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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罪】仙魔變〈全書完〉

第四卷:帝之爭第十八章 天上的人,天上的光

高亞楠看了一眼賀蘭悅汐,很簡單的回了一句:“你做夢。”

然後就挾着風雪朝着賀蘭悅汐突進。

對方的冷漠和所說的話,讓她知道無論她做什麼,對方都不可能放過宇化天極。

“我現在就走,以你現在的體力和傷勢,你追得上我麼?”

賀蘭悅汐站立不動,然而他的這一句話,卻是讓高亞楠陡然頓住。

“你追不上我的。”

賀蘭悅汐將冰冷的短劍置於宇化天極的身上,看著高亞楠道:“我可以將他身上的肉一塊塊割下來,丟得這幾片山林之中漫山遍野都是。我和你們不一樣,如何殺死對手…如何挑戰自身,才是我的修行。你不相信的話,便可以試試看。”

“你要是因為這個妥協,便是愚蠢。”宇化天極抬起了頭,看著高亞楠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想死得這麼蠢。”

“可人有的時候總會做些蠢事。”高亞楠看著宇化天極,平靜的抽出了背着的黑色長劍,心中卻是想著:林夕你們到底要做什麼,怎麼到這時還不出手。

她比起一般的人要聰敏許多,而且她自然清楚,完顏暮燁這個陷阱並不是她所設。之所以馬不停蹄趕到這裡,也正是因為想著林夕可能會像她一樣受到伏擊,但完顏暮燁這樣,自然是林夕勝了,而且佈置成這樣,肯定也是要引出雷霆學院的人…既然如此,宇化天極的血都快要流光了,為什麼還不出手,難道自己真要在自己腿上刺一劍麼?

就在此時,林夕已經站在朔風呼嘯的山崗上。

山崗上一片潔白,唯有白雪黑石,沒有任何的雲松遮擋,然而因為高,所以無論是賀蘭悅汐還是高亞楠都沒有看到他。

他的整個身體都被吹得振振欲飛,若不是事先已經勘察過此處,已經用一些細小樹藤將自己身上的衣物捆縛住,否則此刻他的衣服必定獵獵作響。

急速的攀登奔跑,加上要極其小心的不發出任何的聲音,這讓他和邊凌涵都在這風口劇烈的喘息着。

只是片刻的時間,他和邊凌涵的臉就已經凍成了紫紅色。

下方王健裕還在往上攀登,從此處,呼呼的風聲已經讓他們根本無法再聽到高亞楠和賀蘭悅汐的聲音。

但他也沒有絲毫的停留,只是取出了一根羽箭,遞給了邊凌涵,對著邊凌涵做了個開始的手勢,邊又深吸了一口氣,拈起了一根白色羽箭,引弦搭箭。

他知道,此次邊凌涵也只能幫自己射出一箭,讓自己可以觀察一下山風對於箭矢的影響,接下來所有的一切,依舊是要靠他自己。

山風大得厲害,也讓人的手冷的厲害。

從這麼高的地方往下施射,即便是選擇相信林夕,邊凌涵也是難壓心中荒謬感覺。

但是宇化天極的鮮血,手持長劍立於屠夫一般的賀蘭悅汐面前的高亞楠,卻是讓邊凌涵徹底平靜和穩定下來比平時更快。

“佟老師說的不錯…心中堅定,手中的箭才會堅定。”

“我可以了。”

邊凌涵出聲,聲音被呼嘯的風聲割裂得支離破碎。

“你在等什麼?這麼說我原先判斷得不錯,這裡除了你之外,還有其餘青鸞學院的學生?”山腳緩坡處的賀蘭悅汐看著手持長劍的高亞楠,眼中寒光閃動了一下,“這麼說你們青鸞學院的學生比我想像的還要不堪,居然這麼多人聚在一處,不敢單獨出來搜尋?”

“我給你一個呼吸的時間,你要麼馬上動手刺自己一箭,要麼我馬上帶著宇化天極走。”

…..

高亞楠手中的劍舉了起來。

就在此時,邊凌涵也聽到林夕長出了一口氣,道:“開始。”

“唰!”

邊凌涵的箭矢從她的指尖飛射了出去,轉瞬化成風雪的怒嘯,帶著隱隱白色的渦流,從空中流星般狂墜而下。

一瞬間,賀蘭悅汐、高亞楠和宇化天極都是感覺到了上方這異樣的氣息,都是仰起了頭來。

幾乎就在他們仰頭的瞬間,白色的箭矢已經以恐怖的速度落了下來。

恐怕就連強大修行者的飛劍,都沒有這樣的速度。

然而邊凌涵的心臟還是不可遏制的緊縮了一下,渾身的血液都似乎瞬間降到冰點。

按照佟韋的設計,她為林夕定位的第一箭本身就是不帶任何修正,是不考慮任何因素,只是利用墜月的手法,直直的瞄準賀蘭悅汐施射。

這樣到底往何處偏離多少,便能給林夕帶來最直觀的印象,在施射時將這樣的誤差補回來便是。

先前射中完顏暮燁,他們也是這麼做的。

然而這一箭脫手,還未落地之時,她就已經看出來,這一箭會偏得十分遠。

“噗!”

箭矢重重墜地,激起一圈的雪浪。

和她料想的完全一樣,這一箭的威力十分恐怖,但是卻足足距離賀蘭悅汐超過了五十步!

因為超過太遠,這一箭對於賀蘭悅汐等人的感官來說便也不顯得太過可怖,只是如同有一塊沉重大石陡然在遠處墜地。

五十步自然也可以修正調整,但是這也只能說明,這風,實在是太大了,這處地方,也實在是太高了…誰也不知道在這箭矢拋物線飛出的那麼遠的距離,在劇烈的旋轉和強勁山風、冰粒的推動下,會產生多不可預知的結果。

他真的能射中麼?

邊凌涵忍不住轉頭過去看林夕。

“唰!”

此時林夕手中的箭矢,也已經脫手而出,急劇的下墜。

賀蘭悅汐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方才一箭已經讓他知道了有人在那極高的山崗上施射,此刻第二道降臨的風聲和隱隱的白光已經讓他知道第二箭來了,但是他卻是依舊一動未動。

“噗!”

林夕的箭矢也重重墜地,在他左側身旁二十步左右的地方爆開一圈雪浪。

射失了…而且還偏得這麼遠。

邊凌寒的心猛然的墜了下去。

然而讓她更加覺得荒謬,根本難以理解的是,林夕的動作卻是絲毫不停,根本不怕對方追殺上來一般,一枝接着一枝,不停的往下射去。

賀蘭悅汐看到了雪白山崗上的黑點,光是從一些熟悉的氣息,他就感覺到了對方正是自己一定要殺死的林夕。

他冷漠的眨了眨眼睛,只是做了一個極其簡單的動作,將宇化天極一把扯起,拉到了自己的身前,一劍劃了下去。

一條鮮血飛出。

一箭落下,他就在宇化天極的身上切下一條血肉。

在他看來,即便對方還不停手,見到這樣凌遲他同學的場景,也肯定會心神大亂。

“林夕!”

就連高亞楠都已經忍不住,仰頭朝着林夕所在的方位發出了一聲大叫,隨後提着黑色長劍開始暴烈的突進。

“邊凌涵!不管我做什麼荒謬的事,你要相信我!”

但就在這時,讓她和賀蘭悅汐根本想像不到的是,站在雪白高|崗,如同站在天上的林夕,卻是心神一絲都沒有亂,而是無比沉靜,無比堅定的對著邊凌涵發出了一聲大喝。

邊凌涵也不能理解,也無法理解。

因為林夕還在一箭接着一箭,不停的施射。

而且此刻,賀蘭悅汐已經提着宇化天極開始暴退,依靠速度,他在林間穿行,始終和高亞楠保持一定的距離,而且開始朝着林夕和她所在的方位奔跑而來。

林間的雪地上,因為宇化天極淋漓的鮮血而出現了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血絲。

但是以她的判斷而言,林夕此刻瞄準的目標,竟然還是在賀蘭悅汐原先置身的方位,依舊昏迷不醒的完顏暮燁身後的數尺處!

他竟然在朝着空地施射!

瘋了…邊凌涵覺得林夕瘋了,自己也瘋了,因為不知道是什麼情緒驅使,她竟然還是選擇相信林夕,沒有衝上去打醒林夕。

……

林夕的眼中只有那塊空地。

只有他知道,能否改變眼前的這一切,便在他能不能射中那片空地。

因為以賀蘭悅汐先前的表現,給他再來一次的機會,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讓賀蘭悅汐站在原地。

現在賀蘭悅汐的最大弱點,便是太過像嗜血野獸,太不把弱於自己的對手放在眼中,太過自傲!

因為知道即便再來一次,時間拖得越長,也是越多的變化,所以他射得很急,然而一箭箭的射出,在此種壓迫之下,他的感知也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鋭程度,他感覺天地之間的元氣似乎變得更為粘稠。

因為射速極快,這一支枝箭矢如同連成了線,從他的手指尖朝着下面的天地延伸了出去。

那些山風和冰晶的運行,在他的感知之中,也變得越來越為緩慢而清晰。

“噗!”

一箭準確的落於那塊空地,爆開的冰雪濺到了完顏暮燁的身上。

這一瞬間的刺激,使得昏迷的完顏暮燁醒了過來,但茫然間根本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

林夕的手馬上落在了箭囊上,只是一觸就知道了方才射出去的箭矢原本在箭囊的哪一個位置,到底是哪一根箭矢,同時,他沒有任何的停留,喊道:“回去!”

時間回到十停之前,賀蘭悅汐才剛剛從他們的視線之中出現,他和邊凌涵才剛剛開始朝着高處雪白山崗攀登。

在一切按照他的記憶發展,高亞楠的身影在林間出現時,林夕轉頭看著邊凌涵,再次鄭重而認真的道:“凌涵,不管我做出多荒謬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不等邊凌涵回答,林夕已然接着看著她說道:“我要一些時間,等下高亞楠無法拖延時間時,我需要你現身出去,到賀蘭悅汐那裡去,給我拖延一些時間。”

“什麼?”

邊凌涵不敢相信的看著林夕。但是林夕的眼神清澈而極其堅定,充滿懇求。

“你真的要我這麼做?”她不再多說,只是看著林夕,輕聲問道。

“我需要你這麼做…而且我需要你相信我。”林夕看著邊凌涵,凝重的點頭:“我有信心。”

“這很荒謬...比到五百步之上施射還要荒謬,但我選擇相信你。”邊凌涵沉吟了兩個呼吸的時間,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

“我需要他站着不動。”林夕靜靜的看著邊凌涵,道:“等下我要你等到高亞楠在他的面前站定,然後完顏暮燁逼她刺她自己,她出劍之時,你再出去。不要問我為什麼我會這麼荒謬的知道會這樣…你記住把氣氛控制得平和一些,不要讓高亞楠和他做出什麼舉動,離開那片地方。”

…….

“他的直覺竟然準確到這種地步?難道這才是他之所以資質只有二都位列天選的真正天賦?”

邊凌涵根本無法理解,然而看著林夕孤身一人攀上那個雪白高|崗,看著賀蘭悅汐逼高亞楠自殘,看著一切都和林夕所說的一樣,她的心中便只剩下了這樣的念頭。

“咔嚓!”

在高亞楠拔出黑色長劍,略微猶豫之間,她斬斷了一株雲松,開始沉默的下山,朝着納蘭悅汐逼近。

“你們青鸞學院的人果然這麼不堪,都聚集在一處。”

順着聲響,看到從山坡上顯現出來,快步而來的邊凌涵,納蘭悅汐的臉上現出了嘲諷的冷笑。

他冷笑着凝立如山,等待着邊凌涵。

高高的山崗上,白雪之上,林夕拈起了那枝白色羽箭,計算着時間,並在腦海之中一遍遍想著這片天地之中,那山風和冰晶的流動,那一箭的軌跡。

“便是多來了一個人又如何?”

納蘭悅汐靜靜的看著邊凌涵腳步間帶起的雪塵,眼眸中冷酷而強悍的光彩開始綻放,“廢物來得再多,也終究是廢物,既然來了,你也可以和她一樣,刺自己一刀了。”

“你們都這麼蠢麼!”看到沉默逼近,到高亞楠身旁的邊凌涵,宇化天極再也忍受不住,無力但憤怒至極的喝道:“出來了一個,還要出來第二個!”

“我們再蠢,也是好好的站着。”邊凌涵直接站到了高亞楠的面前,冷笑着看著宇化天極道:“總比你被人抓住要挾我們要好。”

“你!”

宇化天極不知她的用意,心中激憤難言,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賀蘭悅汐的眉頭卻是微微的皺了起來,他看著站在高亞楠前方的邊凌涵,又冷眼看了一下週遭的山林,譏誚的冷笑道:“你們到底在設計什麼?”

邊凌涵的心中徹寒。

她現身之後,只是和宇化天極說了這一句話,對方竟然就已經有所察覺!

這是一個極變態,也極可怕的人。

但她卻是沒有退縮,看著對方如狼般的冷漠眼眸,冷靜的說道:“我們在等林夕。”

“他會來的。”在賀蘭悅汐的眉頭一跳之間,她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

“等他?”賀蘭悅汐眉頭微皺,嘴角卻是浮現出輕蔑的意味:“若不是正好有人出現,在半雪蒼原,他就已經是一具屍體…”

“但若是他對你全無威脅,你又怎麼會對他那麼看重?”邊凌涵打斷了他的話,平靜的說道:“終究你還是對他有顧忌,生怕將來敗在他的手中…你終究還是怕他。”

賀蘭悅汐看了邊凌涵一眼:“你是想故意激怒我,但將來是將來…你要明白,不管是什麼設計,在這山林之中,終究是要靠實力,此刻,我便是王!他根本沒有機會走出這片荒原,根本沒有將來。”

“到了…邊凌涵,做得好!”

就在此時,站在高|崗上的林夕在心中對著自己說了這一句,他無比平靜,無比穩定的放手,白色羽箭在他的手指尖脫手飛射了出去。

在白色羽箭脫手飛出,飛離他的身前,徹底飛向前方的天空時,他用出了全身的力氣,發出了一聲暴喝:“賀蘭悅汐,你這個變態,你去死吧!”

所有人都隱隱聽到了這如同來自天上的大喝。

賀蘭悅汐眉頭微皺的抬起了頭。

就在這一瞬間,一條白色氣流,一條帶著死亡氣息的白光,以他都無法來得及閃避的速度,落了下來,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嘴張開了,沒有發出聲音,整個人都被這股力量帶得往後飛騰了起來。

白色的箭矢帶著一條血浪,首先從他的後背透了出來。

只是一箭,便摧毀了他所有的狂傲,摧毀了他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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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十九章 不甘的死亡和失敗

只是一箭。

賀蘭悅汐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的蒼白。

他看著天,看著就像在天上的那條雪白高|崗,往後倒飛而出。

他的小腹有一個窟窿。

白雪上灑落着滾燙的鮮血,但這次是他自己的血。

……

王健裕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除了中州皇城和一些學院、不可知的修行之地之外,邊軍之中的修行者比例比任何地方都要多。

他也見過不少強大的修行者,強大的箭手。

但是他也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夠隔着這麼遠…在這樣的山風之下,就這樣一箭射中了對手。

邊凌涵怔怔的仰頭看著雪白山崗上的那一個細小的黑點,震驚的下意識抬手掩唇,掩住脫口而出的驚呼。

身具真正風行者資質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一箭的難度。

然而在沒有任何矯正的情況下,林夕只是一箭…一箭便準確無誤,如同天罰一般射穿了賀蘭悅汐。

這是無比荒謬的事,然而卻又如此真實的在她的眼前發生了,林夕竟然真的做到了。

高亞楠也呆呆的看著如同在天上的那條雪白山崗。

她想的比較簡單,也充滿了擔憂:“原來你是學院的風行者…而且已然這麼強,怪不得有那樣的自傲,但你這次顯露了出來,以後卻是不太好。”

……

賀蘭悅汐重重墜落在因為他的熱血淋灑而變得血腥泥濘的冰雪爛泥之中。

他再次頑強的站了起來,仰頭看著雪白山崗上的林夕。

他不相信只是那樣修為…他心中根本不屑的對手,竟然能夠一箭將他的身體射穿,將他擊倒在地。

他已然成為真正的修行者,已然是雷霆學院新生中真正的第一,以他的天賦和心性,將來不知道有多好的前程。

怎麼可能被他所不放在眼中的這一些對手所打倒?

他站了起來…因內心的自負和真正的鄙夷,他的臉上又浮現出了不屑的神色,然而這不屑的神色瞬間卻變成了絶望與茫然。

原本體內瀰漫著的強大力量,卻是因為這一箭而徹底從他的體內流空,他發現自己連往前跨出一步都做不到。

這麼高…這麼遠…怎麼可能就這樣一箭射中自己?

直到此時,震驚和惘然才徹底的在他的腦海之中泛開,他的身體開始索索發抖起來。

驀的,他像個傻子一樣垂頭看了自己的胸口一眼,又勉強的轉過頭向着身後看去。

他的胸口心脈處,有一截劍尖突了出來,更多的鮮血順着漆黑劍尖上的血槽噴湧而出。

他的身後,宇化無極站立着,雙手緊緊的抓着他方才掉落在地的那一柄短劍,刺透了他的身體。

邊凌涵和高亞楠也轉過了頭,呆呆的看著這一幕,那天上落下的一箭太過令人震驚,所以她們都不知道宇化無極是什麼時候支撐着站了起來,什麼時候抓住了這柄黑色短劍。

“我說過我不死的話…我一定要殺死你。”宇化無極的臉色無比灰白,他在輕甲之中都顯得過分瘦弱的身體在搖擺着,然而他卻是直視着轉過頭來的賀蘭悅汐,無比堅定的說道。

聽到這句話,賀蘭悅汐重重的垂下了頭,然後輕聲呢喃道:“想不到…我竟然會死在這裡,我竟然會死…”

就在他此刻垂下頭之時,他眼前已經黑了下來,就像是地洞中那永恆的黑,卻又有一些稀奇古怪,如同腐爛屍體上的飛蟲在他身邊縈繞。

在這剎那光陰之中他想到了那些被他殺死的人,想到了他成為修行者,感受到了力量便是一切,感受到了那些崩潰的馬賊和雷霆學院的學生們看著自己恐懼的目光。

“我是注定要變得更強,注定在史冊上留下濃厚一筆的人…怎麼會就這樣死了呢?”

所有的一切,全部化成不甘的痛苦,湧上他的心頭。

他眼前的所有世界都崩塌了,然後他便再次跌倒下去,沉悶的跌倒在地,橫在紅血殘雪之中,一動不動。

雷霆學院無可爭議排名第一的新生,被當年那名將他從地洞中找出的強大的軍中修行者都稱為變態的賀蘭悅汐,就這樣死去了。

……

林夕開始飛快的下山。

這一箭對他而言意義重大,不僅改變了許多人的生死,而且讓他的感知和箭技又提高了一分。

邊凌涵和高亞楠也飛快的奔跑到了賀蘭悅汐的屍體之前。

在賀蘭悅汐倒下之時,宇化無極也已經倒了下來,依舊雙手抓着短劍,跌於賀蘭悅汐身旁。

邊凌涵和高亞楠飛快的為宇化無極包紮傷口,此時的宇化無極也開始陷入了昏迷之中,他的氣息開始變得微弱,臉色開始變得灰白。

“他該死!”

看著境況極其令人心悸的宇化無極,看著賀蘭悅汐的屍體,邊凌涵莫名的發怒,忍不住再次重重的低喝了一句。

下坡不需要耗費多少氣力,王健裕在邊軍之中隨軍許久,雖然不是修行者,但是也通曉不少的武技,連跑帶滑之間,便先於林夕趕到了邊凌涵和高亞楠的身前。

只是伸指搭了一下宇化無極的脈,這名經驗豐富的軍醫的臉色便也馬上變得灰白了起來,“他失血太多...原先受創的時間太長,風寒入裡。”

高亞楠沉默的看著王健裕,不問他的來歷,只是簡單的問道:“他還能撐多久?”

“不知道。”王健裕苦笑了一下:“在軍中按照這樣的傷勢…他隨時都有可能死去。而且風寒入裡,他的內臟已經開始衰敗,即便有靈藥和名醫,也很難救治得過來。”

邊凌涵的雙手又握緊了,然後鬆開。

但高亞楠搖了搖頭,道:“只要馬上把他送出去,他不會死的。因為他是青鸞學院的學生,而且他是宇化家的人。”

聽到青鸞學院四字,再想到宇化家這三字代表的意思,王健裕的眼睛亮了起來,但他隨即想到什麼似的,俯下身去查看劉柔,然而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身體便驀然僵住了。

高亞楠和邊凌涵也馬上知道了王健裕為什麼這樣的反應,兩個人也都是微微的垂下了頭。

劉柔的眼睛不知道何時起睜開了,但是卻是一動不動,再也不閉上。

即便宇化無極不惜以自己的體溫融化雪水渡給她,希望她能活下來,然而這條鮮活的生命還是消散在了登天山脈之中。

……

鑽石般的細小冰粒紛紛揚揚的從天空之中灑落。

十指嶺最高的山峰上,一身明黃色龍袍在身的雲秦皇帝,靜靜的站在簡陋的松木欄邊,再次露出了真正的疲憊之意。

一名身穿白色蓑衣的修行者正在崖間飄落,腳尖輕點之間,這名在山崖石間不停飛躍而下的修行者,宛如一頭白鶴般輕盈。

就和身在中州皇城之中時,對天下的許多事瞭如指掌一般,即便身在此山中,十指嶺中發生的一切事情,他也已經是清清楚楚。

夏副院長看著這名普天下最有權勢的男子,眼底有些悲憫之意,讓任何史官來評價的話,這都是一名好皇帝,然而皇帝是皇帝,學院是學院,兩者之間的有些看法,卻終究是格格不入。

“朕輸了。”

雲秦皇帝看著前方懸崖下的風景,思忖片刻後緩緩的吐出了三字。

奪旗和守旗按理來說還沒有結束。

然而賀蘭悅汐死了。

劉柔死了。

在黑夜中能清晰視物的詹道名也死了。

完顏暮燁重傷。

他所精心栽培,精心挑選出來的五名雷霆學院學生,在這並不公平的比試之中,已經三死一傷。

然而青鸞學院的人,都還活着。

哪怕是不知道劉柔已然死去的宇化無極,也還堅韌的活着,在被林夕和高亞楠等人護送到此的途中。

哪怕囚徒全部死去又如何?

若是雷霆學院最終都沒有一人能夠走得出來…任何人都知道這到底是誰勝了,誰敗了。

像他這樣的人,原本心中就已清楚,這勝負根本就不是幾名囚徒的生死決定的。

夏副院長看著雲秦皇帝,平靜的說道:“這種比試,原本誰都不會是勝者。”

長公主長孫慕月依舊沒有參與雲秦皇帝和夏副院長的談話,她座在松木搭建的世間最簡的行宮之中,卻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夏副院長這句話,聽出了其中的悲憫。

她微微的低下了頭。

不管誰勝誰負,死去的終究是雲秦帝國的修道天才。

“朕會按照先前所說,讓雷霆學院暫停此種教學改革。”雲秦皇帝默然的轉身,看了一眼夏副院長,緩緩的說道。

夏副院長微微一笑,行了一禮,道:“陛下聖明。”

失卻了強烈的勝負心,雲秦皇帝只有說不出的疲憊,對於這名老人,心中卻是沒有了多少敵意,原本的一些尊敬之意反而折返了回來。他略微頷首回禮,朝着遠處肅立的銀甲武士揮了揮手,道:“讓這比試停止吧。”

天子之命,只效忠於天子的中州衛自然不會有任何忤逆,然而聽到他的命令,最前的一名銀甲中州衛統領卻是恭敬的回道:“陛下,恐怕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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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二十章 邊凌寒的第一次殺生

“來不及?”雲秦皇帝皺了皺眉頭。

銀甲中州衛統領似是對皇帝的心性也十分瞭解,也沒有絲毫心驚,恭謹的解釋道:“雷霆學院的最後一名學生馬上就要和他們遇到了,即便我們現在發出旗語,山裡的人也來不及阻止。具體的情形在觀察台上已然可以看到。”

雲秦皇帝微微的一怔,不再問話,卻是直接朝着這數名銀甲中州衛的身後走去。

一個松木搭建的平台遠遠的挑出了懸崖,似乎天梯一般伸入了空中,最前端架着幾個大型“鷹眼”。

極高的高度使得下方的懸空看上去分外的可怖,然而天底下最為尊貴的天子卻絲毫不擔心自己會從這看上去搖搖欲墜的平台上墜落下去,直接走到了這個平台的最前端,站在其中的一個鷹眼前。

這個平台下方百米,架着一個更大的平台,上面聚集着不少身穿金色院服的雷霆學院學生。

三大學院的學生都是帝國的棟樑,而雷霆學院的學生絶大多數都是經過了皇帝的御批,在他的旨意下成長,事實上也相當於天子門生。

所以這些和賀蘭悅汐等人一起來到登天山脈修行的雷霆學院學生才有幸進入了天子所在的這座山峰。

這些雷霆學院學生所在的平台上雖然也架有鷹眼,但是因為高度和地形的侷限,他們只能看到這座山腳下數個營地前方山林的景象。

因為無論是雲秦皇帝還是青鸞學院,都不想暴露一些頂尖學生的真實天賦和實力,按照雲秦皇帝的意思,作為天子門生,他們只是有幸可以親眼目睹最終走出來的勝者是誰。

頭頂上方陡然降臨的一抹明黃霎時讓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處於了惶恐和興奮之中。

對於這個世間幾乎所有人來說,天子之威,是何等的浩蕩。

懷着真正的敬畏和得見天顏的極度振奮,所有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跪了下來,山呼萬歲。

若在平時,雲秦皇帝恐怕會很樂意接見這些他親自挑選出來的學生,應該在展示威嚴的同時,也讓這些學生見到他的寬厚和溫和,然而不知為何,這時這些學生由衷的山呼萬歲卻是讓他有些不喜的微皺了眉頭,他沒有說任何的話,只是將眼睛湊近到了經過雲秦真正大師級巧匠花費無數時間打磨出的水晶鏡片前方。

下方所有雷霆學院的學生不知聖意,一時陷入微微的尷尬之中,不知道該繼續跪着,還是可以起身。

倒是數名平日熟知皇帝心性的中州衛精英看著上方皇帝的姿態,便知此時皇帝的心情並不明媚,生怕這些愣頭青的學生做出些令聖上更不喜的事情,其中一名中州衛精英便不動聲色的對著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做了個手勢,示意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可以起身,但不要發出任何的聲音。

與此同時,這幾名中州衛精英也心中好奇不知道現在正在發生的是什麼事,竟然使得聖上親自登上觀察台觀看,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這幾名中州衛精英也馬上無聲無息的到了這個平台的最前端,開始舉起隨身帶著的鷹眼探查起來。

沒有什麼遮擋,風寒如刀。

雲秦皇帝微眯着眼睛,十分清晰看到林夕等人拖着一個雲松製成的簡易拖架在雪地上朝着一處營地狂奔着。

因為並不知道皇帝和夏副院長已然達成協議終止這場比試,所以這個簡易擔架上不止躺着宇化天極和完顏暮燁,還躺着因為不是修行者而已經無法跟得上的王健裕。

林夕、高亞楠和邊凌涵劇烈的喘息着,滿頭大汗,身上熱氣升騰。

距離其中的一個營地已然不遠,所以即便是用次級一些的鷹眼,下方的中州衛和雷霆學院的學生也是呼吸微頓,看到了視線之中出現了這拚命狂奔的三人。

然後所有的人看到,這三人都是青鸞學院的學生。

“那個是在半雪蒼原之中刺了完顏師兄一記的林夕!”

“完顏師兄!”

即便當今聖上便在頭頂,無上聖威,即便已經被中州衛精英提醒過,樂江平等數名在半雪蒼原之中見過林夕的雷霆學院學生,在看清林夕和擔架上在濃密枯松葉覆蓋下只露出了一張死灰色臉的完顏暮燁,他們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壓抑到了極點的失神低呼。

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眼下跑出來的卻是三名青鸞學院的學生,強大的完顏暮燁生死不知…那他們無敵的賀蘭悅汐呢?他這幾天在做什麼?

“剩餘那名雷霆學院學生劉乘恩就在他們前方百步左右的雪地下方。”

方才回答皇帝來不及了的中州衛銀甲統領垂手恭謹的戰立在皇帝的身後,輕聲解釋道:“此子心性極其堅忍,而且早已做好了在這裡收尾,伏擊有可能出來的青鸞學生的準備,在第一天進入之後便在這雪下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過,而且按我等的觀察,他應該是在那一片區域的下方日夜不眠的打出了幾條縱橫交錯的地洞,風雪早已掩蓋了一切痕跡,除非是國士以上的修行者,否則誰也無法發覺他躲藏在那裡。”

“這幾天一直在這冰雪下方,那他靠什麼支持下來!”皇帝沉聲低喝道,語氣之中竟然帶有一絲震顫。

中州衛銀甲統領微微一怔,以皇上的聖明和聰慧,平時是絶對不會問出這樣近乎愚蠢的問題的…然而此刻他卻偏偏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這讓他敏鋭的感知到,皇帝此刻的心境波動得十分厲害。

“應該是靠冰雪下方泥地之中的一些蟲類渡過,加上有雪水…所以應該能保持體力。”這名中州衛銀甲統領依舊不動聲色的回答。

聽到這句話,皇帝沒有什麼反應。

“這就是我挑選出來的學生?…這些學生,一個個居然都強悍堅忍到了這種地步!”

沒有人知道此刻皇帝在真正擔心什麼,也沒有人知道即便是他,在見到了這些學生的表現,見到了這些他挑選出來的這些門生的死去之後,心中都產生了一種這還是學生麼的感覺。

在他陰沉的目光之中,氣喘如牛的林夕、邊凌涵、高亞楠進入了唯一剩餘的雷霆學院學生在數天前就開始構建的死亡牢籠之中。

……

林夕和邊凌涵、高亞楠也都接近了極限。

從一開始,三人開始輪流着拖着這個簡易的拖車擔架,但是經過連續長時間不斷的拚命奔跑之後,拖着一些份量和不拖一些份量對於三人來說已經都沒有太大的區別了。

因為現在支持三人的已經是意志,是不想讓宇化無極在他們的眼前死去的意志。

於最疲憊之時,肉體的一些感覺,卻反而變得最為敏鋭。

莫名的震顫來自腳底,然而林夕的丹田至手臂之間的血脈之中都似瞬間起了一絲莫名的顫動,讓對天地間的元氣和流動的風有了更深層感知的林夕察覺到了。

因為上一次真實發生過的完顏暮燁的刺殺,林夕幾乎直覺飛騰了起來,朝着前方撲了出去,同時發出了一聲讓他自己都覺得心悸和淒厲的大吼:“快跳!”

就在他的雙腳離體之時,一柄黑色的長矛穿透了白雪,幾乎擦着他的腳底,毒蛇出洞一般刺了出來。

松枝構建的拖車在林夕飛撲的猛力拖曳下頓時側翻,昏迷的完顏暮燁和宇化天極以及王健裕翻騰在地,邊凌涵和高亞楠不知發生了何事,在微頓之間不自覺的往前跳起,卻是已然慢了半拍,拖着一個空的翻轉拖車,在空中的姿勢顯得極其的怪異。

飛雪從地上瀑布倒捲般湧出,身材矮小,渾身被污泥染得看不出面目的劉乘恩手持黑色長矛從地下升騰而出。

他的身上閃耀着黃光。

他的修為是初階魂師,比起完顏暮燁還要高出一階,鎮守在這片雪原上,便是雷霆學院把守城門的大將。

而即便是堅忍如他,賀蘭悅汐的命令他也是不敢違反,他也根本不知道賀蘭悅汐已然死去,此刻他只知要聽從賀蘭悅汐之前的命令,看到林夕便要第一時間擊殺。

以賀蘭悅汐的變態,竟然要如此對付一個人,對他而言,這林夕肯定也有極其獨到之處。

雖然心中驚詫於林夕竟然能夠躲開他的第一擊,但是此刻他的心神卻是沒有絲毫的,在躍起的瞬間,他的長矛便再次刺了出去,刺向了還未徹底落地的林夕。

林夕此刻的修為還不足以在空中就能改變自己的運行軌跡,他根本無法閃避劉乘恩的這一矛。

邊凌涵和高亞楠也在另外一邊,也根本來不及阻擋一名初級魂師的刺殺。

王健裕不是修行者。

但他是一名真正的邊軍軍醫,經歷過許多生死廝殺,而且他此刻就在林夕的身旁,完顏暮燁就在他的身旁。

於生死絞殺之中培養出來的反應,使得他在劉乘恩在雪下躍起的瞬間,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完顏暮燁當成沙袋一樣,猛力的推到了林夕的身前。

劉乘恩的瞳孔微縮,他知道這陡然的橫生枝節意味着什麼,但是面對三名青鸞學院的學生,他這一瞬間還是做了選擇,他手中的黑色長矛還是沒有任何停留的朝前刺了出去。

“噗”的一聲悶響。

黑色長矛穿透了完顏暮燁的胸口,從後背透出,如同扎着一捆稻草一般,依舊朝着林夕狠狠的刺去。

然而一具血肉之軀的阻擋畢竟為林夕贏得了一些時間,根本來不及調整重心,立足未穩的他強行一蹬,朝着高亞楠落地的地方跌了過去。

他依舊無法阻擋一名初階魂師的刺殺,但是他知道高亞楠一定可以。

劉乘恩的黑色長矛穩定的刺向林夕的後心。

只差數寸,便可刺入林夕的血肉。

但就在此時,一隻泛着黃光的白生生小手伸了出來,握住了矛尖。

然後劉乘恩只覺自己的長矛好像遇到了一座大山,前進不能,也後退不得。

即便高亞楠的身體還未穩,林夕的身體都衝入了她的懷裡,但是劉乘恩畢竟不是那名悍勇的大莽修行者,初階魂師和中階魂師本身就有着很大的差異,而且高亞楠還是很特別的修行者。

劉乘恩第一時間棄矛,想要重新躍入跳出來的雪地孔洞之中逃遁。

高亞楠只是沒有任何花巧的直直將握住的長矛往前推出。

長矛柄重重的落在了劉乘恩的胸口,劉乘恩一聲悶哼,整個身體猛的一震,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

“嗖!”

他的右眼中突然多了一隻白色的箭矢,貫入了他的腦內。

邊凌涵沒有能夠控制自己的重心,往後跌倒在地,但是在跌倒的瞬間,她的雙手還保持着一個異常穩定的姿勢,手中黑石強弓的弓弦嗡嗡的震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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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二十一章 營帳前的圍困

所有雷霆學院學生是在前兩日才蒙聖恩登台,不僅對戰況一無所知,而且也根本不知道劉乘恩早已埋伏在雪下。

在劉乘恩破雪而出的瞬間,所有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全部熱血振奮到了極點。

但林夕跳出、王健裕把完顏暮燁推到了林夕身前、高亞楠奪矛、邊凌涵施射,這只是一兩個呼吸之間發生的事,邊凌涵的這一箭,就像是一個悶雷,一下子讓這些熱血振奮到了極點的雷霆學院學生如遭電擊,呆呆的僵立當場,完全不知該如何言語。

箭尖由眼入腦,無人可救。

劉乘恩墜落地上,便再無聲息,唯有箭矢尾羽微微的顫動。

“好狠辣的一箭。”

雲秦皇帝離開了架着的大型鷹眼,負手而立,冷冷的吐出一句。

中州衛銀甲統領放下了手中的小型鷹眼,眼底又閃過了一絲不解的神色。

皇帝的這句話似是不快的訓斥,但是他卻分明感覺出皇帝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意思。

幾名目睹了這一刺殺和反刺殺全過程的中州衛精英此刻也是心中微寒,這一瞬間,只要林夕、王健裕、高亞楠和邊凌涵有一絲差錯,林夕便有可能死去或者劉承恩便有可能重新遁入地下坑道之中,這一瞬間的反殺便不可能完成。

這四人在這一瞬間的反應,簡直相當於一個配合十分默契的邊軍小隊,但是這三名青鸞學院的學生才入學了沒有多久,而且其中還有一名只是囚徒。

一股基於信任和友情之上的無形力量,讓他們陷入難言的沉默,只是忍不住在心中想著,青鸞學院果然擁有常人難以想像的某名力量。

林夕走上去扳轉了兀自在顫抖着的邊凌涵的身體。

他知道第一次殺人其實是一種十分痛苦的滋味,這種滋味很古怪,因為即便是非常想殺賀蘭悅汐,看著賀蘭悅汐橫臥在雪上的屍身,看到他身上被箭矢穿透的洞中破爛的臟器之時,他就感到十分的噁心和不舒服。而他十分清楚暫時排解這種不舒服的最好方法,便是不要去多看,不要去多想。

一行人又開始朝着最近的營地開始狂奔。

皇帝和夏副院長終止比試的命令已經傳遞下去,所以數名中州衛精英和青鸞學院、雷霆學院的講師也已經離開了營地,都以比奔馬還快的速度,朝着林夕等人迎去。

“老師!”

一眼看到這一行人出現在視線之中,看到其中身穿黑袍的木青,已然到了極限的林夕等人便都已無力再堅持下去,歡喜而勉強的笑了笑之後,便都頽然的坐倒了下去。

……

山峰至高處,雲秦皇帝又和夏副院長獨處。

皇帝心緒平和的請教道:“夏副院長,朕還有一事不明。”

夏副院長看著遭受挫敗但不知會不會磨礪得柔和一些的皇帝,道:“陛下請講。”

雲秦皇帝微微皺眉的沉吟道:“朕先前仔細看過雙方五人的資料,朕以為勝負的關鍵就應該在高亞楠和賀蘭悅汐的對決上,這便是同等修為,未經鮮血和已然久經殺陣的修行者的對陣,亦是你和我有關教學的分歧所在。按朕所想,只要高亞楠一落敗,朕便馬上叫停這比試。”

“朕派出的人裡面,也始終有兩個跟着高亞楠和賀蘭悅汐,然而朕沒有想到,這取決勝負的關鍵竟然反而落在了林夕的身上。”雲秦皇帝微仰起了頭:“這只是一名鹿林鎮鄉野少年,進入青鸞學院連三個月的時間都未滿,先前從未接觸過修行,他如何能在那麼遠的距離,一箭射中賀蘭悅汐?”

夏副院長微笑道:“這是長公主殿下推薦的好,佟韋教的好…這是我雲秦的幸事。”

“這雲秦,這天下,還得請夏副院長和學院多出些力。”雲秦皇帝沉默了片刻,轉過了身去,看著極遠處的天地,緩緩的說道。

夏副院長也轉頭看著這方極美極壯觀的天地,平靜的述說道:“連陛下都覺得我們學院太過愛惜羽翼,太過護短,然而這樣所有學院的人才會愛惜學院,才會將學院視為聖地,才會將學院視為自己的家…當時先皇平定天下,親至登天山脈會見張院長,商討治國之策,一夜長談之下有所感,手書‘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其實便也是這意思。雲秦四海一心,子民皆以雲秦為家,陛下便始終是雲秦所有子民心中最聖明的天子,不管外敵如何強大,情形如何困苦,這雲秦,這天下,便依舊是陛下的。”

微微一頓之後,夏副院長轉頭看著心有所悟的雲秦皇帝,嘆息道:“連張院長都自覺無法獨善其身,又何況是我等…無論是六十年前還是這六十年後,我青鸞學院的真正學生,何曾惜死過。雖然和陛下期待的一些做法不同,但那也只是做法不同而已。就看今日宇化無極能夠必死之中而求生,靠的也是人心…我首先要樹的,是胸懷天下,以友為親的人心。人心永比武力更為重要。”

雲秦皇帝沉默不語,心中微嘲。

……

大比結束的消息傳上了雷霆學院學生所在的平台。

大比竟然已經結束了?

剛剛親見劉乘恩的刺殺失敗反而身死而陷入一片死寂的雷霆學院學生,再次被一個個開始傳上來的消息震到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地步。

夜視能力迥異常人的詹道名死了。

劉柔也死了。

就連他們眼中殺神一般,不可能敗的大師兄賀蘭悅汐…竟然也早已死在了裡面。

稍後又有消息傳上,完顏暮燁傷重垂危,雖然未死,但五臟俱損,恐怕就算治好,今後也再難成為強大的修行者。

而另外一名青鸞學院的學生文軒宇,也是完好無損,已然是找尋到了一名囚徒,在這比賽結束之時,還在十指嶺其中的某處找尋其他囚徒。

代表他們雷霆學院出戰的五名優秀學生,四死一殘。

而青鸞學院的五名學生,卻只有一人在重傷昏迷的救治之中。

這場學院之爭,他們輸得太過徹底,而且拋開賀蘭悅汐不計,其餘完顏暮燁等幾名學生也終究都有不少好友,因為這失敗太過難以接受,因為這消息太過淒厲,一時之間,雷霆學院這批學生所在的平台上,一片悲聲。

……

“宇化無極怎麼樣?”

一頂黑色營帳之前,已經換上了學院衣衫和黑披風的林夕捧着一罐熱羹在喝着,看到從中走出的木青,他和邊凌涵、高亞楠馬上迎上了前去,問道。

“他死不了,但可能要一段時間無法修行。”

木青看著這三名學生點了點頭,先行說出一句讓他們內心稍安的話。而後看著臉上的煞白一直沒有退去的邊凌涵,認真的說道:“你不必自責,就如林夕射殺賀蘭悅汐一般,他若不殺賀蘭悅汐,現在宇化無極便已經死了。你若不殺對方,現在躺在地上的可能是林夕。你要想著你更加不願見到林夕的屍體,你心中可能便會舒服些。”

林夕知道人之所以和一些動物不同,便是有很多特別的思想,而且他也知道就如他那個世界戰後的老兵大多需要心理輔導一般,木青此刻急着說這些話,也是對他們進行心理調解,不讓他們在心中留下些陰影。他明白這些道理,也知道這也是第一次的緣故,時間略長肯定會過去,然而想到那些淋漓的鮮血,他的身體還是本能的不適,哇的一聲,吐出了口中的熱湯,連連嘔吐了起來。

“看來有些時候,即便是很明白道理,很聰明…但也無法控制住一些身體的本能反應。”

林夕好不容易止住了莫名的噁心,苦笑着接過了木青的一囊清水,心中如此想著,苦笑着問道:“老師,那完顏暮燁怎樣?”

“他也活着,不過他不是宇化家的人,而且傷勢比宇化天極還要麻煩,所以應該會從一個很優秀的修行者變成一個很差的修行者。”

“好死不如賴活着。”

林夕漱了漱口,清除了些口中的苦味,在心中感慨雷霆學院好歹有一個人活着的同時,也想他的生命力倒真是如同小強。他的確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愛憎,心中倒是恨不得死去的是完顏暮燁,而活着的是宇化無極想要救治的劉柔。

正在此時,他聽到就在旁邊的一頂營帳前髮出了大聲的呵斥聲。

……

一群雷霆學院的學生將王健裕團團圍在了中間。

“完顏師兄已然沒有行動能力,你為什麼將他拋出去!”

“沒有你那麼做,完顏師兄未必會到現在這種程度。”

“……”

比賽勝負已定,而且是當今聖上所定,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自然也不敢再找已然完成比賽的林夕等人麻煩,然而他們心中的悲憤卻是無法排解,所以都遷怒於最後將完顏暮燁推出去擋了一矛的王健裕。

王健裕即便不是囚徒,身份和這三大學院的學生也不知道相差多少,此刻被這一堆雷霆學院的學生圍住,他也不敢辯駁什麼,只是臉色發白的低垂着頭。

林夕遠遠的便聽到了這些人圍住王健裕的原因,他能夠理解這些學生心中的情緒,畢竟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也只有少數賀蘭悅汐這樣的怪物,但是看到甚至有人已經要去提王健裕的胸口,他頓時忍不住面色一沉,遠遠的便一聲厲喝:“你們想要做什麼…你們不要忘記,我完全可以將完顏暮燁直接殺了而不是帶他回這裡。你們有什麼資格跑到這裡來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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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二十二章 袖中的火光

挾着比試大勝之威,身披黑色披風的林夕和邊凌涵、高亞楠三人的身影顯得分外的高大,林夕的厲聲喝問也顯得分外有力。

一群一息之間還在嘁嘁喳喳的雷霆學院學生,一時都陷入了靜默。

那一隻抓向王健裕領口的手不由自主的縮了回去。

“你們也太狠了一些吧!”

片刻之後,一名眼眶微紅的雷霆學院女生首先站出,咬牙而言。

“你們應該比我們更清楚,你們參加比試的是什麼樣的人物。所以我不想和你們糾纏什麼。”林夕掃了一眼這些身穿金色院服的雷霆學院學生,道:“我只想告訴你們一聲,宇化無極想救你們的劉柔,但是你們的賀蘭師兄卻是反而將他和劉柔在雪地之中不知道拖了多久。還有,現在比試已經結束了,我們已經累了,所以請你們離開。”

“勝負已定,我們認了。”一名雷霆學院的魁梧男生也站了出來,憤怒的沉聲道:“但這名囚徒害得我們完顏師兄如此境地,害得我們雲秦損失了一名棟樑之才,我們卻是不能放過他。”

林夕看著他搖了搖頭:“你難道想要逆君?你不要忘記,比試已然結束,他已獲大赦,已然不是什麼囚徒。”

被冠以這樣一項罪名,這名雷霆學院的魁梧男生面色陡然一白,但他身旁卻是依舊有一名雷霆學院的學生強辯道:“他先前的罪行的確已經獲得聖上大赦,但現在這卻是我們雷霆學院和他之間的事…”

“這你說了算?”

高亞楠已然不耐,伸手一抓,直接拔出了用以固定營帳的一根削尖木桿,閃電般刺向這名臉孔狹長的雷霆學院學生胸口。

“你…!”

誰也想不到高亞楠竟然會膽敢這麼做,膽敢在聖天子腳下如此公然動手,而她的動作又是如此的迅捷如電,一時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擋,那名雷霆學院的學生都根本來不及閃避。

但是這根如矛般的木桿卻是並沒有落在他的胸口,而是貼著他的衣衫唰的一聲,從他的腋下穿了過去。

高亞楠鬆手而立,而這名臉上冷汗淋漓的雷霆學院學生卻是夾着這根木桿,一時場景說不出的難堪。

“你們自己也都是修行者…難道要控制這一刺的走向這麼難?難道你們看不出,刺不刺中完顏暮燁,你們那埋伏在地下的人是完全可以自己控制的?他只是自己不想影響他的下一擊而已。”高亞楠看著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眉頭微挑道:“自己的選擇就不要怪別人,遷怒於旁人更是可笑,若是你們現在有誰不服氣,完全可以站出來和我交手。否則的話就不要廢話了。”

“啪嗒”一聲,木桿掉落在地上。

所有雷霆學院的學生再次陷入靜默。

若是有一戰的可能,恐怕此刻每個雷霆學院的學生都會上前,然而方才所有這些雷霆學院學生都看到了高亞楠的戰力,看到初階魂師修為的劉乘恩都直接被她一矛倒撞得吐血。沒有人想要自取其辱,所以沒有人敢往前踏上一步。

林夕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心想任何世上都是一樣,都是拳頭大才是硬道理,他也不再說什麼,對著王健裕點了點頭,讓王健裕走到他們的身後來。

除了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之外,一側還站着兩名身穿暗黃色院服的雷霆學院講師。

大約是因為附近都有講師在場,知道不會出什麼亂子,所以方才爭執之時,那些跟隨皇帝而來的中州衛精英修行者,也是林夕印象中的“大內高手”並未前來調停,然而因為敗得難堪,沒有能夠得到一舉壓倒青鸞學院的機會,這兩名雷霆學院的講師卻也是一直都沒有出聲。

直到高亞楠陡然出手,這兩名陰沉着臉的雷霆學院講師才掠了過來。

此時,就在王健裕已然動步之時,這兩名雷霆學院講師之中,一名白麵長鬚,很有文士氣息的儒雅中年人冷哼了一聲:“若是我不讓他走呢?”

林夕和高亞楠、邊凌涵三人頓時眉頭一跳。

看著重新又停下腳步的王健裕,林夕又看著那名冷哼出聲的雷霆學院講師,也不說話,直接就朝着王健裕走了過去,拉著王健裕轉身就走。

“看來你們青鸞學院的學生都是目無尊長。”這名雷霆學院講師也不動怒,目光微閃間緩步前行:“全然不把人放在眼中,不懂得尊師重道。”

林夕身影微滯,但是旋即馬上放心大步的拉著王健裕往前走。

因為此時,他看到木青朝着他走了過來。

“敗軍之將,不足言勇,你們根本不夠資格來說我們的學生懂不懂得尊師重道。他們的師不是你們的師,他們的道不是你們的道。”

木青平時在青鸞學院的講師之中算是性子最溫和的人之一了,然而此時她的開口說話卻也是讓林夕大為傻眼,十分霸道:“不打一場,你們很不心安。”

形貌儒雅的雷霆學院講師也不動怒,微微一笑,道:“學生和學生打過了,講師和講師不妨也打一場。”

木青和這名雷霆學院講師之間的這兩句對話聲音並不大,然而落在這些學生和不遠處幾名身穿銀甲的中州衛修行者耳中,卻無異於一個驚雷。

青鸞學院的講師和雷霆學院的講師竟然這麼輕易…說動手就要動手了?

世間誰都知道雲秦三大學院之中的講師大多都是比較古怪而且強大的修行者,微微一呆,反應過來兩人真要動手之後,雷霆學院的學生都馬上散了開來,而幾名中州衛修行者卻是馬上懷着興奮的心情湊了過來。

並非所有修行者都可以親眼見到兩大學院之間講師的對決。

…..

木青對著林夕和高亞楠等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得更遠一些。

另外一名雷霆學院的講師也已經退開了,形貌儒雅的雷霆學院講師微微一笑,對著木青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在下高…”

木青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高離人,我知道。”

高離人的微笑消失,眉頭微皺。作為雷霆學院的講師,他的底細外界應該極少知道,然而對方直接說出自己的名字,這青鸞學院的能量的確足夠令人心驚,但他的情緒卻是沒有什麼變動,清聲道:“既然如此,未請教?”

“木青。”

“請!”

高離人點頭,再次做了個請的手勢,天地之間倏然徹底靜默。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三十步,然而所有人都清楚,對於強大的修行者來說,這三十步根本不能算什麼距離。

木青伸手,未用任何兵刃,只是一指朝着高離人的額頭點出。

沒有任何劇烈的動作,只是一指輕描淡寫的朝着高離人的額頭點出,然而就在此時,兩股異常磅礴的氣息,卻是從她和高離人的身上同時散發了出來。

一股股看不見的氣流在她的指尖之前凝結起來,她的整個人也憑空往前飄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高離人身前的空氣卻似乎變得異常粘稠起來,一時兩人的動作竟然如同拔河一般,顯得異常緩慢。

幾名中州衛修行者頓時都是臉色微變。

這些皇城中的修行者都不是弱者,也正因如此,他們才一眼看出高離人和貌不驚人的木青都是國士級的修為。

他們同樣十分清楚,國士級修行者的魂力強度已經十分驚人,但是要達到瞬間擠壓或是收縮空氣,產生強大力量的程度,這一瞬間的魂力爆發…大量魂力暴走也會讓整個身體痛苦難言,如同瞬間被水充斥,然而兩人的臉上卻是絲毫沒有痛苦的神色,平靜應敵,這份意志便已到了讓他們根本無法企及的程度。

高離人也神色異常凝重的緩慢伸出手來,仙人撫頂般以左手掌心擋了木青這一指。

一股奇特的轟鳴聲和氣流從兩人之間爆開。

就在兩人身影微退之間,高離人右手在背後一抽,一柄金黃色的長刀從他背上刀鞘中雀躍而出,在他的手中瞬間發出耀眼的雷芒。

一條條讓林夕目瞪口呆的細小電弧在這柄金黃色長刀的符紋間跳躍,比起他在之前的那個世界看到的電影中的雷神托爾的小錘不知道要真實了多少,也好看了不知道多少。

“雷鳴刀!”一名中州衛修行者忍不住失聲驚呼。

能夠讓追隨皇帝北巡的雲秦皇城修行者都發出驚呼的,絶對不是一般的魂兵。

但這柄魂兵朝着木青斬至,她卻依舊是空手。

依舊只是一指朝着這名中州衛修行者的額頭點至。

一片驚呼聲起。

眼見她就要被這一刀攔腰斬斷,她空蕩的黑色衣袖之中,卻是陡然衝出了一條熾烈的紅色火光。

“啪!....”

空中燒焦味撲鼻,隨着這一條火焰將刀勢阻擋住的同時,一條紅色長影也已從木青的袖中跳躍而出,衝過爆開的火幕,瞬間就到了高離人胸前不到一尺處。

“你…!”

高離人不可置信大喝,刀柄硬生生橫轉敲擊,噹的一聲,擋住了這一條紅色長影。

但這一下,他卻是無法來得及抵擋得住木青看似緩慢的一指。

“啪!”

他額頭上黃光爆閃,被一指點中。

“蹬…蹬…蹬…”他開始連連倒退。

連退了十餘步之後,他手中金黃色長刀拄地,終於止住身影,但與此同時,“噗”的一聲,他的口鼻之中都噴出了血來。

他的整個人仰頭往後倒了下去。

紅影一閃,所有人這才看清楚,木青袖中撲出的,竟似一條長着長尾,渾身火紅刺鱗,如同一條小型蜥蜴一般的猙獰猛獸。

林夕看著那一柄符文中交纏着閃電金黃色長刀,看著那一條外表猙獰,但眼珠卻給人說不出靈動之感,口中還有煙火余霞繚繞的火紅小獸,心中充滿了驚羡。

對於他而言,這一柄佈滿符文的金黃色長刀簡直是帥呆了,這一頭小獸也是帥呆了。

然而更加帥呆了的,當然是一個指頭就點得雷神一般的高離人吐血昏過去的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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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二十三章 不需解釋

體魄和意志強大到無視龐大魂力在體內穿行痛苦的雷霆學院講師。

以雷鳴山天然雷魄晶石鍛造,煉製成功率極低的強大魂兵雷鳴刀。

不凡的修行者,不凡的魂兵。

誰都知道高離人是故意想講師對講師打一場,為雷霆學院奪回些威嚴,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就這樣被貌不驚人的一名青鸞學院婦人一指點昏。

……

火紅小獸甩了一下尾巴,極其迅捷的消失在木青的衣袖之間。

“嚙火獸!”

一旁另外一名中年微微謝頂的雷霆學院講師由極度震驚中清醒過來,伸出手指點着木青,身體由於驚怒異常而秫秫發抖:“你…你…你竟然是靈祭祭司?你不是止戈系的講師麼?”

木青看了這名雷霆學院講師一眼,微皺着眉頭反問道:“誰說止戈系的就不能是靈祭祭司?”

幾名有資格跟隨皇帝到此的中州衛修行者都是互相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都是心想和世間所說一樣,青鸞學院的修行者果真都是強大到了極點,也驕傲到了極點。

與此同時,他們看著木青的眼神之中卻也憑空多了幾分尊敬與敬畏。

和勝負無關。

因為唯有意志特別堅定,心神最為純淨的人,才能和靈獸溝通而成為靈祭祭司。

雲秦的戰爭祭司,永遠是軍中品格最為高潔的存在,而靈祭祭司更是其中的翹楚。

木青的這句話簡單而無法反駁,中年謝頂的雷霆學院講師通紅的臉色漸漸發白,他咬牙問道:“你在靈祭系之中到底是什麼身份?”

木青平靜的看了這名雷霆學院講師一眼,平和的說出了一句令林夕覺得異常精采,要為之拍案叫絶的話。

她說道:“我只是一個宿管員。”

幾名皇城中的中州衛修行者再次相視苦笑。

因為知道青鸞學院的驕傲,所以他們都十分清楚木青在這種場合不可能說假話。而且他們也十分清楚,一名擁有靈祭祭司身份的宿管員也絶對不可能普通,但是這確實的身份,在此刻卻是太有諷刺意味了。

在這種尚武的世界裡,恐怕任何的爭吵辯駁都不如拳頭來得有力。

看著靜默退散的雷霆學院學生,想到這比試終於可以結束,心情輕鬆下來的林夕忍不住低聲問木青:“老師,你袖子裡那頭到底是什麼,這麼厲害…你那一指會不會直接將對方點成白痴?”

“嚙火獸,也叫火嚙齒獸,是墜星湖週遭生存的一種嚙齒獸的變種。對方的修為不在我之下,我那一指最多只能讓他昏昏沉沉,頭疼幾天。”木青依舊和平時一樣平和而耐心的回答了林夕的問題,但接下來的一句,卻是讓林夕背心出了些冷汗:“林夕,等下你單獨和我過去…我有些事要問你。”

……

為什麼能夠一箭射中賀蘭悅汐?

林夕蹙着眉頭走在木青的身後,朝着半山腰走去,他知道自己在這次比試之中,被逼着使用回到十停之前的能力,肯定會留下難以解釋的疑點,尤其是在十分瞭解自己的數名學院講師面前,這疑點就更難解釋得通。

說自己和張院長一樣擁有回到十停前的能力?說看得懂張院長留下的訓誡?

恐怕即便是自己說了,這些平時十分相信自己的學院講師都根本不會相信自己。

那該如何解釋?

就在他實在想不出該如何解釋時,前方積滿冰雪的山坳中,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抹黑色。

不大的山坳中,孤零零的站着一個人,一個老人。

這是一名令當日整個靈夏湖畔所有人都肅然沐浴榮光的斷臂老人,哪怕他只是在入試時見過,也絶對不可能忘記。

夏副院長。

林夕不知道自己早已位列學院的天樞機密,不知道這名老人一直在默默的關注着他的成長,對於他和普天下絶大多數的修行者而言,這名老人的身份太高了。

所以原本只以為是木青要單獨問自己一些事情的林夕在陡然一眼看到這名老人時,他渾身都是不由得一震,背心之中又不自覺的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直到老人和煦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對著他溫和的點頭時候,被鹿林鎮的老爹老媽教導得十分守禮的林夕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此刻的表現實在是有些無禮,所以他不由有些拘謹的行了一禮,“夏副院長。”

夏副院長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禮。”隨即對著林夕招了招手,卻是讓林夕跟上他。

林夕朝着山坳中走去,卻是發現木青轉身離開。

林夕走到了夏副院長的身後,但是這名老人卻是招了招手,又點了點前面,讓林夕和他並肩而立。

林夕走到他的身旁,不解的看去。

只見厚厚的白雪之中,一塊普通頑石畔,竟然生長着一株不知名的瘦弱紫色小花。

林夕驚奇,但更不明夏副院長是什麼用意。

他忍不住轉頭看夏副院長,只見夏副院長的臉上,已經長了許多黑色的老人斑,皺紋可以蓄下許多水。

便在此時,夏副院長也偏轉過頭細細的打量他,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林夕的身體又是一震,他本來就沒想好說辭,而夏副院長睿智溫和的目光,似乎可以直接穿透他的內心,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最終覺得無話可說,只能低垂下頭,道:“我不知道。”

這個根本不能算是回答。

然而夏副院長卻微微一笑,緩聲道:“在你跟着木青來這裡之前,我讓木青讓你單獨休息了一陣,那時我已經去單獨看過了宇化無極,見過了邊凌涵和高亞楠這兩個小姑娘。既然你自己都知道你讓邊凌涵做的一些事極其荒誕,但你為什麼還要那麼做呢?你也明白,萬一做不到,你就相當於親手將她送上了死路。”

林夕更無法解釋,只能再說了聲:“我不知道。”

“有個人也和你一樣,和我說過你和邊凌涵說的一樣的話。讓我不管覺得如何荒誕,都要相信他。”然而夏副院長卻依舊沒有動怒,反而用一種更為欣賞的神色看著林夕,嘴角掛着一種莫名的笑意,道:“我原本覺得你像他,所以才決定讓你和邊凌涵一起參加這比試。之所以明知此場比賽根本不可能公平,但我還是決定這麼做了,還是因為我對你們幾個,尤其對你有信心。”

林夕心中咯噔了一下,瞬時反應過來學院恐怕早已發現他的異常,背心便更加濕寒。

他自然知道夏副院長此刻所說的人肯定是指張院長,但是他不知道夏副院長到底是什麼用意,所以他依舊不說話,只是聽著。

“你在直擊矛陣之中的表現開始,事實上就已經讓我覺得像他。而你接下來的表現…一直到半雪蒼原之中刺中完顏暮燁,更是讓我確定,你不只是擁有正將星的潛質,而是和他一樣,擁有獨一無二的將神的潛質。”夏副院長看著林夕道:“雖然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但這次你的表現,卻的確證實了我的判斷。”

林夕這下忍不住一怔:“將神?”

“要不是我對他十分瞭解,知道你和他確實沒有任何關係,否則我真會懷疑你是他的子侄。”夏副院長看著他說道:“我這一生,也以為不可能再有這樣潛質的人,然而我卻還是見到了。”

林夕無語。

夏副院長卻是又看了他一眼,道:“那個人就是張院長。”

林夕更加無語。

但夏副院長卻是以為他太過震驚以至於有這種失常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不僅是你的資質,魂力厚度…以及性情,都和他十分相像。而且你居然和他說出了一樣的話…你不會知道,有數次我和他一起對敵,明明對手強大到我們根本無法戰勝,但是他卻偏偏讓我們要對他抱有絶對信心…然後那根本無法戰勝的對手,竟然就是和你射殺賀蘭悅汐一樣,敗在了他的手中。”

微微頓了頓之後,夏副院長點了點前面雪地中的那株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問道:“林夕,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來看這朵花麼?”

“學生愚鈍,不知夏副院長用意。”

“按理來說這種花不可能在這裡存活開花的,但是我之前上山之時,卻偏偏在這裡發現了這株小花。這只能歸結於奇蹟二字。”夏副院長微笑着看著林夕,和煦的說道:“這將神的資質,本來就是個奇蹟,而張院長之後,我們青鸞學院,竟然又出了一個這樣資質的,這更加是個奇蹟。”

“光是風行者或是正將星,你先前也早已經明白,是必須要隱藏的秘密,現在我告訴你這將神的事…你便應該更清楚的知道這秘密應該深藏,否則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想讓你活在這世上。”微微一頓之後,夏副院長的神色卻是徹底的凝重了起來,嚴肅至極的告誡道:“所以這次比試…原本也是有我的刻意安排在內,隨着你修為的精進,金子總是要發光。所以用風行者的身份來掩飾你的將神身份,應該是比較可行的了。”

……

這就是所謂的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麼?

原本面對夏副院長這樣的人物,任何辯解都是無用,然而因為有張院長在先,所以林夕反而是根本就不用辯解。

林夕在心中苦笑了起來,看著顯得分外慈祥的夏副院長,輕聲道:“夏副院長您的意思,是讓人以為我將會成為風行者,而且現在本身就已經有這樣的箭技,可以在那麼遠的距離之下,一箭射中對手了?佟老師和徐老師他們那邊,您也都會做好安排?”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過去。”夏副院長點了點頭,溫和的看著林夕道:“雖然風行者也是許多人想要第一時間除去的,但畢竟不如將神這麼震世駭俗,而且…我對你有信心。”

林夕心想憑自己現在的修為,自己可是都沒有什麼信心。

“現在如果再讓你射那樣的一箭,你能射得中麼?”便在此時,夏副院長又看著林夕的眼睛,認真的問道。

原本已經放鬆下來的林夕頓時心中一緊,搖了搖頭,道:“恐怕做不到。”

“看來和張院長也是一樣。”夏副院長微微一笑,轉頭過去看那株冰雪之中的紫色小花,輕嘆道:“他有時做得到的事情,再讓他做一次,卻是根本難以做到。”

林夕微呆,終於忍不住問道:“夏副院長,您知道張院長的確切下落麼?還有…您能和我說些有關他的事麼?”

“我只知道他去某些不可知之地探秘去了,具體下落,恐怕這世間誰都不知道。”夏副院長看了林夕一眼,眉宇之中多了一絲莫名的神色,緩聲道:“至於他的事情,有時間的時候,我可以多講一些給你聽,但我馬上要離開這裡,去處理一件緊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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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二十四章 長公主殿下

早在十三年前和某位這個世間絶大多數人所不知的修行者一戰,又經歷了一次外界所不知的刺殺之後,絶大多數人都以為夏副院長已經死了。

但他雖然只剩一臂,卻還是倔強的活在這世間,又在這年的青鸞大試,出現在了靈夏湖畔。

他已然極老,許多人都根本想像不出的強大修行者在他身上留下的創傷使得他的修為都壓制不住一些氣候變化導致的隱痛,所以即便是擁有一般修行者難以想像的修為,在這種淺雪之地,他還是披着學院的披風,裹着一條外表普通,但實則價值萬金的薄毯。

然而因為張院長將青鸞學院交給了他,他的身上又擔繫著很多人的生死,所以他便還是一刻都不能停歇,不能像這世間的絶大多數老人一樣,無所事事的安詳坐在夕陽下,半睡半醒間回味那些年少輕狂的事和自己都快要記不太清楚的那些臉龐。

如鑽石的冰晶依舊紛紛揚揚的在天空之中飄灑。

夏副院長離開了和林夕交談的山坳,朝着山腳下一處營地行去。

每一次邁步之時,都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托着他,使得他的身體柔和的往前飛出。

他宛如行走在空中,不是這世間。

營地外一條溪水前方,一名身穿學院黑袍,腳上卻穿著一雙裘毛白靴的講師在等着夏副院長。

這名身材微胖,臉孔也有些略圓的青鸞學院講師名為莫明奇,是蕭明軒唯一的學生,平素也都埋頭於哀牢後山的書山卷海之中,絶大多數學院講師和教授甚至根本就不認識他,不知道學院有他這樣的一個人存在。

莫明奇認識的人也是極少。

他就像林夕熟知的那個世界中的“深宅宅男”,就像泡在網上一樣,平日裡只對各種各樣卷宗中記錄的新奇東西感興趣,反而沒有多少人對他能有什麼吸引力。但像他這種“宅男”卻偏偏又有跑得特別快的天賦。

若是單論跑起路來,整個青鸞學院恐怕沒有幾個人能比得過他。

平時懶得出門,懶得動的“深宅”和跑得特別快的神行者,這只能再次證明,這個世上的確有很多矛盾的東西存在。

而此刻的莫明奇,卻是為了某個人而在等着夏副院長,而且真正的等得心急如焚…這個人在他的心中,遠遠超過了他平時最為關注的一些事。

看到夏副院長出現在視線之中,這名臉孔略圓的微胖青年馬上就迎了上去,邊行禮之間就遞上了一個小卷。

“好。”

夏副院長只是打開掃了一眼,便點了點頭,道:“答應他們的條件…但三天之後再給他們答覆。”

聽到夏副院長的前半句,這名微胖“宅男”臉上頓時充滿了難以言明的喜悅,但是聽到下半句,他的身體卻是微微一僵,甚至有些惱怒的低聲問道:“夏副院長,為什麼要三天之後。”

夏副院長看著莫明奇,認真而又溫和的解釋道:“我們不僅是要他回到雲秦,而且是要活着…平安的回到雲秦,但你也應該明白,即便唐藏人將他送回了我們雲秦,他若是在雲秦境內出了事,便和唐藏無關。所以我們必須有時間做些準備。”

莫明奇低垂了下了頭,但依舊有些不知名的憤怒道:“難道在雲秦境內,我們還保證不了他的安全…難道還需要三天麼?”

夏副院長看著莫明奇,緩聲道:“你要明白,唐藏皇太后也不想他活着回到青鸞學院,而唐藏小皇帝的皇叔蕭湘更是會不惜一切代價要將他殺死。”

微微一頓之後,夏副院長看著莫明奇,微嘆道:“而且最為關鍵的是,他自己願不願意就這樣回到青鸞學院...莫明奇,你和他同時入學,又和他出過任務,是他的朋友,你應該很瞭解他的心性,瞭解他是因為什麼才會被困唐藏的。”

莫明奇的臉白了些,沉默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很想見到他平安歸來,我們學院的很多人也想見到他平安歸來。”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之時,夏副院長卻是看著他溫和的說道:“你跑的很快…所以我想問問你,到時你願意親自去接他麼?”

莫明奇一呆,旋即驚喜的叫出了聲來,聲音都變得十分顫抖:“夏副院長…您...您說我可以去接他?”

“好好養足精神。”夏副院長點了點頭:“到時候去接他的不止你一個人。”

……

另外一處營地之外,也有人在等着林夕。

“你是不是銀狐?”

即便沒有此次比試,林夕自然也一眼就認得那名黑髮冷傲的少年是和他一起並列天選的文軒宇,但是對方上來第一句話,卻是讓他不由得呆了一呆。

“你說什麼?”林夕看著神情也是十分疲憊的文軒宇,忍不住問了聲。

“你到底是不是銀狐?”

文軒宇看著林夕,再次重複了一遍。

他一直是極驕傲,極不肯服輸的人,所以在試煉山谷之中,他便將“銀狐”看成了自己最大的勁敵,即便是輸,但他卻是一直憋着一口氣要拚命修行,超過“銀狐”。

林夕和邊凌涵在他的眼中並非強者,在他看來自然不可能是止戈系那神秘的銀狐,這次和雷霆學院的比試,他也視為是文家和冷家的戰爭…然而不等他有什麼出眾的表現,他連一名雷霆學院的學生都還沒見着,還沒交手,只是找到了一名囚徒,就被告知這場比試已然以青鸞學院的大勝而告終。

而且這一戰勝得還是那麼的慘烈,雷霆學院五名頂尖的學生四死一傷。

若是在林夕熟知的那個世界,他的表現,便是成為一個“打醬油”的。

即便整個比試的過程已經嚴格保密起來,即便是那些蒙承聖恩進入這座山峰的雷霆學院學生和講師都不知道具體過程,但是從聽到的一些有關爭執,卻是至少讓他判斷出來,似乎完顏暮燁是重傷在了林夕的手中,對方最為厲害的學生,也是死在了林夕的手中。

他自然不知道,不久前找過林夕的那名擁有無上榮光的斷臂老人有着俯瞰眾生般的眼光和計算,這場比試的本身,也都有他刻意為林夕掩飾的計劃在內,按照他和蕭明軒的計劃,一些蛛絲馬跡和消息是他刻意沒有壓制,流傳出來,好讓林夕風行者的身份掩飾住他的其他身份,否則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林夕在這一戰之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

林夕自然不知道文軒宇早已將他這個“銀狐”視為最大的勁敵,他只是普通的土包出身,自然也不能理解這次“打醬油”又給這名驕傲的金勺天選的情緒造成了什麼樣的衝擊。

他看著情緒很是古怪的文軒宇,十分不解的有些猶豫道:“不管是不是,我在試煉山谷裡面到底身穿什麼黑甲,似乎都不能透露吧。”

文軒宇沉默的注視着林夕,雙手握緊了拳頭,“看來你應該就是。”

林夕頓時苦了臉:“我可沒說我是啊。”

文軒宇看著他道:“可你也沒有馬上說不是。”

林夕更加不解的看著沉默且冰冷,情緒古怪的文軒宇,道:“那我說不是。”

文軒宇沉默不語。

“銀狐和你有什麼關係?”林夕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文軒宇慢慢了抬起了頭,看著一臉純淨的林夕,沉靜了幾個呼吸的時間,重重的說道:“不管你是銀狐,還是別人是銀狐,我一定會超過他的。”

說完這句之後,他便不再說什麼,直接轉身離開。

“這是什麼意思?我在試煉山谷裡面,好像也沒有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啊?”林夕無語的看著文軒宇冷傲的背影,實在是覺得很莫名其妙。

……

“他實在很驕傲,對吧?”

驀的,一個清和的女聲從林夕背後不遠處響起。

林夕吃驚,轉身,卻發現不知何時,背後不遠處已經站了一名白衣宮裝女子。

繡花宮鞋上略微沾染了些泥水,但是女子卻是分外的明淨。

她不施粉黛,容顏清麗,不算特別美艷,眼角已然有輕微的皺紋,衣飾也十分的簡潔,不顯華貴,但說話之間,卻是有一種難言的雍容姿態。

“請問您是?”林夕恭謹行禮。

他十分清楚此處週遭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麼青鸞學院的講師,但若是一般身份的人,青鸞講師卻是斷然不會讓她隨便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不遠處,而且這名女子到了自己的身邊,自己還根本一無所知,足以證明是一名境界遠超自己的強大修行者。

看著行禮的林夕,長孫慕月在心中再次生出這個世界真是多姿多彩,而且充滿諸多意想不到的事物的念頭。

林夕的平靜氣度和禮數更是讓她越發覺得順眼,自然充滿了親近之意,她薄薄的嘴唇邊蕩漾起一絲笑意,道:“我叫長孫慕月,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的名字。”

聽到此句,林夕瞬間便在心中確定了這名氣度不凡的宮裝麗人的身份,心中更加驚疑的再次行禮:“參見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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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二十五章 一堵隔了很多年的牆

完顏暮燁…賀蘭悅汐…對於林夕來說,這個充滿古風的世界的姓名都不算好記。

但是在雲秦,長孫是皇姓。

所以即便是未到青鸞學院之前,在鹿林鎮之時,林夕就知道兩個名字,一個叫長孫錦瑟,一個叫長孫慕月。

一個是受萬民愛戴,天下最有權勢的男子,雲秦皇帝。

一個是嫉惡如仇,經常微服私訪的奇女子,雲秦長公主。

林夕當然沒有見過真正的公主,他也沒有想到皇帝的親妹妹,雲秦的長公主居然也會來找自己說話。

這一日之間,見到的大人物實在是太多了些。

“這可是活生生的公主耶…公主原來是長這樣,氣質果然不一樣。”

長孫慕月並不知道林夕此刻心中還有這樣將她和先前那個世界的一些御姐氣場相比的想法,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禮,我和你也算是舊識,早在鹿林鎮,我便見過你。”

林夕又是一怔,不由得看著這名素淨宮裝女子,“殿下去過鹿林鎮?”

長孫慕月看了林夕一眼,道:“要不然你以為是誰推薦你來青鸞學院大試?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單獨來見你?”

林夕心中一寒:“原來竟是殿下推薦我來參加青鸞學院大試的。”

長孫慕月眉頭微皺,並非因為林夕,而是因為自己。

她來時到現在一直是抱著要對林夕溫和一些的態度,而且林夕的模樣和性情也的確讓她喜歡,但此刻林夕的反應,卻是讓她也明白,因為自己的身份和以往的積威,使得她方才那一句說話之間,卻還是透露出了一些足以令對方感到壓迫和心寒的威嚴和譏誚。

“你做的不錯…”眉頭微皺間,長孫慕月儘量使得自己的聲音更加柔和溫婉一些,“我讓南宮未央問你話,也是覺得你當日喊的一些話有趣…可是沒有想到你真的就進了青鸞學院,還擁有風行者的天賦,在這些時日的修行之中就已經有了如此的成就。”

林夕覺得無形的壓迫小了些,忍不住看了長孫慕月一眼,道:“多謝殿下。”

長孫慕月又皺了皺眉頭。

林夕的平靜居然讓她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接話的感覺。

“是我推薦你進青鸞學院,按理來說,你也算是我的學生。”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後,長孫慕月看著林夕說道。

林夕頓時微微一愣。

“你有今日這樣的表現,的確讓我欣喜。但我也不希望今日我和你的會面讓你滋生些不利的驕傲心緒,你要明白,即便是我和皇兄,面前也不知道有多少路要走。”長孫慕月十分清楚過猶不及的道理,從林夕臉上的細微神色變化上,她便知道今日已經不宜再多說什麼,說了這一句之後,便揮了揮手,直接轉身離開。

“當時我喊什麼讓她注意到了?看來老爹老娘說的的確不錯,那些‘胡話’的確是不能亂說。”

看著長孫慕月飄然遠去的背影,林夕忍不住苦笑,心中冒出這樣的念頭的同時,他也忍不住想到當時那名十分有趣,認真盤問自己的侍女不知道有沒有來,不知道自己現在能不能打得過這個侍女了。

……

西邊,碧落陵,東郊庶人城。

邊軍也是人,也要吃飯,也要穿衣,在激戰過後,也需要一些慰藉,但按照雲秦律法,即便是邊軍家眷也不得入軍營營帳,而碧落陵綿延兩千餘里的最前線駐紮的邊軍有七萬之眾,還有三至四萬的替守邊軍在東郊後方平原。

邊軍家眷、隨軍人員,定居邊民,軍隊庫房、往來接待,邊貿商人,來往商隊…形形色色的建築人等,便自然在不可能有敵人襲入的後方開闊地帶形成了一個小型但又極其熱鬧的邊城。

有些佝僂,頭髮灰白的南山暮踱步在庶人城的土巷之中。

城北深巷裡面有一座青牆宅院,時值傍晚,裡面隱隱的傳出一陣陣的肉香。

南山暮走到青色宅牆下,一隻腳在地上輕輕一踏,輕鬆的就躍過了高高的宅牆。

落腳處是一個鋪着青磚的庭院,庭院裡面種着兩株紅楓。

一株紅楓前有一名身穿深紅色錦袍的商賈,坐在一張松木椅上。

看到南山暮陡然越牆而入,這名年紀和南山暮差不多,但滿面紅光,滿臉富貴相,和這庶人城的風光有些格格不入的商賈霍然站了起來,但隨即又安然的坐了下來,點了點開着的黑漆大門,板著臉看著南山暮道:“門是開着的,你為什麼要跳牆?”

南山暮笑了笑,道:“你又發福了…當年你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但現在卻是已經肥頭大耳,面有橫肉,正可謂是相由心生了。”

商賈面色陰沉了下來:“年紀大了,總歸會變得難看一些。”

南山暮輕捋疏須,轉頭過去看著剛剛躍過的牆頭,感慨道:“你問我為什麼要跳牆?...當年你為了進內務司,害死了月秀,我得知消息之後,便是在這處牆外站了許久,一直想跳進這牆裡來。”

“那是當時京中的貴人看中了她,我早就說與我無關。”商賈冷笑着看著南山暮,道:“當日你不敢跳進來,是因為你自知未必是我的對手,而且我的官階在你之上,刺殺我是死罪,但我倒是不明白,現在你怎麼又敢跳進來。今日我也不會比你弱多少,而且我的職階雖然比你低了一階,但我們今日的身份都遠非昔比,你要殺我,罪名更重。”

微微一頓之後,商賈沉着臉看著南山暮道:“若你只是想和我敘敘舊,跳這個牆可以讓你感覺舒服一些,那你現在可以出去了,我並不想破壞這難得悠閒的興緻。”

“羅立,你現在的心情一定很忐忑。”南山暮笑了笑,看著商賈道:“你也明白,隔了這麼多年,我當然不會發神經沒事再來跳這座牆。”

商賈微微的眯起眼睛,袖子中的十指微微顫抖,不由自主的朝着門外看了出去。

“你放心,我沒有帶什麼人來。我不會讓我的那些兄弟和我一起送死。”南山暮在商賈對面的一張石條椅上坐了下來:“你耐心等待一會,如果我的消息和判斷準確,有人就很快會出現,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怎麼回事了。”

南山暮的語氣十分平靜,但不知為何,這些年已經位居高位,早已經八風不動的商賈卻是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深巷之中有犬鳴。

犬鳴又漸漸消失,黑漆大門的門口,走進了三個人,走在最後的人將大門關上了。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在高牆外響起,隨後又沒有了任何的聲音,整條深巷之中的聲音也全部消失了,似乎全部被隔絶在了關上的黑漆大門外。

一眼看清為首的那人,坐在椅子上的商賈只覺整個庭院之中又有一陣陰風捲過。

“劉軍師,你怎麼來了?”

……

來的人是聞人蒼月的最為信任的軍師劉玉祥,大多數人都習慣稱呼他為鬼軍師。

此刻披頭散髮,臉上有着一條醒目刀疤的靜默而森冷的鬼軍師身後,還站着兩名身穿青色鎧甲,背後交叉形背着兩柄顯得過分長的長刀,臉上帶著白銅面具的武士。

雖然已經離開邊軍很長的時間,但是看到這兩名如同鬼神一般的武士身上沉重而森冷的青色鎧甲上的狼頭符紋,再看到那兩柄刀柄上也有深深狼毛般紋理的長刀,這名商賈的腦海之中便又馬上浮現出了“天狼衛”三字,面色更是一白,沒有了半分血色。

黑旗軍…天狼衛…這些都是追隨於各路邊軍大帥的神秘而強大的修行者部隊,唯有在執行一些難度和危險都極高的任務時,才會顯露出行跡。

而且這些修行者…遠比一般的修行者會戰鬥,會殺人。

庭院中越來越冷,竟似將至冰點。

兩名鋼鐵俠一般的天狼衛不發一言,厚厚的戰甲、背上的雙刀和臉上的金屬面具上閃耀出來的光澤更加的冷酷。

“羅立,你的運氣真的不錯。”南山暮看著鬼軍師和這兩名天狼衛,卻是反而轉頭對著已然站起的商賈微微的一笑:“這幾日我一直想要乘着自己死前做些自己想做卻又沒有做過的事,我想著跳一下這座牆,再拉你一起上路,那便算是完美。可是沒想到你居然正好到了這庶人城。”

“劉軍師,這不關我的事。”商賈的頭髮已經全部被冷汗濕透,他知道鬼軍師代表的是什麼人…以南山暮的身份,那人還要對付他,這個漩渦便足夠將他徹底的吞沒。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只是不明白,南山暮一生謹慎,而且已然是這碧落邊軍的第三號人物…職階已然相當於八司的副司首,又一直是聞人蒼月的左臂右膀…到底發生了什麼,聞人蒼月竟然要對付南山暮!

他的職階比起鬼軍師甚至還要高出一階,但是他十分清楚,自己內務司的這種官階,在這種滔天漩渦之前,在鬼軍師和身後的聞人蒼月之前,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鬼軍師提着一柄綠鯊魚皮的細長寶劍,他根本沒有理會這名正好有事進入庶人城的內務司高官,只是看著南山暮點了點頭,不缺尊敬的冷聲道:“南山將軍早就知道我們要對將軍你動手?”

“我從聞人將軍的上司做到他變成我的上司,和你們共事這麼長的時間,若是連你們的做事手法都不熟悉,都不察覺,那這些年便真是白做了這戍邊左將軍。”南山暮深深的看著鬼軍師,“只是我沒有想到,我為聞人將軍做了這麼多事,他竟然是連我都要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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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二十六章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

商賈模樣的內務司高官冷汗濕了重衫。

他現在才徹底明白,聞人蒼月要除去南山暮,南山暮卻提早知道,然而他卻正好在這個時候到了庶人城,南山暮便躍過了早在數十年前就想躍過的這道牆,將他拖入了這個漩渦。

一時沒有人理會他。

“你知道的太多,而且一直不能算是將軍的人。”鬼軍師平靜而陰冷的看著南山暮說道。天色漸暗,他臉上的刀疤和略顯蒼白的臉色,使得他真的就像厲鬼一般。

南山暮苦笑了一下,道:“這回答雖然無恥,但的確很真實,很符合聞人將軍的作風,但你知道的恐怕比我更多,將來不怕和我一樣的下場?”

鬼軍師看了一眼南山暮,臉上的神情有些詭異,似笑非笑,夾雜着一些陰惻的感覺:“南山將軍你也不用想在我心中種下什麼,我救過聞人將軍的命,而且我和你不同,我的榮光便在於聞人將軍的成就,他的成就越高,我的自身價值便得到更高的體現,他就像是我全力堆砌的一座高山…而且聞人將軍有野心,但不多疑,他將我也看得很清楚。”

南山暮感慨的搖了搖頭,道:“你和聞人將軍的確是絶配。”

鬼軍師道:“你既然早已知道,卻不逃,那便是要成全聞人大將軍,安然赴死了?”

南山暮道:“以聞人將軍的手段,即便我想走,又能走得了麼?”

鬼軍師略微沉默片刻,看著南山暮道:“既然將軍不想多事…我也可以讓將軍走得體面一些。”

轉頭看了一眼渾身錦袍已然濕透的商賈,又道:“而且為了答謝將軍,我可以幫將軍完成這個多年夙願,讓羅總管陪南山將軍上路。”

南山暮舒暢一笑,對著鬼軍師行了一禮,道:“這件事我要謝你。”

“這是你們的事情,為何要扯上我?”商賈已然明白鬼軍師不想放自己離開,但是知道鬼軍師和聞人蒼月可怕的他卻是絲毫不敢露出些憤怒的姿態,只是哀求般道:“劉軍師,你也明白,即便我犯下死罪,軍部也無權處置我,必須要將我押解到刑司至天院才能最終定罪。我死在此處,你們也難脫其罪。”

鬼軍師眯了眯眼睛,目光移開到院中紅楓上,依舊不答話。

南山暮挽了挽衣袖,深吸了一口氣,卻是有些可憐他一般,道:“你難道忘記了,我的職階比你還要高…你應該不會不知道,有一種情形,軍方是不需要報知刑司便可以直接當場處決犯人的麼?”

“起兵逆反…”商賈的眼睛陡然睜大到了極致,不可置信的發出了一聲失神驚呼,往後退了一步。

“你們…為了要對付他,你們竟然膽敢故意製造兵變?!”往後退了一步之後,他還不敢相信一般,伸出了一根白胖的顫抖手指,點着鬼軍師嘶聲道。

“對於聞人大將軍來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一點人的性命,又算什麼。”看著他這副模樣,南山暮的眼中升騰起了一絲快意,“我跳進這院子,他們還會來,便說明他們根本不在意這風波會有多大,把你捲進來,對他們來說反而更好。”

“羅立。”看著身上錦袍更濕的商賈,南山暮的面上開始浮現一股蕭瑟的神情:“你說得不錯,當年我沒有跳過這牆,是因為我的修為和戰力未必高過你…但這麼多年下來,我倒是想看看,你的修行到底有沒有放下。”

“你….南山暮,你太狠毒了!”想到南山暮這輕易一跳牆便將自己拖入這境地,想到自己在京城中的榮華富貴和幾房家眷,商賈終於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來。

“我狠毒?”

南山暮深吸了一口氣,一股許久已經沒有過的火焰在他心底的深處徹底的燃燒了起來,他想到了那名自己喜歡過的笑起來有兩個好看酒窩的女子,然而那名女子那夜告訴他,她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然而她喜歡的人為了錦繡前程,卻是故意讓某位權貴遇到了這名女子,最終導致這名女子香消玉殞在京城。

得知一些真相的那一夜,他站在這座深巷大院外,卻是最終無法躍過這圍牆。

這些年,他的修為和官階越來越高,然而對方的官階和靠山也是越來越大…但是,今日他終於可以完成因為諸多原因,已經牽結在心而生怕連累更多人,一直無法完成的這件事。

這或許便是冥冥中的因果報應。

他的臉上開始蕩漾起了一些殘酷的笑意,他看著已經發瘋般的商賈,輕聲道:“羅立,你當年是不是以為她喜歡的是我?….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她喜歡的是你?”

“你說什麼!”羅立渾身一震,他又是後退了一步,原本已經煞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更白。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南山暮冷笑着看著羅立,道:“她原本一直喜歡的是你…所以她知道事實真相時,她肯定更加的痛苦。而現在,便是你償還這種痛苦的時候。”

“不可能…她明明時常和你在一起…怎麼可能!”

羅立失魂落魄的叫了起來。

“啊!”他終於發狂一般,狂叫了一聲,雙手如同虎爪一般,朝着南山暮抓了過去。

……

庭院之中的風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羅立十指之間的空氣瞬間被壓迫得形成了一條條肉眼可見的湍急氣流,發出淒厲的響聲。

這名看上去富態商人模樣的內務司高官,竟然是一名世間少見的強大修行者!

南山暮一拳擊出。

將他這數十年的恨意,數十年的隱忍怨念,一拳打了出來。

他的拳頭前方忽然形成了一股狂風,吹得羅立身後那一株火紅楓樹的楓葉瞬間掉光,吹散在空中。

“啪!”

拳頭迎上了爪子,輕而易舉將爪子上那股強大的氣息和力量震得粉碎。

羅立的眼睛瞬間瞪大到了極致,在他的眼中,南山暮的拳頭變得越來越大,他的左手也馬上縮了回來,抓在了這個拳頭上,然而卻依舊無法阻止這個拳頭的推進。

“蓬!”

這個拳頭壓住了他的雙手,一直壓到了他的臉上。

一拳帶著雙手手背,轟到了他的臉上。

羅立這半面養尊處優的臉頓時癟了下去,隨着他一聲慘呼,一口鮮血夾雜着雪白的牙齒從他的口中噴湧了出來。

暢快淋漓的一拳。

“這一拳是為阿月打的。”

南山暮收回了右拳,左拳卻是已經轟了出去,“這一拳是我要打的。”

“啊!”

但是他這一拳並沒有擊中羅立,就在一口鮮血和牙齒從他口中噴出的同時,他已經根本沒有了和南山暮對敵的心念。

這一拳擊碎了他的歇斯底里,也徹底擊碎了他的理智。

他全身的力量全部集中到了雙腿之上,他雙腳下的石磚全部碎裂成粉,整個人以跌跌撞撞的姿勢朝着後面飛騰,高出了高高的院牆,要跳出這個院落。

鬼軍師伸出了手,握了握拳。

院外的天空驟然變成了黑色。

數十根箭矢和黑色長矛帶著驚人的力量,全部狠狠刺擊在羅立的身上。

…..

羅立的身上發出了耀眼的黃光,龐大的魂力壓迫得週遭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然而這些箭矢和黑色長矛,卻是硬生生的都衝到了他的身上,甚至刺入了他的血肉。

數道恐怖的青色刀光自牆後斬出,斬在了他的身上。

“噗!”

他伸出阻擋的雙手被齊肘斬斷,鮮血再次從他的口中衝出。

又是一蓬黑色將他包圍。

他的身上衝出許多血泉,整個人變成刺蝟落地。

羅立雙目圓睜的瞪着天空,沒有了絲毫的生機,口中卻還是在泛着血沫,就連額頭和臉頰上都插着箭矢,看上去極其的猙獰。

像他這樣級別的修行者,世間已經不常能見到…事實上世間普通修行者就已經不常見到,然而因為威震天下的聞人大將軍的意志,這一個小院的周圍,卻是已經聚集了不知道多少修行者。在數量如此驚人的修行者面前,在聞人大將軍掌控的力量面前,這名強大的修行者,卻是全無反抗的餘地,瞬間就變成了逐漸冰冷的死屍。

南山暮的拳頭伸在空中…這為了他自己的一拳終究沒有打在羅立的臉上,然而對方這猙獰的死態,卻是也讓他鬱結心中的怨憤漸漸消弭。

他伸回了拳頭,閉上了雙目,想到了笑起來有兩個好看酒窩的女子的容顏,想到了自己這一生經歷過的許多事…他安靜的閉目待死。

鬼軍師身後的一名天狼衛動步,準備就此結束這名將軍的性命。

便在此時,一股濃厚的血腥氣卻是從院落外瀰漫進來。

鬼軍師的手背微濕,空中似是下起雨來,然而他低下頭看到飄灑到自己手背上的,卻是一滴極細小的血珠,尚未凝固。

“南山暮,你清楚你在做什麼?”他的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極其陰冷的出聲。

已經閉目待死的南山暮愕然的睜開了眼睛,就在那溫熱濃厚血腥氣瀰漫而來之時,他也感覺到了這條巷外的騷動…即便似乎沒有什麼聲息,這股腥風血雨的氣息對他而言也是太過熟悉,然而他自己也根本不明白這外面此刻到底在發生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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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二十七章 誰在彈琵琶,誰在深巷中殺人

在這碧落邊關數十年,南山暮一步步見到聞人蒼月在屍山血海之中爬起,他十分清楚除了自身的修為之外,聞人蒼月和鬼軍師在這些年到底籠絡起了多少的勢力。

聞人蒼月是真正的梟雄。

鬼軍師亦是真正的梟雄。

不說其它,光論只是以二十年的時間建立一支強大到足以媲美龍蛇黑旗軍的天狼衛,便是先前任上的鎮西大將軍根本無法企及。

南山暮並不是朝上那種大難來臨時只會對酒當歌抱石投井的文官,若是有機會一拼,他當然會和聞人蒼月一拼,然而正是因為太過瞭解聞人蒼月極其狠辣的做事手法和他以及他手下那些修行者的強大,知道再怎麼拼都拼不過,他才決定要做幾件自己這一生想要做但還沒有做的事,然後安然赴死。

誰膽敢在碧落邊軍這兩千多里範圍之內,挑戰聞人大將軍的威嚴?

遠處的樓閣之中,有隱隱約約的琵琶聲響起,不知是誰在開始彈奏一曲將軍行,低吟的琴聲如歲月的流淌中有兵馬在穿行。

有兵刃穿行於血中的聲音清晰的響起。

鬼軍師眯起了眼睛,微微的低垂了頭,披散下來的散發遮住了他大半的臉龐,在漸暗的天色中看不出表情。

他不再質問南山暮,因為他看得出南山暮此刻的愕然是真實的,也就是說,這變故恐怕和南山暮也並沒有什麼關係。

……

遠處炊煙裊裊,隱隱約約的琵琶聲傳入深巷中的一間普通平房。

程鄉伊凝立在這間普通的平房泥地之中。

這名軍中的修行者身穿星白色長衫,頭髮盤起,梳理成了中州修行者中十分流行的“望仙”樣式。

他左手中的四尺短劍的劍鞘是黃金鑲白玉,劍柄是細膩的象牙,看上去華美而秀氣,完全像是一件藝術品,不像是殺人工具。

然而在這名儒雅的劍客手中,在這柄劍尖用獨特“天芒精金”打造的“寸芒”劍下,卻是已經倒下了不知道多少名對手。

他出身於雲秦三大學院之外的天河學院,入伍十三年,正是將一柄劍磨礪得最為鋒利的時候。

雖然已經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感覺到有敵人似乎像一條巨蟒一般,在這條深巷之中穿行,但他還是凝立在這黑漆漆的平房之中一動不動。

因為他的任務只是鎮守此間,他十分清楚,聞人大將軍之所以強大,是因為他的手下有不知道多少名像他這樣的修行者…而且鐵令如山,任何修行者都會無條件的遵循他的命令,不會擅離職守一步。

雲秦重武,軍方也不知道有多少強者,有多少幕後門客團,大多數都研究過聞人蒼月為什麼強大到如此地步,他們得出來的結論通常都是一樣,都是十分簡單….任何危險的任務,聞人蒼月的人,生,便能獲得榮耀和賞賜,亡,也能去得安心,一切後事,親友,全部能安排無憂。

這雖然簡單的做法,卻很少有人能學,那便是因為沒有幾個人能和聞人蒼月一樣知人善用,可以籠絡那麼多強大的修行者追隨,沒有人有聞人蒼月和鬼軍師一樣,可以獲取那麼多的戰功和榮耀,讓部下分享。

……

“啪!”

程鄉伊身後的泥牆驟然像紙片一般裂了開來。

這間本不算結實的泥胚平房如同老婦人一般呻吟,失去了一面牆的支撐,似乎馬上就要崩塌下來,將這名身穿星白色長衫的劍客掩埋其中。

但是他臉上的神色卻是平靜如水,絲毫不受這一瞬間崩飛的泥塊和屋頂傾瀉下來的濃灰影響,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散亂一分。

他的整個人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轉身,左手拇指瞬間聚集了左臂魂力的所有力量,往上一剔,剔在劍萼上,使得寒光閃爍的劍身瞬間就以驚人的速度從劍鞘中飛射而出,他的右手也以行雲流水之勢搭在了劍柄上,渾身的力量又聚於他的這只右手,使得只有四尺長度的秀美短劍速度再次急劇加快,在他的這一轉身之間就發齣劇烈破空聲,化成了一條雪亮的天河,帶起的劍氣瞬間吹散了他身後的灰燼。

這是天河學院極難掌握,差之一分便反而生拙,但同時也是最為凌厲的天河烈殺斬。

程鄉伊在這十三年的磨礪之中,這一擊已然堪稱完美。

直到這一擊揮灑而出,他自己才看清破牆而入的,竟然只是一名空着雙手的十四五歲面相的青衣少女,穿著一雙不協調的紫色繡花鞋。

他的心中愕然,目光微滯,但是手中的劍卻是沒有絲毫的停留,如光芒射向這名不知道是什麼身份的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的兩鬢有些微濕,出了一些汗,面對這毫無留情之意的一劍,她只是朝着這刺來的劍尖伸出了手。

劍尖凝在她的手間,距離她白生生的手掌心一寸都不到,但是卻被壓縮到了極致的薄薄空氣頂住,刺不下去。

程鄉伊背後的星白色長袍瞬間裂開,變成片片的飛帛。

他渾身的肌肉都鼓脹了起來,都在蠕動發力,所以導致了他的衣衫被瞬間脹裂,然而他的劍尖還是凝固在空中,無法寸進。

這是修行者之間玄奧難言的戰爭。

瞬間由儒雅充斥邊軍最凜冽狠辣意味的程鄉伊臉上驟然浮現無奈而悽苦的神色。

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他還活着,但是他腦海之中十分清楚,他已然必死。

對方光以魂力的爆發便阻擋住他以可破重甲的魂兵“寸芒”的一擊,修為恐怕至少到了頂階大國師,甚至有可能踏過了對他來說尚顯遙遠的大國師這一階。

這樣的對手,根本不可能給他任何變招的機會,其擁有的力量,也不可能是他所能承受的。

“那些神箭營和摘星營的人呢?”

在這最後知道死亡來臨的一瞬間,這名從天河走出的劍客只是深深的不解,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身份,到底來了多少敵人,不知道那些散落在附近高閣的軍中用箭的修行者,那些軍中專門投擲長矛的修行者,怎麼會連一支箭矢都沒有射來,連一根長矛都沒有投來,讓他絲毫都沒有求生的機會。

“叮”的一聲脆鳴,寸芒劍的劍身折斷。

青衣少女和程鄉伊錯身而過,只是人影一閃之間,程鄉伊的胸口凹陷了下去,整個人往後飛出,撞倒了一面泥牆。

泥牆平房崩塌了下來,將斷成兩截的存芒劍掩埋其中。

…….

琵琶聲還在遠處繼續。

“啊…”

深巷之中,有數聲驚呼聲和尖叫聲響起。

鬼軍師的眉頭開始微微的皺了起來。

今日既然是他和聞人大將軍辦事,不管這一條深巷之中死多少人,便都只是軍部的平亂,根本不會有人管,但是這明顯是屬於一些平民的駭然驚呼和尖叫聲,這便說明他安置在外圍的一些人也已經死光了,否則斷然不可能有人能夠走入這深巷之中來。

而且至始至終,他都沒有聽到多少箭矢和長矛的破空之聲。

難道是某位端坐在重重帷幕之後的大人物插手了此事?

若是如此,那這次真是太過有趣了。

一抹陰冷的笑容從鬼軍師的臉上浮現了出來,就在此時,嘎吱一聲,原本被那兩名天狼衛關上的黑漆大門卻是被人推了開來。

一隻繡花鞋跨過了高高的門檻,走進了這個院子。

似乎並不太合腳的繡花鞋上有一些血跡,穿著這雙繡花鞋的,是一名看上去衣着不太乾淨,但是面孔白淨,一直是一副認認真真表情的稚嫩少女。

鬼軍師愕然,兩名外表分外凶神惡煞的天狼衛也愕然。

“是你?”唯有南山暮不可置信的失神叫出了聲來。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推開大門,走入了這個院子的,竟然是他在迷蹤林釣魚時,遇到的那名有趣的少女修行者!

“是我。”南宮未央擦了擦兩鬢的汗珠,認真的點了點頭,對著南山暮道:“我們走吧。”

南山暮徹底的呆住。

他先前只以為南宮未央是不諳世事的普通修行少女,然而此刻,回想起這名少女所說的“他不會死的”之類的話,他簡直是如同真正被驚雷劈中,徹底的蒙了。

鬼軍師的雙眼眯成了兩條縫,靜靜的看著這名按理決計不可能跨入這裡的稚嫩少女,寒聲道:“你是誰?”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南宮未央微皺着眉頭,目光第一次落到了鬼軍師的身上:“你們想要殺他?那我便殺了你們。”

就在她這一皺眉出聲之間,鬼軍師突然仰頭望天。

一道微銀色的劍影帶著一股凌冽至極的寒氣,從天空之中朝着他的後腦直墜下來。

“御劍…聖師修為!”

看著這道肉眼幾乎難見的劍影,一直十分沉靜的鬼軍師終於臉色微變,而南山暮的眼中,瞬間充斥難言亮光。

對方哪怕面相再嫩,明顯骨骼還尚柔嫩,真實年齡絶對不會超過十八九歲,這種年紀便到聖師的修為,這根本就是難以想像,也根本不可能的事,這方圓兩千餘里的邊境線上,也只有包括聞人蒼月在內的寥寥數人達到聖師之境,然而對方不僅是聖師之境,而且已經能夠和飛劍相通,御使飛劍!

她身上那股和天地,飛劍連接的磅礴氣息,那股瞬間散發出來的刺天戮地的鋒芒,根本不可能有假,她是真正的御劍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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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二十八章 誰在深巷中抹出深紅

飛劍的可怕,不僅在於能夠御使者必定要有魂力可以離體,注入這天地之間的聖師修為所激發的驚人衝擊力,還在於其箭矢一樣凌厲的速度和可以任意改變飛行方位的變幻莫測。

御劍者,弱者百步殺伐,強者千步殺伐。

然而就算這其中所謂弱者,也都已經是這世間頂尖的強者!

直到此時,鬼軍師才徹底明白,為什麼南宮未央能夠走入這深巷庭院之中,為什麼沒有箭矢的破空聲。

因為只有這樣的飛劍暗殺,才能在那麼快的速度之內,殺死那麼多名埋伏於各處高處的修行者。

先前這些修行者擊殺羅立,只是讓她很快的找出了這些修行者的具體位置。

……

“嗤!”“嗤!”“嗤!”“嗤!”

即便對方無比的強大,硬生生的踏着那麼多名修道者的屍身走入了這小院之中,但是威震天下的聞人大將軍親自挑選,親自訓練出的天狼衛卻是沒有任何的驚懼和退縮,只在劍影初現的一瞬間,四道淒厲的刀風便響了起來。

很明顯這兩名天狼衛都有着和飛劍戰鬥的經驗,在脫開背上的卡槽,將兩柄顯得過分寬、長的巨刀擎在手中的瞬間,卻是根本沒有管頭頂上方飛劍的走勢,而是第一時間如同兩面盾牌一般護住了鬼軍師左側和右側兩個方位,兩柄比南宮未央的身體還要長的巨刀吞吐着青光,交叉橫在兩個人的面孔前方,映得兩名天狼衛的金屬面具更顯森寒。

兩人身上的鎧甲上所有符文之中如有青色的水銀在流淌,亮光越來越為耀眼,胸口和背後的符文連成了兩頭青色的惡狼,好像要隨時從冰冷厚重的鎧甲上跳躍下來。

和飛劍交手,唯有限制飛劍的活動空間,否則絶對跟不上飛劍的速度。

這兩名天狼衛一合之下,鬼軍師周身的空隙,幾乎就只剩下了頭頂天空。

面對急劇下墜的飛劍,鬼軍師表情冷鶩平靜,整個身體陡然發力,手中的綠色鯊魚皮鞘長劍發出了一聲清吟,一道色彩斑斕的劍光從他的手中彈出,準確無誤的斬向襲向他腦後的飛劍。

高速穿梭的飛劍眼看就要被他這一道斑斕劍光斬中,卻陡然間在空中做了一個詭異的急停,隨後速度突然加速了一倍不止,側向一繞,奇妙的避開這一劍所覆及的區域,嗤的一聲,斬向了鬼軍師的後頸,說不出的詭異靈動。

兩名天狼衛依舊只是固守自己前方一片區域,眼看鬼軍師這一劍落空,卻只見他的左手往後一翻,好像背後生了眼睛一般。

“當”的一聲金鐵震響,靈動的劍影竟是被他左手的黑色匕首震得硬生生跌落下去。

因為極強的衝擊力,鬼軍師的黑色匕首都被震得壓在了自己的後頸上,壓出了一條不淺的傷口,鮮血如同蚯蚓一般流出。

眼看跌落下去的飛劍卻是陡然一頓,貼著地面快速穿行,驟然垂直向上,朝着他左側天狼衛的面部刺殺。

然而鬼軍師臉上陰冷平靜的神色竟似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微微偏轉過頭,目光始終緊盯着這柄快得幾乎難見的劍影。

“喝!”

這名天狼衛冷酷的一聲暴喝,一刀朝着這名貼著自己胸口鎧甲游魚般飛速滑上的飛劍狠狠斬殺下去。

飛劍就像一片落葉一般蕩了起來,貼著這柄青色長刀的刀鋒飛掠了過去。

但就在此時,這名天狼衛的另一把長刀也已經狠狠斬殺了下來。

“當!”

南宮未央的這一柄飛劍再次被狠狠斬中。

聞人大將軍座下的天狼衛再次展現了神秘而強大的戰力,然而就在此時,南宮未央的臉色略顯蒼白,她的手指卻是並指往前一伸。

嗤嗤風聲由她的指尖周圍激發,一股磅礴的力量似乎驀然在她和天地間生出,貫入了似乎已失去力量要下墜的飛劍之中。

“嗖!”

她的這柄無柄飛劍發出更猛烈的嘯音,竟是硬生生的在青色長刀的刀面上拖出長長的劍痕,帶著一蓬火星,直接狠狠的刺入這名天狼衛的金屬面具。

鮮血隨着金屬的碎裂聲飛濺了出來,然而這名天狼衛的悍勇到了可怖的程度,他連一絲的慘呼都沒有發出,在飛劍刺入的同時,他雙手棄刀,竟是狠狠的抓住了從他右眼眼眶中刺入的飛劍。

無柄小劍在金屬指掌間劇烈的掙扎,又切出了一蓬燦爛的火光,發出令人牙酸的劇烈金屬摩擦聲,從這名天狼衛的雙手間硬生生的退了出來。

鮮血從這名天狼衛合在自己眼珠前的雙手縫隙之中快速的湧了出來,這名天狼衛森冷的身軀也猛的一晃,似乎馬上要醉酒般往前倒下。

然而就在此時,鬼軍師也已經放開了他手中那柄色彩斑斕的纖細長劍,一股古怪而又驚人的氣息從他的雙手之中發出。

一面佈滿紅色紋理的青色長幡從他的雙手中如雲飛捲而出,瞬間將剛剛從這名天狼衛的眼眶和掌指間脫出的飛劍卷在其中。

飛劍在青色長幡中掙扎,魂力和天地元氣在其中嘯鳴,發出了小兒啼哭般的尖鋭聲音。

一時連遠處若有若無的琵琶聲都戈然而止。

“羅神幡!你…你竟然是西夷流寇!”

南山暮看著這條如同漁網一般將南宮未央的飛劍網住的青色長幡,瞬間發現了巨大陰謀一般,失聲驚呼。

就在鬼軍師棄劍之時,他的臉色已然變得異常蒼白。

……

劍名“獨幽”,這是出自雲秦三大學院之一的仙一學院的強大魂兵,在夜晚之中都能發出斑駁華麗的劍光。

幡名“羅神”,雲秦人將在噩夢之中出現的鬼怪便稱為羅神,在林夕看來當然是很迷信的雲秦人自古就將小兒在夜間啼哭歸咎於這噩夢中的鬼怪羅神,一旦有小兒在夜間啼哭不止,便要做法事將羅神驅趕走。然而原先這西夷十五部之中,卻是有一個部落卻是奉羅神為主神,無比崇拜信奉,他們的一些兵刃上的符文,便是紅色的鬼神,羅神。

雲秦軍方的人都知道跟隨聞人大將軍的鬼軍師也是強大的修行者,但是極少有人見到他的出手,因為鬼軍師的手中有仙一學院獨有的魂兵,南山暮和這碧落邊軍的很多修行者便都以為這鬼軍師出自仙一學院。

然而專門克制箭矢和飛劍等物的羅神幡,卻是已經淪落為蝗蟲的西夷流民中某部的獨有魂兵,而且這種魂兵只有從小修行,用氣血溝通,才能掌握符文的奧妙…唯有那支西夷流民中的強大修行者才能掌控!

這些年聞人大將軍不知道殺死了多少“西夷蝗蟲”,他的一半軍功都是因之而起,就算是俘獲了的西夷修行者,都絶對不可能為他所用,這是屍山血海堆砌出來的仇恨…但是他最為忠心的軍師,竟然是西夷那些流寇中的人!

在張院長一劍光寒西夷十五部之前,西夷十五部和雲秦軍隊的糾葛便不知道延續了多少年,這種舉家滅族,白骨纍纍的仇恨根本是無法調和。這些西夷蝗蟲和雲秦軍方根本沒有任何合作的可能,旁人不知道鬼軍師的底細,但聞人蒼月不可能不知道鬼軍師的底細…這只能說明,這西夷流寇,至少有些人,是和威震天下的聞人大將軍有合作!

雲秦…這強大的碧落邊軍,本身的職責就是鎮守邊關,剿滅這所有流寇,然而這官軍,竟然和這流寇有勾結!

南山暮知道聞人蒼月的很多內幕,知道他的狠辣與大膽,熟悉他的行事手段,然而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大膽到如此程度!

……

世人以為鬼軍師是一名強大的劍客。

就連方才他第一時間的出手,也同樣給人造成這樣的印象。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他卻是一名西夷的強大修行者。

乘着飛劍被血肉和天狼衛迸發最後力量的雙手擒拿,他的“羅神幡”如同鎮壓蛟龍的蠻神,緊緊的裹住南宮未央的飛劍。

飛劍在青色幡面和流淌着紅光的神像符文之中跳躍,一時不得脫。

就在此時,天地之間陡然又多了一股凌厲的元氣。

深巷之中,一息之間,不知有多少大樹的樹葉被震脫了樹枝,飛灑在天空之中,宛若深冬驟然降臨。

一枝深紅色的箭矢從不知名的遠處,帶出了一股股的渦流,帶著淒厲的風聲,朝着南宮未央略顯單薄的後背抵達。

這枝深紅色的箭矢比尋常的箭矢略長,通體都是金屬,閃着森冷的光芒,而且箭身上都有幾片金屬的翼翅,使得這枝深紅色箭矢的飛行速度比尋常箭矢更快,飛得更穩定!

除了青鸞學院的風行者之外,這個世上還有一些與眾不同的強大箭手存在,南宮未央在進入了這個深巷小院之中,已經殺死了那麼多名箭手和修行者,然而卻還有一名最為強大的箭手隱藏着,隱藏在深巷中連她都沒有發覺的某處,一直隱忍到此時,才配合鬼軍師發動了這一擊。

聞人大將軍的可怕,不僅是他自己可怕,還在於他座下的鬼軍師、天狼衛的可怕,還在於,他的座下,還有很多強大且特別的修行者。

飛劍依舊在青幡中不能脫,這一枝深紅箭矢帶著恐怖的力量,直落南宮未央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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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二十九章 天生道心者

“我從南邊來,想去登天山脈看看….”

“你這戒指不錯。”

“你不會死的。”

“這裡沒人砍得掉你的頭的。”

……

南宮未央的手上有個金黃色的古戒。

這個古戒本來是南山暮的。

就在這枝深紅色的箭矢降臨到她背上的瞬間,她體內的魂力以恐怖的速度貫入了這金黃色古戒的符文中。

若是林夕親眼看到,必定又會覺得異常的驚艷。

一團旭日般的金光在古戒上迸發開來,形成了一口金色透明的大鐘,罩住了南宮未央。

深紅色的箭矢在金色光芒中旋轉,卻是奇異的不能寸進,出現了短暫的僵持。

飛劍依舊在青幡中掙扎,就像網中的一尾鯉魚即將失去力氣。

那名右眼被飛劍洞穿,已經被凌厲劍氣刺入腦中的天狼衛跪坐了下來,金屬面具上鋪滿了鮮血,另外一名天狼衛在此刻離開了鬼軍師的身旁,飛躍了起來,手中的雙刀帶著淒厲的風聲,朝着南宮未央迎頭斬下。

南宮未央身外的空氣突然急劇膨脹,數道血流從她的五官中噴湧而出,一條條黃色的光華從她伸出的手指之間沁入這天地之間。

被鬼軍師裹入羅神幡之中的飛劍突然發出了恐怖的震鳴。

“喝!”

天狼衛金屬面具之中的雙目都是瞬間佈滿寒光,知道了事情的緊急,他的所有魂力也不計體內損傷全部朝着他身上的鎧甲和雙刀的符文中滾滾注入,地上的磚石上迅速出現了一條條的裂紋。

“嗤啦!”一聲裂響,臉上已然冰冷到極致,頭上散發都如同一條條毒蛇一般紛亂舞動的鬼軍師發出了一聲悶哼。飛劍撕裂了他手中繃緊着的青色長幡,刺了出來,飛劍上一條冰樣的裂紋亮得耀眼,飛劍劍身顫動着,周圍的空氣中,竟然結出了一片片的雪花。

“嗚!”

天空中又多了一道深紅色的箭光,發出更為淒厲的風聲,又落在南宮未央的背上。

天狼衛的雙刀,也落在了南宮未央的雙肩之上。

南山暮的身體也騰空了起來,但是此刻他的出手已經無助於改變任何東西。

……

鬼軍師的左手又從衣袖中伸了出來,這一瞬間他的左手之中沒有阻擋過南宮未央此柄飛劍一擊的匕首,一些綠色的光華匯聚着元氣在他這隻手中以超過人反應極短的速度凝結,似是要形成一團半人半樹的東西…然而這一瞬間的時間實在太短。

“嗤!”

無柄飛劍急墜,閃電般切開了他的衣服下襬,切開了他衣服內裡的鏈甲,又瞬間切斷了他右腿內側的大動脈,切出了一個恐怖的傷口,飛射而出。

熱血噴泉一般噴湧而出。

即便鬼軍師的外貌如何陰冷,他的血也是熱而粘稠。

他的雙手馬上死死的按住了這處傷口,用盡全力阻止自己體內的鮮血流失。

兩枝深紅色的箭矢都停於了南宮未央的身後,都被一層魂力激發的力量隔絶在外,第一枝深紅色的箭矢還在如同陀螺般旋轉,沒有掉落下來。

天狼衛的雙刀已然嵌入了南宮未央的雙肩,有兩條鮮血順着刀身在流淌下來。

就在飛劍割開鬼軍師大腿動脈的瞬間,這名天狼衛再次發出了一聲痛苦和隱忍交纏着的厲聲低吼,手上的雙刀再次挾帶著遠超平時全力的力量,用力的壓下。

他的金屬面具之中也流淌出了鮮血。

過度爆發魂力已經讓他的體內形成了難以想像的損傷,但是此刻他十分清楚,生死就在這一瞬。

要不是他殺死南宮未央,要不就是南宮未央將他們全部殺死。

兩柄青色長刀嵌入得更深,決死的力量壓得南宮未央的兩隻繡花鞋都深深的沒入了碎石和泥土之中,但是除了臉色顯得更加蒼白之外,她卻依舊站得很穩。

“嗤!”

一道劍影倏然從天狼衛的腦後繞出,深深的刺入了這名天狼衛的右眼眼眶之中。

“嗚!”

又是一枝深紅色的箭矢越過深巷,穿入到了這小院之中。

但南宮未央的強大和此時的情況,卻是使得這名箭手在出箭時出現了猶豫,不知道是要射南宮未央還是射南山暮,雖然最終這枝深紅色箭矢還是繼續落向了南宮未央的後背,但是來勢比起先前的兩箭卻是無形中慢了許多。

散發着冰寒氣息的飛劍從天狼衛的面上離開,準確的一飛,一挑,就好像靈活的手臂一般,準確的將這第三枝深紅色箭矢挑得偏離了方向,重重的落在了院中牆邊的泥中,落得整個箭身都陷入其中,只餘一個孔洞。

……

南宮未央伸手一掃,背後兩支還在兀自轉動不停的深紅色金屬箭矢被拍飛出去。

隨後她跨出了一步,從她身前的天狼衛身旁繞過。

這名天狼衛雙手中的雙刀掉落在地,沉重的身體先是跪倒在地,然後整個身體重重的撲在地上。

無柄飛劍乖巧的落於她的手中,她的臉龐和雙肩上都流淌滿了她自己的血跡。

南山暮看著她,身體不停的微微顫抖着,他當然明白這世上的確有忘年交的存在,然而他從來沒有想到,南宮未央竟然會為他做這樣的事。

“她到底是什麼人!”

緊緊的按住自己大腿傷處的鬼軍師知道從這名可以用變態兩字來形容的少女口中未必能得到他所要的答案,所以他深吸着氣,看著南山暮問道。

“我不知道。”

看著地上內務司總管羅立的屍身,看著已然失去大半戰力的鬼軍師和地上破碎的羅神幡,南山暮驟然覺得這世界真是十分的可笑,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連連咳嗽,“軍師,你恐怕根本不會相信,我和她只是在我釣魚的時候見過一面,說過幾句話,然後她說我不錯。”

“只是見過一面,你就為他拚命,和聞人大將軍為敵,殺死了這麼多雲秦修行者?”鬼軍師的臉上驟然浮現滿了一層不可用言語來形容的神色,他用看著瘋子一樣的眼光看著南宮未央:“你們只是見過一面…你為了救他,竟然不惜將魂力激發到此種程度?即便你是聖師的修為,你五臟俱損,也要留下暗傷,影響你的修煉資質。對你今後的修為大有影響,你這麼做,值得麼?到底為什麼?”

“我喜歡。”南宮未央此次卻是看了鬼軍師一眼,說道。

只是因為喜歡?

鬼軍師想到那麼多名死在深巷中的修行者,看到伏屍在地,經歷了不知道多少生死絞殺都沒有死去,但卻在這次襲殺中死去的天狼衛,又看到自己悽慘的境地,竟然只是因為一個少女簡單的喜好,他也只覺得這個世上真是充滿了說不出的悲喜。

但他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以南宮未央這樣的年紀,卻是有了這樣的修為。

她便是傳說中真正一心求道的天生武者。

一切的名利和俗事都無法給她造成任何的覊絆,就連雲秦的大軍和聞人大將軍她都根本視若無睹。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是俗世中的人物,不能以常理斷之。

然而鬼軍師卻是不甘心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毀於一名這樣人物的單純喜好之中,他還是忍不住看著南宮未央,沉聲說道:“你即便是走得出這庶人城,也不可能走得出碧落陵的。你若是不信我的話,你可以問問南山暮。你要明白,你面對的不是修行者,是雲秦的大軍。”

南山暮張了張口,準備點頭開口讓這名少女離開。

正是因為這名少女為他莫名其妙的做了這麼多,他才不能讓這名少女因為自己而死去。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什麼話,南宮未央卻是已經轉頭看了他一眼,道:“走得出去的。”

因她的這句話,院落中再次陷入沉寂。

沒有箭嘯聲響起,那名強大的箭師已然看出此時無論他再射出多少箭都不可能對這名少女和南山暮造成威脅,所以他再次選擇了消隱。

然而南山暮知道,此時這裡的消息,肯定也已經傳了出去。

“我不能走,我走了,會有很多兄弟因為而死。”南山暮在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何選擇相信了少女的話,但是他還是搖了搖頭,看著南宮未央說道。

“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退到般若走廊之後。聞人蒼月和西夷流寇有勾結,造你起兵謀反,你就真的帶兵逆反,去搶西夷流寇的地盤。”南宮未央眉頭微皺,看著南山暮道:“不然就算你留在這裡又怎麼樣,你死了,這裡死了這麼多人,連鬼軍師都死了,他會放過你那些人?”

微微頓了頓之後,南宮未央看著南山暮,以她一貫的認認真真道:“你瞭解聞人蒼月,只能這樣。”

南山暮和先前的羅立一樣汗濕了重衫。

先前他只以為南宮未央只是恰好路過這裡的一個極其單純的民間修行者,然而此刻,他卻是發現南宮未央對於這局勢和內幕恐怕看得比他這個將軍還要透徹!

她對這些軍方的人,都是十分瞭解…然而她還是在這裡大開殺戒。

南山暮感到無數沉重的東西驟然壓在了他的身上,此刻他對於南宮未央的來歷還是一無所知,只知肯定不簡單,然而想到聞人蒼月的睚眥必報和狠辣手段,想到那些人,他知道自己無法選擇,於是他雖然汗濕了重衫,雖然面色無比蒼白,但是卻還是點了點頭,吐出了一個好字。

他這一個好字出口,擁有不知道何等野望的鬼軍師便真正恐懼的渾身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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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章 授勛

張院長曾經說過,這個世界,就是一條滾滾向前的大河。

任何厲害的人,都只是大河裡面的一條大魚。

因為這個世上厲害的人物太多,各種各樣的巧合太多,各種各樣的意志又太多,所以誰都有意願,但誰也不知道這條大河在拐過一個河灣之後,最終會朝着哪個方向流去。

人生亦是如此。

誰都可以儘力的去做一件事情,但是誰也不知道,某日黃昏後,柳樹下,你走到那裡,遇到的會是什麼人。

當日雲秦長公主長孫慕月帶著對這個強大帝國的憂患和抱負,和南宮未央行過了鹿林鎮,在那裡,南宮未央遇到了林夕。

和試探趕車的劉伯一樣,林夕用自己的獨特能力試了一下南宮未央,結果差點被南宮未央敲成白痴。

所以在聽長孫慕月說起舉薦他來的人是她,林夕就聯想到了這個看上去比自己還面嫩的少女,想到了自己現在也是修行者,好歹也有了點成就,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過南宮未央。

但是他卻不知道,南宮未央的修為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層樓,在一曲將軍行中也不知道已然殺了多少比他厲害了不知道多少層的修行者。

雷霆學院的學生和講師們離開了。

雲秦皇帝也似乎不想在這登天山脈中有什麼停留,所有的隨行人員已經開始整理行裝。

便在這時,接到木青的通知,林夕和高亞楠、邊凌涵、文軒宇又趕到了山腳下的一個營帳之中。

這個營帳之中唯有一名中州衛將領和一名宮女。

中州衛將領很年輕,三十歲出頭的面容,劍眉星目,無論是外貌還是氣質都讓人第一時間將優秀二字和他聯繫在一起。

宮女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端莊婉約,略施粉黛,眉鬢顯得分外的清麗。

然而因為這名中州衛將領一身的燦爛銀甲和先前一些所見的中州衛相比又分外有些滄桑和塵世中顛簸久了的氣息,而而這名宮女又是處處顯示出和她年紀不符的沉穩和老煉,所以即便是林夕也沒有因為這兩人獨處而產生些什麼不佳的旖旎想法。

……

中州衛年輕將領和清麗宮女也在打量着剛剛入賬的這四名青鸞學院學生。

林夕平靜自然,眼神中充滿純淨和好奇。

高亞楠淡泊,既來之則安之,不管這召見是有什麼事情。

邊凌涵謹慎而沉靜,柔弱中帶鋼。

文軒宇冷傲,即便是同時進來,也自然和三人隔開一段距離,沉默獨立,有種一切靠自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意。

這真是四個截然迥異的人,但都是青鸞學院最為拔尖的學生。

中州衛年輕將領的眼神越發柔和與滿意,他也不招呼四人坐下,只是寬厚的一笑,道:“我叫宿龍疏,也是青鸞學院止戈系畢業出去的,因為有這一層關係,所以長公主殿下也特意讓我和柳秀女一起過來。”

“原來是師兄。”邊凌涵頓時肅然起敬,率先對著這名中州衛年輕將領行禮。就連孤傲的文軒宇也在微微一頓之後認真行禮。

“中州衛也有我們青鸞學院畢業出去的?”林夕微怔行禮間,忍不住輕聲在高亞楠的耳邊嘀咕。

高亞楠行禮間主唇微動:“我們雲秦律法又沒有規定學院學生不准進入中州衛。”

林夕想想也是,畢竟也只有被張院長“毒害”的少數人和自己沒有多少君臣觀念。對於這個世間的大多數修行者而言,即便是青鸞學院出去的學生,自然還是抱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種老土的觀念吧?

一時想到自己是“土包”,結果又在心中想著人家老土,林夕忍不住嘴角蕩漾出一絲笑意出來。

“這位是柳秀女,是長公主殿下身邊的人。因為這次的授勛是來自聖意,柳秀女也算是半個內閣的人,所以便由她來給你們授勛。”宿龍疏平和的回了一禮,又對著身旁的清麗宮女笑了笑,謙和的退後了一步,意思是現在是清麗宮女的事了。

清麗宮女微微一笑,林夕等人卻都是愣了愣:“授勛?”

“聖上和長公主對你們此次的表現多有讚賞。”清麗宮女看著都是十分驚訝的四人,解釋道:“故已下聖意,令我為四位賢才授勛,授忠勇勛章。”

“多謝聖主隆恩。”邊凌涵和高亞楠、文軒宇一呆之下,都是跪拜行禮。

看到身旁的林夕還杵着不動,邊凌涵心中大急,用力的扯了林夕的衣角一下。

此時的柳秀女是傳達聖旨,代表的便已經是當今皇帝。

……

文軒宇謝過聖恩,重新起身,看著清麗宮女取出四枚銅板大小的圓形純金勛章,看著正面那一個鏤空的勇字圖案,他的眉頭卻是深深的皺了起來,道:“我等並未親臨戰場殺敵…怎麼能被授予這忠勇勛章。”

柳秀女微微的一笑,先將一枚圓形純金徽章放在文軒宇的手中,這才曼聲道:“陛下說了,此戰之凶險並不亞於在戰場上執行任務,能代表學院出戰便已有足夠勇氣可獲嘉獎,更何況陛下對你們的表現十分讚賞。”

這質疑也是只能對柳秀女發問,聖上的意思是不容違逆的。

想到自己只是在這幾天之中搜尋到了一名囚徒,文軒宇就越發覺得這枚代表着榮光的勛章燙手,低垂下頭,收入了衣袖之中。

林夕則不然。

對於這個世上的事情他知道得太少,始終充滿着濃厚的好奇,再加上他並不像很多學生一樣考慮今後官場上的事情,沒有多少機心,所以他看人就看得簡單,看著宿龍疏和柳秀女就沒有什麼拘謹,他將柳秀女放在手中的金色勛章翻了個面,看到另外的一面是個鏤空的忠字,兩面的鏤空字上都纂刻着極其細密的紋理,像是一條條流雲。

雖然只是紋飾而不是符紋,但是細密和精緻程度,恐怕也是非巧匠不能為之。

“宿師兄,這忠勇勛章很難得麼?”他微仰起了頭,目光從手中勛章移到了宿龍疏的身上,沒有什麼顧忌的問道。

宿龍疏本身想多找些話題和林夕等人多親近一些,聽到林夕的問話,他頓時微笑道:“怎麼,林師弟一心修行,對我雲秦的授勛都不甚清楚麼?”

林夕搖了搖頭:“一無所知。”

宿龍疏笑道:“那看來我可以說得仔細一些。”

林夕也笑了笑:“越仔細越好。”

宿龍疏溫和的點了點頭,也沒有什麼廢話,緩聲道:“我雲秦代表榮耀的勛章有兩種,一種是正武司頒發,完全視軍功而定,從上至下分別有天耀、將星、神鴛、荊棘、墜星、無畏等一共九級十六種勛章,正武司的這些勛章全部由軍中執行任務的表現而定,十六種徽章的來源都有一次大戰或是一名英雄的典故,其中有些同階的,只是由立功的性質不同而頒發不同的勛章。另外一種勛章便是由聖上欽點,代表聖上的讚賞,從上至下一共分為鎮國、封侯、平亂、大賢、蟠龍、忠勇、奉先七階。聖上欽點的這七階勛章,卻是按聖上判定的對聖上和雲秦的貢獻而得,比如鎮國,便是不世的勛章,唯有對雲秦有鎮國開疆的大功臣才可得,封侯便是指這人的功勞足以令聖上封地,成為一方之侯。”

林夕看了一眼宿龍疏,笑了笑,道:“師兄可以說得更簡單明了一些,至少我還沒有明白這忠勇勛章到底有多大價值。”

宿龍疏微微一怔,想了想措辭,道:“一般而言,也是要相當於在邊軍之中執行一個危險任務,比如那任務出動十人,恐怕即便成功都有五人要為國捐軀的危險程度…你在活下來的五人之中,表現又最為優異,那便有可能獲得這忠勇勛章。”

林夕想了想,道:“果然有點過重了。”

宿龍疏微笑不語。

林夕卻是陡然又問道:“那這和官階…陞官有什麼關係麼?”

“這…”宿龍疏瞥了一眼身旁的柳秀女,臉上出現些尷尬的神色,但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解釋了:“我雲秦的勛章都和軍功有關,這忠勇勛章的軍功…大約相當於足夠讓從八品升到正八品。”

“那我們青鸞學院的學生正常畢業出去,便是從八品,那我現在得了這勛章,出去是不是就相當於已經是正八品,官階相當於陵督了?”林夕接着問道。

宿龍疏臉上尷尬的神色又濃了些,點頭道:“…..是。”

“那去軍中或是地方去擔任職務的話,出去就已經自然比其他學生高了一階?”

“…..是的。”

“那除了這出去官已經可以做得大一些之外,還有其他的好處麼?”

“…..”

宿龍疏一臉苦相,頭上都出了一層汗。心想林夕師弟你就算是個官迷,也得看看場景…旁邊都有皇上的人站着,你居然就說得如此直白,說了官階不算,還要直接問還有沒有其他的好處。

“有沒有?”林夕卻是一臉純淨,看著滿頭出汗的宿龍疏,好奇寶寶般問道:“還有沒有?”

宿龍疏因為生怕林夕此刻的言語給皇帝留下不好印象的窘迫落在柳秀女的眼中,柳秀女卻是微微一笑,看著林夕道:“我們雲秦重武。”

“恩?”

“所以除了這勛章都和軍功陞遷有關之外,只要獲得兩枚以上的勛章,若是犯下什麼案子,地方上便沒有權利處置,至少要押解到行省的刑司決斷。若是獲得聖上的大賢之上,或是軍部的無畏之上的勛章,即便犯下大罪,也至少要押解到刑司至天院才能決斷,且沿途不能有任何刑罰加諸於身。”

柳秀女看著聽得津津有味的林夕,想了想,又道:“而且在地方軍和邊軍之中,許多士官老兵對於別系的官員不見得有多尊敬…但不管軍部還是代表聖恩的勛章卻都是真正勇氣的體現,因為即便是聖上七階中最低的奉先勛章,獎勵的也是在大戰之中不惜生死,一馬當先衝入敵陣的勇士。”

林夕點了點頭:“一馬當先衝入敵陣的先鋒當然最容易死,活下來的當然有資格獲得這勛章。”

柳秀女越發覺得林夕有趣,也點了點頭。

“所以這勛章還可以用來唬人了。”林夕行禮致謝,收起了勛章,又隨口說了這一句。

宿龍疏原本聽林夕不再問了,鬆了口氣,此刻又聽林夕突然冒出了這一句,額頭上的汗珠又冒出了密密的一層。

柳秀女微微的一怔,又忍不住微微的一笑,看著林夕道:“有時候的確還可以拿來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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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一章 門當戶對和赤龍焦尾

夜色籠罩登天山脈。

林夕和高亞楠登上了一處高|崗,披着黑色的披風,在紛紛揚揚灑落的冰晶之中,看著雲秦皇帝的車隊離開。

雲秦皇帝的大多數隨行人員都停留在了四季平原和登天山脈接壤的山腳,所以這列車隊的人員並不多。

馬車上昏黃的氣死風燈照耀着車廂和車輪上的龍紋,卻在這淡淡的風雪之中,還昭示着無上的威嚴。

高亞楠並沒有特別招呼林夕,然而看到高亞楠獨自一人朝着這無人山崗走,林夕還是很識趣的跟了上來。

因為這場生死大比之後,他和木青、邊凌涵都已經單獨說過話,夏副院長也找他說過話、長公主也找他說過話,甚至連文軒宇都已經和他單獨說過,唯獨高亞楠和他還沒有單獨說過話。

“宿師兄人還不錯。”

看著隊伍中列馬車旁步行的那名銀甲年輕將領,林夕轉頭看了高亞楠一眼,輕聲說道。

高亞楠習慣性的將被風吹拂到眼前的青絲拂開,夾於耳後,亦是輕聲道:“何以見得?”

林夕暗中撇了撇嘴,心想這可沒有半分像談戀愛,不過想著這次依舊算是高亞楠主動,他的嘴角還是有了些微微的上翹,道:“如果不是真的擔心我在皇帝和長公主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影響到我今後的前程,他怎麼可能因為我多囉嗦了兩句而急得滿頭大汗。”

高亞楠靜靜的看著他,道:“你看得倒是仔細。”

林夕看著她漂亮的臉,紅艷的唇,臉上不由得有些微熱:“這次比試不管如何,我還是多有感悟,想著於細微處感知風險的手段和花寂月相比還是大有不如,現在我看人看東西起來就更加耐心和細心了點。”

“既然你看得出宿師兄為什麼為你擔心,我倒是不明白。”高亞楠陡然蹙起了眉頭,瞪了林夕一眼,道:“你平日裡明明對這朝堂官階並不熱衷,今天為什麼還要問得如此起勁。”

林夕看著高亞楠,看著飄灑於她身上的冰晶,看著她身前黑魆魆的遠山,看著那一列燃着昏黃氣死風燈,輾轉於淺血之上的車隊,這一切對於他而言極有意境,宛如一副完美至極的畫卷,他臉上的熱度漸消,想到自己鹿林鎮那個老爹書房裡掛着的一副字畫:“人生在世各種痴”,他便是不由得笑了起來,認真的看著高亞楠的漂亮眉眼,輕聲道:“我對這些的確是並不熱衷…就如現在,我覺得你和這山中的風景,就比那所謂的榮華富貴要美麗得多,也實際得多。夏副院長和我說過一句話,是金子始終會發光,我也很贊同。只要我們的修為和實力足夠,所謂的榮華富貴根本不是什麼問題。我不在意這官階,便更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

高亞楠又瞪了林夕一眼,轉過頭去,臉上卻是並沒有什麼生氣的表情。

林夕和她平排站着,接着微笑說道:“正是因為在比試中覺得觀察細緻方面不如花寂月,我現在看得更加細心,這次我便發現,這些中州衛,尤其是幾個將領,在對我們和對你之時,態度似乎略有不同。”

高亞楠的眉頭又蹙了起來:“有麼?”

“有的。”林夕肯定的點了點頭,道:“我看就連宿師兄看你的目光之中,都帶著不同的尊敬,再加上你之前一直不肯說自己的來歷,我便想到,你應該出身於中州皇城中的名門,而且應該是很大很大來頭的那種。”

“但其餘的金勺也不知道你的來歷,中州衛中的將領卻似乎又知道,這樣一來的話,你家中應該就是有中州衛中很高很高的官員了。”

高亞楠身體微僵,沒有轉過頭來看他,微垂着頭過了片刻之後,道:“這和你今天問那麼多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林夕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靜靜的看著高亞楠道:“即便我是個被學院很多學生看不起的鄉下土包,但是我鹿林鎮的老爹老娘卻也讓我讀了不少書,知曉了這個世上的不少道理…這雲秦,本來就是最講究門當戶對的。而且越是朝堂名門之間,聯姻之類的就更加注重。我要是不能到一定官階,恐怕是沒什麼戲的。所以這官階之類的,我當然順便問問清楚了。”

“你在說些什麼!”

高亞楠平時在學院之中也都是一副什麼事都和她無關,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淡泊模樣,但她畢竟也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而且這雲秦本身就比林夕之前的那個世界不知道保守多少倍,也不知道純淨多少倍,聽到林夕這樣大膽的話,高亞楠頓時羞怒的一聲,白臉也變成了紅布。

林夕反正也已經積累了一次重回十停的能力,所以也不擔心,只是看著她認真的說道:“我說的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高亞楠目瞪口呆的看著林夕,心想世上怎麼有人不要臉到這種程度,呆了片刻,她惱羞的有點心亂,道:“誰和你門當戶對。”

“我也沒說一定是和你啊。”林夕呵呵的一笑。

“你…那你找秦惜月去好了,或者冷秋…”高亞楠氣得臉色煞白,點着林夕,但是這句話出口,她陡然又覺得不對,臉色又是紅了幾分,滯了片刻之後,跺了跺腳:“林夕,我早知你臉皮厚,想不到居然能夠厚到如此的程度。”

“我們那裡追女生有三大要素,膽大、心細、臉皮厚。缺一不可。”林夕笑了笑,牽住了高亞楠的手,溫潤如玉。

“啊!”

就在下一息的時間,林夕一聲鬱悶的慘叫,被打飛了出去。

“回去!”

試出了這個世界果然比自己熟悉的那個世界不知道要保守和純潔多少的林夕,生怕從此影響自己在高亞楠心中的觀感,只能回到了十停的時間之前,重新再來。

牽牽手都不行…還浪費了一次可以用於修行的能力。

林夕有些微微的沮喪,但是溫潤如玉的感覺卻是縈繞在指尖,十分舒服。

……

“林夕,我早知你臉皮厚,想不到居然能夠厚到如此的程度。”

“好了,算我臉皮厚,那不說這些。”因為試探出了現在高亞楠的底線,再來一次的林夕掉轉了話頭,道:“亞楠,你單獨和我來這裡,應該還有些別的話要說吧。”

高亞楠又瞪了林夕一眼,狠狠的呼了一口氣之後,略微平靜了下來,道:“我原本只是想問你,長公主為何會親自來找你。”

林夕微異道:“你知道長公主來找我了?”

高亞楠點點頭:“我正好看到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林夕看著高亞楠苦笑了一下,道:“因為先前舉薦我來參加青鸞學院大試的,居然就是她。”

“什麼?”高亞楠這下卻是吃了一驚,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林夕,“你是她舉薦來的?”

林夕老實點頭,輕聲道:“我想她是想說,我可以把我看成是她的人。”

……

……

穿過了四季平原,越往南氣候便愈加溫暖。

已至初夏,皇帝北巡迴歸的車隊周圍的景色顯得分外的鮮活濃郁。

因為來時勞累,回程的路又趕得不急,再加上剛出四季平原,肯定依舊是青鸞學院掌控的範圍,所以所有的隨行人員,包括是護衛皇帝安全的中州衛和數名一直隱於馬車之中的皇城供奉修行者都是十分安心、懈怠。

大多數馬車中只是負責起居等尋常事宜的京官更是都在閉目休憩。

然而就在此時,一枝淒厲的響箭刺破了雲霄。

五名距離皇帝車隊約有五里,習慣性的在前方探查的先鋒中州衛聽到更在前方的探子發出的響箭,只在心中一寒,剛剛“鏗..滄”一聲各自拔出兵刃的同時,數匹駿馬就已經在前方狂奔而來。

皇帝車隊中所有的侍衛和修行者在一瞬間便圍成了一個陣勢,將車隊團團圍在中間。

數匹駿馬依舊未停,以驚人的速度狂奔着。

數匹駿馬上只有一名騎者,從他此刻的位置早就已經可以看見代表皇帝天威的旌旗,然而他的來勢卻更急。

在這裡,竟然有人敢衝撞天子車隊,敢冒犯皇帝威嚴!

就連一架始終沒有拉開車簾的馬車之中,都產生了一絲異動。一只屬於皇城供奉修行者的手伸了出來。

“止!”

數十餘名身穿銀甲的箭手齊齊發出了一聲大喝,手中的強弓瞬間拉至滿圓,箭矢對準了這名騎者,下一刻便有一陣箭雨要落下。

“報!”

然而就在此時,這名騎者一聲更大的大喝,手中出現了一面赤紅色綉龍旌旗。

原本在響箭響起至此時,雲秦皇帝依舊在閉目養神,而長公主長孫慕月依舊在安靜看書。兩人都有絶對信心,除非是青鸞學院的那數名強者要出手滅帝,否則他們絶對不可能有事,然而聽到這一個報字,雲秦皇帝和長公主都是微微的變了臉色。

雲秦皇帝睜開了雙目,走出了業已停下的大型馬車。

那一面赤紅色綉龍旌旗,和那名騎着手中高揚,故意燒焦了尾端的紫色漆封文書,瞬間讓他的臉上佈滿了一層濃厚的陰霾。

“轟!”

兩匹黑色的駿馬陡然口吐白沫,同時重重倒地。

騎着躍上了另外一頭駿馬,依舊飛奔而來。

宿龍疏和數名官階更高的中州衛將領都是控制不住的身形微顫,心中無比的震驚….到底發生了什麼驚天大事,需要動用到赤龍焦尾的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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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二章 一個時代的來臨

騎者止於百步。

焦尾文書交予了一名神色驚惶的吏官手中,又馬上快跑遞到了雲秦皇帝的手中。

雲秦皇帝拆開了這份紫色漆封文書,只是看了一眼,“喀嚓”一聲,這架馬車靠近他一側的兩個車輪便同時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壓得炸裂了開來,木屑紛飛。

紫色焦尾文書上書:碧落戊邊左將軍南山暮勾結西夷流寇,事發起兵逆反,鎮西大將軍聞人蒼月鎮壓,斬首兩千級,南山暮及三千餘黨在逃,疑遁入唐藏邊境。內務司總管羅立、驍騎將、正營將、執金吾、立帳尉,從八品以上將領共計歿三十七名…..。

……

青鸞學院,哀牢後山之中。

一張記着和皇帝收到的文書幾乎一致的內容的紙張傳遞到了蕭明軒的手中。

赤龍焦尾,是雲秦帝國最為急切的傳遞消息的級別,其中不知道經過多少非凡的手段。但是青鸞學院收到消息的速度,竟然是和皇帝通過這種傳遞收到消息的速度幾乎完全一致。

一看到這份紙張上記載的內容。

嘩啦一聲,蕭明軒也猛的站了起來,幾乎掀翻了桌子,略顯臃腫的身體又馬上被大堆滑到的捲軸壓得坐倒在了書卷之中。

接着,他忍不住叫了起來,第一句叫的就是:“聞人蒼月這次實在玩得太大了。”

第二句話就是:“南山暮怎麼能有這樣的本事!”

…….

“南山暮一直未婚娶,身下無子嗣,而且已過巔峰之年,生性又平和,像他這樣的人都會逆反的話,那這朕這正武司,豈非人人有逆反可能!”

“聞人蒼月!你是把朕都當成了白痴麼!”

皇帝的馬車換上了新輪,皇帝御架以比北巡時更快的速度回京,因為此次跟隨皇帝的都是皇帝的親信,再加上車廂中皇帝震怒的聲音隱隱傳出,所有中州衛和隨行文官都是背心不時沁出冷汗,哪裡還有半分昏昏的睡意。

戊邊左將軍,從一品的大將逆反,這在聖上登基以來,還是從未有過的事!

而絶大多數官階較高的將領和文官,都心中隱隱知道,南山暮怎麼可能陡然逆反…這分明是如東陵之亂引起的火,那威震天下的聞人大將軍的手段。

只是這聞人大將軍的手段,也實在是太大了!

“從八品上將領三十七名…修行者共計亡四十三名,這些都是我們雲秦帝國花費了不知道多少代價培養出來的,竟然就這樣歿於一場襲殺之中!”

馬車車廂之中,皇帝正對著長孫慕月和一名鬚髮潔白的皇城供奉,依舊震怒,一掌拍擊在案上,震得這張條案徹底的崩裂開來。

即便是足跡從未至邊關,但是他也極其清楚,修行者,尤其是邊軍中的修行者,是何等的寶貴之物。

整整一年之中,雲秦三大學院能夠培養出來的學生,也只有三百多名,而這三百多名經過十餘年的磨礪之後,又能剩下多少名在軍中服役?

但正是這為數不多的修行者,卻是支撐出了雲秦強大的武力。

碧落邊軍之中,一共才有多少名修行者?

但只是這一次所謂的平亂襲殺,便一共損失了四十三名不俗的修行者!

除了難言的震怒之外,雲秦皇帝長孫錦瑟還有說不出的痛惜。

鬚髮潔白的老供奉張秋玄平靜的看著雲秦皇帝,等到皇帝不再震怒出聲,這才微微的抬了抬眼皮,低聲道:“陛下,此事大有不對。”

對著這名不知道何時步入皇帝馬車,甚至連宮中的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的老供奉,雲秦皇帝卻是也收斂了些怒意,深吸了一口氣,道:“什麼不對?”

“南山暮逆反自然不太可能,但是這些死者卻都是必定經過當地祭司和律政司的查檢,確實無誤,旁人我未必清楚,但是那內務司的總管羅立,天河學院的學生程鄉伊,還有仙一學院的李沫如,雷霆學院的王亞傑等人,卻都不是弱者。”張秋玄看著雲秦皇帝點了點頭,道:“要將這些人全部殺光,並從城中脫逃出去,即便南山暮傾盡全力,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微微一頓之後,張秋玄接着緩聲道:“若是南山暮已有這樣的實力,早就準備脫逃的話,決計不會再死去兩千多名親兵。”

“你說的對,是誰插手了此事,到底有什麼目的,也要徹查清楚。”雲秦皇帝畢竟聖明,怒意漸隱之後,便馬上顯示出了強悍:“朕要廢了聞人蒼月這名鎮西大將軍。”

長孫慕月眉頭微微一挑,張秋玄點了點頭,卻是嘆了口氣:“陛下,還需確實證據。”

車廂之中一時靜默。

雲秦皇帝和那九名端坐重重帷幕之後的元老畢竟不是白痴,去年對於威震天下的聞人蒼月下的論斷,便是位已極尊。

然而聞人蒼月畢竟是能征善戰的千古奇才,即便有些劣跡,即便品行不為一些人所喜,但和絶強的戰功和為雲秦培養的修行者相比,還是功大於過。所以還是讓他坐上了這個位置,成了聞人大將軍。

雲秦尚武,普通民眾便也崇拜武將,這些年下來,聞人蒼月的一些事蹟早已家喻戶曉,已經是成了雲秦絶大多數民眾心中的偶像和大英雄。

若是說他有罪便直接廢職入獄,那民怨恐怕瞬間沸騰。

尤其此刻,南山暮和其軍隊“反叛”,又死了那麼多名軍方修行者,這西邊的局勢已然大亂,廢除聞人蒼月的天子令一下,恐怕立時引起兵變。

聞人蒼月若是挾民憤反叛,那恐怕雲秦徹底崩塌一角。

而且沒有確切證據,許多朝官恐怕也會站在聞人蒼月一方。

“看來只能先靜觀其變?”雲秦皇帝沉默片刻,抬起頭有些艱難的看著張秋玄和長孫慕月道。

“陛下聖明。”張秋玄微躬身行禮,道:“但我們必須設法派人和南山暮聯絡,否則他這些人,這些曾為雲秦出死力的軍人,將來便真是成了不可挽回的叛國者、流寇。還有,周首輔傳來消息,消息確鑿了,谷心音還活着…唐藏用於和青鸞學院交換南宮陌的,正是谷心音。”

“他還活着?!”長孫慕月的面色驟然一白,她微薄的嘴唇先行不可控制的顫抖了起來,隨着她的身體也不可控制的顫抖了起來。

“唐藏一定不想他活着回來,而青鸞學院想要他活着回來,要回來就必定要經過聞人蒼月的地盤。”張秋玄看了長孫慕月一眼,眼中有了些難以嚴明的意味,但卻是又馬上消隱不見,換上了濃濃的隱憂,“所以陛下,周首輔和我都是同樣的看法,這次碧落之亂,卻是上蒼在幫聖天子…青鸞學院必定希望在谷心音回來之前西邊平靜,而且聞人蒼月本身便是青鸞學院出去的,他們難辭其咎,所以他們必定會主動出力。”

雲秦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又深深的點頭,表示讚許。

……

稍晚些時候,一封密件送入了唐藏古國的皇宮深處,送入了有着赤黃色琉璃地磚,搖曳着乳白色酥油燈火和華美佛圖的殿中,送到了形銷骨毀卻是又說不出形容祥和的皇太后手中。

皇太后用了許久打開了這封密件,看完之後沉默了許久,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許久不歇。

再晚些時候,一封青色封面的信箋,再次送到了皇太后的手中。

拆開這封信箋,仔細看過了一遍之後,皇太后的眉頭卻是徹底舒展了開來,笑了起來。

唐藏皇宮另外一處宮殿之中,唐藏鳳軒皇帝眼睛微紅的看著數名朝臣,問道:“素衣壽材備好了麼?”

“備好了。”

“你們先退下吧。”

數名朝臣退下之後,鳳軒皇帝突然失聲痛哭起來,許久之後,才止住了悲聲,整理好了衣衫,走出了這間殿宇,走入了皇太后的寢宮之中。

“準備好了麼?”

皇太后看著行至榻前的鳳軒皇帝,慈和的問道。

鳳軒皇帝輕握住了她的手,低垂着頭,道:“準備好了。”

皇太后臉上籠罩着的一層濃厚的黯淡驟然開始消散,隨之浮現的是一層聖潔的光輝和激動,就如同夕陽的霞光,驟然有了光彩:“好…你傳令下去罷,我們要馬上啟程。”

“馬上啟程?”鳳軒皇帝的身體猛的一顫,聲音瞬間竟哽咽至不能言:“母后…”

“我的時候快到了,等不得了。”皇太后微微一笑,拍了拍鳳軒皇帝的手背,壓抑着咳嗽道:“但你的朝代,卻是來臨了。”

“備駕!”

“備駕!”

一聲接着一聲的傳令聲開始在深宮庭院之中響起,許多人都被驚動了。

許多知道即將發生什麼時的守衛將領和宮女,都在第一時間垂下了頭,雙肩微微的抖動着,有些人甚至跪拜了下來,對著皇太后這寢宮的方向,深深的叩頭。

“孩子…青鸞學院夏副院長給我來了一封信。”

皇太后看著哽咽難言的鳳軒皇帝,卻是又微微一笑,將拆開的信箋遞到了鳳軒皇帝的手中,“他和我談了個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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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三章 登禪

手持着金色轉輪的禪師,手托着潔白酥油蓮花的宮女,一列列持着華麗法蓋的侍從,腰配彎刀的騎兵,吹着法螺、彈着胡琴的樂師…龐大而聖潔的隊伍護擁着唐藏天子和皇太后出了皇宮,出了皇城。

整個流沙城不眠。

所有得知了消息的人第一時間將消息儘可能快的傳播出去,幾乎所有的人都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穿上自己的盛裝,莊嚴肅穆的走出了門。

就連一些已經老得都不動了的老人,都由子孫攙扶着,聚集到皇城至城外的大道上,親自送他們敬愛的皇太后。

在這悶熱的流火夜間,送行的人們排成了兩條長龍,手中提着的油燈,一路閃亮,好像燃到了天上。

許多人開始誦經,平和而安詳。

唐藏自古缺水,然而由地裂湧泉生出,綿延於唐藏境內,唐藏賴以生存的萬泉聖河自百年前開始便日益枯竭。

這是上蒼降罪,唐藏不少部落開始西遷,然又被西夷十五部佔據水草肥美之地,內外交困之下,人心離散,叛亂戰禍連年發生。

一場真正的蝗災又降臨唐藏,新生兒餓斃五成。

接下來又三月不雨,正當所有唐藏軍民認為天滅唐藏之時,身披般若禪衣的聖女赤着雙足渡過了赤蝎沙漠,成了唐藏皇后。

皇后禱告祭天,平息天怒,於高台曝曬三日,天降大雨,萬民心安。

數十年間,皇后數次親征,平定四方,並令軍隊尋找水源,在萬泉天河源頭遍植草木以固水土,這數十年下來,唐藏境內多了幾片大大的綠土,而萬泉聖河的水流不復減小。

更在數年先皇駕崩之時,皇后平息三親五部之亂,將年幼的鳳軒皇帝扶上皇位。

而今唐藏古國政通人和,萬象更新,京都流沙城更是幾可夜不閉戶,然而一生為民,已成皇太后的皇后卻是累了,卻是要走了。

車輦之中,已然除去滿身繁華,換上了一件古黃色舊禪衣的皇太后已然無力起身,但依舊讓幾名貼身侍女沿途賜下寓意吉祥平安的五色絲,以謝民眾的相送。

她想到當年穿過沙漠,走入這裡時的餓殍白骨遍地,看到此刻道路兩邊那些輝煌的籠火,她臉上的霞光更濃,握著鳳軒皇帝的手又略微加重了一絲力氣,寬心的笑着道:“孩子…你始終要明白,人死如燈滅,即便再大的國土,再大的皇宮,我們晚間安睡時,也只需一榻之地,閉上雙目,此世便熄於眼中,萬古俱寂滅。人生來不能帶來一物,死便化塵土,更不能帶走一物。這世間,沒有什麼比滿心歡喜,活在別人的心中更有意義。名,是虛,但他們的愛戴,他們的歡喜,你看著他們便歡喜,這卻是真實的。”

鳳軒皇帝看著母親的面容,看著她臉上的光輝,再看著那自髮夾道相送的人群,他再次懂得了許多東西,他知道這便是他母后一生的意義所在,他再次點了點頭,道:“孩兒明白。”

……

就在唐藏這一行隊伍離開流沙城,開始以儘可能快的速度穿過赤蝎沙漠時,一名身穿普通青布衣衫的男子走入了碧落邊關庶人城,走向了那條歿了數十名雲秦修行者的深巷。

他墨濃如墨,唇紅如錦,身軀如同鐵鑄,臉上的線條說不出的冷酷和堅毅,正是以勇武和鐵血威震天下的聞人大將軍。

他的身後跟着一名身背一具硃紅色精鋼長弓的沉默箭師,四十餘歲的年紀,一張平板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身上的硃紅色精鋼長弓上佈滿火花般的符紋,弓分外的長。

聞人蒼月面無表情的走入深巷,緩步而行,深巷已然空無一人,在幾間高閣前略微停留了片刻之後,他走到了程鄉伊當日所在的土牆小屋之中。

土牆小屋已經被清理出來,程鄉伊的屍身已經被查檢安葬,但兩截斷劍卻是靜靜的躺在塵土之中,等待着聞人大將軍的到來。

他看了這兩截斷劍數息的時間,又一路前行,在深巷中曲折行走,走入了原本屬於內務司總管羅立的小院。

小院也已經被清理乾淨,但有一個深深的箭孔留在地上。

“這是剛剛徹底能掌控飛劍的聖師修為,擊殺了這麼多人,在你們那一擊合擊之下,她已經受了沉重的傷勢…而且從她的行進來看,她不是唐藏的修行者,也不是南邊的修行者。”聞人蒼月看著僅餘了一株的火紅楓樹,突然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手段…而且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銷聲匿跡,還讓南山暮的命令傳達了出去,走了數千兵士,只用能動用皇帝的人和命令的,才有可能做到如此。”

沉默的箭師依舊沉默着。

他知道自己該保持沉默,因為聞人大將軍這只是說給他聽的,而且是因為鬼軍師不在,他要說給人聽,卻只是少了對象。

聞人蒼月的目光停留在了這個小院的牆上。

他清楚南山暮的一切,知道南山暮當日跳過這面牆,只是要拖羅立一起死,但是這地方,竟然會出現一名聖師級的修行者!

“周首輔…我原以為你們只是不想讓我成為那九老之一,想不到你們竟然早就已經準備好了這樣強大的修行者,再就已經準備對付我了。你們竟然真的連我這麼多年平定西側的赫赫功績都不體恤!”

聞人蒼月不知道此刻就連皇帝和長公主都還蒙在鼓裡,旁人也根本不知道,鬼軍師並不只是他忠實的下屬,還是他年少輕狂時識的好友,如果說他在這世上還有一個真正的朋友的話,那這個人便只有可能是鬼軍師。

聞人蒼月緩緩抬起了頭,望天。

他想要將這天狠狠的捅一個窟窿。

……

一名身穿著古銅色禪衣的光頭僧人靜靜的站立在一片沙丘之上。

他雙手合十,身旁沙地上插着一根和他等高的烏金禪杖。

禪杖上有一個個古樸文字般的符文,如蓮花的杖頭上嵌着九個金環。

火辣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地上熱氣升騰,空氣扭曲,就像是一片火海,但是他卻無動於衷,只是看著遠方。

他的身材看上去並不高大,但是身上每一塊肌肉卻似岩石般高高隆起,看上去驚人的壯碩,給人一種開天闢地般的力量感,他的身上一滴汗珠都沒有,卻反而隱隱的閃耀着一層淡淡的金光。

他胸口掛着的一串佛珠是某種金色的木質製成,每一顆佛珠都有小孩拳頭般大小,這更使得他看上去說不出的威嚴聖潔。

也不知道就這番凝立了多久,天空中竟有一顆真正的隕石流火墜落於他身前廣漠的沙海之中,地面震動,爬出許多赤色的蝎子,大的有巴掌般大小,然而他卻依舊如同神像,一動不動。

又是許久之後,他平靜看著的方向,出現了一列隊伍。

這列已經全部由輕便戰車拖動着的隊伍正是唐藏鳳軒皇帝和皇太后的隊伍。

看著這列隊伍越來越近,這名僧人不出一言,只是轉身,開始領路般在前方行走。

他赤着雙足,走的似乎並不快,然而後方輪番換着駿馬拖動的戰車,卻是始終超不過他,始終和他距離着上千步的距離。

而他行進過的地方,厚厚的黃沙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柔和的氣息全部吹散,厚厚的黃沙下,如同神蹟一般,露出了一條黃磚古道。

車隊在黃磚古道上前行,越加順暢。

這一列隊伍之中所有的人,除了皇太后臉上的霞光更濃,神情更為祥和之外,其餘的人看著前方那名赤足僧人的背影,都是說不出的震驚與震撼。

僧人的前方依舊是沙海,依稀出現了一座大山。

僧人朝着那座大山行去。

即便皇帝和皇太后在列,這一列隊伍之中的許多人,在看清那座“大山”的瞬間,還是發出了壓抑不住的失神驚呼,身體如同被針扎般猛烈的顫動。

那不是什麼大山,而是三尊半埋在山丘之中,雄偉和莊嚴到難以想像的大佛。

其中一尊失去了頭顱,其中一尊斷了兩截手臂,只有一尊完好,但是三尊的身體上,也都佈滿了幾條巨大的裂紋和一些深深的斬痕。

這三尊大佛,明顯已經經歷了無數不可知的歲月,然而卻是頂天立地般的高大,高大和莊嚴到這難以想像的地步,讓任何人見之都會心神震顫,無法自已。讓人根本道不明,想不清憑藉人力,怎麼可能雕琢出這樣龐大的巨佛出來。

這真是根本難以想像的奇蹟。

“這就是母親常說的般若大佛?”

看著那埋在黃沙中的一個衣衫褶皺都比一列車隊長的三尊大佛,看著這神蹟,數天艱苦跋涉下來,滿面風塵和焦黑的鳳軒皇帝也是大腦空白,只覺自己在這廣袤天地和巨佛之下,極其的渺小。

僧人行過這三尊大佛之前,他腳下的黃沙浮動,現出了一條寬闊而破落的台階。

這頂天立地的大佛之後,竟是一條深深的溝塹,巨大的峽谷。

一些金光閃爍的佛殿殿頂略微超出地平,建立在這深深峽谷之中。

“你們停下吧。”

就在此時,讓隊伍中其餘所有人都再次滿心震顫到不能自已,全部拜服下去的是,早已重病臥床不起的皇太后,竟然自己站了起來。

“陪我走完這最後一程。”

她的身上閃耀出了一層淡淡的金光,讓她即便蒼老和憔悴到了極點的身軀,也散發出聖潔的光輝,如同酥油燈中最後一截燈芯的燃燒。

她握住了鳳軒皇帝的手,用不容置疑的神色和語氣,讓鳳軒皇帝攙扶着自己,跟隨在僧人的身後,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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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四章 走出牢獄的人

皇太后按理來說再也不可能有站起來的力氣,但不知道是有什麼樣的力量在支持着她,讓她站了起來,讓她踏上了微燙的古台階,一步步前行着。

前方的僧人依舊沒有回頭,但是腳步卻放慢了一些,身上激盪的柔和力量推出的風更大了一些,將身後的石階吹得更加潔淨了一些。

因為皇太后沉重而堅定的步伐,因為這難以想像的黃沙中的巍峨巨佛,鳳軒皇帝的心臟一直劇烈的跳動着。

唐藏誰都知道般若寺在赤蝎沙漠之後,因為赤蝎沙漠之後還是無盡的沙海,般若寺又從不見外客,所以除了一些苦行僧人的足跡曾至此之外,世間幾乎所有人只是聽說過般若寺,般若大佛,卻是幾乎無人敢冒着被般若僧人的不喜而來參觀這佛跡。

感覺到皇太后身上的力量和光輝,鳳軒皇帝明白了些什麼,他臉上悲傷的神色消隱,然而眼前的所見還是讓他的心臟劇烈不可遏制的劇烈跳動着。

般若大佛的後方,沙海中的巨大峽谷之中,有一堵堵牆一般狹長的山體,有一座座拱橋一般凌空突起的山石。

一座座輝煌難言的廟宇便凌空建立在這狹長的山體和山石上,很多山壁和廟宇上都嵌着黃金和雕刻着符文,在這陽光的照射下,竟然是散發出充溢整個峽谷的柔和佛光,佛光之中,竟然是結成一個個蒲團般的圓形梵文,一條條金色的光線穿插其中,遠處,這些若有若無的梵文,禪光隱隱連成了一片海,覆蓋在峽谷沙石和一些只剩一個輪廓的風化古廟之上。

禪光臨海。

說不出的美妙莊嚴,說不出的宏大聖潔。

一時間鳳軒皇帝的心臟差點都要跳得從口中蹦出來。

皇太后在這峽谷一側的崖邊上微微駐足,眼中露出一些唏噓之意。

……

在前方身上肌肉健碩至極的僧人導引下,鳳軒皇帝和皇太后步入了峽谷,走在凌空如飛的石徑上。

廟宇之中,有人在誦經,有矗立着高大祥和的金佛。

有流蘇自廟頂蔓延下來。

一側崖壁之上,竟還有一條白色的激流噴湧而出。

一方崖壁之上,竟是開闢着密密麻麻無數個洞窟,裡面或是空着,或是矗立着一尊尊佛像。

僧人引着皇太后和鳳軒皇帝行在這完全不似人間的輝煌佛地,走向了其中的一個洞窟。

皇太后已經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一部分一部分的死去,但是她的心頭卻是越加光明,越加喜悅。

沒有門的洞窟之中盤坐著一名黃眉老僧,盤坐在石地之上,這洞窟中除他之外,別無一物。

“不肖徒參見師尊,前來悔罪,請師尊原諒。”皇太后自看到這名老僧的第一眼,眼中就充滿了難以言明的感慨和激動的神色,她拜伏在這名老僧的面前,深深的磕頭行禮。

黃眉老僧平靜的看著皇太后,不見悲喜的道:“何罪之有?”

皇太后微微一怔,平和道:“弟子昔日不聽師尊教誨,私自出般若寺,違反戒律。”

黃眉老僧淡淡的說道:“戒律只是人定,即便是神佛,也只是用來給人予光明普照,讓人心中安和,給人信仰,你做你的選擇,又有何罪之有。”

“既是無罪,何來原諒之說。”淡淡的看著皇太后,黃眉老僧接著說道:“若是有罪,若是你這六十餘載所為不能令你踏入這般若寺,即便你路至盡頭,你又如何能進寺一步?”

皇太后微呆,身上散發的淡淡金光慢慢開始消隱下來,她臉上突然露出大徹大悟的歡喜之意,再次拜伏行禮,“師尊境界,弟子這一生終究也無法企及。”

“我這一生,看得比你遠,想通的禪理比你多,然而做得卻比你少,你捨身入世,不愧一個聖字。”黃眉老僧平淡的看著皇太后,道:“你此番回來,除了想再看看這般若大佛和禪光臨海,見我最後一面之外,還有什麼要求我的?”

皇太后似笑非笑,點了點同樣跪在地上的鳳軒皇帝:“我子年幼,還請師尊幫扶。”

“一入紅塵便墮入無邊苦海,要想你今番無怨無悔,心中祥和,卻是又千難萬難,我亦不能待人做主。”黃眉老僧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手持古金禪杖站立於洞窟口的僧人,道:“真毗盧,你自願接引她回寺,可是願意入世麼?”

僧人眉頭微皺,眉心之中微微鼓起一塊,但沒有什麼遲疑,雙手合什,對著老僧和皇太后行了一禮,無悲無喜道:“弟子願意。”

“苦海無邊,大道卻是同歸。”

黃眉老僧點了點頭,看著滿心歡喜,身上金光卻是徹底暗淡的皇太后,又看了一眼鳳軒皇帝,道:“你還有什麼要交待他的麼?”

鳳軒皇帝知道已到最後訣別時刻,垂首哽咽難言的在皇太后身前坐下。

“平素我該和你講的道理,你也明白得差不多了,你做的也很好,我很放心…但有一點你還需銘記在心,雲秦和我唐藏是敵人,但有些人高潔,卻是值得信任。”皇太后摩挲着鳳軒皇帝的稚嫩手背,道:“你若歡喜…我便歡喜…”

鳳軒皇帝含着熱淚點頭。

他想再多聽聽他敬愛的母后說話,但是皇太后卻是不再說什麼,她轉過了身,目光有些迷離的穿出了洞窟。

她的身前是聖潔的禪雲臨海,對面是清晰可見的般若大佛,如同將萬世慈悲之意,播撒向四面八方。

來時她滿心揣測,然而得到師尊的肯定,即便是此刻,她的心中也忍不住有了一絲驕傲和自得之意。

這一生,除了那改變了雲秦的張院長之外,誰能像她一般精采?

“這般若大佛,這禪光臨海,真是好壯觀…”

想著自己一件件做過的事,遇到過的人,皇太后呢喃了一句,頭靜靜的垂了下來。

“母后!”

鳳軒皇帝知道這一刻終於來臨,再也難掩悲聲。

……

位於隊伍最前列的幾名朝官接到從般若寺傳出的消息,頓時對著般若寺跪伏下來,悲聲傳遞:“皇太后殯天!”

“皇太后殯天!”

長長的隊伍中,這聲音肅穆的傳遞着。

所有隨行人員悲泣着,開始換上雪白素衣。

數騎輕騎開始脫離隊伍,朝着唐藏皇城飛速行進。

手持古金禪杖,渾身如同古銅的僧人真毗盧出現在了般若大佛的後方,聽著這一聲聲傳遞,他將古金禪杖置於黃沙之中,雙手合什,緩緩出聲:“聖母皇太后殯天。”

他這聲音脫口時並不甚響亮,但在這無盡黃沙之中,卻是越傳越遠,震動越來越大,如同打了一個響雷。

素衣如雪的隊伍陡然一震,其中的官員和那幾名脫離報訊的騎者在一呆之後,也是臉上充斥驚喜和崇敬難言的光輝,改口傳遞道:“聖母皇太后殯天!”

……

一扇沉重至極的鐵門緩緩拉開了。

兩百名全身戎裝的唐藏重騎兵眼皮都幾乎跳了跳,以他們的身份,還不知道這扇牢門之中關押的是誰,但是他們卻都知道此刻停留在他們身後的那十幾頂轎子之中的人是何等的人物。這種無形的壓力,讓他們都是異常的緊張。

是什麼人,居然讓這十幾名大人物都到場,如此鄭重,如此如臨大敵。

鐵門打開之後,首先湧出的是一股腥臭而潮濕至極的污穢空氣,裡面隱隱的水聲,使這些唐藏精鋭一下就可以判斷出來,裡面是一間陰森至極的水牢。

有水聲和鐵索的聲音,片刻之後,鐵索的聲音越來越大,意味着裡面關押着的人距離這扇大門越來越近。

一種更為濃厚的難言腐臭氣味撲鼻而來,所有在場的唐藏重騎全部心中一寒。

裡面的犯人現出了身影。

然而讓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披掛着粗大的生鏽枷鎖走出來的,並非是身軀特別龐大,特別凶神惡煞的兇徒,而是一名看上去十分文弱的男子。

他身上的衣衫幾乎全部都腐爛了,身上的肌膚到處都是爛瘡,都是腐爛,甚至還有許多裂開的傷口和一些穿刺形成,泡得發白甚至發黑的孔洞,唯一還算完好的只是他的上半身,他一張不知道多久未見陽光而異常蒼白的臉。

他的年紀不算大,即便鬍子和頭髮黏結在一起,也看得出來。

而讓這些唐藏精鋭呼吸不由得略微停頓的是,這名不知道被關押了多久的文弱男子,卻是連一絲的激憤和猙獰都沒有。

他只是攏了攏手,看了一眼太陽,皺了皺眉頭,深深的吸了口氣,似乎這外面的空氣和陽光,分外的香甜。

像他這樣的水牢囚徒,即便心理不出問題,敢像他這樣看陽光,恐怕瞬間就瞎了,然而他卻安然無恙。

“終於放我出來了麼?”

看著這些呼吸都不由得微微停頓的唐藏精鋭和那十幾頂沉默的轎子,他竟是微微的一笑,自語了一句。

然後他看到了這些唐藏重騎身上纏着的一些素布,隱隱約約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悲樂,他便又是皺了皺眉頭,問道:“是誰歸天了?”

“聖母皇太后殯天了。”

一頂轎子之中,傳出了一個略顯蒼老和沙啞的聲音。

這名男子略呆了一呆,搖頭嘆息了一聲,“居然連她都死了,值得尊敬的敵人又少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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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五章 以命來請求

經過數十年的整治和完善,萬泉聖河的河水被引入了流沙城的諸多暗渠之中。

現在的流沙城已然不缺水源,遍植了胡楊,昔日的黃沙城已經滿眼蒼翠,水聲潺潺,遠方騎着胡駝到此的商隊、甚至連唐藏古國自己的國人都已經習慣稱之為唐藏聖城或是唐藏京城,而不大提起昔日流沙城這個名字。

因為昔日受萬民愛戴的皇后喜歡榕樹,所以街道和許多院落之中也可以見到許多華蓋如亭的高大榕樹。

此時這些榕樹之中,有些稀疏的蟬聲。

這名渾身肌膚都泡得如同發爛皮革的男子,在這稀疏的蟬聲之中,有些貪婪的看著陽光,微微搖頭嘆息。

“請谷先生入轎一敘。”

那蒼老和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好啊。”

男子臉上現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好像會見老朋友一樣,就拖着鎖鏈和一身惡臭走向了那出聲的土黃色大轎,掀起了轎簾,就這樣走了進去。

略有些幽暗的轎子裡坐著一名身材高大的威武紫面老人,穿著一件土黃色的官袍。

雲秦官服樸素,沒有過多的紋飾,只以顏色區分,這土黃色便是代表唐藏土地的色彩,是正一品的大員。

“公孫先生,好久不見。”男子端詳着這名一品大員,笑了笑,認真道。

唐藏上卿公孫景也端詳着這名男子,面對這名男子身上的污臭,他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只是也微笑道:“你的氣色比我想像的要好許多。”

男子微笑道:“您大概沒有想到,我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公孫景點了點頭,有些靜默的說道:“我的確沒有想到…而且我沒有想到,谷先生重見天日之時,正是聖母皇太后殯天之際。”

“這些年看來你過得不錯,但我過得不太舒服,而我還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但我死在你手中的宋師弟,卻是再沒有看看這天日,聽聽這蟬聲的機會了。”男子看著公孫景,靜靜的說著,說道最後一個“了”字,他的身上驟然發出洪水般的轟鳴,一股極其凜冽的殺機使得所有在場唐藏重騎身下的紅蹄巨馬全部發出了恐懼的嘶鳴。

男子的胸腹驟然收縮了下去,一道晶瑩的水劍帶著一道絶世的氣機從他的口中噴出,打在了面前公孫景的身上。

土黃色大轎四分五裂,被龐大的魂力擊成了漫天飛射的碎片。

公孫景頽然坐地,胸口出現了一個大洞,熱血汩汩流淌。

看著驟然炸裂的大轎,看著頽然坐地的公孫景,“公孫先生!”幾乎所有的唐藏重騎全部發出了一聲駭然至極的大叫。

他們根本無法想像,一名在水牢之中關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囚徒,竟然能夠迸發出這樣恐怖的力量,竟然能夠一擊將他們眼中無比強大的修行者,公孫先生重創至如此地步。

“不要動手!”

但就在他們所有人已然準備朝着這名男子衝殺之時,坐於地上的公孫景和另外幾座大轎之中,卻同時發出了聲音。

“你為什麼不還手?”男子皺着眉頭看著難以呼吸的公孫景,問道。

“若是我還手了,何以解谷先生心中的怨氣。”公孫景輕咳着血,看著男子道:“聖母皇太后出發去般若寺之前,給我留下遺昭,讓我來接你出來,並讓我告訴先生一句話,夏副院長希望谷先生好好的活着,她也希望你好好的活着。”

“你以你的命來請求我?”男子皺着眉頭,看著肯定已經活不成的公孫景,有些答非所問道:“你有這麼崇高?”

公孫景強打着精神,看著男子認真道:“並非是我崇高,只是我經歷過聖母皇太后祈雨之前的唐藏之亂,我不希望我的子孫也活在那樣的亂世之中。請先生體恤。”

“既然她都已經去了般若寺,還有這麼嚴重?”男子沉吟道:“我們西邊很亂?”

“很嚴重。”公孫景看著這名聰明和強大到極點,根本不需要過多訊息便猜測出一些局勢的男子,點了點頭,“我已經不成了,呂大人會為你細說。”

屏着一口氣說完這句,公孫景猛的垂下了頭,再無任何的生氣。

男子看著公孫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轉頭看著其餘的那些大轎,道:“我要洗個澡,還要好好吃點東西。”

接下來,他卻是有些發愁,有些無奈般搖了搖頭,又補充了一句:“太油膩的恐怕不成。”

……

白雪般縞素的隊伍開始離開神蹟般矗立於黃沙中的般若大佛,開始回程。

雙眼通紅的鳳軒皇帝在對著崖壁上密密麻麻的佛窟再次叩拜行禮,起身之時,卻是一呆。

他看到身材健碩至極的般若僧人真毗盧也已經換上了一身普通素衣,原先持着的烏金禪杖也裝入了一個長長的木匣之中,背在身上。而他的身旁,卻是還跟着一名同樣穿著白衣的光頭小僧,十來歲的年紀,一臉童真,雙眼烏亮。

“大師,這是?”鳳軒皇帝忍不住發問。

真毗盧微微頷首,道:“這是我的小師弟雲海,他也想出去看看,師尊同意了,所以他便會跟着我。”

“見過雲海大師。”

光頭小僧人雖然年幼,但鳳軒皇帝自然十分清楚般若寺是什麼樣的地方,知道般若寺出來的會是什麼樣的人,所以他心中雖然悲痛,但是卻仍是忍不住剎那一喜,連忙認真見禮。

“我等選擇出世,但般若大多數法師卻是只想求一身清淨,所以我們出去之後,便不再以般若僧人為名。”真毗盧看著鳳軒皇帝,洪聲道:“出去之後,可和稱呼普通修行者一樣,稱呼我們為先生,以免多招惹人注意。”

微微一頓之後,真毗盧又道:“師尊既然讓聖母皇太后和皇上進入般若寺,便已委婉的表示了接納認可和支持之意,再加上聖母皇太后這些年自身樹立的威儀,以及給世人般若寺的印象,所以大局便不用過多擔心。”

鳳軒皇帝默默點頭。

“快看!玄遠師兄!”

就在此時,一臉童真的小僧雲海卻是陡然發出了一聲與此刻氣氛極不協調的歡呼。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鳳軒皇帝又是一怔。

他看到了一名用普通的烏木禪杖挑着一個極大的擔子的年輕白袍僧人,帶著斗笠,正從和他隔着一條深澗的一處佛殿之中走出來。

這名年輕白袍僧人的面目十分普通,但是和善和乾淨到了極點。

一眼望去,便自然產生出莫名的強烈親近和善意之感。

鳳軒皇帝一眼就覺得這名僧人非常不凡。

“雲海師弟,真毗盧師兄。”

隔着深澗看到雲海和真毗盧,這名年輕白袍僧人略有些尷尬的微微一笑,合什行禮。

“玄遠師兄,你上兩次那麼慘,尤其上次眼都差點瞎了,好不容易才回來,你又要去第三次啊。”雲海合什回禮,脆生生的笑道。

玄遠點了點頭:“世上從無無盡之說,我的禪便在這對無盡沙海的追求之中。”

真毗盧也點了點頭,鄭重道:“你小心一些。”

玄遠也收斂了笑意,看著真毗盧再次行禮,道:“師兄你也小心一些。”

雲海卻叫道:“玄遠師兄,無盡沙海有什麼可探的,即便有真正佛跡的存在又如何,不如跟我們一起出去啊。”

鳳軒皇帝聞言心中一動,但玄遠認真的搖了搖頭,道:“雲海師弟,不了。”

雲海便揮了揮手:“那玄遠師兄再見。”

玄遠笑了笑,也隔着深澗揮手:“再見。”

真毗盧平靜的看了玄遠一眼:“願能再見。”

玄遠苦笑着搖了搖頭:“師兄你既已入紅塵,能不能不要這麼老實,遠行之前,也說些吉利話。”

真毗盧看著玄遠點了點頭,不再多說,轉身往外走去。

雲海雀躍跟上,讓鳳軒皇帝微微一怔的是,他腳步高低,卻是有點微跛。

“我天生就是如此,不過這沒什麼關係。”雲海卻是感覺到了鳳軒皇帝有些異樣的目光,只是轉頭微微一笑道:“大師言,肉身,皮囊爾。”

“是沒什麼關係。”看著這些人的看淡生死榮辱,鳳軒皇帝又有所悟,點了點頭,卻是上前牽住了雲海的手,並肩往外走去。

禪光普照如海。

……

碧落陵,鏡天湖南岸,一間無名草廬之中。

碧落邊軍大供奉徐布衣正用一個行軍鐵鍋煮着幾條湖魚。

剁椒、濃醬、大蔥…料放得很濃郁,香氣四溢。

另外幾塊紅炭上溫着兩壺酒,這名頭髮有些焦黃,五十餘歲,旁邊又放著一架古琴,看上去只是落寞琴師打扮的邊軍大供奉一邊淺酌,一邊悠然自得的吃著料重味香的魚肉。

大約已經喝了不少酒,再加上又是清寥獨飲,徐布衣的眼裡有些渾濁,似昏昏欲睡。

他又夾起了一塊魚肉,但似乎對這塊魚肉不滿意,又放到了鍋中。

“不請自入,是件很無禮的事。”

他搖了搖頭,伸手輕輕一彈,嗤的一聲,一根筷子瞬間帶著恐怖的氣息飛射了出去,射向了草廬外。

有血腥氣散發出來。

“是南山將軍讓我來找您。”

但是一聲略顯痛楚的聲音很快響了起來。

一名身材魁梧,面容極為堅忍的年輕人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走進了草廬,在他的面前跪了下來。

“是皇城中的那幾個幫助南山暮逃脫的?”徐布衣看著這名堅忍的年輕軍士,微眯着眼睛問道。

年輕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徐布衣冷笑了一聲,“那南山暮讓你來找我做什麼?”

“南山將軍讓我告訴大供奉,他知道您是周首輔的人,聞人大將軍勾結西夷流寇,證據確鑿。還有他還讓我告訴您,鬼軍師沒有死,他將鬼軍師交給您,到底如何處置,便全看大供奉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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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一章 老師早,老師好

這一年是雲秦皇帝長孫錦瑟登基二十三年。

這一日,雲秦帝國西方邊境之外,般若走廊外的一處黃沙荒原之中,一大群騎着沙駝,精赤着上身的流寇襲擊了一支運送茶葉的商隊,但是這些手持着奇形鈎鐮刀的流寇卻是沒有想到不遠處的丘陵後方突然響起了驚雷。

“雲秦邊軍!”

當天空之中陡然出現密集如烏雲的黑色箭矢時,這一批臉上都紋着可怖紋身的流寇便徹底變了臉色。

只是一瞬間,驚呼便變成了哀嚎。

一名名重重墜地的流寇渾身插滿箭矢使得地上的乾涸黃沙中流淌起了血流。

一列身穿黑甲的騎兵從丘陵後方衝出,馬蹄聲震動天地,前方手持強弓的騎兵驟然向兩邊分開,後方手持黑花長槍的騎兵像黑色鐮刀一般,毫不留情的衝入了傷亡慘重的流寇隊伍。

忽然間,一股龐大的氣流在戰場中噴湧而出,一名身材並不算高大,渾身黑得流油,佈滿紋身的中年高帽流寇一聲憤怒長嘯,手中抖開了一條烏雲,卻是一條足有手臂粗細,長達十餘米的黑色鐵索蟒鞭,鞭身上還掛滿了一片片鱗片般的利刃。

“啪”的一聲爆響,這一條蟒鞭橫捲而出,將五名驍勇的黑甲邊軍騎兵連人帶馬硬生生的切成了兩段,血雨和臟器飛灑,說不出的淒厲。

“嗤!”

但就在此時,一條劍影卻是突然從下方沙地之中無聲無息的飛出,帶著一抹冰寒直接一繞,切斷了這名流寇的脖子,使得這名流寇修行者剛剛出口的狂笑聲戈然而止,一顆頭顱被自身的鮮血高高的衝起。

剩餘流寇再無鬥志,只是在被黑花長槍穿身而過之時迷惘的想著,這分明是雲秦的正規邊軍…雲秦的正規邊軍怎麼可能深入這麼遠,難道雲秦要大舉西進了麼?

雲秦輕甲騎兵開始飛快的清理戰場,連流寇身上被箭矢射穿,混雜了血水的一點淡水都不放過。

南山暮和南宮未央出現在了分開的隊伍之中。

聽取了一名將領的彙報之後,南山暮面色極其沉重的看著南宮未央,道:“淡水和存糧最多只能支持三天。”

“以這些戰馬為糧,足夠再堅持六天。”南宮未央看著遠處的沙丘,看著一團團在沙丘上滾來滾去的乾草,道:“六天就應該能趕到龜裘部流寇的地盤,我們就能活下來。”

……

青鸞學院。

天樞峰小院之中。

“只有可能是南宮未央。”

蕭明軒坐在夏副院長的對面,帶著他那副黃銅架水晶眼鏡,點着十幾卷捲軸分析道:“自從如東陵之後,她便離開了長孫慕月。以她的修為,才有可能殺得死那麼多軍中修行者,才能利用皇帝和長孫慕月的門路,才能帶著南山暮和那麼多人逃出般若走廊。”

“這個小姑娘很有意思。”夏副院長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蕭明軒,道:“但我不明白,以長孫慕月的心性,怎麼會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還讓她知道那麼多,還任她胡作非為?”

蕭明軒一怔,目光閃動了幾下,陡然想明白了有些關節,有些失聲道:“你的意思是她的出身…”

“劉教授不是自詡擅長相面麼?雖然我一直戲稱這是騙人的江湖把戲,但是他相由心生的說法卻是也有些道理。”夏副院長看著蕭明軒道:“而且他說長孫慕月嘴唇極薄,兩頰無肉,心性必定冷酷,這些年長孫慕月的行事,倒是也讓他說準了。雖然長孫慕月可謂是憂國憂民,一身正氣,完全依法而行,但法豈能真無情?以她的心性,既然早知南宮未央這個小姑娘天生武者道心,不受約束,自然早就不可能隨她去的。”

“你說的不錯。”蕭明軒眉頭跳了跳,片刻之後徹底的冷靜了下來,沉吟道:“按你這麼說來,若是這南宮未央的出身真和谷心音和長孫慕月有關係的話,那要想谷心音平安回來,恐怕更難。”

夏副院長點了點頭,道:“對於聞人蒼月,你怎麼看?”

“南山暮和南宮未央是個變數,當日清點的死亡人數之中,並沒有鬼軍師的存在。南山暮老了,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是他必須顧及跟着他的那些忠誠軍人,他必定要為他們正名,不想讓他們永遠背負恥辱的叛軍之名,他要反擊,便會交出足夠的證據和鬼軍師。”蕭明軒看著夏副院長道:“這對於皇帝來說是大好的機會,肯定會換將。”

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後,蕭明軒接着道:“聞人蒼月不會輕易讓鬼軍師到京城,到不了京城,沒有足夠人證,便很難治他的罪。要換將…若是派去的將領中途死了,當然就換不成,以聞人蒼月的心性,他必定會這麼做。周首輔和皇帝應該會乘着鬼軍師回京之時,派去換將,令聞人蒼月無法首尾兼顧,只要有一方差池,他這一生的功名便付諸流水。”

“我也是和你一樣看法。”夏副院長皺眉道:“但聞人蒼月卻不是容易對付的。”

蕭明軒摘下了戴着的眼鏡,道:“那你準備如何做?”

“長孫慕月這一把火燒得太旺,正值九老更替,這實則也是有傾國之憂的風雨。”夏副院長看著蕭明軒,道:“與其讓他們沒有多少準備便被迫應戰,還不如早些準備…讓他們準備出院修行吧,徐生沫他們和皇帝他們,也肯定很樂意見到我們的改變,也會樂意給出更多的好處。”

……

清晨。

“徐老師早。”遠遠的看到如鷹鷲般站立在山谷中的徐生沫,林夕便馬上故意大聲的打了個招呼。

回到青鸞學院之後,林夕便被木青告知,這幾日青鸞學院所有的學生都是被安排閉關修行魂力,這樣一來,雖然大多數學生都是覺得事出非常,但卻是並沒有人知道林夕等人這幾日的行蹤。

至於重傷的宇化無極也是不用擔心,在他們回到青鸞學院之時,宇化世家便已經有人趕到了青鸞學院,接下來學院隨便找個理由,便能不讓其它學生發現宇化無極是因為重傷而缺課。

這一場比試是夏副院長和皇帝的博弈,但林夕同樣也看成是他和徐生沫之間的戰爭,而現在對於林夕來說,這一戰是他贏了,所以看到徐生沫,他自然是非常的開心。

常言道,衣錦還鄉比金榜題名還更讓人開心,便是因為衣錦還鄉可以在一些老對頭面前耀武揚威。

林夕知道以徐生沫和學院內一些老宿的關係,即便無法知道他在十指嶺中的具體表現,也應該知道這一戰的勝負,也應該知道他對於勝負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之前夏副院長找他談過話,林夕便很清楚,他身為“風行者”的消息,將會在一定範圍之內傳播開來。

“你很開心?”徐生沫沉着臉,依舊一臉陰霾,卻是第一次正眼看著林夕,不馬上偏轉頭去。

林夕笑得眯起了眼睛:“是很開心。”

徐生沫看了林夕片刻,冷笑道:“我承認我倒的確是小看了你。”

林夕笑得更加燦爛:“徐老師你說這話,我更加開心了。”

徐生沫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冷道:“不過你別開心的太早。我可以提早告訴你,雖然雷霆學院在對我們青鸞學院的比試之中大敗,但是我們學院卻已經做出改變,今後所有的學生都會以出院下放入伍修行為主,你們幾天之後就會離開青鸞學院,等會你上其它課程之時,就應該會宣佈這一消息,並開始這些課程的考核。對於我而言,青鸞學院即大勝,又能看到我喜聞樂見的改變,這自然是最佳的結果,所以你開心,我卻更是開心。”

“哈!哈!哈!”說完這一句之後,徐生沫仰天,大笑了三聲。

林夕看得目瞪口呆。

他想徐生沫真是癲狂了。

要是一個平時不甚嚴肅的學院講師故意這麼大笑三聲也就算了,但是徐生沫平時這樣一個整天虎着臉,好像每個人都欠他幾百萬兩銀子的人,突然這麼故意大笑三聲,這看到的人是什麼感覺?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二了。

這種“二”的感覺把他的腦袋都一時帶得“二”了,一時都沒有腦子去想,為什麼明明勝了,青鸞學院卻又開始突然改變。

大概也是覺得自己這仰天大笑三聲有些不符自己平時的形象,有些不妥,看到林夕目瞪口呆的樣子,徐生沫卻是面孔一僵,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就走。

……

“什麼,現在就可以進行課程考核?”

“學院一年新生也開始出院修行?”

這一日的清晨,各系授課講師所說的話,頓時在青鸞學院各系新生之中掀起了一片片的狂瀾。

按照青鸞學院的慣例,都是要到學院二年,而且是通過一定學分考核之後的學生,才開始被安排執行各種任務,按照意願到地方或是邊軍擔任各種職位,開始修行。

但不知為何,學院卻是突然做出了如此重大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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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出世第二章 免考

這一日止戈系的新生正好是騎射課程。

負責騎射課程的黑袍講師講解這學院重大的改變講解得十分耐心。

“此種出院修行和學院二年、三年的學生出去修行一樣的性質,學院會妥善選擇一些適合去的地方和職位以供選擇。出去之後也不是不能回學院。完成學院安排的一些任務之後,便可和之前二年、三年的學生一樣回學院進修,選擇新的科目。”

“所選的課目回學院考核通過之後,依舊可以獲得相應的學分獎勵。”

“學院正式畢業的學生為從八品的官階,你們出去之後,便是正十品的官階。接下來所有表現,獲得的功勞也會被相關各司記錄,用於累積陞遷。”

“這兩日之內你們可以參加各科考核,若是通過便可獲學分獎勵。若是通不過的,下次回學院也可以再考。”

……

解釋得多了,說得細了,所有這些不笨的學生也都聽出來了,以他們這種一年新生出去便列入正式官階,記入各司陞遷考核,這便是除了還可以回學院進修之外,和學院正式畢業的學生也沒有什麼差別了。

有人喜,也有人憂。

喜的人有多種原因,有的人本身就覺得出去歷煉比學院這種枯燥的課程要有趣的多,有的人覺得從這個時候開始記錄軍功,數年累積下來,應該就遠不止正式畢業時的八品官階,前程更為光明。

憂的人也有許多原因,有的人自覺修為尚低,即便是學院正式學生,在地方和邊軍之中都多有隕落,他們出去,自然是風險莫測,有的人卻是覺得十品的官階起步太低,恐怕去了地方上日子不太好過。

聽著前方黑袍講師的講述,下方的許多學生都忍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花寂月也忍不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改變?按理來說學院最注重傳統,難道邊關起了驚人戰事?”

李開雲搖了搖頭,疑惑的低聲道:“沒有聽說啊,這麼多同學…如果真出了大的戰事,那也應該早就有人聽說了。”

花寂月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難道是學院本身,夏副院長有了什麼意外?”

林夕搖了搖頭,道:“不可能。”

“你怎麼這麼肯定?”花寂月看了林夕一眼。

林夕頓時回過神來,他知道自己的這名好友最擅從細微之處看出端倪,但微微猶豫之下,他卻是也不想騙花寂月,只是輕聲道:“前兩日夏副院長剛找我談過話,所以我知道他和學院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因為談話的內容屬於學院機密,我便無法和你們細說。”

“什麼?”李開雲頓時大吃了一驚,“夏副院長居然親自找你談話了?”

花寂月卻是又眉頭一跳,看了一眼林夕,低聲道:“看來的確有些不同尋常的事發生,否則夏副院長怎麼會單獨找你談話。”

林夕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道:“可是我也根本不知道學院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自從講師開始宣佈入職修行之後,邊凌涵就一直沉默着,她知道將來一定有這麼一天,然而這一天對於她而言卻是如此倉促,來的如此的早。

“不知道我們會去什麼樣的地方。”她忍不住喃喃自語般低聲說了一句。

正在此時,前方黑袍講師卻是已經講述完畢有關出院入職的事,接着宣佈道:“現在想考核的,便可以開始了。”

青鸞學院的騎射課程的考核一共有駐馬靜射和策馬連射兩項。

駐馬靜射便是控住身下馬匹,停留在原地射箭,而策馬連射便是在策馬狂奔之間施射。

前者應該是用於軍隊擺出陣型和互相協同作戰之時用得最多,而後者自然是追擊和突襲之時用得最多。這兩項考核的射箭距離都是百步,不知道張院長有沒有攙和過意見,標靶很有林夕熟悉的現代特點,代表不同傷害的部位都有不同的分值,滿一定的分數便算是通過。

以林夕現在的箭技,即便不用佟韋傳授的風行者獨有的三指持羽控弦法,在這種距離之下,不能箭箭獲得最高分,估計最多也只會脫掉數箭,輕鬆通過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原本按照佟韋所說,這門課程對於林夕和邊凌涵就是白送學分的課程。

而對於止戈系其餘新生來說,這過與不過,試一下又不打緊,不過便是本身箭技不過關,最多是面子上有點過不去,萬一僥倖過了,那可是得了兩個學分,在出院之前修為還能再高一些。

所以當下大多數新生心動,有幾名自持箭技不錯的止戈系學生便第一個出聲要求參加考核。

……

一聲聲箭鳴聲很快在青鸞學院這片緩坡上響了起來。

片刻之後,陡然,一陣陣喝采聲響了起來。

馬上的是林夕的好友唐可。

他射箭的動作十分連貫流暢,駐馬靜射,十箭連續分別射中百步之外十個人形標靶的要害部位。

接着他驅馬狂奔,以十分冷靜和標準的姿態,一箭接着一箭連射,喝采聲中,竟然是一箭都未脫,一箭接着一箭,又是連續十箭分中途中的標靶。

要知在唐可之前考核的七名學生,其中成績最好的,這兩項二十箭也是脫了四箭的靶。

林夕微笑看著,唐可在來青鸞學院之前便已經踏入修行者的行列,在邊軍之中果然也已經錘煉出極佳的箭技。如果不用他最習慣的三指持羽控弦法,他恐怕還比不上唐可的成績,而看著自己好友的表現獲得這麼多人的喝采,林夕的心中自然也是十分開心。

李開雲也是看得興奮不已,看著唐可射完最後一箭,李開雲忍不住用胳膊捅了捅林夕:“林夕,要不要我們也上去試試,萬一過了也能得兩個學分的獎勵。”

“好啊。”

林夕看了李開雲和邊凌涵一眼,答應下來,剛剛走到前列,還沒有出聲,剛剛記錄完唐可成績的黑袍講師看到他越眾而出,卻是不假思索道:“林夕,騎射課目你免試,不用參加考核了。”

林夕微微的一愣,抬頭之間,從這名平時根本不顯山露水的黑袍講師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獨特的意味,再加上只是提他的名字而沒有提邊凌涵的名字,他猜測便是夏副院長特別用這種手段,讓更多的人懷疑或是更確定他“風行者”的身份。

他的風行者身份一坐實,不僅掩護了他的“將神”身份,還能順便掩護邊凌涵真正的風行者身份。

按照佟韋先前所說,本身擁有風行者天賦的人便像是老天注定一般,大約都是十餘年才出一名,而青鸞學院歷史上,還從未出現過一屆學生之中出兩名風行者的例子。

“免考?”

這一片場地之中都是靜了靜。

“為什麼免考?”李開雲和花寂月等人都是不明白的看著林夕,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朵花來。

林夕又苦惱的攤了攤手,低聲道:“這就是事關夏副院長和我談話涉及的秘密,我也不能說。”

……

“憑什麼他能免考?平時練習時也不見他箭技特別出眾。”

“就是,難道就憑他是天選,要特別照顧麼?”

“這是事關兩個學分的事,這對於我們來說公平麼?”

數名止戈系的學生憤憤不平,旁邊一名面相特別稚嫩的學生陰沉着臉,卻是不說一句話,正是和林夕過節最大的裘路。

“你狠…”

這幾名學生正說話之間,聽到旁邊隱約傳來一句粗話,轉頭看去,卻發現是和林夕也不對頭的暮山紫。

“暮兄,你說這是不是極不公平,我們青鸞學院贊同質疑,你說是不是應該出聲質疑一二。”裘路身旁的一名學生心念動間,對著暮山紫拱了拱手,輕聲道。

“你當我傻啊,要想反對那你自己出聲,這種鐵板釘釘的事也想讓我出頭,而且就算我傻到幫你們出頭,到時我也不想被人打臉打得臉都腫了。”

暮山紫眉頭一挑,白了這名學生一眼,說完這句之後,便連看都不看裘路這幾人一眼,便轉身走到了另外一邊。

裘路身旁的這名學生頓時氣得臉色煞白,怒聲道:“此人今天吃錯了藥麼,平日他和林夕最為不對,現在居然好像覺得此事應該?”

“算了,暮山紫此人本來就囂張跋扈,你看就算出身和我們相同,平時都根本沒有幾個人和他交好。”裘路陰沉的勸誡道:“以他此種性子,出去之後自然有苦頭吃,我們又何必和他這種蠢人計較。”

“說得也是。”裘路身側另外一名身材高大的白麵學生四下看了一眼,將聲音壓得只有裘路幾人才能聽得到:“在學院裡面我們沒辦法對付他,出了學院,到時我們要對付他為裘兄出氣,恐怕不難吧?”

“我們根本不用做這些無謂的事。”

裘路冷笑了一聲,道:“據我所知,想要對付他的人可是不少,除了御藥系的柳子羽之外,京城的許三少,甚至周大公子都不會讓他好過,我們出去之後,就等着聽他的好消息便是。”

裘路周圍幾人全部一呆:“柳子羽和他過節很大是不假,可是他怎麼會惹到文治系的許箴言,甚至惹到周用賢師兄?”

“你們是有所不知。”裘路冷笑道:“許家和秦家雖然一個在刑司,一個在工司,但兩家老爺子卻是一同在邊軍有過生死交情的,許三少和秦惜月又同時考入青鸞學院,所以兩家雖然沒有明說,但許家自然心中將秦惜月看成了許家的人,先前聽說秦惜月和林夕交好,據說許三少私下已經大為光火,在幾個好友面前私下已經傳出話來。至於周大公子,據說是在之前社團招新時,屈尊招攬他未果,弄得十分不快。以周大公子之尊,即便動用一點吏司的關係,便足以碾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野小子。以他之尊,未必會牽掛在心,但是他身邊那些和他交好,想要藉著他往上的那些好友,想必不會忘記。到時對付了這小子,閒暇時拿出來一說,想必能夠讓周大公子開心一下,將來便或許有很大好處了。”

幾人聽得全部微呆,旋即都搖了搖頭,嘆道:“林夕居然連周用賢都敢得罪,真是太不知死活了,看來我們的確只消等着聽他倒霉的消息就可以了。”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看到平時自己拿之無可奈何的人倒霉更開心的事?

但就在此時,這幾人和周圍止戈系的學生卻是一怔。

一名抱著一本厚書,一臉書卷氣的年輕女教授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朝着他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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