓力,而是因為自己太久沒有見到學院的老師,又經歷了太多的事,有太多的問題要問。

於是他緩了緩神,決定先不去考慮哪些是要急着問的,而是先想到什麼便先說什麼:“老師…吉祥現在的實力到底能對付什麼樣的修行者?”

“吉祥?”

佟韋皺了皺眉頭,馬上反應過來吉祥便是林夕這只三尾黑狐貓的名字,他也沒有什麼廢話,和平時一般冷冷的看著林夕,道:“這個問題本身有些愚蠢,就如有些不懂得戰鬥的高階修行者會被低階修行者殺死一樣,你和它能殺死什麼級別的修行者,全看你們如何戰鬥。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它現在凝聚的魂力和寒氣力量,大致已經相當於超過中階國士,但還距離高階國士略差一些的水準。”

“老師您總是太過嚴謹。”林夕聽到熟悉的“這個問題有些愚蠢”,不由得又笑了起來,“老師的意思我也明白…但也總是有限度,像老師你這種聖師階的修行者,只用一個手指頭便能殺死我們,我們再怎麼會戰鬥,總也不可能殺得死老師你這樣的修行者。”

佟韋垂下了眼瞼,“理論上是可行的…以你現在的修為,配上合適的魂兵弓箭,聖師不用魂力的話,你已經能夠穿透其血肉。”

林夕吃了一驚:“您的意思是,在聖師魂力將盡耗盡,無法用魂力瀰漫全身之時,有合適的弓箭,我有機會射殺?”

佟韋抬頭看了林夕一眼:“國士之上,魂力對於身體的改造便不明顯,尤其大國師和聖師在身體上已經幾乎沒有了區別,有區別的只是魂力的力量。煉獄山和千魔窟是極其注重身體本身的修行之地,但即便是他們有着別地沒有的秘法,他們的修行者身體比起一般修行者要更加強壯,但不管何種秘法,身體的強壯程度也總會到一定的極限,修行者的身體和世上許多煉製魂兵的鋼鐵晶石比起來還是十分羸弱。正因為修行者的身體羸弱,無法無休無止的戰鬥,所以這個世上才沒有絶對無敵的修行者,所以軍方才一直有軍隊可以碾壓修行者的信心。”

“只是這也只是理論。”微微一頓之後,佟韋接著說道:“一般而言,沒有極限情形出現,聖師階的修行者絶對不會等到自己的魂力耗光,在魂力有可能出現耗盡的情況之前,他們便會選擇逃離,或者選擇玉石俱焚。”

林夕蹙緊了眉頭,回味着佟韋的話:“原來到了大國師以上,修行者的身體就已經到了極限…”

“所以能夠發揮出魂兵威力的大魂師,便是修行者的一道最明顯分水嶺。”佟韋深深的吸了口氣,臉上一貫的森冷卻是無形中少了許多,他獨眼中的神色卻是變得複雜起來:“你又有了這樣的一隻妖獸,成為靈祭祭司,從今以後…你終於有了一些學院可以仰仗的力量。”

一瞬間林夕滿心肅然。

他想到了夏副院長和他的談話,想到了跟着自己的那名籠在黑袍之中的女生,想到了出現在沐沉允府邸的那名暗祭司,想到了這次跟着自己的佟韋。

他知道除了這些他看得見的東西之外,夏副院長和青鸞學院在自己的身上還傾注了不知道多少關注和心血…而且恐怕甚至遠遠超出了佟韋的所知。在來這龍蛇山脈之前,他就已經想明白,夏副院長絶大多數時候都似乎將他徹底和青鸞學院割裂開,讓他獨自去思考和應對所有事情,只是為了教會他什麼是真正的修行,以及讓他的修行進境提升得更快。

夏副院長和學院一些人充滿睿智的眼睛,恐怕一直都在關注着他的每一步成長,而且也在不斷的應對各方勢力,不斷的做出最有利於他的規劃。

“這次煉獄山聖師,是個意外…但所幸你終究渡過去了。”佟韋默然的看著林夕,又說了一句。

他的語氣依舊和平時一樣的冰冷,但林夕從這名平時似乎總是充滿嚴厲和對他的不滿的黑袍講師眼中卻是看到了深深的歉然和愧疚。

林夕的心中本身已經充滿了感動,此刻再見到佟韋眼中的神色,他忍不住鼻子微酸,胸中卻是又充滿了溫暖。

就像一個家,在一開始對於家中的孩子,總會不計較的付出…而這個家也期待着將來能依靠這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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