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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罪】仙魔變〈全書完〉

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二十章 呵滾才舒心中

此刻雲秦將領的巨斧距離渾身燃燒着血樣火焰的穴蠻修行者還有足足五六個身位,但從他巨斧上迸發出的耀眼銀白色光華卻是從斧刃上流淌了出來,形成了一個耀眼的光點,飛射而出,瞬間襲向穴蠻修行者的胸口。

比人還要沉重許多的龐然巨斧的這一斬,最終卻是化成一顆孤星般的亮點,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之感。

然而這一顆孤星般亮點的威力卻全然不在黃眉劍師的超越自身極限的飛劍一擊之下,強大的力量瞬間壓得穴蠻修行者身後血樣的火焰都往後飄去。

穴蠻修行者此刻已經和黃眉劍師陷入了徹底的僵持之中。

黃眉劍師的劍尖一寸寸的深入他的體內,而黃眉劍師手上的焦黑一層層的往上,沿著他的身體蔓延。

此刻這名穴蠻修行者已然不可能擋得住雲秦將領的這一斬,然而穴蠻修行者的臉上卻是並沒有任何驚惶之意,他的眼中只有黃眉劍師和在自己雙掌和胸中慢慢前進的飛劍。

“孤星戰斧…你是出身於青鸞學院的修行者…”

就在此時,黃眉劍師和這名雲秦將領耳中卻是驟然聽到了無數沙沙的聲音,如有無數絲線在空中穿行,最終卻是匯聚成了這樣低沉如蛇語般的聲音。

“錚”的一聲輕響。

距離穴蠻修行者胸口已然不足一尺的那顆孤星般的亮點如撞上一座透明的大山,驟然崩散。

黃眉劍師的臉色瞬間變得雪白,他看清楚了那是一柄薄如蟬翼,幾乎完全透明的飛劍,唯有兩尺來長,劍柄卻是一個背生雙翼的魔王形象。

“煉獄山!”

三個字從他的喉間以急劇的語速衝出,他的左手二指並指為劍,一道磅礴的氣息化成一道無形的長劍,狠狠朝着這柄透明飛劍上斬落。

然而這柄透明飛劍比他更快,瞬間就落下,貼地飛出,直擊他後方雲秦將領的面目。

“當!”

雲秦將領手中的巨斧準確無誤的擋住了這柄飛劍,鋒利高速的薄劍和堅厚的斧身相撞,發出一聲令人耳膜欲裂的震響。

黃眉劍師左手一擊落空,他右手按着的長劍力量稍竭,穴蠻修行者發出了一聲低喝。他往後只是略微退了一步,然而血樣的火光大烈,黑色的焦炭由他的手臂瞬間佈滿到了他的全身。

他轉頭,想要發現那名修為高出了他一線的煉獄山修行者的蹤跡,卻是依舊無法感知出對方的具體位置,只是一息之間,他就往後倒了下去,渾身燃起了熊熊火焰。

雲秦將領深深的看了一眼燃燒着死去的黃眉劍師,直接轉身狂奔逃離。

只是那名他也無法判斷得出具體方位的煉獄山修行者,其修為便高出他一線,所以他只能逃。

“絲!”

近乎透明的飛劍在空中也發出了無數游蛇游動般的嘯鳴,在這夜空之中,根本讓人無法判斷這飛劍是在何處襲來。

雲秦將領的身上有一道血光飛灑了出來,但他的狂奔的身影卻沒有任何的延遲,頃刻之間已經徹底隱沒在黑暗之中。

飛劍在空中穿行的聲音消失了。

“雲秦的強大修行者數量…實在太多了。”

黑暗之中,響起了這名神秘的煉獄山修行者的嘆息聲。

這一戰,一名已經無限接近真正聖師的強大劍師隕落在了這裡...從這些年大莽和雲秦修行者的交手之中,也早已經證明,修行聖地的修行之法沒有高下之分,只有修為境界的高下之分,但云秦帝國的國土,卻是遠大於大莽,雲秦修行者的數量,卻是遠多於大莽。

……

……

南星坡上,林夕緩緩的睜開了雙目。

天色已然徹底大亮。

夜間綻放的南星花已經全部收攏了花瓣。

在對巡牧軍發佈了不准過去救援的軍令,也看出這些巡牧軍軍士都接受了自己的道理之後,林夕便開始休憩,開始冥想修行,恢復自己的體力和魂力。

因為體力和魂力消耗得太過劇烈的關係,他這一次進入冥想修行的時間比平時長出了許多,直到此時有些異樣的聲響響起,才將他驚醒過來。

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他的腦袋還略有些發昏,兩三個呼吸之後,他才聽出這異樣的響聲似乎是一些辯解和呵斥的聲音,而且其中有聲音似乎十分陌生,於是他便有些驚訝,想要馬上站起,然而他一個深呼吸之間,卻是又陡然怔了一怔。

流淌在他體內的絲絲熱流,在他的感知之中明顯要比他上一次修行時要強出不少。

他自然十分清楚,每次冥想修行,就像是攝天地元氣灌溉魂力的成長,修為自然會有提高,但讓他此刻發怔的是…這一夜他修為提升的幅度,恐怕至少是平時的三至四倍。

“原來是這樣。”

林夕怔了片刻,卻是馬上想明白了這是為什麼,輕聲發出了一聲自語。

越是經常陷於生死交戰的修行者,便越容易變得更加強大,這是經常見於記載和聞於修行者口中的道理,林夕也從未懷疑這句話…因為在他看來,這當然是最簡單不過的真理。經常和人打架,自然會變得越來越會打架。

然而從那黑暗無光的龍光採石窟中修行,悟到了一些修行的本源道理之後,此刻他卻是明白了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裡,還有更深層的意思。

魂力,既是意念力。

越是專注,越是能夠將自己的精神集中,這意念力便更強大。

道邊李苦觀蝦之所以便能悟道,便能將魂力變得越來越強,便是因為他腦海之中唯有一個念頭——讓蝦從水中跳出來,落到自己的手中。

這魂力就像是一隻無形的小手。

他想要用這只無形的小手去將蝦從水中撈出來。

初始這無形的小手十分羸弱,連自己的身體都伸不出來,但他每日做着這樣的訓練,這只連伸出都伸不動的無形之手終於有了力氣伸出,終於又變得更有力氣,終於可以將蝦從水中抓出。

在面對真正的生死之時,人的精神當然更是前所未有的專注、集中。

昨夜他從衝下坡開始,精神便一直處於前所未有的集中狀態,和生死之間的大恐怖一樣...他修行得到的好處,自然更多。

“人都是逼出來的。”

林夕突然想到了這樣有趣的一句話,嘴角又忍不住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他想到…皇帝不想他好過,那刑司的許家不想他好過,恐怕反應到這邊軍方,就會是越危險的任務就越安排他去做。但若是他非但完成每件任務,而且修為還不斷的提高着,這些人到時候的心情會如何?

……

林夕因為修行的事和想到有趣的話而自得其樂,但是那陌生的呵斥聲卻還在由昨夜發生激戰的山坡上傳來,林夕便站了起來,朝着聲音發出的方位走去。

“林大人!”

他所盤坐修行的空地不遠處便有數名巡牧軍軍士值守,看到林夕站起,這數名巡牧軍軍士便馬上對林夕行禮。

林夕方才微躬身回禮,那陌生的聲音便已停了下來,林夕朝着坡頂走上了幾步,還未開口問什麼,卻看到一名身穿青銅色輕鎧的陌生雲秦將領和數名不屬於巡牧軍的黑甲軍士正和辛微芥、康千絶一齊往上走。

看到出現在視線之中的林夕,這名國字臉的陌生雲秦將領腳步微頓,神情顯得有些古怪,但他也沒有急着開口,接着不停往坡上走來。

“林大人,你終於醒了?”一直走到林夕的面前不遠處,這名雲秦將領才停了下來,目光凝冷的看著他說道。

林夕眉頭微蹙,只是這一句,他便聽出了對方對自己沒有多少好感,這句話更是隱含着一些冷諷之意。

“辛大人,這位是?”

既然如此,他也絲毫不介意讓對方看出自己的一些回敬之意,於是他甚至都沒有看這名雲秦將領,只是看著旁邊的辛微芥,輕描淡寫的問道。

國字臉的雲秦將領頓時臉色一沉,目光驟寒。

辛微芥躬了躬身,道:“這是龍蛇監軍處督戰聞迦晨聞大人。”

林夕點了點頭,他雖然並沒有多看這名雲秦將領,但是在這名將領走上來之時,他就已經看到了這名將領的眼神之中唯有一些閃爍冷意,沒有任何的寬厚和尊敬,再聽到這人的身份,想到之前持續了許久的辯解和呵斥聲,他便知道這人的屁股也是坐歪着的,根本不值得尊敬,想到在這樣的戰事,在有許多軍人不懼生死的拋灑自己鮮血的情形之下,都還有這麼多屁股坐歪的人出現,平時不怎麼容易生氣的他,便驟然變得冰寒起來,不發一言。

這名不知何時到來的監軍處官員的臉色變得更加黑沉,看著林夕,冷冷的說道:“昨日對面鋒獠軍遭遇強敵,是林大人下令不准前去救援的?”

林夕看了一眼聞迦晨,沒有回答,卻是問了辛微芥一句,“對面情形如何?”

因為對面沒有人過來,所以對面的生死也和他無關,林夕下令之後便開始修行,後來也沒有穴蠻過來襲擾,所以他此刻倒是也不知道對面鋒獠軍到底最後全死光了還是如何。

辛微芥有些緊張,輕聲道:“僅剩十三人。”

林夕淡淡的哦了一聲。“林大人!”聞迦晨卻是已然聲色俱厲,厲聲喝道:“我在問你,對面鋒獠軍遇險,你為何按兵不去救援!”

林夕看了他一眼,神情卻是依舊十分平靜從容,道:“如果沒有什麼軍令要傳達,就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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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二十一章 他不可能活

當你吃著火鍋,唱着歌,高高興興的時候,突然有十七八隻蒼蠅繞着你,噁心你,你會什麼樣的心情?

林夕此刻就是這樣的心情。

他一直是很溫和有禮的人,很多時候他都懶得和別人去計較,但不代表着他不會生氣。

他眼前的這些巡牧軍軍士,有些命令,明知是死也會去執行,正是因為有着這些悍不畏死的軍人存在,龍蛇山脈之後的東林行省這麼多年下來才會那麼平靜,他原本想著,任何懷着不軌意圖的人到了這些人的面前,終會有些羞怯,然而事實卻是,有些口口聲聲稱着榮光的人,卻是比他更沒有榮光的概念。

林夕一個滾字出口,整個南星坡全部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巡牧軍軍士都眼神複雜的看著林夕,他們先前所有人都聽到了聞迦晨對於辛微芥的質問和呵斥,也隱約感覺出了這名監軍處官員的故意苛責之意,然而監軍處本身便是監管軍隊軍紀的地方,這些官員的一些軍報和上報文書便能夠對一名將領的前程產生致命的影響,他們沒有想到,林夕竟然會如此直接的說出一個滾字。

聞迦晨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這一時間他心中甚至是被不信的驚愕壓倒,竟沒有多少憤怒。

在幾個呼吸過後,憤怒才將他的身體佔據,他的臉色才變得鐵青,厲聲道:“林夕,你敢對我說這樣的話?”

林夕本來已經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然而聽到對方驚愕、激怒之下冒出的這句白痴的話,他卻是反而不介意再多說幾句,多讓對方受些屈辱,讓對方明白自己的身份。

他心情有些舒暢的看著聞迦晨,不屑道:“我為什麼不敢?”

“我不敢什麼?怕你上報說我領軍不力,貪生怕死麼?”

“你說我們接到的軍令是什麼?”

“我們接到的軍令是於昨日午前趕到這裡佈防,接着又接到軍令,在南星坡死守,所以我們死守了。”林夕點了點坡上的那一頭龐大的巨蜥屍身和坡下散落的那些穴蠻屍體,鄙夷而冰冷的說道:“這些都是我巡牧軍殺死的。”

“換了你率軍,你能做到麼?”

“你來告訴我,你如何帶著一支巡牧軍急行軍到這裡,然後殺死這麼多穴蠻還有這頭巨獸的情形下,再去對面救援。”

“我們巡牧軍接到的命令是死守住南星坡,我們也做到了,我們接的軍令,不包括對對面的守軍進行支援。對面鋒獠軍執行軍令也執行的很好,同樣沒有過來支援。”

“襲擊我們和襲擊鋒獠軍的是同一支穴蠻大隊,鋒獠軍的戰力遠超我這邊,要支援也應該是他們過來支援。我們能支持得住,他們為什麼反而支持不住?”

“你不去質問鋒獠軍領戰不力,導致這麼多死傷,還要來質問我這邊?”

“你去查查軍功記錄,這近年來,哪一支巡牧軍有我們昨夜這光輝戰績?不褒獎我們這榮光,反而想來斥責我們?”

“我一無違反軍令,二無領軍失誤,又取得這樣的戰績,我為什不敢讓你滾?難道我生怕你歪曲事實,抹滅巡牧軍的戰功?”

面對林夕這一連串的反問和斥責,聞迦晨氣得身體都忍不住微微的顫抖起來,但是他偏偏卻是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因為任何話語在這麼多穴蠻的屍身面前都顯得異常蒼白無力。

“即便是論官階…”但林夕卻還不滿足,看著因羞辱而渾身發顫的他,冷諷道:“監軍處督戰也只不過是從七品,我也是從七品,都是同階官員,你連官階都壓不了我,我們巡牧軍在這外面生死交戰,又豈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我為什麼不敢讓你滾?”

“連阿貓阿狗都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是那些阿貓阿狗沒有自知,還是我的脾氣一直太好了些?”

……

林夕的話語越來越為不善,所有的巡牧軍軍士聽得越來越吃驚,越來越沉寂,但是所有這些巡牧軍軍士心中卻是越來越覺得痛快,直到林夕最後幾句出口,這些巡牧軍軍士簡直差點忍不住轟然喝出一聲彩來。

聞迦晨的臉色由鐵青變得血紅,有數次想要拔刀。

但是官員之間禁止決鬥,殘存的理智告訴他拔刀非但是更加愚蠢的事情,而且根本奈何不了對方。他終於明白,這羞辱是自己找的,是他自己太過自視甚高,又太過小看了這樣的對手。

想到了自己要傳達的軍令,他便又恢復了幾分理智,強行忍了下來。

所有的巡牧軍軍士看著這名監軍處官員,看著他不發一言,臉孔由青轉紅,又開始恢復沉默陰冷。

“羊尖田山巡牧軍接軍令,立即啟程,日落前趕至東北五十里旅人芋林,搜尋接應黑蛇軍軍士,及任何不屬於我雲秦軍方的修行者。”

聞迦晨取出了一枚龍蛇鐵令,丟給了林夕。

這一句話出口,想到這人不管多麼難纏,不管多麼厲害,終究不可能活着走出大荒澤,他的胸中便又有了些殘忍的快意。他便也不再說任何的話,看都不看林夕一眼,直接轉身離開。

“黑蛇軍?”

辛微芥和康千絶等所有人都徹底變了臉色。

黑蛇軍代表着什麼樣的戰力,任何龍蛇邊軍的人都十分清楚。

這軍令…卻是意味着,黑蛇軍都已經在那旅人芋林裡面,被打散,打潰了?那這旅人芋林之中,會是什麼樣的敵人存在?

……

一名渾身散發着說不出的肅冷氣息的將領站在一個龐大的沙盤前。

他的面目並不蒼老,唯有五十歲左右的年紀,但是因為他身上的鎧甲上都是銅綠色符文的關係,卻是給人一種他已經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征戰,如同從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戰場之中走出的感覺。

他的面目普通,眼角略微有些皺紋,但兩條濃眉卻是如同兩柄刀,如同兩柄流淌着真實殺意的刀。

他身前的沙盤上有許多黑色的旗幟,其中有一些紅色棋子般的圓石。

唯有一顆異常圓潤透亮的綠寶石。

此刻這顆綠寶石便擺放在沙盤上一大片林地之中。這片區域之外,由沙盤上一條條划出的紋理來看,許多黑色旗幟,都在朝着這片林地而去。

旅人芋林,便是這片林地在沙盤上的標註。

…...

許箴言在許家的一間清淨別院中。

他的父親,雲秦刑司的第四號人物,刑司司監許天望,便站在他的身旁。

許箴言只是許天望的第三子,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然而歲月在身着黃衣,文士打扮的許天望面上卻似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他英挺光潔的面目,看上去和許箴言竟也是相差無幾,若是不知道的人,恐怕只會從兩人有幾分相似的面目上判斷兩人是兄弟,而不會以為是父子。

此刻這名身穿普通黃綢衣的溫雅刑司大員,負手靜靜的看著面前一株石榴樹。

這株石榴樹很高大,結了許多豐滿火紅的果實。

許箴言也看著這株石榴樹,只是他越看越不明白,不知道這株石榴樹有什麼好看的,他不明白為什麼父親難得有時間和他見一面,卻是長時間的不說話,只是看著這株石榴樹。

就在他忍不住,終於要開口之時,許天望英俊的眉宇之間,卻是透出了一絲淡淡的失望和嘲諷之意,嘆息了一聲:“你還是沒有足夠的耐心。”

就在這一聲嘆息聲發出之時,兩人面前那株石榴樹上,一顆最大,但明顯還未徹底成熟的石榴果卻是從樹枝上脫落了下來。

許箴言瞬間微微失神。

這顆火紅的石榴果並沒有掉落在下方的泥土之中,而是被一種無形而柔和的力量托着,飛到了他和許天望的面前。

然後這顆石榴裂了開來,其中一顆石榴子落入了許天望的手中,裂開的石榴,卻是飄落到了許箴言的手中。

“父親…”許箴言是修行者,他知道這種柔和而無形的力量,比起瞬間將整顆石榴樹全部摧成飛灰的力量更為可怖,需要的境界更高,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的修為竟有這麼強大,一時間他便更加的失神,然而許天望卻是緩緩的出聲,打斷了他想要開口說的任何話。

“李苦在看著蝦跳出水之後的第五年,就已經能夠做到如此。”

許天望將手中未成熟的石榴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嚐着微甜而澀的問道,看著許箴言,慢慢的說道:“雲秦很多大人物對於如何掌控權勢的看法不同,有些人認為控制金錢便可控制一切,有些人認為控制人脈便可控制一切…但我和大莽的這位大修行者的看法卻是一致的。這世間,唯一決定一切的,便是力量。”

“我現在在刑司只是位列第四,但我的權勢卻並不止第四,而且我從來不去為多控制一些東西,多管一些事而和別人爭,我也從不擔心我升不上去的問題…因為我的修為比刑司的任何一個人都高,我的力量比他們都強…強到讓周首輔和聖上都沒有辦法忽視我看法的地步,只要我的修為再有突破,那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你們青鸞學院也是一樣…難道你認為這世間畏懼的,是你們青鸞學院的榮光麼?”

許天望笑了起來,微諷搖頭道:“還不是因為青鸞學院的力量。”

“你的哥哥和姐姐的修行資質都遠不如你,只有你進入了青鸞學院,有明真丹之助,你成為修行者也比他們早出很多,所以我對你要求的自然比對他們要多。”看著有所悟,額頭微汗的許箴言,他接着平靜的說道,“但令我失望的是,你一直都不明白我方才說的道理。”

“仇恨、不甘、焦慮、失意、恐懼…等等諸多因素,對於修行者而言,都是阻礙前進的無形繩索。秦惜月和林夕雖然出色,但若只是和他們的糾纏,就成了你的心障,那你將來能有什麼樣的出息?這世間,強大的對手不知道有多少。你要明白,你的對手只是你自己,若是你能成為耀眼奪目的將星,你的力量能夠和李苦一樣,讓這世間都為之畏懼,所有的一切,也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林夕的修為已經遠勝於你。他只差一步便可到大魂師的修為,然而你卻是連普通中階魂師的戰力都不如。所以你除了必須明白我說的之外,還必須接受懲罰。”許天望看著許箴言,淡然道:“聖上要換掉南宮蒼月,然而南宮蒼月卻不肯,所以聖上派去宣讀旨意的人,甚至派去替換他手下將領的人,都被他沿途刺殺了。只要連撤換他和他手下將領的人和命令都到達不了西邊,他就依舊裝作不知道,依舊是大將軍,西邊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他的位置…元老們也無法容忍他的這種做法,所以西邊必定會有大亂…我會派你到西邊去修行。”

許箴言渾身冷汗淋漓,深深躬身,臉色蒼白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會讓父親失望。”

“等你什麼時候到高階大魂師了,我才會再見你。否則你也不用回來了。”許天望有些清冷道:“至於林夕,他不可能活…就算他渡過了一次危險,還會再次派他去更危險的地方。他不是神,不可能次次都安然渡過。”

說完這句,許天望便轉身離開這個院落,連看都不再看許箴言一眼。


[ 本帖最後由 r3431323 於 2012-9-11 21:4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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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二章 看得遠,才走得遠

看著許天望的背影,許箴言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

他對自己父親的性情十分瞭解,知道許天望雖然表面上是一個非常溫和儒雅的人,但實質上卻是骨子裡十分冷酷的一個人。

只是他原本以為,許天望只是對別人冷酷,對自己的兒女,自然是要寬厚許多,不可能和對待別人一樣。然而今日的談話,許天望只是說出失望二字之時,許箴言就已經明白自己錯了。他知道自己在許天望的眼中也根本是和他那些手下一樣沒有任何的區別。

這是真正的用死亡威脅來逼迫他提升自己的實力,若是他的修為提升速度無法達到許天望的預期,恐怕許天望也會將他隨便當成棄子一樣用,根本不會有任何的憐惜。

……

“許天望對於自己和自己所能倚仗的東西看得十分清楚…他知道以許家的根基,在別的方面對於別家而言根本沒有優勢,他知道江家看中他,只是因為他的個人修為和冷酷,這些年,他便是什麼都不管,只在這一條路上走到黑。人貴有自知,所以用不了多少年,許天望肯定會成為刑司的司首,將來他肯定會成為你在朝堂之中繼續往上走的勁敵。”

就在許箴言看著許天望的背影陷入深深恐懼之中,知道自己想要保住性命的唯一辦法只有拚命修行之時,在龍蛇邊關的白山黑水之間,有兩人卻是也正站在一株被雷劈過的野柿子樹下,正好談及許天望。

說話的是一名鬚髮潔白的老道,清瘦,仙骨道風,淡青色道袍大袖飄飄,給人感覺隨時都會隨風飄去。

他的身旁是一名年輕的將領,身穿普通黑甲,負着一柄黑鞘長劍,面目也是十分英俊,但嘴唇卻是比長公主還要薄,這在一名男子將領身上,在此種鐵血邊關之地,便簡直如同兩柄鋒利的小劍,使得這人看上去異常肅冷,殺氣異常的重。

“為了對付一名青鸞學院的新生,便如此大動周折,是顯示要動青鸞學院的決心,還是要刻意顯示自己的冷酷?”年輕將領沉吟道:“我本身也有些看不慣,按軍師的意思,既然許天望將來不出意外必成司首,將來必定是我更上一步的競爭對手,那這次我是要幫一幫這名青鸞學院的一年生了?”

“這名青鸞學院的一年生恐怕同樣是你將來的競爭對手。”

被他稱為軍師的老道搖了搖頭,道:“你現在還沒有到足以和司首競爭的位置上,而且還沒有能力對付許天望,你自然要先盡一切可能,解決掉這名你很有機會殺死的競爭對手。”

年輕將領皺了皺眉頭,“除了是未長成的風行者,他還有其它特別的地方?”

“你要明白,這天下,本來就是一些強者的遊戲。”老道微眯了眼睛,看著他道:“雲秦朝堂,便是聖上、九個元老和青鸞學院之間的遊戲。挑選一些人着重培養,為將來接替一些至高的位置做準備,這本身就是那九個元老最擅長,也非玩不可的把戲。”

“一個人的能力除非像張院長一樣,能夠強大到逆天的程度,否則在雲秦,一個人再怎麼算計,努力,又怎麼比得上這九個元老的刻意提拔?”

“胡闢易三十三歲便已至千霞邊軍正一品…還有聞人蒼月,一開始還不是聞人老首輔使力一路推上去的,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聞人家的這名遠親會厲害到連坐在重重帷幕之後的他也根本控制不住。”

“許天望是江家選的上位者,胡闢易是高家選的上位者,文軒宇是文家的獨子…這些都是你將來在雲秦朝堂之中的真正競爭對手。至於林夕,按我得知的消息,也已經有一家準備刻意提拔他,只要他在大荒澤不死,積累戰功出去,我敢肯定,他到時陞遷的速度絶對不會比你慢。”

年輕將領神色沒有改變的點了點頭,對於他而言,只要最後的這句話,他就已經明白,他只是沒有過多的關注這種角色,不知道這個情報而已。至於老道前面說的,他本身便十分瞭解,對於他而言幾乎是廢話。

老道看了他一眼,也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卻是又搖了搖頭,道:“除了你不知道的這些情報之外,他這個人本身,也讓我覺得異常危險。”

“能成為青鸞學院天選和得到風行者傳承的,絶對要比一般人聰明得多,他自然明白現在的一些軍令都是故意對付他,然而他卻還是選擇了執行。即便不是聰明人,也總會想出一些推脫的方法…他這樣做,只能說明他是自己要玩這樣的遊戲。他和許家玩,和當今聖上玩這樣的遊戲…他的心氣極高,要麼不長成,長成之後,恐怕比胡闢易和許天望等對手要難對付得多。”

“那我會做得徹底一些。”

這名嘴唇極薄,如兩柄薄薄小劍的年輕將領凝重的點了點頭:“若是別人殺不死他…我到時會選機會親自動手。”

“不讓這名潛在的對手活下來,只是排在第二的事情,你第一要保證完成的,是生擒那名來自大荒澤之後的女修行者。”老道正色道:“這是這一戰之中,最大的戰功。”

……

……

“這個遊戲叫‘看你死不死’,我是修行者,如果什麼都怕,什麼都不敢做,那就真的只能呆在我出來的大山裡面養老了,這我不喜歡。而且我也想看到那些人的失望和失意…只是想要讓他們失望和失意,純粹的接受他們的安排是不行的。”

林夕手裡拿着軍圖,嘴裡嚼着一個青黃色的野果,緩緩的在一片長滿蘆葦狀植株的爛泥地中穿行着,同時和身旁的辛微芥和康千絶說著話。

“我們巡牧軍先前完全堅決的執行了每一個軍令,又接下了這個軍令,我擺出來的姿態,便是讓他們以為,我什麼軍令都會接受。他們真是這麼以為,他們便錯了。”

“大荒澤裡有穴蠻,有無盡的危險,但正是擁有許多對於修行者而言寶貴的東西,也是修行者的天堂,所以也是帝國最開始想要徹底佔領的原因。”

辛微芥和康千絶由一開始的不解,變成震驚,“林大人,你的意思,你不想接受上峰的安排,不去旅人芋林?”

林夕微微一笑,道:“去當然要去,不過像我們這樣的小隊,遭遇穴蠻被迫改變行進途徑,迷路等等,到達的時間有些延遲,這也是難免的事情,只要我們能夠證明我們一直在盡最大的努力行軍,上面便不可能以此來治我們的罪,不可能削掉我們應有的榮光。”

“現在的情況已經十分清晰了,這場戰役,是要圍剿穴蠻的重要人物或是敵國的強大修行者。”微微一頓之後,林夕沉吟道:“我們可以晚到,然而對手不可能一直在一個地方等着,我們只要讓那些玩遊戲的人安排落空,便會錯過最大的危險。”

辛微芥用力的嚥了口口水,若是別的將領對他這麼說,他肯定會懷疑對方只是貪生怕死,然而經過前兩次大戰,他們巡牧軍所有人對林夕是什麼樣的人已經極其的瞭解,“林大人,那你接下來準備從哪裡繞路走?”他心中無法平靜的看著林夕,問道。

“從金楓谷走。”林夕在手中的軍圖上點了點,看著辛微芥和康千絶道。

辛微芥和康千絶瞬間變了臉色:“金楓谷?”

金楓谷是一個區域超過二十里的谷地,因為其中長滿許多葉片是金黃色的植株而得名,但內裡除了有大片大片的淤泥地不說,最為重要的,是內裡有閃電蟒的存在。

閃電蟒,非但是那種和食人巨蜥一樣,氣力非常恐怖,而且就如同獸類中的修行者,也能夠匯聚和魂力一樣的力量在體內,雲秦將此種東西都稱為妖獸。

在雲秦的軍方地圖上,也明確的標出金楓谷是一塊死地。

“你們不用從金楓谷穿越,只要從金楓谷這一側丘陵穿過便是。”林夕在軍圖上划出了一條路線,認真的對著辛微芥和康千絶仔細解釋道:“金楓谷雖然對於軍方來說是絶地,但裡面有對修行者有大補作用的金風草,還有若是能夠得到閃電蟒的卵,便更好。對我今後的修行,會有大用處。”

……

“他想要做什麼?”

長滿蘆葦的爛泥地中,察覺到林夕和巡牧軍的走向發生了變化,紅衫女琴師也停了下來,驚訝的取出了軍圖,只是掃了一眼,她便明白了林夕的用意,嘆了口氣,“不愧是你的嫡傳弟子…他居然把這大人物的遊戲徹頭徹尾的變成了一場修行,他竟然已經想到今後國士級修為之上融魂的事情了…”

紅衫女琴師的身旁只有那一名渾身籠罩在如永恆黑夜般的黑袍中的學院瘦弱女學生,沒有佟韋的存在,她這一聲嘆息發出之後,也沒有任何的回應,但她知道這名強大的風行者肯定是聽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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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三章 是地獄,也是天堂

林夕是青鸞學院的天選。

而且和以往所有天選不同,他是被夏副院長列為天樞級的秘密,再加上他是長公主推薦至青鸞學院,又在和雷霆學院的對抗之中大放異彩,所以他早早的就和長公主、雲秦皇帝、夏副院長這種對於世間一般修道者而言高不可攀的存在有了交集。

所以連許多連許箴言都不明白的事情,他的心中卻是早就十分清楚。

何處不修行。

對於林夕而言,既然來到了這個如此壯闊的世界,那他的人生,便就是一場修行。

…...

林夕站在一個大半人高,需要躬身才能進入的扁圓土洞口。

他不停的咀嚼着一根像甘蔗般的秸稈,嚼出內裡的所有汁液,然後將殘渣吐在旁邊的黑泥水塘之中。

他的周圍是異常濃密的劍麻狀荒草,以及一株株葉片是淡金黃色的奇異大樹。

大荒澤是蠻荒和死亡纏繞之地,連一個可以直接飲用的清水水源,在這裡面都很難找到。

若是將普通人丟到這裡面,即便沒有穴蠻的存在,即便他會發現地面上到處都是水窪,但他卻會發現找不到可以入口的水,然而對於修行者而言,同樣也是天堂。

像旅人芋一樣的許多植株可以提供足夠飲用的清水,很多唯有大荒澤這種腐爛淤泥地中才生長的藥草對修行者有着很大的好處。

林夕此刻嚼着的這根表皮微紫黑的秸稈是黑蒜蔗,汁液就像是大蒜汁和紅糖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雖然難吃,但在青鸞學院的記載之中,卻是功效和老江團一樣的大補之物。他是抱著金風草和閃電蟒卵的目的進入了金楓谷,但只是在進入谷口的不遠處,就發現了六株在雲秦別處極其稀少的黑蒜蔗。

他已在金楓谷的深處,是真正的荒無人煙,密密麻麻生長着的金楓高達五六米,正好和外面的地面齊平。

他發現的這個扁圓土洞,洞壁十分緊實,而且有許多銅錢大小的印子,而且還略帶金黃色,這正是閃電蟒進出洞穴時,身上的鱗片和泥土擠壓,身上一些金黃色的體液滲透在泥土中形成,正是記載中閃電蟒洞穴的最典型特性。

閃電蟒本身便是許多修行之地研究之物,這世間的許多符文,有不少都是修行者研究妖獸聚集魂力和元氣之法而研究出來。閃電蟒的可怕,在於渾身鱗甲能夠和魂兵一樣發出足以將人電成焦炭的電光。但閃電蟒也有十分虛弱的時期,每次蛻皮時,或是產卵時。

在青鸞學院上靈祭系課程時,林夕就記得十分清楚,閃電蟒的壽命大致在四十年,但一生中要蛻皮十三次,每次蛻皮歷時一個月,而成年的閃電蟒是雌雄同體,每年都會產下一枚閃電蟒的卵。而孵化這卵就要耗時兩個月,而且還未必能孵化得成功。一條閃電蟒一生之中能成功培育出三條以上的閃電蟒,便已經算是高產。

所以一條閃電蟒一年之中可能就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是處於虛弱期,對於一般的修行者而言,根本無法判斷出蛇穴中的閃電蟒是正處於虛弱期還是氣力正望的時期,根本不敢進入探查。

閃電蟒的蛇穴對於修行者而言有三件東西十分珍貴。

第一件便是閃電蟒本身,成年閃電蟒的鱗甲可以用來煉製魂兵甲衣,十分強韌,同時如同自帶符文,可以激發出威力不弱的電芒。

第二件便是金風草,實際上林夕和辛微芥、康千絶提及的這種藥草,便是唯有在閃電蟒的蛇穴之中,生長於閃電蟒盤踞的地方的一種蕨葉類植株,這種植株生長所需的養分,便是閃電蟒身上黏液中的一些成分。

第三件東西,便是閃電蟒的蛇卵。當修行者的修為達到國士級之上,便可以用融魂的修行之法,有機會可以抽取一頭妖獸幼獸的力量融合在自己的魂力之內,若是融魂成功,全力出手時,便相當於可以平添一頭融魂的妖獸的力量。

林夕此刻的修為距離國士級還尚且很遠,他還不知道任何融魂的修行之法,但他已經從一些有關修行的書冊裡面知道了這一點。若是能夠得到一顆閃電蟒的蛇卵,不僅可以將來用以融魂,而且還有另外一個選擇…可以像靈祭一樣,試着看能不能將之收服,成為修行者的侍寵。

妖獸的數量本身十分稀少,又是只是大荒澤、碧落陵、千霞山等這種對於修行者都十分凶險的地方存在,本身難以獵殺,要想獲取幼崽便更難。

然而林夕具有別的修行者所沒有的能力。

別的修行者絶對不敢進入閃電蟒的蛇穴,因為他們不能確定裡面有沒有閃電蟒存在,不能確定閃電蟒是最為強盛的時候,還是虛弱的時候。

在狹窄的蛇穴裡面,修行者難以施展得開手腳,發揮不出平時的戰力,但林夕不同,他卻是有着可以一試的機會。

……

林夕並沒有觀察太長的時間,在咀嚼完了最後一根難吃但能飽肚還能對修行有用的黑蒜蔗之後,他便開始計算時間,然後彎腰鑽入了前方的扁圓洞穴之中。

這個蛇穴沒有什麼岔路,但異常幽深,足足三停的時間過去,還根本沒有見底,好像依舊無窮無盡般往前蔓延。

林夕前進的速度比一開始進入時快了許多,驀的,他的腳步卻是又緩了下來。

前方的扁圓形土洞變得略微開闊起來,地面上卻是出現了許多散亂的白骨。

林夕面色凝重了一些,輕柔的拔出了晨光長劍,但是他前進的速度卻是沒有絲毫的減緩。

只是又往前走了數十步,他的面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橢圓形的“房間”。

一座白骨組成的小山佔據了這個橢圓形“房間”的小半地面。

白骨的間隙之中,生長着許多一蓬蓬的亂草,而這些亂草之中,有數叢金黃色蕨葉植物,卻是第一時間佔據了他的視線。

這便是閃電蟒的蛇穴,那幾叢便是對於林夕修行十分有用的金風草。

這數叢金風草生長的時間已經不短,加起來有三十幾片葉子,足以令林夕興奮,然而此刻林夕的眉頭卻是微微的蹙了起來。

因為按照記載,閃電蟒的進出都是一條路,然而此刻他的右側,這蛇穴的一端,卻還有一個扁圓形的洞。

林夕是風行者,他對於風的流動的感知超過一般修行者,他此刻便感覺得出來,那個扁圓形的洞中有一些微微的風流進來,這就說明那的確是另外一個出口。

但這明顯是完全不符合閃電蟒習性的一件事。

正在驚疑之間,他便聽到,那個扁圓形的洞中,有輕微的聲音傳來。

這聲音,就像是有人在遠處剝煮雞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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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四章 你是誰

因為還有時間,林夕並沒有什麼遲疑,將數叢金風草從白骨堆中拔出之後,便用極快的速度穿行於有微風流入的扁圓土洞之中。

輕微如剝殻的聲音在這種極幽極靜的環境之中變得更為清晰。

林夕的腳步驟然停住,身體於瞬間微微繃緊。

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和龍光採石窟一樣的巨大洞窟。

這個洞窟明顯是人工挖出,四壁上還有着一些明顯的人工挖掘的痕跡,然而頂部卻是有無數根系和許多藤蔓類的植株垂落下來,有些根系和泥土之間有着細微的縫隙,有些微弱的光透下來,還有水滴沿著這些根系和藤蔓滴落下來。

半濕半乾的地面上長了許多青蔥的寬葉植物。

不像是走入了一個地底洞窟,倒像是進入了一片雨林。

洞窟的四壁和頂部看上去被根系穿得千瘡百孔,但每一塊泥土卻都又被這些根繫牢牢固定着。

聲音的來源來自於洞窟的中央。

在那方圓十來米的地面上,人為的鋪設了厚達數米的乾草,這些乾草上方的洞頂奇異的沒有任何根系和藤蔓垂落下來,因為沒有任何水滴直接滴落,這些乾草除了地面接觸的部分之外,其餘都顯得十分乾晰。

這些乾草的上面,一共有五個半人多高的蛋,蛋殼都像是淡黃色的銅皮。

而此刻,其中一個蛋殼已經裂開。

有一個巨大的淡黃色甲蟲從裂口中拱出了一個頭,正在慢慢的啃吃著蛋殼。

從蛋殼和這個甲蟲雙顎間簌簌落下的許多如石粉般的粉末來看,這蛋殼一定異常堅硬,而這甲蟲的顎牙必定更為堅韌。

剛剛破殻而出的,自然還是幼蟲。

即便體型不會再生長,此刻這蛋殼中的這一頭甲蟲也是已經磨盤般大小。

他從未見過這樣體型龐大的甲蟲,甚至連這種甲蟲的記載都沒有見過。

然而此刻林夕卻並沒有過多注意這頭正在破殻而出的巨甲蟲,他的目光卻是停留在了距離這頭破殻而出的巨甲蟲大約十幾步的左側。

那裡,數十條藤蔓糾結成了一團,其中,卻是有一股讓他感覺極其危險的氣息。

一條條微濕的綠色藤蔓驟然微微的顫動了起來,內裡之物也似已經發現林夕的到來。

驀的,有抑制不住的咳嗽聲從其中驟然響起。

這咳嗽聲十分輕微,然而落在林夕的耳中,卻是讓他的呼吸微頓。“你是什麼人?”林夕一動不動的盯着這團綠色的藤蔓,出聲問道。

“你們出動了這麼多軍隊和修行者,只是為了要對付我…你還要問我是什麼人?”

一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聲音清冷,充滿了憤怒、哀傷,以及冰冷的殺意。

一條條糾結的藤蔓像一根根青絲散了開來,露出了內裡的人。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名和邊凌涵一樣嬌小的綠衫女子。

綠衫女子眉目如畫,她的雙瞳是綠色的,她的髮絲,也是綠色的。

林夕心中吃驚,眉梢緩緩挑起。

然後他看到了綠衫女子眼瞳中的憤怒、哀傷、無助、決然、以及殺意。

“原來我們龍蛇邊軍那麼多調動…決死令…那麼多穴蠻拚命突襲,都只是為了你?”林夕心中震驚着,看著這名少女,難以理解的出聲:“你到底是什麼人?”

聽到林夕震驚之下脫口而出的“那麼多穴蠻拚命突襲”,綠瞳女子眼中的憤怒和哀傷就多了幾分。

“我們是敵人。”

她看著林夕,說出了這一句。

隨着這一句出口,她綠色眼瞳之中所有的憤怒、哀傷、無助,全部化成了最冷厲的殺意。

她的身體從散落的綠色藤蔓間飄飛了出來。

一道對於林夕而言無比磅礴的氣息,從她的袖中升騰了起來。

林夕還處於極其的震驚之中,他想不明白這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竟然能令整個雲秦軍方不計死傷的調集軍隊進入大荒澤,令那麼多穴蠻捨生忘死的衝來救援,甚至以大隊的犧牲,只是想在雲秦軍方的佈置下衝出一個小小的缺口,讓雲秦軍方來不及調動軍隊補上去。

因這名少女先前眼眸中那些純真的情緒,他心中甚至對這名少女沒有多少的敵意,然而此刻這名少女不由分說便直接出手,讓他根本無從選擇。

光是此刻從對方衣袖中升騰而起的這一股磅礴的氣息,他就知道對方的修行境界比自己高出太多,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對方的對手,所以他沒有絲毫的廢話,也沒有絲毫的猶豫,明亮的眼眸光芒大盛之際,完全放棄了出手一搏的念頭,微微綳的身體直接往後如箭矢般倒躍而出,在雙腳落地的瞬間,便完成了一個轉身,在不能完全站立的通道之中拚命狂奔而逃。

只在林夕落地轉身的瞬間,綠瞳少女已經到了這個洞口。

林夕直接不戰而逃的行為讓她的臉色變得越加的憤怒,她忍住了發出一聲尖嘶的衝動,身上的氣息卻是比方才又狂暴了數倍,她的手中現出了明月般的光華,通道中的空氣被龐大的力量壓得如同形成了一柄無形的長矛,急劇的朝着林夕的後背延伸,大塊大塊的泥土被震得不斷崩塌下來,又被快速噴湧通過的空氣瞬間震成粉碎。

林夕感覺到了身後傳來的恐怖壓力,在他的感知之中,身後簡直就如一條身軀比這孔洞還龐大的閃電蟒正在嘶吼着強行破土前行,然而他並沒有直接放棄這寶貴的和遠遠超出自己修為的強大修行者對敵的機會,他手中的長劍揮灑了出去,不停斬入上方的洞頂,朝前狂奔的腳步卻是沒有絲毫的停止。

原本結實的洞頂大塊大塊的崩塌了下來,依舊全部被綠瞳少女手中明月般的光華震得粉碎,無法將她掩埋在這通道之中。然而她卻是再也無法控制得住心中的情緒,發出了一聲極低極厲的尖嘶,臉上浮現出了兩抹極不健康的紅暈。

她的綠瞳和綠色長髮都在這瞬間發出了翠綠色的光華。

一股以林夕此刻的境界根本難以察覺到,也根本難以理解的力量沿著她急劇顫動的左手五指滲入了周圍的空氣之中,滲入了周圍的泥土之中。

……

林夕依舊在狂奔,依舊在腦海之中仔細而精準的計算時間。

即便只是逃,在對方這種級別的修行者的氣息和力量壓迫之下,他的精神專注程度和魂力以及身體潛能的激發,和那些穴蠻戰士對戰時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是修行,而且他還有足夠的時間。

然而就在此時,他身前的土地之中,卻是出現了一絲異樣的響動。

一股莫名的力量纏繞捆縛住了他的雙腳,使得他急速前衝的身體瞬間失卻了平衡,狠狠的朝前衝跌出去。

林夕身體直覺反應的雙腳用力一爭,聽到了數聲裂響,竟是沒有能夠掙脫出雙腳的束縛,在即將衝撞在地的瞬間,他勉強的側轉過了身體,看到的景象卻是讓他心神大震,連下一個應急的動作都沒有能夠做出,肩膀狠狠的落地,衝出了一股泥浪。

纏繞捆縛住了他雙腳,一直蔓延到他膝蓋部位的,竟然是無數條從地下伸出的細根。

這些植物的根繫在一股無形力量的控制下,竟是不僅變得如有生命,而且還比平時更為強韌。

“轟!”

也就在他剛剛沖跌撞地,看清楚纏繞在他雙腳上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之時,他身後所有堵着的泥土全部激碎,化成了一股塵土洪流狠狠的錘擊在他的身上,壓得他根本無法動作,胸口悶得要吐出血來。

綠瞳少女在這股塵土洪流的後方,渾身粒塵不沾,髮絲上散發的淡淡翠綠色光芒,愈發襯得他容顏嬌嫩鮮艷。

“即便是國士…恐怕也根本沒有這樣的修為,國士之上的修行者,原來可以強大到這種地步。”

無法呼吸,甚至被塵土洪流和變得粘稠至極的空氣壓得一時無法動作的林夕心中苦笑,準備動用自己的能力逃脫。

然而就在此時,看似就要如一片綠荷飄落在林夕身前的綠瞳少女突然頽然落地,一口鮮血不受控制的從她口中噴了出來。

林夕的眼睛還無法睜開,但是他卻感知到了這樣的變化。

他閉着眼睛,手中的淡青色長劍揮灑而出,斬斷了腳下的層層細根,整個人隨即翻滾出去,站了起來。

胸肺之中撕裂般的疼痛和丹田處魂力要徹底潰散的感覺,在她的體內徹底瀰漫開來,加上極度的憤怒,使得她的整個身體都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你無恥。”

她看著努力睜開眼睛的林夕,忍不住尖嘶罵出了這三個字。

洗了個灰塵浴,說不出灰頭土臉的林夕有些摸不着頭腦,輕呸吐着口中的塵土,莫名奇妙道:“我哪裡無恥?”

“我從沒有見過雲秦修行者像你一樣,不打就跑的,而且還用這種斬塌通道的手段。”綠瞳少女極憤怒的厲聲罵道。

“噗!”

林夕忍不住笑了起來,“明知打不過你,我不跑難道就站着等死?”

“看來你遇到的雲秦修行者還不夠多,而且在這裡…遇到的都應該是軍方的修行者,他們應該都比我厲害,而且都會想要拚命的抓住你,所以你才會覺得雲秦修行者不怎麼會逃跑。”看著渾身不停顫抖着的綠瞳少女,林夕有些同情的接着道:“你是因為本來就傷勢沉重,所以想用決烈的手段,想將我一下殺死,沒想到我這樣做…結果你為了不讓我逃出去,反而牽動了傷勢。”

“你到底是誰?雲秦軍方要這麼拚命的圍殺你做什麼?”看著綠瞳少女的神色,林夕看出了她眼下最顧忌的事情,硬生生的忍住了幾句想說的話,只是再次看著她,再次問出了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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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五章 地行遊記

綠瞳少女依舊沒有回答林夕的任何問題。

通道中剛剛才平靜下來的渾濁空氣又瞬間劇烈震盪起來,隨着她的一聲悶哼,她的身體破開了前方的空氣,像離弦之箭般到了林夕的面前。

林夕沒有感覺到方才強大的魂力激盪的磅礴氣息,他知道對方體內的傷勢已經不容許她再行連續調用魂力,然而這一瞬間的破空嘶鳴聲,讓林夕最直接的感知到,即便只是肉身的氣力,對於自己而言依舊是十分的恐怖。

親身體會高階修行者的肉身力量,這對於林夕來說自然也是一種難得的經驗。

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於瞬間顫動起來,眼光死死的盯住了綠瞳少女手中握著的那一團急劇朝着自己襲來的黑影。

“嗤!”

他手中的晨光長劍以驚人的速度飛斬了出去,準確無誤的斬中了綠瞳少女手中的那團黑影。

“當!”的一聲爆響,火花四濺。

綠瞳少女手中是一個明月般色澤的圓環。

林夕發出了一聲悶哼,手指和手腕間的骨骼瞬間發出了近乎骨裂般的聲音。

他沒有強行堅持,晨光長劍往後蕩了開來,但與此同時,他的左手也揮了出去,手中的翠綠色短劍卻是又在整個身體微斜之際,斬在了這個明月般色澤的圓環上。

翠綠色短劍依舊被震開,明月般色澤的圓環依舊破空前行,然而往後仰微仰的林夕卻是以一個明顯已經失去了平衡的姿勢往後翻滾了出去。

綠瞳少女手中的圓環並沒有落在林夕的胸口,而是落在了空處。

綠瞳少女憤怒的咳嗽了起來,又咳出了一口鮮血。

她並不知道林夕的閃避動作來自青鸞二十四式和長期對於平衡感的磨礪,她也不知道林夕的雙劍擊來自於陳妃蓉的劍技,但她感覺得出以魂力的急速調動來連續兩劍消磨自己圓環力量的劍術以及閃避的身法都是巧妙到了極點。

她沒有想到,一名還未突破到大魂師的修行者,卻有這樣的戰力。

“你殺不了我的。”

只是接了一擊,林夕的雙臂就已微微的顫抖,額頭上就出現了汗珠,但是他明亮的眼眸中卻是出現了自信的神色,他看著綠瞳少女憤怒的眼睛和嘴角的血跡,認真的搖了搖頭,道:“你的境界遠在我之上,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沒有魂力的支持,氣力會衰竭的很快,而且你體內的傷勢,也需要更多的魂力,需要你不要劇烈動作…你若是沒有受傷到這種程度,平時應該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輕易的殺死我,但是現在卻不行。”

聽到林夕的這句話,綠瞳少女的嘴角又流下了一絲鮮血。

她緊緊的咬着嘴唇,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林夕退後半步,暗暗警惕。

然而讓他微怔的是,好看的綠瞳中充滿更為憤怒和淒厲神色的少女,卻是緊緊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不發一言,快步往後退去。

林夕驚訝的馬上追了上去。

綠瞳少女在洞窟中央的乾草堆前停步。

林夕距綠瞳少女二十步,綠瞳少女驀然轉身,林夕頓住,戒備。

但她卻沒有動手。

林夕更加驚訝的頓在當地,他看到綠瞳少女的身後,那頭甲蟲的小半個身體已經鑽了出來,讓他心中微凜的是,這甲蟲露出來的腿都似如同一柄柄巨大的鐮刀,看上去甚至比身上的甲殼還要堅硬,甚至閃着金屬般的光澤。

“喀”,一聲輕響。

又一個蛋裂開了,隨即響起了並不想像的吞噬蛋殼的聲音。

林夕突然覺得自己很蠢。

這種蛋當然不可能平白無故憑空變出來,自然是這種甲蟲生蛋生出來的。那能夠生出這麼大蛋的甲蟲,軀體當然是更加的龐大,絶對不會像自己一開始看到這蛋裡的甲蟲時,下意識的覺得這甲蟲已經足夠龐大…即便出來之後不長就已經很恐怖。

“你是想等着這些妖獸來對付我?”林夕忍不住問道。

綠袍少女覺得林夕也很愚蠢,既然是敵人,她為什麼要回答他的問題?而且她也不知道林夕只是因為閃電蟒而闖入這裡,以為雲秦軍方沒有受她的一些手段迷惑,而且以驚人的速度牢牢的鎖定了她真正的藏身範圍,已經在這片區域開始細密的搜索。在她看來,雲秦這名年輕的低階修行者不馬上出去報訊,反而在這裡廢話,就是最愚蠢的事情。

再加上想到那麼多穴蠻戰士為她而犧牲,她好不容易逃匿到了此處,卻還是被發現,她的心中便更加的冰冷,體內的傷處便更加的痛,便更不可能對眼前這名雲秦修行者說什麼。

所以她只是憤怒和冰冷的看著林夕,充滿殺意,一句話都不說。

得不到回答的林夕只有無可奈何且心驚的看著那幾個大蛋。

他看到這蛋殼本身對於這些幼甲蟲而言便應該是極佳的養分,一開始這甲蟲啃吃起來並不快,但此刻最先鑽出,已經探出小半個身體的甲蟲卻是越吃越有力氣,啃吃的速度已然堪稱驚人,幾乎每一個呼吸的時間,就有數個巴掌大小的蛋殼碎片被吞噬掉。

大約都到了時候,“喀”“喀”“喀”,另外三個蛋也相繼裂開。

“這到底是什麼甲蟲?”

林夕看到這些甲蟲的身軀幾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着,最先出來的那個甲蟲身外的蛋殼全部裂開了…是被它已經長大到蛋殼容不下的身體撐裂的。

這種甲蟲也沒有絲毫要蛻殻的樣子,只是整個身軀在很快的生長,如同一塊圓石般光潔的身體下,是八條看上去越來越驚人的鋸刀腿。

然而讓他更覺驚訝的是,這頭甲蟲卻是顯得非常溫順,既對綠瞳少女沒有什麼表示,也似乎將他當成了空氣,而且在吞吃碎裂蛋殼的同時,也開始大團大團的吞吃起下麵舖着的厚達數米的乾草起來。

另外四頭孵化稍晚的甲蟲卻是如同察覺到可口食物被人搶走,噬咬蛋殼的速度也明顯加快了起來。

綠瞳少女突然移步,走上了乾草堆,撿起了十幾片厚厚的蛋殼碎片,然後又移步下來,用目光制止了林夕的動作。

五頭巨甲蟲在這個過程之中都沒有管綠瞳少女。

林夕嚥了口口水,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在外面,黑蒜蔗汁水已經填飽了他的肚子,而且異常難吃的味道已經控制住了他的食慾,他現在是一點都不餓,他忍不住有這樣細微的動作,是因為這幾頭巨甲蟲實在是太能吃,而且吃得也太快了一點。

在吃光了大半的蛋殼之後,這五頭巨甲蟲的吃東西速度便真的只能用風捲殘雲來形容,每一頭巨甲蟲吞吃乾草起來,就像是有十七八個人在用叉不斷的叉起大團乾草,塞入它的口中。

不知不覺之間,這五頭巨甲蟲的身長已經至少有一個成年男子般長短。

……

乾草的厚度在極快的下降着。

“難道這樣吃就不會撐死麼?”

驀的,看到這些巨甲蟲還在不斷長大的龐大身軀,看著那八條異常有力的鋸刀腿,又想到了先前自己殺死的那一頭從地下衝出的巨蜥,剛剛才嘀咕了一聲的林夕發出了一聲急促的低聲驚呼,“那種巨蜥…是依靠這種巨型甲蟲挖掘,在地下行走的?”

“這地方,本來就是你們培育這種巨甲蟲的地方?….因為這裡本來就是有閃電蟒存在之地,雲秦軍隊一般不會進入。你們把培育這種巨甲蟲的地方放在了這種地方,才會更加的安全。”

洞窟之中的場景變得莫名的詭異和有趣。

林夕有些喋喋不休的對著綠瞳少女說著,如同唐僧,而綠瞳少女卻是如同有觀音在場的孫悟空,恨不得將林夕勒死,卻是沒辦法做,只能更加憤怒的看著林夕。

一股股臭氣開始瀰漫在洞窟之中。

五頭巨甲蟲在吃完所有的乾草之後,才開始排泄,排出散發着臭氣,如一塊塊黑色石頭般的乾燥糞便,令林夕終於住口,閉住了呼吸。

綠瞳少女的臉色更加冷戾,她緩步走到了這些身型已經是她數倍大小的巨甲蟲身前,伸手摩挲了一下其中一頭巨甲蟲的頭,將一片蛋殼放到了這頭巨甲蟲的嘴前。

這頭巨甲蟲頓時以極快的速度,一口將這片蛋殼吞下。

綠瞳少女又取出了一片,五頭巨甲蟲以和龐大的身體完全不符的敏捷聚攏了過來,就連林夕都感覺到了這五頭巨甲蟲的渴求之意。

然而綠瞳少女卻是沒有縮了縮手,躍上了身前的這頭巨甲蟲的頭部,然後握著這片蛋殼,朝着前方的一處洞壁伸出了手。

這頭巨甲蟲儘力的仰起頭,卻是夠不到她手中的這塊蛋殼,也不懂得將綠瞳少女掀翻下來,而是八條異常有力的長腿拚命的往前揮舞,一直往前。

八條長腿很快切入了泥土之中。

大塊大塊的泥土如同豆腐一般,被這頭巨甲蟲挖出,丟在身後。

綠瞳少女略微伏低在這頭巨甲蟲的身上,以免不被挖開的泥土砸到,與此同時,將手中的蛋殼距離這頭巨甲蟲的頭顱更近。

如受光明的指引,這頭巨甲蟲和身後的四頭巨甲蟲,隨着綠瞳少女的手指,極快速極振奮的前行。

一條巨大的通道,在地下飛速的往前延伸。

林夕沒有遲疑,也躍上了一頭甲蟲的背,看著四周的泥土以極快的速度從自己的頭頂和身周掠過,這感覺緊張而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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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六章 沒有對錯但無法選擇

深邃龐大的通道,在地下不停的往前延伸。

綠瞳少女感覺到了身下這頭巨甲蟲的背甲也已經微微發燙,看到巨甲蟲的口中已經不斷噴吐出微青的泡沫。她知道這頭還未徹底長成的巨甲蟲已然到了極限,接下來的前行,已經是在消耗這頭巨甲蟲的生命。

熟知這種巨甲蟲的溫順愚笨本性的綠瞳少女極其的不忍,然而她知道自己必須堅持下去,她不能讓那些已然為她犧牲的穴蠻白白犧牲,不能讓外面有更多的穴蠻為她犧牲。

她的手捏着蛋殼,捏得越來越緊,以至於堅硬至極的蛋殼邊緣陷入了她手掌的皮肉之中,切出了血痕。

一直等到身下的巨甲蟲張開的大口都終於被粘稠青色的泡沫堵住,連呼吸都變得斷續,已經不知在地下穿行出了多少里的綠瞳少女才咬牙往上抬起了手,不停往上。

五頭巨甲蟲破土而出,而後力竭於地,再也無法挪動自己龐大而笨重的身軀。

外面是一片異常濃密的芭蕉林地,滿眼蔥綠,濕潤的水氣在芭蕉葉上凝結,滴落,如同微雨。

在蔥綠的掩映中,綠髮綠瞳的少女宛如精靈,美麗得驚心動魄。

在從巨甲蟲背上跳下之時,她的綠瞳之中,有珍珠般晶瑩的淚水灑落,落在巨甲蟲發燙的背甲上,發出了輕微的嗤的一聲,旋即變成數團淡淡的白氣,消失無蹤。

她掏出了所有的蛋殼,一個個分別送到了五頭巨甲蟲的嘴中。

五頭巨甲蟲咀嚼着這些蛋殼,身體微動,就連林夕都能感覺出這五頭巨甲蟲的高興與滿足,然後林夕看到這五頭巨甲蟲在高興和滿足中死去,發燙的龐大身軀慢慢變得冰冷,頭頂芭蕉葉上淌落的水滴落在這些巨甲蟲的身上,不再冒起一團團的淡淡白氣,而是變成一灘灘清澈的水流,沿著淡黃色的背甲流淌下來。

林夕微微靜默,不為其它,只為這一瞬間他感覺到的人性的力量。

然而這名他依舊不知身份,只知不可能是穴蠻的綠瞳少女卻並未給他任何回味的時間。

她依舊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決然的抬起了頭,看著林夕,然後她的身體震碎了從上方掉落下來的水珠,掠向了林夕。

她決絶的沒有任何迴轉餘地。

她的這一擊正大光明,手中明月般的圓環破風而至,直直的擊向林夕的胸口。

簡單、直接,但因為純粹的速度,而變得難以抵擋。

因為太快,林夕只來得及做出和先前一模一樣的反應,他右手的晨光長劍斬殺出去,於瞬間和這明月般的圓環撞擊在一起。

然而和上次不同,就在兩件魂兵相接觸的一瞬間,明月般的圓環上亮光微閃,一股令林夕難以呼吸的磅礴氣息瞬間噴發,林夕根本連迅速收劍都做不到,虎口就被劍柄上震顫的恐怖力量撕扯出幾條撕裂深痕。

他左手的短劍也根本來不及精準的斬中這明月般的圓環,幸虧他的身體也被這股迄今為止他正面遇到的最恐怖力量震離了地面,往後飛出,這才給了他些許的時間,讓他的左手在直接鬆開手中短劍的同時,搭在了近乎失去知覺的右手上,架成了一個十字。

“當!”

綠瞳少女手中的明月般圓環帶著她強行調用的一絲魂力力量和身體的衝力,壓在了他的手臂上。

在真實的死亡威脅面前,林夕的感知也被壓迫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他於這極細微的時間之中,便感覺到了手上護臂的變形,為了不讓雙手手臂直接折斷,他往後躬身,雙手以極快的卸勢回撤,讓綠瞳少女手中的明月般圓環壓着他的雙臂,壓到了他的身上。

“喀…”

林夕往後飛出的速度陡然加快,他被壓住的左肋部位瞬間發出了骨裂的聲音,往下一陷,不知道斷了幾根肋骨,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如瀑布般噴了出來。

綠瞳少女的腳尖點地,強行繼續追上林夕往後倒飛的身體,然而她的身體也是微微一僵,體內連番大戰埋下的傷勢也使得她張口噴出了一團血霧。

她的面目被林夕噴出的鮮血染紅,林夕滿是塵土的面容也全部沾滿了她噴出的鮮血。

林夕落地,翻滾而出,站起。

綠瞳少女落地,踏出一步,停了下來。

兩人都是因為身體的傷勢,一時無法進行劇烈動作。

這一瞬間靜默的交手雖然對於修行者之間的交手而言並不絢麗,但兩人臉上各自流淌着的對方鮮血,卻是使得兩人這一戰顯得分外的壯烈和淒厲。

……

這片此刻連林夕都不知道到底位於大荒澤中何處的芭蕉林中出現了短暫的死寂。

首先動手的依舊是綠瞳少女。

她的雙腳再次以難以看清的頻率交替蹬踏在地面上,整個人化成了一道綠影,衝至雙手的劍都已經掉落的林夕身前。

林夕的雙腳也重重的蹬踏在了地面上,他的整個人卻是貼著身後的一株芭蕉樹往上滑了上去。

“噗!”

水桶粗細的芭蕉樹樹幹完全斷裂,被擊中的部位變成無數片破碎青白色條須,飛灑出去。

林夕的雙手在往前倒下的芭蕉樹上用力一扯,藉著這力,他背負着這一株芭蕉樹,雙腳狠狠的對著綠瞳少女的頭頂蹬踏了下去。

綠瞳少女右手的明月般圓環也來不及回撤阻擋,她的白生生的左手握成了拳頭,往上重擊,落於林夕的腳底。

她單手的力量都要比林夕雙腳的蹬踏之力強,但林夕卻還是背負着一株沉重至極的芭蕉樹。

這株被林夕雙手反手深深摳入脆嫩樹幹,扯着往下壓的芭蕉樹,在此刻便猶如變成了林夕的體重。

“啪!”

一聲異常沉悶的空氣爆響聲從她的拳頭和林夕的腳底發出。

林夕的身體巨震,她的身體也是巨震。

林夕身背着的芭蕉樹上所有的水滴全部震飛出來,如同一柄雨天旋轉着的巨傘灑出了無數水珠。

綠瞳少女的身體異常頑強的挺立着,她的雙腳沒入了泥土一尺,然而卻終於承受不住壓下來的力量,又是一口鮮血從她的口中噴出,她的身體一側,以一個並不好看的姿勢翻滾了出去。

林夕的身體在空中也微團了起來,在背上的芭蕉樹把他砸入泥土中的瞬間,也用盡全力翻了個滾,從地上強行站起之時,他距離這株砸在地上的芭蕉樹也不過數步之遙。

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微微的咳嗽着,喉嚨口全部都是翻騰着的血腥氣。

“雖然我欠缺和你這樣境界的修行者交手的經驗,即便是現在已經明知面對你這樣的對手,招式絶對不能用老,可你要逼着我硬接,我也還是避不開。”然而林夕還是努力的出聲,看著嘴角鮮血兀自在滴落的綠瞳少女,“但你也真的不懂戰鬥,看來你在成就這樣的修為之前,也並沒有多少生死戰鬥的經驗。你不如我懂打架…所以以此刻的情形,真的要打下去,你就算能殺死我,你的傷勢也會重到讓你死在這片林地之中,根本不可能走得出去。難道我們之間,就一定非要分出生死不可?”

連連殺不死林夕,讓綠瞳少女更加的憤怒和絶望,而此刻林夕的話,更是讓她覺得異常羞辱,所以一直沉默的她也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瘋狂的尖嘶:“難道除了分出生死,還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你是雲秦軍人,你告訴我,你有沒有殺死過穴蠻?”

林夕看著她,輕吐出了一口逆血,點頭。

“他們是我的朋友,你手上沾滿了我朋友的鮮血,難道我不要為他們報仇?”綠瞳少女語氣極其急促尖鋭的宣洩着自從見到林夕之後的憤怒情緒,“難道我們之間除了生死,還有其他的選擇?”

林夕蹙起了眉頭,看著她,認真道:“這是戰爭。”

“雲秦和穴蠻之間,早在數十年前便已開始了這種戰爭。”林夕輕輕的咳嗽着,道:“不管因何開始…雲秦想進入大荒澤,而穴蠻也想翻過龍蛇山脈,這戰爭,根本沒有對錯可言。我身在雲秦,我的父母和妹妹都在這龍蛇山脈之後,我自然不想穴蠻能夠突過龍蛇山脈,殺死他們。我也自然不想讓那些值得尊敬的夥伴死在穴蠻戰士的兵刃之下。像我這種人物,還根本沒有改變這戰爭的能力,身陷其中,根本別無選擇。”

“但是你呢?”林夕看著綠瞳少女,聲音陡然變得重了起來:“雖然你不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但你根本不是穴蠻,你為什麼要陷入這戰爭之中?而且既然整個雲秦軍方都因為你而牽動,便說明你有着改變這戰爭的能力。如果我現在猜得不錯,你應該便是令今年春起,這裡的穴蠻發生改變的那個人。這戰爭無法避免,但人卻可以選擇。”

“選擇?”

綠瞳少女看著林夕,她看出了林夕和她先前遇到的一些雲秦將領的不同,也感覺出了林夕話中的意思,但是她卻是滿含諷刺的冷笑了起來,“怎麼選擇?放下仇恨,和談麼?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有些微改變這戰爭的能力,雲秦的強大也的確並非我先前所瞭解,但你只是一個連我的身份都根本沒有資格知道的小將領。若你能令這龍蛇邊軍以你的意志而行,這選擇還有意義,但是那些人,卻不會這樣想。所以沒有選擇,仇恨,唯有用鮮血來洗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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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二十七章 不明白

“我知道我說了不少廢話。”

林夕甩動着自己的雙手,以緩解兩條手臂從骨子裡泛出來的痛意,“可關鍵在於,我是因為你不可能輕易殺死我,我也沒有輕易對付你的能力,這樣打下去肯定兩敗俱傷,才和你說了這麼多的廢話。”

綠瞳少女努力的調息着,林夕的話讓她沉吟了許久。

“那你能做什麼?當做沒有發現我,就讓我這麼離開,如果你這麼說,我又憑什麼相信你?你可以輕易告訴雲秦軍隊和修行者,我根本不可能跑得出去。”她考慮了許久,這才抬起了頭來,看著林夕:“除非你能幫我逃出去,和我一起逃出去。”

林夕沒有回答,卻是看著綠瞳少女,問道:“我有些不明白…你明明應該可以在地下躲着,為什麼還要不停的逃?尤其穴蠻天生就是生活在地下洞穴之中,你又懂得控制這些巨甲蟲。”

“你的意思是我早就完全可以躲在一個地穴之中不出來,等着這場大戰過去。”

綠瞳少女看著林夕,臉色因有些過分的蒼白和不正常的紅暈,而給人的感覺過分冰冷,像是玉石一般:“穴蠻不像你們雲秦軍方,有諸多的手段可以調動軍隊,我唯有逃出來,唯有告訴他們怎麼做,他們才不會過來送死。”

“我沒有選擇。至於你…”綠瞳少女看著林夕,慢慢的說道:“你是雲秦軍人,幫助我脫逃,便是叛國,你難道會做這樣的事?”

林夕皺起了眉頭,依舊沒有回答,只是又問道:“如果你能逃出去…穴蠻秋冬不進入龍蛇山脈掠奪,能夠好好的活下來麼?”

因為此刻體內的傷痛和比傷痛更痛的情緒,這名綠瞳少女的思維有些遲滯,她沒能去想林夕這句話中更深層次的含義,只是下意識的開始考慮這句話本身的問題…如果在以往,答案是肯定不能。因為穴蠻的食量都十分驚人,秋冬季中大荒澤中絶大多數植株都會枯萎凋零,絶大多數穴蠻部落都會陷入饑荒,然而今年卻是可以。因為這一場大戰,最為強壯,同時也是食量最大的穴蠻戰士的死傷,已經至少超過了六千人。

林夕等着綠瞳少女的回答。

對於他而言,如果是能讓龍蛇山脈更為安定,能讓那些忠貞為國的軍人不一批批的犧牲的事,他就會去做,如果反而會有更瘋狂的報復,導致更多的人死去,那麼他會盡一切可能將這名綠瞳少女留下來。其實還有一些廢話,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早在青鸞學院學習時,他就知道雲秦帝國近期的處境並非像表面上那麼風光,時局也並非像表面上那麼平靜,即便穴蠻不進入龍蛇山脈,龍蛇邊軍也未必有能力深入大荒澤,並逐步佔據。

來自西邊和南邊大莽的壓力,在過往數十年間,已經消磨掉了雲秦絶對的強勢,在近年來,這一方白山黑水之中的主動權,實際已經逐漸掌握在穴蠻的手中,林夕隱隱覺得這名綠瞳少女有能力給穴蠻和龍蛇邊軍一些喘息的時間…哪怕這戰爭終究還要持續下去,哪怕只是數年,哪怕只是一個秋冬的平靜,這對於他而言便是十分有意義的事。

然而綠瞳少女卻並沒有給他回答。

讓他瞬時發愣的是,綠瞳少女原本稍有緩和的面容上瞬間充斥更加憤怒,更加憎惡的神色,接着她轉身,開始全力狂奔逃離。

林夕莫名其妙,他用最快的速度撿起了自己的兩柄劍,強忍着肋部的劇痛,全力跟了上去。

……

兩人急劇的腳步穿過了這一片芭蕉林,又進入了一片瀰散着淺白色薄霧的水生灌木林地。

在逃入水生灌木林地之前,綠瞳少女的速度要在林夕之上,但是踏入這片鋪滿齊腳面深黑水的林地之後,林夕奔跑的速度已然超過了綠瞳少女。

即便林夕追得也是十分艱苦,但他的魂力充盈,魂力的激盪加上明王破獄的作用,使得他前面的上千步反而比後面的每一步要艱難,在連續狂奔出上千步之後,他的呼吸雖然炙熱起來,但是卻有一股股的暖意和麻癢之意在他的傷處不斷的震盪,讓他的傷處朝着好的方面發展,而不是朝着惡化的方面發展。

綠瞳少女又吐出了一口鮮血,即便是以她的境界,也根本無法理解林夕反而會越跑越有力。

她臉上原本不正常的紅暈都已經褪去,臉上的肌膚因為過分蒼白而變得如同微微透明的白玉,她的體溫也已經開始下降,再過十餘停的時間,她知道自己就會因為體內一些機能的衰竭而陷入昏迷,隨即很快的死去。

驀的,她感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即便是死亡的來臨,也沒有讓她停下腳步,然而這絲氣息,卻是讓她的身體一震,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終於來臨,整個身體再也無法支持,軟軟的往前墮地,依靠一隻手撐在水中,才終於穩住了身體,沒有完全跌倒在水中。

林夕不明白為什麼這名綠瞳少女要陡然狂奔十餘里,他的感知之中也沒有任何的異常,但是從名綠瞳少女的動作,他卻是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危險氣息。

很快,他就聽到了水聲。

速度驚人到讓他無法想像的水聲。

這是有人的腳步踐踏在這片白霧瀰漫的淺水林地中的聲音,而讓他感覺驚人的,並不是水聲的頻率,而是這迫近的速度。

也就是說,這人每一步的縱躍距離,必定十分的可怕。

綠瞳少女頭頂上方的淺白色的薄霧急劇擾動,瞬間破開一大片,然後一個身影就像從天穹上落下的石頭般,如飛般落了下來。

林夕的眼神微縮,不自覺的退了數步。

這是一名額頭寬闊,嘴唇很厚的穴蠻,身材並不特別高大,精赤着上身,穿著一條黑色鏈甲改制的長褲,渾身岩石般冷硬的肌肉,給他的感覺卻是如同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

“噗!”的一聲悶響,這名穴蠻筆直的站住,雙腳沒入泥土之中,直至膝部,但是在這種恐怖的衝擊力下,他的身體挺直得如同一桿標槍,就連膝蓋都沒有微彎一下。

“火王…小心,還有兩名雲秦修行者肯定跟上來了。”

綠瞳少女的雙手依舊撐在水中,嘴角的血絲在滴落,都根本無力擦拭,然而她還是馬上側轉仰頭,第一時間對著開始躬下身來要將她扶起來的穴蠻說出這一句。“無恥…火王,殺了他!”接着,她又強忍着呼吸不暢,急促而憤怒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這名穴蠻點了點頭,沒有再伸手攙扶她,而是轉向了林夕,開始動步。

林夕忍不住回頭。

他直到此刻,才終於有些理解…難道方才綠瞳少女的狂奔,和她的這句明顯是罵自己的無恥,是因為居然有兩名修行者暗中跟了上來?

就在他回頭之間,“嗤”的一聲刺耳響聲在水灘中響起。

穴蠻的身上泛起了紅光,他的雙腿好像變成了燒紅的鐵棍,讓接觸到的水都化成了濃厚的白汽,升騰起來。

也就在他這回頭之間,他看到兩條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從他後方淺白色的霧氣中奔出。

一人是一名紅衫琴師。

一人是一名渾身籠罩在連帽黑袍中的嬌小身影,連面目都無法看見。

這兩人他都見過,紅衫女琴師出現在那夜的竹林之中,幫自己截住了東林行省最強大的一名劍師。

這名如同隔絶在永夜中的嬌小身影,在他北倉洞對付沐沉允的時候出現,明顯也是在幫他。

在微怔之間,他聽到身後嗤嗤的聲音變得更為劇烈,他轉過身去,臉孔就被映得一片赤紅。

林夕的呼吸瞬間停頓。

他不知道已經有一名已經觸碰到聖師境界的劍師已經死在了這名穴蠻修行者的手上。他眼前所見的情景,對於他而言還是根本無法想像。

朝着他躍來的這名穴蠻,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火人,血樣的火焰在他的身外熊熊燃燒着,燒得周圍的空氣都扭曲了起來,那一條條火焰如同最耀眼的舞女在扭曲跳躍着。

一股恐怖的熱氣瀰漫而來。

林夕滿心震撼的看著這名距離還有十幾米距離的穴蠻,他陡然發現,自己的衣角和髮梢已然微焦。

“叮…”

在林夕還未來得及退卻之時,一聲天籟般的琴音在這片顯得異常壓抑的天地間響起,他身旁的淺水泥濘之中突然出現了一條深深的溝壑,溝壑中所有的泥水化成了一柄黑色的長劍,筆直的衝出,斬在了迎面而來的穴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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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二十八章 發自靈魂的吸引

“轟!”

一團沛然莫御的氣團在林夕的面前爆開。

感受到迎面而來的灼熱蒸汽,林夕頓時臉色大變,雙臂都橫檔在了自己的面目之前,他已經往後躍出的身體好像被一個大浪衝了一下,落到地上,又連續踉蹌退了三四步,才終於調整好重心,沒有摔倒在地。

裸露在外的雙手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目光一掃之下,已經被開水燙過一樣,燎起了一層細密透明的水泡。

泥水匯聚而成的黑色長劍一截截的崩潰,變成黑不黑、白不白的水氣,穴蠻的身影只是被阻擋得落在了地上,但身上血樣的火焰反似燃燒得更旺。

一具酡紅色的古琴懸空橫置在紅衫女琴師的身前,因為出手太急,魂力迸發得太過劇烈,這具古琴的鯊魚皮琴盒已經全部被激碎了,此刻紛紛揚揚的落下,她的一頭秀髮也紛紛揚揚全部在身後飄灑了起來,好像地面上有風在往上吹起一般。

林夕面色凝重的急劇後退,如同一隻黑色的水鳥連連點地,將要起飛。

此刻的感覺讓他極為不舒服,無論是這名綠瞳少女,還是這名紅衫女琴師以及籠於黑袍中的瘦弱女子,他都根本不知道來歷,而且自從遇到綠瞳少女開始,他都根本沒有好好交談的機會,直接被一次次的拚殺給堵了。

他一直想試圖讓綠瞳少女和自己之間建立起一些可以信任的關係,卻是根本無法做到,這便直接斷絶了今後的所有可能。

因為雲秦軍方和穴蠻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關係,不可能坐下來談,但穴蠻的實力卻是在真實的增長着,這個綠瞳少女和自己之間如果能建立起一些可以信任的關係,加上他背後的青鸞學院,他們之間將來卻是有可能坐下來談。

然而他還是太過弱小,這種時候,的確是要講資格和力量。以他的資格和力量,根本無法壓得住這麼多年的仇恨。

他心中極為不舒服,但光是雙方的一擊比拚,爆開的一些力量,就已經讓他的手背燙起一層水泡,這更是提醒他不是他這個層面的修行者的對決,他插不上手,也不能給紅衫女琴師額外的負擔,所以他全力退卻,退向紅衫女琴師的身後。

紅衫女琴師雙手在酡紅色古琴上飛速彈動,古琴表面和琴絃上所有的符文異常閃亮,在她身前形成了一條條紅紗,如夢如幻。

琴聲悠揚清麗,帶著一些淒清,如哀怨少女在對閨蜜傾述心事。

古琴內裡和琴絃上散發的力量在她的手指彈動下,和她體內毫不吝嗇噴湧而出的磅礴魂力匯聚在一起…她身前的水灘之中又出現了三條深深的溝壑,三條黑色水劍狠狠衝擊在渾身燃燒血紅火焰的穴蠻身上。

穴蠻狂傲如山的身影想要向前,卻是反而重重的後退了一步,令他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嚎叫。

光論魂力修為,這名紅衫女琴師距離那名死在了這名穴蠻手中的黃眉大劍師還有一些距離,但是她手中的這件魂兵的力量卻是比黃眉大劍師的那柄劍要強大,藉著這外物的力量,以及她的這種戰鬥方式,對上這名穴蠻修行者,卻是有着天然的優勢。

籠於永夜般黑袍之中的艾綺蘭極其警惕的盯着那名綠瞳少女,雖然綠瞳少女此刻的狀況十分悽慘,但是卻依舊讓她懷有深深戒意,因為就連紅衫女琴師都根本不明白她們兩個是如何被這名綠瞳少女所發覺的,這名綠瞳少女恐怕對於所有的雲秦修行者而言,都是從未接觸過的存在,擁有許多世人根本不知的手段。

直等到林夕急速退過她的身側時,她才將目光全部掉轉到了渾身燃燒血紅火焰的穴蠻身上,抬起了雙手。

一片奇異的光線和黑霧形成的黑幕從她身前蔓延到了穴蠻的身上,令穴蠻身上的火光都一時透不出來,就像她突然憑空造出了一堵黑牆,把這名穴蠻封在了裡面。

這奇異的景象讓好不容易站直了身體的綠瞳少女都震驚的張開了嘴,她也從未見過這樣奇特的手段。

林夕此刻並不知道艾綺蘭到底是誰,但他此刻和她距離非常近,所以他看得十分清楚,在這道黑牆形成的同時,有幾道黑絲從艾綺蘭的袖中射了出來,沁入了這道黑牆之中。

穴蠻修行者完全就像一塊燃燒着的隕石,從黑牆之中側向躍了出來,帶出恐怖的風聲和火聲,他的胸口,卻是有了幾個細細的孔洞,還有片異樣的黑色在他胸口的肌膚上不斷的蔓延。

面對這片異樣蔓延的黑色,穴蠻修行者只做了一件事。

他的右手落在了胸口,一股青煙從他的胸口湧了起來,這整個一塊血肉,在他的掌下變成了一塊焦炭,黑色的細微簌簌而落,似乎馬上要露出胸口內裡的內臟。

因劇烈的痛楚,這名穴蠻的身體不可遏制的震顫着,使得他身外的血紅火焰不斷的炸響。

這場面似乎對林夕這一方極其有利,然而就在此時,林夕卻是感覺到了一股異樣的風。

紅衫女琴師白皙的脖子上出現了一條淡淡的紅線。

直到她雪白的肌膚被割開的同時,林夕才捕捉到了這股風的具體位置,他的心臟驟然劇烈的收縮起來,體內的內臟都因極烈的震駭和緊張而產生了抽搐般的不適,肌膚上都是瞬間鼓起一個個雞皮疙瘩。

這是一柄極薄、極透明的短短飛劍。

自從來到這個充滿古風的世界,開始擁有一個嶄新的身份,開始一段全新的旅程,林夕首先好奇的便是這個世界有沒有可以飛翔於空中的強者,有沒有飛劍。

接下來他從劉伯的口中知道了有,也知道能夠御使飛劍的,便是代表着這個世上最強大的武力,甚至直接被這個世界的武者和修行者冠以了一個聖字。

這飛劍在學院中又成了強大的正將星的代名詞,在他心中便更加變得神秘而強大。

而此時,他在這個世界,終於第一次真正見到了飛劍…一柄悄然出現,充滿了無聲而令他窒息的凜冽殺意的飛劍!

紅衫女琴師都甚至沒有提前感知到這代表着這世間最強大武力的飛劍的降臨,在鋒利的劍鋒割破了她的肌膚時,一聲急促到了頂點的琴聲才陡然震響。

這一聲琴音就如一名女子陡然打開了一個塵封已久的首飾盒,依舊不甚響亮,但這一聲聲音發出的瞬間,紅衫女琴師甚至一動都沒有動,連脖子都沒有扭動一下,躲避這柄飛劍,然而她的雙手卻瞬間變得近乎透明。

“嗤!”

速度和力量同樣驚人的透明飛劍,卻是陡然一頓,然後像失去了一片翅膀的蜻蜓一般,淒然斜飛了出去,似要墜地,只在紅衫女琴師的脖子上帶出了一條血痕,如塗抹了一條胭脂。

咚!咚!咚!咚!

林夕只覺自己的心臟彷彿隨着這一柄飛劍在空中的每一個軌跡而劇烈的跳動,快要從自己的口中跳出。

不可否認,每個人對於某些事物都有些獨特的愛好,即便是兵刃也一樣,這種偏好因為各種說不清的原因而形成,卻是真實存在,飛劍對於林夕便有着其它東西不能相比的吸引力。

他的目光緊緊的盯住了這柄薄薄的透明短劍,這柄不屬於他這方,想要收割他們的生命的凌厲飛劍,卻是讓他身體之中的某些東西產生了共鳴。他看到,這柄飛劍並沒有跌落,而是倏然一沉,又急劇的掠回。

“嘶…嘶…嘶…”

與此同時,四面八方的空氣中傳出了無數奇異的嘶響,就如同無數看不見的細蛇在空中游動。

“你是出身於雲秦哪家…或者哪個學院的修行者?”

一個低低的聲音問紅衫女琴師。

林夕朝着四周望去。

這聲音也是從四面八方游來,根本難以判斷從哪裡傳來,好像無數張透明的嘴懸浮在四面八方,將他們包圍在了裡面,衝著他們說話。

這感覺更讓人說不出的難過。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名和林夕一樣對著一些事物有着好奇心,喜歡交談的修行者。

“你又是什麼人?”

紅衫女琴師手指連彈,有數道恐怖的元氣如刃般從林夕的耳畔冰冷的掠過,叮的一聲,在空中不停變幻着方位飛旋而回的飛劍劍身上盪開三片酡紅色的光暈,再度斜飛出去。

此刻那名她無暇顧及的穴蠻修行者沒有乘機快速前行,而是蹲了下來。

他雙手之中的火焰比身體的其它部位更為濃烈,他的雙手在地上抓過,雙手抓過的地方的水直接被蒸發乾淨,一長條的黑色泥土直接被烤乾,接着被他抓在了手中,從頭至尾從他的雙手之中滑過之時,這一長條黑色的泥土已經變成了一條通紅的熔岩長矛。

接着,這名穴蠻修行者便將這根熔岩長矛狠狠的朝着林夕投擲了出來。

如火流星飛行於空中,帶出了一條濃煙滾滾的焰尾,發出令人耳膜刺破般的急劇嘶鳴。

這名穴蠻修行者的實力未必弱於綠瞳少女,然而他對於綠瞳少女卻是極其忠誠,他無比忠實的執行綠瞳少女的第一個命令,先要殺死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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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二十九章 超越魂力的秘密

“我來自…煉獄山…”

如無數張懸浮在四面八方的透明嘴發出的怪異嘶嘶聲和熔岩長矛刺耳的嘶鳴聲交織在一起。

林夕動容。

並非是因為這快得難以閃避的火流星,而是因為在穴蠻修行者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投擲出這熔岩長矛之前,他身旁的艾綺蘭就已經擋在了他的身前。

他並不知道艾綺蘭是青鸞學院挑選的守夜者,但他感覺得出來,除了有些特異的手段之外,艾綺蘭的魂力修為恐怕還不如他,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遠比他瘦弱的身影,卻是異常決然的擋在了他的面前。

“叮….”

紅衫女琴師的手指在琴絃上快得變成了幻影。

就像有十幾隻手同時在身前的酡紅色古琴上彈奏,隨着如歌如泣的恬靜琴音傳出的,卻是異常殺伐的氣息,一圈圈光紋在琴身周圍盪開,空中就像無數看不見的飛刀旋轉斬殺在迎面而來的熔岩長矛上。

熔岩長矛上岩漿飛灑,變得越來越小,飛行的速度越來越慢。

到艾綺蘭身前數米之時,已經變得只有箭矢般大小一根。

“錚!”

隨着紅衫女琴師雙手一撫,一聲清音震響之時,她的衣衫和青絲全部飄了起來,整個人都微微震離了地面,而這最後一截熔岩也猛的停頓在空中,無法寸進,爆開成一團火花。

於此時,林夕也發出了一聲厲喝,手中的晨光長劍朝着紅衫女琴師的頸後狠狠的斬了下去。

那裡有一柄薄如蟬翼的飛劍。

一柄純粹因某人的意志和力量,自由飛行於空中,對於他而言有着來自靈魂深處的吸引力的飛劍。

“當!”

他手中的淡青色長劍準確無誤的斬中了這柄高速逼近,穿破淡白霧氣,在空中帶出一條透明軌跡的飛劍,發出了一聲爆鳴。

他的身體巨震,用布條包紮着的虎口再次撕裂,鮮血沿著劍柄飛灑出去。

飛劍斜斜的飄飛出去,顯得極其輕柔,然而林夕的右臂卻是垂了下來,一時根本無法抬起,從肩部到每一根手指,從骨子裡由內而外,無一處不在發抖。

實在難以想像,這樣輕柔的飛劍之中,竟然蘊含著如此恐怖的巨力。

“咦?”

四面八方的空氣之中,一聲輕咦聲又覆蓋了下來,這名來自煉獄山的強大修行者,也驚奇以林夕這樣的修為,竟然能夠斬中他的飛劍。

輕薄的飛劍卻沒有停頓,此次卻是純粹走凌厲之勢,嗤嗤破開空氣,直刺紅衫琴師後心,似是想看看林夕還有沒有能力再將之斬中。

林夕緊緊的盯着這柄飛劍,看清了這柄飛劍的軌跡,但是嘴裡卻異常苦澀,他感覺得出來,即便自己的左手短劍能夠斬中這柄輕薄飛劍,此刻這柄飛劍上的力量,也根本不是自己所能阻擋。

紅衫女琴師的青絲又飄灑了起來。

因這每一個交手的片斷實際都極其短暫,所以她的琴聲也根本沒有任何的停歇,雙手十指中狂湧而出的魂力也始終發出嗤嗤的輕響。

這種劇烈的魂力流淌,換了林夕,體內的魂力也早已流淌乾淨。

空中的飛劍輕薄劍身上陡然發出密集如雨的敲擊聲,一點點酡紅色的光華不停的爆開,靈動至極的輕薄飛劍如被網束縛,在空中飛行艱難。

“吼…”

穴蠻修行者疾風般前行,距離紅衫女琴師已經不足十米,飄灑的火苗和熱風形成的火風狂湧而來,林夕的肌膚都被灼得有些焦黃,髮絲都開始燃燒起來。

有一隻眼睛一直在冰冷的注視着戰局。

沒有人發現佟韋的存在,即便是紅衫女琴師知道他肯定在,卻也根本不知道他在何處。

因為他是風行者,真正的青鸞學院風行者,這個世上最為強大的刺客。

風行者有着很多獨特的手段,因為一生都在瞭解風、親近風、駕馭風,所以對於風流,風行者擁有獨特的感知。風就是他的聽覺,他的嗅覺,他視力的延伸。

從一開始,他就先於場上任何人發現了這柄來自煉獄山的飛劍的降臨,他就一直在搜尋着這名煉獄山的修行者。

這名煉獄山的修行者和他是同階的修行者,是這個世上最頂尖的強者,紅衫女琴師的戰力雖然出乎他的預料,但顯然她光是面對那名穴蠻修行者都未必能夠戰勝,更不可能是穴蠻修行者和這名煉獄山聖師的對手。

林夕的實力提升也遠遠出乎了他的預料,但林夕和艾綺蘭一樣,畢竟還太過稚嫩,還沒有長成。

所以這場上真正的對決,只來自於他和這名煉獄山的聖師。

然而直到此時,他卻還是未能發現這名煉獄山的聖師到底在何處。

這名煉獄山聖師發出的每一絲的聲音,都是真實的穿行在空中,真是如同通過飄散在四面八方的無數張透明的嘴說出。這名煉獄山的聖師,就好像真的隱形了,變成了無數張籠罩這片戰場的透明的嘴。

沒有目標,他便無法發動攻擊。

但此刻的戰局,卻是讓他已然無法選擇,唯有一賭。

……

薄如蟬翼的飛劍驟然感應到了什麼,倏然往上面薄霧之中飛離。

比起之前任何一個迴旋,這柄飛劍的動作顯得更為輕柔,就像是一個擁有萬斤巨力的透明巨人在拈着一根稻草。

因為輕柔到了極致,以至於這柄薄而透明的飛劍,竟沒有急劇的排開上空的薄霧,而是透入了這些薄霧之中,竭力要躲藏起來。

然而有一股狂暴至極的氣息,在林夕才剛剛感覺到熟悉的意味時,就已經如同天罰的鐵棍一般,轟然砸中這柄薄而透明的飛劍。

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這一擊的凜冽。

薄而透明的飛劍發出了一聲哀鳴,就如一隻蜻蜓被巨人的拳頭一下砸飛,嗤的一聲,不知激射到了何處。

“咳…咳…咳…”

滿天都是無數張透明的嘴發出的咳嗽聲。

“老師?!”

林夕的髮梢在燃燒着,卻是驚喜的叫出了聲。

那如天罰鐵棍一般一擊將飛劍擊飛的,是一根箭矢,他從這根箭矢感覺出了熟悉的霸烈和不可一世的氣息。

琴聲密集如雨。

紅衫女琴師的纖纖十指的指甲之中,都隨着魂力的噴湧而沁出了鮮血,她的身前出現了千萬條溝壑,一股股力量帶著泥水和塵土,匯聚成一柄柄泥水小劍衝擊在步步逼近的穴蠻修行者身上。

穴蠻修行者雙臂交叉,擋在自己胸口的傷口上,身體挺直如山,卻依舊被強大的衝擊力衝擊得往後不斷滑行,身上血紅的火焰也往後拉長,如一根風中的紅燭。

林夕驚喜的叫聲中,密集如鼓的腳步聲敲擊着大地。

一條高大的黑色身影從薄霧之中大踏步衝出,卻並非是林夕想像中的佟韋,而是一名身背巨斧的蒙面黑甲雲秦將領。

“咳…咳…想不到你居然沒有跑走,反而暗中跟了上來…”

“很好…你應該就是那名叫林夕的青鸞學院學生…一名老風行者…一名還未長成的風行者…再加上一名擁有孤星戰斧的青鸞學院精英…此行已然值得…”

無數細微,猶如無數張圍繞着大地的透明嘴發出的聲音不停的響起,雖不停的輕咳,似在吐血,但卻是沒有驚慌,反而充滿驚喜之意。

這聲音使得這名煉獄山的聖師顯得更為強大,更為神秘。

……

佟韋沒有管這個聲音。

他射出一箭之後,便已無聲無息的朝着身後的林地退去。

然而就在此時,他卻是猛的抬起了頭,鐵眉驟然深蹙。

那柄薄薄的飛劍,已經破開淡霧,朝他襲來。

“當!”

他手中的巨弓上揚,輕易的擋住了這飛劍一擊,但是他的心中卻是不由得微寒。

方才他的一記重擊之下,這名煉獄山的聖師依舊沒有暴露方位,他依舊發現不了對方到底身在何處,而從他此刻所在的位置,到林夕和紅衫女琴師的位置,足足超過四百步,但是這柄飛劍卻是直接降臨了下來。

他是真正的風行者,而且同樣已至聖師的修為,他可以極其肯定的判斷出來,控制這柄飛劍的煉獄山聖師的修為,絶對不可能控制飛劍超過兩百步。

然而現在的事實卻是肯定超過了兩百步,這只能說明煉獄山有了青鸞學院不知的新的秘密…這種對於青鸞學院完全陌生,甚至不符合魂力力量認知的秘密,比起這輕薄飛劍本身,更令他心驚。

“噹噹噹當….噹噹…噹噹噹…”

佟韋的一擊格擋,就像是一曲急厲的琴聲的開始,他的身周瞬間不停響起一連串淒厲又清脆的爆響聲。

這柄飛劍的主人也極其清楚他手中弓箭的可怕,根本不給他拉開距離和開弓的時間,輕薄的飛劍在他身周像野蜂一般高速穿插飛舞,只是一柄飛劍卻是帶出了無數野蜂的視感。飛劍幾乎貼著佟韋的身體,以錯亂無序的節奏,極其恐怖的速度,不停的朝着佟韋的身體各部位刺擊、斬殺。

佟韋裸露在外面的肌膚全部佈滿了黑色鱗甲。

在他的魂力激盪之下,一層層佈滿符文的甲片從他的黑袍內延伸了出來。

這種甲衣根本不在世間出現,繚繞的黑光隱隱在他身外形成一頭鸞鳥的形狀。

飛劍割裂了佟韋身外的黑袍,極高速切割摩擦內裡的黑色甲衣,產生了一圈圈耀眼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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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三十章 有人如魔自天上來

極其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狂旋飛劍切碎的霧氣和枝葉、一圈圈耀眼的火星,讓原本都沒有發覺佟韋蹤跡的林夕等人都看清了佟韋的所在。

剎那間,佟韋身外的黑袍就被高速穿插飛舞,急劇切割的飛劍絞成了齏粉,被火星引燃,變成了無數星星點點的燃焰。

輕薄的透明小劍在不停的切割和擊刺下,劍身的溫度也急劇上升,變得有些微紅,然而這柄輕薄小劍不知是以何種材質所鑄,竟是一點軟化和損壞的跡象都沒有,劍鋒上都沒有絲毫磨損,依舊堅硬而鋒利。

佟韋黑袍之中的甲衣已經完全露了出來。

這是一件看上去同樣輕薄,但氣勢極其驚人的黑色金屬鎧甲。

一片片狹長的金屬甲片,就如同一條條鳳翅上的翎毛,極其緊湊嚴密的貼合在一起,一些肉眼看不清的極細符文中,黑光繚繞,在佟韋的身上形成了一頭鸞鳥的形狀,數條黑光在他的腳下流淌,就如幾條長長的尾羽。

這件鎧甲似乎本身層層疊疊合在一起,但在佟韋的魂力貫注之下,內裡的甲片便自動延伸出來,覆蓋滿他的全身,連他的雙目都被兩片薄而透明的晶片覆蓋住。

在蘊含恐怖力量的飛劍不斷的高速切割之下,佟韋身上的這件鎧甲,也是連一條細微的刻痕都沒有留下。

“青鸞學院的魂兵…真是天下無雙…”

如無數透明小嘴發出的讚歎聲起。

青鸞學院之所以驕傲,不僅是有張院長的榮光,還有許多世人不知的強大修行者,還有許多世人根本想像不到的強大魂兵。

……

手持巨斧的冷峻雲秦將領大步狂奔到了紅衫女琴師的身後,對著林夕等人微微點頭致意,便旋即轉身,持斧凝立,看著輕薄的劍身與黑色甲衣之間不斷爆出的一團團耀眼熾熱的火光。

他也清楚,即便是以他的修為,此刻也根本插不上手,這場匯聚了這麼多強大修行者,世間難得的大戰,最終依舊是佟韋和這名煉獄山聖師的對決。他此刻只能作為這名紅衫女琴師的近侍,以防這柄飛劍突然斬殺回來,同時幫助對付這名渾身血樣火焰,實力也在他之上的穴蠻修行者。

林夕撲滅了身上的火星,身上的肌膚依舊火辣辣的疼痛,但心中和手腳之內卻都是沁出涼絲絲的冷意。

此刻佟韋森冷的完全如同一個鐵鑄的戰神,他身外的這件鎧甲似乎永遠都不會破損,然而林夕對於安可依的一些話卻是記得非常清楚,任何強大的鎧甲都有縫隙,而且他是佟韋的嫡傳弟子,他十分清楚一名風行者的強大在哪裡,他知道,若是佟韋能夠發現對方在哪裡,那方才的一箭,便不會是射飛劍,而是直接射向這名煉獄山聖師。

即便是此刻,林夕知道以佟韋的能力,只要確定對方的位置,佟韋也依舊可以穩定的發出一箭,然而佟韋始終無法發現對手在哪裡,他便始終無法還手。

…...

紅衫女琴師的雙手不停的撫在琴絃上。

因為魂力的噴湧超過了身體所能的極限,所以她的指甲之中不停的沁出鮮血,每一股磅礴的氣息從琴身上迸發之時,都帶著一絲絲殷紅的鮮血。

無數條溝壑出現在她的身前。

一股股泥水化成利劍,咄咄咄不停的衝擊在穴蠻修行者的身上,接着別處的泥水又流淌過來,充填滿這些溝壑,然後這些泥水又被她激發的力量衝擊出去。

泥水都被這名穴蠻修行者身上恐怖的溫度灼燒成了氣霧,一些泥塵沾染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身上開始堆積起了一層泥殻。

因為這泥塵極細極黏,不停的灼燒之下變得越來越堅韌,竟不被他身上的氣息和火焰震落,牢牢的貼在他的肌膚上。

“噗!”

一口鮮血從紅衫女琴師的口中噴出,衝掉了她面上的紅衫,露出了一張白瓷般姣好的面目,嘴角有一顆淡淡的痣。

隨着這一口鮮血的噴出,紅衫女琴師體內的魂力徹底乾涸,她的十指之間噴湧的磅礴魂力驟然斷絶,十指撥動在琴絃上,無法撥動,卻是被划出了一道道血口。

如泣如訴的天籟般琴音斷絶。

紅衫女琴師雙手拄着酡紅色古琴,側轉過頭去,她已徹底激發了自己所有力量,知道從此刻開始,這場大戰和她也已經無關。

就在此時,一直持斧靜待在她身側的雲秦將領動了起來,越過了她,像一頭獵豹般不停加速,決然的衝向了那名穴蠻修行者。

穴蠻修行者發出了一聲嘶吼。

從這名雲秦將領身上不斷暴漲的氣息,他也知道此時才到了最危險的關頭,他的雙腳死死的扎入了下方泥土之中,將下方的泥土全部燒乾,燒成了堅硬的陶質,然後他一拳朝着前方狠狠的砸了出去。

此時正是雲秦將領高高躍起,手持巨斧當頭砍殺下來之時。

兩人的時機都掌握得十分精準,而且兩人都似乎不想有什麼花巧,就想以這種方式分出勝負。

原本亮得耀眼的斧面瞬間變暗,所有的光華都匯聚到了斧刃上,如水一般流出。

穴蠻修行者的拳頭,和他的斧刃衝擊在了一起。

“轟!”

一圈夾雜着火焰的衝擊波以兩個人為中心爆開,穴蠻修行者腳下的地面裂開了無數道蜘蛛網般的裂紋,一塊塊堅硬的陶片跳了起來。

他的拳頭變得血肉模糊,身上的火焰急劇消隱,在紅衫女琴師狂風暴雨般的進攻之後也一直如標槍般挺立的身體,頽然往後傾倒,坐倒在地,身體肌膚的毛細孔中,無數絲熱粥般的粘稠血液嗤嗤噴出。

他的人瞬間變成了一個血人。

手持巨斧的雲秦將領往後震飛出去,高高的飛在空中。

他的頭髮、眉毛都燃燒了起來,肌膚都變得有些焦黑,穴蠻修行者的拳頭和他的斧刃衝擊在一起,骨折肉爛之時,十幾股鮮血也衝擊到了他的身上。

這十幾股鮮血就如十幾支燃燒的細細火箭灼穿了他身上的黑甲,刺入了他連血蟻都根本噬咬不動的血肉,刺入了他的體內。

“啪!”

他也重重墜入泥水之中,不停咳嗽着,躺在泥水之中,一時卻是連坐都坐不起來。

“火王!”

綠瞳少女一聲悲泣,搖搖晃晃的衝向頽然坐倒在地,變成血人的穴蠻修行者。

林夕和艾綺蘭也是已經不約而同的朝着這名雲秦將領狂奔而去。

這一戰,已盡顯慘烈和淒厲。

……

劍擊鎧甲聲在這一剎那間也驟然急劇變快。

輕薄飛劍如鉋花般不停的斬向佟韋右肩略往下的位置,斜斜往上挑,每接觸一次甲衣,便以超出人眼極限的速度縮回,然後以更快的速度返回,聽上去只是噗噗噗噗的數聲,然而實際這數聲之間,卻是已經挑切了上百次。

紅衫女琴師已經完全轉過身去,看著佟韋所在的方位。

已經衝到躺倒在泥水之中的雲秦將領身前的林夕身體驟僵,也用平生最大的速度轉過了身去。

雖然以他的修為根本無法理解聖師的境界,但他十分清楚,這剎那間控制飛劍以這樣的速率斬殺,也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的魂力,完全就像是將自己體內的所有力量,毫不吝嗇的噴發出來。這名煉獄山的聖師,也把握住了某個契機,他和佟韋之間的對決,也已經到了最後決戰之時。

只在他轉身之間,佟韋右肩膀處的一片金屬甲片在這瞬間百次的切挑之下,已然微微往上推起,露出了一絲只有佟韋和煉獄山聖師才能感覺出來的縫隙。

佟韋的手掌覆向了這處地方。

他的手掌事實一直在朝着這處地方覆去,然而飛劍的急劇穿行,在他的手掌和這處地方之間,卻是形成了一條劍光光幕,一條鐵流。

“嗤!”

輕薄的飛劍貼著他的手掌邊緣,透入了他這片甲片極薄極細的縫隙之中,就像是一名魔鬼的舌頭,貪婪的舔了一舔。

鮮血嗤嗤的從甲片縫隙之中噴射出來。

極薄飛劍被佟韋的手掌壓住,僵持着,不停的震動,摩擦着,發出異常刺耳難聽的聲音。佟韋握著巨弓的右臂,卻是無力的垂了下去。

“滋!”

隨着鮮血的潤滑,這一柄極薄飛劍在猛力的一爭之下,終於艱難的從佟韋的掌心中滑了出來。

四面八方的空中,響起了一聲悶哼,這一爭,似乎也使得這名煉獄山聖師的力量近乎耗竭。

紅衫女琴師和佟韋相距數百步,而就在這一聲悶哼傳出的同時,兩人中間的天空上方,驟然薄霧擾動,有了些異樣的風。

佟韋和林夕第一個發覺了這異樣的風,仰頭。

然後他們看到,那處天空之中的薄霧被從上往下的風破散,一條身影飄落下來。

一條繚繞着黑光和寶藍色光華,背有長長的金屬翅翼的金屬身影。

紅衫女琴師也看清了這條身影,她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艱澀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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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三十一章 他從未絶望

這是一名身穿全封閉鎧甲的煉獄山聖師。

這同樣是一件值得這世上所有修行者擊節讚歎的鎧甲。

一條條寶藍色晶石鑲嵌在整塊整塊的金屬甲片中,自然形成了一條條寶藍色的符文。

眼部由兩塊白色透明的水晶封住,全封閉的鎧甲頭盔上有一條條髮辮,全部都是一條條寶藍色的利刃。

手臂、肘部、膝部、肩部….所有方便用於施展武技,撞擊對手的部位,都是布有一片片飛翼狀的利刃。

最具視覺衝擊感的是這件鎧甲本身帶著的兩條一丈多長的金屬翅翼,每一片如真實翎毛般的輕薄金屬片上都纂刻着細密的符文,流動着寶藍色的微光。

…...

這個世上,沒有一處修行之地對於魂兵的研究超過青鸞學院。

這個世上大多數最強悍的魂兵都出自青鸞學院,但其餘修行聖地,也有魂兵可以擠入這最強悍之列,大莽煉獄山之中,便有“夜魔”和“天魔”兩種鎧甲可以和青鸞學院的鎧甲抗衡。

林夕見過煉獄山的最強重鎧“天魔重鎧”。

此刻他視線之中這名煉獄山聖師身上的這件鎧甲,充滿魔性,給人的心神以極大的壓迫感,氣息和天魔重鎧十分相近,然而看上去比天魔重鎧輕薄,而且天魔重鎧的背上只是可以滑翔的披風,並非是這種如惡魔般的巨大翅翼。

……

如水銀流動的寶藍色光華和巨大翅翼,就像一個巨大的噩夢,降臨而下。

佟韋冷冷的看著這名從空中降臨下來的對手。

這名在地面站定的煉獄山聖師,也對著他頷首致意。

兩人心中都知道,不管立場如何,對方都是足夠值得尊敬的對手。

“是煉獄山最新煉製出來的鎧甲?”佟韋微頷首回禮,問道。

煉獄山聖師點頭,鄭重微傲道:“是。”

他足夠值得驕傲。面對一名同階的風行者,再加上在場這麼多雲秦修行者,他還是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在有這樣一名風行者在場的情形下,事實上那名穴蠻修行者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依舊是他面對這些雲秦修行者的局面。

他取得了勝利,而且他和佟韋這個級別的對決,並不僅是個人,還是修行之地綜合實力的對決。

他的勝,至少有一半是來自於身上這件對方所不知的鎧甲。這一次,煉獄山勝過了青鸞學院。

佟韋沉冷的看著傲然的煉獄山聖師,默然道:“想不到煉獄山已然煉製出可以長時間飛行於空中的鎧甲。”

“天比地更廣闊。”

煉獄山聖師輕微的咳嗽了一聲,看著佟韋輕嘆道:“此刻我能相信你的話麼?”

他這兩句話和佟韋的前一句似乎完全不搭邊,但此刻在場的卻都是極聰明的人,卻是都聽出了他這句話中包含的意思。

兩個修行聖地之間聖師級別的對決,並不止於在武力上。佟韋的前面一句話,讓人第一時間產生的直覺判斷便是青鸞學院沒有研製出可以飛行於空中的鎧甲,然而這名煉獄山聖師卻是始終保持着懷疑的態度,不讓對方的話對自己產生任何的誤導。

佟韋看了這名煉獄山聖師一眼,不再說話。

跌落於泥水之中的雲秦將領被艾綺蘭扶着,勉強坐在了泥水中,服下了療傷藥物,調息着。

這名林夕和艾綺蘭的師兄意志極其堅韌,即便是被十幾條火焰打入體內,都沒有發出任何的慘呼,然而此時,他卻是發出了一些痛苦的低吟聲。

心痛遠勝於身體的疼痛。

來自大荒澤後方的綠瞳少女身上有許多青鸞學院和雲秦帝國不知的秘密。

這名來自煉獄山的聖師,也同樣帶來了許多青鸞學院和雲秦帝國不知道的秘密。

然而這些秘密就在眼前,卻是終究無法得知答案…今日這麼多雲秦強者要隕落在此,且今後不知因這些秘密又要導致多少雲秦強者的死去,這種心緒,讓他無法甘心。

艾綺蘭用瘦弱的肩部頂着這名她不知道名字的雲秦將領的背部,讓這名雲秦將領能夠坐著,以免那些髒臭的泥水不斷的滲入他的傷口。她轉頭看向林夕,希望林夕能夠讀懂她的眼神…在這裡所有的人中,她比佟韋還要明白林夕的重要。而此刻,她也知道勝負已分,她只希望自己這些人的死亡能夠換取林夕的逃脫。

……

林夕震撼着,沉默的思索着,同時也慶幸着。

他慶幸在和綠瞳少女交手至今,哪怕是受傷的情形下,都沒有動用他回到十停前的能力,否則再遇到這名煉獄山聖師,便不可能有絲毫改變戰局的能力。

然而他也必須要絶對的把握,看回到哪個時刻,才能確保能夠對付得了這名煉獄山修行者。

他的視線一直集中在這名煉獄山聖師的背影上,所以他此刻並沒有看到艾綺蘭的目光,而是在這所有聲音停歇之際,飛快而鄭重的出聲:“老師…如果之前你能知道他是在天上,知道他的方位,以你弓箭的威力,能否對付得了他?”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林夕的身上。

佟韋依舊沒有出聲,他平時並不喜歡多話,而且他知道林夕喜歡多話,尤其是此刻,他覺得再多話都是無用。

“他的出手一擊在我的威力之上,若是他能感應到我的方位…這一戰敗的應該便是我了吧?”倒是這名背展巨大鐵翼的煉獄山聖師,微轉過身來,看了林夕一眼,冷諷道:“可惜你們不可能發現我的所在。”

“老師,相信我,我要聽你親口回答。”林夕上前一步,看著佟韋,一字一頓的說道。

佟韋看著林夕,終於出聲:“應該可以。”

林夕更加嚴肅而快的問道:“那之前若是你未發現他…只要告訴你他在天上,你就能發現他?還是必須告知他具體的方位,你才有把握射中他?”

佟韋封閉鎧甲內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不明白林夕問這句話有什麼意義,但林夕的神色卻是讓他還是出聲回答:“他是活的,不是死的…我不知道他用什麼手段,可以控劍超過兩百步,但你應該明白,距離越遠,箭矢的威力越小,在這種正面對決之中,超過四百步,便不可能有勝算…只知道他在天上,一箭無法對他造成威脅,以他的能力,依舊不可能戰勝。”

聽著佟韋的話,煉獄山聖師微微仰首,更是傲然。

得到一名極其強大,值得尊敬的對手的肯定,比同門的修行者的肯定,都更值得驕傲。

若是在平時,他肯定要多享受一下此時時光,但這是在大荒澤中,或許隨時都還有雲秦強者趕來,所以他不想浪費時間。

“嗡”的一聲清鳴,已經回到他手中的輕薄短劍又一振飛起。

“我知道了。”

林夕沒有看這柄振振飛起的飛劍,卻是轉身對坐在泥水之中的雲秦將領歉然躬身行禮,道:“師兄,對不起,沒辦法讓你的傷口變沒有了…不過還好,看你應該傷勢雖重,但不至於死…”

他這一句話出口,雲秦將領愕然,所有的人也都愕然。

煉獄山聖師驚愕之間,不知為何,陡然覺得林夕十分危險,原本已然飛向佟韋的飛劍倏然轉回,直刺林夕的後心。

“回去!”就在此時,林夕喊出了一直捨不得喊的兩個字。

……

景物瞬間流轉,林夕精準的把握著時間,他置身在了紅衫女琴師的琴聲斷絶之時。

手持巨斧的雲秦將領衝了出去,衝向了深深扎入泥土之中的穴蠻修行者。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以將因景物變幻的不適感儘快排除出自己的體內,同時他儘量將其餘腦海中經歷的印象全部過濾,只是牢牢的回憶着方才這名煉獄山聖師落下的方位。

他以最快的速度,將一直負在身上的神梨木弓取在了手中。

沒有人注意他的這個動作,因為在場除了艾綺蘭之外,每一個人都是修為遠不止高階大魂師的大修行者,不是用墜月手法射出,他的箭矢威力恐怕都不足以刺穿這些人的肌膚。

“轟!”

穴蠻修行者的拳頭,和雲秦將領的斧刃衝擊在了一起。

就在此時,林夕轉身,瞬間將手中神梨木弓拉至滿圓,朝着後方天空發出了一箭,與此同時,他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厲聲音,“老師!他在上面!”

“嗤!”

箭矢破空,沒有射中任何東西,然而佟韋卻是感覺到了在他身上飛速切割的輕薄飛劍的驟然不正常停滯,並感覺出了林夕那支箭矢箭尖上一些奇異的絲絲碰撞聲,以及天上一道異樣的風的流動。

他的心臟劇烈的收縮,然而他的動作卻比平時更加的冷靜,更加的穩定。

他抬起了手,瞬間抽出了一根箭矢,朝着天上射出了一箭。

天空之中瞬間多了一輪烈日。

四散的薄霧瞬間在空中形成了無數條朝着四面八方激射的白線。

一條黑色和寶藍色光華繚繞的身影出現在破散的薄霧之中,這輪烈日,狠狠的衝擊在了這條身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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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三十二章 荒謬錯愕以及震驚莫名

“老師,以你的修為,能不能修煉飛劍?”

“能。”

“那修煉飛劍的,大多數時候,是不是應該來得及反應,可以用飛劍切削射出的箭矢?”

“我原以為你要問什麼,繞了這麼大彎,還不是有些覺得箭矢不如飛劍靈活。”

“請老師解惑。”

“你要明白,雖然飛劍由心所動,十分靈活,有如指掌一般,但是強大箭手射出的箭矢,不僅是全身修為的力量激發,還可以利用下墜之力,甚至獨特構造的箭矢的穿透之力,所以一般對於同等的修為的修行者而言,全力射出的箭矢的力量,都要比飛劍的力量大一些。也就是說,箭矢雖然沒有辦法在空中任意拐彎,但是在很多合適的地形和時機之中,卻是可以發出更為暴烈的一擊。而且修行者箭矢的距離遠超兩百步,而一般飛劍最強的防禦和斬殺區域,也就是身週數十步,距離身外太遠,非但沒有辦法防禦近身的斬殺,而且迴旋過大,也無法抵擋別的方位射來的箭矢。這使得很多時候他面對遠處隱匿着的強大箭手,只有防禦和挨打的份….強大的修行者箭手也好,風行者也好,最大的優勢,就是可以使得箭矢的力量超過自己平時全力斬出的一劍或是一刀,從而能夠越級挑戰一些超過自己修為的對手…”

“…..”

林夕眯着眼睛看著天空中難言的景象。

在最早跟着佟韋修行之時,他和佟韋就有過這樣的對話,他聽得十分認真,以至於很多話都一字不差的記着,此時在腦海中不由得泛出來。

他在腦海之中無數次想像過真正的風行者和御劍聖師之間的對決,而這一戰,御劍聖師的靈動、風行者出手一擊的威力,雙方的優缺點,在他的腦海之中霎時凸顯得無比清晰。

這一戰給他帶來的印象和經驗,是平時的授課根本難以得到的。

……

輕薄飛劍在空中悲鳴。

在佟韋的箭矢脫手之時,這一柄輕薄飛劍已經帶上了主人的驚惶,瞬間數次切中了脫離弓弦飛出的箭矢。

但是佟韋射出的這根金黃色箭矢脫離弓弦時蘊含著的力量,卻是讓這柄飛劍一貼上去就馬上彈開,甚至無法絲毫改變其前行的線路。而在這枝箭矢飛出佟韋身前數米的距離之後,這柄飛劍就再也難以跟上這枝箭矢的速度。

這柄輕薄飛劍在烈日般箭矢後方產生的一道渦流中悲鳴,在烈日衝擊到那條魔王般身影身上時,頽然無力的循着慣性飛刺了出去,墜入了遠處的泥水之中。

在這輕薄飛劍落地之時,天空之中的金屬裂響聲和一聲隱含着無法相信的莫名情緒的悶哼聲也同時響起。

天空中這名煉獄山聖師,如折翼的飛鷹重重墜地。

佟韋的獨目之中依舊沒有任何放鬆之意,目光死死的鎖定了這名煉獄山聖師,同時飛速的控制着自己的魂力,他手中的巨弓的符文再次開始流動光華。

“他是怎麼知道這名煉獄山聖師在天上的?”

此刻,他的心中和紅衫琴師等所有在場人的心中,都是因為方才林夕的一箭而不可置信,都是因為這名煉獄山聖師真的在天上和身上的鎧甲而深深震驚。

煉獄山聖師馬上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胸口的一片鎧甲上有一條放射狀的裂紋,許多條金屬裂片翹了起來,就像在他胸口的鎧甲上開了一朵菊花,有鮮血不停的從這個裂口中湧出,他面部的封閉鎧甲的極細微縫隙之中,也有血沫在滲透出來。

就在此時,佟韋手中的巨弓又發出了一聲極低的震鳴。

煉獄山聖師的雙臂封住了自己胸口的這傷處,但佟韋的這一擊卻並沒有射他胸口的傷處,而是準確的衝擊在他的咽喉部位。

佟韋的這一箭也不複方才那一箭的恐怖威力,但強大的衝擊力還是帶得這名煉獄山聖師往後倒飛了出去,咽喉部位的鎧甲微微凹陷,讓所有人都聽到了“噗”的一聲噴血聲。

林夕呼出了一口氣。

他已經經歷過這名煉獄山聖師身穿這件鎧甲現身時的震撼,又是這一切的主導者,所以他的心中此刻便沒有什麼震撼,唯有放鬆和欣喜之情。

此刻應該是大局已定了。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倒飛着的煉獄山聖師的身體,不知因何緣故,竟然在空中出現了一個莫名的停頓,他身周的空氣,急劇的擾動起來,甚至發出了一聲聲呼嘯之聲,他體內的壓力似乎驟然增強了不知多少倍一般,彷彿有無形的力量從天地間灌入他的體內,將他的魂力混着鮮血逼了出來。“嗤!”他胸口的傷處,一瞬間有變成氣霧的鮮血衝出,每一滴血珠之中都蘊含著極驚人的力量,而這每一滴血珠,卻已經不是鮮紅,而是純淨的黑色!

“魔變!”

看到這一幕,紅衫女琴師臉色驟變,發出了一聲驚聲尖叫。

這一戰凶險慘烈至極,然而她的神色始終平靜,然而此時看到這樣的異變,這名紅衫女琴師卻是駭然失色。

她的失聲驚呼剛剛響起,“嗤”的一聲,又一道箭光已經從佟韋的指尖發出,衝擊到了這名煉獄山聖師的身上。

這道箭光再次準確無誤的擊在煉獄山聖時的咽喉部位,使得那處鎧甲凹陷處更加凹陷,同時綻放出數道裂紋,誰都可以想像得出這鎧甲的內陷,就像一枚短釘嵌入了這名煉獄山聖師的咽喉,然而這名煉獄山聖師身上的異變卻並未停止。

“喀….喀….”

一陣恐怖的爆響聲從他這件鎧甲內連續響起,這件第一次正式出現在世間的煉獄山鎧甲似乎要被他身上鼓脹的肌肉和氣息撐得裂開。

與此同時,他這件鎧甲背上的雙翼開始發出刺耳的震鳴,如同萬魔尖嘶。

每一片組成雙翼的利刃都開始劇烈的顫動,發光,似乎馬上就要全部飛出,變成一片恐怖的鐵流。

魔變!

煉獄山獨有,但極少修行者能夠煉成,瞬間將自己激發成更高修為的修行者的恐怖秘法!

一般而言,只有將身體極為強悍的煉獄山修行者,才能掌握這種秘法。

這勢必要將大量的修行時間放在煉體術上,而修行飛劍,同樣要消耗大量的修行時間,所以魔變和御劍聖師在這數十年間極少重合,很難在同一個人身上出現,然而這名煉獄山的御劍聖師,卻是同時能夠駕馭魔變!

佟韋再次發箭。

一道熾烈的箭光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再次擊向這名煉獄山聖師的咽喉。

煉獄山聖師的雙手伸了出來。

這一道箭光竟然是硬生生的被他的雙手抓住!

他身外的空氣已經被他身上的魂力震盪徹底排開,加上他身上鎧甲發出的光華,使得他整個人的身周,好像出現了一個黑洞。

佟韋的一箭,竟然被他的雙手硬生生的抓住,停頓在他的咽喉之前。

這要多麼恐怖的反應速度和力量?

所有的人都失色,這方天地都因這名煉獄山聖師的魔變而失色。

但此時,林夕手中的神梨木弓卻是也發出了一聲震鳴,一支也近乎透明的晶鋼箭,嗤的一聲,射在了這名煉獄山聖師的身上。

…..

林夕也從未見過魔變,紅衫女琴師的失神驚呼才讓他反應過來這是發生了什麼,讓他瞬間緊張到呼吸都為之徹底停滯。

但是他沒有絲毫的停留。

他的手極快的從貼身的一個囊內取出了一個琉璃藥瓶,然後在衣內便從這特製的琉璃藥瓶中滴出了一些藥液,接着伸手一抹,將這些藥液抹在了晶鋼箭的箭尖上。

然後他一直持弓準備着,等待着一個不能有任何閃失的時機。

他已經用過回到十停前的能力,所以他不能有任何的失誤。

而此時,在這名煉獄山聖師雙手抓住佟韋的箭矢時,他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噗!”

晶鋼箭準確無誤的從煉獄山聖師胸口鎧甲的裂開處鑽了進去,只是箭尖鑽入了些微的一分,就被強大至極的肉體和魂力直接彈了出來,根本連釘都無法釘住。

煉獄山聖師看都沒看這根箭矢一眼,他知道以林夕的修為,即便是箭矢射出傷處,也根本不可能給自己帶出多少損傷。

他只是繼續控制着自己的魂力和氣血在體內穿行,讓自己的力量,變得更為強大。

“咚!…咚!…咚!….”

他的心臟,如同戰鼓一般響了起來,他雙翼上的震盪,也使得他的身體,再次往上飛騰了起來,如一個噩夢升起。

然而就在此時,他卻是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呻吟。

並非是因為痛苦,而是他驟然感覺到,自己的體內,自己的血脈和心臟之中,驟然多了一絲對於他而言十分不潔的東西。

這聲呻吟,來自於驟然而生的莫大恐懼。

他的胸口有些冷,他下意識的往自己的胸口看去,他看到自己的胸口依舊有絲絲的血霧噴出,然而他看到原本應該是純黑色的血液,已經摻雜了絲絲的鮮紅。他再度不可置信,剎那間,心中充斥滿荒謬錯愕震驚莫名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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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三十三章 強者逝

佟韋死死的盯着這名煉獄山聖師,此刻煉獄山聖師身上的氣息依舊無比龐大,他也還不知道對方體內正才出現異變,所以即便是他的口中也充滿了苦意。

聖師級的魔變,除非青鸞學院有數名和他同階的強者在場,否則這種力量根本不可能抗衡,在場的這些人現在即便是跑,也根本不可能跑得掉。

……

煉獄山聖師體內的力量還在膨脹着。

在極度的恐懼之中,他知道自己只剩下了最後的機會。他心中同樣充斥着的不可置信的震驚,在此時提醒着他,和自己身上匯聚着不少煉獄山的秘密一樣,這名原本在他眼中極其稚嫩,還未長成的風行者林夕,身上擁有着更多驚人的秘密。

“死!”

一聲異常淒厲的厲嘯聲從他的口中發出。

他身後的金屬雙翼發出了恐怖的震鳴,一條條勁風形成了實質,眼看每一片羽刃都要帶著比佟韋的箭矢還要強大的力量激射而出,他身外的黑洞在急劇的擴大。

所有人都變色。

林夕本能反應一般,近可能的將身體貼地團縮下去,而艾綺蘭卻是異常決然的撲向了林夕,想要用瘦弱的身體遮擋住林夕。

佟韋的心臟再次劇烈的收縮,他的目光瞬間牢牢鎖定了林夕的身周。

在此種情形之下,他也只考慮能否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最後以自己的箭矢護住林夕,讓林夕活下來。

然而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襲來的卻並非是這上千片羽刃化成的恐怖鐵流,而是一柄從泥水之中重新震起,無比淒厲的飛劍!

這一柄輕薄的飛劍,和空氣摩擦得近乎要燃燒起來,化成了一道真正的微紅色流星,並未射向林夕,而是瞬間到了佟韋的面前,直擊佟韋的咽喉!

佟韋的巨弓堪堪阻擋在了咽喉之前。

輕薄飛劍的劍尖撞擊在了他的弓身上。

煉獄山聖師背上的金屬翅翼捲起了大風,他的身體化成了一條和飛劍一樣快的黑色流光,一手便抓住了綠瞳少女的後背。

坐在地上的穴蠻修行者也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嚎叫,他血肉模糊的右手伸出,想要阻止這名煉獄山聖師,然而煉獄山聖師身上迸發的黑色氣息,就使得他的身體往後貼著泥水倒滑了出去。

林夕的瞳孔也驟然收縮。

因為在這一息不到的時間之中,煉獄山聖師已經抓住了綠瞳少女,飛臨到了自己的面前。

這一剎那,他根本來不及考慮,只是下意識的雙手一推,將擋在自己面前的艾綺蘭狠狠的推到了旁邊一側。

一隻黑色魔光和寶藍色光華繚繞的手到了他的身前。

只是指尖透出的一些力量,就已經透入他的體內,讓他的身體從內到外開始抽搐,根本無法控制。

“叮!”

直到此時,那一柄輕薄飛劍和巨弓撞擊的聲音才堪堪響起。

劍身在一瞬間不知道震顫了多少次,這柄從一開始就給人堅不可摧的輕薄飛劍,從和弓身接觸的劍尖開始,片片碎裂。

恐怖的衝擊力使得佟韋身外的空氣全部扭曲,視感上就好像陡然有一個透明的玻璃球將他包裹在了裡面。

接着,佟韋手中的弓身反壓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整個身體,也如同隕石一般,往後倒飛出去。

煉獄山聖師的手落在了林夕的胸口。

接着,他奮起所有的力量,如一個真正的魔王,抓着綠瞳少女和林夕,振翅高飛,鑽入雲簾。

“嗤!”

一聲恐怖的破空聲響起,佟韋在倒飛之中,不顧口中湧出的逆血,依舊強橫無比的伸出了雙手,射出了一箭。

這一道熾烈的箭光狠狠的衝擊在了這名煉獄山聖師的背心。

一蓬血霧又從這名煉獄山聖師的胸口傷處噴了出來,如盛開一朵紅黑相間的花朵。

煉獄山聖師的身體,搖搖晃晃,但卻依舊飛入了更高處,轉瞬不見其蹤。

……

林夕的身體根本無法動作,雙目被如刀的勁風割得根本睜不開眼,只感覺此刻這名煉獄山聖師身上的氣息在飛速的減弱,只覺得這名煉獄山聖師此刻就像一架失事了的飛機,在亂流之中亂撞。

但他心中雖是緊張,卻依舊沒有絶望。

因為他很清楚這名煉獄山聖師方才完全有殺死他的機會,不殺他,便肯定是也想從他身上知道一些秘密。

這名煉獄山聖師心中想必極其想知道他一開始是如何知道他在天上的,想必也想知道,是湊巧,還是青鸞學院真的已經研製出了可以對付魔變的藥物。

……

煉獄山聖師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最後一絲魂力終於化為虛無,在這之間兩個呼吸的時間,他將自己背後的雙翼變成了利於滑翔的伸勢。

此刻知道自己必死的結局的他已經沒有任何的恐懼,已經準備坦然的迎接不久之後即會到來的死亡。

他的心中也是有些莫名的坦然,因為終究是因為青鸞學院太過強大,而並非他不如遇到的這些對手。

他已經清晰的感覺出自己體內的那股藥力已經瀰漫全身,令他體內的所有器官迅速的衰竭,他只是震驚於這種藥力的迅猛。

“嗤!”

他終於落地,和林夕、綠瞳少女在地上連連翻滾,才終於消磨掉了這衝擊落地之勢。

這是一片泥濘的蘆葦地。

大荒澤之中,有無數這種蘆葦地。

煉獄山聖師首先坐了起來。

隨着一陣似乎要將心肺都咳出來的咳嗽聲,他身上的鎧甲一塊塊從他的身上脫落了下來。

就連他手臂上,腿部的鎧甲,都脫落了下來,背甲上連着的翅翼,也發出了一聲悅耳的金屬敲擊聲,如兩件蓑衣一般,軟軟在地上鋪開。

唯有他胸前的一片鎧甲,在箭矢的衝擊下,一些內嵌的金屬裂片刺入了他的血肉,無法脫落。

但這已經讓這名煉獄山聖師頓覺輕鬆和舒爽,咳嗽聲也漸止。

這名煉獄山聖師是一名身材高大,頭髮灰白,面目卻看上去只有四十餘歲的男子。

這一件鎧甲從他身上分散脫落時,他的肌膚上都是一條條可怖的鼓脹的黑色血脈,但只是幾個呼吸之間,這些黑色血脈就都消隱了下去,然而他的面目就開始變得蒼老,他的眼角開始出現了一些淡淡的魚尾紋,面容少了幾分凶戾,卻是多了幾分慈和。

林夕和綠瞳少女的咳嗽聲開始響起。

兩人才剛剛開始透得過氣來。

這名煉獄山聖師沒有急着做什麼,等到林夕和綠瞳少女的氣息都終於喘勻,終於能夠從地上坐起之後,他才有些無力,有些感嘆的看著身體依舊在不停抽搐,開始打量起自己的林夕,說道:“你為什麼能夠發現我在天上,感應到我的具體位置?”

林夕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連着這名煉獄山聖師。

這名煉獄山聖師最後一抓的力量,似乎將他體內的每一條肌肉都擊得錯位了,以至於他此刻的魂力雖然已經可以透出,但體內的感覺還是極其的難過,連呼吸都是如同在遭受酷刑。

“你能告訴我你怎麼出聲,讓你的聲音好像無數張嘴在四面八方說話,讓我老師都沒辦法判斷出你的方位麼?”

“你能告訴我你是如何能讓飛劍飛得距離你那麼遠的麼?按我所知,聖師階應該都無法讓飛劍超出兩百步吧?”

但是林夕還是看著這名看上去飛快蒼老的煉獄山聖師,慢慢的說話,甚至還露出了一絲微笑。

林夕的意思很明顯,你不可能告訴我你的秘密,我當然也不可能告訴你我的秘密。

然而讓他怔住的是,這名煉獄山聖師卻是也反而笑了笑,道:“我能告訴你。”

“那你告訴我啊。”林夕怔了怔之後,便自然的說道。

煉獄山聖師嘆息了一聲,“你會知道的。”

“大荒澤後面,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番天地?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修行者麼?”煉獄山聖師嘆息了一聲之後,又看著綠瞳少女問道。

綠瞳少女有些不明敵我,又有林夕在場,一時猶豫,糾結要不要回答。

“看來你真的快要死了。”林夕看著他,眉頭開始皺了起來。

煉獄山聖師點了點頭,看著林夕,面色卻是更加平靜了些,道:“這藥力真是猛烈,根本抗禦不住,如徹底改變了我的鮮血…從你的神色,我至少知道,青鸞學院竟是真的研製出了針對我們煉獄山魔變的藥物…竟然能夠研製出這樣驚人的藥物。”

林夕閉上了嘴,一時不出聲,只是眉頭皺得更緊。

“帶著許多的問題死去,真是有諸多遺憾。”煉獄山聖師有些悵然的嘆息,但卻是又很快露出些滿足之意,“但好歹不辱使命,能夠帶你們兩個人來這裡。”

“你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綠瞳少女艱難的出聲。

這也是林夕想知道的問題,他看著這名煉獄山聖師,看他會不會回答。

但是他只是看到這名煉獄山聖師單手結了一個火焰狀的手印,對著南方,垂下了頭顱,再無聲息,強者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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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三十四章 你懂的

林夕的身體開始陡然的震顫起來。

因為他從未絶望,所以在這名煉獄山聖師耗盡最後的生命飛到此處的途中,他就一直在計算着時間,判斷着大致的路程,以及考慮着這名煉獄山聖師的用意。

按照這名煉獄山聖師在最後的魔變狀態下,近乎飛劍般的速度,這裡距離之前他們所在的那片水澤至少已經有了三十里之上的距離。

光是從此時這名煉獄山聖師死去時的樣子,他都可以感覺得出來這名煉獄山聖師對於煉獄山和大莽王朝的感情。

有些東西,對於他和佟韋這種修行者而言,也是超過了自身的生死。

所以在林夕看來,這名煉獄山聖師在最後臨死之前不拚命擊殺一兩名對於雲秦而言十分寶貴的強大修行者,反而只是將他和綠瞳少女帶到此處,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名煉獄山聖師有接應者。

綠瞳少女的傷比他還要重些,但要殺人卻還是可以輕易的做到。

要是綠瞳少女比他更快的恢復行動力,不管這名煉獄山聖師有沒有接應者,他也是死定了,以綠瞳少女先前的表現來看,她是絶對不會手軟的。

先前的經驗告訴他,在有足夠魂力支持的情況下,身體活動得越劇烈,氣血流動得越快,明王破獄對於身體的修復作用便越好。

綠瞳少女也拚命的開始調息,在她看來林夕這種強行想要動作的態勢,反而會使得身體的損傷更大,她的心中便油然多了些希望。

“你?!”

然而讓她很快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的是,她看到林夕很快站了起來。

雖然站得搖搖晃晃,似乎到處在抽筋般可笑,但林夕還是站了起來。

……

林夕用力的伸展,做了個這名綠瞳少女不可能明了的明王破獄的動作,身上的一些肌肉和血脈的拉伸,再加上引動的魂力沖蕩,使得他痛得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呼,但是這個動作做完,他體內很多原本疼痛抽搐的地方,卻是有了些火辣辣的爽感。

一些氣力,開始回到了他的體內,他終於能夠站穩,能夠舉手抬足了。

看著坐在地上,依舊無法起身,震驚的看著自己的綠瞳少女,林夕嘆了口氣,走上了一步,一掌斬在了她白皙的脖頸上。

綠瞳少女一聲悶哼,摔倒在地,咬着牙,用噴火的眼神死死的看著林夕。

林夕有些傻眼。

他原本是忌憚她的修為,保險起見想將她敲昏過去再說,沒想到因為此刻氣力還未盡復,又加上綠瞳少女的身體恐怕比他想像的要強壯些,所以這一掌只是將她斬倒,卻是並沒有將她徹底打昏。

因為可以肯定只要不給她大量冥想修行的時間,在她此刻傷勢的情況下,已經不足以對他造成威脅,林夕也不再補第二下,而是不顧她噴火的眼神,馬上轉過身去,開始檢查起煉獄山聖師的遺物。

這名煉獄山聖師身上衣物已經和汗水、鮮血黏結在一起,而且散發着一股異樣的惡臭氣息,林夕卻是檢查得異常仔細,就連一片衣角碎片都沒有放過。

然而這名煉獄山聖師身上的東西可以說是精簡到了極致,唯有在他的手中抓着一件東西,所以林夕很快就完成了搜索,直起了身來。

他微微的皺眉,好奇的看著煉獄山聖師除了鎧甲之外,唯一遺留下來的這件東西。

這是一件由無數極細的玻璃纖維狀絲線聚集在一起形成的團狀物,就像一個小小用來洗澡的小小浴球。

然而這名煉獄山聖師來自大荒澤自然不是要想在這黑水橫流之地來洗澡,所以這團東西自然不可能是浴球,浴球也不可能精緻到每根絲線都細到比頭髮絲還要細許多倍的地步。

林夕手托着這團顯得異常精緻,完全不像這個古風世界產物的東西,滿懷好奇和不解的看著,呼吸之間,他的氣息噴到手中的這團東西上,這團極輕的東西差點飄起,一絲絲長長的透明絲線,卻是好不糾結的散了起來。

林夕驚訝的忍不住扯住了其中的幾絲,用力一抖,整團“浴球”徹底散開,變成了無數透明的絲線,飄灑在空中。

裡面有一個小小的柄,如同一個花蒂,成百上千根這種透明的絲線,就像全部從這花蒂模樣的小柄上生長出來,每一根絲線,都是長達上百米,毫無份量,由微風便飄揚在空中。

林夕捏着這個小小的柄,這個小小的柄也是透明的,但是他看到這個柄上有許多和這細絲一樣纖細的紋理,疏密有致,並非自然形成,對著自己體內的魂力,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這讓他瞬間陷入難言的震撼之中。

這是符文!

他沉重的呼吸聲,驟然變得不像他的聲音,在這些絲線末梢發出了無數低沉的嘶嘶的聲音。

他的呼吸微頓,這嘶嘶的聲音也停止。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他開始想明白了有些東西,然後開始飛快的收起這些揚在空中,不知是以何種材質所制,但必定極難煉製,這名煉獄山聖師到死都不肯丟棄的透明絲線。

綠瞳少女也看到了這一幕,她也想到了某種可能,心中震撼着,甚至忘記了在心中咒罵林夕。

然而這種停止在心中咒罵林夕的狀態也只是停止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因為林夕飛快的收起了這團不知何名,但應該就是事關這名煉獄山聖師最大秘密的東西之後,便又轉身朝着她走了過來,蹲下了身子,朝她伸出了手。

“你?….你敢?!”

綠瞳少女呼吸凝滯,反應過來了林夕接下來要做什麼,頓時發出了一聲嘶聲尖喝。

接着她的身體就僵住了,尖喝聲也驟然停頓。

因為林夕只是說了一聲“抱歉”,就開始細緻而認真的搜身。

“啊!…”

當林夕的手真正接觸到她的身體時,她才回過神來一般,一下子尖叫了起來。

“不要叫!”

林夕從她的袖中摸出了她那皎月般的圓環,低喝道。

“啊….”綠瞳少女叫得更瘋狂。

“不要再叫了…不然極容易馬上將煉獄山的人引來。”林夕認真的訓誡,從她的腰間摸出了一個木質的小瓶,裡面裝着十幾顆墨綠色的綠豆大小種子。

“啊….”綠瞳少女叫得更加大聲。

“不要再叫了…不然用爛泥堵住你的嘴!”

“啊…”

“再叫我乘機占你便宜了!”

“….”綠瞳少女的叫聲驟然停頓。

林夕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心想爛泥堵嘴都不怕,居然還怕自己乘機鹹豬手?

看著從綠瞳少女身上搜出的僅有兩件東西,林夕的目光又停留在了煉獄山聖師的屍首和散落於一地的鎧甲甲片上。

整個雲秦都沒有可以飛遁於天上的魂兵,所以煉獄山這件鎧甲在這個世界可以說是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的。

但他方才搜查這名煉獄山聖師的遺物時,就已然發現這件鎧甲的嵌合方式不是自己所能理解的,似乎這種級別的強者的魂力,才是這件鎧甲的粘結劑。而且這件鎧甲雖然看上去輕薄,但是加上那兩片巨大翅翼,其重量也絶對不可能是他所能完整帶走的。

只是微微的猶豫了一下,在綠瞳少女要殺人的目光之中,他馬上快速的動作了起來,挑選了一些可以護住前胸、後背和手臂、大腿等部位的甲片,塞入了他已經破爛且泥濘不堪的黑衣之中,又仔細的捆紮緊實。

感受着這些異常強悍的鎧甲甲片上泛出的冷硬氣息,林夕頓時覺得心中踏實了不少。

接着他無視綠瞳少女殺人的目光,開始在這片蘆葦蕩之中四處尋找。

要在大荒澤中尋找一條可以保證不陷落的水澤路可以說是極其的困難,但要尋找一塊可以輕易的吞噬十數輛馬車的淤泥地卻是極其的簡單。

只是在距離他們這塊墜落之地不到五百步的地方,他就找到了數個這樣的連強大修行者都不敢踏入的淤泥深潭。

他將剩餘的鎧甲甲片以及這名煉獄山聖師的屍體都搬了過來,小心清楚了沿途痕跡的同時,努力記住了週遭一些略微有特點的地方,然後對著這名煉獄山聖師的屍體行了一禮,將他的屍體和這些鎧甲都沉入了這些宛如可以吞噬一切的泥潭之中。

黑水四合,一名絶世強者埋骨其中,再也不露痕跡。

……

“你要做什麼?!”

看著林夕快步走回,開始將一些布條飛快的絞成繩索,依舊還無法動作的綠瞳少女身體頓時又驟然僵硬了,又尖聲叫了起來。

“把你綁起來帶走啊。”

林夕理所當然般的回答,然後看著綠瞳少女認真的補充道:“不要叫…不然,你懂的。”

“你…無恥。”綠瞳少女臉色驟然變得更加蒼白,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林夕毫不擔心這名綠瞳少女在徹底絶望的情形下自殺,因為若是在此種情形之下,綠瞳少女還有自殺的手段,他恐怕也無法阻止。他所要擔心的只是不要讓這名綠瞳少女傷到自己,而此刻他也自覺沒有太多的時間和這名綠瞳少女在此處停留,於是他只是專心致志的用自己最大的速度,用目前可以找到的任何材料,將綠瞳少女捆成了一個粽子。

只是在捆縛完成之後,他才是汗了汗,覺得這樣的捆法有些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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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三十五章 都是聰明人

綠瞳少女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原本並不雄偉的胸部在林夕的捆縛之下卻顯得雄偉,她幾乎直接在此噴出一口血來,目光瞬間變得說不出的悲憤。

林夕不自覺的默誦了一句成大事不拘小節,然後擦了把汗,很是自然的將綠瞳少女直接背在了背上,他此刻分不出東南西北,但他十分清楚,必須儘可能快的遠離這片區域。

綠瞳少女在林夕的背上顛簸,羞憤到了極點。

她也依舊沒有絶望。

雖然光是從林夕稱呼那名恐怖的聖師階箭手,以及林夕在那場大戰中的決定性作用,她便已經明白林夕不是普通的雲秦修行者,但是她也十分清楚,林夕只是高階魂師的修為,連加持都還根本無法做到,而且他還受着傷。

只要遇到一支穴蠻隊伍,便有可能將她從他的手中救出來。

隨着林夕的奔跑,隨着時間的拉長,她心中的羞意漸消,取而代之的是越加的憤怒,同時卻又慢慢的醒悟過來了一些事情。

她想到林夕在搜身和捆縛她之時,雖然口中說得無恥,但實際卻是十分守禮,甚至不自覺的避開了某些重點部位,所以才會將她捆縛得悲憤到了極點。

一醒悟過來這些,綠瞳少女便再也難以忍耐,她忍不住一口便朝着林夕咬了下去。

然而就在此時,林夕卻是猛的一個急剎,身體陡然頓住。

她始料未及,剛張開口,鼻子倒是在林夕內裡襯着鎧甲的背上撞了一撞,痠痛難當倒在其次,連這種手段都被迫用處,結果依舊沒有能夠得逞的情緒,卻是讓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歇斯底理般的痛呼。

“不要說話,有人!”

林夕沒有用任何的言語威脅,而是用唯有兩人才能聽見的極低語音,飛快的說了一句,極其警惕的仔細聽著。

綠瞳少女頓時止住了所有聲音。

她雖然因魂力一直得不到補充而被林夕所制,但她的修為境界、感知都要遠高於林夕,此刻林夕連長途奔跑的劇烈喘息聲都硬生生的壓制下來,她便瞬間感覺出來,前方左側有些極其低微,非修行者恐怕根本難以察覺的腳步聲。

林夕全神貫注的聽著。

他聽到這些極其低微的腳步聲很多,接着他的耳廓不自覺的微顫,聽到了一些更為細微,但對於他而言卻是極其熟悉,比這腳步聲更容易甄別的聲音。

這是弓弦拉開的聲音。

“鐵城!”

林夕眉毛微微挑起,沉聲喝出了這兩個字。

穴蠻從來沒有弓箭手,這種整齊劃一的拉開弓弦的聲音,在此處,應該唯有雲秦軍隊。

此刻他喝出的便是龍蛇邊軍的統一口令,接下來便可以通過其它口令,確定對方到底是哪一股的軍隊。

回答他的並不是任何龍蛇邊軍的口令,而是一陣他同樣無比熟悉的聲音,箭矢從弓弦上震盪而出的聲音。

不知為何,這一瞬間林夕的心中竟然是沒有多少的意外之情,彷彿直覺就不會如此輕易的逃脫出這片不知道還有多少里範圍的蘆葦蕩。因為他已經接觸過這個世上的一些頂尖人物,他知道這些頂尖人物擁有何等的能力,他們所計劃的事情,將會是一張一般人根本無法想像的無形大網。

他一直微微繃緊着的身體好像彈簧一樣彈了起來,在他已經往前方躍出五六米的距離之後,嗤嗤嗤的羽箭聲才淒厲的降臨而下,瞬間絞碎了無數的蘆葦葉,發出密集的衝刺入泥水土地中的聲音。

噗!

一根箭矢扎入林夕身前左側不到一尺的泥地之中,濺起一蓬泥花。

林夕的臉色瞬時變得更加凝重了些。

這根箭矢比起普通的箭矢箭桿要細一些,但卻都是黑色金屬材質,而且箭桿上還有防止擾流,可以使得箭矢在空中飛行更加穩定和快速的獨特導風槽。

這並不是邊軍的制式箭矢,而是一些修行之地或者是經營兵刃武器的商號私鑄箭矢。

這種箭矢的射程和速度,比他料想的都要高。

“你要做什麼!不要鬧!”

林夕正竭力的聽著箭矢的聲音,拚命的閃避跟隨而來的箭雨,正在此時,他背着的綠瞳少女的身體卻是猛烈的扭動起來,以至於讓他一步跨出都差點失去平衡。他頓時一聲怒斥,怒氣勃發的微轉頭,想著即便是要找麻煩,也要看看時機,也不要在這個時候來和他鬧,但就在他微轉頭間,他卻看到一根箭矢噗的一聲,正中綠瞳少女的身體。

綠瞳少女身上的綠袍不知道是何種材質所制,這種私鑄箭矢射上去居然也是穿不透,一下掉落下來。

但這箭矢一下子射在身上的滋味想必也不好受,綠瞳少女立時發出了一聲悶哼,臉色一白的同時,眼中的憤怒簡直就要燃燒起來。

“……”

林夕額頭微汗,反應過來她的拚命掙扎不是在這個時候和自己鬧,而是因為她的感知超過自己,知道有一支箭矢他避不開,要落在她的身上。

“抱歉!”

於是林夕有些極度不好意思,他單手一拎,將綠瞳少女從背後扯到了自己的身旁,想要一手夾着她奔跑,這樣至少不至於將她當成一面背後的盾牌,然而讓林夕傻眼的是…無巧不巧,就在他將綠瞳少女從背後扯到自己身側時,“噗”,一支箭矢又正好落在了綠瞳少女的身上,讓綠瞳少女的雙腳都一下子猛的伸直了一下。

這一下,簡直就像林夕故意用綠瞳少女擋了射向他腰腹的一箭。

林夕絶對是好意,不是故意的,但此刻綠瞳少女眼中殺人般的神色,分明只是在重複一句,“你一定是故意的對不對…你一定是故意的對不對…”

……

……

當林夕無語的夾着綠瞳少女繼續不停的狂奔逃命,對綠瞳少女說不出抱歉之時,就在他和綠瞳少女以及煉獄山聖師最開始墜落之地,卻是已然站着兩個人。

最早出現在這裡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雲秦將領,戴着一個銀色面具,身穿一件和黑蛇軍類似的黑色森冷鱗甲,但黑色鱗甲上的符文卻是隱隱形成一條龍的模樣。

他的背上六個皮扣固定着一共六把狹長的古樸尖刀,兩邊各三把,看上去好像在身後豎著一個金屬屏風,使得他看上去顯得異常的英武和強大。

就在他出現在這裡之後不久,又是一名年輕的雲秦將領走了出來。

這名雲秦將領身穿普通黑甲,負着一柄黑鞘長劍,正是那名先前和一名鬚髮潔白的老道交談,面目十分英俊,但嘴唇卻比長公主還要薄的男子。

這兩人默然對視了許久。

然後嘴唇薄如兩柄小劍的英俊年輕將領首先出聲,感嘆道:“沒有想到堂堂黑龍軍大統領凰火笑竟是煉獄山的人。”

面帶銀色面具,背負六把刀的黑龍軍大統領凰火笑微微頷首,算是見禮,卻認真道:“我是出身於千魔窟,不過不管是千魔窟還是煉獄山…都是大莽人。”

英俊年輕將領微微一笑,頷首道:“凰將軍你很直接。”

凰火笑淡淡的說道:“龍蛇邊軍的將星,狄愁飛狄將軍按理應該統領大軍在旅人芋林等着,本不應該單獨出現在這裡…那麼你怎麼會正好出現在這裡?”

英俊年輕將領認真的看著凰火笑,道:“凰將軍很聰明。”

凰火笑平和道:“想必狄將軍也是聰明人。”

“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英俊年輕將領負手微笑,兩片薄薄的嘴唇拉長,顯得更薄,更像兩柄隨時要飲血的小劍要飛出,“我想殺那名青鸞學院的學生。”

凰火笑點了點頭:“這林夕的確值得殺死。”

英俊年輕將領轉頭望向了林夕沉沒煉獄山聖師的屍首和那件令人驚嘆的鎧甲的地方。

林夕做得全無痕跡,這兩人也都是在林夕離開許久之後才趕到,但兩人卻似乎都偏偏已然發現了林夕隱匿煉獄山聖師屍首和鎧甲的地方。

“軍中祭司可以肯定,明天就會有一場大雨,想必凰將軍已經做好了安排,他在大雨之前就絶對不可能逃得出去。”英俊年輕將領不緊不慢的說道:“大雨會湮滅這裡的痕跡,所以這處地方,應該只會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凰火笑看了他一眼,緩聲道:“自狄將軍出現,我們兩個人之中,注定便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英俊年輕將領似是很滿意這個回答,點頭,道:“我有殺死凰將軍的信心,但恐怕要付出些代價,而且那名青鸞學院的風行者,我們單獨也根本不可能對付得了。”

凰火笑冷哼了一聲,似乎對英俊年輕將領說有殺死他的信心不以為然,而且他明白對方的意思,直接道:“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我們再一戰,決出生死。”

英俊年輕將領不再多說,負手而立。

凰火笑也不再多說,莊嚴肅穆的對著那名煉獄山聖師的埋骨之處深深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英俊年輕將領如親密夥伴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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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三十六章 不同的聯手、論道

林夕在到處長滿遮天蔽日蘆葦的水澤中逃着。

為了避免陷入某些表面看不出的淤泥深潭中,所以他每一步都要保證貼近一從蘆葦的邊緣,那種地方基本可以確保是堅實的土地。

這樣躲避後方不時射來的箭矢,便更加吃力。

不過他是比後面那些追擊的人更出色的箭手,他很清楚在這種地方如何才能更省力,更有效的擺脫箭手的追殺。

所以在狂奔出數十步之後,他的動作便變緩,而且輕柔了起來,儘量不讓自己的身體撞擊蘆葦。

箭矢很快就稀疏了起來。

後方無法確定他具體方位的箭手只能漫無目的亂射,聽上去嗤嗤的破空聲雖然依舊十分恐怖,但對於林夕而言卻是驟然輕鬆了許多。

“停下來!”

然而就在此時,一直用噴火般的目光看著他的綠瞳少女卻是用牙縫中擠出了一聲。

“為什麼?”林夕眉頭一跳,馬上停了下來。

“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再往前去。”綠瞳少女不停的深吸着氣,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咬牙道。

林夕再次問道:“為什麼?”

綠瞳少女面色極其難看道:“因為再往前就是死路,是一片穴蠻都通不過的大沼澤。”

“你知道這個地方?”林夕眉頭微蹙,“那該往哪裡走?”

綠瞳少女本已在心中做了些決定,壓制住了心中的怒火,但林夕這很平常的一句,卻是讓她又有些控制不住,怒聲道:“你將我綁成這樣,連手都伸不出來,我如何給你指示方位!”

“即便伸不出手來,至少也可以說左右,何必這麼大聲…”林夕瞬間苦了臉。

綠瞳少女更加莫名的憤怒,但聽到周圍驟然密集起來的箭矢破空聲,她還是忍住了,沉聲道:“往左!”

林夕也不猶豫,儘可能不發出大的聲音,往左側逃離。

百步之後,箭矢聲就越來越遠,追擊的那些箭手便徹底的失了他的方位。

“林夕!”

也就在此時,一聲飽含着仇恨,如受傷野獸般的厲吼聲,卻是在這片長滿蘆葦的水澤中響起。

“你跑不出去的!我也一定會將你千刀萬剮,為我兒報仇!”

聽到這聲音,林夕頓時微怔。

……

凰火笑,東林行省澤台陵人士,十七歲鬥毆殺人,被罰充軍,作戰驍勇,連立戰功,三十五歲至黑龍軍大統領,官階從四品。

狄愁飛,仙一學院學生,資質極高,戰無不勝,二十六歲至龍蛇軍大都督,官階正四品,因數場敵強我寡的不可能之勝,被龍蛇邊軍譽為將星。

這兩個人,自然都是聰明人。

……

林夕也是聰明人。

此時響起的這聲音對於他而言十分陌生,光憑聲音他根本不可能判斷出這是誰,但千刀萬剮,為我兒報仇這幾個字,卻讓林夕馬上想到了這人是誰,並瞬間將很多事情串了起來,想清楚了許多事情。

只有一個人和他有如此深仇大恨,這個人便是連營將徐寧申。

徐寧申和大莽修行者有染,被他揭發而潛逃。

眼下這些失去他蹤跡的箭手至少有七十名之多,而在龍蛇山脈和大荒澤之中,唯有流寇才會用非制式箭矢。

徐寧申是潛逃到了龍蛇山脈做流寇。

在此種大戰之下,唯有軍方的大人物安排,流寇才有可能出現在這裡。

所以這名接應煉獄山聖師的人,是龍蛇邊軍中的某個大人物,是一名無間道式的大莽修行者。

“煉獄山是什麼樣的地方?”

綠瞳少女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林夕沒有停步,繼續朝着綠瞳少女所指的方位飛快逃離,低聲道:“你連煉獄山是什麼樣的地方都不知道?…你知道大莽王朝麼?”

綠瞳少女的回答十分乾脆:“不知道。”

林夕倒也沒有心情表示鄙夷,沒有廢話的解釋道:“在雲秦的南面,是雲秦的敵國,煉獄山是大莽最厲害的修行之地,擁有很多強大的修行者。”

綠瞳少女沉默了許久,然後出聲:“我們做個交易。”

林夕看了她一眼,道:“什麼交易?”

綠瞳少女道:“你不要阻止我冥想修行,恢復魂力,我幫你一起對付這些人。”

“你的意思是聯手?”林夕認真點頭,道:“我不會拒絶,但我如何相信你?你的修為可是遠在我之上。”

綠瞳少女寒聲道:“難道你還想帶著我回去領功?你應該明白,你自己都極難活着出去…”

林夕搖了搖頭,直接打斷了綠瞳少女的話:“是你一開始就不給我和你交談的機會,我和你說過我們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就算我有能力將活着的你帶回去,我也未必會將你帶回去,我知道你可能連青鸞學院都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和這裡一般的雲秦將領並不一樣。我聽得出你現在對這片區域正好有瞭解,可能心中有些順利脫逃機率很大的方法,但對於我而言,在這片區域設法等待老師的救援也是很大機會。我那名老師的實力,你也不是沒有見過,即便是在這大荒澤之中,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攔得住他。我的實力不夠,根本無法掌握主動權…你要和我聯手,你必須給我可以信服的理由。”

綠瞳少女又怒了起來,道:“我不像你這麼無恥,我不會出爾反爾!”

“這個理由不成立。”林夕看著綠瞳少女,話語有些好笑,但語氣卻是十分誠懇:“我並不無恥…事實上老師和那名紅衫女琴師都應該只是暗中保護我,並非你想像的一樣,我要裝作偽善,博取一些你的信任。至於你,我想至少也需要一個相信我的理由。”

“我想建立起一些可以互相信任的關係,即便我們是敵人,但或許今後會有利於這方天地,可以讓許多人無謂的死去。”微微一頓之後,林夕看著綠瞳少女,道:“但現在我們之間,恐怕還根本做不到些許的信任。因為我理解你先前所說的…你還必須為許多穴蠻的生命負責,在這種情形之下,恐怕你都不惜做一些違心的事。”

綠瞳少女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道:“那你想如何?”

聽到這句明顯軟化,對著自己極有利的話,林夕卻是也有些為難的想了起來。

他該如何做?

……

在林夕考慮自己到底要怎麼做的時候,在綠瞳少女根本一無所知的大莽,被大莽修行者公認為第一強者的李苦,也正站在一座山下,考慮着一件事情。

他要考慮的事情實際極簡單。

山上有個人要見他,但他走到山下時,卻想著自己走到這裡是不是已經足夠了,是不是對方要見他,就應該是對方下山到他面前來。

問題雖然簡單,但他的腦袋一直不算聰明,而且極少思考除了修行之外的事,所以一時半響之間,這個問題他恐怕是得不到答案的了。

於是他很順暢,很自然的在山腳下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山極高,山峰在雲深不知處。

人在這山中,也只是小如螞蟻不可見。

然而就在李苦在山腳石上坐下之時,一聲宏大的嘆息聲卻是從雲深不知處的山巔傳了下來:“李苦…我為你出了煉獄山,到了這裡,你竟連為我上山都不願意?”

李苦正在苦思着的問題似乎陡然得到瞭解答,普通的眉宇之間變得驟然開朗起來,道:“既然這樣都能說話,也不必要上山了。”

他的面目普通,聲音也普通,但面對山巔如有萬雷轟鳴,猶如神王音落般沿著山體滾滾而落,令世人敬畏的聲音,卻是絲毫不落下風。

山巔有隱隱的嘆息,似是無奈於李苦的道理。

山巔雲層陡然中開,一道白光降臨而下,飄向李苦。

只是一個普通的白色玉杯,空無一物。

然而到了李苦的身前,卻是有一簇火焰從杯中升騰了起來,好像於平地升起了一座火山。

李苦只是看著這個玉杯。

他的身體微微的晃了一晃,然後這個玉杯飛了回去。

他的臉色微白,周圍方圓數十米的地面卻是裂開,變得通紅,然後又變成了焦黑,好像熔岩凝結而成。

“我知道你的道便是力量…我有力量可以制止你。”山巔宏大的聲音接着響了起來。

李苦想了想,搖頭:“不,你不能。”

山巔的聲音微滯:“為什麼?”

“你現在雖比我強,但你殺不了我…十年之後,你應該就會老死…所以你現在要是阻我,十年之後,我殺光你所在意的所有人。”李苦平靜的說道:“其實當年我看的那個道邊溪流之中,除了蝦之外,還有一些小黑魚、還有一隻烏龜。一開始蝦比較大,老是欺負挑釁黑魚還有烏龜,但後來那幾條黑魚長得大些,卻是吃了許多蝦…那時我有些擔心,那些蝦要是都被這幾條黑魚吃光,便不可能再跳出來。可是後來一年水乾…這幾條黑魚也死了,唯有那只烏龜連年長大,水溪中任意取食。所以我便明白道理,力量…不只是現在的力量,還看誰活得長,還看將來的力量。”

山巔的人久久不說話,最終發出一聲嘆息,下山離開。

……

這一天,不知因何事,已然數十年未出山的煉獄山掌教至大莽名山天命峰和李苦論道,最終認敗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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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 第三十七章 值得欣喜的一夜

“總有人要跨出可以建立信任的第一步。”

林夕想了很久,終於想清楚了自己要如何做,看著綠瞳少女道:“我來走這第一步…你要往哪裡逃,我帶你去。”

綠瞳少女有了些耐心,問道:“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讓我冥想修行?”

林夕道:“要過了今夜。”

“過了今夜和不過今夜,有什麼區別麼?”

“對你而言可能沒有區別。”林夕認真的道:“但對我而言有很大區別。”

……

右手血肉模糊的穴蠻修行者頽然的坐在地上。

他沒有逃,因為他知道面對佟韋這樣強大的修行者,以他現在的傷勢,逃也不可能逃脫。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走到他身前不遠處的佟韋卻並沒有動手,而是伸手一彈,彈了一個藥瓶到他的身前。

“這裡面是療傷的藥物,應該對你有用。”

這名穴蠻修行者不會說雲秦的語言,但是卻聽得懂,聽到佟韋的這句話,他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聲狂嘯,就要將這藥瓶拍碎,然後自絶。

“你想你們的那個女修行者活着,我也想我的那個學生活着。”

然而佟韋接下來的這句話,卻是讓他的身體陡然僵住。

“戰鬥、殺人,你的力量還不如我,但這片地方你比我熟悉,要找人,我或許不如你。而且兩個人找起來,總比起一個人找起來機會要大一些。”

佟韋看著這名穴蠻修行者,緩緩的說道:“我讓你離開,讓你去找,去救你們的那個女修行者,如果你能夠先於我找到…也同樣儘力保證我的那個學生活着。”

穴蠻修行者仰起全是鮮血的頭顱看著佟韋。

他沒有猶豫,將整個藥瓶都塞入了口中,嚼碎,吞下,然後點頭,站起來,離開。

……

徐寧申抽刀,將身前的一株株蘆葦斬得紛紛倒下。

蘆葦倒下,露出了他前方上空厚如重鉛的烏雲。

原本他只要慢慢的等着,這一生至少可以升至三品、四品的大員,在東林行省坐享榮華。

然而他唯一的獨子卻是因林夕而死,他的前程也徹底如眼下的鉛雲般黯淡無光,無論如何,他都已經從一名顯赫的武官,變成了一隻老鼠,都不可能曝於光明之下,只能在這充滿腐臭的白山黑水之地,做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流寇。

從惡劣的環境到優越的環境,誰都能接受。

但從優越的環境,再到惡劣的環境,卻是很難忍受。

徐寧申已經養尊處優了許多年,他已經難以忍受這龍蛇山脈,這大荒澤的惡劣環境,他平滑光潔的臉上已經佈滿了許多膿包,想到鋪滿錦緞的柔軟大床,他便覺得躺在乾硬泥地上是一種極度的煎熬,難以入寐。

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這樣的時日恐怕根本無法終結,永遠都要這樣下去,直至他倒斃在這裡,和這裡的枯枝枯葉一樣陷於黑水之中,發臭腐爛,被蟲豸鳥獸而食。

於是他這一生便只剩下了唯一的痴怨,那就是將林夕千刀萬剮。

這已經是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力量,他已不能算是個人,只能算是一個只剩下唯一憎念的半死行尸。

七八十名手持各種非制式弓箭和兵刃,穿著各種衣飾的流寇在他的周圍沉默而仔細的搜尋着。

天色已然漸黑。

“嘶….”

陡然有數名流寇發出了劇烈的倒抽冷氣聲,不停倒退,發出嘩嘩的水響。

兩頭體型如灰熊般大小的野獸從他們前方不遠處的蘆葦叢中顯現了出來,隨後跟出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冷峻黑甲雲秦將領。

這兩頭野獸的外觀和樹獺有些相近,但體型比樹獺不知大出多少,渾身棕色和綠色相間的厚長油毛之中,竟是長着一些淡黃色的苔蘚,寬厚的腳掌亦然,行走落於水澤之中,顯得十分輕盈,幾乎沒有什麼聲音。

這是兩頭天茯獺。

這種獸類並不算兇猛,但鼻子卻比狼還要靈敏不知多少倍,甚至可以嗅出地下的氣味,這種東西在雲秦軍中十分稀少,卻是流寇和穴蠻的最大噩夢。

牽着這兩頭異常珍貴的軍獸出現的雲秦將領是魏賢武。

“明天夜幕降臨之時,便有一場大雨,到時連這兩頭天茯獺都恐怕再難追蹤氣味。”

魏賢武的身上穿著的也是黑龍軍的鎧甲,比起之前顯得更加的英武壯大,就像一尊活動的金屬堡壘,他看著只剩下最後憎念,宛如不認識他的徐寧申,說道。

徐寧申極其猙獰的冷笑起來:“時間足夠了,連夜追蹤,我想讓他在明日清晨的陽光下,看著自己身上的血肉一塊塊掉落。”

……

……

黑夜中,林夕在綠瞳少女的指示下前進着。

驟然他的身體一頓,震驚於眼前的景象,震驚於眼前的美好。

無窮盡般的蘆葦水澤終於到了盡頭,在他分開的幾株蘆葦後,是一大片紫色的平原。

這裡不是普羅旺斯。

然而地上卻都生長着紫色的薰衣草,而且這裡的每一株紫色的薰衣草都比他所熟悉的薰衣草要粗壯,都有到他脖子的高度。

宛若一個美麗的童話世界。

相比於他的一些誠懇語言,此刻他震驚於美好的純真神色,更容易讓綠瞳少女的心情平靜。

能夠以真心讚歎和歡喜的態度欣賞美好的人,一般都不太會破壞美好。

“在這裡要進入冥想修行補充魂力總比坐在水澤之中要容易。”

綠瞳少女出聲道:“你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才停下來修行…你應該明白,越是拖下去,我們越是危險。”

林夕走出了水澤,踏上了黑色但干潔的土地,走入了這片對於他而言值得驚嘆的花海之中,他感受着自己腦海之中的那個獨有的“青色輪盤”,有些微微的興奮,道:“快了。”

綠瞳少女以為林夕只是藉口拖延,便黑了臉。

然而真的沒有過多久,林夕便將她放了下來,開始解開捆縛着她手腳的繩索。

“你真的讓我在這裡冥想修行,恢復魂力?”

她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出聲。

“你能走動麼?”林夕看著她,點頭道:“從現在開始,你隨時都可以開始。”

綠瞳少女的手腳已經能動,但她索性直接盤坐了下來。

她看著林夕,怎麼都想不明白,林夕既然真的敢這麼做,為什麼一直要等到現在。

“你是要在這裡就開始修行、療傷?”

看著綠瞳少女的樣子,問了這一句,又看到她點頭之後,林夕卻是也直接在距離她十幾步的地方盤坐了下來,然後取出從閃電蟒蛇洞之中得到的金風草,直接一根根吃了起來。

“對了,那裡面的閃電蟒呢?是被你們殺死了麼?既然對付了閃電蟒,為什麼你不把這金風草采掉?即便你的修為超過國士,這金風草對於別的低階修行者也有用。”

盤坐下來,吃著這些對於修行者大補的藥草時,林夕想到了這點,又忍不住問道。

“我沒有殺死閃電蟒,那條閃電蟒和我們一起參與了這場大戰,被你們雲秦的軍隊殺死了。”綠瞳少女握了握拳頭,看著林夕道:“我們不知道這種草對修行者有用。”

林夕微滯,想要再說話卻是只覺得舌頭因為金風草的藥液而變得發僵發麻,說話不便,於是他努力的往嘴裡塞着金風草的同時,只是含糊不清的再問了聲,“你叫什麼名字?”

綠瞳少女微微沉默了片刻,道:“池小夜。”

“有趣的名字。”

林夕舌頭完全被金風草的唯一副作用暫時麻痹僵直了,便只在心中說了一聲,吃下所有的金風草之後,他便閉上眼睛,開始努力進入冥想修行。

綠瞳少女池小夜神情複雜的看著閉上眼睛開始修行補充魂力的林夕,十數息的時間過後,她也拋卻了其它心緒,閉上雙目開始修行。

……

林夕被一聲異聲從冥想狀態中驚醒。

他看到對於他而言,來歷已經十分陌生的綠瞳少女池小夜吐出了一口血。

這是一口黑色的淤血。

還是在漆黑的黑夜中,通過自己魂力的增加,林夕知道自己這次冥想修行最多只進行了數十停的時間。

然而林夕的嘴角卻是忍不住微微的上翹了起來,心中卻是油然的欣喜和滿足。

因為吐出了一口淤血的池小夜又閉上了眼睛,接着不停的冥想修行。

事實上如果池小夜想要殺他,只要等他進入冥想修行之後,便隨時都可以。池小夜所完全不能理解的他為什麼要等這麼久,只是因為他要等着自己的能力恢復,給自己一個可以“反悔”的保障。

現在池小夜和他已經真正跨出了建立彼此之間信任的第一步,這足夠值得他欣喜和滿足。

而更讓他欣喜的是,他發現自己感覺出的修行之理是對的。

自從帶著巡牧軍遭遇穴蠻大隊,到遭遇巨蜥騎士,遭遇池小夜,接下來煉獄山聖師….這樣一場場將他的潛能逼到極致的生死大戰,的確可以使得他的修行速度大大提升,此刻他明顯感覺出來,自己的魂力修為比起進入大荒澤時就已經提升了不少,而且還不是金風草的效果,因為此時他才感覺出來金風草的藥力化成熱流,在體內慢慢的散開。

他已經有種體內的氣經過毛髮肌膚,要往外透出的感覺。

這便代表着,或許他能夠在這大荒澤之中,實力提升一步,達到可以加持的大魂師境界。

林夕欣喜着,又閉上了雙目,繼續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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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三十八章 一劍衝殺之

魂力在震裂、黏結的損傷血脈之中穿行的滋味太過痛苦,渾身被污濁汗水浸透的池小夜再次因為這種痛苦而從冥想修行中醒來。

她所經歷的這一次大會戰是這裡許多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戰,這場大戰也太過艱險,太過慘烈,沒有親身經歷的人,絶對想像不到數百頭穴蠻蓄養的妖鰐、許多巨蜥騎士和數千名強大的穴蠻戰士在和雲秦軍隊的絞殺中死去的景象。

這一戰中,她見到了雲秦各種難以想像的強大軍械,足以殺傷國士階修行者的風神巨弩,蓮花月刃車,可以將數百斤融化的鋼鐵溶液拋射出千步以上的投石車,可以將巨鰐都撞成一團血霧的重鎧武者….也見到了許多強大的雲秦修行者。

她的外表看上去並無傷痕,但是內腑卻是全部被震離了位,許多血脈裂開,被強大的力量衝擊震盪形成了許多細小的孔洞。

也正是因為這樣令絲絲的魂力穿行都會導致身體劇烈顫動,甚至能將比深層睡眠還要深層的冥想打斷的嚴重傷勢,她之前才會面對林夕這樣級別的修行者都根本無法占得上風。

她渾身輕顫着睜開眼睛。

她看到林夕依舊在穩定的冥想修行狀態之中,氣息分外的綿長,有她這種級別的修行者才能感知到的絲絲元氣在慢慢的透入他的身體,他體力的魂力也在絲絲的壯大。

林夕的面色異常的平靜柔和。

她心中的情緒卻是極其的複雜。

這到底是一名什麼樣的雲秦修行者?

那樣的一名琴師和一名聖師階的,而且並非是普通聖師階的恐怖箭手跟着他,只是為了要保證他的安全。

他的傷勢怎麼會恢復得這麼快,他是如何發現得了那名煉獄山聖師的?

這些都是她所不能瞭解的秘密,然而她知道,林夕要跨出讓她可以信任的第一步,比她更難。

沒有什麼比生死更加真實。

“我們是敵人…現在我暫且相信你…”

她無法改變對雲秦和林夕固有的敵意,所以她也覺得無法深入的想下去,只是在殺和不殺這兩個選擇之中,選擇了不殺。

這名性格堅韌,卻因為那些穴蠻戰士的鮮血而失聲痛哭的綠瞳少女再次閉上了眼睛,繼續修行。

然而這次還沒有進入冥想修行的狀態,她卻是驟然感覺到了一些危險的氣息。

她臉色頓時大變,伸手朝着林夕彈出了一小塊黑色泥土。

……

林夕醒來。

這次的冥想修行讓他的渾身都有如泡入了溫暖至極的泉水之中,又好像體內有一個太陽,無數光輝充斥在他的血肉之中,暖洋洋的極其舒服,尤其這種暖意刺激得他頭腦無比的清晰,感知也變得更加敏鋭。

他知道,這次的冥想修行,就像是將他在進入大荒澤之後,得到的所有好處,全部正式收攏,化為了他的修為提升。

生死之間的大恐怖...是最好的修行,這數日的修行,竟不知相當於平時不知道多少日的修行,他身體肌膚和毛髮上的氣感更加明顯。

林夕這時的心中便更加一片通透,知道自己若是再來數場這樣的生死搏殺,恐怕只要有足夠的食物,不需要特別的靈藥,就能魂力透出體外,突破到可以加持的大魂師修為。

皇帝若是知道自己的一些意思,反而變成了幫他的修行,知道反而讓他的修為節節提升,會不會因為他這樣的小人物而發怒?

要是在平時,林夕肯定會聯想到這樣的問題,而且他會想的很喜歡。

但現在,只是看清池小夜的臉色,他便知道現在還遠不是自己得意的時候。

沒有絲毫的猶豫,他飛快的起身,靠近到了池小夜的身畔,然後用極低的聲音問道:“你可以動手了麼?”

“可以。”池小夜點了點頭,道:“但無法動用全力,且只能支持很短的時間。”

林夕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等着。

因為此時他也感應了出來四周異樣的風的流動,也就是說,對方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已經無比準確的確定了他們所在的位置,此刻他們已經被包圍了。

片刻的靜默之後,從四面八方欺近的敵人已經無法掩飾住連續不斷的腳步聲和衣服與熏衣草莖葉的刮擦聲,接着這些敵人也不想再掩飾,利刃飛快抽出鞘殻的聲音一陣陣飛速響了起來。

六七十名服裝各異的凶悍流寇出現在了林夕和池小夜的視線之中,這些流寇畢竟不像世代居住這裡的穴蠻適應和享受這裡,他們的身上大多帶有各種各樣的潰爛傷口,散發着一股股腐臭的氣息。

接着,他和池小夜看到了牽着兩頭天茯獺的魏賢武,還有在魏賢武身旁的徐寧申。

……

徐寧申看到了林夕的身影,於是他的人陡然有了些生氣,整個人的精神瞬間就陷入了一種難以理喻的狂熱狀態之中。

“你再逃啊?”

“這大荒澤雖大,有這兩頭天茯獺追蹤,你再怎麼逃,又能逃得出去?”

他不像人般的獰笑了起來,臉上幾顆爛瘡崩裂,膿血流出都無所察覺。

“想不到你也在。”

林夕看到了魏賢武,搖了搖頭,沒有理會徐寧申的獰笑,轉頭問池小夜,“他說的兩頭天茯獺是什麼東西?和獵狗一樣,是專門用以追蹤的麼?”

只在看清兩頭天茯獺之時,池小夜的面色便變得更加凝重,聽到林夕的問話,她點了點頭:“是,只是比獵狗的鼻子都要靈敏不知道多少倍…即便是地下的東西,都能嗅得出來。必須先殺死這兩頭東西,不然很快就會被追蹤上。”

林夕不動聲色的看著那兩頭和樹獺有些相像,但身形顯得很是龐大的東西,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道:“那兩頭東西戰力如何?”

池小夜道:“雖有力量,但反應不快…沒有什麼戰力。”

“林夕。”魏賢武此刻也已冷然出聲,道:“我說過請君等着,只是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句話。”

“先不要停留,直接往東側突圍。”在魏賢武冰寒的聲音之中,池小夜繼續對著林夕說道。

林夕不解的轉頭看著她,低聲道:“不是說要先殺死這兩頭東西麼?”

池小夜看了他一眼,道:“是要先殺死,不過在哪裡殺,卻有選擇。而且這兩個都是修行者,我們是不是他們的對手還未必。”

林夕點了點頭,不再多廢話,卻是認真的悄聲道:“你的傷勢太重,不能長時劇烈動作…等下要不要背你?”

池小夜如畫的眉頭皺了起來,微微沉吟了一下,卻是決然的點了點頭,“好。”

“雲秦出了你們這樣的軍人,真是恥辱。”

林夕看清了池小夜手勢指示的方位,便從袖中抽出了短劍,然後微微躬下了身體,使得池小夜可以很方便的趴在自己的背上,然後他對著徐寧申和魏賢武重重的說了這一句。

池小夜伏在了他的背上。

然後不等徐寧申和魏賢武發聲,他便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一陣亡命的厲叱聲頓時在這片紫色的花海中響起。

林夕的晨光長劍先前掉落在和煉獄山聖師的大戰之地,雖然神梨長弓還掛在身上,但從學院帶出的三根箭矢一根損壞,一根在南星坡上堅守時插在那名穴蠻強者的身上被帶走,還有一根則也因對付煉獄山聖師而掉落在那裡,所以他現在手上最值得依賴的魂兵便只有這柄翠綠短劍。

然而這並不代表他的戰力會有所下降。

在第三步踏出之時,他已經急劇的穿過十幾米的距離,手中的翠綠色短劍狠狠的刺入了他面前的第一名流寇的胸口。

這名悍勇的流寇一聲淒厲的嚎叫之間,手中砍空的長刀想折返過來,在林夕的身上也斬出一條傷口,然而他的身體卻是已經被林夕這一刺一衝之力,直接撞得倒飛了出去。

因這名流寇的倒飛,而沒有任何回抽之勢的短劍自然帶著一條鮮血從這名流寇的胸口脫離,然後繼續往前掠出,瞬間切開了林夕前方左側一名流寇的咽喉,使得這名流寇瞬間無法呼吸而悽慘的僵硬當場。

林夕繼續前行,一腳踢出,正中第三名流寇的胸口,將這名流寇踢得倒翻出去,頽然跌坐在地,然後在地上滑出。

這些流寇都是悍不畏死,並沒有因為林夕這雷霆的擊殺而震駭後退,依舊紛紛厲叱狂湧而來,狂舞着手中兵刃朝着林夕和池小夜的身上斬殺。

但是沒有一柄兵刃能夠接觸到林夕身上,林夕狂奔而過,每一步跨出便有一名流寇慘叫倒地。

在這些悍不畏死的流寇陣中,林夕的精神自然也瞬間專注到了極致,但這些流寇雖然兇狠,戰力卻是和穴蠻戰士無法相比,力量和速度都大有不如,所以林夕在其中的奔行刺殺,竟是給人輕鬆隨意之感,如一條利刃霸氣而凌厲至極的飛速切過血肉,兩邊紛紛飈起血浪,隱然有了些千軍萬馬而吾一劍披靡的正將星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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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白山、黑水、妖顏第三十九章 成為那樣的強者

“想不到現在你已經如此強。”

只在林夕第一劍刺殺那名阻擋在他前方的流寇時,魏賢武的面色就驟然變得異常冰寒,心中的震驚卻是如同驚濤駭浪一般。

在東港鎮時,他手中確切的資料便表明,林夕只是魂士階的修為。

但現時這一劍一衝的力量,根本就不在他之下!

難道青鸞學院的精英學生都是如此?

魏賢武震驚着,然而心中卻是反而隨即湧出慶幸,以及更為凜冽的殺意。

因為不管如何,林夕還是必死。

因為這並非是他和林夕之間的公平對決,而是一場圍殺。

這些流寇不是林夕的對手,但每擊殺一名流寇,林夕也要消耗一部分魂力。

他自己現在便是和林夕差不多同階的修行者,所以他十分清楚,這七十餘名流寇,已足以耗光林夕所有的魂力。

到時他便可以輕易的殺死林夕。

更何況他身旁還有雖已半人半瘋魔,但修為卻還在他之上的徐寧申。

突圍,又能突到哪裡去?

有些憎惡的看了一眼身旁始終掛着猙獰狂笑之意的徐寧申,魏賢武牽着兩頭天茯獺,冷漠的跟着前方的戰團而行。

……

“蹬!”“蹬!”“蹬!”…

一名流寇微團着身體,以極高的速度從林夕的左側前方衝來,在他身前的一名流寇剛剛被林夕一劍刺倒之時,只聽他一聲厲吼,不顧自己的重心,以將自己甩出之勢,將手中的戰斧朝着林夕的腰間橫掃而去。

林夕看著前方的一名流寇,似乎根本無暇顧及這狂暴一斧,但在這戰斧已然距離他極近之時,他卻是輕盈一躍,看上去只是微微發力,便躍到了這名流寇的頭頂。

他的腳尖用力在這名已經失去重心的流寇頭上點了一下,這名流寇的脖頸之中便發出了刺耳的骨裂聲,脖子瞬間縮入了胸腔之中,口中鮮血狂噴,朝前仆倒。

林夕的身體在空中微微前傾,儘力伸直的手使得他手中的短劍精準無誤的插入了原本在他正前方的那名流寇張開的嘴中。

鋒利的劍刃往上,在堅硬的骨骼之中沒有絲毫的卡澀,這名流寇的面目正中出現了一道血痕,接着被激湧出的鮮血沖得往兩邊擴開。

一殺死這名流寇,林夕穩穩落地,卻是發現前方已然空無一人,所有的流寇都已經被他甩在身後。

林夕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和步伐,在童話般的紫色花海中穿行,將身後的流寇甩得更遠,問身上背着的池小夜,“你準備和他們拚命的地方是什麼樣的地方?”

“鬼楊澗。”

池小夜很直接的低聲回答:“一片長滿鬼楊木的灘塗地,你可以理解為一個到處佈滿可以使人陷進去的沼澤的巨大河床。”

林夕有些不解:“河床?”

池小夜道:“大荒澤雖大多是澤地平原地貌,但地勢總是有高低,有許多地方有淤積的地上湖,這些湖的堤岸只是稀泥自然堆積而成,時不時便會垮口,就會有大量水流衝出來,便會瞬間形成洪流。水泄得差不多了,到缺口之下了,水流便自然停住,然後等到四處滲去的水流使得湖水高出,便又會引來再一次的洪流。鬼楊澗就是這些洪流沖刷流過形成的河床。”

林夕思索道:“那這鬼楊澗現在還有洪流流過麼?”

池小夜道:“我讓你走這裡,正是因為這鬼楊澗往東的盡頭就是一個大陸上湖,應該是你們雲秦軍隊還沒有深入到過的地方,這個大陸上湖一天便會形成十數次洪流。鬼楊澗中的溝壑眾多,這些洪流會通過哪些溝壑也不能預知。以我們修行者的能力,若是正好處於洪流衝來的溝壑之中,大多應該不會喪命,但即便是聖師階的修行者,恐怕也根本無法穩住身影。我們走哪裡,若是還有更厲害的修行者追來,拋開那些淤泥潭不論,若是正好有洪流湧來,就算追來的修行者沒有正好被洪流沖中,我們自己也可以跳進洪流之中,讓洪流捲走,拚一拚命。”

林夕微滯:“利用洪水來逃命,這個想法還真是瘋狂…”

“不過還是必須先殺死那兩頭天茯獺。”池小夜肅冷的說道,“否則他們只要沿著這鬼楊澗尋找,便很容易找出我們上岸之地,我們還是會被很快找到。”

林夕點頭,道:“所以我們還是先要儘快和這群人拚命再說…距離還有多遠?”

池小夜道:“以你現在的速度,還有五六停的時間,便會到了。”

……

池小夜說的沒有半點問題。

在繼續奔行了五六停的時間過後,如童話般的花海驟然到了邊緣,林夕如同陡然站在了另外一個世界的面前。

若不是池小夜事先說清楚,他絶對不會想到這個突然凹陷下去六七米的低地會是一條河床。

因為這河床實在太寬,在這夜色之中也根本一眼看不到盡頭。

到處是佈滿乾結龜裂的淤泥和冒着黑水泡的坑窪的土地上,長着一株株奇形怪狀的無皮低矮怪樹,這副場景反而第一時間讓他想起了缺水的大漠和胡楊。

寬闊的河床之中,還有更深的色彩,那是一條條更深的溝壑,裡面有停滯不流動的黑水或是快要乾涸的黑色淤泥。

林夕將池小夜放了下來,微轉頭看著她問道:“就在這裡等這些人?”

池小夜看著眼前的這片如無數鬼怪出沒之地,極簡單的回道:“好。”

林夕便直接在這河床坡上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開始調息。

池小夜微怔,“你要做什麼?”

林夕理所當然道:“冥想修行補充魂力啊。”

池小夜更加愣住:“這麼短的時間,你也想冥想補充魂力?”

“老師說過,一些強者即便是在戰場上,都能抓住間隙補充魂力。”林夕道:“我也要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池小夜不再說話。

然後她發現,林夕雖然還做不到和他所說的那種強者一樣,隨時入定,馬上進入冥想修行,但林夕進入冥想修行的速度,真的很快,恐怕在這種情形之下,換了她來做,也根本不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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