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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紅】逍行記(連載中)

【血紅】逍行記(連載中)

第一章 兄弟

     春林花多媚 春鳥意多哀   春風復多情 吹我羅裳開   

          朝登涼台上 夕宿蘭池裡   乘月采芙蓉 夜夜得蓮子   

          仰頭看桐樹 桐花特可憐   願天無霜雪 梧子結千年   

          淵冰厚三尺 素雪復千里   我心如松柏 君情復何似   

    初春的清晨還很有幾分凜冽的寒氣,薄霧飄蕩在大元國西北邊陲最大的府城『歸化城』的上空,乳白的霧氣窈窕的在晨風中輕顫,若是仔細的觀量,竟彷彿能從中聽到絲絲絕世紅顏發出的呻吟。   

歸化城寬敞的青石板道上積滿了露水,光溜溜、水瀝瀝的街道看上去很潔淨。幾隻雞鴨搖搖擺擺的穿過街道。一條黑狗垂著耳朵、夾著尾巴,鬼鬼祟祟的跟在這幾隻雞鴨的身後。猛不丁的,黑狗豎起了耳朵,身體微微打了個寒顫,突然撒開腿就跑,有如一陣風地撕開了薄薄的霧氣,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路邊一扇小巧精緻的清漆門戶突然敞開,一個嬌滴滴帶著百分媚意的聲音自門內傳了出來:「林大公子,您下次可記得要來照看奴奴∼∼∼」   

    一個身高六尺多一點,面色蒼白、頭髮凌亂,身上胡亂穿了一件大紅色灑銀竹葉大氅的青年雙腿哆嗦著走出了門來,他白中泛青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反身擺手道:「記得,記得,嘿嘿,小嬌兒,下次一定記得將你那妹妹帶來,公子我將她也梳攏了。」   

    還算俊俏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淫褻笑容,青年一隻手在送他出門的少女身上掏掏摸摸,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了一錠銀子,朝那已經沒入街道盡頭霧氣中的黑狗狠狠地砸了過去。他大聲咒罵道:「該死的狗,又是你大清早的觸公子的晦氣!下次,下次定然生生打殺了你!」   

    用力咳嗽了幾聲,青年在乾乾淨淨的青石板上吐了一口粘稠的黃色痰液,又和身邊的少女歪膩了一陣,這才笑吟吟的放開了少女,往街角的一輛清漆馬車行去。一邊走,他一邊掏著耳朵,同時大聲叫道:「老三,老三,醒了,醒了!送公子我回去。」   

    恰這時,極遠處有歌聲傳了過來。   

    歌聲嬌媚入骨,內中自有無限的情意綿綿。聽那此起彼伏的調門,似乎是有近百少女在同時放聲歌唱。   

    清漆馬車裡鑽出了一個頭髮蓬亂的大漢,他歪著腦袋朝青年看了幾眼,打了個呵欠問道:「大少爺,現在就回麼?不去集味齋吃些點心?」   

    青年從腰帶上拔出了一柄尺二長的折扇,用力的將折扇一拍掌心,怒聲喝道:「閉嘴!聽,什麼聲音?」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清脆而婉轉的歌聲益發近了,隱約的絲竹聲也隨著晨風飄了過來。   

    天空的霧氣突然一散,東方的城牆梢頭,猛的就托起了一輪紅日,將那紅彤彤的陽光很大方的灑得滿天滿地都是。   

    和突兀起來充斥了天地的陽光一樣,原本還空蕩蕩的歸化城大街上,突然就塞滿了人。人頭簇擁,人擠人,人壓人,人推人,城內南北向的主道上,就留下了正中一條窄窄的通道。一群群身穿紅衣、胸前紮著紅花的精悍家丁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手持紅彤彤的硬木棍棒,死命的將大道上的人向後推去,盡可能的將道路讓開。   

    青年大少爺差點被突兀起來的人流擠趴在地上。他嚇得『吱兒』一聲尖叫,急忙跳上了馬車,鑽進了車廂裡,過了好一陣才將頭從車窗中探了出來。他東望望、西看看,仔細地瞥了幾眼那些身穿紅衣的精悍家丁,急忙用折扇朝車伕老三的腦袋上用力一敲,大聲叫道:「老三,這是怎麼回事?這歸化城裡還有什麼熱鬧,是我林大少不知道的麼?」  

   蹲在車轅上傻乎乎地看著南方城門方向的老三摸了摸腦袋,傻乎乎地回頭笑道:「大少爺,您這兩天都窩在了『粉雲居』裡,又怎麼知道這昨天才傳出來的消息?我們歸化城王家,和東南向的歸應城的張家,結親了。」   

    「朝登涼台上∼夕宿蘭池裡∼乘月採芙蓉∼夜夜得蓮子∼∼∼」   

    歌聲益發近了,『當、當、當』,沉悶的開道鑼聲也從南方城門處傳了過來。   林大少呆了好一陣子,折扇用力地杵了一下眉頭,皺眉道:「王家?王老二娶媳婦麼?他昨天還在粉雲居裡和我同房競技來著,怎麼今天就娶媳婦了?」他低聲怒罵道:「好你個王老二,真他媽的不夠義氣,娶媳婦這麼大的事情也不給兄弟們知會一聲,活該你腎虧不舉!不過怪了,這怎麼大清早的送親呢?我們這西北邊不是講究正午送親麼?」   

    老三憨憨地看著林大少笑了笑,用力地搖了搖頭。   

    「憨貨!」林大少怒罵了一句,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火氣,一腳將老三踢下了馬車。   老三哼都不哼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乖乖地蹲在了車轅下。拉車的青花馬兒冷眼對老三掃了一眼,突然尾巴一抖,長尾掃過了老三的腦袋。   

    「仰頭看桐樹∼桐花特可憐∼願天無霜雪∼梧子結千年∼∼∼」   

    歌聲更近了。隱約可見遠處街道上人頭湧動,更能聽到一批閒人傳來的大聲喧嘩。   震天價的爆竹聲中,一名濃眉大眼看上去氣勢不凡,兩個眼窩卻深深的凹下去,眼圈發黑顯然是精力消耗過度的年輕人,被一群紅衣家丁簇擁著,騎著一匹白淨的高頭大馬,順著大街朝南門口衝去。這年輕人很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隨後,他突然看到了從路邊馬車裡探出了大半個身子的林大少,他急忙叫道:「林遙,林大少,我,我,我怎麼突然要娶親了?」   

    林大少張了張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滴下的一滴口水,呆呆地看著那年輕人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簇擁著快速跑開。   

    「我怎麼知道你要娶親了?你都不知道,我怎麼能知道?我又不是你爹!」   

    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林大少又吐了一口略微帶著點血絲的濃痰在地上。他皺了皺眉頭,右手探出三指在自己左手腕脈上摸了摸,臉頰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壞了,冬不藏精,陽氣虧損太甚,這到春天了,卻是要發內癆。被那老傢伙知道了,又是一場麻煩。」   

    「淵冰厚三尺∼素雪復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   

    歌聲更近,就能看到十二名家丁用抬槓扛著一面六尺方圓的紫金大鑼,一路『當、當、當』地敲著鑼,臉上滿是喜氣地走了過來。   

    這十二名開道家丁的後面,跟著一隊隊手持宮燈、挑著香爐的侍女。宮燈中點著的是深海的鮫人油,香爐中燒著的是極品的龍涎香,隔開數百丈的距離,氤氳的香氣就差點將林大少衝了個跟頭。侍女們一邊緩步行走,一邊縱聲歡歌,那縈繞嫵媚的歌聲,正是從她們的小嘴裡傳來。   

    「乖乖,好大的氣派!歸化王家、歸應張家,氣派!」林大少用力地抖開了折扇朝臉上扇了幾下,又急忙將扇子丟進了車廂裡,手忙腳亂地叫老三做墊子,他踏著老三的身體爬到了車棚上站定,眼巴巴地看著南門方向。   

    一對對的家丁、侍女緩步走過,一隊隊身穿錦衣腰佩長刀的護衛走過,送親的隊伍足足有近千人!隨後,是三十幾名紅衣家丁滿臉笑容地簇擁著面色呆滯、嘴裡不知道在嘀咕著什麼的王家二少爺興沖沖地跑過。再後面,就是一輛由三十二名綵衣少女抬起的紅色大廂轎。     廂轎長寬丈許,四根雕刻了百花飛鳥的柱子撐起了一副三層琉璃頂的大幢,無數顆拇指頭大小的珍珠串成了簾兒,自大幢的四周垂下。透過珠光寶氣的簾子,可以看到一名身穿粉色紗衣的少女正靜靜地坐在廂轎內,一副用芝麻粒大小的紫色珍珠穿成的面紗,將她的容貌牢牢地遮蓋住,外人根本無法透過一層珠簾、一副面紗看清她的容貌。   

    站在車棚頂上的林大少手舞足蹈地對著廂轎望了一陣,他突然打了一聲呼哨,朝廂轎的方向大聲叫喚道:「兀那小娘子,揭起你那簾兒來!」   

    大元國西北方言,『簾兒』卻是另有含義,是指女人胸兜的意思。林大少要廂轎內的少女揭起『簾兒』,就是要看人家胸乳!   

    護衛在廂轎邊的幾名家丁怒氣沖沖地看向了林大少,幾個身穿金色長袍的家丁就要上來痛揍林大少一頓。但是另外幾名紅衣家丁急忙拉住了他們,在他們耳朵邊低聲嘀咕了幾句。這些金衣家丁愣了愣,很是詫異地瞪了林大少一眼,悻悻然地回到了廂轎邊。   

    看到廂轎中的少女根本紋絲不動,好似根本沒聽到他的叫喊,林大少不由得搖了搖頭,低聲歎道:「好個冰山小娘子。無妨,我和王二是生死兄弟,他的娘子,和我的娘子有甚區別?自有見她容貌的份兒。」   

    低著頭琢磨了一陣,林大少拊掌歎道:「這事來得詭秘。大清早的送親,王二自己都不知道他要成親了,委實詭異得很。要不,去他家吃一頓婚宴?只是,家裡的那個老厭物實在是可恨之極,兩天沒回家,怕是又要吃一頓數落。」   

    歎息了一聲,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屁股,林大少百無聊耐地盤膝坐在了車棚上,懶散地叫道:「老三,趕車回去。」   

    憨厚的老三應了一聲,急忙爬上了車轅,揮動馬鞭輕輕地一抖,拉車的馬兒就乖巧地挪動了步子,順著大街朝北方行去。   

    路上看熱鬧的人群漸漸地散了,無數人都在感慨,不愧是這西北地面上最富豪的兩大家人聯姻,這氣派、這場面,誰見過?   

    就這一次送親的大場面,就足夠歸化城的百姓們滿心歡喜地念叨大半年的了。   

    大元國的西北諸郡,原本就不是什麼太熱鬧的所在,百姓本來就閒散得很。加之如今正處亂世,百姓們各個都有朝不保夕的恐懼感,今天的喜氣洋洋的大場面,足夠沖淡他們心頭的那一絲不安──大戶人家還能這樣招搖的大辦親事,也許,這太平的時日還能持續一段時間吧?    

    清漆馬車在大街上轉了一陣,到了歸化城西北角的一條大街上。   

    這一條大街寬三丈,長有百丈許。西邊的街面上是一溜兒店舖,各種行當都有。東邊的街面,則被一家規模極大的藥鋪整個佔據了。長百丈的街面,儘是這家名為「回春堂」的藥鋪的店面。隔著老遠,就有一股子騰騰的藥香氣撲面而來,使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回春堂的正堂高有近六丈,左右寬有二十丈許,大堂內八根粗有三尺許的黑檀木柱子牢牢的撐起了這巨大的廳堂。正堂的門楣上,一面黑漆漆的丈八方匾上,是三個金漆都掉光的大字:回春堂。這樣看上去破破爛爛的大匾,還有那看起來昏暗的、大得有點離譜的正堂湊在一起,卻就給人一股子安心凝神的勁兒。   

    林大少跳下了馬車,陰沉著臉蛋走上正堂前的台階。他站在正堂的門口,朝廳堂內一名正在開方子的大夫招了招手。那大夫愣了愣,急忙笑吟吟地放下筆,恭敬地走到了林大少面前,低聲問道:「大少爺,您,回來了?」   

    這有著一縷山羊鬍鬚的大夫笑得可親,但是他的眸子深處,卻隱藏著一絲極淡的無奈,以及一點點的輕視。   

    林大少小心翼翼地往深邃的正堂裡看了一陣,這才壓低了聲音問道:「胡主帖,老頭子呢?」   

    胡主帖鬍鬚一翹,笑吟吟地說道:「王家的家主來了,正和老爺子在後面說話呢。」     林大少呆了呆,詫然道:「王二他今天娶親,送親的隊伍剛剛過去,王老爺子現在來我們鋪子幹什麼?」   

    折扇輕輕一抖,很瀟灑的將折扇打開扇了幾下,林大少輕聲吩咐道:「老爺子有事就好。嗯,幫我去取幾錠『紫梅合陽丹』。」   

    「紫梅合陽丹?」胡主帖愣了一下,本能地瞥了一眼林大少的下身,又看了一眼他蒼白泛青的臉色,不由得苦笑道:「大少爺,紫梅合陽丹出庫,是必須要老爺子他發籤籌的。我們回春堂一年,也不過能合出百八十丸紫梅合陽丹成品呢。」   

    「叫你去你就去,哪裡這麼多囉哩囉嗦的?」林大少突然勃然大怒道:「要老爺子出籤籌?怎麼某些人就能輕鬆從庫房裡提成藥啊?啊?!」  

   回春堂正堂左側,是一排藥房。此時正有兩百多名學徒很認真的在藥房內忙活,有照藥方抓藥的,有給人配成藥的,也有人守在一排火爐前,幫人現場熬製某些珍貴的、需要很精準地控制火勢火候的湯藥。藥房繞著牆的一圈長凳上,則坐滿了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美醜不一、貴賤不等的人。這些人不管來歷身份,都乖乖地坐在長凳上,漫無邊際的和身邊的人閒扯著。   

    一名身高五尺不到,看似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扶著一名老態龍鍾的老婦走出藥房的門。他一邊扶著老婦行走,一邊笑吟吟地說道:「老太太放心,這三副湯藥下去,您孫兒的病是定然無礙的了。」   

    少年有著一張討人喜歡的臉蛋,團團的一張娃娃臉還有點嬰兒肥,細嫩白淨的皮膚上,一對挺秀的眉毛很愜意地直飛鬢角。一對大眼睛就好似白水銀裡泡了兩點黑寶石,說不出的靈氣逼人。加上那挺翹的鼻樑和紅潤的嘴唇,以及一身的清氣和滿身縈繞的藥香,由不得人不歡喜。   

    老婦顫巍巍地朝少年連連作揖,少年手忙腳亂的扶著老婦,連聲遜謝。老婦輕輕的抹了一把少年的臉蛋,哽咽地說道:「逍公子,你們一家人都是好人哪!若不是你免了我家的藥錢,我家那孫兒……嗚嗚,嗚嗚!好人長命哪,好人多福!逍公子,老天保佑,你以後一定是夫妻諧和,多子多孫,富貴綿延的。」   

    一番感激話使得少年齜牙咧嘴地笑著,面紅耳赤的不知道說什麼。他送走了老婦,站在台階上朝那老婦的背影看了一陣,這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滿臉歡喜地拍了拍手,就待走進正堂。然後,他就看到了滿臉不快地站在正堂門邊的林大少。   

    「林逍,你挺能拿我們林家的錢給自己積德嘛!」林大少的臉抽搐著,一柄折扇揮得像是風車一樣。   

    少年林逍面色一變,本來滿是歡喜的臉瞬間變得僵硬一片,他身體哆嗦了一下,急忙抱起雙拳,朝林大少行禮道:「大哥。」   

    「別介!」林大少一折扇敲在了林逍的頭上,冷笑道:「我林遙,可不敢有你這麼個『能幹』的、能『繼承我林家祖業』的……兄弟!」   

    林遙湊到了面色難看的林逍耳邊,低聲罵道:「小雜種,你這個野女人生的雜種!就憑你,也想繼承回春堂?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冷哼了一聲,林遙直起身子,得意地看了一眼比自己低了一個頭的林逍,施施然走進了大堂。   

    剛進大堂沒幾步,志得意滿的林遙就回頭朝胡主帖喝道:「還不快去給我拿『紫梅合陽丹』!」   

    胡主帖無奈地看向了林逍。   

    林逍的嘴角抽了抽,低下頭盤算了一陣,他輕輕地在身後給胡主帖比劃出了三根手指。   胡主帖的心頭一陣劇痛,三錠『紫梅合陽帖』啊!大少爺實在是太糟踐東西。低下頭,胡主帖搖搖頭,快步奔向了藥房後面的藥庫。   

    林逍望了一眼搖搖擺擺走進內堂的林遙,同樣歎了一口氣,有點意志消沉地走回了藥房。   

    盤膝坐在了一個乳缽面前,林逍操起一柄藥杵,『叮叮噹噹』地搗起了藥。   

    回春堂後院深處,正有朗朗讀書聲傳來。那是回春堂收錄的孩童學徒,正在背誦各種湯藥歌謠。   

    聽著這些湯藥歌謠,原本心頭窒悶的林逍臉上又漸漸地露出了笑容。



[ 本帖最後由 秋風佾月 於 2009-8-23 09:5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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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父子
  

  林遙無比招搖地走過了回春堂正堂後面的天井。一路上見到他的人,無不畢恭畢敬地朝他行禮不迭,只是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有著一絲奇異的意味。所有人都很謹慎的將那一絲奇異的意味藏在眸子深處,但是林遙的臉色依然是越來越難看。


  又往前走了幾步,堪堪到了天井盡頭通往後院的黑漆大門前,林遙實在無法忍受一路上那些人對自己的詭秘目光,他很氣惱地轉過身體,手中折扇狠狠地合成了一束,用力地朝藥房的方向指了指,就待開口叫罵些什麼。


  就這時,回春堂這個佔地巨大的天井南側一溜兒待客的廂房門打開了一扇,一名身高九尺開外滿臉大鬍子,更穿了一套極其華貴的錦繡長袍的雄偉老人緩步而出,他一邊側過身體朝身邊的那個枯瘦老頭兒行禮,一邊笑吟吟地說道:「林老先生這樣說了,那,老夫卻是放心了。」


  枯瘦老頭林老先生,身高只及這雄壯老人的腋窩附近,只是面容清矍的他週身自然有一股自信、雍容的氣度,看上去卻不覺得他比那老人矮小,反而令人有一種兩人是肩並肩而立的錯覺。林老先生拈鬚微笑,輕聲笑道:「老太君的病,總是沒關係的。今年春天是無妨的,加之這一沖喜,老人心情一暢,病根子也衝去了些許,細加調養數月,說不定就去了根子了。」


  雄壯老人臉上的笑容更盛,他連聲笑道:「蒙您吉言,蒙您吉言。哈哈哈!」


  老人用力地朝林老先生抱了抱拳,笑道:「今日小兒成親,林老先生若有閒暇,還請去喝幾杯水酒。」


  林老先生急忙搖頭笑道:「王老家主客氣了,客氣了。小老兒這邊,每日裡總是分不開身的,故而,呵呵!」


  老人歎了一口氣,很是恭敬地笑道:「老夫明白,明白!哈哈哈,老先生澤被鄉梓,這是功德無量的好事。」


  兩個老頭兒相視而笑,林老先生笑得雲淡風輕的,那雄壯老人卻是笑得前俯後仰的,雄渾的真氣震得天井的四壁『嗡嗡』作響。只聽得『噹啷』一聲,天井北邊一排六尺高的水缸當場爆裂了三個,大水瞬間將半個天井淹沒。


  王老家主『啪』的一聲在自己的嘴上拍了一掌,他尷尬地朝林老先生抱了抱拳,乾笑道:「哈哈哈,這個,也記在賬上,記在賬上。」說完,他轉過身就要離開,卻一眼看到了呆呆的在那裡拿扇子指著藥房的方向,張開嘴正待喝罵,一對眼睛卻盯著自己和林老先生的林遙。


  王老家主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了左手掌心,朝林遙大笑道:「賢侄,你回來了?唔,今日你王二哥辦好事,你可願隨老夫去喝一杯?」


  林老先生也看到了林遙,他一對眸子瞪得老大老大的,右手哆哆嗦嗦地舉了起來,朝著林遙指了又指。正準備順勢跟隨王老家主離開的林遙只覺後心一寒,乖乖地站住了已經往前挪動了的腳步。


  王老家主的眼珠在林老先生的臉上晃了晃,又瞅了瞅有如兔子一樣站在原地哆嗦的林遙,急忙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笑,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林老先生看著王老家主的背影,陰惻惻地說道:「帳房∼,帳房∼,記下了,三口大水缸,三百兩白銀!王家有錢,不用給他們省錢!」


  有著一身渾厚真氣,一套『摧山掌』打得歸化城周邊五百里無人敢惹的王老家主在台階上一腳踏空,差點沒栽倒在地。他好容易扭過了身體,回頭朝林老先生齜牙咧嘴地發了發狠,搖搖頭,兩手往背後一背,昂昂然地快步離開。一邊走,他還一邊嘀咕:「老夫我就是有錢!」


  「幹什麼去了?有兩天不見了吧?」林老先生卻已經站在了林遙的面前,惡狠狠地瞪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大兒子。


  「喝酒!」林遙的脖子縮了縮,小心地朝身後退了一步。


  「喝∼∼∼酒!」林老先生陰惻惻的一笑,右手輕輕地拍打著自己的大腿,怪聲問道:「酒有很多種,穀子釀的,果子泡的,還有用花瓣染的。你喝的是穀酒啊、果子酒啊,還是花酒啊?嗯?」


  「這個。」林遙已經比林老先生還要低了半尺許,他皺著臉低聲說道:「花∼∼∼花∼∼∼花酒。」


  話音剛落,林遙就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咳嗽得前俯後仰的,突然張開口就噴出了一塊帶著血絲的痰塊。


  林老先生死死地盯住了林遙吐出來的痰塊,一口雪白的小牙齒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好啊,內癆!」


  右手如風一樣探出,不等林遙閃避,林老先生就準確地用兩根手指扣住了他的腕脈,替他診起了脈息。


  長了一縷山羊鬍鬚的胡主帖快步地走了過來,他手裡拿著三枚拇指頭大小的,用蠟封住的藥丸。林老先生一邊替林遙診脈,一邊回頭望向了胡主帖,他皺眉喝道:「手裡拿著的是什麼?嗯?是什麼?紫梅合陽丹!紫梅合陽丹!誰讓你去藥庫拿這個的?啊?!」


  最後一聲怒喝,有如一聲鶴鳴直刺長空,天井裡的那一排大水缸,又『噼裡啪啦』地碎了四個。


  胡主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他低著頭,哆哆嗦嗦地攤開了雙掌,露出了手掌內捧著的三枚丹藥。


  林老先生則是大叫起來:「帳房∼,帳房∼,記下了,王老家主震碎的水缸不是三口,是七口!月底到他家去結帳,可別忘了!」


  大袖一捲,林老先生已經將兩丈外站著的胡主帖手中的三枚紫梅合陽丹吸入掌中。他冷冷地望了胡主帖一眼,冷聲道:「給大公子開兩個月份的『匯陽合氣湯』,兩個月內,他敢踏出回春堂一步,就打折了他的腿!」


  「老不死的,你要打折誰的腿?」林老先生的話剛說完,就聽到後院裡傳來一聲憤怒的咒罵。


  『咣當』,通往後院的黑漆大門被人一把推開,一名遍體綾羅綢緞、滿頭珠光寶氣、十指上戴了十二枚大寶石戒指的中年婦人風風火火地衝了出來。這婦人身形還算窈窕,容貌也很是秀麗,奈何她裹了一身的華貴材料,使得她的腰身看上去有如懷胎的母豬;她臉上更是擦了約有兩厘厚的一層白粉,本來秀麗的臉蛋頓時被整個遮蓋住,她大聲喊叫的時候,就有『簌簌』的白粉慢慢地自臉頰上滑落。


  婦人的身後,緊緊地跟著四名同樣是週身富貴逼人的侍女,只是這些裝飾華貴的侍女的容貌,卻實在是有點慘不忍睹。其中最美麗的一個,也和給林遙趕車的馬伕老三長得差不離兒。


  婦人衝到了林遙的身邊,有如護崽子的母虎,一把將林遙摟在了懷裡。她愛憐地撫摸著林遙的臉蛋,尖聲叫道:「乖遙兒,放心,有娘親在,誰也不能動你一根頭髮!哼!你那狠心短命的爹爹想要打斷了你的腿,是想要害死你!害死你了,就能讓那個外面來的野種接手回春堂哩!」


  林老先生的臉一陣抽搐,他壓低聲音怒道:「梧娘!你∼∼∼」


  婦人冷冷一笑,歪著眼看著林老先生冷笑道:「我,我怎麼?林善,你別忘了,這回春堂,是我花梧娘祖傳的產業!你不過是我爹的徒弟,你別想動回春堂的一星半點兒的主意!這回春堂,我是要留給遙兒的!」


  「我,沒有!」林老先生林善大聲喝道:「我哪裡有那種心思?」他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雙手在袖子裡一陣哆嗦,一股股柔韌的真氣自他拳上擴散開,將寬大的袍袖衝得『獵獵』作響。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花梧娘冷笑著扭動了一下腰肢,惡狠狠地瞪著林老先生說道:「前面的那個野種,我忍了這麼多年了!哼!林善,你別做得太過分了!我知道你有一身好功夫,我爹畢竟將全身絕學都傳授給了你嘛!不過,老娘也不是好惹的!」


  用力在地上跺了一腳,花梧娘腳下尺許厚的麻石條石頓時成了粉碎。


  高傲地一昂頭,花梧娘有如拎小雞一樣將林遙拎進了後院,她溫和地笑道:「乖遙兒,別怕,有娘給你做主,歸化城方圓五百里,誰敢動你一根頭髮?」


  林遙一邊咳嗽著,一邊大聲地恭維著花梧娘。


  林老先生呆呆地看著花梧娘娘兒倆的背影,有氣無力的將手中三枚紫梅合陽丹丟給了胡主帖。閉上眼睛,熱淚滾滾而下,林老先生低聲咕噥道:「恩師,岳丈……梧娘如此,遙兒,卻是廢了。」


  ……


  回春堂從大清早一直忙碌到明月高掛,這才恢復了平靜。


  在藥房忙碌了一整天的林逍小心的熄滅了最後一個火爐中的炭火,將幾個被回春堂的學徒隨手丟在地上的乳缽蓋和藥杵揀起來擦拭乾淨後,熄滅了藥房的燈火,最後一個走出了藥房。


  正堂裡,胡主帖正和幾個主帖先生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說著什麼。看到了林逍,他們無不朝林逍點頭示意,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友善和欣賞,以及,一種說不出的無可奈何。


  林逍淡淡地笑著,恭謹的以弟子禮朝幾位主帖先生行禮後,快步走向了後院。


  正堂角落裡,一個黑布簾子猛地挑起,一個長了兩根老鼠鬚、一對三角眼拚命眨巴著的帳房先生手捧一個小茶壺,慢條斯理地走出了帳房。帳房先生看到了林逍的背影,嘴角上老鼠鬚輕輕地抖了抖,然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歎息聲好似會傳染一樣,胡主帖等幾個主帖先生全重重地歎了一聲。


  帳房先生搖了搖頭,揮揮手道:「好啦,諸位先生,喝酒去,喝酒去。唔,王老家主今兒個送了一壇貢酒給老爺子,正好我們享用了。」


  幾個主帖先生對視幾眼,再次深深地歎息了一聲,招呼了身邊的幾個學徒關上了正堂的大門,紛紛起身隨著帳房先生進了後院。


  回春堂的後院是前後五進的大院子。前面四進,分屬回春堂的諸位主帖先生、坐堂先生、製藥先生、學徒、僕傭等人,最後面一進,則居住了林善一家子。林善、花梧娘、林遙、林逍,以及一些和他們有著親屬關係的人等。


  身穿青色布袍的林逍靜靜地行走在有點陰森的花林小道之間,四下裡燈火昏暗,只是遠處後院正屋那邊輝煌的燈火遙遙照射過來,才使得他面前的小道依稀可見。不過,昏暗的燈火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大問題,自幼修習林善傳授的內功『長青訣』,十年苦功的成果就是,只要有些許的微光,對林逍而言就無異於大白天。


  昏暗的,是林逍的心情。


  遠處正屋正傳來熱鬧的喧嘩聲,那是花梧娘正在大宴賓客,這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情。想來,林遙也正在其中左右逢源,接受無數賓客的吹捧。作為西北數郡最大的藥館、醫館的未來繼承人,林遙自然有被人拍馬的資格。


  而自己呢?無非是林善偷偷蓄養的一房小妾生下的野孩子。


  林逍站在一株大梅樹下,雙手揣在袖子裡,靜靜地看著那處燈火輝煌的正屋以及附近的幾間樓舍。


  他是不可能被允許靠近那邊的。自己的娘親莫名其妙的暴病身亡後,林逍被林善接回了回春堂,卻被花梧娘安排在了後院的一間雜物屋內,他根本沒資格靠近只有花家嫡系才能居住的正屋。就算是如今回春堂的堂主林善,也無力改變這一點。回春堂,畢竟是花家的產業。


  茫然地看了那邊的燈火一陣,林逍搖了搖頭,稚氣的面孔上露出了幾絲堅定。


  他低沉地說道:「我誰也不靠,我有一個腦袋,我有一雙手。我要成為比爹爹還要厲害的神醫,我一個人,可以活下去。」


  「娘親,逍兒一定會活得好好的!您,一定不要擔心。」林逍死死地咬著牙齒,慢慢地轉過身體,朝他居住的雜物屋行去。


  他又想起了,八年前,自己的娘親突然口吐黑血而死的猙獰場景。尤其是娘親死前,聲嘶力竭地向他叫嚷的:「逍兒,答應娘,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袖子裡的雙手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當然,他一定要活下去。


  娘親是怎麼死的,這些年來他已經有了些頭緒。能夠讓擁有神醫之名的爹爹林善都查不出的病因,來源只可能是花梧娘。花家的《百病百草經》,據說其中有一章,是絕對不允許外人學習的。林善毫無疑問的是外人。


  林逍小小的卻無比挺拔的身影慢慢的挪到了雜物屋前,他輕輕地推開了門,門內頓時燈火一閃,有人點亮了屋內方桌上的檯燈。


  一身素白的林善正坐在桌邊,靜靜地看著林逍。


  林逍詫異地望了林善一眼,隨後急忙一頭磕了下去:「逍兒見過爹爹。」


  林善右手輕輕一擺,一股極其柔和的氣勁慢慢的將林逍托了起來。他淡淡地說道:「乖兒,不用多禮,坐下說話!」


  林逍坐在了方桌邊,隨手提起了桌上的茶壺,給林善沏了一杯茶,隨後抱起茶壺,『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個痛快。


  水跡打濕了林逍胸前的衣襟,林善憐愛地看著林逍,很溫和地說道:「王家老太君的病,上次你隨我出診應是知道的,本不該有反覆。但是三日前老太君卻突然病情加重,急得王老家主只能給王家二公子在三天內談妥了婚事迎娶了歸應張家的小姐,這是沖喜。」


  林逍放下茶壺,詫異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漬,皺眉道:「老太君的病,不該反覆,其中可有緣故?」


  輕輕地點了點頭,林善淡然道:「三日前有噩耗傳來,北方三百七十里外的歸順城被『黑刀匪』破城,城內老少九萬餘口,無一倖存。」


  「嗤∼∼∼」林逍倒抽了一口涼氣,驚聲道:「黑刀匪?半個月前,他們還在北方兩千里外!」


  手指輕輕地彈了彈桌面,林善悠然道:「天下大亂,什麼怪事不能有?這兩件東西,你收好了。」


  林善面前桌面上放了一個青布包裹,他打開包裹,露出了裡面的一本厚厚的家譜和一塊巴掌大小的青木令牌。


  「家譜,是我們林家的家譜。這是不容有失的,祖宗在天的魂靈,是不能沒有後人祭拜供養的。」林善輕輕地點了點家譜,冷聲道:「你,記住了?我林家煙火,你是最後一支。」


  「大哥他∼∼∼」林逍有點猶豫地看著林善。


  「哼,不要說他。」林善不客氣地打斷了林逍的話。他又隨手拿起了那塊青木令牌,鄭重地放在了林逍的手掌中:「乖兒,這塊『丹令』,你拿著。若是日後有了什麼變故,拿著這丹令,如果能碰到發下丹令的人,你總能保全一份平安。」


  林逍的手都在哆嗦,丹令,他只是隱約聽說過有這麼一件東西。


  丹令,代表的就是回春堂主人的身份!


  但是,未來回春堂的主人,應該是林遙啊!


  林善瞇著眼睛,看著林逍微微笑道:「不要緊,你拿著就是。這歸化城啊∼∼∼嘖嘖!」


  站起身,林善再也不說什麼,他輕輕地歎了一聲,飄然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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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禍
  

  夜裡,林逍躺在床上,左手摟著那本家譜,右手則緊緊地捏著丹令。


  偏處西北邊陲,回春堂畢竟是大元國西北一境最大的藥商,各種消息很是靈通。林逍自然知道,自五年前大元國老君主暴斃之後,七名王子分別興兵爭奪天下,五年的時間,這個天下已經糜爛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歸化城這一帶,因為遠處邊疆的關係,倒是享受了幾年的太平日子。但是,隨著黑刀匪的到來,這平靜安逸的生活,顯然就要被打破了。


  黑刀匪啊,傳說中所過之處不留半個活人的悍匪。他們的首領『黑刀』,更是在大元國武林譜黑榜上排名第九的絕世高手。黑刀的凶殘、狠戾,在被他禍亂過的地方,是足以用來嚇阻小兒夜啼的。


  林逍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黑刀匪已經到了這麼近的地方?


  「爹爹怎麼不考慮一下,將回春堂遷往……」


  腦子裡剛剛湧起這個念頭,林逍就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成的,歸化城畢竟是一座大城,城內還有三千府兵,更有王家兩千家將,守衛不可謂不強。若是遷走,又能遷去哪裡?」


  緊緊地捏著丹令,丹令內似乎有一絲絲極清涼的氣息透出來,讓林逍的心裡一陣的清靜。


  「亂世啊!」


  少年林逍低聲感慨了一句,他將丹令塞進貼身的內袋,正要閉眼睡去,卻突然聽到了十幾丈外『淅淅梭梭』的聲音。林逍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來了賊,但是歸化城中哪個賊人敢這麼大膽來回春堂搗亂?他隨手操起窗邊一根棍棒,輕手輕腳的起身,走到了房門前,偷偷地從門縫裡窺視了出去。這一眼,頓時讓林逍洩了氣。


  他的大哥林遙,正在兩名家丁的幫助下,無比狼狽地翻牆而出!同樣自幼修習家傳武學,但是一身修為全丟在了溫柔鄉中的林遙爬牆的姿勢,就有如一頭喝醉了後想要掙扎著走路的懷孕大母豬。眼看他拖泥帶水地翻過了高高的牆頭,林逍無聲地歎息了一聲,丟開了棍棒,躺回床上閉眼睡去了。


  ……


  接後來的幾天,一直平安無事,市井上也不見流傳黑刀匪在兩百多里外屠城的消息,似乎林善給林逍說的那些話,只是一場夢。只是,胸前內袋中硬梆梆的丹令卻提醒林逍,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也許,屠城的消息被某些有心人壓制了下來──比如說,王大家主就很會做這種事情。歸化城的城主,想來也是不願意讓謠言擾亂了市井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林逍的心也漸漸地放了下來。他一邊在回春堂內忙活,一邊自我安慰道:「也許,黑刀匪不會傻乎乎地來攻打歸化城。」


  「逍少爺,這位老人家要熬一劑『托胎養神膏』,你來辦吧!」正堂內的胡主帖大聲地叫了起來,同時指了指他面前坐著的一名老人。


  林逍微微一笑,朝胡主帖點了點頭,轉身就去藥房內取『托胎養神膏』的各種藥材。


  『托胎養神膏』,是回春堂特有的一種保胎安神的靈藥,專是為了那些先天體虛胎氣不穩的女子所準備。其中耗費的藥材卻也不甚珍貴,但是藥材種類繁多,每一份藥材都要在恰到好處的火候時才能投入藥劑中。而林逍,卻是整個回春堂對熬藥時的火候把握得最好的一人,就算是那些做了幾十年製藥師父的藥劑師,在這一點上也比不過他。


  用林善的話來說:「這小子天生就是玩火的命!」說這話的時候,林善的臉上很有點驕傲,同時也有點遺憾。


  這話說得有點不著頭腦,誰也不知道林善的話裡是否有別的含義。


  選足了各種藥材,取了一個乾淨的藥罐,仔細地調整了一個火爐的火勢,林逍看似懶散的將一部分藥材和清水放入藥罐,將藥罐輕輕地放上了火爐,然後就呆呆地蹲在了火爐前,雙眼無神地看著火爐中跳躍的爐火。


  每一點爐火都是這麼的歡快、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林逍的臉上漸漸地蕩漾起了滿足的笑容,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在隨著火爐中的火焰在跳躍、在歡呼。修煉了十年的『長青訣』真氣自丹田中慢慢地鼓盪開來,隨著火勢的跳動而自主的調息。


  每一天給人熬藥的時候,正是林逍修煉長青訣的最好時機,似乎對著火苗,對他的真氣修為很有補益。這是一種很沒來由的事情,但是的確很有效。自從三年前林逍第一次替人熬藥時發現了這個奇異的現象,他這三年來的內功進境,卻比前七年的總和還要多了五成。他不過修煉了十年的內功,但是內力的渾厚度和老辣純熟的程度,比之一般修煉了二十年的人也不失色。


  手指有如穿花蝴蝶一樣自藥包上閃過,林逍能清晰地察覺到藥罐中的藥液到了多高的溫度,那些藥材中的藥力是否已經被完全地催發了出來。每當藥液達到了他需要的火候,他就很有韻味地朝藥罐中投入一份新的藥材。


  漸漸的,一股冷幽幽的沁人心脾的藥香在藥房內隱隱飄蕩。藥房內的藥劑師和學徒們無不深深地抽了抽鼻子,很是羨慕地看了一眼林逍。他們都是有經驗的人,自然知道林逍在熬藥的功夫上又進了一層,他今日熬出來的托胎養神膏的香氣,比之以往就濃郁了三分、清澈了三分,顯然是藥力也就更加神妙了三分。


  不過是三分,看似很小。但是許多藥劑師熬了一輩子的湯藥,他們也不見得能將某種藥劑的藥力提高一分,何況是三分呢?


  「逍公子的天賦委實驚人,可惜,可惜。」藥房內的所有人幾乎是同時搖了搖頭,然後他們飛快地低下了頭去,因為林遙走了進來。


  穿了一件淡銀色錦袍,腰間繫了條紫金帶,頭上用一圈珍珠鏈子將頭髮緊緊束成一把朝天辮的林遙搖搖擺擺地走進了藥房,逕直走到了正在出神的林逍身後,很不客氣地用折扇對著林逍的腦袋就是重重的一擊。


  疼痛讓林逍從那神奇的境界中清醒過來,他體內的真氣有如潮水一樣退入了丹田,因為是倉促收功,就算是長青訣這樣柔和的功法,依舊是沖得林逍的經脈隱隱作痛。林逍憤然轉過身去,看到是林遙,頓時臉上的怒火都化為了一片麻木,低沉著聲音問道:「大哥,有什麼事?」一邊問話,他一邊隨手將最後一種『攀附草』丟入了藥罐。


  「開藥庫。」林遙冷冷地看著林逍,低沉地說道:「給我拿十份『兔血散』,還有,還有……」有點驚惶地朝四下裡看了看,林遙的聲音變得益發的低沉了:「還有一份『天王護心丹』。」


  林逍眼裡閃過一抹精光,他壓低了聲音急聲道:「『月兔截血散』是治女人血崩不止,『天王護心丹』是救人昏厥急死的,大哥,你!」


  林遙一把抓住了林逍的脖子,俊俏的臉上已經蒙上了一層猙獰的殺氣:「開藥庫!取藥,快!」


  「你做了什麼?」林逍死死地盯著林遙,陰沉地說道:「天王護心丹是用來急救的,你現在拿過去,也救不了那人!有什麼事,你趕快對爹爹說,只要那人還沒死透,如果只是心脈痙攣而急死,也許爹爹還能施展妙手起死回生!」


  『咚』,林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臉蒙上了一層青氣,他呆呆地看著林逍,帶著哭音道:「我不敢說,張家的小姐,張家的小姐!」


  有如一道雷霆轟中了林逍的腦袋,林逍踉蹌著退後了幾步,一下子將身後的火爐撞翻在地。藥罐在地上炸裂的聲響使得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林逍卻只是伸出手指,渾身哆嗦著指著林遙低聲道:「大哥,你,你,你和王家二公子,你們∼∼∼」


  林遙的面色慘敗,他的身體也在劇烈的哆嗦著,他呆呆地看著林逍,帶著哭音地嚎叫道:「二弟,大哥我以前對不起你∼你這次一定要救大哥的性命∼嗚嗚,快快開庫房取丹藥,否則,否則∼∼∼」


  林逍早就知道林遙在外面的那些污穢事情,也知道他的一幫狐朋狗友都是什麼德行的人。但是他從來沒想到,林遙他們真的能作出那種亂了倫常綱紀的無恥行徑。他大致已經猜出了其中的一些關鍵,但是正因為他猜出了其中的關鍵,林逍才有一種天都要塌下來的恐懼。


  回春堂是西北數郡最大的藥商、最大的醫館,林善是方圓數百里內最有名的神醫。回春堂活人無數,在民間有著極高的聲望。但是,回春堂畢竟只是藥商、只是醫館,只是給人治病的組織,林善、花梧娘等人都有一身不俗的修為,但是回春堂整個說來,卻沒有什麼太大的勢力。


  而歸化城王家、歸應城張家,他們是什麼?他們是這西北數郡的土霸王。各行各業、各種能賺錢的東西,有他們不沾一手的?王家明面上就有兩千家將,張家也差不離兒;兩家若是合起來,加上他們的家丁、僕傭,輕輕鬆鬆就能拉起一支萬人規模的軍隊!


  而現在呢,張家剛剛嫁入王家才數日的小姐,居然就要用兔血散和護心丹來救命!


  王家二公子是不可能有事的,王老家主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來頂缸。那麼,誰最適合背這個黑鍋呢?還不就是林遙這個浪蕩公子麼?


  王家也許看在自己家和回春堂數代的關係上不會說什麼,但是張家呢?歸應城的張家可和回春堂沒太多的感情!自家小姐出事了,張家家主一怒之下作出什麼事情,旁人都不會說什麼!如果僅僅是宰了林遙也就罷了,怕就怕,整個回春堂都要填進去!


  亂世的藥材生意啊,怕是早就有不少人眼紅了!


  歸化城王家,畢竟是殷實地主家的根底。而歸應城的那張家麼,是最近數十年才冒出來的一家大豪族,他們的身份來歷,可就有點見不得人的齷齪傳聞。林遙作出了這般行徑,就是引了一條餓狼來到了回春堂這塊大肥肉的面前!


  林逍的臉色一陣急變,他狠狠地瞪了林遙一眼,也不管那已經潑灑在地上的托胎養神膏,撒開兩條腿,快如一陣清風地衝向了後院。


  ……


  天井南邊的一間廂房裡,林善正憂心忡忡的和老鼠鬚帳房先生望著一份帳簿發呆。


  過了許久,林善突然苦笑道:「魏先生,也就是說,這三日來,我們運藥材回城的車隊,全部損失了?」


  帳房先生魏先生捻了捻老鼠鬚,一張臉整個皺成了一團。他苦笑道:「東家,看來黑刀匪他們就在城外了。亂世啊,對他們那些亡命之徒而言,還有比藥材更珍貴的東西麼?有了足夠的藥材,他們在戰陣上保命的底氣可就充足了。」


  「無妨!」手指輕輕一彈頜下長鬚,林善瞇著眼睛長聲道:「歸化城城高壕深,金城主也是一有勇有謀的俊傑,又有三千精銳府兵坐鎮,就算黑刀匪有萬人規模,卻也是攻打不進來的。再者,還有王家兩千家將和私下裡積蓄的三千私軍,三五萬大軍也攻不下城子。」


  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林善搖頭道:「只是可惜這批藥材,沒能拿去救治百姓,卻便宜了那些無君無父的賊子。」


  魏先生苦笑了一聲,低聲道:「一般的藥材也就罷了,可是其中的那些∼」


  林善的面色一沉,低聲說道:「這也無妨,日後自然有他們去找黑刀匪討要。那些藥材,黑刀匪他們卻也不見得認得出,量他們不會隨意糟踐。」輕輕地點了點頭,林善淡然道:「車隊裡的那些夥計,想來是保不住命了。就算他們暫時從賊得生,回春堂卻也是容不得他們了。就按照他們全部陣亡了,厚厚的撫恤吧。」


  魏先生輕輕地一點頭,輕聲笑道:「東家仁善。」


  雙手輕輕地抱了抱拳,魏先生小心地收拾起桌面上的賬本,就待離開。


  林善也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眸子深處,卻依舊有著一絲濃濃的擔憂。他的心情,並不如他安慰魏先生時表現出來的那般輕鬆。林善耷拉著眼皮,在心裡暗忖道:「到底,要不要提前將逍兒送走?卻又能送去哪裡?城外,可不止黑刀匪啊!」


  『咚』,廂房的房門被林逍一把推開,門扇差點沒轟在了正往外走的魏先生臉上。


  魏先生『嗷』地叫了一聲,抱著賬本一步跳到了三丈開外,反手就從腋下拔出了一隻尺八長黃銅判官筆,兩根老鼠鬚狠狠地翹了起來,惡狠狠地瞪向了撲進門來的林逍。一看到是林逍,魏先生凶巴巴的臉頓時變得無比的和善,他隨手將判官筆往領子後一插,笑嘻嘻地說道:「二公子功力大進呀!老魏我硬是沒聽到二公子跑過來的腳步聲,嘿嘿,慚愧,慚愧!」


  朝林逍點了點頭,魏先生抱著賬本,哼著小調搖頭晃腦地走了出去,還順手拉上了房門。


  林善端起桌上拳頭大的一隻紫砂茶壺,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清茶,這才淡淡地問道:「乖兒,怎麼變得如此不沉穩?出什麼事了?黑刀匪破城了?不至於這麼快吧?」


  「爹爹,不是孩兒,是,是大哥!」林逍呆呆地站了一陣,這才將林遙找他要兔血散和天王護心丹的事情說了出來,同時,他還很有條理地分析了一下可能發生的事情,以及未來張家可能作出的反應。


  『卡嚓』,林善掌心握著的紫砂茶壺變成粉碎,茶壺中的茶水連同茶葉一起都被他掌心蒸發出的一團青幽幽的火焰化為一團煙霧飄散。


  『絲∼∼∼』,林逍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知道林善的功夫修為極高,但是卻也沒想到,有活人能從掌心冒出火來。


  林善呆了一下,扭頭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那團鵝蛋大小的青幽幽的火焰,急忙散去了蘊藏在掌心的真元,乾咳了一聲淡淡地說道:「乖兒,嗯,你的長青訣修練到第十一層以上,也能有爹爹的這份本領。」


  「爹爹,還請你快去救治張家的小姐。」林逍迅速地鎮定下心神,將林善掌心的異相暫時拋開一邊,朝林善急聲勸說。


  「來不及了。」林善淡淡地說道:「依你大哥一幫狐朋狗友的脾性,能做出多不堪的事情都不奇怪。他卻又沒有什麼應變的急智,遇到大事救定然慌亂的。張家小姐出事,他最少也拖延了一刻鐘才想起回堂裡取藥救人,他路上定然又擔心我責罰他,拖拖拉拉地起碼又是一刻鐘。如今又耽擱了這麼久,哼!」


  「爹爹的意思是?」林逍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林善搖了搖頭,無力地瞇上了眼睛。


  兩顆淚水緩緩淌下,林善長歎道:「恩師,恩師,您的大恩,徒兒這輩子是還不清的。但您去時要徒兒善待梧娘,此言徒兒永世不敢違逆。但,但∼∼∼」林善猛地睜開了眼,雙眸中兩道青光閃過,一直以來都給人一種閒雲野鶴感覺的林善,居然帶上了一份冷酷的殺意和高高在上的威壓。


  「乖兒不用擔心。回春堂雖然不算什麼大不了的角色,卻也不是他們想吃下就吃下的。哼,若非∼∼∼卻又∼∼∼嗯!」


  林逍一腦袋霧水地站在那裡,看著林善在那裡慢慢地掐著指頭合計著什麼。


  過了許久,林善才慢慢點頭道:「罷了,雖然我們只是僕人一般的身份,但是這麼多年來多少有點苦勞。若是我真作出了什麼事情,想來等他們這次閉關之後,也不會不幫我收拾首尾。」


  林善的臉上驀然帶上了幾分紅暈:「到那時,卻也不用這般提心吊膽的!」


  很用力地站起身來,林善沉聲道:「乖兒,召集回春堂所有人,爹爹要開大會計議這事。我等雖然不怕了張家,卻也不能作出那欺人的事情來,無來由壞了我們的名聲。」


  林逍呆呆地看著林善,很是不解林善從哪裡得來的勇氣!


  回春堂能夠打鬥的人,加起來不過一百個,能是張家那種土豪的對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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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城破
  

  回春堂後院議事大廳。


  很古樸的大廳,寬五丈,深有二十丈左右,一張黑漆漆的大長桌佔據了大廳絕大部分的空間,長桌邊整整齊齊地放著近百張高背椅。黑檀木的天棚、水磨青磚的地板,兩側牆壁上一溜兒掛著兩百多幅人物肖像,這是回春堂歷代堂主即花家家主的畫像。一張張泛黃的畫像,使得這大廳益發顯得古樸莊重、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壓力瀰漫在大廳中。


  大廳盡頭正中的牆壁上,是一幅巨大的水墨『薇磯採藥圖』。畫上是一瘦骨嶙峋的道人,正滿臉帶笑的採起一株獨幹三花結三果的『三陽果』。薇磯道人,這是天下所有醫師、藥師公認的祖師爺,傳說他是能夠飛天遁地、摘星攬月的神人,但是傳說只是傳說,誰也不知道世上是否真的有那種無邊大能的神人存在。但是薇磯傳下了醫藥一道,這是所有人都承認的。


  林逍還是第一次被允許進入議事大廳,他很乖巧地坐在了長桌最靠近廳門的位置。


  回春堂所有的執事、大夫,盡數聚集在此,討論如何應對林遙招惹出的麻煩。


  林善端端正正地坐在薇磯採藥圖下,雙眸中一絲青芒若隱若現,凡是被他目光掃中的人,無不身體一個哆嗦,急忙低下了頭去。就算平日最為囂張跋扈的花梧娘以及花家的幾位執事長老,今日也都失去了往日的氣焰,一個個不敢和林善對視。


  生平第一次,這些花家人在林善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和林善的恩師,也就是回春堂的上代堂主、花家的上任家主一般無二的威嚴。


  當然,也有人不服氣林善突然表現出來的威勢。幾名中生代的花家執事就氣鼓鼓地瞪著林善,一副我就不給你面子你能把我怎樣的架勢。在他們看來,林善,這個因為上代家主臨死糊塗而『竊據』了回春堂權力寶座的外人,沒什麼值得畏懼的。


  面如死灰的林遙,就坐在林逍的身邊。他的身體在劇烈的哆嗦,林逍甚至能聽到他的牙關相碰發出的聲響。


  林逍不由得憐憫地看了林遙一眼。和那群狐朋狗友廝混在一起,出事是早晚的。只是沒想到,一出事,就是這樣讓人羞於啟齒的大事。


  也許是林逍那憐憫的目光刺激了林遙,林遙突然歇斯底里地嚎叫道:「你可憐我?你可憐我?你這個野雜種,你有什麼資格可憐我?」


  林遙爆起,突然伸開雙手抓住了林逍的脖子,死死地掐了下去。林逍並沒有和人動手的經驗,冷不丁的被林遙一把抓住了要害,一口氣喘不過來,差點沒暈了過去。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有一身比林遙高強百倍的武功修為,只是和街頭的小孩打架一樣,本能地用手去撕扯林遙的面門。兩人糾纏在一起,一起從椅子上摔了下去,有如兩條發瘋的小狗般在地上打著滾兒。


  林遙比林逍大了五六歲,個子也大了不少,但他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裡有什麼力氣?反而是林逍天天在回春堂做事,體格鍛煉得極好,又自幼修持一口真氣,力量卻比林遙大了許多。兩人在地上撕扯了一陣,林逍就順利的將林遙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扳下,一個翻身就騎在了林遙的身上,舉起拳頭就待砸下去。


  林遙的臉上被抓出了好幾條深深的血痕,鮮血滿臉的他看上去要多麼狼狽就多麼狼狽。看到林逍舉起了拳頭,他不由得一陣心虛,急急地大聲吼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娘親∼∼∼這個野種要打死孩兒!」


  早就已經站起來觀望林遙和林逍廝打的花梧娘怒斥一聲,身體輕飄飄地騰空而起,一步跨過了十幾丈距離,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掌推向了林逍後心。


  林逍只覺後心一陣惡風襲來,耳邊傳來了勁風鼓蕩的『呼呼』聲響。林逍大駭,本能地鼓蕩了全身真氣,反手一招『採菊東籬』拍出,手掌輕輕地在身後打了一個圓環,護住了後心的要害。


  『啪』的一聲脆響,花梧娘穩穩地站住了身子,一手將滿臉是血的林遙從地上抓了起來。林逍則是狼狽無比的被打得在地上翻了二十幾個跟頭,一頭撞在了議事大廳的門框上這才停了下來。他的右臂已經被一掌震傷了肩膀上的關節,哪裡還動彈得了?


  長青訣本身就有療傷護命的功效,渾身癱軟的林逍斜斜地靠在門框上,調動一口真氣不斷的衝擊腫大充血的肩頭。他狠著一股子勁兒,不管不顧地調動真氣強行衝開了被震得閉合的經脈,隱約只聽得他肩頭一聲輕響,林逍咬著牙齒,緩緩地舉起手臂輕輕地擺了擺。


  在骨子裡,林逍就不願意向花梧娘娘兒倆低頭!


  有如一頭受傷的小狼,林逍惡狠狠地瞪著花梧娘。


  花梧娘被林逍的目光看得通體一陣的發寒,她心頭頓時也冒出了一股殺意:「好個小孽畜,當日真該一服藥將他一併藥殺。不急,老娘慢慢的調理你,總不會讓你好過了去。」花梧娘突然痛恨自己,這十年來,自己不過是想方設法的在生活條件方面虐待林逍,卻忽略了斬草除根的問題,這簡直是不可容忍的錯失。


  同樣惡狠狠地瞪了林逍一眼,花梧娘冷笑道:「好個心狠手辣的小崽子,能將自己的大哥撕扯成這樣。」


  不動聲色的將林遙的身體轉向了坐在長桌兩側的回春堂高層,花家的長老、執事們頓時紛紛指責起林逍小小年紀卻如此的心狠手辣。更有一名中生代的花家執事信誓旦旦地說道:「這孩子以後就是做賊的料子!看他一身的凶悍之氣,以後他如果不成為一個大匪首,我就吃掉自己的腦袋!」他很得意地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髮髻,刻意的讓在場的人都注意到了他髮髻上今日插了一朵用細小的紅寶石拼成的花朵兒。


  林善冷眼看著這些花家的長老、執事,不由得在心中哀歎道:「恩師,您說得極是。花家,已經糜爛得無法挽救了。恩師恩重,徒兒也只能勉力為之。好歹徒兒也只要撐過這兩年,等得他們此番閉關結束後,卻也是不再懼怕什麼。」


  「想要振奮花家,此事何其難也?」林善苦笑了幾聲,手指輕輕地彈了彈桌面,冷聲道:「夠了,事情的經過是怎樣的,卻也用不著我說。」


  花家眾人全部閉上了嘴,那些回春堂的大夫、藥師等人,則紛紛點頭稱是。更有一名脾氣暴躁的主帖先生站起身大聲道:「東家,分明是大少爺先動手,襲了逍少爺的咽喉要害。」


  花梧娘凶巴巴地瞪了那主帖先生一眼,突然冷笑道:「逍少爺可有事?看看遙兒被抓成了什麼樣子?」


  眼看那主帖先生就要反唇相譏,帳房魏先生突然咳嗽了一聲,淡淡地說道:「好啦,兩位少爺打架,孩子們不懂事,我們大人參合什麼?這次還是先合計合計,張家要怎麼應付吧。賠禮道歉是不可能糊弄過去的了,但是,是否要將大少爺交出去以平息張家的怒火嘛∼∼∼」


  「大膽!」花梧娘一掌拍在了長桌上,只聽得『轟』的一聲悶響,寬三丈長有十五丈的長桌整個平平地貼在了地上,卻是所有的桌子腿都被她這一掌拍得陷入了水磨青磚裡去。花梧娘厲聲喝道:「誰敢把遙兒交出去!別怪我花梧娘不客氣!」


  「大膽!」林善也輕飄飄地冷哼了一句:「梧娘,家規中說,敢在議事大廳內咆哮者,該當何罪!」


  花梧娘的臉一下變得慘白一片,她的面色甚至比她臉上那一層厚厚的白粉還要白了數倍。她驚惶失措地朝花家的諸位長老、執事投去了求救的目光,目光中更是不乏威脅的意味:若是老娘出了什麼事,你們也沒好下場。


  一名花家的長老輕咳了一聲,望了花梧娘一眼,緩緩開口道:「堂主,梧娘只是無心,些許小事暫且放下,且論大事,且論大事。」


  林善陰沉沉的一笑,淡淡地說道:「大事?好的!」


  他一腳踏在了地上的長桌面上,腳一抬,居然硬憑著一口真氣將那長桌又吸了起來。他將長桌向前推了半尺,避開了地上的那些方孔,頓時長桌又穩穩地立在了地上。


  將自己坐的椅子朝前平平地挪了半尺,林善掃了一眼花家的諸位長老和執事,淡然道:「魏先生會告訴諸位,張家的勢力。」


  帳房魏先生兩根老鼠鬚抖了抖,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朝花家的諸位長老、執事尤其是花梧娘和林遙抱拳行禮後,這才從領子後面扯出了一柄髒兮兮、油乎乎的折扇、『啪』的一下很瀟灑地抖開。折扇扇了扇,魏先生笑吟吟地說道:「這是方才收到的消息。歸應城張家,他們的老太翁,也就是當今張家家主的爹,是當年大元朝南疆『猛龍江』方圓千里內最大的水道山寨『三三連環塢』的大魁首。」


  花家的諸位長老、執事臉色全變了,就連一貫驕縱的花梧娘,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


  尤其是林遙,鼻尖上還掛著一滴血水的林遙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他哀嚎道:「不是吧?不是吧?娘親∼∼∼爹爹!」


  魏先生抿著嘴一笑,折扇又搖了搖,輕輕說道:「如今張家明面上有家將兩千,這是三十年前三三連環塢被大元國水師剿滅後留下的一點老根底,實力極其強悍。張家畢竟是做慣了盜匪的,三十年了匪心不死,他們在各處莊園中私蓄的私兵,在四千左右。」


  四千私軍,這在西北諸郡,就有攻城拔寨的資格。


  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魏先生的老鼠鬚又抖了抖,他有點無可奈何地歎道:「當然了,這些並不用在意。他張家再強橫,莫非真敢帶了私軍來攻打歸化城不成?」


  議事大廳內眾人的表情全都一鬆,不錯啊,張家莫非還真敢起兵麼?歸化城,卻也不是這麼容易打的。


  搖了搖頭,林善冷冰冰地喝道:「魏先生,繼續說。」


  魏先生點了點頭,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了下來:「我擔心的,是跟隨張家老太翁歸隱的那一批三十年前威震大元國南方水道的悍匪凶賊。三三連環塢當年的威名,哼哼,卻是連大元朝運餉銀的漕船都敢打劫的。這一批身手都夠資格登上武林譜黑榜的悍匪大概還有一百五十人左右,他們,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坐在地上嚎叫的林遙嚇得尿水都噴了出來,他尖叫道:「他們總不至於為了一個女人,就這麼大動干戈吧?」


  魏先生長歎了一聲,無奈的搖頭道:「張老太翁有孫子近百,孫女嘛,卻只有這麼一個,平日裡是當作了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的呵護的。若非是為了和王家聯姻以提高他張家的名望和聲勢,同時也是為了在亂世中拉一個有力的盟友守望相助,你當他捨得將自己的孫女就這麼急匆匆地送了過來?」


  林善淡淡地說道:「張老太翁的主意其實也沒錯。張家和王家聯姻,只有好處,是半點兒壞處都沒有的。只是,沒想到張家小姐命薄,碰到了你們這干孽障。」


  不等花梧娘開口,林善就繼續說道:「現在就兩條路,一個是保住林遙的性命,則我回春堂的基業就∼∼∼」


  魏先生故作不知地問道:「那,東家,還有一條路呢?」


  林善瞇起了眼睛,冷酷地說道:「和王老家主商議,將這干畜生綁了,一併送與張老太翁發落,則我回春堂無憂!」


  魏先生笑了笑,故作驚訝地問道:「那,王老家主會答允麼?」


  林善淡然道:「王老家主為什麼不答應?他的兒子也不少,丟掉一個王二,再將自己一個女兒嫁給張家做媳婦,這件事情也就混扯過去了。日後張家依舊是他王家最好的盟友,你當王老家主會捨不得一個兒子的性命?」


  「你∼∼∼林善∼∼∼你就捨得自己兒子的性命?」花梧娘尖叫起來,她在原地跳著腳的吼道:「你就是想要讓遙兒去死!」


  「若他不作出這種事情來,誰能讓他去死?」林善瞇著眼睛望著花梧娘,冷笑道:「自求死路,我也沒辦法。若是遙兒不交出去,張家執意對我回春堂報復的話,回春堂和遙兒,到底哪個重要?」


  回春堂的基業和林遙的性命,到底哪個重要?


  所有人都看向了花梧娘。


  花梧娘呆呆愕愕地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突然一把抱住了林遙。她大聲哭嚎道:「我不管,我不管,回春堂和遙兒,我哪一個都捨不得!嗚嗚,遙兒就是回春堂,回春堂日後就是遙兒的。誰也不許動他一根毫毛!什麼人也別想動我回春堂的主意!」


  林遙痛哭流涕地抱住了花梧娘的大腿,大聲哭嚎道:「娘啊∼∼∼你一定要救孩兒啊∼∼∼孩兒不想死啊∼∼∼」


  花梧娘摟著林遙的身體用力地拍打著他的肩膀,大聲嚎到:「遙兒放心,娘親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突然,花梧娘猛地站了起來,她用力地擦去了臉上的白粉和淚水,惡狠狠地看向了林善。


  林善望著花梧娘,冷冰冰地問道:「你又要做什麼?你能保他一時,你能保他一輩子?」


  「你怎知道我不能保遙兒一輩子?」花梧娘怪笑連連地看著林善,她扭動著腰肢,得意地大笑道:「別以為有些事情只有你這個回春堂的堂主才知道!有些事情,我照樣知道!」


  林善的臉抽搐了一下,他猛地站了起來,怒道:「你知道什麼?你能知道什麼?」


  花梧娘長吸了一口氣,惡狠狠地說道:「給我鑰匙,我要去開秘庫!」


  「大膽!放肆!你!」林善的臉一下子變得紫脹一片,一根根的青筋自他額頭跳了出來,他重重的一掌拍在了長桌上,『呼呼呼』的風響聲中,一片極淡的青幽幽的火苗覆蓋了長桌,回春堂沿用了近千年的議事長桌,就在眨眼的功夫內化為一片飛灰飄散。


  一掌即出,滿廳皆驚。


  大顆大顆的汗水自那些花家的長老、執事額頭上滲出,順著他們的面頰不斷的淌下,在他們的下巴上匯聚成一顆顆晶亮的水珠,慢慢地滴落。他們驚恐地看著林善,他們沒想到,這個外人,這個近乎於倒插門的入贅花家的當代家主,居然有如此不可思議的神功。


  天下的神功秘技無數,但是能空手擊出火焰,火焰能夠將比精鐵還要堅固三分的『極北橫𩣱山』特產的『鋼木』瞬間燒成飛灰,這就完全不是武學所能做到的了。也許,只有傳說中的那些能夠飛天遁地的神人修煉出的三味真火,才有這等神威吧?


  「三味真火啊!」不是一個人想到了這個問題,幾個主帖先生幾乎是同時呻吟出了這個詞。


  林善的身軀似乎在這一瞬間變得極其的高大,他似乎一個人就充盈了整個大廳。他的氣勢震懾住了大廳內的所有人,沒人敢開口說話。


  林逍呆呆地站在門口,望著突然間似乎變了一個人的林善,不由得懷疑到:這還是自己那個溫吞吞、和善善、對花梧娘一句重話都不敢說的爹爹麼?這還是自己那個最心愛的女人莫名的病逝後,只會抱著那女人的骨灰罈子在夜裡偷偷哭泣的爹爹麼?


  眼前一陣虛影閃過,林逍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娘親死去的那天夜裡,抱著娘親的骨灰,跪倒在花家大宅的後院角落中哭出了血淚的林善。


  他是如此的強大,為什麼卻一直對花梧娘如此的縱容?如果林善願意,這些年來,回春堂早就是他一人的天下,他還何必保留這些花家的,蠢得和豬一樣、沒有半點能耐的長老和執事?


  林逍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很不解地看著林善。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就以林善那一掌的威力而言,林善完全可以成為天下頂尖的武學大宗師,接受天下所有人的敬仰,而不僅僅是一個掛著神醫頭銜的坐堂大夫。


  大廳內的氣氛凝滯有如鐵幕,林善沉重地喘息著,過了許久許久,他才慢慢地收斂了自己放出的龐大氣息。


  一時間,林善又變成了那個清矍的、瘦削的、和氣的、與世無爭的、近乎懦弱的小老頭兒。但是,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已經完全不同。


  林善有點無力地看著花梧娘,聲音突然變得極其沙啞的他低聲問道:「梧娘,你還知道些什麼?」


  花梧娘冷冰冰的一笑,陰沉地說道:「爹爹臨死前,有一陣子囈語胡話,卻全被我聽到了。」


  「恩師囈語了什麼?」林善很和善地看著花梧娘。


  「爹爹說的那些,我那時候當神話聽的。」花梧娘看著地上少少的一點黑色灰燼,怪聲怪氣地笑道:「沒想到,原來是真的。哼哼,既然這些事情是真的,老娘要護著遙兒一輩子,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林善突然抱著肚子大笑起來,一邊笑,他一邊指著花梧娘怒聲道:「你以為,遙兒如今這般模樣,會被他們看上?」


  花梧娘一時無語,過了好久,她才尖叫道:「管他們看上不看上,把秘庫的鑰匙給我!」


  「你要幹什麼?」林善怒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花梧娘冷聲道:「秘庫內有靈藥,自然也有毒藥,你認為我要幹什麼?」


  林善的面色慘變,他怒道:「你瘋了!」


  花梧娘怪笑道:「為了遙兒,我發瘋又怎樣?林善,你到底給不給我鑰匙?」


  林善面色一變,右手本能地朝袖子裡縮了縮。


  花梧娘冷笑道:「爹爹臨死前,對你說了什麼?你現在就敢不聽我的話了?你對得起視你為親子的爹爹麼?」


  林善默然,花家的長老、執事默然,所有議事大廳內的人盡皆默然。


  花梧娘的臉上,漸漸地浮起了一絲勝利的微笑。大廳內近百人,只有林善和她知道,秘庫中的一些物事,擁有多麼可怕的力量。有了那些東西,還懼怕區區一個張家麼?


  她慢慢地朝林善攤開了手,冷笑道:「鑰匙,給我!」


  林善長吸了一口氣,牙齒緊咬的他望著花梧娘,身體微微地抖動著。


  花梧娘輕笑道:「不要忘記爹爹臨終前的話!不要忘了爹爹其實是怎樣死掉的!以爹爹的修為,若非是為了挽救走火入魔的你,爹爹最少還能活五十年!你今日的一切,都是爹爹給你的!」


  林善張了張嘴,他想要說點什麼,卻沒能發出半點兒聲音。


  突兀的,天空傳來幾聲焦烈烈的雷霆聲,那雷聲是如此的大,滾滾雷鳴傳來,震得議事大廳上的瓦片『嘩啦啦』亂響。


  『啪啪啪啪啪啪』,議事大廳的屋頂突然就被一陣狂風掀了去,大地突然顫悠了幾下。


  很遠的地方傳來了鼎沸的人聲。


  過了沒多久,幾個回春堂的護院師父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隔開老遠就大聲叫道:「東家,夫人,快逃吧!城破了!城破了!黑刀匪打進來了!」


  大廳內的人全傻住了,這才多少點功夫,怎麼城就破了?


  林善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如紙。他猛地看了一眼林逍,突兀地閃到了林逍身邊,一手抓起了他,轉身就往議事大廳後門奔去。


  花梧娘尖叫了起來:「林善,你幹什麼?」


  林善卻彷彿沒聽到花梧娘的聲音,逕直抓著林逍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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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魔道
  

  歸化城內突然到處點起了火頭,一道道黑煙裹著烈焰直衝天空。喊殺聲自四面八方傳來,其中更混雜了無數百姓驚惶絕望的驚叫。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覆蓋了整個歸化城:「兒郎們,盡情洗掠。今日一天,由得你們快活!」


  雷鳴般的歡呼聲從四下裡傳來,聽那聲音,竟然是歸化城的東南西北四座城門同時被攻破,匪兵已經從四面八方湧了進來。


  花梧娘的身體劇烈地哆嗦了起來,她尖叫道:「林善∼∼∼不,相公∼∼∼不,老爺,您,您別走啊,遙兒,你要保住遙兒啊!」她一手拎起了嚇得面色慘淡的林遙,一溜煙地朝林善追了過去。


  議事大廳內的花家眾人以及諸多的主帖先生和藥師一陣慌亂,倒是魏先生還有點大將的氣派,急匆匆地點了幾個護院的武師,吩咐他們將所有人聚集來了後院,準備憑藉著後院堅固的圍牆和房舍進行抵抗。但是魏先生心裡也沒有底兒到底他們能抵抗多久,歸化城被攻破的過程實在是太詭異了,怎麼才幾聲雷鳴,這城池就破了?


  若般堅固的城牆都被攻破,回春堂這不過三尺厚的後院圍牆,又能抵擋多久?


  面色陰沉的林善拎著林逍一路到了後院,衝進了林逍居住的雜物房,扯了一塊包裹皮將林家的家譜以及一點兒散碎的金銀、銅錢綁成了一個小小的包裹牢牢地紮在了林逍的腰間。不等林逍反應過來,林善就拎著林逍一路朝後院最荒僻的角落奔去。


  回春堂後院的花圃中,有一片黑漆漆的寸草不生的怪異土壤,據說這裡以前種植過某種奇異的毒草,毒草死後毒性卻殘留在了土壤中,導致這裡不僅是一根草都不生長,更是觸者斃命。故而這一畝多的土地,絕對沒人敢靠近。久而久之,因為無人打掃的緣故,這裡已經變得遍地狼藉,黑色的土壤上滿是腐爛的落葉和一些不知名的垃圾,隔著遠遠的就有一股子臭味隱隱飄來。


  「爹爹,這裡是?」林逍看到林善快速的奔向了這片回春堂內人人聞知色變的死地,不由得臉色也變了。


  「乖兒莫怕!有丹令在身,土中劇毒傷不了你。」林善淡淡地哼了一聲,突然一腳踏在了那塊黑色的泥土中一塊很不起眼的圓石上。地面輕輕地顫抖了一下,黑色的地面突然裂開了一條寬不過兩尺的縫隙。林善夾著林逍,一步就跨進了裂縫中。地面再次輕輕的一晃,那裂縫消失得無影無蹤。等得花梧娘提著林遙衝到後院時,哪裡還找得到林善、林逍的影子?


  花梧娘急得跳著腳地哭叫起來:「老爺啊,老爺,你就這麼狠心丟下我們娘兒倆了?嗚嗚∼∼∼遙兒也是你的兒子啊!」


  林遙聽得四面八方傳來的越來越近的喊殺聲,不由得也尖叫起來:「爹啊,救命,救命∼孩兒錯了,孩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究竟林遙以後再也不敢做什麼,卻是再沒人知道了。


  一條面上擦了煙灰,黑漆漆的臉上只有一對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大眼,滴溜溜的亂轉時才可見一點白色的大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蹦上了回春堂後院的牆頭。大漢手持一柄長有六尺的特製強弓,眼看林遙在那裡大聲叫嚷,不由得『桀桀』一笑,搭弓、放箭,一道黑影有如毒蛇一般噬向了林遙的心口。


  花梧娘反應極快,她反手一抓,無比精準地抓住了長箭。


  長箭上蘊含的力道並不強,以花梧娘的修為,她完全可以震斷箭矢,並將箭矢反彈回去擊殺那大漢。


  但是,就在花梧娘體內真氣要透體發出時,無端端的她悶哼了一聲,兩道鼻血自鼻孔中噴出,她渾身真氣居然消散得乾乾淨淨。長箭『哧啦』一聲擦過她的手掌,帶起了一道數尺長的血箭,貫穿了林遙的心口,從他後心透了過去。


  林遙低著頭,呆呆地看著自己心口上那個茶杯口大小的透明窟窿。他艱難地抬起頭來,嘴角慢慢地滴下了鮮血。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同樣面色僵硬的花梧娘,乾巴巴地問道:「娘親∼您,怎麼,不救救孩兒?孩兒,還不想死,孩兒,不想死∼」


  『咚』,林遙仰天倒在了地上,卻是已經沒有半點兒氣息。


  花梧娘的眼睛猛的睜大,眼珠似乎都耷拉在了眼眶外。她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咯咯』聲,身體劇烈地哆嗦著,慢慢地轉過身體,望向了那名大漢。


  又有幾名同樣面擦黑灰身穿黑色短勁裝的大漢跳上了牆頭,他們望著倒在地上的林遙和鼻孔下掛著鮮血的花梧娘,不由得『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一名後來的大漢拍著那持弓大漢的肩膀樂道:「老五,你看你射殺了人家的姘頭還是怎麼的?這老娘子想要一口水吞了你呢!」


  持弓的老五怪笑了幾聲,滿不在乎地說道:「吞了老子?也得她有這麼大的胃口!嘿嘿,老神仙布下了『四相鎖魂陣』,管他歸化城中有多少高手,現在都變得和小雞兒一般,誰能吞了老子?」


  另外一大漢則是輕輕地摸著下巴上的鬍鬚,朝花梧娘品頭論足地指點道:「老是老了點,還有幾分風情。二頭領不就喜歡這種調調麼?」


  一干大漢全都笑了起來,他們紛紛跳下了牆頭,『嘻嘻哈哈』地朝花梧娘逼近。


  花梧娘瞇著眼睛,眼珠裡已經滿是血絲。她一次次地調動體內的長青訣真氣,但是每一次真氣剛剛湧入經脈,就無端端的化為無形。每一股真氣化去,就好像她的血肉也被吞噬了一部分,她的內傷是越來越重。她的鼻孔裡兩道血泉有如小溪一樣淌下,鼻孔和嘴角,也漸漸地滲出了血絲。但是花梧娘卻好似沒察覺到自己體內的痛楚,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他們,殺死了遙兒!遙兒死了,死在他們的箭下!」


  「誰殺了遙兒,誰就得為遙兒償命!」


  花梧娘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猙獰瘋狂的笑意。她的嘴角咧開,臉上突然蒙上了一層青幽幽的光澤。既然沒辦法調動體內的真氣,每一次吐納反而還將自己的傷勢變得越來越重,那麼,就乾脆自爆丹田好了。花梧娘丹田內,一團青幽幽的氣團猛的炸開,原本無比溫和有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長青真氣,此刻變成了一條條發怒的狂龍,湧入了花梧娘的經脈。


  力量,再次回到了花梧娘的體內。


  花梧娘雙眸中閃過一道青光,她瘋狂地大笑起來:「賊子,為我兒償命!我的兒啊∼∼∼」


  一聲淒厲的慘呼,花梧娘化為滿天的殘影,飛撲向了那幾條淫笑著逼向她的壯漢。雙掌有如鐵板一樣一次次的拍出,每一掌都蘊含了花梧娘苦修三十餘年的精純真氣。每一掌,都有千斤上下的力量;每一掌,都將那些大漢打得骨斷筋裂,甚至有幾掌從他們的身前破入,從他們的身後穿了出來。


  『砰、砰』的悶響聲震得回春堂的後院一陣陣的顫悠。花梧娘憋足了一口氣,在那一眨眼的功夫內揮出了近百掌,硬生生的將那幾條壯漢打成了一攤碎肉。尤其是那持弓的老五,在地上根本已經看不出那曾經是一個人,那地裡就只留下了一攤狼藉的血水。


  「遙兒,遙兒啊∼∼∼」花梧娘體內真氣一瀉,血水滾滾從七竅中噴出,她仰天狂叫:「我的乖兒啊∼∼∼」


  「哼哼!」一聲冰冷如刀的冷笑突然傳來。一名打扮得不倫不類,穿了道袍卻刮了一個大光頭,左腳踏著一隻生麻僧靴、右腳踏著一隻錦緞雲靴的中年人,突兀的出現在花梧娘的身前。這人面容瘦削,皮膚黧黑,容貌一點兒都不打眼,只是一隻巨大的鷹鉤鼻子,使得他憑空多了幾分的陰鳩氣息。他陰惻惻地看了花梧娘一眼,冷笑道:「小妞,這幾個人,是你殺的?」


  花梧娘咳嗽了一聲,她體內的真氣正有如陽光下的雪堆一樣快速消融,隨之而去的還有她的生命。她冷冷地看著這怪人一眼,點頭道:「是,又如何?」


  怪人瞇起了眼睛,淡淡地說道:「很好!」


  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怪人冷酷地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每次屠城之前,我總要給自己找點借口。這一次,借口有了!」


  屠城,這般可怕的話在這怪人說來,卻彷彿吃飯喝水一般輕鬆。一股子很深沉的酷戾味道自他言語中自然而然的飄出,逼得花梧娘不由得色變退後了幾步。這一刻,這怪人給花梧娘的感覺,卻有如回春堂曾經收購過的一條劇毒的『三頭金花蟒』,已經沒有了一點兒人味,只有最慘厲的殺意和最凶殘的殺心,花梧娘何曾見過這般恐怖的人物?


  怪人陰陰的一笑,隨手伸開右掌,一掌朝花梧娘的心口按了下去。


  ……


  歸化城外,距離東南西北四個城門九十九丈的地方,分別豎起了一支高有十丈左右的大幡。黑色的幡體上,用紅色的絲線繡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方靈獸。但是原本應該是正氣盎然、神威凜凜的四方神獸在這大幡上,卻滿是一股子陰沉肅殺的邪氣。一絲絲黑煙不斷地自大幡滲出,慢慢地飄進歸化城去。


  每一座大幡下,都有十幾名非僧非道的怪人盤膝而坐,懶洋洋的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經文。


  突然,這些怪人同時面露喜色地挺身而起,他們同時大喝道:「令主找到借口了∼∼∼黑刀,傳令屠城!」


  歸化城的東門口,一名騎在一頭獨角野牛背上,身穿厚重的黑紅色鎧甲,手持一柄丈八長大陌刀的猙獰壯漢聽得這些怪人的吼聲,不由得仰天歡呼起來:「兒郎們!屠城!屠城!不要洗掠了!媽的,屠城哪∼∼∼哈哈哈,殺!」


  大刀桿狠狠地對著坐下野牛的屁股拍了一記,大漢歡呼著帶著近千名匪徒衝進了歸化城。


  回春堂後院那片黑色的毒土地下,是一間長寬不過丈許的小小石室。石室內有兩個青石長案,長案上有兩個白玉托盤,裡面分別放了一個三指寬的蔚藍色手鐲和一枚精巧的有如藤條編成的戒指。


  石室正北向的牆壁上,則掛著一幅小小的條幅,上面是一個尺許見方的『丹』字。字體古樸渾厚,筆跡之間卻又有一種似乎隨風飛去的出塵飄逸之意,林逍看著那個『丹』字,竟然就隱隱有點出神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丹』字中的一點,就覺得體內真氣突然一陣蠢蠢欲動,似乎要破體而出。


  林逍嚇了一大跳,這是什麼鬼字,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力量。自己僅僅是看了它一眼,居然就能牽引自己體內的真氣,寫下這個字的人,卻又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林逍正思忖這個問題,林善卻已經粗暴的一腳將他踢倒在地,用力的按著他的腦袋朝那幅小小的條幅磕了九個響頭。隨後,林善也跪在了地上,朝條幅膜拜道:「『大羅丹道』祖師在上,當今天下大亂,內有魔道之人興風作浪,外門第一百零七代弟子林善無能,無法執掌這份產業,今日從權將『大羅丹道』外門執事一職傳與弟子幼子林逍,還請祖師爺保佑,保佑林逍得免此難。」


  不等林逍開口詢問,林善就已經抓過了托盤上的手鐲和戒指,將其扣在了林逍的手上。林善無比麻利地揮出一指,刺了林逍眉心的一點熱血滴在了手鐲和戒指上,原本閃爍著蔚藍光芒的手鐲以及看上去青翠欲滴的藤條戒指,頓時收斂了光芒,變得普普通通,看上去就好似一塊青銅做的粗陋手鐲以及小孩子無聊胡亂編製的藤條玩具。


  「九淵鐲、回靈戒,這是本門的寶物,你切記要保護好。」林善拍打著林逍的腦袋,急促地說道:「這秘庫看似隱秘,其實其中也有極大的隱患,上面那一片毒土,實在是過於礙眼。但爹爹卻也沒有更好的地方讓你藏匿,乖兒,你就靜靜地在這裡等待幾天。」


  林善長歎道:「此番,若是你能得脫大難,日後自然有你的去處。」


  他用力地摟住了林逍,用力的在林逍的額頭親了一口,大聲叫道:「乖兒,記住!若是見了手中有丹令之人,你就哭求他們,一定要拜入門下,你的資質,是足夠的!外門弟子,外門弟子∼∼∼呵呵呵,『大羅丹道』外門一脈,今日卻是要斷絕了!」


  林逍尖叫道:「爹爹!」他從林善的話中,聽出了某些不甚吉利的徵兆。


  林善一把封住了林逍的啞穴和幾處重穴,林逍頓時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他只能拚命地睜大了眼睛,死死地望著林善。


  林善無比憐愛地看著林逍,微笑道:「乖兒,記住,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記住,我林家的祖先,是不能沒有後人供奉香火的!」


  輕輕地拍了拍林逍的腦袋,林善轉身就走。他一邊走一邊冷聲道:「這秘庫,只有外門執事才能進入。故而,爹爹將執事之位傳給了你,卻也不算是違反了門派的規矩。現在,爹爹要去履行當年對你師祖的承諾了。有爹爹在,回春堂就在。爹爹死了,回春堂才能亡!」


  林逍睜大了眼睛,他呆呆地看著那個清矍瘦小的身影竟然是如此瀟灑地走出了秘庫,走向了那莫測的危險。


  在以後的很久很久一段時間內,林逍一直搞不懂,為什麼林善不和他一起躲藏在秘庫中,而是非要出去赴死。


  直到,有一天之後,林逍才發現,相比起生命來,世界上有些東西對一個男人而言,顯得更加重要。


  林善,這個溫吞吞的小老頭兒,看似被花梧娘欺壓了一輩子的老頭兒,就連自己的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甚至無法出手為她報復的林善,他骨子裡,實實在在的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所以,他的死,在黑刀匪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林逍花費了很多年,才明白了這一點。


  但是當他明白這些的時候,他的一顆心,也已經變得和今日的林善一般,好似浸滿了黃連泡出的苦水,已經是心神俱疲。


  ……


  「祖師爺保佑,留我林家一脈香火。」林善走出秘庫的時候,還在默默地祈禱著。他的心中,充滿了憂慮。他有另外的情報來源,他知道除了黑刀匪,方圓千里內,還有另外一支更加可怕的匪軍在出沒,故而他根本不敢將林逍送出歸化城。如今他也只能將林逍藏在秘庫中。但是,秘庫看似隱秘,卻也僅僅是針對回春堂的人而言──回春堂沒人敢靠近這片毒地。


  但是,那些黑刀匪呢?當他們發現回春堂的後院居然有這麼一塊劇毒之地後,他們會做什麼?


  秘庫,可能被他們發現麼?


  走出秘道,林善轉瞬間就將所有的擔憂都拋去了九霄雲外。事已至此,已經沒什麼好擔憂的了。如今他林善能作的,無非是和回春堂同生共死而已。這是當年他向他的恩師,回春堂的上一任堂主,『大羅丹道』的上一代外門執事弟子的承諾。他林善,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站在黑色的毒土地上,林善正好看到那光頭怪人一掌將花梧娘打飛了出去。在這怪人的掌下,花梧娘甚至連閃避的能力都沒有。


  『哇』,花梧娘在空中就噴出了一道鮮血,血水中還混雜了無數內臟的殘片。


  林善身形輕飄飄的一閃,兩步就趕上了花梧娘,輕輕的將她摟在了懷中。花梧娘一口口地吐著血,血水將林善的青色長袍塗得猩紅一片。


  光頭怪人猛的一愣,他居然不知道林善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對他而言,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普通的武者,哪怕他們修練到了所謂的先天之境,武者就是武者,是不可能瞞過他的耳目的。林善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從他身後繞了出來!這只能證明一件事情,林善和他的身份一般無二。怪人歪著腦袋,鷹鉤鼻抽了抽,醜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快意的笑容:「好的,很好!」


  花梧娘躺在林善的懷裡,一邊吐著血,一邊呆呆地看著林善。她哆哆嗦嗦的,用盡了最後一點兒力氣,咬牙切齒地叫嚷了出來:「遙兒∼他∼死了∼∼∼老爺∼你就真的∼這麼狠心∼」


  「我,一直很愛你,還有遙兒!」林善澄淨的目光溫柔地灑在了花梧娘的臉上,一道道柔和的長青真氣不斷地注入花梧娘的體內,提住了她的那一口生氣。「梧娘,在我心中,你一直是當年那個天真的,沒有絲毫心機的小丫頭。所以,我一直容著你、讓著你、愛著你、護著你!哪怕是你為了遙兒,毒殺了逍兒的娘親,我明知是你下手,我卻又做了什麼?」


  光頭怪人本想趁機偷襲林善一掌,但是一聽到林善和花梧娘的對話,他的眼裡居然閃過了一抹溫情。怪人低頭思忖了片刻,他悄然地退後了幾步,示意他可以等待林善和花梧娘將話說完。


  林善輕輕地看了光頭怪人一眼,伸出右手朝光頭怪人唱了一個揖。林善的動作,卻是標準的道門修士的禮節了。


  光頭怪人目光一凝,他雙手在胸前合成了一團烈火般的印訣,默然朝林善回了一禮。


  「你∼若是∼還愛我,還有遙兒∼你為什麼∼要在外面找女人∼還,生了一個野種回來?」花梧娘突然恢復了神智,她強提一口氣,追問林善這個她想要問但是一直不屑於問的問題。


  林善溫柔地看著花梧娘,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她擦拭了太多粉底的臉蛋。簌簌的白粉自指尖慢慢的滑下,露出了花梧娘依舊清麗的面容。


  輕輕地撫摸著花梧娘的臉頰,林善溫和地笑道:「你既然從師尊嘴裡知道了秘庫,卻又怎麼忘了,我們回春堂,每過十代人,是有資格向內門推薦一名子弟隨之修行的。這是我們回春堂為內門辛勞了數千年換來的一份優待,你卻怎麼不知道?」


  「你∼∼∼」花梧娘呆呆地看著林善。


  林善輕輕的搖搖頭,歎息道:「遙兒的性子,可是能安心修煉的人?你又捨得,讓他一去百年,從此就不復相見?到了我這一代,正好能讓一名子弟入了內門,為了回春堂的基業考慮,我卻又怎能不仔細謀劃?逍兒性情沉穩,品性極佳,若是他日後有成,定然不會虧待了遙兒。」林善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如果不是花梧娘練功之時過於求速而傷了生機之源,他又怎麼會碰到林逍的娘親?


  「老爺∼相公∼我!」花梧娘愣住了。突然,她劇烈的咳嗽起來:「那,在你心裡面,我和那個女人,到底……」


  林善溫柔地看著花梧娘,剛剛想要說其實他對兩人的感情一般無二。但是,眼看花梧娘眼裡的神光越來越弱,似乎隨時都能斷了氣,林善心頭一軟,違心歎道:「梧娘,在我心中,你始終是我的小師妹,是我這一輩子最愛的人。」


  林善的心頭一痛,他想起了林逍的母親,那個溫柔似水,將林善看成了自己的天、自己的地、自己的一切的女人。以自己的良心起誓,在林善的心中,兩個女子,他實實在在的是愛得一般無二。只是,他摟在懷中的這個的女人,卻作出了幾乎讓林善崩潰的事情。


  「好∼∼∼」花梧娘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了最為明麗的笑容,一時間,她好似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某個春花爛漫的季節。


  「相公,是梧娘,這些年來錯了!」花梧娘的腦袋微微一偏,頓時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你沒錯,我也沒錯,大家都沒錯。」林善輕輕地拍打著花梧娘的臉蛋,就有如他當年剛剛拜入恩師門下時,拍打那時候不過十歲的花梧娘的臉蛋一般。「錯的,是命數。我們,都沒錯。哪怕我知道是你毒殺了她,我依然是說,其實,我們都沒錯。」


  對於花梧娘,林善是真正的提不起一絲恨意。花梧娘為了林遙而作出那些事情,他很能理解花梧娘的心情。


  如果說一定要有個人來承擔罪責,那麼最有錯的那個人,就是他──林善!


  輕輕的將花梧娘的屍身放在了一旁,林善站直了身體,眼裡兩道幽幽的青光死死地盯住了那怪人。


  「是你,打殺了梧娘。」瞥了一眼胸口破開了一個大洞的林遙,又看看後面地上插著的一支利箭,林善淡淡地笑道:「你的人,殺了吾兒。」


  怪人淡淡地說道:「是!」


  林善輕輕地點了點頭,陰沉地說道:「梧娘性情不好,遙兒更是不肖。但,他們畢竟一個是我的結髮妻子,一個是我的孩兒。」


  怪人用力地點了點頭,怪笑道:「所以呢?」


  林善輕輕說道:「所以,我要殺了你!」


  「殺了本座?」怪人怪聲怪氣地笑了起來:「你在說笑吧?你可知道,歸化城已經被我設下的四相鎖魂陣給包圍,哪怕你是先天至境的高手∼不,哪怕你是快要結成金丹的高人,你的實力也只能發揮不到一成!你能殺了本座?」


  林善雙手一分,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柄兩尺多長的小小藥鋤握在了手中。他緊緊地盯著怪人,淡然道:「大羅丹道外門執事林善,領教道友玄功妙法!」


  「大羅丹道!」怪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突然失聲大笑道:「果然應該是大羅丹道的人。嗯,回春堂做的就是藥材買賣,若是說專門給人煉丹的大羅丹道和你們沒有關係,那才正叫做奇怪了。」


  歎息了一聲,怪人陰惻惻地說道:「不過,大元國雖然是大羅丹道的地盤,他們的名頭也嚇不住我們。林善,你可以準備去死了!」


  怪人的手朝背後一掏,慢慢地摸出了一柄三尺長的獸骨,獸骨上還頂著一個白生生的骷髏頭,骷髏頭的眼眶內兩點紅通通的磷火閃爍,看起來要多嚇人就有多嚇人。怪人陰笑道:「寂魔門無天令主,討教道友的高招!嘿嘿,你是外門執事,想來修為也不高;本座同樣是外務令主,修為也不過堪堪突破了先天之境,我們正是一對好對手!」


  「呔!」林善一聲大喝,右手青紫色的小藥鋤帶出了一道淡淡的紫煙,劈頭蓋臉地朝無天令主劈了下去。


  無天令主面色一變,他冷笑一聲,右手骨杖往天空一指,低聲喝道:「四相鎖魂,天魔誅魄,殺!」


  歸化城四個城門外的大幡一陣急驟搖動,四道黑光自大幡內衝出,在空中凝聚成了四頭朦朦朧朧被淡淡黑煙纏繞的四方四相聖獸的虛影,有如閃電般朝回春堂上空掠了過來。


  四相聖獸仰天發出一陣無聲的咆哮,化為四道黑光筆直地衝向了林善。


  林善悶哼一聲,隨手將藥鋤飛出手外。


  四道黑光命中了林善身體,林善瘦小的身軀一陣膨脹,突然在一片黑光中炸開成了無數的碎片。


  林善脫手飛出的小藥鋤帶著一溜兒紫煙命中了無天令主的肩膀,將他左肩打得一片血肉模糊,痛得無天令主大聲咒罵起來。


  ……


  渾身是血的王老家主手揮一柄金刀,背上背著一個黃髮老婦,有如瘋虎一樣衝進了後院。他一邊揮刀阻攔後面追殺而來的數十名黑刀匪,一邊大聲叫道:「林老先生,你我聯手,衝殺出去!老子已經顧不得家人啦,只能背著老娘逃命啦!這群該死的黑刀匪,老子和他們沒完啊∼∼∼」


  王老家主一回頭,正好看到林善的身體在黑光中消散的詭異場景。他結結巴巴地尖叫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林老先生!林老先生!哇呀∼∼∼」


  黑刀匪的魁首黑刀騎著獨角野牛分開匪兵衝殺而來,他那巨大的陌刀凌空蕩起一片黑漆漆的光芒,居高臨下以獨劈華山之勢,將王老家主連同他背上的王老太君一刀劈成了四片。


  黑刀用力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桀桀』怪笑道:「令主,歸化城王家的家主,果然是好手段!被四相鎖魂陣困住了,居然還殺了我七十八名兒郎一路逃來了這裡!唔,這四相鎖魂陣,似乎威力不是很大嘛!」


  無天令主咬牙切齒地摀住了自己的肩膀,大聲叫罵道:「放屁!四相鎖魂陣是我們寂魔門看家的陣法,有無窮的威力。只是∼」黑漆漆的老臉一紅,無天令主低聲罵道:「只是我們功力不夠,沒辦法發揮它的全部實力而已。哼哼,若是四相鎖魂陣能夠全力發動,一擊之下整個歸化城都成齏粉,哪裡還要我們辛辛苦苦的一個人一個人的逮著殺?」


  歸化城內,此時已經成了一片血海地獄,數萬百姓被到處亂竄的黑刀匪一一斬殺。所有被殺死的人,精魄都被吸入了那四面大幢中。大幢上滲出的黑氣,益發的濃密了。


  歸化城,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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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匪軍
  

  黑漆漆的秘庫中,林逍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裡呆了多久。


  林善的修為比他高深太多,被點中的穴道,直到現在才緩緩的有了一點兒鬆動。林逍一察覺自己能夠調動真氣了,就急忙不斷地運氣衝關,想要盡快地打通穴道恢復行動的能力。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不知道外面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不知道林善和回春堂的其他人是否還活著。種種一切的擔心,讓林逍的心有如油烹一般,他好幾次都差點氣血攻心暈死過去。幸好林善點他穴道的時候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有幾處穴道正好控制了林逍的血氣,就算他再焦急,卻也只能安安靜靜地、清清醒醒地坐在這裡發愣。


  堅韌的長青真氣不斷的衝擊著那幾處被封的穴道,終於,林逍隱約聽到了體內傳來了幾聲極其細微的輕響,他的身體已經能夠動彈了。


  「爹爹!」林逍立刻發出了一聲尖叫,踉蹌著朝秘道的方向奔去。


  只是,他已經枯坐了好久好久,渾身血脈極不通暢。他剛一邁開腳步,就一頭栽倒在地上。翻滾了好幾下,他依然沒能爬起來。


  「不急,不急。爹爹神功蓋世,定然不會有差的。」林逍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要著急,他慢慢地調動真氣,慢慢的將自己的血脈通暢,慢慢的讓身體恢復了柔軟和活力,這才慢慢地站了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受著一口真氣上下貫通無阻,林逍這才快步衝出了秘庫。


  秘道打開,林逍原地跳起兩丈多高,輕巧地落在了那片黑漆漆的毒土上。剛剛跳出地面,他就察覺了,四周的氣氛不對。


  遊目四顧,林逍不由得心裡一陣陣的叫苦,回春堂的後院裡,居然站滿了身穿血衣的彪形大漢,一個個正虎視眈眈地望著林逍。


  其中更有十八名身穿血色鎧甲的大漢,簇擁著一張太師椅,椅子上四平八穩的坐著一名身高丈二,同樣是穿了一套血色鎧甲,週身威風八面、自然而然有著一股霸道絕倫的氣勢朝四面八方不斷擴張的虯髯壯漢。壯漢的腳邊插著一柄三尖兩刃刀,刀桿子足足有小海碗粗細,大刀通體由一種奇異的血色金屬打造,林逍只是望了那柄大刀一眼,就覺得眼睛一陣劇痛,他忙不迭的轉開了腦袋。


  「嗯,一個小崽子!」虯髯壯漢慢條斯理的從嘴裡吐出了一個果核,甕聲甕氣地說道:「娘的,等了兩天兩夜,還以為這地下有什麼好東西,原來只是一個毛都沒長齊全的小崽子!血十三,下去看看,那個地洞裡面有什麼好東西。」


  虯髯壯漢身後那十八名身穿血色鎧甲的壯漢中聞聲走出了一人,這人走到了黑土邊,皺著眉頭看了看一眼那黑得發亮的泥土,小心翼翼地縱起身形,跳進了秘道裡。林逍死死地抿著嘴唇,看著那大漢龐大的身軀有如一朵兒棉花一般落下了秘道,居然沒有帶起一點兒聲音。


  過了沒一會兒,血十三就氣呼呼的又跳了出來,他大聲叫道:「魁首,屁都沒有一個。」


  虯髯大漢搖了搖頭,很不滿地說道:「屁都沒有一個?那,只能拿這小娃娃頂缸了。兀那小子,你可是回春堂的人?」


  林逍咬了咬牙齒,看著那虯髯壯漢,沒吭聲。


  虯髯漢子眉頭一皺,突然拍著大腿『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小子,你且放心,我不是屠了你們歸化城的黑刀。老子是『霸王』,你聽說過老子的名號沒?老子這三年來,在方圓兩千多里地內,也該是聲名顯赫的吧?霸王啊,霸王啊,你難道沒聽說過?」


  霸王凌霸天,名氣果然是很大。他在大元國武林譜的黑榜上,排名第二,武功高絕不提,麾下更有如狼似虎的『霸王卒』八千人,是一股極其強悍的匪軍。不過,他的行事作風和黑刀匪不同,黑刀匪所過之處雞犬不留,霸王凌霸天呢,卻只是求財,凡是被他掃蕩過的城池,就連一個銅錢都別想留下,但是他卻很少傷人性命。


  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當這座城池裡有什麼出名的武學高手時,那些個高手就注定要倒霉了。


  凡是和霸王凌霸天動過手的人,最好最好的結局,也是在床上躺了三年才勉強恢復了行動力。


  凌霸天的話多少起了點作用,林逍輕輕地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聽說過,你也不過是一個匪兵頭目。」


  「中啊!」凌霸天一拍大腿,『嘎嘎』笑道:「老子還就是一個匪兵頭目!不過,老子這個匪嘛,只求財,所以,多少還比黑刀匪他們要強一點。這次我剛剛掃了歸應城過來,嗯,聽說黑刀他們攻下了歸化城,就過來看看能不能打點秋風。結果嘛∼∼∼」


  凌霸天怪笑道:「黑刀匪的人在這塊黑土上丟下了三百多條人命,卻硬是沒能發現地下有什麼東西。他們倒是乾脆,就這麼離開了,可是老子好奇啊?所以帶著人在這裡守了兩天兩夜,果然把你等了出來。」


  大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鬍鬚,凌霸天笑道:「你是回春堂的人?」


  抿了抿嘴唇,林逍點頭道:「是!」不承認也沒用,自己能從回春堂後院如此隱秘的地穴中鑽出來,是人都知道他是回春堂的人,而且肯定是很重要的人物,否則如此隱秘的地穴,不可能只藏匿了他一個人。


  「會用藥?會治外傷?各種行軍病症,你可拿手?」凌霸天站了起來,笑瞇瞇地看著林逍。


  「會!會!拿手!」林逍陰沉地望著凌霸天,不知道他問這些有什麼用意。


  「妙極,妙極!」凌霸天笑了,他點頭道:「看你年紀不大,想來醫術也不怎麼的,不過呢,有一個隨軍隊的大夫總比沒有好。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老子『霸王卒』的軍醫,老子手下兄弟有了什麼毛病,就全著落在你身上了。」


  「我∼∼∼」林逍心中怒極,他怎麼可能將自己的醫術用在這些窮凶極惡的匪徒身上?就算他們不是攻打歸化城的黑刀匪,但是,他們也是匪!


  「不要拒絕!否則你就死定了!」凌霸天懶洋洋地看著林逍,淡淡地說道:「回春堂,不,是整個歸化城的人都死絕了。你就是回春堂的最後一點兒根子。你若是也死了,回春堂就真的絕代了。你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吧?所以,乖乖的做老子的軍醫!」


  完全不給林逍拒絕的餘地,兩名身穿血色鎧甲的壯漢就靠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林逍。他腰間的小包裹也被一個壯漢隨手扯了過去。


  林逍正待大口喝罵,他腦後突然一震,卻是已經被一名血甲大漢打暈了過去。


  凌霸天有點憐憫地看了林逍一眼,搖頭道:「打暈了好,不要讓他看到城裡的慘狀,否則小崽子會發瘋的。過了這一陣子,就好了。」


  搖搖頭,凌霸天猛的拔起了三尖兩刃刀,用力地朝虛空中一劈:「孩兒們,開拔啦!浪費了兩天時間,得去找點樂子啦!三王子來信了,『飛雲關』擋住了三王子大軍的去路。飛雲關守將的祖籍就在附近,咱們得去抄了他的老家才行啊!」


  霸王卒們紛紛開拔離開了歸化城。


  林逍,就此成為了霸王卒的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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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沈家堡
  

  「好男兒,當殺人;雙手血腥滿,睥睨鬼神驚!」


  八千身穿血衣的霸王卒,有如一條血流,滾滾自兩座城池之間的大道招搖而過。所有的霸王卒匪兵,都得意洋洋地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地彈動頭上戴著的血色皮盔,發出整齊劃一的『啪啪』聲響。他們的歌聲充滿了殺氣,高亢的歌聲似乎將天空的雲彩都沖得支離破碎,一輪慘白的日頭沒有絲毫顏色地掛在天空,麻木的將陽光胡亂灑了下來。


  兩座小小的城池上,呆呆地站著城主、守將以及一班大小官吏。他們的身體在劇烈的哆嗦著,驚恐地看著霸王卒自城池邊急速行過。


  什麼為國守土之責、安靖疆土之任,那些城頭上的大小官兒此刻腦子裡根本沒那個念頭。他們恨不得燒起高香,祈求老天就讓這群窮凶極惡的匪兵趕快過境吧。要說點起城中的府兵去清剿霸王卒?他們做夢都不敢有那想法。


  騎在一頭火炭般赤紅的高頭大馬上,凌霸天突然大吼了一聲:「停!」


  『嘩』!八千霸王卒同時停下了腳步,就有如一條奔湧的大河突然陷入了冰凌期,由極動轉為極靜,卻是如此的自然和諧、渾如天成。城頭上站著的那些官吏、士卒全傻眼了,這是一支多可怕的軍隊!


  大道左邊的小城城頭上,城主翻了個白眼,竟然就因為霸王卒的突然停下而被嚇得暈了過去。


  大道右側的小城城頭上,城主渾身抖得有如篩糠一般,卻好歹還能勉強站得住。他哆哆嗦嗦的拔高了聲音,有如被吊起來的鴨子一般沙啞著嗓子大聲嚎到:「霸王閣下,本城地小財薄,也沒有什麼武學高手,您,您高抬貴手,千萬不要攻破我們的城池!」


  大元國城主律,凡城主在任期間,城池被攻破者,全家盡數為奴!


  凌霸天望了那城主一眼,一揮手道:「老子不攻城,你們每座城池獻上黃金五百兩、白銀五千兩、銅錢五百萬,老子帶著兒郎們就走!」


  『咚』,那個還能勉強站立的城主頓時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渾身哆嗦著望著凌霸天,差點也學著對面的同僚那般暈了過去。凌霸天提出來的數字,對於他們這兩座小城而言,實在是一筆天文數字。但是,不給錢,顯然是不可能的。霸王凌霸天,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個脾氣就是死要錢,不滿足他的要求,他的八千霸王卒攻破這兩座小城,也不過是盞茶的功夫。


  過了不到一刻鐘,兩座城池城門大開,各有一隊馬隊行了出來,上面沉甸甸地放著納貢給凌霸天的財物。


  可憐這兩個小城主為了湊齊這份巨款,已經搜刮空了他們的庫房,馬車上甚至還能看到鑲銀的夜壺,也都被送來頂數了。霸王卒們卻也不嫌棄,他們和凌霸天一般,只要是黃的金、白的銀、亮閃閃的銅錢,他們一概不會嫌棄。


  小小的插曲持續了不過兩刻鐘,霸王卒又繼續滾滾朝前奔去。


  林逍恰在這時候醒了過來。他被丟在了一輛運載糧草的馬車上,身子下面就是軟呼呼的糧草,一顛一顛的卻也有點舒適。仰天躺著的林逍睜開了眼,呆呆地看著天空,過了許久,他才突然醒悟過來自己所處的境地,他嚇得驚呼了一聲,一骨碌地爬了起來,站在了高高的糧食垛兒上。前面,是長長的血衣隊伍,後面,也是長長的血衣士卒大隊。大道左右兩側的荒地裡,還能看到身穿血衣的游騎在往來奔走。


  霸王卒,自己果然是在霸王卒的隊伍中!林逍也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只是傻呆呆地盤膝坐在了糧食包上,看著前面的那些血衣士直發愣。


  一名身穿血色鎧甲的壯漢策騎趕到了林逍身邊,隨手將一個小包裹塞進了他手裡。那壯漢大咧咧地說道:「小子,這是你的包裹。裡面的金銀細軟,已經全部充公了,以後霸王卒就是你的家,你不用存私房錢。」


  林逍一把抱住了包裹,呆呆地看了那壯漢一眼。


  壯漢齜牙咧嘴地怪笑了幾聲,朝林逍點頭道:「我是血五,是霸王的十八血殺親衛的老五。你可以叫我五哥。那家譜是你家的?娘的,三十六代都是一代單傳,嘖嘖,好容易到了你這代才有了兩個兄弟,不過,現在也就只剩你了!你們林家,可真不容易哪!」


  這話剛好捅在了林逍心中最大的傷口上,他急驟地喘息了幾聲,憤然看向了血五。血五滿不在乎地看著林逍,繼續發出那讓人難以忍受的『桀桀』怪笑。林逍死死地咬著牙齒,過了許久才勉強壓下了心中的火氣和悲傷,壓低了聲音問道:「歸化城,真的?」


  「死得乾乾淨淨,一隻老鼠都沒留下來!」血五大聲說道:「在寂魔門四相鎖魂陣下,一隻蚊子都逃不出去,何況是大活人呢?所以,你現在是你家最後一條根了,不想死呢,就老老實實的做我們霸王卒的軍醫,我們不會虧待你的。等你再大兩歲,就給你找個漂亮娘們,讓你生一大堆的崽子給你老林家續香火!哈哈哈!」


  一拍坐騎的腦袋,血五狂笑著縱騎而去。林逍呆呆地坐在糧食包上,腦子裡只翻騰著『寂魔門』和『四相鎖魂陣』這兩個陌生的詞句。他還不明白,這兩個名詞到底代表了什麼,但是他知道,他的人生中,已經有了第一項他不得不承擔的使命:覆滅寂魔門!


  「爹爹!」林逍突然抱著那小小的包裹痛哭起來。他眼前不斷閃過林善的面孔,從他記事起,林善的那張和善的、清矍的面孔,曾經撐起了林逍的一切。可是,那麼可親的一張面孔,就被那叫做寂魔門的勢力徹底的毀掉!甚至,就連可憎的花梧娘和林遙,林逍在這一刻也無比的想念他們。最少,有他們存在,林逍才不會覺得,他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說到底,現在的林逍,也不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血五策騎到了凌霸天的身邊,壓低了聲音稟告道:「老大,那小子身上,沒什麼礙眼的東西。那塊毒地,怕是他們回春堂不知道種植了什麼草藥,無意中弄出來的。這小子,純粹就是一個雛兒,人都被嚇傻了,沒什麼值得注意的。」


  「無意中弄出來的?」面容粗獷的凌霸天眸子裡閃爍著和他的相貌完全不相配的精明光芒,他冷笑道:「無意中弄出來的一片毒地,就能讓寂魔門十二名眼看就要凝丹的高手不得不斬去了自己的胳膊?哼,那是修道人的劇毒,可不是那些平民百姓能弄出來的。」


  血五著急道:「可是,老大,那小子昏迷的時候,我們已經將他搜了個透底,他什麼沒有任何礙眼的物事。他的內功修為,也不過是很尋常的武人手段,沒什麼奇怪的地方。那處密室都被兄弟們拆了,也不見什麼怪異,這小子身上,怕是真沒什麼值錢的。」


  「不管這麼多!總之,將他扣在霸王卒內就是。小心派人盯著,不能讓他死了,更不能讓他逃了。」凌霸天皺起了眉頭,低聲嘀咕道:「我總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無天令主那王八蛋,哼哼,他一定瞞下了什麼東西沒告訴我,早知道就該一刀劈了他。」


  冷哼一聲,凌霸天眼裡兩道血光衝出去足足有三寸遠近。血光一閃即逝,凌霸天淡淡地說道:「看好那小子。嗯,就算他身上沒什麼重要的物事,拿來做軍醫也不錯。起碼,我們霸王卒不是他們黑刀匪,他們巴不得麾下的兒郎死傷慘重一些以用來祭煉魔法,我們要的,可是身經百戰的戰士,而不是那一條條污穢不堪的亡靈。」


  「是!」血五恭聲應了一聲,緩緩地策騎離開。


  「寂魔門!哼哼,這次我們血殺魔道,倒是要和你們好好的別別苗頭!」凌霸天的臉上,閃過了一片猙獰的笑容。


  ……


  霸王卒不斷的向前,向前,一路瘋狂地搜刮著民脂民膏,賺了個盆滿缽滿。隨著一路『搜集』到的財帛越來越多,凌霸天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不斷的積蓄財寶,這可是他最大的癖好。純粹是私人癖好,純粹是。


  林逍則一直坐在那高高的糧草車上,冷眼旁觀好似有著用不完的精力的霸王卒,日夜兼程朝前趕路。他不知道這些人要去哪裡,也不知道他們要去幹什麼,這些都和他無關。他只是不斷地回想林善給他交待過的每一句話。


  放在貼身內袋中的丹令,不斷地釋放出一縷縷清涼的氣息滋養著他的身體。也正是因為這一縷清涼、柔和、充滿了生機生力的氣息,才讓心神俱疲的林逍熬過了這幾天。林逍清楚的知道,有外人碰過丹令,因為原本青光幽幽的丹令如今變得枯槁一片,好似一塊黑漆漆的朽爛木頭,看上去一點兒都不起眼。若非其中透出的氣息是如此的神妙,林逍也不敢相信,這就是林善交給他的丹令。


  伸手攥緊了丹令,林逍抬起頭來,看著高掛在空中的一輪明月,突然幽幽地歎息了一聲。


  前路茫茫,林逍也不知道,他以後的路在何方。


  也許天空的明月,就算能看清世上的一切,卻也無法給林逍一點點的指引吧?


  端坐在糧草包上,夜風輕輕的拂過臉頰,清涼的薄霧噴打在臉上,林逍的心中,突然湧上了一種陌生的情緒,他還不明白這種讓他心頭發痛的情緒是什麼,直到很久之後他才明白,這種情緒其實就是寂寞。


  凌霸天策騎從後面趕了上來,不斷的給麾下的士卒鼓勁打氣,告訴他們目標就在前方不到二十里的山坡上。經過糧草車的時候,凌霸天突然看到了盤膝坐在車上的林逍。青白色的月光灑在穿了一裘青衣的林逍身上,如畫的眉目間充盈著一縷原本不應該屬於他這個年齡的寂寞和孤寂,幾縷凌亂的髮絲隨著夜風在腦後輕輕的飄舞,一股脫俗出塵的靈秀之氣撲面而來,卻讓凌霸天不由得呼吸一滯。


  還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後,凌霸天將今夜的事情當作了他這輩子最大的噱頭向人吹噓。他對所有認識的人說,其實在那一夜,他就已經知道林逍注定不是池中之物,所以,當林逍帶著人逃命之時,他才很大度的放過了林逍,留下了他一條小命。


  ……


  霸王卒繼續朝前急奔,又趕了二十里,前方出現了一座大山。


  這裡方圓數十里都是一馬平川的沙石地,一條大河蜿蜒自北而南的流過。大山就孤傲的矗立在這一片小小的平原上,很愜意的向四面八方散發出一股子凜凜的威勢。一座佔地面積極大的城堡,就聳立在大山的山腰上,一條七扭八拐的馬道,從山腳直通城堡的城門。


  這個城堡的規模,已經比得上一座小城,但是它城牆的規格,卻絕對是府城級的。


  高有五丈的城牆,磚縫裡抹了一層銅汁,看上去就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感覺。厚重的城門上滿是尺許長的倒刺,在月光下閃爍著青煦煦的寒光。一隊隊挺胸昂首的堡丁,正手持利刃在城牆上往來行走。城牆垛兒之間,居然還架著幾張絕對屬於違禁之物的城弩!


  城頭上,一根旗桿高高地挑了起來,一面黑底紅邊的大旗上,用金色的油墨印了極大的一個『沈』字。


  「操!好壯的氣勢!」凌霸天輕輕地撓動臉上的大鬍子,怪聲怪氣地說道:「看來,飛雲關的關守,是個肥差哪,否則哪裡能建起這麼大的一座堡子?嘖嘖,血一,你合計合計,這麼一座堡子若是打下來了,能有多少金銀啊?」


  一名緊跟在凌霸天身邊的血甲壯漢怪笑道:「老大,看這堡子的規模,裡面沒有個十萬八萬的金銀,實在是對不起我們兄弟哪!」


  「十萬八萬的金銀麼?」凌霸天的眼神都變了,他緊了緊手上的三尖兩刃刀,怪聲道:「那麼說,就算不是三王子的請求,老子也要打下這座堡子了。兒郎們,衝,媽的,攻下沈家堡,老子給你們每個人二兩∼∼∼不,一兩∼∼∼不,五錢銀子的私房錢打賞!」


  端坐在糧車上的林逍愕然看了凌霸天一眼,這麼小氣的匪首,怎麼可能帶出這麼一支如狼似虎的強兵?


  不過,血一的補充,卻給了林逍最好的解釋。血一大聲吼叫到:「兒郎們,洗劫了沈家堡,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哪個隊第一個突入堡內,就有資格學習『血殺魔功』的第三層心法!兒郎們,殺!打破沈家堡,殺!」


  八千霸王卒發出一聲興奮的大吼,一個個摩拳擦掌地整束了一下身上的衣甲,手持利刃紛紛朝沈家堡快步奔去。他們的陣形看起來雜亂無章,但是仔細地觀望一陣,就能看出這些霸王卒們,其實是排出了一個極其玄奧複雜的陣勢,八千人就有如一個整體一般,有如大山崩塌一樣,帶著不可阻攔的氣勢,朝前湧動。


  八千名久經殺陣的士卒無邊的殺氣凝聚成了一股淡淡的血色威煞,有如一條魔龍般衝向了沈家堡的城頭。


  平地裡一股惡風捲了起來,沈家堡城頭上的旗桿被惡風摧折,飄飄蕩蕩的落下了城頭去,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大響。


  『噹噹噹噹』,急驟的鑼聲從城頭上響起,城頭上巡夜的堡丁們大聲的吼叫起來:「匪襲,匪襲!大夥兒快來啊,匪襲!」


  城牆上幾架城弩被快速的拉開,數十支長有六尺、拇指粗細的純鋼弩箭被扣上了弩弦,隨著一聲號令,數十支鋼箭破空亂射。


  『噗哧、噗哧』,十幾名霸王卒閃避不及,被激射而來的鋼箭射中了身體。強勁的機弩力道使得鋼箭直接穿透了他們的身體,深深的沒入了地面。一道道血泉自這些霸王卒的體內噴出,他們當場就失去了行動能力,只能氣極敗壞地倒在地上,發狠用砍刀對著地面一陣亂劈亂砍,濺起了無數的火星。


  林逍的事情來了,大堆的藥物被丟在了他面前,受傷的士兵不斷地被送了過來,血五笑吟吟地站在了他的身邊,淡然笑道:「林軍醫,現在一切就有勞你了。兄弟們的傷很重,所謂醫者父母心,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醫者父母心麼?林逍譏嘲地看著血五,冷聲道:「救了他們,然後又去殺人?」


  血五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突然拔出一柄砍刀架在了林逍的脖子上。血五淡然道:「你林家三十六代單傳哪!」


  林逍的眼前突然閃過了林善的面孔,林逍死死地咬了咬牙齒,憤然道:「我∼∼∼治!」


  霸王卒受傷的士卒有難了。醫者父母心,那麼,林逍這個被強擄來的軍醫,一定是繼父、後媽!他用最有刺激性的藥物敷上了這些士卒的傷口,用最野蠻的手法替他們縫合傷口,用最大的力氣幫他們紮緊繃帶,然後還逼著他們喝下最苦澀的、他故意用了幾種超出常人承受極限的苦味草藥熬出來的藥汁。


  林逍的醫療手段很有效,所有受傷的霸王卒都活了下來,哪怕是一個肚子被劈開,五臟六腑都露了出來的霸王卒,都在林逍的急救下保住了性命。但是,所有經過林逍醫治的霸王卒,全都躺在了一旁的空地上,歇斯底里的慘嚎著,他們覺得,他們似乎隨時都能死去,他們經過處理的傷口,似乎比他們剛受傷的時候還要痛了一百倍!


  血五看得眼角和嘴角一陣陣的抽搐,若非是他聽得那些受傷的兒郎們慘叫的中氣越來越足、慘叫的聲音越來越宏亮,他真的就要忍不住對林逍出手了。他霸王卒內其實還是有幾個隨軍的大夫的,但是其他人看病,哪裡有這麼慘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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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有女
  

  又是一個胸口挨了一槍,幾乎被紮了個通透的霸王卒被送了過來。林逍繼續用他暴力的手段對這霸王卒進行急救。林逍野蠻而粗魯的將那霸王卒在一塊油布上胡亂的翻滾著,各種稀奇古怪的藥粉藥膏不斷地塗抹了上去。眼看著那霸王卒傷口處的血流止住了,他呻吟的聲音也漸漸的大了起來,最後就和他的袍澤一般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血五實在看不下去了,就算他是屍山血海闖蕩過來的殺人魔王,他也看不下去了。他感覺著,他的兒郎們在林逍手下,就不像是受了重傷的傷員,而簡直就有如過年的時候被綁上了砧板的年豬!甚至就連他們慘叫的聲音,都是這樣的一般無二。


  憤憤然來到了督陣的凌霸天身邊,血五將林逍的手段告知了凌霸天。


  凌霸天驚訝的挑了挑眉頭,驚問道:「到現在為止,送過去的兒郎,沒有一個死掉的?」


  「然!」血五惱怒地點了點頭。


  「哦,那就隨便他折騰吧!」凌霸天微笑道:「這小子有一手。剛才送過去了九十七名受傷的兒郎,其中有十二名我斷定他們是必死的。居然還能活下來?不錯,收容這小子,卻也不虧本。」


  「可是他∼∼∼」血五想要抱怨點什麼。


  凌霸天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老五,不要忘了,我們血殺魔道需要的,是百戰餘生的鐵血豪雄。哼哼,受點苦楚,對他們的修煉更有好處。起碼以後他們入門後,闖過『血海煉體』那一關,可就容易太多了!你應該祈求那小子下手再狠辣一點,越疼痛越好!」


  一聽得『血海煉體』四字,血五的臉色頓時變了,他興沖沖的一拍手,大笑道:「我怎麼忘了這個碴兒?嘿,嘿嘿,得了,讓他折騰!」


  凌霸天笑了幾聲,又扭頭看向了正在血腥搏殺的沈家堡。


  已經有數百名霸王卒湧上了城頭,正將沈家堡的堡丁打得連連倒退。霸王卒們下手凶狠,修煉的又是和一般的正統武學大相庭徑的血殺魔功,每招每式都帶著一種哪怕是兩敗俱傷都要殺死敵人的悍勇戾氣,那些堡丁哪裡是他們的對手,往往是一個照面,就被砍翻在地。


  更讓那些沈家堡的堡丁感到恐懼的,是這些瘋狂的霸王卒,他們砍翻了敵人後,往往還要對著敵人的身體補上數十刀,一定要將敵人砍成一團模糊的肉醬,這才面帶獰笑的撲向別的敵人。他們似乎很享受戰場上的血氣,所以他們一定要在戰場上製造更濃的血腥氣息。


  短短的一刻鐘,沈家堡的八百堡丁崩潰了。四百多名堡丁被當場殺死,剩下的三百餘人四散奔逃。


  八千霸王卒發出一聲歡呼,有如潮水一樣順著打開的城門湧了進去。


  凌霸天冷冷地看著被尖叫聲和求饒聲籠罩的沈家堡,淡然道:「三王子的意思是,除了沈關守的直系族人要送去飛雲關外威脅沈關守,其他的沈家族人,一律處死。血一,你去辦這件事情。」


  血一淡笑道:「老大,其實,若是讓我們去攻飛雲關,哪裡需要這麼麻煩?」


  凌霸天懶懶的一笑,歪了歪腦袋淡然道:「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三王子給出的價碼,還不值得我們血殺魔道替他如此賣命。一步步來,總要讓三王子明白一件事情,離開了我們,他什麼都作不成,他才會乖乖的成為我們最聽話的傀儡啊!」


  「老大英明!」血一輕輕地拍了一下凌霸天的馬屁。


  凌霸天搖了搖頭,淡然道:「是道令英明,這可不是我的主意。好了,去放手殺人吧。唔,一個銅錢都不許遺漏了。」


  血一輕輕地點了點頭,帶了人正待進堡,凌霸天突然又叫住了他:「罷了,我和你一起去吧。唔,你去殺人,我去尋寶。這麼大的沈家堡,若是有什麼地窖、密室之類的沒有發現,那可就太浪費了。」


  血一的臉蛋抽搐了幾下,齜牙咧嘴的擠出了一絲笑容,乖乖的跟在了凌霸天的身後。


  ……


  林逍用力的一巴掌拍在了一名大腿上挨了一刀的霸王卒傷口上,疼得那霸王卒『嗷嗷』的一聲慘叫暈了過去。


  擦乾淨手上的鮮血,林逍扭頭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血五,淡然道:「前面那莊子,你們打下來要幹什麼?」


  血五瞇起了眼睛,滿意地看了看在一旁空地上躺著的百多個傷兵,隨口應道:「幫人辦事,殺人,抓人而已!」


  林逍的身體微微一震,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青白色的月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我要進去。」


  血五皺起了眉頭:「你去幹什麼?」


  林逍指了指已經所剩無幾的藥物,冷聲道:「藥材不夠了。這麼大的莊子,他們總有藥庫的。」


  一拍腦門,血五大笑道:「倒是忘了這個碴兒,我們霸王卒,以往倒是很少積蓄藥材,那幾個隨軍的大夫,也就治治牲口的毛病比較中用。嗯,成,我帶你進去。」


  隨手將自己的小包裹紮在了腰間,林逍跟著血五緩步朝沈家堡行去。


  少年林逍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他不能留在霸王卒內。他不能用自己的醫術救治這些匪兵,不能讓這些被自己救活的匪兵去殺死更多的善良百姓。所以,他要找機會逃走。雖然沒有多少江湖經驗,但是林逍在回春堂這麼些年,也從那些南來北往的求醫之人嘴裡,知道了不少的江湖之事。沈家堡這樣的大堡子,一定會有逃生的暗道。


  就算他找不到暗道,這麼大的一個莊園,讓他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藏身,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吧?


  先逃離霸王卒,至於以後的事情,林逍就管不得這麼多了。


  也許,去暫時還比較太平的京都是個比較好的選擇,以他的醫術,起碼在那邊餓不死。


  京都啊,幾位王子亂鬥了數年,卻是沒人敢在京都附近大打出手的,畢竟那是大元國的老底子。


  也許如今天下僅有的太平之地,就是京都了吧?


  月光下,一身青衣的林逍,已經緩步走進了沈家堡的城門。


  林逍走進沈家堡的時候,那些霸王卒都用一種微妙地帶著感激的目光看著他。


  這種目光,讓林逍的心情極其的複雜。這些霸王卒,不是好人。但是他林逍救了他們的性命,他們感激他,但是這種感激,卻讓林逍通體有如被火灼燒一樣,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他救了一百多名霸王卒,日後又要有多少人死在這些霸王卒的刀下?


  想要一個少年想通其中的一些道理,實在是太過於困難了一些。


  沈家堡已經陷入了一片動亂,八千霸王卒在每一間房舍中出沒,將所有的人都抓了起來,帶去了沈家堡正中的大操場上。這裡原本是沈家堡用來訓練堡丁以及平日裡族人聚會的場所,今日卻被近千霸王卒團團的圍了起來,數千名滿臉驚惶的沈家族人,正有如待宰的雞犬一樣蜷縮在操場中。很多人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滿臉麻木地望著四周的血衣士卒,不時地發出沒有任何含義的咕噥聲。


  林逍就這麼擦著操場的邊緣緩緩行過。他看著操場中的沈家族人,不由得皺眉問道:「你們霸王卒,不是一向只求錢財麼?」


  血五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次,也求性命。你們大元國的三王子要我們,把沈家堡嫡系族人以外的所有人,全部幹掉。」


  林逍的身體猛地僵硬住了,他僵直地站在原地,慢慢地扭頭看向了血五。


  血五望著林逍,眼裡閃過一抹精光:「不要看我,有些事情,是你們這些人所無法理解的。」


  「那麼,敢問你們又是何等人,就這樣決定數千人的生死?」林逍憤然望著血五,低沉地問道。


  低頭沉思了片刻,血五很認真的回答道:「我們,和你們,不是同樣的人。所以,你的那些憤怒、憐憫、不忍,對我們而言,沒有任何的意義。」他用力的推了一把林逍的肩膀,淡淡地說道:「你現在是我們霸王卒的軍醫,你的用處就是為我們的兒郎療傷。除此以外,你沒有力量、沒有資格管任何別的事情。小娃娃,你知道這個世上什麼東西最重要麼?」


  血五突然覺得,他有必要向林逍灌輸一些正確的概念,所以,他和罕見的向林逍問了一句在他看來純粹是廢話的話。


  世界上什麼東西最重要?林逍張了張嘴,沒能開口。林善和回春堂的大夫們都告訴他,醫者最重要的,是一顆慈善而包容的心。但是很顯然的,慈善而包容的心,這對於霸王卒這些人而言,是多麼可笑的存在。


  血五很嚴肅地看了林逍一眼,很凝重地說道:「在這個世上,拳頭最重要!你的拳頭夠大,你就能有一切。你的拳頭不夠大,你就死無葬身之地!」


  「胡說!」林逍捏緊了拳頭,他張大嘴,想要辯駁點什麼。


  血五輕輕地揉了一把林逍的腦袋,目光如電光般刺得林逍的雙眸劇痛。但是林逍卻是倔犟地抬起頭,哪怕眼珠劇痛使他留下了淚水,他也不願在血五面前低頭。血五讚許地點了點頭,收斂了眼中神光,冷聲道:「若是你爹的拳頭夠大,就不會被寂魔門無天令主殺死!」


  渾身僵硬的林逍,一時間變得有如石人,甚至就連血五,都無法感應到他的一絲半點的活氣兒。


  血五有點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難道自己最近魔功大進,就一句話都能說死人麼?


  卻看到林逍的大眼睛眨了眨,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原來,爹爹真的死了。寂魔門,無天令主麼?好的!」


  血五的眸子中寒光一閃,他有點興奮地笑道:「其實,你可以考慮加入我們血殺魔道!」


  「血殺魔道?」林逍輕輕地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但是我們夠強!」血五用力地捏緊了拳頭,他大笑道:「我看你的根骨也還算湊合,也許以後能修煉有成,到時候區區一個無天令主算甚?」


  林逍冷笑一聲,抬頭看著血五問道:「你是他的敵手?」


  血五眉頭一皺,很坦白地攤開雙手無奈道:「我不是他的對手。」


  輕輕地點了點頭,林逍微笑道:「所以,他不是一個區區無天令主。」


  轉過身,不給血五說話的機會,林逍就沿著操場邊的馬道,朝沈家堡正中的主宅行去。血五歪著腦袋咧了咧嘴,有點憤懣的一掌將路邊的一塊石樁劈成了粉碎,撒開兩條長腿跟上了林逍。他一邊走,一邊低聲嘀咕道:「血殺魔道?多好聽的名字啊!怎麼說我們也是朝元星魔道排名第一的血殺魔道啊!雖然朝元星在整個修煉界不算什麼,可是,我們血殺魔道真的不弱哩!」


  絮絮叨叨的,血五跟著林逍走到了沈家大宅的門外,正好看到了幾名血甲親衛領了大隊霸王卒,將一干灰頭灰臉的沈家族人押了出來。


  血五怪笑了一聲,大叫道:「二哥,怎麼弄了一堆地老鼠出來?」


  身形瘦削、滿臉黑氣的血二得意洋洋地笑道:「他們遁入了秘道想要溜走,結果被我用地聽之術搜了出來,可不是一個個灰頭灰臉的?」


  逃入了秘道,卻被『地聽』之術搜了出來?


  林逍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默不作聲的從那些沈家族人身邊走了過去。


  血二瞇起了眼睛,用疑惑的眼神掃了林逍一眼,血五聳聳肩膀,輕輕地說道:「軍中準備的藥材不多了,他去沈家的藥庫弄點藥材。」


  血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淡然道:「這是正經事,嗯,孩兒們,走!」


  揮了揮手,一群如狼似虎的霸王卒押著沈家的嫡系族人,一路拉拉扯扯的往沈家堡外行去。


  方才林逍他們經過的操場上,突然傳來了連片的慘叫聲和刀槍入肉的『噗哧』聲。針對沈家旁系族人的屠殺,開始了。


  林逍摀住了自己的耳朵,想阻絕這殘忍的聲浪。但是也許是心理作用吧,哪怕他將耳朵捂得緊緊的,依然覺得有無數人的慘嚎聲不斷傳進耳朵裡。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雙手也帶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腥,是他救了那些霸王卒,那些霸王卒,日後還要去殺死更多的人啊!


  有如行屍走肉般來到了沈家堡的藥庫門外,林逍緩緩地推開了藥庫大門。正如林逍所預料的那樣,以軍伍起家的沈家,堡內的藥庫規模很大,儲藏了極多的藥材。他深深地抽了一口氣,緩步走進了藥庫內。血五帶了一隊霸王卒,點起了數十個火把,跟著林逍走了進去。


  遠處不斷的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響,更有許多瓶瓶罐罐被打碎的聲音不斷傳來。


  凌霸天的聲音迴盪在整個沈家堡的上空:「仔細點,一個銅錢都不要放過!媽的,說了,一個銅錢都不許放過啊!錢,知道錢是什麼?錢就是這個世上最讓老子喜歡的東西啊!」


  一走進藥庫,林逍就發現了事情有點不對。一些原本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藥材,卻被人看似很倉促的掃落在地,幾個藥簍子也被碰倒在地,裡面的藥材灑了滿地。林逍有點惋惜地看了一眼其中的一個藥簍子,裡面盛放的是一罐子上好的『寸金藤液』,對於燒傷有極好的療效,更是稀少難得,如今卻也被打翻在地。


  歎息了一聲,林逍繞過了一個藥架子,他卻突然聽到了一堆藥簍子後面,傳來了細微的呼吸聲。


  血五也察覺了那藥簍子後的動靜,他拔出長刀,就待一刀捅過去。


  林逍則是急忙攔在了血五面前,一手將幾個藥簍子打翻在地。


  一個身穿白紗單衣,圓鼓鼓的小臉蛋被嚇得青白一片,渾身哆嗦著有如寒風中的小雛鳥一般的,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出頭的小姑娘,從翻滾的藥簍子後面露了出來。


  血五的長刀繞過了林逍的身體,架在了小女孩的脖子上。


  林逍一把推開了血五的長刀,一把摟住了那小姑娘因為恐懼而變得無比僵硬、冰冷的身體。


  他怒視血五,大聲吼道:「你要做甚?」


  血五淡淡地說道:「這小妞脖子上沒有沈家嫡親特有的金鏈,按照老大的話,我得宰了她!」


  小女孩驚惶地張了張嘴,兩隻小手緊緊地扣住了林逍的身體。


  林逍眼前閃過了大片大片的血光,他似乎聽到了操場上那些沈家旁系族人的呻吟和慘嚎。


  他望著血五,無比堅定地說道:「她活,我活;她死,我和你們拚命!」


  血五張了張嘴,突然收刀歸鞘,用力地朝林逍點了點頭,讚道:「小子,有種!這妞兒,是你的了!」


  說完,血五轉身大步走出了藥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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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縱逃
  

  天色濛濛亮,東方天際出現了一抹魚肚白。


  經過一夜的殺戮,霸王卒們在距離沈家堡三十里的一處山坳中紮下了營地。這也是最近幾日來,霸王卒們第一次安營休息。


  五人一組,五組一隊,五隊一營,霸王卒們的營地紮成了一個異常標準的五瓣桃花陣。一點點篝火在營地內閃爍,每組五名霸王卒,就圍住了那一點小小的篝火,擺出了一個奇怪的五心朝天的姿勢,靜靜地消化著他們方才一場殺戮積蓄而來的所謂『魔殺氣』。


  一絲絲黑紅色的氣勁在霸王卒的身體附近纏繞,不斷的自他們鼻孔中吐出、吸入,細微的呼吸聲匯聚成一片嗡嗡作響的潮鳴,在黎明的空氣中傳出了老遠、老遠。遠處有血甲騎士縱騎奔馳而過,那是霸王卒放出的斥候。


  營地的正中位置,林逍輕輕地摟著那渾身哆嗦著的小姑娘,呆呆地看著面前的一點篝火。


  小姑娘的名字叫做沈小白,是沈家出了五服的旁系族人。沈小白在沈家堡的地位不高,她的父母只是小小的兼了個職司,管理著沈家堡的一片園林果場,而沈小白,則是因為年紀小、手腳麻利卻又精細聰明,被送去了藥庫做事。霸王卒攻破沈家堡的時候,沈小白的父母被族人招呼著持了兵器去抵擋霸王卒,而無人照料的沈小白,則是躲進了她最熟悉的藥庫。


  沈小白忘不了那噩夢一般的場景,她站在家門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持刀槍的父母和大群族人湧過了街口,隨後就被一陣亂閃的刀光劍光劈成了碎片。滿天的鮮血飛濺,她都忘記了自己是怎樣躲進藥庫的。因為慌亂,她打翻了一些藥簍子,最後她藏在了一大堆的藥簍子後面,只求那些凶狠的敵人不要發現她的蹤跡。


  當藥簍子被林逍搬開,當血五的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時,沈小白嚇得幾乎暈了過去。在那一刻,沈小白清楚的知道了什麼叫做死亡。一種冰冷的絕望覆蓋了她的身心,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往外面噴著涼氣。她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想要暈過去,但是那冰冷的恐懼攥住了她的心臟,她連暈倒的權力都沒有。


  然後,她聽到那個容貌斯文、俊秀的少年說了一句什麼,那大刀就突然離開了她的脖子。


  兩條溫暖的手臂環繞住了她的身體,驅散了她體內的冰冷和恐懼。她依稀聽到那少年在喃喃自語:「我能救一群賊人,難道就連一個小丫頭都救不了麼?」她迷迷糊糊的,看到了少年臉上的兩串淚水,以及少年那怪異莫名的,讓她根本無法理解的複雜目光。


  很溫暖的懷抱,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在那懷抱中。雖然林逍看起來很文弱,但是沈小白就是本能的覺得,在他的懷中,她是安全的。所以,她舒心地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將她父母的慘死和沈家堡被整個摧毀的事情,全忘去了腦後。


  現在,沈小白醒了。她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和這個有著溫暖懷抱的少年,正身處那群窮凶極惡的匪徒大營。


  她驚恐地看著那些渾身纏繞著細細的黑紅色霧氣的霸王卒,不知道他們在鬧些什麼玄虛。尤其是就在十丈開外的凌霸天以及他的十八名血衛,他們身上翻滾著的,是濃烈有如血海的黑紅色氣勁,濃濃的血腥味幾乎要將沈小白沖得嘔吐出來。


  面無表情的林逍輕輕地拍打著沈小白的背心,從袖子裡掏出了一顆散發著淡淡異香的藥丸塞進了她的嘴裡。這是回春堂配置來專門用於消除野外瘴氣的『避瘴丹』,但是用來抵禦凌霸天他們身上的血腥味,卻也有極佳的效果。沈小白抿了抿嘴,吞下了一口略微帶著點酸澀的藥汁,頓時心頭一陣敞亮,再也聞不到那讓人噁心的血腥味。


  帶著點崇拜的,沈小白抬起頭來,偷偷地瞥了一眼耷拉著眼簾好似木頭人的林逍。她的小手縮了縮,然後用力地伸出去,環抱住了林逍的腰肢。林逍的身上很暖和,而且有一種讓人心情振奮的生氣自林逍的體內隱隱飄散開,沈小白的感知很是敏銳,她很喜歡林逍身上的氣味。


  那種氣味,就好像,就好像夏天雨後深山中松林的味道,又好像被陽光暴曬後的葉片的味道,很自然,很閒淡,很舒服。


  林逍輕輕地撫摸著沈小白的腦袋,這個長得乖巧可愛的小女孩,讓他想起了他幾年前養過的一條小狗。那隻渾身白毛茸茸的小狗,也是喜歡這樣賴在他的懷裡,身體微微的哆嗦著,發出很舒服的『哼哼』聲。沈小白的身子,也和那小狗一樣,小小的、嬌小玲瓏,暖乎乎的,好像沒有骨頭一樣。而且,她們都是這樣,喜歡賴在林逍的懷裡。


  林逍決定,不顧一切的也要保住沈小白。不僅僅是她的生命,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他可不願意沈小白以後就在匪窩中長大,甚至可能成長為一個滿臉疤痕、隨手就能揮刀殺人的女屠夫!他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就好像,他再也不願意見到他那隻小白狗的那張血糊糊的皮!


  那隻曾經讓林逍無限喜愛的小白狗,最後的結果是被林遙帶著兩個家丁活活打死,就當著林逍的面,扒下了皮毛!


  「小白!」林逍輕輕地拍打著沈小白的腦袋,湊到她耳朵邊低聲說道:「等會我一捏你的耳朵,你就放大聲音說要去小解。然後,就什麼都不要管了。」『小白』這個名字,也讓林逍想起了他的那隻小狗,『小白、小白』,他曾經多少次地帶著無比的歡喜,呼喚那隻小白狗。


  沈小白呆了呆,抬起頭來望著林逍,輕輕地點了點頭。


  林逍低著頭,眼簾耷拉著,但是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在苦修『血殺魔功』的凌霸天以及十八血衛的身上。回春堂的長青訣,殺傷力並不大,但是最能養身不過。尤其長青訣對於探測他人體內的真氣流向,為人治療內傷有著極其神妙的效果。


  林逍就是使用長青訣的這一特性,在窺視凌霸天他們真氣流動的狀況。基本上,林逍知道,一切的功法運行之時,都會碰到一個或者兩個重要的生死關口。尤其是運行了一定的大周天時,快要收功之際,是一個武者最為脆弱、警覺力最差的時刻。如果他選在那時候發動,想來凌霸天他們會給林逍足夠的時間。


  慢慢的,慢慢的。林逍清楚地感知到,凌霸天的呼吸聲越來越悠長,體內的真氣轉動也是益發的晦澀,眼看他體外的黑紅色氣霧一絲絲的被他吸了進去,不再有半點兒吐出來。


  林逍輕輕地揉了揉沈小白的耳朵。


  沈小白大眼睛一轉,立刻跳了起來,大聲叫道:「我要小解!」


  如此大聲的叫嚷出這麼隱私的事情,年幼的沈小白不由得面色一陣暈紅,害羞和一點點奇怪的惱怒,甚至讓她忘記了對附近那些霸王卒的害怕。她左看看,右看看,卻發現除了幾個放哨的霸王卒,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她。


  林逍站起身來,牽著沈小白的手,朝營地邊緣行去。


  一名霸王卒攔住了林逍,低聲說道:「林大夫!」


  林逍看了那霸王卒一眼,淡淡地說道:「小白要去小解,你是不是也要跟著過去看看?或者,你要讓小白在這裡當著你們的面∼∼∼」


  霸王卒是一支悍勇、嗜血、窮凶極惡的匪軍。但是除了喜好殺人和喜歡搜刮財物,他們反而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惡名。最少,就沒有聽說過霸王卒有欺凌女子的記錄。攔住了林逍去路的這個霸王卒眨巴了一下眼睛,搖了搖頭,緩緩地讓開了去路。「林大夫小心些,這附近,可不是什麼太平的地兒。黑刀匪如今的巢穴,可就在這附近不遠的地方。」


  霸王卒善意的提醒,讓林逍的身體猛地僵硬了一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朝那霸王卒淡淡的抿嘴一笑,拉著沈小白朝營地邊緣的一小塊草叢行去。沈小白敏銳地察覺到了林逍手掌的變化,她一時間似乎明白了些什麼:黑刀匪和林逍,一定有一些故事。


  「黑刀匪!」沈小白將這個名字牢牢的記在了心頭。


  所有的霸王卒都和凌霸天一樣,運功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大概有一盞茶的時間,他們要將今夜提純後的魔殺氣化為一縷血殺魔道的『血殺真氣』,融入他們體內本來就有的血殺真氣中。這一縷新生的血殺真氣,要用極快的速度周遊奇經八脈十二正經一共三個大周天,以一種廝殺戰場、百戰餘生的慘烈氣勢,高速衝進他們的丹田,才能和已經粘稠如血漿的本有的血殺真氣融合為一。


  這是一個很複雜的過程,哪怕是凌霸天,都沒辦法也不願意在這個緊要關頭分心。血殺魔道的人,對於力量的增強有一種偏執狂般的狂熱,他們是不會放過任何一點點增強實力的機會的。


  ……


  林逍不知道凌霸天他們的執著,他只是憑借經驗知道,他如今大概有一盞茶的時間來帶著沈小白逃走。


  前方五百丈外,有一片山林,山林直接蔓延到了遠處的山嶺中,只要能逃進那片山林,想來逃走的機會就大了許多。逃走後,他就可以想辦法帶著沈小白去京都,而不是繼續留在霸王卒中,幫霸王卒的傷員療傷,行那為虎作倀的勾當。


  但是,一盞茶的時間要奔走五百丈距離,林逍自詡他還沒有這麼強的功力。所以,他拉著沈小白走進了那片草叢,沒有做絲毫的停留,就從草叢的另外一邊走了出來。約有成年人脖子高的長草擋住了林逍和沈小白的身體,營地內的霸王卒哨兵並沒有發現他們的異動。


  對於霸王卒而言,這是一個不能容忍的錯失。但是林逍半天救治了他們這麼多的兄弟,所有的霸王卒對林逍無意中已經有了感激之心,他們對林逍的防範心理也降低了不少。故而幾個霸王卒朝草叢方向看了一陣,根本就沒將心思放在這個上面。


  五名血甲斥候正好騎著戰馬緩速行過。林逍拉著沈小白的小手鑽出了草叢,正好攔在了他們的面前。


  五名斥候一愣,帶隊的斥候組長驚問道:「林大夫,您這是?」


  林逍手一抬,一個小小的紙包就朝五名斥候打了過去。斥候組長本能地拔出長刀,一刀劈開了紙包,紙包中噴出了大片的白色藥粉,噴了五名斥候一頭一臉。『咚咚咚咚咚』,五名斥候哼都沒哼的自馬背上翻身而下,狼狽無比地倒在了地上。而五匹戰馬則是仰天發出了不安的長嘶聲,它們驚訝的發現,自己似乎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它們似乎回到了祖祖輩輩生長的大草原上,它們有一種撒開長腿肆意奔跑的衝動。


  這藥粉,是林逍一個時辰前,隨手用來自沈家堡藥庫的藥物配置。對於人類,這種藥粉是強力的催眠藥劑,對於四蹄的牲口,這種藥劑就是最強的興奮劑。殘酷的現實,逼得林逍的心智在急速的成熟,他已經開始學習著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利用出來。


  一手抓起了滿臉驚訝的沈小白的腰帶,林逍拎著她飄身上了一匹最高大的戰馬,用力地對著馬屁股就是一掌拍下。


  「駕∼∼∼快走,快走!」林逍大叫道:「好馬兒,逃出了這裡,我請你吃紅燒肉、喝上好的黃酒!」


  被那白色藥粉弄得渾身血脈膨脹的戰馬仰天一聲狂嘯,兩隻眼珠『唰』的一下變成了血紅色。有如發狂的公牛一般,戰馬邁開長腿就往前狂奔,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衝出了快有二十丈。


  「林大夫!留下!」方才斥候組長揮刀時發出的刀風,已經驚動了營地裡的霸王卒哨兵。林逍剛剛策騎奔走了二十丈不到,三名霸王卒已經有如矯健的豹子自草叢中飛撲而出,手上六尺長刀劃開空氣,帶起三道流光重重的劈向了林逍身後的不致命之處。


  林逍一把將不斷發出尖叫聲的沈小白放在了身前,一隻手抱住了她小小的身體,右手翻手拍了出去。


  自幼苦修的一口真氣噴薄而出,林逍掌心竟然噴出了一道數寸長的極其黯淡的青色罡氣。


  一名霸王卒驚呼道:「好小子!好修為!」林逍的掌風過於凌厲,三名久經殺戮的霸王卒本能地放開了手段,用盡全力朝林逍劈出了最強的一刀。『嗤嗤』聲中,三柄長刀的刀劍上居然冒出了三分長的血色幽光,三名霸王卒居然全都有了逼發刀罡的強悍修為,難怪他們有資格在袍澤埋頭修煉的時候負責整個營地的安全。


  「呀∼∼∼呔!」察覺到身後三股氣息的鋒利和強勢,林逍大喝了一聲,將最後一點吃奶的勁兒都逼了出來。


  『砰砰砰』,三道刀罡轟中了林逍劈出的掌勁,掌勁粉碎,三柄長刀隔開兩尺遠,遙遙地對著林逍的後心劈了一擊。


  戰馬跑得太快,原本要將林逍劈成四片的三柄長刀,最終只是隔開兩尺遠的距離以刀氣轟了林逍一記。三道霸道的刀氣入體,林逍只覺身體似乎被開出了三個透明的大窟窿,胸腔裡空蕩蕩的一陣兒難受,緊跟著他就一口血狂噴而出,全噴在了沈小白滿是擔憂的小臉上。


  沈小白尖叫起來:「林大哥!」


  林逍則是一把拍在了馬屁股上,大聲喝道:「快走啊∼∼∼」


  戰馬朝前狂奔的速度又加了三分,它此時奔走的速度已經不像是一匹戰馬,反而有了點山林中速度最快的豹子的影子。戰馬帶起一道煙塵超前狂奔,將那三名同樣是撒開腿狂追而來的霸王卒漸漸的丟在了後面。三名霸王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停下了腳步。血殺魔道的人從來不做那種明知道不可能而硬要強行為之的事情,他們習慣的是節約每一分力氣以應付隨時可能爆發的廝殺。


  「一群廢物!居然讓兩個娃娃逃走了!媽的,丟光了老子的臉!」


  一聲悶哼自他們身後傳來,凌霸天拎著三尖兩刃刀,以比前方的戰馬速度快了約有兩倍的速度狂奔而來,幾個起落間就蹦出去了近百丈。


  ……


  林逍張開了嘴,不斷地急速呼吸,濃濃的血腥味自他嘴裡噴出,嗆得沈小白一陣陣的咳嗽。沈小白急得心臟都快從肚子裡跳了出來,林逍雖然和她相處才只有短短的兩三個時辰,但是她已經將林逍視為了自己唯一的一塊天。


  流著眼淚,沈小白一邊咳嗽,一邊結結巴巴地叫道:「林大哥,嗚嗚∼∼∼你不要嚇我!」


  來不及向沈小白解釋什麼,林逍艱難的自自己的腰帶上的暗格裡,掏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紫金色藥丸,哆哆嗦嗦地丟進了嘴裡。


  回春堂秘製的『九龍提命丹』,以九種劇毒長蛇的毒液為主藥配置而成,任是多重的內傷,哪怕是只剩下了一口氣的人,服下這一劑丹藥後,也能生龍活虎地再熬過半個時辰。丹藥力量極大,但是副作用也是極大,對元氣的傷伐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若非是眼前這種生死關頭,林逍怎麼也不會服下這種在回春堂又被稱為『九死一生丹』的玩意。


  丹藥入肚,立刻化為一道道熱流湧遍全身,無窮無盡的精力自週身百骸內急速湧出,林逍雙眸一亮,那明亮的眼神嚇了沈小白一跳,她居然不敢和林逍對視,她的眼珠甚至都感覺到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林逍長嘯一聲,只覺體內傷勢痊癒,內力修為竟然比平日暴漲了何止十倍?


  後面,凌霸天操著三尖兩刃刀狂奔而來,他雙眸中怒火閃爍,放聲大吼道:「林小子,老子對你不薄啊!你回春堂所有人的屍身,還是老子幫你收斂的!媽的,老子不過是讓你留下做軍醫,莫非還委屈了你?」


  林逍回首,大聲喝道:「霸王,道不同不相為謀,林逍家世清白,怎能與你等盜匪為伍?」


  「放屁!清白?這個天下,哪裡還有什麼清白的?」凌霸天大吼道:「你看不起老子是盜匪?老子還非要讓你也變成盜匪不可!媽的,到時候讓你娶個盜匪婆娘,讓你生一堆小崽子,他媽的都去做盜匪!」


  林逍聽得臉部肌肉一陣抽搐,天下居然有這麼蠻橫的人?


  哼了一聲,林逍回首道:「霸王,你安葬我回春堂一眾人,此恩情日後我林逍定然有所回報。但是今日∼∼∼」


  「但是今日,你他媽的還得給老子回去!」凌霸天已經追到了林逍身後不到五丈的地方,他怪笑道:「血十一有個嫡親的妹子,生得身高九尺三寸、腰圍六尺,屁股蛋大得和頭公牛一般,最是好生養不過。老子作主啦,就讓你和她成親!嘖嘖,郎貌女才,你們正是一對兒!」


  沈小白聽得半懂半不懂的,但是她也依稀知道凌霸天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她不由得捏緊了小拳頭,朝凌霸天大聲叫道:「惡賊,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啊喲?小丫頭吃醋了?」凌霸天仰天狂笑道:「好,吃醋得好!嗯,年紀小一點,也沒關係。血十一的妹子嫁給林小子做妻,你這小丫頭做個小妾卻也是正好!」


  一聲長嘯,凌霸天縱起來有五六丈高,有如一隻撲食的大羊鷹,嘴裡發出一連串尖銳的嘯聲,凌空一轉朝林逍抓了過去。


  「萬物回春!」林逍同樣大叫了一聲,雙掌放出朦朦青氣,一掌又一掌的,看似極其緩慢,實際上卻是無比快捷地朝天空擊去。他的掌力在空中凝聚成了一朵朵半開未開的青色蓮花,近百朵蓮花湊成了一簇兒,急速迎向了凌霸天。


  不屑地哼了一聲,凌霸天長刀一揮,一股刀罡呼嘯而出,朝那一簇兒蓮花劈了下去。


  一聲悶響,林逍坐下戰馬四蹄盡數斷折,一股浩浩蕩蕩的鋒利刀意自林逍雙股轟入了馬體,戰馬發出一聲悲嘶,『嘩啦』一聲被無形的刀意劈成了數塊,熱騰騰的馬血噴出老遠,濺了林逍和沈小白一身一臉。沈小白再次發出了驚駭的叫聲,這一次,她看到那些熱乎乎的不斷蠕動的馬內臟,終於按捺不住,一口酸水從嘴裡噴了出來。


  林逍只覺體內一空,九龍提命丹帶來的熱流已經消耗一空,他再次感受到了背後三處傷口傳來的劇痛。他一把抓起了沈小白,踉蹌著朝前狂奔而去。凌霸天則是高高的被衝起來有十幾丈高,他身體輕輕地哆嗦著,落在地上的時候,不由得踉蹌地朝前撲了幾步,差點一頭栽進了那熱騰騰的戰馬屍體內。


  十八血衛也追了上來,血五看到竟然有點狼狽的凌霸天,不由得怒吼了一聲,就待追進山林裡去。


  凌霸天猛的喝住了他:「老五,留下。罷了,他要走,就走罷。這小子身上,估計也沒什麼值錢的物事。」


  搖了搖頭,凌霸天瞇著眼睛看著山林中依稀可見的林逍背影,嘀咕道:「看在那一百多號兄弟的性命的份上,他既然豁出去性命了要走,就由得他好了。哼,哼!也不知道他用什麼邪門方法,居然強行將他的修為提高了何止十倍?居然老子都不大不小的吃了點虧!」


  用力地揮了揮三尖兩刃刀,凌霸天淡淡地說道:「希望這小子的命夠好吧!強提十倍真氣?嘿嘿,我們都得爆體而亡,這小子∼∼∼」


  血衛們相互看了看,血五似乎有點恍然大悟地說道:「原來如此,老大,你是看他死定了,所以才不追的吧?」


  凌霸天聳了聳肩膀,沒有吭聲,轉身扛著三尖兩刃刀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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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白的機遇
  

  「哇∼∼∼嘔!」


  林逍身體一顫,又是一口血狂噴而出,這一次他噴出來的,是紫血。血漿中還混雜了些許的黑色血塊,看上去就有如內臟的碎片。


  沈小白何曾見過這等慘厲的場景,她嚇得哆哆嗦嗦的,一路攙扶著林逍不斷的往山嶺中深入。林逍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他只是憑著一種本能在朝前掙扎。沈小白年幼體弱,哪裡有力氣幫林逍行動?無非是拉著林逍的袖子,一路拉拉扯扯地前行而已。


  『咕咚』一聲,雙眸赤紅如火的林逍突然踏中了一塊圓石,一頭栽倒在地上。


  沈小白嚇得哭喊起來,她一把抓住了林逍的髮髻,拚命的拉扯著。「林大哥,嗚嗚,林大哥!你別嚇我,快點起來,快點起來啊!」


  林逍的臉蛋和嘴唇都變成了醬紫色,他身體輕輕的哆嗦著,從後心衣衫破裂處可以看到他後心有三條長長的紫黑色痕跡。一絲絲粘稠的黑紅色血漿,正從那三條痕跡中緩緩滲出。沈小白無意的用手指碰了一下其中一條紫痕,卻只覺指尖一痛,那紫痕有如火炭一樣,將沈小白細嫩的小手燒得起了水泡。沈小白嚇得呆住了,她只是用手指碰了一下就成了這般模樣,那麼林逍體內,卻又難過成了什麼樣子?


  大顆大顆的眼淚滴下,順著髒兮兮的小臉蛋不斷的淌下,沈小白一屁股坐在了林逍身邊,抱著林逍的腦袋嚎啕大哭起來。


  「爹爹∼∼∼娘親∼∼∼嗚嗚,小白害怕∼∼∼林大哥,你不要死∼∼∼你死了,小白就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沈小白仰天哭嚎著,在她心中,林逍卻已經和她死去的爹娘一樣,成為了她最重要的親人。尤其是如今,林逍更是她的全部。


  一種撕心裂肺的劇痛,讓沈小白劇烈的咳嗽著,突然她張開嘴,同樣吐出了一口鮮血。


  方才林逍和凌霸天凌空一擊,林逍豁出去性命將所有刀意都轉入了自己的身體,強行灌入了坐下的戰馬中。但是畢竟有幾絲刀氣傷了他的身體,而那時候緊緊靠在他懷中的沈小白則是受了魚池之災,同樣被一縷極細小的刀氣傷了內腑。此時她一陣傷心、一陣恐懼,五賊自內而伐,已經觸動了心脈,將內傷徹底引發。


  她的體格,卻又怎麼能和林逍相比?那一縷刀氣剛剛爆發,就令得沈小白陷入了瀕死的絕境。


  軟綿綿的倒在了林逍的身上,沈小白茫然地張開了眼睛,她呆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林逍的面孔,低聲自語道:「林大哥∼∼∼有你在,小白不怕,不怕!」


  「小∼∼∼白∼∼∼」被凌霸天一擊猛攻引得內傷全盤發作的林逍突然在昏迷中哼哼了一聲。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一股子力量,林逍突然睜開了眼睛,也許是一種本能吧,他麻利的用手在沈小白的腕脈上一抓一捏,另外一隻手輕輕的掃過沈小白的身體,點了她身上的幾處穴位,隨後從腰帶暗格中掏出了一紅、一白、一黃三枚藥丸塞進了沈小白的嘴裡,仰天又倒了下去。


  三枚藥丸入體,沈小白只覺劇痛的心脈突然一鬆,一口淤血噴出,她的內傷居然就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沈小白驚喜的尖叫了一聲,她又是哭又是笑地撲在了林逍的身上,用力地拍打著林逍的臉蛋。「林大哥,林大哥,你趕快給自己看病啊!」


  林逍赤紅如血的雙眼有氣無力的張了張,人臨死時才有的迴光返照出現在他身上。他的體內再次冒出了一股子奇妙的力量,他猛的坐直了身體,一把抓住了沈小白的脖子,大聲地叫道:「小白,聽我說!不要理我。這裡有避開山林裡瘴氣和毒蟲的藥丸,你帶著它們,隨便找個方向離開。不要留在山裡∼∼∼不要,不要留在山裡∼∼∼」


  隨手掏出了幾枚藥丸塞給了沈小白,林逍終於耗盡了體內所有殘存的力氣,狼狽地倒在了地上。體內空蕩蕩的,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腦子裡也是空蕩蕩的,剛才的那幾句話,已經將林逍的所有精神都消耗殆盡。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副幻象,好像他曾經最愛的那條小白狗,已經和眼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沈小白合成了一體。


  「小白∼∼∼呵呵呵,我來了!」林逍茫然地朝天空抓了抓,喃喃自語道:「爹爹,孩兒不孝,孩兒就要死了!」


  慢慢的,慢慢的,林逍閉上了眼睛。


  沈小白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哭喊聲,她用力的抓揉著林逍的臉蛋,想要讓他清醒過來。但是林逍體內已經是賊去樓空,生機已經全部斷絕,如今不過是一點子真氣修為的底子吊著他的命而已,他哪裡還能醒過來?


  天色正處於要亮未亮的關頭,荒山中,枯草坡上,渾身是血的少女抱著一名渾身是血的少年嚎啕大哭,若是石頭人見了,怕是都要掉下幾滴眼淚吧?


  只是,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的心腸,卻是比石頭還要硬了幾分。


  一小隊身穿黑衣的黑刀匪懶懶散散的自山坡下的一條小山溝裡走了出來,其中一人罵罵咧咧道:「操他娘的,哪個臭娘們大清早的在這裡哭喪呢?是你爹死了,還是你姘頭被我們宰了啊?」


  這一隊黑刀匪大概有十來個人,一個個睡眼惺忪的,身上還沾染了大片的露水。他們緩步走上了山坡,正好看到了抱著林逍在那裡號啕痛苦的沈小白。沈小白的臉上又是血、又是灰塵、又是眼淚,一張小臉蛋早就糊得不成了樣子。但是,在這些黑刀匪的眼中,他們卻是一眼看出了沈小白是個難得的小美人胚子。帶隊的那黑刀匪口水都流了出來,他怪聲怪氣地叫道:「哎喲,兄弟們,運氣來了咧!」


  黑刀匪們全笑了起來,他們紛紛說道:「中啊,隊頭兒,我們被派出來巡山,沒想到還能碰到這麼大的便宜。」


  又有黑刀匪怪笑道:「只是,這雛兒太嫩了些,怕是隊頭兒一個人上,三五下也就掐吧死了,哪裡還有我們的樂頭?」


  黑刀匪的隊頭兒『桀桀』笑起來:「中,老子今天也溫柔些兒,總得讓兄弟們個個都有口湯喝!」


  刺耳難聽的爆笑聲,驚散了山坡上的晨霧,嚇得山林中的鳥兒紛紛飛起,朝遠處逃遁了去。


  沈小白早就嚇得僵硬在了那裡。這些黑刀匪身上淫猥的邪氣,讓她本能地察覺到了極重的不安。尤其是這些黑刀匪面帶淫笑的慢慢地逼近她的時候,沈小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快讓她死去吧。出於一個女孩子的本能,沈小白知道有些不甚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但是,她連逃走的力氣都沒有了。連番的巨變,同樣耗光了沈小白的全部力氣。她死死地摟著林逍,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那些黑刀匪慢慢地聚攏過來,將她和林逍團團圍住。


  黑刀匪的隊頭兒怪笑著伸出手去抓沈小白的小臉蛋,他『咯咯』笑道:「兄弟們,哥哥我就不客氣了。」


  「萬惡淫為首∼∼∼苦海無邊,爾等也無須回頭了。」


  一聲清唱自遙遠的天際傳來,微風一閃,眾人眼前一暗,一名皮膚發黑,枯瘦如柴卻高有將近八尺的中年女尼,猶如鬼魅般出現在眾人面前。女尼光溜溜的頭上燙了九個戒疤,身上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本色應該是黑色的僧袍,赤著一對尺許長黑漆漆沾滿了污泥的大腳,手上捏著一串人頭頂骨珠兒串起來的佛珠,瞇著一雙細長有如狐狸的眼睛,陰沉沉地望著一干黑刀匪。


  沈小白沒看清這女尼是如何出現的。


  黑刀匪的隊頭兒則是渾身一抖,他飛快地撲倒在地,帶著一干兄弟們朝女尼磕頭道:「前輩大駕光臨,晚輩有失遠迎,死罪,死罪。」


  女尼冷哼了一聲,瞇著眼睛瞥了發呆中的沈小白一眼,突然她的眼睛睜得老大老大,眸子裡閃過了一片逼人的精光。枯瘦簡直有如骷髏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掩飾不住的喜色。


  黑刀匪隊頭兒抬起頭來,看到女尼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沈小白的身上,他急忙大聲道:「前輩,若是您看上了∼∼∼」


  女尼輕輕地一抖手上的人骨佛珠,冷聲道:「知道是死罪了,還不死,你們等什麼?等寂魔門的那群廢物來救你們?」


  一片片朦朧的朱紅色火焰自每個黑刀匪的體內湧了出來,很溫柔的將他們吞噬,化為一縷青煙飄散。火焰焚燬的不僅僅是這些黑刀匪的肉體,同時毀滅的還有他們那已經髒到了極點的靈魂。


  女尼大步走到了沈小白面前,隨手抓起她懷裡的林逍丟在了一邊,和顏悅色的對沈小白笑道:「小姑娘,這小子已經死了,死了是一件好事,早點投胎、早點超生,這是大喜事啊!你和貧僧有緣,貧僧要收你做個徒弟,你可願意?」


  沈小白愣了一下,她看到了那些黑刀匪被燒成灰燼的一幕,但是她心裡一點兒害怕的意思都沒有,反而無端端地覺得一陣陣的輕鬆。但是一聽說林逍死了,沈小白則是歇斯底里地發作起來:「胡說!林大哥沒死,沒死,他沒死!」


  「沒死麼?」女尼睜大了眼睛,她看了林逍一眼,皺眉道:「真是,果然還有一口氣!唉,你這麼掙扎幹什麼?早點死了不是清靜了?也省得亂了貧僧徒兒的心境!嗯,你還是早點死罷!」女尼舉起右掌,就要朝林逍當頭劈下。


  『嘩啦』一下,沈小白重重地撲倒在林逍的身上,她死死地摟住了林逍,睜著淚汪汪的大眼睛,哆嗦著看著女尼說道:「你也是壞人,你不許碰林大哥一根頭髮!」


  女尼詫異地看著沈小白:「誰說貧僧是壞人?貧僧是一等一的大好人!老實說吧,這小子傷勢太重,其實已經是死人了。貧僧殺人是好手,救人嘛∼」黧黑的臉突然微微一紅,女尼乾笑道:「反正他也快死了,讓他快點死,也是一種慈悲哪!」


  沈小白死死地摟著林逍,只是不斷地重複道:「林大哥沒死,我不要他死;林大哥沒死,我不要他死!」


  女尼的眉頭皺了起來,她惡狠狠地睕了林逍一眼,低聲怒道:「小子,都是死人了,還要壞貧僧好事。唔,要救他,卻也只能是那個地方。但是,要貧僧白白的欠他們一個人情,是不是有點不合算?」


  繞著林逍和沈小白走了幾步,女尼一對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兒,死死地盯著林逍看了半晌,突然她的眼睛再次的一亮。她死死地盯著林逍手指上的戒指和手腕上的手鐲,怪笑道:「原來如此。大善!這次不是貧僧欠他們人情,而是他們要欠貧僧一個人情了。唔,是要五六百丸聚氣丹,還是三五百丸養神丹,或者是∼∼∼唔,弄幾十顆『百草靈丹』,卻也不錯。妙呵!正好貧僧收了徒弟,要大量靈丹幫她易經伐脈!」


  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女尼一本正經的雙手合十唱佛道:「小姑娘,罷了,罷了,佛祖有好生之德,貧僧也就耗費一點力氣,救他的性命∼∼∼但是,貧僧有個條件,若是貧僧救了他,那麼你以後就是貧僧的∼∼∼徒兒!」


  女尼怪笑道:「在你修煉有成之前,不許你再見這小子一面,你可做得?」


  沈小白的眼睛一亮,結結實實的三個響頭朝女尼磕了下去。


  「師尊∼∼∼」


  此時的沈小白,還不知道這個女尼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就這麼稀里糊塗的拜入了她的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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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回春谷
  

  大元國西南邊陲,一片莽莽原林之中,有一條秀麗的小小山脈。山脈最高峰高也不過七八百丈,山脈長也不過百多里地。小小的山嶺,就有如沉睡在閨房中的美人,美則美矣,卻是難以接近。原林中的毒蟲猛獸、溺水流沙、各種天地生成的險境,將其和人間牢牢的隔絕開。


  山脈的中間位置,九座精巧的小山峰有如蓮花瓣一般環繞的地方,是一個四季常青的山谷。


  山谷中有四時不謝之花,萬年長青之木;隨意望去,滿地裡是很有年份的一些珍稀藥材;任意走走,到處可見白猿獻果、蒼鹿銜芝。山谷內時時有清淡的紫霧飄搖而過,天空中偶爾可見三五對丹頂鶴輕拍羽翼逍遙的滑出一道道弧線。加之山谷上空懸浮著的三座高有十幾丈、通體碧綠、不斷滲出朦朧白氣的玉峰,這山谷倒也算得上是神仙地界了。


  這裡就是『回春谷』,大羅丹道的門戶駐地。


  黑衣女尼一手挽著沈小白,一手拎著林逍,有如鬼魅一般在回春谷的入口處閃現。


  抬頭看了看回春谷口那用質地極好的青靈玉整個兒摳出來的牌坊,女尼咧嘴一笑,突然抬手將一枚青色的葉片往牌坊上打了出去。


  葉片爆發出一團柔和的青光,直接穿透了牌坊上放出的層層青色霧靄,快若流星地沒入回春谷內的紫霧白氣之中。


  隨後,是良久的沉寂,過了大概有一頓飯時間,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黑衣女尼的臉哆嗦了一下,冷哼了一聲,慢慢地盤膝坐在了牌坊前的一塊大石上。她望了沈小白一眼,淡淡地說道:「放心,為師用一枚『還靈丹』護住了這小子的性命,一時半會他死不了。不過,大羅丹道的這群藥瘋子若是再過一炷香時間還沒動靜,那為師也不能保證什麼了。」


  沈小白身體猛地哆嗦了一下,她蹲在林逍身邊,緊緊地抓住了林逍的手,不時抬起頭來,擔心地看著那座牌坊。


  沈小白似乎覺得林逍的手正變得越來越冷,她不由得帶著哭音叫嚷起來:「師尊,您神通廣大,不如您硬闖進去吧?」


  硬闖進去?黑衣女尼的臉色不由得微微一紅。她有點氣惱地訓斥道:「休要胡說八道,大羅丹道∼∼∼他們丹道精湛,一手煉丹之術出神入化,天下諸多修士,有誰不對他們客客氣氣?這種硬闖的話,再也不要提起。」


  話是這樣說,女尼的心裡則是另外一個念頭:「硬闖?雖然大羅丹道自上古流傳下來的護山大陣『南天幻星殺陣』已經無人能啟動,後來逐漸佈置的一百七十二套威力絕大的陣圖也因為門人實力越來越弱的關係成了擺設,但是就是如今的這座護山用的『三才陷殺陣』,也不是為師一人能攻破的呵!」女尼望了望林逍,不無惡意地尋思道:「死了也好,起碼小白的心思能安了下來!」


  就在女尼的心裡不斷翻轉著各種不良念頭的時候,青靈玉牌坊上突然放出一片湛湛青光,兩名身穿青色道袍,通體藥香的中年道人快步走了出來。一看到那盤膝而坐的黑衣女尼,兩名道人不由得微微一愣,臉蛋抽搐了幾下,急忙稽首行禮道:「滅情師太大駕光臨,晚輩有失遠迎,還請恕罪,恕罪!師太,請,請!」兩道人伸出左臂,擺出了恭迎貴客的架勢。


  黑衣女尼滅情師太眉毛挑了挑,一邊起身一邊冷冰冰地問道:「你們大羅丹道的大門,是越來越難進了。」


  一名青衣道人急忙陪起了笑臉:「師太有所不知,五年前元宗向我大羅丹道訂製了一大批丹藥,本門最近五年來都在忙著替元宗煉丹呢。本門人手本就稀少,這幾日眼看最後一批丹藥就要出爐了,也就未免太忙碌了些。」


  「元宗?」滅情師太詫異地問道:「他們訂了多少丹藥?你們居然閉關了五年,還沒有煉製出來?」


  另一位青衣道人苦笑道:「這一次元宗在啟元星大開山門,一次招收了兩萬五千名新門徒,故而他們訂製的丹藥數量實在是極大。就以最普通的辟榖丹而言,他們就訂製了一百萬粒!」兩名青衣道人的身體同時哆嗦了一下,一百萬粒辟榖丹,實在是有點過於嚇人了。現在的他們一想起這五年來無日無夜拚命煉丹的日子,就不由得打心裡恐懼起來。


  「一百萬粒!」饒是滅情師太心境修為極佳,一聽到這個數字,也不由得手指緊了緊。她語氣古怪地冷哼道:「大手筆啊!不愧是本界第一的正道門派。哼哼,兩萬五千名門徒?他們山門的靈氣,經得起這麼糟踐麼?」


  從滅情師太的嘴裡聽出了一絲酸溜溜的醋味,兩名青衣道人不敢多說什麼,急忙領著滅情師太進了回春谷。


  回春谷被九座小小山峰包圍,每一座山峰附近,都修建了或多或少的一些木屋。而在正北方的那座山峰下,則有一片小小的宮殿式建築。青色的琉璃瓦遮頂,白色的玉石牆壁、欄杆上鑲嵌了大塊的青色靈石,宮殿雖然規格不大,卻也自有一股莊嚴的氣勢。一絲絲極淡的靈氣自那些青色靈石中發散出來,在地面上聚集起了一層不過寸許厚的極其稀薄的白色霧氣。


  滅情師太看著地上那漂浮著的一層薄薄霧氣,不由得輕輕搖了搖頭,低聲歎了一口氣。


  沈小白茫然地抬頭看了一眼滅情師太,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歎氣。不過,她的一份小心思全放在了林逍的身上,加之對滅情師太並不是太過於熟悉和親近,她也沒有問什麼。兩隻小手緊緊地抓住了林逍的手掌,沈小白只覺得林逍的身體越來越冷,嘴角鼻頭的一點兒氣息也是越來越微弱,頓時她的眼淚又一滴滴的流了下來,看得滅情師太是心中一煩,拎著林逍就加快了步子。


  兩名青衣道人領著滅情師太到了一間小小的廳堂內。廳堂的陳設極其簡單,正對著門的牆壁上掛了一個大條幅,上面是龍飛鳳舞的一個大大的『丹』字,下面有個小小的香案,香案前放了三張大椅,隨後就是兩側靠著牆壁分別有五張椅子。


  滅情師太隨手將林逍往地上一丟,自顧自地去了右手邊抬頭第一張椅子上坐定。沈小白蹲在林逍身邊,抽抽噎噎地拍打著林逍冰冷的臉蛋。滅情師太卻好似沒看到自己的徒弟正在傷心一般,她慢條斯理地接過一名青衣道人遞上來的香茶,細細地品了一口,不由得微笑著讚歎道:「好茶,裡面的枸杞,怕是有三百年以上的年份了吧?」


  送上茶水的青衣道人滿臉是笑地點頭道:「師太果然不凡。」


  滅情師太笑了笑,輕輕的用茶盞蓋兒撥弄著茶湯,淡淡地說道:「想來也就元宗和你們大羅丹道,還有點夠年份的藥材了。」


  廳堂內的幾個青衣道人面色同時變得無比慘淡,其中一名面有長鬚的道人苦笑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最近百年來,這天地間的靈氣,是越來越匱乏了。如今還能有前輩修練出元嬰,怕是再過百年,就連結成金丹,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了。」


  滅情師太的臉抽了抽,隨手將茶盞丟在了手邊的茶几上,她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低沉地說道:「佛祖在上,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沈小白對於金丹、元嬰、天地靈氣之類的話題是一無所知,她只是可憐巴巴地看著林逍,黃豆大小的淚珠不斷的滴下,一滴滴的落在了林逍的臉上。她的袖口暗袋內,隱隱飄散出絲絲的藥香,這是林逍在迴光返照之時,鼓起最後一絲力氣塞給她的保命丹藥。這藥香飄進鼻子裡,更是讓沈小白心如亂麻,一個小小的芳心七上八下、飄飄忽忽、好似被揉開成了碎片又用膠水粘了上去,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


  一名青衣道人好奇地望了一眼林逍,他的面色頓時不由得一變,急聲道:「師太,這位小兄弟的傷∼∼∼」


  滅情師太斜著眼瞥了他一眼,冷聲道:「到了回春谷,還怕他死過去不成?這事你們理論不來的,還得我和你們的掌門計較。」


  輕輕的咳嗽聲自廳堂外傳來,一名身穿紫色道袍的中年道人連同幾位身穿淡紫色道袍的道人快步行了進來,中年道人看了一眼滅情師太,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林逍,突然『呵呵』大笑道:「貴客登門,有失遠迎,師太,自從落鳩峰一別,也有十八年了吧?」


  「不要囉嗦,你們大羅丹道的麻煩多著呢。」滅情師太冷冰冰地說道:「丹翎道人,這小子是你們的人,貧僧救了他,又將他送來這裡,怎麼處置他就是你們的事情。不過,你知道貧僧的脾氣,貧僧是從來不白白出手的。」


  丹翎道人,大羅丹道當代掌門,已經結出了元嬰的高手。他聽得滅情師太的話,急忙上前了幾步,輕輕的一揮袍袖將沈小白拂到了滅情師太身邊,自己則是蹲在了林逍身邊,右手輕柔的,卻是無比快捷的掃遍了林逍的身體。「呵呵,好霸道的血氣,是血殺魔道的人?噫?這是∼∼∼」丹翎道人詫異的從林逍的手上取下了那手鐲和戒指,同時從他內袋中翻出了那枚丹令。


  手指輕輕一點,一縷真元投入丹令之中,丹令突然迸發出青色的光芒,從那腐朽的爛木頭模樣又變得晶瑩剔透、有如美玉雕成一般。


  「是外門回春堂的弟子。而且他既然有了這三樣寶貝,想來他已經接掌了外門執事的職位。」丹翎道人面色微微一變,隨手從腰帶裡掏出了一個拇指頭粗細的瓷瓶,從裡面倒了三粒梧桐子大小的金色丹丸,小心翼翼的納入了林逍的嘴裡。


  三丸靈丹剛剛入嘴,就化為三道靈氣奔湧而下,林逍體內殘存的一點血殺魔氣被驅散得乾乾淨淨,內腑沉重的傷勢迅速得到了緩解。他服用九龍提命丹後透支的本源精氣,也在慢慢的恢復。他醬紫色的臉慢慢的恢復了原本的白淨,甚至有一抹好看的血色出現在他臉上。


  沈小白興奮的拍著手笑起來:「活了,活了,林大哥活了!」


  滅情師太冷冷地哼了一聲:「本來就沒死,怎麼說他活了?」


  沈小白吐了吐舌頭,朝滅情師太作了個鬼臉。因為林逍的『復活』,沈小白緊張了這麼久的心突然變得輕鬆無比,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父母已經慘死的事情,恢復了一點點孩童的本性,就算是對冷冰冰的滅情師太,她也有膽量做鬼臉了。


  滅情師太不快地哼了一聲,冷冷的對丹翎道人說道:「你們大羅丹道的外門執事一個,能換多少丹藥,丹翎,你就痛快點。貧僧剛剛收了一個好門徒,正需要一些丹藥輔助她修煉。你也知道最近天地靈氣益發的匱乏,就算是貧僧的『稜伽山』,那靈氣也∼∼∼」說到這裡,滅情師太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難道以後我等修道人,只能依靠丹藥增加修為了不成?」


  丹翎道人揮了揮手,沉聲道:「丹愚師弟,陪滅情師太去丹房,隨意師太選拿。」


  丹翎道人如此的大方,卻反而讓打定了主意要大肆搜刮一番的滅情師太一陣的不好意思。她有點猶豫地說道:「丹翎,你任憑我挑選丹藥?」


  丹翎道人很『大度』地看著滅情師太,微笑道:「極品靈丹,丹房裡是沒有的,你也知道,如今材料稀少,極品靈丹根本無法煉製了。上品靈丹,全都在我身上,師太你也拿不走。師太只是為了調教這個徒兒罷了,又能用多少中品和下品的丹藥?唔,若是用得多,貧道奉送辟榖丹十萬粒如何?」


  滅情師太張了張嘴,沒吭聲。


  丹翎道人壞笑道:「元宗定了辟榖丹一百萬粒,送來的材料卻是有多,貧道就命門人拿來練手,結果練出了辟榖丹一百五十餘萬粒。師太若是有需要,拿個十萬二十萬粒的走,貧道也不會心疼。」


  「十萬二十萬粒的辟榖丹,你當貧僧養豬麼?」滅情師太氣得眼皮一陣陣的直哆嗦,她懶得和這個在修道界出了名憊懶的丹翎道人多說什麼,拉著沈小白的手,跟著那面色漆黑的丹愚道人走出了廳堂。


  沈小白被滅情師太強拉著走出了廳堂,滅情師太是何等修為,根本就容不得她停下腳步。沈小白只能不斷的回頭看著林逍,嘴裡大聲叫著:「林大哥,林大哥,不要忘了小白,不要忘了小白!」嬌嫩的聲音,卻是很快的就去得遠了。地板上,有幾點淡淡的水跡,卻是沈小白滴下的淚水。淡淡的白霧從四面匯攏過來,將那水跡慢慢地遮蓋住了。


  幾名身穿淡紫色道袍的道人圍住了丹翎道人,同時問道:「掌門師兄?」


  他們覺得很是詫異,丹翎道人以往沒這麼大方的。讓滅情師太這個出了名脾氣古怪的老尼姑去丹房裡隨意挑選丹藥,這不是放了一頭老虎進豬圈麼?丹翎道人向來是將每一粒丹藥都精打細算的,今日卻首先是很大方的用三粒『匯陽金丹』救了林逍的小命,然後又更是大方的讓滅情師太去了丹房,莫非是今天丹翎道人變了性子?


  丹翎道人掂了掂手上的丹令、手鐲、戒指,淡淡地說道:「歸化城回春堂怕是出事了。我大羅丹道閉關五年,想來,出一些事情是免不了的。丹生、丹禳,你們帶幾位弟子去歸化城看看,打聽一下事情的具體經過。」沉吟片刻,丹翎道人慎重的囑托道:「我大羅丹道以丹立派,各種廝殺的法術、禁制、飛劍、法寶,未免就弱了點。這娃娃的體內有一絲血殺魔道的血殺魔氣,你們卻是要小心些。」


  兩名身穿淡紫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微微稽首,其中一人微笑道:「師兄莫要擔心,我們帶幾瓶丹毒出去,卻也不怕了任何人。」


  「嗯,甚好,速去。」丹翎道人揮了揮手,看著丹生道人和丹禳道人走出了廳堂,這才一揮手,將林逍從地上抓了起來,抱在了懷中。


  丹翎道人看著林逍,不由得點頭笑道:「想不到,我大羅丹道外門回春堂一脈,這次卻也出了個資質極佳的弟子。純粹的火性體質,拿來煉丹卻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純粹的火性體質?另外幾名道人一驚、然後是一喜,但是轉眼間卻又變得有點猶豫地看著丹翎道人。


  「嗯,你們擔憂什麼,我也明白。煉丹一道,講究的是陰陽調和、五行和諧,純粹的五行體質,對於煉丹並沒有什麼優勢。但是,這娃娃畢竟是純火性的體質,對於火焰的操縱和感悟怕是天下無人能比的。不讓他煉丹,讓他去專門管理煉丹的爐火,也是極好的。」丹翎道人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他拈鬚微笑道:「貧道卻又怎麼會做虧本生意?等這娃娃功力深厚了,他一個人怕是就能照顧上百個丹爐的火勢,嘖嘖,這能省下多少功夫?」


  道人們相互看了一眼,同時朝丹翎道人比出了大拇指:「師兄高見!」


  於是,很開心的笑聲就從這一片小小的宮殿裡滾滾而出,震得四周遊離的靈氣一陣的漂浮不動。


  袖子裡鼓鼓囊囊的塞滿了各種丹藥瓶子的滅情師太正夾著沈小白飛離回春谷,她猛不丁的聽到了丹翎道人等人的笑聲,不由得回頭低聲喝道:「一群死牛鼻子,這次得意了吧?一個純火性體質的門人,可以省下你們多少柴火和人工?哼,貧僧這次雖然拿的丹藥有點多,算來算去,還是便宜了你們哩!」


  虛空中一道黑光閃過,滅情師太攜著沈小白很快就消失於天邊的白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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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迷糊的師姐
  

  林逍從噩夢中驚醒。他看到自己的爹爹林善被人用亂刀砍成了碎片,他看到了回春堂內的所有人都死於蜂擁而來的黑刀匪刀下。他看到了花梧娘和林遙滿身是血地站在自己面前,伸出長臂想要抓住他的咽喉。他看到了胡主帖以及帳房的魏先生他們,一個個的身體都變得破破爛爛的,正倒在地上拚命的掙扎呻吟。


  所有他熟悉的人,都倒在血泊之中,睜大了眸子死死地盯著他。那不甘的、充滿了怨憤的目光,似乎是在責問林逍為什麼他們都死了,只有林逍還活著!


  然後,就是沈家堡的人。數千沈家族人被霸王卒劈成了碎片,數千條黑影站在林逍的面前,無聲的凝視著林逍。他為什麼要救治那些攻破沈家堡的霸王卒?他為什麼要救活他們的性命?這數千條人命裡,也有林逍的一份罪孽。


  沈小白的面孔突然浮了出來,白皙、靈秀的小臉蛋上如今糊滿了鮮血,她站在林逍的面前,不斷的向林逍說著什麼。但是林逍卻一個字都聽不到,他什麼都聽不到,也感知不到。他正想要問沈小白她到底說了些什麼,她到底想要對自己說些什麼,突然一柄大刀劃過,沈小白的腦袋就高高的飛了起來,點點鮮血灑在了林逍的臉上。林逍憤怒的回頭,卻正好看到血五在朝他獰笑。


  通體汗出如漿,林逍突然醒了過來。


  粘稠的汗水有如膠水一樣糊在身上,皮膚粘粘的很是難受。但是身體內卻是無比的舒暢,不但是傷勢盡數痊癒,就連經脈似乎都被擴張了不少。以往運功調息時還有點凝滯的真氣,此時卻是四通八達,隨心所欲的在體內輕快的流轉。林逍甚至驚訝的發現,好幾處他耗費了數年苦功都沒有打通的玄關要穴,居然都變成了通衢大道。甚至就是決定了武人先天、後天境界的任督二脈,也已經暢通得有如歸化城的那兩條主要商道一般。


  慢慢的直起了上半身,林逍看到自己身上穿著一件藍色的粗布中衣。身下是一張有點簡陋的木榻,光溜溜的床板上就鋪了一塊藍色粗布,方才他就是躺在這木榻上。他扭頭看了看四周,嗯,屋子也不大,大概就是兩丈見方的模樣,除了身下的木榻,房子裡就只有一張小小的四方桌,以及桌邊的兩條長凳。


  方桌上有一盞青銅油燈,還有一個小小的茶壺和一個茶杯。


  凳子上有一個身穿青色布裙的姑娘,她的兩個胳膊肘兒擱在了方桌上,兩手托著下巴,正在那裡打瞌睡。


  她正是朝著木榻的方向坐著,所以林逍很容易的就看清了她的面孔。一張乾乾淨淨的鵝蛋臉,清水臉蛋兒沒有經過絲毫的修飾。挺翹的鼻頭,微紅的小嘴,一對很是秀氣的長眉。整個看起來,這是一個很乾淨、很漂亮、很引人親近的姑娘。林逍大致上猜測了一下她的年齡,嗯,也許比林逍大了一兩歲,但是絕對不會大到哪裡去。


  這個姑娘給林逍的感覺很是怪異。但是一時半會的,林逍沒發現具體是哪裡讓他覺得不對勁。


  烏黑的長髮很是亮麗,但是這姑娘只是胡亂的用一根荊棘長刺將它束在了頭頂,有幾縷長髮胡亂的從髮髻中探了出來,正在她的面前一搖一擺的招搖,隨著她的呼吸不斷的左右搖晃。她的衣服漿洗得很是乾淨,但是袖口上卻不知道糊了一些什麼東西,黑漆漆的看起來有點髒,而且袖口和胸前似乎都被火燒過,有著大大小小的透明窟窿。


  嗯,林逍終於明白是哪裡不對勁了。這姑娘雙手拖著下巴在那裡瞌睡,紅潤的小嘴卻是微微地張開,一線晶亮的口水正從嘴角掛了下來,慢慢的滴在了桌面上,桌上已經積上了巴掌大小的一攤口水。林逍呆呆地看著那一線口水,那姑娘卻猛不丁的吧嗒了一下嘴,嘰嘰咕咕的說起了夢話:「師娘,雞腿留給藥兒,好久沒吃雞腿了,吧唧,吧唧,好吃!」


  林逍的嘴角抽了抽,他又往屋子四周看了看,輕輕的招呼道:「這位姑∼∼∼姐∼∼∼這位,嗯,姑娘!」


  林逍呼喚了好幾聲,他慢慢的加大了聲音,可是這姑娘依舊是睡得無比的酣暢,根本就沒一點兒反應。沒奈何之下,林逍只能略微運起了一點兒真氣,用力的咳嗽了一下。『嗯哼』一聲,桌面上的燈火一陣搖晃,茶壺蓋都被震得跳了起來,『咣當』一聲摔在了桌面上。


  「啊?」小姑娘猛地睜開了眼睛,她有點含糊的眨巴了幾下眼,呆呆地看著林逍望了一陣。


  胡亂舉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小姑娘含糊地朝林逍點頭道:「哦,你醒了!」


  她站起身來,轉身就要離開。林逍巴巴地看著她,正躊躇是不是要開口挽留她以打聽一下這裡是哪裡她又是什麼人的時候,小姑娘突然爆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天啊!你是誰?你怎麼在我的房間裡?看打!你是來偷我偷偷煉製的丹藥的麼?」


  小姑娘猛地轉過了身體,伸手就朝林逍遙遙的一晃。


  林逍猛的舉起雙臂攔在了面前,他大叫道:「且慢,我不是∼∼∼」


  林逍話還沒說完,就聽得『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雷光自小姑娘的掌心劈了出來,將林逍連同木榻一起劈得撞碎了後面的牆壁,狼狽無比地飛出了屋子。木榻當場粉碎,林逍渾身衣衫也都成了黑灰,通體上下被雷火燒得漆黑一片。只覺五臟六腑都在抽搐的林逍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他張開嘴想要說點什麼,但是從他嘴裡噴出了一道黑煙,他搖了搖腦袋,『咕咚』一聲又暈了過去。


  用掌心雷劈飛了林逍,小姑娘茫然地看了看牆壁上多了一個大窟窿的房子,突然用力的一拍腦袋,驚疑道:「奇怪,這裡似乎不是我的臥房!」


  眨巴了一下眼睛,小姑娘突然大叫起來:「啊呀呀呀,壞了,壞了,我記起來了!這個黑黑糊糊的傢伙,是師父準備收的小師弟!啊呀,小師弟,你怎麼變成這個模樣了?剛才我給你擦澡的時候,你還是渾身白嫩嫩的哩!」小姑娘手忙腳亂的撲到了林逍身邊,眼裡已經開始有淚珠在晃動:「嗚嗚嗚,你怎麼被人打傷了?師娘一定會怪我沒有照顧好你的!」


  四面八方都有人影或者騰空飛來、或者施展輕身功法快速的縱躍而來,一個個高冠道人、道姑來到附近,呆呆地看著抱著林逍嚎啕大哭的小姑娘,一個個搖了搖頭,拍拍屁股轉身就走。只有一個身穿杏黃道袍的中年道姑轉身走了幾步,卻又聽到了小姑娘的哭聲,有點不忍的回頭道:「藥兒,你的掌心雷威力不夠,這小傢伙沒事,你給他隨便服兩顆藥丸就成。」


  「哦?隨便服兩顆藥丸麼?」藥兒眨巴了一下眼睛,果真隨手從袖子裡摸出了兩枚黑漆漆的藥丸塞進了林逍的嘴裡。藥丸一入肚子,就化為兩道苦辣腥澀的熱流衝進了林逍的肚子。一時間就聽得林逍的肚子裡一陣『嘰哩咕嚕』的亂響,林逍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


  那身穿杏黃色道袍的道姑囑咐了藥兒一句,剛剛走開了兩步,突然她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急轉身尖叫道:「藥兒,不可!不要給他服藥!」


  藥兒傻乎乎的一指渾身劇烈抽搐的林逍,朝那道姑笑道:「花師姐,已經服下去了。」


  花師姐的雙手一陣痙攣,她有點緊張的問藥兒道:「你給他吃的什麼藥?」


  眨巴了一下眼睛,藥兒呆呆的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大把五顏六色的藥丸,不解的對花師姐道:「不是師姐你說的,隨便餵他兩顆藥丸就可以的麼?我∼∼∼忘記了是給他吃了什麼藥了。」她對著手上的藥丸比比劃劃的清點道:「你看,這裡的藥丸有三十幾種呢。」


  花師姐『咯咯、咯咯』的乾笑了一陣,突然直起嗓子大叫起來:「師父,快來救命啊!藥兒有給人亂吃藥了!快來救命啊!」


  虛空中一道青光閃過,一名面白無鬚的中年道人火急火燎的架著劍光急衝了過來。他大聲叫罵道:「藥兒,上個月才將你身上的藥丸全部收繳了,你又從哪裡弄來的這些丹藥?」他一邊叫罵,一邊架著劍光疾馳而來,伸手就朝地上的林逍抓了過去。


  突然間,昏迷中的林逍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他原地裡跳起來足足有五六丈高,夜風一吹,頓時將他身上已經成了粉末的衣服吹得乾乾淨淨,黑漆漆的一具胴體頓時暴露在了四下裡近百名道人、道姑的目光中。劍光上的道人一手抓空,很沒面子地抬起頭來,卻看到林逍怪叫了一聲,雙手護住了自己的下體,狼狽地朝遠處一處林木蔥蘢的花圃衝了過去。


  很快,花圃中就傳來了一陣怪異的響聲,隱隱然有一絲異味飄了過來。


  道人氣呼呼的收斂了劍光,惡狠狠地站在了縮著肩膀、低著頭、眼淚吧嗒的藥兒面前。不等道人開口訓斥,藥兒就已經蹲在了地上放聲哭泣起來:「嗚嗚嗚,師娘∼∼∼師父又要罵人了∼∼∼師娘,快來啊∼∼∼師父又要罵藥兒了∼∼∼嗚嗚,這些藥丸,是我這幾天在丹房裡煉著好玩的,嗚!」


  道人的臉劇烈的抽搐了幾下,他低聲問道:「藥兒,你給他服下的是什麼丹藥?你,還記得那丹藥的方子麼?」


  藥兒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道人,眼睛眨巴了幾下,很是莫名其妙地說道:「方子?呃,不知道也!我隨手抓了藥丟進丹爐,它就煉出丹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唔,我這裡倒是有一些按照藥方煉製的丹藥,您看,有『化骨丹』、『寒髓丹』、『木人丹』,還有∼∼∼」


  道人的臉抽搐得益發厲害了。他怔怔地看著藥兒,過了許久才幹巴巴地說道:「三個月內,不許你再進丹房一步。把你身上所有的丹藥,都給為師拿出來!快,除了手上的,還有袖子裡的!」


  藥兒無比委屈地看著道人,慢吞吞的將手上的大把丹藥交給了道人,又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大捧的藥丸遞了出去。


  道人指了指藥兒的腰帶:「你腰帶裡有七個暗袋,裡面的所有丹藥,快!」


  翻了翻白眼,藥兒從歪著嘴從腰帶裡掏出了幾個藥瓶遞給了道人。


  道人的手又指向了藥兒的靴子:「你靴筒裡面,向來藏了有藥丸,也給為師交出來。」


  他又指向了藥兒的髮髻:「還有,你髮髻裡,有時候也藏了幾顆蠟丸,不要以為為師不知道你的這些小把戲。」


  一邊逼著藥兒將滿身的零碎丹藥交出,道人一邊側耳聆聽林逍那邊的動靜。丹翎道人將一名純火性體質的門人交給他,要他收林逍為徒,這可是一件好事,他絕對不希望林逍這個注定在『燒火』一道上有大成就的徒兒出什麼事情。很快,道人就放心了,花圃中的異響不斷,林逍的呻吟聲雖然痛苦,中氣卻是很充足的,看來藥兒給他喂的丹藥,起碼不是什麼劇毒的物事。


  將藥兒身上的藥丸搜刮一空後,道人這才指著那身穿杏黃道袍的花師姐喝道:「花風兒,你也糊塗。你知道藥兒是什麼脾性,你居然能給她出主意說隨便喂兩顆藥丸就好,你,你,你!你也糊塗了不成?」


  花風兒也挺委屈地看著道人,無奈地攤開手道:「師父,這∼∼∼師妹的掌心雷威力的確是不夠大,只要隨便服用兩丸護心神、養肉體的丹藥,自然就無礙的。可是師妹她∼∼∼」


  花風兒目光怪異地朝花圃那邊望了一眼,朝道人齜牙笑了笑。


  道人的臉上一陣的掛不住,他看了看左近的同門,大聲揮手道:「好了,散了,散了,都看我丹浮生的熱鬧怎地?」


  一干道人、道姑嘻嘻哈哈地朝丹浮生拱拱手,紛紛施展身法和法術快速離開。


  ……


  第二天一大清早,腹瀉了一夜,已經拉得脫了形,走路的時候整個人有如漂浮在空氣中,動作緩慢有如殭屍的林逍,在丹浮生的帶領下,朝回春谷正北主峰下的『丹氣凌霄殿』行去。劇烈腹瀉了一夜,到了最後,林逍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瀉出去了,若非丹浮生給了他兩丸藥丸補充元氣,怕是他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哼哼了。


  饒是有丹浮生的丹藥,藥兒的那兩枚『瀉藥』也不知道使用了什麼怪異材料,林逍依舊覺得渾身癱軟無力,兩條小腿哆哆嗦嗦的,每一步都軟綿綿的,好似隨時都要摔倒。


  丹浮生看著身邊面無人色的林逍,不由得瞇著眼笑起來:「呵呵呵,大瀉了一次,卻也是好事。你體內的雜質如今是半點兒都不剩了,藥兒的這兩丸藥霸道了些,效果卻是不錯的。嗯,嗯,倒是省下了一劑你入門後的『洗髓湯』。」


  林逍緩緩地轉過頭來,有氣無力的慢慢地張開嘴,輕輕地說了一聲:「哦∼∼∼」


  丹浮生輕輕地拍了拍林逍的肩膀,沉默了片刻,這才說道:「今日正式收你入大羅丹道。歸化城、回春堂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兩位師叔趕去了那邊打探消息,又連夜趕了回來。嗯,寂魔門敢進入大元國鬧事,更是滅了我大羅丹道的外門苗裔,這件事情,我們是要和他們好好的計較計較的。不過你的修為太低,你就不要把這件事情掛在心上。」


  林逍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但是,他卻突然發現,他甚至就連發表意見的資格都沒有。


  昨天夜裡,藥兒的那一道掌心雷,以及丹浮生駕御的那道劍光,都讓林逍清楚的明白:他,林逍,已經接觸到了一個傳說中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僅僅有著世俗界十幾年真氣修為的林逍,根本就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大羅丹道和寂魔門,將會為了回春堂產生什麼樣的糾紛,將會爆發多大的衝突,這一切,都和他林逍無關了。也許,很多很多年之後,當他林逍擁有了和丹浮生一般的實力後,他才有資格親身找上寂魔門,為林善討取一份公道吧?


  丹氣凌霄殿正門敞開,金鐘玉鼓發出悅耳的輕鳴。五年閉關,為元宗煉製了巨量的丹藥後,大羅丹道再次大開山門,由丹浮生收錄林逍,成為了大羅丹道的一名普普通通的白衣道童。


  林逍跪倒在大羅丹道的祖師像前,虔誠的向其叩拜。


  丹翎道人等大羅丹道的長老微微點頭,他們看得出林逍心中的那份虔誠、那份執著、那份堅定。


  但是他們,都沒有看出,在未來,林逍將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將會碰到一些什麼事情!


  就在林逍重重的一頭磕在地上,將額頭撞出了一片血漬,丹浮生有點心疼的叫他起身的時候,突然正南方那座山峰下的丹房方向,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般的巨響。


  大殿內的道人們紛紛湧出大殿,施展符咒懸浮於空中朝丹房望了過去。


  只見一朵小小的黑色蘑菇狀雲霧冉冉自丹房騰起,一座丹房早就被崩上了半空中,如今正有無數的破磚碎瓦飄灑而下。


  丹翎道人茫然地看著諸位師弟、師妹,呆呆地問道:「我昨日似乎說了,丹藥已經完全煉就,著諸位門人好生休息一個月。卻是誰在丹房?」


  丹浮生的嘴角抽了抽,他突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嘶吼:「藥兒∼∼∼」


  一聲抽抽噎噎的哭泣聲遠遠地傳了過來:「嗚嗚嗚,師父,救命啊∼∼∼藥兒丟錯了一顆『烈陽果』,這丹爐怎麼就炸了耶?」


  『咕咚』一聲,丹浮生氣得體內真氣紊亂,一時間立腳不住,狼狽的自天上摔了下來。


  林逍的嘴角抽了抽,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開心的笑容。


  大羅丹道?


  似乎,這個門派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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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藥兒師姐
  

  清晨,薄霧裊裊。


  林逍扛著一柄極沉重的鐵斧,拎著一個三尺見方的鐵籮筐,正在一條狹窄的山道上掙扎前行。他的身體右側是高聳入雲的懸崖,左側則是深不見底的懸崖。越過懸崖,對面的山嶺上,正有數頭吊睛白額大虎在搶奪一頭獵物的血肉,其中一頭格外威猛的老虎不時地抬起頭來,朝隔百多丈寬深淵的林逍齜牙咧嘴的低沉咆哮幾聲。


  林逍也齜牙咧嘴地勉力前行,以他自幼修習的長青訣真氣,他也曾在回春堂打磨過力氣。扛著這鐵斧、拎著這鐵籮筐,也不過行走了幾里地,就被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一想起其他的白衣道童所使的輕巧柴刀和竹筐,林逍就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別的白衣道童同樣是每日裡忙著打柴、擔水,但是他們的活動範圍也不過是回春谷周邊的山林而已。只有林逍被丹翎道人親自指示,要他去距離回春谷三十里的一片金樺林中,專門砍伐那金樺木回去做柴火。而且,就連林逍如今使用的特製鐵斧和鐵籮筐,也是在丹翎道人的授意下,由丹浮生巴巴的跑出去了三五天,用丹藥向某個專門煉器的門派換來的。這兩樣物事體積不大,但是份量可著實不輕。林逍這幾天,可被折騰得慘了,他的肩膀已經被壓得淤血了一大片。


  『咕咚』,春天晨露濕滑,林逍又身有重負,一個不小心他一腳踩在了一塊青苔上,差點沒摔下了山崖去。


  「啊呀!」林逍的半條腿都已經滑出了山崖,他身後青影一閃,藥兒飛掠了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髮髻,將他生生地拎了起來。


  「呵呵呵呵!師弟,又是師姐救了你哦!」藥兒拎著林逍的髮髻左右晃蕩著,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救命啊∼∼∼藥兒師姐,痛,痛!」林逍一手抓著鐵斧,一手拎著籮筐,唯恐它們落下懸崖。藥兒拎著他髮髻將他吊在懸崖上亂晃,林逍覺得自己的頭皮都要被扯了下來,鑽心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好險沒暈了過去。


  「痛?」藥兒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隨手將林逍丟在了山道上。隨後,她用力地抓住自己亂糟糟的髮髻扯了扯,嘴角突然一歪,皺眉道:「果然很痛!那,下次該抓你什麼地方把你拎起來呢?上次是腰帶,你說我差點沒把你衣服扯了下來;上上次是衣領,你衣服碎了又差點沒摔下去;這次是髮髻,你說痛∼∼∼嗯,的確也很痛∼∼∼那,下次要救你,抓你哪裡?」


  藥兒迷糊的目光在林逍的耳朵、脖子等地方掃來掃去,林逍只覺得頭皮一陣陣的發炸,他不敢和這迷糊的師姐多說什麼,急忙拎起他砍柴的家什,匆匆的順著山道朝前疾走。藥兒卻是不肯放過他,她快步追到了林逍身邊,將林逍的手臂摟在了自己懷裡,『呵呵』地笑道:「小師弟,你別急著走啊,快說,快說,下次要救你,抓你什麼地方?」


  林逍的手臂和藥兒軟綿綿的胸脯緊緊的貼在了一起,自幼被林善用聖人之道調教的林逍嚇得魂飛天外,急忙抽回了手臂大聲叫嚷道:「師姐,你也忒小覷我林逍了,今日不過是腳下滑了一下,哪裡又要你成天來救我?」


  「哦∼∼∼這樣啊!」原本興高采烈的藥兒突然變得有點無精打采的,她嘰咕著說道:「不是每天都要我來救你的小命啊?那師父叫我跟著你做什麼?嗚,不能煉丹,不能配藥,成天跟著你在山上亂跑,我又不是那群會釀酒的猴子!嗚嗚嗚!」


  說著說著,藥兒就蹲在山道上哭了起來。林逍一時間急得手足無措,這位讓人頭大的師姐啊,她就不能讓他消停一點麼?安撫一個一時兒哭、一時兒笑的小姑娘,林逍可不會處置這種事情。他茫然地站在山道上,呆呆地看著藥兒,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不過,藥兒的神經實在是大條得狠,剛剛蹲在地上哭了幾聲,淚珠兒才吊了三五顆呢,她就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為什麼要哭。她興致勃勃地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林逍笑道:「小師弟,你這麼慢吞吞的走,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到金樺林啊?師姐可沒這麼多閒工夫每天陪著你砍柴!唔,師姐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一把將林逍拎在了手上,不等林逍發出任何抗議的聲音,藥兒就歡天喜地的仰天大叫了一聲,身形如風的順著山道朝前掠去。林逍死死地抓住了手上兩件砍柴用的家什,眼前只見一片片朦朧的虛影閃過,耳旁只聽到『呼呼』的風聲,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也不知道藥兒帶著他奔走到了哪裡。突然間,藥兒猛地停了下來,隨手將林逍往地上狠狠的一丟。


  『咣當』,被狂奔的藥兒顛簸得幾乎吐出來的林逍狼狽的在地上翻滾了十幾個跟頭,手上的鐵斧和籮筐都遠遠地丟了出去,和地面上的岩塊摩擦,冒出了大片的火星。藥兒則是拊掌大笑道:「小師弟,你看,師姐找到的這個地方,漂亮不漂亮?」


  摔得天昏地暗、渾身酸痛的林逍狼狽地掙扎著站了起來,他朝四周望了一眼,不由得連連點頭道:「漂亮,漂亮!」


  這裡的確是很漂亮。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無數五顏六色的石鐘乳自高高的洞頂垂了下來,石鐘乳自身還在散發出一絲絲極細的紫色煙氣,一縷縷紫煙在洞窟的上方糾纏在一起,結成了一層厚厚的紫色霧靄。一滴滴水晶般晶瑩剔透的黏液自石鐘乳滴下,在紫玉般光潔剔透的地面聚成了一個方圓不過丈許的小小池塘。池塘中橫七豎八的生了幾段淡粉紅色透明的蓮藕,蓮藕上生了三條細長的莖幹,池塘上有兩片臉盆大小的墨綠蓮葉和一朵斗大的朱紅色蓮花。


  一滴滴黏液滴落在那蓮花上,不斷地濺起一團團拇指大小的青色氣團。正好有一團氣團飄到了林逍的面前,林逍一不小心將它吸進體內,頓時只覺得有如在三伏天內吃了一個冰鎮的大西瓜,整個身體一陣兒的暢涼,每個毛孔都很愜意的向外冒著涼氣。


  尤其是這兩天被那鐵斧和籮筐折騰得血肉模糊的肩膀,更是傳來了一片癢酥酥的清涼快意。林逍急忙拉開衣服看了一眼,卻看到自己紅腫的、血肉模糊的肩膀,正急速地消腫癒合,只是一會兒功夫,自己的兩個肩頭就恢復了原本的潔白細膩,一點兒傷痕都沒有。


  僅僅是一團小小的氣團就有如斯的功效?出於一個藥師的敏感,林逍指著那朵蓮花和那兩片蓮葉,張開嘴想要叫嚷點什麼,卻什麼都沒說出口。


  那些青色的氣團,飄飄蕩蕩地朝四面胡亂飛去。絕大部分氣團都化為一絲絲極細的水霧墜入了那丈許方圓的小池塘中,只有寥寥幾團兒會遠遠飛出。剛才林逍吸入體內的,正是這些遠遠飛出的氣團其中的一團兒。


  「師姐∼∼∼藥兒師姐∼∼∼」林逍又張了張嘴,終於是叫了藥兒一聲。


  藥兒打了個呵欠,將自己投注在那蓮花上的目光收了回來,得意洋洋地朝林逍眨巴了一下眼睛,大笑道:「看,這裡是師姐找到的,師姐厲害吧?嘻嘻,其實師姐煉的那些藥丸裡面,都有用這裡的池水哦!所以師姐煉製的丹藥,師父他們都找不出師姐的配方到底是什麼!」


  林逍的臉色慘變,看著藥兒就有如看到了一個女魔頭。他自幼在回春堂接受正統的丹道教育,自然知道一張丹方往往是經過了數十代人千錘百煉、仔細推敲之後才定下的方子。藥兒煉丹的時候,居然冒冒失失的將這不知道來歷的晶瑩黏液加入,天知道她煉製的丹藥起了什麼古怪的變化。林逍一想到自己被藥兒灌進肚子裡的那兩枚黑色的藥丸,就不由得身體一陣哆嗦。


  沉默了一陣,林逍乾笑道:「師姐,你沒把這個地方告訴師父他們?」林逍本能的覺得,這一池塘水和那些蓮藕、蓮花、蓮葉,都應該是某種罕見的天材地寶。大羅丹道以煉丹聞名整個修煉界,想來能合理的運用這些寶貝。


  「不告訴他們!」原本笑顏如花心情極佳的藥兒突然變得怒氣沖沖的,她跺著腳叫嚷道:「不告訴他們。哼,師姐不過是『又』弄爆了一個丹爐而已,居然就罰我每天跟在你身邊,不許我進丹房一步!哼,這麼好看的地方,才不告訴他們!」


  『唰』,藥兒猛地衝到了林逍的面前,她親熱地拍打著林逍的腦袋,用額頭輕輕地頂了頂林逍的腦門兒,輕笑道:「乖師弟,你不會告訴師父他們的,是不是?嗯,師姐給你說啊,你敢把這個地方告訴師父他們,哼哼,師姐以後每天劈你一個掌心雷!」


  藥兒似乎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男女之別,她的親暱舉動,卻讓林逍一陣陣的面紅耳赤。藥兒白淨的面孔就在面前不到寸許的地方,紅潤的雙唇幾乎都要貼在了林逍的臉上,尤其是自她身上散發出的幽幽冷香,更是讓林逍驚惶失措的連連倒退。「是,是,師弟絕對不會告訴師父他們的。這個地方是師姐你的地盤,師弟怎麼也不會出賣師姐啊!」


  一邊倒退,林逍一邊在心裡嘀咕:「『又』弄爆了一個丹爐『而已』。『又』和『而已』兩詞,委實可圈可點。」


  突然間,林逍看到藥兒背起了雙手,歪著腦袋正用一種狡黠的目光笑瞇瞇地看著自己。林逍正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就覺得腳下一空,他卻是摔進了那個小小的水池塘。這池塘裡的晶瑩黏液看似粘稠,其實性質卻是極輕,比起水的比重都要輕了不少。林逍一頭栽進了池塘裡,他掙扎著想要他以游泳的經驗浮上池塘表面,但是身體卻『骨碌碌』的直沉了下去,一時間他驚駭地張大了嘴,也不知道吞了多少口黏液進去。


  好容易林逍在池塘中穩住了身形,慢慢地爬出了池塘,卻驚駭的發現,藥兒已經脫去了鞋襪,正將兩條白生生的小腿泡進了池塘裡。林逍呆呆地看著兩條小腿飛快踢踏的藥兒,咬牙切齒地嚎叫道:「師姐,你怎麼在這裡洗腳?」


  藥兒無辜地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林逍,看到林逍似乎有點生氣,她也很生氣地一歪腦袋,哼哼著說道:「洗腳怎麼了?這裡本來就是師姐的澡盆嘛!」她細嫩的手指輕輕的在下巴上一點,『嘻嘻』笑道:「前幾天師姐才在這裡沐浴哩,可比回春谷裡的澡堂舒服!」


  「澡盆!」林逍一想起自己吞進肚子裡的大量黏液,不由得心裡一陣的發麻。他張開嘴想要吐出點什麼,但是那些黏液一進他的身體似乎就消失了一般,他肚子裡空蕩蕩的,又能吐出什麼來?


  耷拉著臉蛋,林逍哭兮兮地看著藥兒,再也沒有了任何言語。他不由得有點懷疑起丹浮生的用意來,他責罰藥兒整天跟著自己,到底是責罰藥兒不許她進丹房,還是有意的折騰自己呢?這個不過比林逍大了一歲的師姐,修為可比林逍強了太多太多,偏偏她又是那種無心無肺到極點的人,就這幾天,林逍已經吃夠了她的苦頭。


  藥兒卻是自顧自地洗著腳,輕聲地哼著歌謠。她輕輕地拍打著手掌,於是洞窟內就不斷地迴盪起清脆的『啪啪』聲。


  林逍苦著臉盤膝坐在藥兒的身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姐,你就在這裡泡腳麼?師弟,還有很多柴禾要去收拾?」


  藥兒漫不經心地看了林逍一眼,神遊天外的『哦』了一聲,然後又調頭看向了池塘正中的那朵蓮花。


  林逍的臉蛋抽了抽,他正想和藥兒說如果他沒有砍足夠的金樺木回去,會被丹浮生懲罰的時候,藥兒突然鼓掌笑道:「不急,不急,等一會兒,等一會兒。嗯,就快了。四十九天一次,可不能錯過的。它結出的蓮子,很好吃的。」


  藥兒無頭無腦的話讓林逍一陣的茫然,但是他看到藥兒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朵朱紅色蓮花上,他不由得也聚精會神地盯上了它。


  隨著時間慢慢的推移,兩片蓮葉慢慢地招展起來,小小的池塘裡一陣的水紋波蕩,一絲絲墨綠色的氣霧自蓮葉上噴出,將朱紅色的蓮花籠罩其中。蓮花的莖幹輕輕地顫抖了一下,花瓣上幾滴晶瑩的黏液輕輕地落入了池塘。


  空中那些七彩石鐘乳同時發出了細微的輕鳴,自石鐘乳的尖端處,一縷縷濃烈的紫色煙氣激射而出,有如勁矢般射向了那朵蓮花。


  朱紅蓮花的花瓣一陣搖擺,花蕊中蓮蓬突然噴出了絲絲七彩光華,將那些激射而來的紫色煙氣盡數吸納進蓮蓬中。蓮蓬上三十六處空蕩蕩的孔洞內一陣陣的霞光流轉,絲絲奇異的香氣自蓮蓬上飄散開。林逍吸了一口這奇異的清香,只覺有如醍醐灌頂一般,一股子清氣從頭頂直衝腳心,五臟六腑似乎都在主動的狂吸這一股清氣,渾身上下說不出的受用。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蓮蓬的三十六處孔洞中就結出了三十六枚奇光流轉的蓮子。蓮花的莖幹劇烈的抽搐了一下,『噗噗』幾聲輕響,蓮子都從蓮蓬中噴射了出來,帶著絲絲彩光激沖天空。


  藥兒一聲歡呼,身體突然飛縱而起,熟極而流的將那三十六枚蓮子抓進了手中。


  她飛撲而下,隨手將一半蓮子丟給了林逍,急聲道:「快吃,快吃,過了火候就不好吃了。」


  一邊叮囑林逍,藥兒一邊胡亂地將十八粒蓮子塞進了嘴裡,頓時只見她白皙的面孔上一陣陣的虹光閃爍,漸漸的她週身都散發出一縷清雅的香氣。藥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盤膝坐在了地上,雙手結了一個『引雷印』,慢慢地運功調息起來。


  林逍整個人都是呆呆愣愣的。他何曾想過,世上會有如此神奇的事情?一朵奇怪的蓮花,一個奇怪的池塘,一個奇怪的洞府,還有那麼多奇怪的石鐘乳,結果就在短短的三五次呼吸的時間內,結出了這麼多奇怪的蓮子!


  修道界,果然是和凡人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輕聲歎喟了一聲,林逍學著藥兒的模樣,一口氣將十八粒蓮子全塞進了嘴裡。


  蓮子一入嘴,就化為十八道熱流直衝體內,林逍只覺嘴裡香氣四溢,渾身輕飄飄的似乎要飄起來。他也學著藥兒的模樣盤膝坐下,正待運轉長青訣消化這一股顯然是妙不可言的熱流時,他突然看到正盤膝運功的藥兒驚駭無比地睜開了眼睛。


  「師弟,慢點吃!」藥兒尖叫道:「師姐我糊塗了,我剛開始只能服用兩粒蓮子,到了如今最多也只能一次吃下十八粒,你的功力遠遠不及我,你是不能吃下十八粒的!」


  林逍的身體猛的僵硬住了,他憤然地看著藥兒,幾乎要痛哭出來:「師姐,您什麼時候沒有糊塗過?」


  但是,這句話並沒能說出口。因為那股熱流已經有如炸彈般在林逍的肚子裡爆炸,林逍悶哼一聲,身上的白色道袍被從毛孔中噴出的鮮血染成了一片血紅,他翻了個白眼,無比幽怨地望了藥兒一眼,很乾脆地倒在了地上。


  藥兒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撲到了林逍的身邊抱著他的身體痛哭起來:「師弟∼∼∼嗚嗚,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其實也不要緊∼∼∼嗚嗚,師姐這輩子估計都不能進丹房了∼∼∼」藥兒拚命地搖晃著林逍的身體,用力地抽打著他的臉蛋,指望著將他打醒。


  『啪啪』的脆響中,林逍的臉蛋『呼呼』的鼓了起來,很快就腫成了鮮紅的兩大塊。


  突然,藥兒停住了哭聲,她眨巴著眼睛自言自語道:「奇怪了,我第一次吃了三十六顆蓮子差點沒被撐死。嗯,我是怎麼活過來的?」


  用力地抓了抓腦袋,將頭髮抓得亂糟糟的披散在頭上,頭髮蓬亂有如女鬼的藥兒突然大笑著跳了起來:「記起來了,這蓮藕可以救命的!」


  她跳起來的速度快,手臂無意中將林逍帶起來了三尺多高,林逍有如一頭死豬一樣,又重重的摔回了地面。


  『咚』,林逍的腦袋乾脆的和地面狠狠地撞了一下,失去了知覺沒有用內力護體的林逍,腦袋上很快就腫起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血包。


  藥兒吐了吐舌頭,眨巴了一下眼睛,有點心虛地看了看左右。等得她發現四周無人,這才歡喜地拍了拍手,用力地拍了拍林逍的臉蛋,低聲罵道:「叫你嚇我,哼哼!」


  隨手拎起了林逍,藥兒將林逍泡進了池塘裡,隨後自己也跳進池塘,在池塘底部挖了一塊拳頭大小的蓮藕。回到林逍的身邊,藥兒掰開了林逍的嘴巴,想要將那塊蓮藕塞進林逍的嘴裡,但是她挖出來的蓮藕太大了些,而這蓮藕和那蓮子也不同,入嘴後並不會化為清氣直接融入身體。藥兒苦著臉尋思了好一陣子,突然拊掌笑道:「有辦法了,這還能難倒藥兒麼?師娘說了,呵呵,其實藥兒是最最最最聰明的,只是靈智未開!」


  「呃,靈智是什麼東西?」藥兒又有點犯糊塗了,她茫然地拍打著林逍的臉蛋,將林逍的臉拍得益發紅腫了。


  想了好一陣子,藥兒還是沒想明白到底什麼是『靈智』。她搖了搖頭,很習慣性地忽略了這個她暫時想不明白的問題。她張開小嘴,將一塊蓮藕咬了下來,仔細的咀嚼後,慢慢地餵入了林逍的嘴裡。


  蓮藕入腹,慢慢地化為一道清流湧遍林逍全身,將那蓮子所化的爆炸性氣流緩緩地收歸於丹田。


  林逍呻吟了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恰好就看到,藥兒正哼著小調,伸過小嘴來,將一口清香撲鼻的蓮藕餵給了自己。


  藥兒的小嘴和林逍的嘴緊緊地合在了一起。


  藥兒純然不覺這種行為有任何的不對勁,林逍卻是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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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燒火道人
  

  林逍和藥兒,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所以兩人也變得益發親近。


  那天被藥兒救醒後,林逍曾問藥兒:「既然這裡是藥兒師姐的秘密,為什麼師姐要帶我來?」


  藥兒的答案,果然很有她的本色。「這個,四十九天結一次蓮子,師姐捨不得錯過那天的蓮子。但是師父又說了,要我緊緊地跟著你,所以,只能把你帶過去了。嗯,嗯,反正你也沒把那個地方告訴別人嘛,這樣不是很好麼?也省得我每次浪費一半蓮子。」


  林逍搞不懂那株蓮花、那個池塘、那個洞窟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他能清楚的感覺到每次服用的蓮子給他帶來的好處。每服用一次蓮子,增加的功力微乎其微,大概也就相當於林逍自己苦修半個月所增加的真氣。但是林逍能清楚的察覺自己身體的變化,他的精力更加充沛,他的反應更加敏銳,似乎這蓮子,有從根本上改善一個人資質的功效。


  當然,這僅僅是林逍所感覺到的變化,這些蓮子是否還有其他的神妙功效,這就是林逍沒有能力確定的了。


  不過,和藥兒相處了幾個月,林逍竟然漸漸的被藥兒同化了。凡是想不通的事情,就放去以後再想,林逍也就將所有的問題拋去了腦後。


  林逍拜入大羅丹道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年。這一日,藥兒正懶洋洋地揮動著鐵斧在金樺林中劈砍金樺木,林逍則蹲在一堆篝火邊,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火上烘烤的三隻野雞。這就是半年來林逍和藥兒的分工──藥兒的修為比林逍高,她就替林逍對付那些比精鐵還要堅硬數倍的金樺木;林逍的廚藝比藥兒高,他就打些小野物炮製了供兩人分享。


  半年來,兩人已經習慣了這種合作分工,絲毫不覺得藥兒幫林逍砍柴是一種作弊的行為,更不覺得兩人偷偷的打野物燒烤觸犯了修道的戒律。


  揮動著鐵斧一陣亂劈亂砍,藥兒胡亂地塞滿了那個鐵籮筐,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篝火邊,蹲在了林逍身邊。她流著口水,眼巴巴地看著木架上的野雞,拚命地用手指擰動林逍胳膊上的皮肉:「好了沒?好了沒?好餓,好饞,快點!掌門師伯太可惡了,又要全谷弟子辟榖修煉,饞死我了!」藥兒不斷的用舌頭舔著嘴唇,就有如一隻貪食的小狗。


  「好了,好了,就快好了!」林逍捏碎一枚野果,將果汁塗在了三隻野雞上,又仔細地烘烤了一陣,飛快的將一隻通體烤得金黃流油的野雞從木架子上取下遞給了藥兒。


  「好的,好的!」藥兒的眼珠都在發光,她飛快的將烤雞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丟進了左手。「好燙,好燙,救命啊,燙死我了!」迫不及待的藥兒狠狠的一口咬在了雞腿上,用力的撕了一大塊肉下來,滾燙的油脂燙得她發出尖銳的慘叫,但她卻是一邊慘叫著,一邊風捲殘雲般將那隻烤雞吃得乾乾淨淨。


  林逍翻了個白眼,又將一隻烤雞遞給了藥兒。


  「嗯,嗯,師弟,你是好人。嗯,你也吃啊,不要老把東西給我吃!」藥兒一邊搶過林逍手上的燒雞,一邊還是很有點良心的叫林逍趕快動手。只是,她那望向木架子上最後一隻烤雞的眼神,怎麼看怎麼像是一隻餓慌了的小狼。


  「呃,是。」林逍的吃相可就比藥兒斯文多了,他取下烤雞,用手指慢慢的一條條地撕下雞肉,很斯文地放進嘴裡慢慢的咀嚼著。


  「呼呼!」藥兒早就將第二隻烤雞填進了肚子裡,她仔細的用舌頭將手指上的油脂舔得乾乾淨淨,這才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肚皮,朝林逍笑道:「師弟,掌門師伯應該派你去伙房。嗯,你願不願意做伙房的管事弟子啊?」


  林逍默然,一口雞肉堵在嗓子眼裡,半天沒嚥下。


  藥兒則是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林逍身邊,滿意的哼哼道:「現在的伙房管事,那個傢伙,哼,也不知道丹愚師叔從哪裡將他帶回來的,唉,做的東西難吃得要死,唉,弄得我胃口都變壞了許多。嗯,嗯,幸好有了師弟你,師姐的胃口這才恢復了一小半啊!」


  『恢復了一小半』,林逍的眼角劇烈地跳了跳,他駭然看了一眼藥兒那平坦的沒有絲毫贅肉的腹部,這些東西,她吃去了哪裡?


  搖搖頭,將手上的野雞拋開,用泥土將篝火蓋上,林逍也原地躺下,和藥兒肩並肩的躺在了地上。


  已經是初秋季節,天空瓦藍瓦藍的,不見一點兒雲彩。暖烘烘的陽光曬在身上,讓人懶洋洋的直打瞌睡。天空有幾行大鳥飛過,近處的林子裡,大群的野蜂正在『嗡嗡』的忙碌著。對面的山坡上一片山花爛漫,山頂上是一片野果林,一顆顆淡紅色的山果正在枝椏間隱現,風從山的那邊吹了過來,帶來了濃郁的花果香氣。


  「啊∼∼∼」藥兒仰天打了個呵欠,她腦袋一歪,自然而然的將腦袋枕在了林逍的胳膊上。她話也不多說一句,就沉沉的陷入了夢鄉。林逍有點羨慕甚至有點嫉妒地看著藥兒,也許,活得簡單一點,也是一種幸福?餓了就吃,睏了就睡,這也是一種難得的逍遙。


  藥兒俏麗的面孔就在面前,她溫柔的鼻息輕輕的打在林逍的臉上。林逍心裡微微一甜,正想偷偷的伸手去觸摸藥兒的長髮,但是眼前突然湧出的大片血光,卻讓他猛的驚醒過來。


  「爹爹∼小白∼」林逍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看著藥兒,眸子裡卻已經是清亮亮的一片,有如陽光灑在雪地裡反射出的雪光。


  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林逍將自己的身體和藥兒的身體離得遠了些。


  因為林逍胳膊晃動了一下,沉睡中的藥兒不滿的哼哼的一聲,她熟極而流的在睡夢中伸出手指,惡狠狠的在林逍軟肋上掐了一記。夢中的藥兒下手極重,林逍原本修為就遠不如她,這一把掐得林逍是眼前發黑,眼淚水忍不住的大滴大滴的流了下來。受到了教訓,林逍再也不敢亂動彈,只能是苦著臉看著藥兒。睡夢中的藥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情,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壞蛋師弟,嗯,明天的烤雞,要四支。我三支,你一支,吧嗒,吧嗒,好吃。」


  林逍翻起了白眼,無可奈何地輕輕歎了一口氣。


  一縷涼風突然吹來。在回春谷待了半年,林逍已經熟悉了那些修道之人神出鬼沒的手段,一感受到這涼風,他就知道,有高手來了。


  林逍急轉過頭來,正好看到丹浮生的另外一個弟子花風兒俏生生地站在丈許開外。花風兒笑吟吟地瞇著眼睛看著林逍和藥兒,突然舉起了手指,輕輕的在臉頰上劃了幾下。林逍不由得一陣的面紅耳赤,他本能的將胳膊縮了回來,一個鯉魚打挺立起身體,朝花風兒深深地稽首道:「花師姐!」他縮手的速度過快,藥兒的腦袋被帶起來尺許高,然後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剛剛向花風兒問禮,林逍的屁股上就挨了一記重踹,狼狽無比地朝前飛撲了丈許遠,一個狗吃屎重重的摔倒在地。林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左右望了望,卻發現自己正好趴在了花風兒的面前。若非花風兒反應快朝後退了兩步,他的臉就正好砸在花風兒的鞋子上。


  氣極敗壞的藥兒張牙舞爪地朝林逍咆哮道:「小師弟!你敢故意摔我的頭!摔蠢了怎麼辦?呃∼∼∼師姐啊?你來幹什麼?我可沒偷吃烤野雞。」猛不丁地看到了花風兒,藥兒立刻變得很是文靜很是淑女地笑道:「這三隻野雞,都是小師弟偷偷烤了吃了!」


  「呃,藥兒師姐!」林逍狼狽地爬起來,灰頭灰臉地想要和藥兒分說一個公道,但是藥兒右掌一豎,擺出了一副隨時準備發出掌心雷的架勢,林逍頓時黯然地低下了頭,老老實實地朝花風兒『坦白』道:「花師姐,這野雞∼∼∼的的確確、不折不扣、確確實實是我吃的。」


  藥兒滿意地點了點頭,她笑嘻嘻地說道:「師姐,你看,他自己都承認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藥兒笑得叫做那個得意啊!


  花風兒憋著笑,臉上的肉都快憋得抽筋了。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緩聲道:「罷了,吃幾隻野物,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掌門師伯是說要弟子們辟榖清修,但是實則上,嘻嘻∼∼∼」


  終於是沒忍住笑,花風兒低聲笑道:「在外面偷嘴吃的門人,又不止你們『一對兒』,師姐我不會胡說的。」


  『一對兒』,林逍聽得白臉一紅,腦袋都快垂到了地上。藥兒卻是大咧咧地拍了拍手:「原來不止我們偷嘴啊?師姐,你又嚇唬我!嗯,藥兒我做事敢作敢當,三隻野雞,我吃了兩!」


  林逍無言望著藥兒,她這般做作,也叫做『敢作敢當』麼?剛開始,是誰把一黑鍋整個扣他林逍頭上的?


  花風兒也是嘴角抽搐著看著笑顏如花的藥兒,良久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無比憐憫地瞥了林逍一眼。搖了搖頭,花風兒微笑道:「林師弟,你入門的鍛心期已經過了,師尊派我來找你,要你回去分配職司和挑選你修煉的功法呢。」


  「耶?小師弟的鍛心期就過了麼?」藥兒不解地看著花風兒:「其他的那些白衣童兒,他們的鍛心期少則三年,多則十載,這才半年哩!我還沒玩過癮,怎麼小師弟就要被分配職司了?」


  『還沒玩過癮!』,這話又讓林逍和花風兒一陣的默然。


  過了許久,花風兒才強笑道:「藥兒,師尊說了,這次準備讓你去單獨掌管一座丹爐。」


  「啊?哦?嗯!」藥兒呆了一下,突然間她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獨掌一座丹爐?一個丹爐?師姐?沒聽錯吧?師父會這麼大方?」


  花風兒眼珠轉了轉,輕笑道:「師父也說了,如果這次你把你掌管的丹爐弄炸了,那麼,以後你就永世不能進丹房了!」


  「永世不能進丹房?」藥兒的笑臉頓時僵硬住了,她呆呆地看著花風兒,又轉過頭望了望林逍,眼淚一滴滴的滾滾而下。「嗚嗚,壞師父∼∼∼藥兒煉丹,丹爐怎麼可能不爆炸呢?嗚嗚∼∼∼」


  林逍默然,花風兒默然,兩人相互看了看,同時歎了一口氣。


  ……


  一刻鐘後,林逍、藥兒、花風兒已經趕回了回春谷。


  丹氣凌霄殿上,林逍和另外七名身穿白袍的年輕道人一字兒排開,恭謹地看著大殿盡頭盤膝而坐的丹翎道人。


  丹翎道人目光如電,掃了林逍等人一眼,緩緩開口道:「爾等入我大羅丹道,已有數年。鍛心期間,爾等行止極是謹慎小心,爾等來歷也是清白乾淨,故而今日,你們正式成為我大羅丹道弟子。」


  另外七名白衣道人都詫異地看了林逍一眼,他們可是清楚的記得,林逍可是半年前剛剛被收入門下的,怎麼今日就和他們一樣,都成為了正式的門人?當然,這個問題丹翎道人是不會向他們解釋的,他給幾名道人分配了職司,又按照他們的五行屬性給了他們修煉的丹訣,就將他們大發出了大殿。


  林逍畢恭畢敬地朝丹翎道人行了一禮。


  丹翎道人看著林逍,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


  「回春堂原本就是我大羅丹道一脈,故而,你的鍛心期,半年足以。不要怪師伯故意用那沉甸甸的斧子和籮筐來為難你,這也只是想要讓你明白,修道一途的艱難。若是沒有恆心,沒有毅力,你還不如回去歸化城,重建回春堂的好。」


  「弟子明白!」林逍朝丹翎道人稽首道:「弟子已經決定,一心修道,不再惦記紅塵。」


  「也好!」丹翎道人微微一笑道:「你和其他門人不同,你回春堂一脈∼∼∼嗯,若是日後你反悔了,盡可來見師伯。這本『真火訣』,正好符合你的屬性。你且拿去小心的鑽研。嗯,你的職司,就先去丹房做個火工道人吧!」


  火工道人?林逍呆怔怔地接過那本薄薄的『真火訣』,茫然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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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情愫
  

  明月當空,稀薄的靈氣自地縫中鑽出,在空氣中冉冉飄蕩。


  林逍盤膝坐在一塊瀕臨懸崖的山石上,雙手結印按在丹田之上,緩緩的吞吸吐納。一絲絲極淡的靈氣自他天靈之處鑽入身體,一股潤澤的紅光自他體內隱隱閃現,一抹若有若無的熱氣在他週身三尺內飄蕩,烤得山石邊的幾株小草已經發黃枯焦。


  得了真火訣,又蒙丹浮生賜下了一枚『三味離火丹』輔助,林逍耗費了七天七夜,終於將體內的長青訣真氣全盤轉化為了離火真氣。在轉化的過程中,長青訣真氣損失了約有三成,但是真氣全部轉化為離火真氣後,林逍不但不覺得自己的功力有所退步,反而益發的覺得自己的精力越來越旺盛、力量越來越強大,似乎隨意吸一口氣,就有一股爆炸性的力量能從體內噴湧而出。


  果然,修習符合自己五行屬性的功法,是最有益處的。


  而長青訣也不愧是回春谷的奠基功法,性質最是溫和不過,林逍轉化真氣期間,居然沒有受半點兒痛楚,一身真氣就已經完全轉化完畢。


  「呼∼∼∼」自嘴裡噴出一口濁氣,一道淡淡的紅光噴出數尺遠,將懸崖邊上幾株枯萎的小草引燃。林逍收功而起,感受著體內那股熱烘烘、暖洋洋的真氣,又回想自己在回春堂熬藥時感受爐火變化所帶來的奇妙感覺,不由得暗忖道:「也許火工道人,最是適合我不過?嗯,掌門師伯和師尊他們能作出這個安排,也算是『高瞻遠矚』、『英明神武』不過了。」


  「喂,喂,小師弟啊∼」林逍正在出神呢,山巖後突然傳來了藥兒的低聲呼喚。


  急轉過身,林逍愕然看到渾身灰撲撲的藥兒手裡拎著四隻山雞,正從一塊山巖後探頭探腦地朝他招手。林逍本能地看了看左右,急匆匆的幾步走到了藥兒身邊,學著藥兒的樣子蹲在了山巖後,壓低了聲音問道:「藥兒師姐,你這是幹什麼?」


  藥兒的嘴巴一癟,腦袋一歪,很不快地說道:「你練功都練功了七天了,我快餓死了。」


  「這∼∼∼」林逍苦笑道:「谷內伙房∼∼∼」


  藥兒陰沉著臉蛋,惡狠狠地說道:「掌門師伯讓所有人閉關修煉,說是要所有人潛心參悟以前五年煉丹的心得。伙房都有好幾天沒生火了,我上哪裡找吃的?」她憤怒的揮動著手臂,怒沖沖地說道:「尤其可惡的就是,伙房裡就連一個饅頭都沒拉下來,哼!」


  腦袋一耷拉,林逍認命地說道:「師姐,不用說了,我明白了。嗯,找個僻靜的地方,我給你烤山雞吃。唔,這辟榖丹∼∼∼」


  藥兒驚愕地看了林逍一眼,她不快地說道:「辟榖丹?能有烤雞好吃麼?能有饅頭好吃麼?我為什麼要吃辟榖丹哪?」


  「呃,是!」林逍苦笑了一聲,從藥兒的手上接過了四隻山雞。


  藥兒歡喜地拍了拍手,然後又用力地拍了拍林逍的肩膀:「師弟,以後師姐的肚皮,可就交給你了。」


  這話說得無比詭秘,林逍想笑笑不出來,倒是有點想要哭的衝動。不過,藥兒拍他的肩膀的時候,他卻看到藥兒的手掌上,橫七豎八的滿是細細的卻是很深的血口子。無來由的林逍心中微微一痛,他本能的反手抓住了藥兒的手掌,低聲問道:「師姐,這是怎麼了?」


  愁眉苦臉地看著自己滿是傷口又糊滿了灰塵的手掌,藥兒的眼淚是說來就來。她一邊吧嗒著淚珠兒,一邊委委屈屈地看著林逍道:「嗚,這些山雞好可惡。我用掌心雷去劈它們,結果都不能吃了。我只能用手去抓,結果,它們總是往那些矮竹叢裡鑽,嗚,痛死我了。」


  白淨的臉上掛著兩串淚水,大大的眼睛裡滿是水光,紅潤的小嘴就這麼一撇一撇的,林逍的心兒也就這麼飛飛揚揚的飄了起來。他不斷地告誡自己,自己不應該動心,不應該再這樣下去。但是,他卻忍不住的丟下了山雞,將藥兒的兩隻手握在了手中,輕輕地對著她的小手吹著氣。「嗯,也沒多大的事情,擦點外傷膏,也就一天的功夫,就能結痂了。」


  林逍溫柔的安慰著藥兒,就有如──就有如當年他的母親安慰意外摔跤弄破了手掌的林逍一般。


  一種溫暖柔軟的液體浸泡住了林逍的心臟,他握住藥兒小手的手掌,不由得略微加了點力氣。細滑有如沒有骨頭的手掌,讓林逍本能的想起了藥兒給他餵食那神奇的蓮藕救活他的場景。那紅潤的小嘴,香甜的氣息,林逍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一股股熱血直衝腦門,衝得他眼前發黑,衝得他那顆少年的心一陣陣的發痛、一陣陣的惶恐、一陣陣的不知所措。


  林逍在心裡狂呼:「天啊,我這是怎麼了?」


  藥兒卻是看到了林逍臉上的那一抹讓她同樣為之心跳不已的溫柔,更是看出了那一抹溫柔背後的猶豫和害怕。她不明白林逍在害怕什麼,但是她很率直的收起了眼淚,髒乎乎的小手用力地對著林逍白淨的小臉捏了一把。「嗯,師姐知道你抓山雞是一把好手,所以,以後師姐我吃的東西,就全部交給你處置了!嗯,嗯,師父說了,入門的功法什麼的,都由我傳搜給你,所以,你要聽話!」


  「啊?呃!不會罷?」林逍頭皮一陣發炸,鬢角的短髮不由得一根根的豎了起來。讓藥兒傳授他入門的功法?這,可靠性能有多大?


  瞠目結舌的林逍還來不及對丹浮生的這個安排發表任何的意見,藥兒就已經站起來,左手拎著那四隻山雞,右手拎著林逍,一路嘻嘻哈哈地朝回春谷後山奔去。過了一會兒,回春谷後山的一處深谷中,就升起了一柱兒青煙,一股撲鼻的香氣隨風飄蕩,緊跟著就傳來了藥兒被烤雞的油脂燙得『哇啦』亂叫的聲響。


  「哇∼好飽!」藥兒滿足的將手指上的油脂舔得乾乾淨淨,愜意地拍了拍肚皮,又是那樣很沒形象的躺在了地上。她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腳尖輕輕的晃動著,嘴裡也不知道哼著一些什麼山歌小調,一對大眼睛呆呆地望著天空高飛而過的雁群。


  林逍一邊掩埋篝火,一邊靜靜地望著藥兒。這個糊塗、迷糊的師姐,給予他林逍的,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和溫馨。感覺就有如他本來欠缺了一塊的心臟,突然被某件東西補充完整了,原本林逍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孤零零的一干人,就算丹翎道人和丹浮生他們,林逍也沒有多大的感覺。但是藥兒的出現,卻讓林逍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關心、愛護的。


  雖然藥兒沒說,但是林逍知道,自己選擇了那處懸崖上的高石練功後,藥兒這幾天總是在那片懸崖邊出沒。林逍身邊被灑滿了驅除蛇蟲的藥粉,雖然藥粉灑得有點多,林逍身邊的地面上都被蓋上了半寸厚的藥末兒,但是藥兒的這份心意,林逍是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這是一份沒有參雜任何別的感情,純粹是因為關心他林逍而來的關心。


  除了自己的母親和父親,林逍再也沒有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過這樣的關懷。胡主帖和魏先生他們,他們對林逍也不是關心,而只是一種期盼,期盼他能接管回春堂,取代林遙這個浪蕩公子而已。對於這些細微的差別,自幼敏感的林逍,是能清楚的分辨出的。


  自己的母親和父親,都死了,如今這個世界上,還能這樣近乎本能的關心他的,也只有藥兒了吧?


  丹翎道人和丹浮生收他入大羅丹道,可不是因為對他林逍有什麼好感,也許純粹只是出乎大羅丹道對於外門弟子的一種責任吧?


  在一旁的小溪裡洗乾淨了手,林逍坐在了藥兒的身邊。藥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拔了一根長草,她將草桿叼在嘴裡,舌頭撥動著草桿兒,於是那長長的草葉就歡快的舞動起來。藥兒自得其樂的玩這根長草,林逍同樣是自得其樂地看著藥兒。


  過了許久,藥兒才回過神來,她呆呆地看著林逍問道:「你傻乎乎地看著我幹什麼?剛才沒吃飽麼?我也不過是∼」很罕見的,藥兒的臉蛋微微的一紅,她嘀咕道:「我也不過是吃了三隻半烤雞而已!大不了,下次給你留一隻?」


  「呃,我,不餓。」林逍一陣的發愣。修煉了真火訣,林逍突然發現,自己對食物的需求已經極大的減小了。方才半支烤雞,還是他好容易才塞進肚子裡的。倒是藥兒,修為比他高了這麼多,怎麼還是這麼貪吃?難道說,沒心沒肺的人,吃飯都比較厲害?


  林逍看著藥兒發愣,藥兒也看著林逍發愣。


  兩人相互望了一陣,林逍突然醒悟過來,他急忙轉過頭,一張白淨的小臉已經滿是紅暈。


  藥兒則是突然『嗤嗤』笑起來,她飛躍而起,緊緊地貼著林逍坐下。用力地對著林逍的胳膊擰了一把,藥兒很是興奮地問道:「師弟,你這幾天應該已經把真氣全部轉化了吧?嗯,你以前學過什麼法術麼?你會不會什麼實用的法術?」


  『法術』?林逍的耳朵『唰』的一下豎了起來,他連連搖頭道:「法術?我不會!」林逍心裡一陣的緊張,同時又是一陣的期盼。『法術』這是傳說中的東西。雖然已經拜入了大羅丹道,甚至曾經被藥兒用掌心雷劈了一記,林逍依舊覺得『法術』這種東西還是那樣的虛無不可捉摸。每個男孩的心中都有一個飛天遁地的夢,林逍自然也不例外。藥兒的話,死死的扣住了林逍的心神。


  「嘻嘻!」藥兒眨巴了一下眼睛,用力地拍打著林逍的肩膀:「師父說,要等你的真氣全部轉化為真元了,才能傳授你一些最基本的法術。不過,師姐看在你剛才那些烤雞的份上,就提前傳授你一招。」


  低頭思忖了一陣,藥兒搖頭道:「你是純火性的體質,很多法術你是沒辦法施展的。嗯,純火性的法術嘛,我也不會。只是,純火性的真元和純木性的真元一樣,最是能發揮雷訣的威力的。嗯,還是傳授你掌心雷好了。」藥兒將胸脯一挺,很得意地笑道:「藥兒我的掌心雷,可是在整個回春谷都出名的!」


  林逍被藥兒挺胸的姿勢吸引,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向了她的胸口。但是轉瞬間他就想到了林善訓導過的『非禮勿視』一言,他拚命的扭過頭去,結果卻是用力過猛,脖子上猛的『卡吧』了一聲,卻把藥兒嚇了一跳,急忙抓著林逍的脖子追問他是不是中邪了。


  林逍一陣的臉紅,他急忙顧左右而言他的岔開了話題,乾笑道:「師姐的掌心雷,想必是威力奇大無比,所以才聞名谷內吧?」


  「呃∼」藥兒的小臉變得皺巴巴的,她有點氣憤地望著林逍,怒道:「威力奇大無比?大你的腦袋!師姐的掌心雷∼」


  嘴角狠狠的扯了扯,藥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氣人的問題,憤怒的跳起來對著林逍的腦袋就是一通拳掌。林逍被打得抬不起頭來,急忙抱著腦袋縮在了地上,大叫道:「藥兒師姐住手,痛∼∼∼」


  「哼!」藥兒氣鼓鼓地對著林逍的腦袋狠狠的鑿了幾下,怒道:「師姐的五行屬性極其平均,五行屬性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所以師姐我可以修煉所有的法術。但是∼」藥兒的臉色變得無比的黯然,她有氣無力地坐在了地上,苦惱道:「就是因為太平均了,所以,不管施展什麼法術,師姐施展出來的威力,只是別人的三成不到。唉∼∼∼」


  林逍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到藥兒闇然神傷的模樣,林逍的心裡就一陣的酸溜溜的。但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撫藥兒。對於五行屬性啊、法術威力啊這些東西,他完全是個門外漢,他又能說出什麼有道理的話安撫藥兒呢?


  不過,半年的相處,林逍已經習慣了藥兒突然歡喜、突然悲傷、突然惱怒、突然迷糊的脾性。他急忙拉了拉藥兒的一縷長髮,笑道:「師姐,你還沒有傳授我掌心雷的法訣呢?」


  「噢?是的哦!」藥兒將臉上的眼淚一擦,突然又變得神氣起來。她一骨碌站起身,用力地拍了拍身上裹著的灰塵,笑吟吟的背起雙手,繞著林逍轉悠了兩圈。林逍莫名其妙地看著藥兒,卻見藥兒搖頭晃腦地說道:「小師弟啊,這個道法嘛,所謂天心那個啥?呃,師父當年怎麼教訓我的?我想想,我想想啊?」藥兒剛剛擺了個譜兒想要教訓林逍,卻突然忘了詞兒,一時間有點慍怒的拍打起自己的腦袋。


  「呃,師姐,您放心。師弟學了道法,也不會胡作非為的。」林逍看到藥兒一掌又一掌用力的打在了自己頭上,急忙勸說了一句。


  「哦,是的!」藥兒恍然大悟般說道:「師父當年說,道法的威力過大,實在是不能用來為非作歹,否則,師門一定饒不了你。嗯,沒錯,是這麼說的。嗯,現在聽好了,我給你一道修煉掌心雷的雷引,你就可以慢慢的按照掌心雷的法訣,溝通天地之間的雷霆力量,發出掌心雷。」


  藥兒的臉色變得無比的嚴肅,她右手並成劍指,指尖隱隱有一道紫藍色的電光閃爍。藥兒一聲悶哼,劍指狠狠的點在了林逍的眉心。


  一道雷霆之力直轟入林逍體內,林逍只覺渾身寒毛直豎,那道雷力讓他渾身每一處都劇烈的顫抖著,酥麻卻又無比的舒適。


  大羅丹道並不以道法聞名,和某些專修玄道的修士比起來,那些修士可以將自身修為煉化為威力無鑄的天雷轟出體外,而大羅丹道的諸般功法都沒有這麼強悍的威力。大羅丹道的各種雷法,更多的是借用外界之力。師門長輩給晚輩一顆力量的種子,這就是用來溝通外界能量的憑借。以自身真元為驅動,以那顆種子溝通了外界的天地大力化為諸般攻擊,這就是大羅丹道攻擊道法的核心要旨。


  這等攻擊方式,其實卻也符合道家天人合一截取天地之力為自己所用的宗旨。但是大羅丹道的法門卻又有點似是而非,他們借來的天的力量,比起其他的修道之人借助天的力量的道法,卻又弱了許多。


  總之,大羅丹道的攻擊性道法只能算是差強人意,但是對於林逍而言,已經是足夠神奇了。


  林逍的悟性本來就不錯,純火性的體質、剛剛轉化完全的離火真氣,以純陽的真氣推動雷霆之力,更是相得益彰。


  按照藥兒傳授的手印和心法,林逍雙手一翻,體內真氣一陣鼓蕩,推動那點雷引在體內流轉了一個小周天,頓時林逍就覺得有一絲絲極細的讓他渾身酥麻的力量快速的湧了過來,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他掌心中越聚越多,與此同時他體內的真氣也在急速的消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林逍就覺得丹田中變得空蕩蕩的,似乎自己所有的真氣都化為無形,而自己體內的血肉,似乎也要被那股力量抽空、抽乾!


  正覺得不妙的時候,掌心那團能量已經強大到林逍無法掌控的地步。


  「啊呔!」一聲大喝,林逍張開嘴,一口血噴了出來。他掌心中一道筷子粗細、不過尺許長的藍色電光飛射而出,將前方百丈外一塊數尺方圓的山石炸成了粉碎。


  巨響震得山谷『隆隆』迴響,巨石炸開成無數碎片四處噴灑,藥兒興高采烈的鼓掌大笑道:「小師弟,做得好!唔,師姐當年可是用了半個月的功夫,才劈出第一道∼∼∼呃,師弟?師弟?小師弟?」


  可憐林逍口吐鮮血暈倒在地,渾身還在不斷的抽搐著,就有如被扒了皮後還在不斷搐動的蛤蟆。他的修為,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劈出掌心雷這種最為粗淺的法術,一道雷光,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精氣神。


  藥兒嚇得原地跳了起來,急忙撲到了林逍的身上,用力地拍打著林逍的臉蛋,眼淚又『吧嗒』的落了下來。


  「小師弟∼∼∼嗚嗚,是師姐錯了∼∼∼師姐忘記了,師父說過,真氣還沒轉化為真元,嗚嗚,是撐不住的∼∼∼師姐忘記了∼∼∼不要怪師姐啊∼∼∼」藥兒將林逍的兩個臉蛋抽得高高腫起,嘀嘀咕咕地叫道:「快醒啊,快醒啊?」


  一通耳光抽得林逍嘴角噴血了,藥兒這才突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額頭上。


  「嘻嘻,糊塗了,受傷了灌藥丸就是,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一邊笑著,藥兒一邊從袖子裡掏出了大把大把的丹藥。仔細地對著各種丹藥打量了一陣,藥兒剛剛笑出來的臉上頓時又掛上了淚水。


  「嗚,怎麼一顆療傷的藥都沒有?我記得,我這幾天∼」歪著腦袋想了好一陣子,藥兒才愁眉苦臉地歎道:「完蛋了,這幾天都忙著煉製驅除蛇蟲的藥粉去了。療傷藥麼,我本來也不擅長啊?」


  「藥兒!」一旁傳來了溫柔如水的聲音:「用這顆『回元丹』。」一隻細白的手遞了一顆淡金色的丹藥過來。


  「哦!回元丹?正好對症!」藥兒傻傻的也沒有看是誰給她遞了這顆藥丸,隨手抓過藥丸,暴力的掰開了林逍的嘴,將藥丸丟進了他嘴裡。


  林逍一雷擊出,卻是將體內精氣耗得乾乾淨淨,他口中一點涎液都沒有,藥丸丟進了他嘴裡好一陣子,居然還是穩穩的停在他舌尖上吞嚥不下。藥兒皺了下眉頭,自然而然的伸手掏出了藥丸,放在自己嘴裡用唾液將藥丸化為一團清香撲鼻的靈液,隨後嘴對嘴的餵給了林逍。


  「呃∼」遞給藥兒回元丹的,是一名面色雪白端莊美麗的道姑,身穿淡紫色道袍的她呆呆地看著藥兒如此自然的舉動,美麗的臉蛋不由得劇烈的抽搐了幾下。道姑手上的拂塵輕輕的抖動著,顯然她心裡也是一陣陣的波濤翻滾。


  「藥兒!」道姑又叫了一聲。


  「呃?」藥兒茫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回過頭看了一眼道姑。她掛著淚珠的臉上突然綻放開了燦爛的笑容,她飛撲而起,撲到了道姑的懷中,用力的一口吻在了道姑的臉上:「師娘∼您出關了?嗚嗚,想死藥兒了∼∼∼師父他前一陣子還罰藥兒,不許藥兒煉丹咯!」


  道姑的臉僵硬了,似乎,藥兒的嘴上還沾著林逍的口水,道姑的心裡,實在是說不清如今是什麼滋味。


  「呃!」輕輕地哼了一聲,林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回元丹的藥力正在急速補充林逍消耗的精力,他眼前一陣恍惚,狠狠的眨巴了一下眼睛,這才看清了那道姑和正膩在道姑懷裡的藥兒。


  看到林逍醒了,藥兒急忙叫了起來:「小師弟,這位就是我們的師娘丹∼∼∼丹什麼來著?師娘,你的道號是什麼?」


  林逍默然,道姑默然,過了許久,兩人才同時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在藥兒無辜、茫然的目光中,道姑朝林逍微微點頭笑道:「貧道丹霞,林逍,以後你也稱我師娘罷。」


  輕輕的揉了揉藥兒亂糟糟的頭髮,丹霞微笑道:「你的真氣已經全部轉化為離火真氣,明天你就可以去丹房擔任職司了。」


  林逍急忙朝丹霞行了一禮,畢恭畢敬的應道:「是!」


  藥兒則是在丹霞懷中翻著白眼,慢慢的從嘴角吐出了一個口水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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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丹房
  

  回春谷南峰高有五百餘丈,通體由一塊塊潤澤的綠色玉石構成。玉石之間,生有矮松奇柏,其間又點綴著三五片雲芝、兩三莖參花,大片的藤蘿上,一株株吊鐘似的蘭花寄生其上,蘭花盛開時馥郁的清香能飄出數千丈遠。山體之中有無數相互貫穿的拳頭粗細孔洞,一縷縷如霧如煙的紫氣自山體週身數萬個孔洞慢慢的升騰而起,將山體整個攏在了裡面。


  林逍、藥兒在一名身穿杏黃色道袍的道人帶領下來到山前,林逍只覺一縷縷涼氣主動的鑽進了身體,一時間通體舒暢。這座高峰之下的地脈蘊藏的靈氣,實在是驚人到了極點。大羅丹道的丹房,就在這座妙不可言的高峰之下。一絲絲的紫色霧氣不斷的自天空墜下,在那一進進的丹房屋頂上濺起了一團團紫色的氣團,緩緩的隨風湧蕩。


  帶路的道人道號青兀,是一名在大羅丹道修練了有近百年的老人。前些日子,青兀才借助丹藥的力量結成了金丹,容貌正處於從蒼老向中青年轉變的關頭,他的頭髮已經恢復了漆黑光亮,上半張臉蛋也變得皮膚緻密光潔,但是下半張臉卻依舊是皺紋處處密佈著老人斑,看起來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因為剛剛金丹大成的關係,青兀的心情極好,他一路向林逍指點著各處丹房的佈置,詳細的介紹每一處丹房的功效。


  大羅丹道的丹房共有八進,自內而外分別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等級的丹爐。其中天字號丹爐只有一尊,地字號丹爐只有三尊,玄字號丹爐只有七尊,黃字號丹爐則只有十三尊。宇、宙、洪、荒四個等級的丹爐,則從數十尊一直到近千尊,數量多少各自不等。每一等級的丹爐,都對應了一個品級的靈丹,其中天字號丹爐,就傳說能煉出神妙無比的仙丹。


  當然了,天地玄黃四個等級的丹爐,已經有接近兩千年無人能夠使用了。


  這個世界的天地靈氣正在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急速消散,兩千年前,還能找到修為接近仙人的修士開啟天字號的丹爐。但是如今,大羅丹道中『丹』字輩的長老裡,也只有丹翎道人一個人能夠開啟宇字號的丹爐,其他的長老最多也就只能開啟宙字號丹爐。


  大羅丹道典籍中記載的無數靈丹妙藥,也因為這個關係而絕傳了一大半。所有的丹方典籍中都有記載,煉丹的法訣也保存得很是完善。但是如今修道界得修為普遍低微,這是實力不濟的緣故,卻和那些丹房和法訣沒有半點兒關係了。


  青兀道人很是唏噓的對林逍歎道:「正是這樣,如今我大羅丹道在修道界的地位益發的重要。天地靈氣稀少,想要讓後進門人能夠在壽限到來之前結成金丹或者元嬰,也就只有大量的向我們大羅丹道採購各種丹藥了。」


  藥兒突然一把拎住了林逍的耳朵,將他的臉扯得面向了自己。她很得意的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小師弟,這次元宗訂製了許多許多許多的丹藥,師姐也在裡面煉製了很多很多很多。乖乖的向師姐學煉丹,嗯,嗯,師姐會好好的傳授你各種法門的。」


  青兀的臉蛋一陣的抽搐,歪著臉斜斜地瞥了藥兒一眼。


  沒錯,這五年為了給元宗煉製丹藥,藥兒也在裡面出了很大的力氣。但是她五年時間弄得七座丹爐裂開,她煉成的那些丹藥換回來的各種材料,也就堪堪能用來修補那七座丹爐的。加上半年前她弄爆的那座丹爐∼∼∼丹房的管事弟子,如今哪個見了她不頭疼?


  不等青兀繼續指點呢,藥兒已經一手拉住了林逍,拖著他飛一樣的跑進了丹房裡。她熟門熟路的在丹房中一陣亂轉,最後到了一處長有近千丈、寬有近百丈,一字兒排開了一百座高有三丈許丹爐的大房間內。一百座丹爐,每一座爐內正是青煙繚繞、赤火蒸騰,撲面而來的熱浪令得林逍通體『刷』的一下佈滿了汗水,隨後隨著那火力被吸入身體,林逍的面孔突然一紅,只覺得渾身精力無限、每一塊肌肉似乎都充滿了力量。


  「呼!」林逍猛地吐了一口氣,離火真氣在體內奔湧,他吐出的氣息和撲面而來的熱浪一陣沖騰,居然閃出了幾線火星。


  「哇!小師弟,你會噴火玩?」藥兒大為驚訝地看著林逍,隨後又搖了搖頭,似乎噴火對於她而言並不是什麼太希罕的事情。她拉著林逍的手,圍著這個大丹房走了一圈,笑道:「師娘說了,這裡是荒字號丹房內最大的一個。平時常年要有一百多個火工道人在這裡輪值照看爐火,但是你來了嘛∼嗯,這個丹房就交給你一個人了。」


  用力地拍打著林逍的肩膀,藥兒學著丹霞的口吻溫和的安撫林逍道:「好好幹,這裡的爐火對你的修為很有幫助。等你的真火訣修練到了第五層,就可以離開荒字號丹房,去洪字號丹房了。到了那時候,你一口氣放三五個掌心雷,也不會暈倒了。」藥兒對於林逍一道掌心雷劈出就暈倒在地的事情還是有點耿耿於懷,這個時候還不忘記用一口氣多放幾個掌心雷來安撫林逍。


  靜靜地看了一陣眼前一百口巨大的丹爐,林逍很是平靜地問道:「藥兒師姐,大概我要用多久,才能修練到真火訣第五層?」


  藥兒飛快的眨巴了一下眼睛,歪著腦袋沉吟道:「唔,谷內傳說中最快的用了一年不到,最慢的嘛∼∼∼青兀師兄,最慢的一位同門,花了多少年才修練到真火訣的第五層啊?」


  匆匆趕上來的青兀看到藥兒拉著林逍的手老老實實地站在距離丹爐還有七八丈遠的地方,並沒有胡亂的往丹爐裡丟什麼稀奇古怪的藥草進去,這才猛的鬆了一口氣。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呵呵』笑道:「哦,最慢的麼,是洪字號丹房中的一位師弟,他是六成的火性、四成的土性屬性,他修煉真火訣,足足花費了七十九年,才突破到第五層。嗯,就是去年才升去了洪字號丹房。」


  「七十九年啊?」林逍的眼珠差點從眼眶裡跳了出來。


  藥兒急忙拍了拍林逍的臉蛋,好像哄小孩一樣輕言細語的安慰道:「小師弟別急,你比那個笨蛋師兄聰明多了,你也許不可能只花一年不到就修練到第五層,但是,想來也不用七十九年罷?」歪著腦袋想了想,藥兒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嗯,也許你只要花三五十年,也就修練到第五層了。」


  聽了藥兒的話,林逍的心中一陣的憋悶,他有一種想揮刀抹脖子的衝動。就在這個丹房裡,什麼事情都不做的修煉三五十年?林逍同樣覺得自己的前路漫漫,看不到一點兒亮光。他似乎看到了自己一大把年紀了,白髮蒼蒼的他還守在這丹房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燒火、燒火、燒火!


  「不能這樣的。」林逍用力的抿了抿嘴唇,他的唇線彎成了一柄很漂亮的小彎刀,使得他一時間變得英氣勃勃,煞是有了點成年男人的味道。林逍想起了寂魔門,想起了無天令主,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不能這樣的,我,一定要盡快的增強自己的實力!」


  藥兒歪著頭看著林逍。林逍抿嘴的表情,給了她很大的──困惑。為什麼林逍抿嘴的時候,她就覺得林逍是這麼的好看呢?


  「好看,嗯,是好看!」藥兒笑得傻乎乎的,她覺得,林逍比她養的那幾隻小兔子什麼的,好看多了。


  青兀看到藥兒那發傻的表情,不由得輕輕地搖了搖頭,轉身走到了丹房角落裡的一扇小門中。過了一會兒,青兀抱了足足有兩尺多高的一疊書本走了出來,重重的將那書本往地上一放。青兀指著那些泛黃的書本笑道:「林逍師弟,這裡就是荒字號丹房內所能煉製的所有丹藥的丹方和它們需要的火候的記載。嗯,荒字號藥房如今能煉製三百一十七種最常見的丹藥,以後這些丹爐的爐火,就歸你一人掌握,你得盡快的將這些記載給背熟了。」


  歇了一口氣,青兀又繼續交待道:「藥兒師妹,分配給你擔負負責的丹爐,就在這間丹房內。你也得擔負起教授林逍師弟入門常識的責任來。至於那些深奧不解的地方,丹浮生師叔也會向林逍師弟解惑的。」


  「這間丹房最近半個月內不會開爐煉藥,林師弟盡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將這些丹房和手訣、火候記下。」青兀微笑道:「林師弟無聊的時候,也可以自己嘗試著煉製一下辟榖丹之類的基本丹藥熟熟手。所需的基本藥材,一旁的藥庫內有足夠的儲量,基本藥材可以隨意取用,卻是無妨的。」交待清楚了一切,青兀又給林逍偷偷的叮囑了幾句,要他一定要小心和藥兒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才有點擔心的離開了丹房。


  青兀一走,藥兒就有如偷米吃的老鼠,偷偷摸摸的來到了丹爐邊。


  正待運功將丹爐的蓋兒打開,藥兒猛不丁的感應到林逍正盯著自己。有點氣惱地回過頭去,藥兒皺眉道:「看著我幹什麼?趕快去背書,這些東西記得人頭疼死了,我當年可是花了三個月還沒背熟的。嗯,我上次弄到一張好玩的丹方,正好拿來『熟熟手』!」


  施展師姐的威風,藥兒強令林逍去背書,自己則是從袖子裡掏出了幾份藥材,興致勃勃的按照她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丹房開爐煉藥。


  林逍抱著一本書本兒啃了大概一頓飯時間,卻突然想起了青兀臨走前的交待,心中大是覺得不對勁。


  抬起頭來,林逍看向了正在煉藥的藥兒,一時間嚇得魂飛天外!


  也不知道藥兒搗了些什麼鬼,她面前的那座丹爐內的紫煙赤火衝起來足足有十幾丈高,丹爐整體都被燒紅了!藥兒正手忙腳亂的施展靈訣壓制火勢,但是哪裡能壓制得住?


  氣喘吁吁的藥兒最終絕望的尖叫了起來:「完蛋啦∼∼∼又要炸啦∼∼∼」


  熟極而流的將手往腰帶上一拍,藥兒腰帶上的一片靈符『啪』的一聲閃出一片強烈的青光,將她牢牢的護在了裡面。


  丹爐劇烈的震抖起來,眼看丹爐就要炸開。


  就這個時候,林逍卻突然猛撲了起來,朝那丹爐飛撲而去。


  藥兒嚇得魂飛天外的大叫道:「小師弟!你瘋了?」


  她手忙腳亂地想要抓住林逍,但是哪裡來得及?眼看著林逍小小的身體,就這麼撲進了呼呼噴湧而出的爐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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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道,無涯
  

  燙,極燙!熾熱的氣流從週身毛孔衝進身體,燒得林逍的五臟六腑都快要化為灰燼。哪怕是荒字號的丹爐,爐火的溫度也不是一般的凡間火焰所能比擬的。以林逍淺薄的離火真氣修為,他哪裡能抵擋爐火的瘋狂灼燒?


  耳邊傳來了藥兒驚惶失措的哭泣聲,被爐火定在空中不能動彈的林逍,則是咬著牙齒,調動體內所有離火真氣,發動了真火訣中記載的控火法門『御火靈訣』。雙手十指輕快的點動,一道道淡紅色的印訣打出,帶著一絲絲赤紅的離火真氣,慢慢的編織成一張大網,強行裹住了那奔湧的爐火。與此同時,林逍集中了所有的精神,一心一意的揣摩爐火的變化。


  呼嘯噴出的爐火,有如發狂的猛虎,在御火靈訣編成的大網中扭曲掙扎。林逍敏銳的感知著爐火的每一次翻滾、每一次震盪,感受著那瘋狂的火力在空氣中的每一絲變化。漸漸的,他驅動御火靈訣的印訣變得益發的靈動,一道道紅光閃爍,不斷的壓制著爐火,他以真火訣的法門,將漸漸變得溫和的爐火熱力小心翼翼的抽入身體,經過一翻煉化後再慢慢的噴出體外。


  丹爐中的丹火,都是直接汲取地下靈脈的靈氣配合一些其他的材料而生成,火力中蘊含著充沛的火性靈氣。林逍的這一番施為,雖然受了極大的痛苦,但是也給他的真氣修為帶來了極大的好處。丹房,本來就是修煉真火訣的大羅丹道弟子最好的修煉場所。


  『啪啪』幾聲,林逍不斷的吸入火性靈氣,他的皮膚經受不住外界高溫的灼燒,有幾處皮膚已經變得焦黑一片,突然炸裂開來。


  藥兒尖叫了一聲,火急火燎的就要往懸浮在空中的林逍身上撲去。斜次裡一隻大手伸了過來,卻是青兀道人去而復返,一手抓住了藥兒的衣領,用力的將她丟在了地上。青兀道人驚呼道:「藥兒師妹,你怎麼又糊塗了?這種緊要關頭,你能去打擾麼?」


  制止了藥兒的衝動,青兀道人急匆匆的掏出一個玉瓶,倒出了幾粒青綠色的丹藥,以真元將丹藥化為幾團青綠色的霧氣後,遠遠的打入了林逍的身體。小小的幾粒丹藥,卻蘊含著不可思議的生機生力,只見林逍皮膚下一道道綠光流轉,一塊塊皮膚炸開,但是卻又很快的生出粉紅色的新皮,只是一會兒的功夫,林逍通體上下的皮膚就被換了一個遍。


  藥丸入體,林逍卻是清晰的感受到了這幾粒藥丸對自己的幫助。原本快要化為灰燼的內腑被一股清涼的氣息包圍,體內清靜一片,再也沒有那火燒火燎的劇痛。林逍頓時心神大定,他有條不紊的將御火靈訣一手手的打出,慢慢的約束丹爐中的爐火,同時不斷的抽調爐火中的靈氣融入己身,慢慢的增強自己的真氣修為。一滴滴,一點點,外界的火性靈氣不斷的轉化為離火真氣,融入林逍的丹田。


  「妙呵,林逍師弟的悟性,實在是不得了。」青兀道人點頭讚歎道:「居然這麼快就能摸清爐火的變化,將一座快要爆炸的丹爐穩固下來,妙極,妙極。唔,也許,其實林逍師弟可以同時照管兩百座丹爐的爐火?」青兀道人的眼珠一陣亂轉,已經打起了將林逍變做苦力的主意。


  藥兒氣惱地瞪了青兀道人一眼,冷哼道:「兩百座丹爐?也就是說,小師弟以後什麼事都不用幹了,就成天在丹房裡放火咯?」


  青兀道人呆了呆,朝藥兒笑道:「師兄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其實,照看的爐火越多,對林逍師弟好處也不少。」


  藥兒撇了撇嘴,高高的昂著頭冷笑道:「照看一座丹爐的火勢,丹爐中每出丹一千粒就能分得一粒丹藥不是?哼,當我缺那點丹藥不成?只要我藥兒隨便動動手,各種丹藥還不是大把大把的來?還用擔心小師弟沒丹藥增長功力麼?」


  青兀道人的臉色一黑,有點無奈地看了看那座還在瘋狂噴發的丹爐,乾笑道:「是極,是極,藥兒師妹說得極是!」


  青兀道人和藥兒在這裡嘰咕,林逍體內,卻已經產生了極其奇妙的變化。


  藥兒和林逍共同保守的那個秘密,那個地下洞窟中的蓮花,其實是一件了不起的天地奇珍。奈何就是它的功效實在是太強大,導致藥兒這些年來不知道吃了多少蓮子,卻也沒有真正的發揮那些蓮子的功效。藥兒所知道的就是,吃了這蓮子,似乎能夠增長一點點功力!


  林逍這些時日來,也服用了不少的蓮子,那蓮子真正蘊含的奇異靈氣,其實全隱藏在他體內。如今爐火入體,林逍不斷的施展真火訣吸收那奔湧的爐火靈氣以求壓制快要爆炸的丹爐,他的體內溫度狂升,卻正好將那蓮子蘊含的靈氣逼發了一點點。也正是需要強勁的真火,才能將那蓮子蘊含的靈氣真正的煉化。林逍玩命的吞吸火性靈氣,正好符合了煉化蓮子靈氣的需求。


  一絲極淡的七彩霧氣在林逍的體內擴散開來,一遇到林逍吞入體內的火氣,就立刻蒸發成一片朦朧的細霧,融入了林逍的週身。在林逍個人不知的時候,這一絲七彩霧氣已經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好處。他的根源變得更加穩固,元陽更加的茁壯,甚至就連他的心神,都凝練了不少。總之就是,林逍被全面的優化了一次,全部的資質屬性都得到了增強。


  漸漸的,林逍覺得,外界的火力似乎不是這麼難以控制了。他雙手揮動靈訣,口鼻之間一道拇指粗細的紅光不斷的抽入體內,體內離火真氣已經從游絲般茁壯了三五倍,正活力十足的在體內一陣陣的翻滾奔騰。熱乎乎的離火真氣湧遍全身,林逍通體汗如雨下,精神上卻無端端的感受到一陣陣的歡喜雀躍,這是人的本源得到改造後自然生成的大喜悅、大快樂!


  又是一絲極淡的七彩霧氣自林逍體內湧出,受火氣熔煉後融入林逍的週身。林逍臉上的笑容更盛,無端端的,他突然一陣的歡心鼓舞,居然一邊施展御火靈訣,一邊唱起了歸化城一帶的俚語情歌。歸化城地處西北邊陲,民風最是豪爽不過,這一段情歌清晰的描述了一名男子思慕自己心上人的熾熱感情,其大膽露骨之處,聽得青兀道人都不由得一陣陣的臉紅!


  青兀道人乾笑著低下頭,心裡極是詫異的尋思道:「施展御火靈訣控制爐火同時修煉真火訣,居然還能分心唱歌?這林小師弟的資質,看起來實在是驚人得狠哪?這是這歌嘛,似乎不甚合適我們修道之人。」


  藥兒則是歪著腦袋笑嘻嘻地蹲在地上,兩隻手托住了下巴,不斷地笑道:「小師弟,唱得好聽,再來一個。呃,那個『香香你的臉脖兒』,是什麼意思?呃,青兀師兄,你知道那個香香你的臉脖兒,是什麼意思麼?」藥兒擺出了一副乖寶寶的表情,很是好奇地看著青兀。


  青兀身體哆嗦了一下,乾笑道:「這個,師兄不知,師兄不知。」一邊說,他一邊朝丹房大門退去。開玩笑,若是他青兀今天敢對藥兒解釋清楚什麼叫做『香香你的臉脖兒』,不用一刻鐘,丹浮生、丹霞兩位師叔就會仗劍殺來,不把他青兀斬成十七八段才怪!


  林逍卻是茫然不知藥兒和青兀在那裡折騰。他只覺得自己身體的感覺越來越好,外界的火力對他的身體似乎也起不了什麼太大的作用了,那等熾熱的爐火噴在他身上,也不過是讓他覺得身體略微有點發燙而已。體內的真氣則是已經到了某個極限,似乎如今的林逍已經無法再自如的控制它們。林逍心神一轉,不再理會外界的爐火,而是全心全意的開始駕御體內的真氣。


  丹爐中的爐火已經平息,如今只有一道拇指粗細的紅光自丹爐中噴出,不斷的被林逍大口吸入體內。林逍的經脈已經被淡淡的氣霧狀紅色真氣所佔據,隨著外界靈氣的不斷湧入,真氣還在不斷的自丹田中產生,林逍的經脈漸漸的有點承受不住膨脹的真氣帶來的壓力,他甚至感覺到經脈有點發痛了。丹田內還不斷的湧出新生的離火真氣,經脈中的真氣越來越多,似乎經脈隨時都會被撐爆。


  心中電火石光般閃過了一個念頭,林逍立刻按照真火訣中的法門,將真氣朝另外幾條經脈湧去,同時默誦口訣,開始用大羅丹道的獨門秘法壓縮體內體積極大卻是無比稀薄的離火真氣。原本不斷注入丹田新生成離火真氣的外界火性靈氣立刻被印訣調動,它們不再轉化為新的真氣,而是在林逍的經脈內編成了一張大網,牢牢的網住了林逍的真氣,並不斷的向內壓縮。


  林逍的皮膚下冒出了一片琉璃般的紅光。


  正在和藥兒鬥嘴的青兀道人驚愕地叫了一聲,手上拂塵哆嗦著指向了林逍:「怎,怎可能?林逍師弟正在運功突破真火訣的第一層?」


  「呃?是的哦!」藥兒興奮的眨巴著眼睛,『唧唧』地笑了起來:「好玩,小師弟修煉真火訣才幾天的功夫呢。」


  林逍體內傳來了一聲清脆的細響,皮膚下的紅光消散,他慢慢地睜開眼睛,緩緩地站了起來。他有點驚訝地揮了揮雙手,手掌一翻,頓時就有一股熱浪噴薄而出。『呼』的一聲,青兀道人丟在地上的那厚厚一疊典籍頓時著了大火,騰騰的燒了起來。


  林逍嚇得大叫了一聲:「青兀師兄,快救火!」


  話音未落,藥兒已經氣極敗壞地衝到了林逍的面前,狠狠的一拳打在了林逍的肚子上,將林逍一拳擊飛了十幾丈遠。


  「混蛋小師弟!師娘昨天晚上才給我說,不許我和你嘴巴碰嘴巴,還有,要我看到男人不穿衣服就狠狠的揍他!你的衣服呢?」藥兒鼓著雙眼,惡狠狠的捏緊了拳頭,看那架勢很像要衝上去將林逍繼續毆打一番。


  林逍被藥兒一拳打得蜷縮在地上有如一隻大蝦,他無比冤屈地抬起頭來,艱難地朝藥兒叫道:「藥兒師姐,我的衣服,都被燒光了!」


  「啊?」藥兒呆了呆,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是哦,你為了救這個丹爐,你撲進了爐火裡嘛!呃,你又沒有我的護身靈符,衣服是肯定保不住的!呃,你不是故意脫光了衣服啊?按照師娘昨天說的,男人故意在我面前脫光了衣服,是『調∼∼∼』,呃,調什麼來著?對了,是『調戲』,嗯!」她歪著腦袋嘰哩咕嚕的一陣念叨,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林逍委屈的縮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根本就不想說話了。


  藥兒的這一拳極重,差點就將林逍剛剛突破到真火訣第二層境界,好容易才壓縮成功的真氣一拳擊散。他很有點無語問蒼天的悲淒,若非看到藥兒又要將丹爐弄爆了,若非想到丹浮生說過的,若是藥兒再弄爆了丹爐就不許她再進丹房一步,他林逍又不是傻子,怎麼敢以區區真火訣第一層的修為衝進爐火中?若是他不衝進爐火裡,又怎麼會被燒光了衣服?


  這一拳,真冤枉。


  林逍哼哼嗤嗤的躺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青兀道人目不斜視的在那裡救火。他幾掌就將那一堆典籍上的火苗撲滅,一邊整理這些典籍,一邊低聲嘀咕道:「無妨,無妨,這一套荒字號丹房的記錄,書庫裡起碼還有三五千套存著,每個入門弟子都要抄錄一次的,燒了這一份卻也無妨。」


  青兀道人只覺自己的後心一陣陣的冷汗滲出啊,藥兒剛開始說的那話實在是太驚人了。丹霞對藥兒說,不許她和林逍再嘴碰嘴的?呃,心性簡單的藥兒怕是不會這麼做,難道是林逍這個剛入門的小師弟,竟然是那種浪蕩公子不成?如是這樣,可就真正太浪費他這一身上好資質了。嗯,要知道,修道無涯,沒有一顆堅定的道心,又如何能一步步的攀爬那近乎無窮無盡的道途?


  「聽錯了吧?應該是老道最近結成了金丹,心情過於激動,所以聽錯了。」青兀道人嘰哩咕嚕地說道:「林逍師弟和藥兒師妹,怎可能那樣?」


  丹房大門口傳來了一聲輕咳,青兀道人回頭一看,急忙稽首行禮道:「掌門師伯萬安、兩位師叔萬安。」


  丹翎道人、丹浮生、丹霞緩步走進了丹房。丹翎道人滿意地看了一眼蜷縮在地上的林逍,微微一笑後,轉身又走了出去。青兀道人眼珠一轉,很是激靈地緊跟著丹翎道人跑了出去,還無比慇勤的合上了丹房的大門。


  丹浮生微微一笑,朝丹霞點頭道:「青兀卻是乖巧。」


  丹霞冷哼了一聲,瞪了丹浮生一眼:「莫非我收下的花風兒和藥兒就不乖巧麼?」


  丹浮生飛快地點頭道:「當然,當然,青兀怎麼比得上他們?呃∼∼∼」丹浮生搖搖頭,手指頭一動,手上已經多了一件白色道袍。他隨手一丟,將那道袍丟在了林逍的身上。林逍忍著肚子上的劇痛,飛快的將道袍套在了身上,這才慢慢地爬了起來,朝丹浮生和丹霞行了個禮。


  丹浮生『呵呵』笑了幾聲,沒說話。


  丹霞則是伸手將藥兒招來身邊,輕輕的將藥兒摟在懷裡,瞇著眼睛朝林逍壞笑道:「逍兒,方才的事情,我們都看到了。」


  「呃!」林逍愕然地看著丹霞,沒這麼玩的吧?以丹霞他們的修為,他們就眼睜睜地看著藥兒一拳將自己放倒在地?


  丹霞『嗤嗤』地笑了幾聲,急忙說道:「你師伯和師父,還有師娘,都吃驚你居然短短數日內就突破到了真火訣第二層,卻是沒想到∼∼∼藥兒的動作也太快了些。」丹霞的笑容裡啊,就帶著這麼點戲謔的意味,似乎是在對林逍說:我們就是看著你挨打,怎麼的?誰叫你衣服都被燒光了?


  丹浮生輕咳了一聲,朝林逍招了招手,緩聲道:「逍兒,來,你入門半年多了,師父還沒有和你認真的說過什麼。今日,有些重要的話要交待你。」


  林逍應了一聲,偷偷地瞥了一眼正在朝他大做鬼臉的藥兒,朝丹霞恭敬的稽首行禮後,這才跟著丹浮生走出了丹房。


  丹浮生雙手背在身後,完全就是信馬由韁地帶著林逍在回春谷內一陣亂走,指指點點的將回春谷內的各處藥圃和禁地之類的向他說了個遍。最後,他才帶著林逍到了谷內一處小湖旁,站在了湖邊草地上,靜靜地看著不過數尺深的湖水中那些快活的游來游去的魚兒。


  湖邊草木蔥蘢,各種奇花異草極多,密集的草木將小湖整個包圍,堪堪就丹浮生和林逍立足之處,有著三丈方圓的一小塊兒草地。


  幾條拇指粗、三五寸長的小小鯉魚歡快的在近岸的湖水中嬉戲,那疏忽往來、輕巧快捷的輕鬆勁兒,卻是讓林逍看呆了。


  「逍兒。」丹浮生突然開口了。


  「是!」林逍畢恭畢敬地朝丹浮生行了一禮。


  「看這魚兒,可快樂?」丹浮生指了指湖中的魚兒,輕聲問林逍。


  林逍呆了許久,這才有點乾巴巴的回答道:「徒兒不是魚兒,不知他們是否快樂。」


  「妙極!」丹浮生驚訝地看了林逍一眼,長歎道:「林善,卻是有了一個好兒子∼嘿,這些魚兒,看似快樂!」


  手一招,一塊拳頭大小的湖水就凝成了一個水球,裹著一條小魚飛進了丹浮生的手掌。丹浮生輕輕的拋了拋手中的水球,淡然道:「我等,就是那天地之間的一條小魚,自以為得其樂,卻不知道天意就有如為師的手,只要輕輕的一抓∼∼∼」


  手掌虛合,丹浮生作出了要用力捏爆水球的架勢。林逍毫不懷疑,以丹浮生的功力,這一掌捏下去,水球中的魚兒定然化為飛灰!


  化為飛灰啊!林逍突然覺得心中一陣的毛骨悚然。


  天意如刀,天意莫測,天地之威之下,修道之人,也不過有如丹浮生手掌中的這只魚兒,看似逍遙快樂,卻是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握。


  隨手將水球丟回湖中,那條生死處於一線的魚兒又輕快的晃動著尾巴,和同伴們嬉戲成了一群。


  「既然進了大羅丹道,你就是一修道之人。我等修道之士,追求的,無非是那不可測的天道。」丹浮生抬頭看著青天,淡淡的歎息道:「天道漫漫,有時候,就以為師這等修為,也會覺得疲倦和害怕。若是沒有一顆堅固的道心,還不如不要踏上這條道。」


  轉過身體,丹浮生用手指輕輕地點了點林逍的額頭,微笑道:「道,無涯!若你不能堅持下去,不如,趁早熄了那顆心。」


  「大元國諸多王子的內亂,已經在兩月前被平復,新王已經登基,天下已經平定。趁我大羅丹道閉關煉丹五年而滲入大元國興風作浪的寂魔門、血殺魔道等魔道門派,已經被我大羅丹道邀約了正道三宗、七門諸多高人以及修道界最著名的五大散人聯手,將他們遠遠的驅逐了出去。」丹浮生淡然道:「屠了歸化城的黑刀匪上下九千八百五十七人,連同殺死你父親的無天令主,盡數伏誅。」


  林逍呆住了!


  滅門的血仇,就這樣被師門一手清算了麼?大羅丹道的報復,來得何其猛烈、何其狠辣!


  林逍猛的一頭磕倒在地,他淚如雨下,卻是沒有發出一點兒哭音。


  丹浮生微微一笑,大袖一捲扶起了林逍,輕笑道:「七日前,就是你開始修煉真火訣那日,我大羅丹道邀約來的正派修士,已經重創寂魔門等魔門宗派,寂魔門主自行兵解、血殺魔道道主魂飛魄散,一干魔道妖人已經是土崩瓦解。」


  他溫和的對林逍說道:「安下心,努力的追尋這無邊無際的天道吧!」


  林逍只覺一道冷冰冰的氣流從天靈蓋直衝腳底,週身一陣清爽,心頭更是空靈一片。黑刀匪、霸王卒帶給他的心理陰影,就此一掃而空。


  正如丹浮生所說的,安下心,慢慢的去追尋這無窮無盡的天道吧!


  天道!


  林逍抬頭看著天空,他一想到『天道』這個詞,就不由得一陣陣的心神震顫,心中充滿了畏懼。


  湛青青的天空無邊無際,這個小湖是何許的渺小。站在湖邊的丹浮生和林逍,又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在這浩然無邊的天地面前,萬物儘是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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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改良丹方
  

  兩年的時間,讓林逍長成了一個飄逸出眾的青年。身高八尺有餘,略微瘦削的身材配上青色道袍卻是正好有一股子仙風道骨的味道。略長的方形面孔上,一對隱隱噴射出紅色歷芒的雙眸,成了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小時就粉嫩嫩很是可愛的林逍成為青年後,容貌依舊不俗,更因為他修煉道家法訣有成,憑空更多了幾分吸引人的韻味。


  兩年時間,林逍已經將真火訣修練到了第八層,這個速度以後有沒有來者暫時不可知,但是絕對是破了大羅丹道以往的記錄。在林逍之前,將真火訣修練到第八層速度最快的那個門人,也足足用了四年零九個月。


  丹浮生和丹霞原本還害怕林逍功力增長過快會導致心境不穩,但是經過一干大羅丹道的長老仔細探查後,卻發現林逍的心境穩固無比,雖然對於天道的領悟還不甚高深,但是他的心境就連一點兒走火的跡象都沒有。嘖嘖稱奇之下,諸位長老也只能將這種奇怪的現象歸功於林逍出眾的資質了──其實,這正是林逍這幾年來不斷服用那蓮子所帶來的奇效!


  真火訣第八層,原本林逍已經可以晉陞去洪字號丹房,但是因為藥兒還留在荒字號丹房大把大把的糟蹋各種藥材『熟熟手』,故而林逍也就堅定的留在了荒字號丹房。只是如今,林逍負責爐火的丹爐,已經達到了兩百三十座之多,以他如今的修為,卻是游刃有餘的。


  兩年時間,讓林逍多少明白了一下如今修道界的情況,以及大羅丹道在修道界的地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修道界的靈氣就日益的稀薄,這種情況在兩千年前突然變得極其的惡劣,天地靈氣幾乎是一日少過一日,好似天地間破了一個窟窿一般,所有的靈氣都從那窟窿裡漏了出去。這就直接導致了如今修道界的蕭條,修為高深的人沒幾個,金丹期就可以獨霸一方,元嬰期麼,那就是叮噹響的一代宗師。


  隨著靈氣的逐漸飄散,修道之人想要進階就變得益發的困難。天地間的靈氣無法滿足修煉的要求,自然就只能求助外物。


  大羅丹道在遠古之時,在修道界的地位並不高,但是隨著靈氣的逐漸稀少,尤其是兩千年前修道界的靈氣密度開始直線下降之後,大羅丹道就有點水漲船高了,如今竟然已經成了修道界舉足輕重的一個勢力。雖然大羅丹道的門人弟子並不多,加上那些砍柴、擔水的道童也不過三千多人,但是沒人敢小覷大羅丹道。


  畢竟,大羅丹道是如今的修道界唯一可以大規模量產各種靈丹的門派,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會否有某日要求到大羅丹道的地方,所以修道界的所有正道門派和大羅丹道都保持了極好的交情。也只有那些魔道修士,才會肆無忌憚的趁著大羅丹道閉關煉丹之時,跑到大羅丹道的傳統勢力範圍大元國來鬧事。而大羅丹道糾集了諸方正派高手對寂魔門和血殺魔道的雷霆一擊,則清楚的反應了大羅丹道如今的赫赫聲威。


  總之,按照丹浮生的說法,只要現今修道界的靈氣不恢復,只要所有的修士都不得不依靠磕大量的丹藥來增長實力,大羅丹道的地位就是不可動搖的。這次寂魔門和血殺魔道以及另外幾個魔道門派的人,敢來大元國興風作浪,這純粹是一次小概率事件。


  林逍原本對丹浮生的話有點不以為然。但是,等得過了兩年,發現寂魔門等魔道修士的確影子都不見一個了,大羅丹道還是如此太太平平的每日裡煉丹,他也就將那一點點的擔心丟去了九霄雲外。


  「嗯,就算寂魔門的人要報復,也要看他們能否動得了大羅丹道啊?」


  林逍想起了前一陣子得知的,關於大羅丹道還有幾位長輩高手坐鎮的事情。


  『丹氣凌霄』,丹字輩的長老,就是如今的掌門丹翎道人一輩的門人。但是在丹字輩之上,還有氣字輩、凌字輩的長老依然在世,甚至傳說,大羅丹道某處,還隱居著霄字輩的前輩。這可都是千年前的前輩高手,有了這些人坐鎮回春谷,林逍覺得,自己是可以放心的修煉而不用擔心什麼的。


  靜靜的盤膝坐在蒲團上,林逍剛剛修煉出的神識隨意的掃過了丹房中的一座座丹爐。


  他面前的丹爐火焰已經轉為乳白色,丹爐中正在煉製的丹藥,是一爐尋常的『續骨膏』。這種常用的治療筋骨傷勢的膏藥配方簡單,煉製的手續也不複雜,甚至就連火勢都只要保持一個恆定的溫度則可。林逍還很負責的在這裡照看火勢,而那負責配藥、投藥、收取丹藥的道人,已經是懶散地坐在了丹爐邊,捧著一本道訣仔細的吟誦了起來。


  對於大羅丹道的弟子而言,這種最初等的丹藥,實在是提不起精神來認真的對待。若非是大羅丹道對於煉丹的每個步驟每個環節都做了極其嚴格的規定,怕是這個道人早就溜躂出了丹房,將一切收尾工作都丟給林逍了。


  荒字號丹房內的配藥道人,基本上都是這麼有氣無力的。他們實在提不起精神來煉製這些基本的丹藥。唯一興高采烈的圍著丹爐亂轉,不斷的將一分分藥物丟進丹爐的,只有滿面漆黑的藥兒了。她手舞足蹈地繞著丹爐狂奔,不斷的招呼林逍加大火勢或者減弱火勢。


  林逍的神識絕大部分都放在了藥兒的身上,一旦藥兒有什麼要求,他立刻按照藥兒的吩咐將靈訣一手手的大出去。林逍如今的修為,已經足以在百丈外遙控丹爐的火勢,他完全可以精準的滿足藥兒對火勢的需求。


  兩年了,他知道藥兒在做什麼。


  藥兒看起來傻乎乎的,實際上她並不笨,反而她是一個很聰敏的女孩兒。她看似異想天開的煉丹手法,其實只是想要讓自己煉出來的丹藥更好、效力更大。其實以藥兒的煉丹手法,她早就可以晉陞去洪字號丹房煉製更高級的丹藥,但是洪字號丹房的藥庫中的藥材,已經不是無限供應的了。為了能夠大手大腳的糟蹋藥材進行她對煉丹術的改良,藥兒就一心一意的留在了低級藥材無限供應的荒字號丹房。


  兩年了,林逍也就一心一意的陪藥兒留在了荒字號丹房。


  大羅丹道的煉丹弟子,每煉一爐丹藥,從能從中分去一部分的丹藥。很自然的,所有的弟子都不斷地想要晉陞去更高一級的丹房。像林逍和藥兒這樣,修為和經驗都足夠了卻一直留在最低一級丹房的弟子,實在是一對兒怪人。也幸好有林逍在一旁隨時的招呼著,這兩年來不管藥兒如何的改變丹方和煉丹的手訣,藥兒的這座丹爐也不知道出了多少次險情,但是再也沒有爆炸過一次,實在是奇跡。


  林逍負責兩百多座丹爐的火工,兩年來,他已經積存了足以堆滿兩個大廳的低級丹藥,若非丹霞給了林逍一個儲物的手鐲,怕是林逍就要將那些丹藥全浪費掉,丟給回春谷後山那漫山遍野的會釀酒的猴兒去享用了。這,自然也是藥兒不肯晉陞去洪字號丹房帶來的副作用。


  御火靈訣打出,藥兒負責的那口丹爐下的火勢完美的按照藥兒的意願轉化,絲絲文武之火精巧的變幻,一絲絲火苗纏繞著丹爐舔、抹、描、碰,火焰升騰,有如活物。藥兒靈巧的將一份份藥物隨著火勢的變化投入丹爐,更不時地注入一些甘泉之類的輔助物,漸漸的,丹爐中飄出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略微苦辛味的異香。


  林逍愕然回首,驚訝地看著藥兒。


  今天藥兒煉製的丹藥是很普通的『匯靈丹』,這是用來給修為不高的修士輔助修煉的丹藥,能夠增加修士對天地靈氣的感應,增加他們吸收天地靈氣的效率。尤其是『匯靈丹』中蘊含的靈氣本身就不弱,如能完全的吸收一顆匯靈丹,也就相當於靜心潛修一旬的效果。


  但是,匯靈丹這種丹藥的方子,已經是千錘百煉到了無法再改動的地步,每一份藥力都被利用得淋漓盡致,甚至每一顆藥丸應該是什麼樣子應該是什麼氣味,所有大羅丹道有資格進入丹房的弟子都是清清楚楚的。


  而藥兒煉製出來的這一爐匯靈丹,氣味卻似乎有點古怪。的確是匯靈丹的氣味不假,但是其中還混雜了別的氣味。這藥味聞起來就給人一種很是不凡的感覺。


  林逍不再理會其他那些丹爐,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藥兒的這個丹爐上。他雙手印訣變幻,一道道紅光打進丹爐裡,完美地調和文武火力、配合龍虎,力爭不會犯下一點兒錯誤。兩年來,林逍已經為數萬爐匯靈丹控制過丹火,但是這一爐顯然是不同的。


  這是藥兒這兩年來煉製的,第一爐有可能成丹的丹藥。


  只看藥兒傻呆呆地蹲在丹爐邊的表情,林逍就不忍心讓這爐丹出任何的問題。


  一直無憂無慮的藥兒眸子裡,此刻居然滿是緊張和一種茫然,林逍只覺心中一陣的緊痛。


  只要她的臉上,永遠帶著那種傻乎乎的笑容就好。林逍聚精會神的控制著爐火,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種緊張和茫然,不應該出現在藥兒師姐的面上。她一直是這樣開心的一個小女子,她怎麼能如此的緊張和茫然呢?」


  最後一道靈訣打出,一團熾熱的火氣自地下湧出,將整個丹爐包裹了起來。


  強勁的火力將丹爐中成形的彈丸狠狠的『蒸』了一記,丹,熟了。


  一聲輕響,丹爐頂上噴出一道淡淡的青色霧氣,結成了一片有如靈芝狀的雲霞隱隱飄蕩,奇異的香氣噴出,方才的那股苦辛味已經完全化為無形,只留下了一縷極其清雅、略帶寒意的香氣。


  丹房內近百名丹爐道人同時驚咦出聲,驚訝地看向了面露驚喜的藥兒以及她面前的丹爐。


  『噌噌噌噌』一連串爆豆般的脆響發出,數百粒黃豆大小的藥丸從丹爐內噴了出來。


  林逍急忙掐了一個印訣,不斷地抓起身邊堆放著的一支支寒玉瓶,將那些藥丸用禁法束入瓶內。


  已經全然恢復成了青年相貌的青兀道人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他隨手抓了一粒藥丸擱在手心中轉了幾轉,驚呼道:「藥兒師妹,你,你真的將匯靈丹的藥方給改動了?還真的只用了荒字號丹房的基礎藥材?」


  藥兒輕輕地哼了一聲,她有點有氣無力地站起身來,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撲進了林逍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小師弟,我終於贏了師父。嗚嗚,我終於改良了一種丹方!嗚,趕快陪我去找師父,我要問他討要我和他的賭注──大羅丹經。」藥兒哭喊了幾句,突然又笑嘻嘻地抬起頭來,用力的將自己臉上糊滿的黑灰往林逍臉上抹了一把。


  丹房內的道人們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大羅丹經,大羅丹道的鎮門至寶,難不成藥兒就能接觸到這無上的丹道寶典了麼?


  林逍都是一傻一愣的,卻被藥兒強行拖著衝出了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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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私傳
  

  夜裡的回春谷,極其靜謐。


  除了宙字號丹房中還有燈火晃動,其他各處儘是寂靜無聲,所有大羅丹道的弟子都在自己臥房中做晚課。遠處的天際,可見幾道淡淡的光芒一閃而過,那是巡山的弟子正御劍飛行。回春谷內,也有一隊身穿杏黃道袍的道人正在四下梭巡,檢查一處處要害之地的禁制是否完整。


  林逍的住處在正西方高峰下一片小小的楓林中。這一小片異種楓林四季葉紅如火,更自然的飄散出一絲令人心神澄淨的冷香。林逍當日一見就愛上了這片楓林,取得丹浮生的同意後,他將自己的小木屋建造在了楓林中,更在木屋四周種下了各種奇花異草,木屋的外牆和屋頂更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青苔,雅致中也帶上了一份濃濃的野趣。


  木屋不大,也就一裡一外兩間方圓丈許的小屋而已。外間有一方桌、兩長凳,裡間則只有一條木榻,上面鋪了一條粗布褥子,就連薄被都沒有一床。此時林逍正盤膝在木榻上,雙手緊握一塊暗紅色的靈石,不斷的汲取靈石中的火性靈力,慢慢的轉化為離火真元。


  僅僅是兩年的時間,回春谷內的靈氣又比林逍剛入谷時淡了些許。就算有門內先輩佈置的『聚靈陣』,稀薄的靈氣也僅僅能供養谷內無數靈藥的生長,大羅丹道門人的修煉,卻更多的要依仗各種靈石和丹藥的輔助。只是,因為天地間靈氣的減少,一處處靈石礦脈中再也不見新生的靈石,就像林逍手上持著的這塊品質不高的中品靈石,如今也是極其希罕的了。


  這塊靈石,還是三個月前林逍突破了真火訣第八層後,丹浮生刻意給他的獎勵。


  林逍盤算了一下,依仗著這塊靈石,他大概能將真火訣推進到第九層中段的水準。真火訣突破十三層而能結成金丹,自己想要金丹大成,卻還不知道需要耗費多少功夫,消耗多少靈石和丹藥了。只是,想來以後再要弄到一塊適合自己的火屬性靈石,想必是更難了。


  因為長期服用那奇異的蓮子,林逍體內的真火又一日旺盛過一日,蓮子內蘊含的奇異靈氣不斷的滋養林逍的身體,將他的本源補得牢固無比。別人運功的時候,無不謹慎小心唯恐一旦分神弄不好就是走火入魔。偏偏林逍可好,一邊運轉真火訣,還能眼珠亂轉的胡思亂想,若是丹浮生等大羅丹道的長老看到林逍運功時的模樣,怕是又要驚呼『天才、怪物』了。


  「唉∼」林逍突然歎了一口氣,他結束了今天的功課,一邊將體內奔湧的真元收回丹田,一邊低聲嘀咕道:「藥兒被師尊他們帶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呃,什麼地方這麼神秘,藥兒師姐能去,我卻被攔在了門外?」回想到丹浮生、丹翎道人他們看到藥兒帶去的那改良『匯靈丹』的驚愕面容,林逍就不由得一陣的好笑。


  事實證明了藥兒對『匯靈丹』丹方的改造是極其成功的。藥兒不過是在丹房中增加了十幾味常用藥材,就將『匯靈丹』的藥效提升了三成,其他四種比較珍貴的藥材,卻是減少了兩成的使用量。雖然因為增加了十幾種藥材,使得新的『匯靈丹』的煉製手法略微複雜了些許,但是減少的那兩成珍貴藥材的使用,卻使得大羅丹道日後在『匯靈丹』上得到的利潤,會足足增加三成以上!


  『匯靈丹』,這種基礎的輔助性靈丹,可是修道者使用得最多的丹藥。比如說元宗這個大客戶,他新收了兩萬五千名弟子,哪怕每個弟子每個月只服用一顆『匯靈丹』呢,藥兒的新藥方增加的這三成利潤,就是一筆天文數字了。那就代表了數以千計的靈石和以十萬斤計的珍貴藥材!林逍可是清楚的記得,丹翎道人檢測了新的『匯靈丹』丹方後,他那『金光』閃爍的雙眸。


  「好一個貪財的掌門師伯!」林逍微微一笑,將那火性靈石塞進了貼身的內袋裡。他自言自語道:「不過,也幸好是掌門師伯經營有方,否則哪裡養得起這麼多的門人?聽說,兩年後大開山門,大羅丹道準備新收一千名弟子。這個手筆可是大得嚇人,雖然不如元宗,但是在附近的近百顆星球上,卻也是獨一份兒的了。」


  修道兩年,林逍已經明白了,自己所處的大地其實是一顆巨大的圓球。這,就是進步。


  輕輕的伸了一個懶腰,林逍推開牆上的窗子,探頭朝窗外望了一眼。月亮正高懸天頂,略微向西邊偏了些許,子時剛過。急匆匆的披上一件青色道袍,林逍從牆上的竹釘上取下了一個玉壺和一柄小小的玉刀,快步的衝出了木屋。「唔,差點忘了,今天是『子夜蘭』結果的日子。若是誤了今天的收成,又得再等三個月,還不得被花大姐給罵死?」


  大羅丹道的每個弟子居所附近,都會有一小片私人所屬的藥圃,裡面按照他們的心意栽種了一些奇異的藥材。林逍花圃中的『子夜蘭』,就是一種有著美容、養顏、回復青春奇效的異卉。這也是花風兒拜託林逍種植的,因為花風兒自己居住的所在是一片水榭,並不適合這種『子夜蘭』的生長,而這種對於修道並沒有太多用處的花卉,卻又萬萬不能進入大羅丹道的藥圃的。


  「養顏丹!嗯,這些女人怎麼對容貌這麼在意?說是花大姐要我幫忙,其實若非師娘她在一旁威嚇我,我又何必招惹這個麻煩?」一路『嘰嘰咕咕』的抱怨著,林逍飛撲到了木屋外藥圃中,飛快地蹲在了地上,緊緊地盯著眼前一小片玉青色的蘭花。


  蘭花纖細的葉片正在夜風中輕輕的搖動,十幾根花莖正細微的顫抖著,花莖上托著的一朵朵拇指大小酒盅形半透明的紫色花朵,正伴隨著一縷縷幽香緩緩飄落。『啪啪』幾聲,有如幻術一樣,花莖上就長出了一個個鴿子蛋大小的青綠色果實。果實慢慢的膨脹,慢慢的轉化顏色,從青綠色變成了淡紫色,從淡紫色變成了乳紅色,最後轉化成了一種明麗的艷紅。


  略微帶著點酸味的幽香撲面而來,林逍『呵呵』笑了一聲,兩眼放光的揮動手上寸許長的小玉刀,將十幾粒子夜蘭的果實一一割下,塞進了玉壺中。子夜蘭的果實一旦結出,一盞茶後若是不收割,就隨風化為一片霧氣飄散,林逍已經誤了一次收割的日期,被花風兒絮絮叨叨的責怪了半個月不提,更是被丹霞叫去無緣無故的訓斥了小半個時辰,這次他是再也不敢誤事了。


  「不就是一份養顏丹的主料麼?至於麼?」林逍站起身子,搖頭抱怨道:「師娘已經結成了金丹數十年了,容貌本來就不會老。花大姐距離金丹也只是一步之遙,雖然現在看起來年紀大了點,但是以後也能恢復青春容貌。這養顏丹,於她們又有何用?」


  現時的林逍,對於女人的某些執念,還是不瞭解啊!


  收起玉刀,用手指挑著玉壺上的一根絲絛,林逍轉過身正準備回木屋,突然一個人急匆匆的從林子外狂奔了進來,一看到林逍,就歡呼著撲進了林逍的懷裡。軟玉溫香擁了一懷抱,林逍本能的雙手摟住了那人,可是手指上那巴掌大小的玉壺,則是一個蕩漾,遠遠的飛了出去。在林逍絕望的目光中,玉壺果然準確的撞在了一塊石頭上摔成了粉碎,夜風一吹,裡面十幾粒『子夜蘭』的果實紛紛化為艷紅色霧氣飄散。


  「天哪!」林逍仰天狂叫道:「又沒了!」


  上次似乎也是這樣,上次要收割『子夜蘭』的時候,藥兒興沖沖的不知道熬了一份什麼湯藥過來讓林逍幫她試藥。林逍一口喝乾了湯藥,就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天三夜,自然是誤了時刻。這一次,果子已經到手,卻依然是藥兒∼∼∼


  「藥兒師姐!我的『子夜蘭』!」林逍身體哆嗦著看著滿臉笑容的藥兒,哀嚎道:「師娘再訓斥一番卻也不怕,但是被花大姐抓著絮叨上半個月,我會死的!這次,你要陪著我一起頂缸!我已經將『子夜蘭』的果子收割了,可是如今!」


  「哦?又是那個花啊?」藥兒很顯然沒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在林逍的懷裡鬼鬼祟祟地朝四周看了看,一把拎住了林逍的耳朵,拖著他衝回了房內。『砰砰砰砰』,藥兒將木屋的房門和窗子都關得緊緊的,然後施展全身的力氣,在木屋內佈置了一個三環套的預警禁制。


  「呼!這下好了。」藥兒得意的在林逍的房內蹦跳了幾下,隨後從懷裡抽出了一片長有一尺、寬一寸、厚兩厘的紫色玉板。「快,用奠基的長青訣第一層、第四層、第六層的運氣方法,向玉板內灌注三道真元,快!是好東西!」藥兒強行將玉板塞給了林逍,一張小臉上滿是快意的笑容,右手飛快地掐著林逍的胳膊,不斷的催促著他。


  這塊紫色玉板的質地極佳,玉板近乎是半透明的,裡面只見無數層紫色雲霞飄蕩,一圈瑩潤的紫光籠罩了整塊玉板。將玉板握在手中,只覺玉板通體滑不留手,一股隱隱的力量正抗拒著林逍的手掌,似乎要將他的手指彈開。


  「這是?」林逍看著藥兒,不解這是什麼東西。


  「笨蛋!」藥兒跳起來,狠狠的在如今比她高了一個頭的林逍腦門上拍了一掌。她很是不快地抽了抽鼻子,眉頭一皺道:「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你囉哩囉嗦的幹什麼?難道藥兒師姐還會害你麼?快點照做,有好處的!很大的好處!」藥兒的眼裡滿是興奮,突然她大聲的唱起了歌謠,蹦蹦跳跳的在狹窄的木屋裡到處亂竄。很顯然,藥兒如今的心情愉悅到了極點!


  「呃,你不害我?藥兒師姐,這兩年,你已經害了我無數次了。」林逍委屈地望了手舞足蹈的藥兒一眼,心裡一陣的酸楚,他又想起了那個被藥兒撞飛的玉壺!天啊,花風兒這次會發瘋的!甚至丹霞都會陪著她一起發瘋!林逍的頭皮一陣的發麻。


  歎了一口氣,回想了一下長青訣的運功路線,林逍將一股離火真元自丹田中提起,按照藥兒的指點,分別按照長青訣第一層、第四層、第六層的運氣路線在體內一陣周遊後,將三道真元注入了玉板中。不嘗試還不知道,林逍一依法施為,就發現自己的離火真元的性質居然產生了微妙的變化,熾熱的火性真元中居然帶上了一層溫潤的生力。林逍心中一驚,莫非大羅丹道用來典籍的入門功法長青訣,還有其他的某些奇妙功用是他不知道的麼?


  不過,林逍已經來不及思忖這個問題。他注入玉板的三道真元,就有如三枚帶上了特別標識的鑰匙,突破了玉板中三層極其複雜的禁制,接觸到了玉板內某個閃光的核心。一股有如大海瀾濤的信息流湧入了林逍的腦海,將他沖得幾乎暈了過去。


  那是何等複雜、何等龐大的資料庫,其中蘊藏了數十萬種藥材的識別方法、炮製法門,以及無數奇妙丹藥的煉製秘訣,更有大羅丹道歷代長老在煉丹一道上的領悟和經驗,浩浩蕩蕩的信息流就有如雷霆劈中了林逍,將他身體震得一陣陣的亂顫。


  「呼∼」猛的呼出了一道粗氣,林逍隨手丟開了玉板,踉蹌著朝後退了幾步。他的眼前還有無數的靈訣和手印在翻舞,耳朵邊似乎還有數千名曾經的大羅丹道的長老在嘰嘰喳喳的傳授他各種煉丹的秘密學識,而玉板中最後湧出的四個大字,更是將林逍嚇得有點心肝兒亂顫了。那四個金色的大字林逍『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大羅丹經』!


  林逍歪著腦袋,看著已經蹦跳得有點累了,正盤膝坐在長凳上將一壺涼茶一杯接一杯的灌進肚子裡的藥兒。


  「藥兒師姐,這是∼∼∼」林逍的嘴唇動了動,終於開口問了藥兒一聲。


  藥兒眉毛一揚,手掌輕輕一拍桌子,身體輕飄飄的縱到了林逍身邊,親暱地抱住了林逍的胳膊:「這是大羅丹經啊!我們大羅丹道的最高秘典,包攬了大羅丹道所有一切的大羅丹經啊!」臉蛋隨意的在林逍的胳膊上擦了擦,藥兒將嘴角的茶水全擦在了林逍的手上,她得意地笑道:「師父和掌門師伯說,我大概要花三個月的功夫,才能將裡面的所有記錄都吸收乾淨。但是我只花了一刻鐘不到,就全記住了,你呢?」


  三個月,一刻鐘!


  林逍回想了一下自己吸收大羅丹經內所有信息的時間,大概也就是一刻鐘左右。他不由得愕然看著藥兒,低聲問道:「這,怎麼回事?師父他們所說的,應該沒錯,以我們如今的修為,怕是真的要三個月日夜不停的參悟吸收,才能將裡面所有內容記住,但是我們∼∼∼」


  藥兒瞇了瞇眼睛,也有點茫然地看著林逍。不過,她很快就笑了起來:「這說明你和藥兒一樣的聰明啊?有什麼奇怪的?唔,你看,師姐對你好不好?得了好處,就馬上給你帶來了!嗯,大羅丹經呢!嘻嘻,這可是只有師父他們才有資格參悟的東西,這次可便宜了我們。」


  藥兒白嫩嫩的臉蛋就在面前,如蘭花初放的笑顏,看得林逍一陣發呆。


  藥兒繼續興奮的『嘰嘰咕咕』地說道:「師父要我閉關三個月參悟大羅丹經,然後立刻將這玉板還回去,哼哼,藥兒待會就要去閉關啦,這就趕著來讓你也試一下,看看能不能記住裡面的東西。果然,小師弟和藥兒一樣聰明呵!」藥兒欣喜地拍了拍林逍的臉蛋,很是仗義地說道:「藥兒知道你留在荒字號丹房是要給藥兒幫忙,所以藥兒有了好東西,就和你有福同享,是不是啊?小師弟!」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是林逍閒暇時,向藥兒講述的當年他在回春堂行醫時見到的那些江湖好漢的故事中的詞句。自幼在回春谷長大的藥兒,卻是將這些粗獷的言語記得牢牢的。但是,她卻也只敢在林逍的面前說出來。


  「嗯,是的!」林逍心裡一陣的亂跳,看著藥兒那張美麗的面容,他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衝動。


  他和藥兒有過唇齒相接的經歷,但是每次都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事情,每次都是他被弄得重傷待死的時候,藥兒急匆匆的給他餵藥救命。


  而這一次,卻是不同的。


  林逍知道,這一次是完全不同的。


  他用力的扳過了藥兒的身子,腦袋埋了下去。


  在藥兒驚愕的目光中,林逍有點生澀的和她吻在了一起。


  藥兒翻著白眼,本能的屏住了呼吸,一對小手本來狠狠的在林逍的軟肋上掐來掐去,但是最後卻是輕輕的環繞著林逍的腰肢,輕輕的拍打起了林逍的後背。藥兒閉上了眼睛,似乎她也很享受這種雖然她不明白,但是卻讓她覺得心頭一陣甜蜜的親暱。


  良久,唇分。


  林逍倒退了幾步,藥兒也倒退了幾步。兩個憋得面紅脖子青的年輕人,同時劇烈的喘息起來。也幸好是他們修道人氣息悠長,若是普通的凡人屏住呼吸接吻超過一刻鐘,早就因為窒息而死去了。


  藥兒伸出舌頭舔了舔紅潤的嘴唇,突然歪了歪嘴:「唔,我還沒有吃晚飯。你去幫我烤山雞吃∼∼∼討厭,你晚飯又是去伙房啃的酸菜大饅頭?一嘴巴的酸菜味,難聞死了!」


  神奇的藥兒,就擁有這種一句話將所有的美妙氣氛盡數砸成粉碎的能力。


  林逍一張臉脹得通紅,乖乖的跑出了木屋,去後山打野雞去了。


  一邊在山林中狂奔,林逍一邊將伙房裡的管事弟子詛咒到了地獄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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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同門大比
  

  藥兒帶著那方玉板閉關去了。她閉關的山窟外,由丹浮生帶領幾位師弟親自把守,顯然很是看重大羅丹經的安全。


  但是丹浮生他們做夢都想不到,藥兒已經將大羅丹經偷渡給了林逍。看似只是將火工玩得極熟練,煉丹技術卻是平平的林逍,此時起碼在理論上已經成了一代煉丹宗師。甚至可以這樣說,林逍在理論上,已經足以和所有的大羅丹道長老平起平坐了。


  只是,誰也不會相信,那浩如煙海的大羅丹經,會有兩個怪物能夠在短短一刻鐘內全部記下。所以,林逍這個理論上的大宗師,依然在荒字號丹房內廝混時間。在藥兒出關以前,林逍不知道藥兒是否會晉陞一級丹房,所以他依舊呆在了這裡。


  面前幾尊丹爐火焰升騰,一縷縷藥氣和火氣在空中一陣盤纏,隱隱匯聚成了幾頭猛虎的形象。這是正在為一個專門煉體的修道小門戶『金剛門』煉製的『虎魄丹』。『虎魄丹』專門穩固精源、強身健體,為那些煉體的修士打下一個堅固的修煉基礎。


  作為煉製這七爐『虎魄丹』的代價,是金剛門送來的三株他們無意中發現的千年火候的『青芝』。這一筆交易,大羅丹道將有對本的利潤,所以丹翎道人吩咐丹房的弟子用心的煉製這幾爐『虎魄丹』,著實是下足了本錢。林逍這個荒字號丹房中控火之術最為精湛的弟子,也被派來了專門打理這七尊丹爐的火勢。


  不用一次性的管理兩百餘座丹爐的火工,按說這是一次很輕鬆很愜意的任務,但是林逍卻是被站在他身後不斷嘀咕的花風兒弄得不勝其煩,恨不得就一頭鑽進丹爐裡去躲起來。再一次的,林逍領悟到了一個幽怨的女人的可怕之處。


  「小師弟!不是花師姐在這裡囉嗦,而是你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不過是十三株『子夜蘭』而已,你居然花了小半年的功夫還沒拿到『子夜蘭』的果子。唉,你平時做事也挺精細、挺可靠的,怎麼在這件事情上就這麼的不靠譜呢?」


  「你要知道,『子夜蘭』不是什麼太珍稀的藥材,也不要什麼特殊手法去採集,花師姐和師娘∼∼∼呃,花師姐將這件事情委託給你,就是看中了小師弟你的小心謹慎、辦事可靠。但是你看看你,子夜蘭結實兩次,你居然一個果子都沒收集起來!」


  「小師弟啊,你對得起我對你的期望麼?你對得起我對你的信任麼?你對得起那些隨風而化的子夜蘭果實麼?」


  花風兒搬了個蒲團坐在林逍身後三尺遠的地方,絮絮叨叨的教訓著林逍。附近的那些煉丹道人全都遠遠的閃了開去,一個個在十幾丈外袖手旁觀,用滿是憐憫的目光安慰著遭受精神轟炸的林逍。反正七爐虎魄丹已經到了最後的蘊丹期,只要火勢不出錯,這幾爐丹藥就算是練好了。而以林逍的修為和定力,就算七個花風兒在他耳朵邊呱噪,這丹火也不會出錯的。


  林逍面無表情的打出一手手靈訣,他緊閉六識,花風兒的呱噪聲完全無法影響到他絲毫。這才是第五天呢,按照上次花風兒的表現,這後面她還能繼續呱噪十天。十天之後,還要接受丹霞的一次訓斥,林逍一想到這個,就不由得悲從中來。不就是一份『養顏丹』的材料麼?至於丹霞和花風兒這麼死抓著他不放?藥兒師姐多乖巧啊,怎麼就沒有這些麻煩事情?


  最後一道靈訣打出,藥氣和火氣凝聚而成的猛虎虛像仰天發出無聲的咆哮,繞著丹爐一陣急速旋轉後,化為一道晶亮的紅光衝進了丹爐。丹爐內傳來『砰砰』悶響,幾座丹爐輕輕地晃了晃,一股剛猛刺激、辛辣刺鼻的藥香頓時瀰漫在整個丹房內。


  手指一點,一道靈訣射出,爐火蒸騰,將丹爐蓋衝起來數丈高,一顆顆拇指粗細通體赤紅的丹藥在火光中『嚯啦啦』的飛起,林逍招呼了一聲,自有那些煉丹道人手持玉瓶,將丹藥盡數收了去。等得所有的虎魄丹都收拾妥當了,林逍這才一收靈訣,丹爐中火氣消散,幾個爐蓋『咚咚』有聲的落了下來。很瀟灑地彈了彈衣袖上的灰塵,林逍轉過身體,朝花風兒齜牙一笑:「花大姐,您來了?哎喲,這幾天,師弟手上事情多,不知道師姐有甚見教?」


  花風兒的臉都皺成了一團,她咬著牙齒冷哼道:「小師弟,前幾天我說的那些,你都沒聽到?」


  林逍將兩隻手揣進了袖子裡,笑吟吟地看著花風兒:「這個,師弟我不是忙著照管爐火麼?這個,煉丹乃是奪天的造化的勾當,可不能大意疏忽。這爐火啊,正是煉丹的重中之重,這個道理,花大姐想必是比我參悟得更深的。」


  花風兒憤然望了林逍一眼,攤開右手冷哼道:「拿來!」


  林逍裝傻道:「什麼?花大姐您這是要什麼東西?」


  花風兒正待跳起來在林逍的腦袋上狠狠的敲一記呢,突然丹房門口傳來了一聲輕咳,丹霞背著手,緩緩的行了進來。丹房內的所有道人急忙起身稽首,畢恭畢敬的高呼道:「丹霞師叔萬安!」


  林逍和花風兒也急忙行禮,恭聲到:「師娘!」


  丹霞眼珠轉了轉,輕輕地朝林逍招了招手:「逍兒,過來。」


  「誒,誒!」林逍乖乖地走到了丹霞身邊,臉上略微帶著一絲苦笑的略微彎著腰,將耳朵湊到了丹霞的面前,準備接受丹霞的訓斥。記得上次也是這般吧?因為藥兒的那碗湯藥使得林逍耽擱了收割『子夜蘭』的時辰,在花風兒將林逍呱噪了半個月後,丹霞就親自出馬,對林逍這種答允了別人卻不忠於人事的行徑進行了一番深刻的教訓。這一次,卻是提前了十天?想來丹霞也忍不住心頭的火氣了吧?


  只是,一份養顏丹而已,兩個女人至於這麼看重麼?


  林逍很無奈的偷瞥了一眼丹霞可比十六七歲少女一般細嫩光華的皮膚,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做點什麼。


  丹霞卻是沒有因為子夜蘭的事情對林逍說什麼,她只是輕輕的對林逍說道:「回去,好好參悟。放你七日假,七日後,給你的東西你要參悟透了。」鋒利的目光朝丹房內眾多道人望了一眼,所有道人紛紛低下頭去,不敢看向林逍這個方向。丹霞將一方黃絹塞進了林逍的袖子,輕輕的踮起腳來拍了下林逍的肩膀,低聲偷笑道:「不許丟了師父和師娘的面子,否則∼∼∼你這小子,怎麼長這麼高大了?」


  搖了搖頭,丹霞有點吃驚地望了一下比她高了一個頭的林逍,皺了下眉頭,朝花風兒招了招手:「花風兒,走,這幾天不要來教訓你小師弟了。」頓了頓,丹霞若有所指地笑道:「以後,總有得是機會和時間嘛!」


  花風兒陰沉著臉蛋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了丹霞身邊。經過林逍的時候,花風兒發出了一聲含義莫名的冷哼,嚇得林逍身體猛的一個哆嗦。丹霞最後那聲陰惻惻的話,使得林逍窺探到了自己未來的某些不怎麼妙的前景。


  結束了一天的職司,自覺功力又有了不小進益的林逍去伙房拿了一個小小的饅頭,一路啃食著回到了自己的小小木屋。依舊是捏著那塊火屬性靈石做完了晚間的功課,林逍這才想起了丹霞塞給他的那張黃絹,匆匆的從袖子裡掏了出來,藉著窗外的月光仔細的閱讀。


  黃絹上是一張丹方,一種奇門靈丹『烈焰丹』的煉製方法。林逍瞇起了眼睛,和自己腦海中大羅丹經中記載的『烈焰丹』的丹方對比了一下,發現黃絹上的丹方簡陋了許多,煉製出來的丹藥效果削弱了大概三成,但是所需的靈訣卻簡易了大概八成左右,成丹率也高了一倍以上。烈焰丹是一種品級較高的靈丹,專擅治療各種寒毒傷害,在大羅丹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大等級的丹藥中,烈焰丹是名副其實的宙字級丹藥,也就是說,是只有如今的丹字輩長老才能煉製的高級丹藥。


  但是,這一張改良的丹方,雖然成品的效果弱了許多,但是卻能夠讓林逍這種修為的人也能煉製出『烈焰丹』來!


  「師娘給我這張丹方,是要做什麼?」林逍呆呆地看著黃捲上細密娟秀的字跡,過了許久,他才搖了搖頭:「唔,師娘定然有她的用意,既然叫我將它參悟透了,那就∼∼∼參悟吧。」說到『參悟』二字,林逍的面色不由得一陣的古怪。


  丹霞開口給林逍放了七天的大假,丹方內的執事道人也就沒有來囉嗦林逍。林逍花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就將丹方參悟透了,剩下的七天,他卻正好利用這難得的餘暇功夫,將回春谷周邊草草的繞了一圈。兩年多過去了,林逍一直埋頭在丹房中做火工道人,回春谷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他卻是一點兒不知道的。這七天的功夫,卻是讓林逍大開眼界,回春谷的地界,實在是太大了!


  七日後,林逍正站在東南一座高峰下,靜靜的觀望一條雞冠蛇和一隻鐵爪巖鷹的生死搏鬥,突然他聽到了大羅丹道召集所有門人的金鐘玉罄聲。林逍呆了呆,急忙施展身法,急匆匆地朝丹氣凌霄殿的方向衝了過去。他從山石後猛不丁的跳出來,卻是嚇了那鷹、蛇一大跳,兩條畜生急匆匆的飛上了高空、溜進了巖縫。


  林逍辛辛苦苦的施展陸地飛騰法狂奔了二十幾里地,氣喘吁吁地衝到了丹氣凌霄殿前,只見到大殿前的廣場上,已經按照服色站滿了大羅丹道的弟子。身穿白衣的,是剛入門的雜役道童;身穿藍衣的,是剛剛正式入門的道人;身穿和林逍一般青衣的,是有了一定修為有了正式職司的弟子;身穿杏黃色道袍的,則是修為精湛接近金丹期的道長;身穿淡紫色道袍的,則是修為突破金丹期,或者接近元嬰的長老;身穿深紫色道袍的,則是和丹翎道人一般,結成了元嬰,道法高深,對於丹道的領悟也出類拔萃的真人。


  一眼望去,大羅丹道中身穿紫色道袍的長老不過五人,著淡紫色道袍的則有五十人上下,杏黃袍弟子約有三百餘人,青衣、藍衣弟子數量超過兩千,剩下的則全部是身穿白衣的還在鍛心期的雜役童子。


  一路狂奔弄得滿身大汗的林逍有點狼狽的擠進了青衣道人的隊伍中。他隱約看到那站在大殿台階上的一干長老中,丹霞似乎是惡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丹霞的目光中充滿了警告和威脅的意味,林逍茫然地看著丹霞,不解丹霞要警告自己什麼。丹霞卻只是瞪了林逍一眼,隨後就收回了目光,口觀鼻、鼻觀心的靜靜地站在了台階上。


  林逍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石階下的花風兒,花風兒只是翻了個白眼,朝林逍作了個『自求多福』的手勢。


  又等了一炷香時間,除了巡山弟子和坐鎮各處要害之處無法騰開空子的道人外,大羅丹道的所有門人都聚集在了大殿前廣場上。


  手上捧著一支紫玉如意的丹翎道人站在大殿前石階的最高層,威嚴地掃了一眼下方的數千門人弟子,沉聲道:「十年一次的門內弟子大比,明日正式開始。所有青衣、藍衣弟子都必須參加此番大比。青衣弟子的第一名,將贏得上品飛劍一口、防身寶物一件、上品靈石十塊、中品靈石五十、下品靈石兩百;藍衣弟子第一名,將贏得中品飛劍一口、中品靈石二十、下品靈石一百!」


  『呼∼∼∼』,青衣、藍衣道人的隊伍中同時發出了海潮一般的驚歎聲。獎勵過於豐富,所有的道人一顆心都活泛了起來。


  林逍更是一陣的心癢癢,他來到大羅丹道兩年多將近三年,只見過同門的師兄、師姐和諸多長輩瀟灑的御劍飛行,但是他就連飛劍是什麼模樣都沒見過。至於護身的法寶麼,法寶是什麼東西他都不知道。而那一大堆亮光閃閃的靈石麼∼∼∼林逍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也許借助這麼些靈石,他就有了突破到金丹期的希望?


  金丹期啊!有著強大威能的金丹期修士啊!能夠將離火真元轉化為三味真火的金丹期修士啊!


  有了三味真火,也許林逍就有資格進入宙字號丹房!到時候他得到的福利,可就不是如今的那些低品級的丹藥了。


  宙字號丹房?林逍的心頭微微一動,他隨手摸了摸他塞在袖子裡的黃絹。隨後,他抬頭看向了丹霞。站在石階上面無表情的丹霞扭頭朝林逍看了一眼,目光中依舊滿是那凶巴巴的威脅意味。林逍又看向了花風兒,花風兒也正看著他。呲呲牙朝林逍冷笑了一聲,花風兒揣起雙手,瞇著眼睛抬頭看向了天空。


  丹翎道人輕輕一咳,淡淡地說道:「此番大比,依舊是按照歷年來的老規矩。所有青衣、藍衣弟子自選材料煉製一爐丹藥,以煉製出的丹藥品級和成丹率決定高下。獲勝弟子的師尊,則可得到一件上古奇珍『百寶虹霓衣』,乃是接近仙器級的護身法衣,防身護體,威力絕大!」


  獲勝弟子的師尊可以得到一件自上古流傳下來的法寶!『百寶虹霓衣』,聽名字就是一件珠光寶氣美不勝收的衣衫!


  以參賽弟子煉製出來的丹藥的品級和成丹率來一定高下!林逍手上的改良版『烈焰丹』是實實在在的宙級靈丹,而且成丹率比平常的手法要高了一倍有餘!而且烈焰丹是純粹的火屬性靈丹,林逍的體質正好和烈焰丹的屬性相符,煉製時也會輕鬆不少!


  「這是作弊啊!赤裸裸的作弊!」林逍突然明白了過來!想來是丹霞看上了那間百寶虹霓衣,所以她才作出這些古怪的行徑!


  如果,萬一,林逍不幸的輸了這場比試!


  石階上,丹霞再次惡狠狠地瞪了林逍一眼!那目光中,竟然已經充滿了肅殺的氣息!


  「老天爺!這件百寶虹霓衣,比那養顏丹,怕是珍貴太多了吧?」


  林逍的後心竟然已經是一陣冷汗淋漓。他呆呆地看了一眼廣場上興奮到了極點的近千青衣弟子,不由得在心中哀嚎起來:「師娘,我不見得能贏呀!」大羅丹道如此多的門人,天才又豈止他林逍一個?


  若是林逍輸了∼∼∼


  天!林逍差點就軟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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