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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鼎】誅仙3 (全書完)

【蕭鼎】誅仙3 (全書完)

內容簡介:
        上集中碧瑤運用「癡情咒」大法,替張小凡擋下了誅仙劍陣的致命一擊,自身也耗盡了三魂七魄,幸好合歡鈴將她的一魄封存下來,得以保存肉體不滅,而能救碧瑤的「還魂異術」在千年前曇花一現後便不知所蹤,傷心絕望的張小凡慢慢變得嗜血成性、殘暴無比,正式成為魔教鬼王宗副宗主,並更名為鬼歷,對抗青雲門。
        江湖爭鬥孰正孰邪,誰是誰非?鬼厲在魔道上便能救心愛之人嗎?他又如何面對同樣深愛他的陸雪琪?仙道無邊,而人生有限,張小凡的鬼厲之旅會有何等結果……

第一章 十年(1)

黑色的烏云盤旋在夜空,天幕陰暗得彷彿壓向地面,從蒼穹上飄落的雨絲,在凜冽呼嘯的風聲中,捲過蒼茫的大地。

荒野之地,前不見村後不見店,四下莽莽,只有一條古道從遠方延伸而來,又孤單地向遠處延伸而去。

夜空黑云裡,有低沉雷聲響過,天地間的雨勢,也漸漸大了起來。

大地肅穆,荒野上除了風聲雨聲,四下漆黑,只有在古道邊上,孤零零地點燃著一點燈火,透露著些許光亮。

這是個荒野小店,老闆姓何,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是距離此地一日路程的小池鎮出身,在這個荒僻之地,古道之旁,自己辛苦建起了一個簡陋屋子,為南來北往的旅人提供個歇腳喝茶的處所,以此賺幾個辛苦錢。

此刻何老闆正坐在櫃檯之後,耳邊凝神聽著屋外淒厲呼嘯的風雨聲,眉頭微微皺起,輕輕嘆了口氣,這樣壞的天氣,想來多半是不會再有客人來了。

這間小屋位於小池鎮和西方一座大山空桑山之間,門外那條道路,自古便是商旅之道,也是通往東方的大城——東海昌合城的必經要路,所以不時有旅人經過。

眼下,在這風雨之夜,這間荒野小店裡,卻居然還有著幾位客人,默默地坐在陰暗昏黃的小屋裡,躲避著屋外的淒風苦雨。

「噼啪。」

何老闆面前的油燈發出了輕微的爆裂聲,把這個老實的中年人從昏昏欲睡中喚醒。屋外的風雨聲一陣緊過一陣,「嗚嗚」地彷彿哽咽一般,看來這一夜,這裡的客人是走不了了。

他這般想著,抬頭向店裡的客人望去。簡陋的小屋裡只擺著五張桌子,此刻有三張桌子旁邊坐著客人,最邊角處的一張坐著一位單身男子,燈火昏暗,那個男子孤獨地坐在那裡,連面容也模模糊糊。

而靠近些的兩桌,一桌邊上坐著一位氣度不凡的老人和一位正是青春年少的少女,老人的手邊還有個竹竿靠在桌子上,上邊有塊布條,寫著「仙人指路」四字,看來是個江湖相士。

至於最後一桌,卻是人最多的一路商旅,共有四人,在他們身後的角落堆滿了貨物,此刻彷彿中間還有個年輕人輕聲咒罵著這個鬼天氣。

「好了,別說了。」四人中一位老者喝了他一聲,轉過頭來,向著何老闆笑了笑,微帶歉意道:「何老闆,今天這風大雨大的,還連累你陪我們熬夜了。」

何老闆微笑搖頭,這一行商旅時常往來與這條古道之上,來他這小店歇腳也有許多次,所以也算是熟客了,當下道:「沒關係,我熬夜也是尋常的事,不過今日從白天開始就黑云壓頂的樣子,怎麼先生你還要趕路來著?」

那老者聞言一怔,隨即與同行的其他人對望一眼,苦笑道:「其實我們又怎麼不知道今天天氣不好,但出門在外,實在是有難處啊。」

何老闆「啊」了一聲。

那老者端起面前的茶杯,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道:「何老闆,如今這個世道,難啊!」

何老闆吃了一驚,道:「怎麼了?」

那老者苦笑了一聲,道:「本來已經消失許久的魔教,十年之前突然又重新出現,聽說還在青雲山和正道仙家們大打了一仗。從那以後,這十年來魔教非但沒有被正道消滅,反而日漸興盛,到處都聽說他們與正道爭來鬥去的消息。」

何老闆默然,那老者嘆息一聲,道:「他們鬥他們的,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也管不到,偏偏這爭鬥之下,天下大亂,如今盜賊橫行,搶家劫舍者不計其數,我們在外混口飯吃的,天天都提心吊膽,生怕遇到了強人,這才匆匆趕路,不料卻被風雨阻在了這裡,麻煩何老闆了。」

何老闆搖頭道:「這沒什麼關係,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口裡正說著,忽然從遠處角落裡傳過一個聲音,淡淡地道:「這麼說來,這位先生倒是以為,如今天下大亂,盜賊橫行,都是你口中魔教所為了?」

那老者一怔,還未說話,前邊坐著的相士和年輕少女,目光也向他們看來,那少女目光明亮,姿容秀麗,嘴角邊有淺淺酒窩,看去惹人憐愛。

此刻她忽然開口向那商旅老者微笑道:「這位老丈!」

那老者向她看來,道:「什麼事,姑娘?」

這年輕少女輕聲道:「老丈,你面瘦而紋多,但面形未破,主一生雖多波折但仍算平安。只是你天庭六分處有道小疤,橫在臉中,阻了命線、財線,主你老來之際,或有大劫。如今看你歲數,不如還是少說些話,也少些禍端。」

眾商旅一起變色,那老者更是站了起來,緊緊盯著這一老一少看來,但這二人卻都沒有什麼反應,泰然自若。半晌,那老者臉色陰晴不定,向周圍張望一眼,終於還是坐了回去,向那少女拱手道:「多謝姑娘指點。」


[ 本帖最後由 uml0168 於 2011-5-27 23:4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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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遠行(1)

四周寂靜無聲,迴蕩在耳邊的只有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音,對死亡未知的恐懼如無盡冰冷的海水,將野狗淹沒。

他不由自主地發抖……

無數雙目光凝望下的這個人影,很是可憐而孤單,只是他頑固堅持著,發抖的手抓著那面黑心令,依然很緊很緊。

這模樣忽然有幾分熟悉,彷彿許多年前,那個倔強而堅忍的少年。

眼中的紅色光芒悄悄褪去,手臂在黑暗裡無聲地擺動,頓時無數的黑衣人如潮水一般,向外湧去,轉眼消失得乾乾淨淨。

野狗的喘息聲慢慢地平和下來,心中有些奇怪,但仍然害怕,慢慢地張開一絲眼縫,卻望見這個地方,不知何時起,只剩下了兩個人,一個是他自己。

瀰漫在空氣裡的血腥味道,也不知何時消失了。

那個人,背對著他,站在死靈淵邊上,向下凝望著,彷彿在那世間最深沉的黑暗中,有他過往的回憶。

有風,輕輕吹來,巨大的深淵襯得人渺小的身軀,很是脆弱。野狗心裡忽然掠過一個念頭,趁現在沒人,就這樣把他推下去……

這念頭一旦產生,頓時如火燒一般在他心頭縈繞,灼得他全身發熱,忍不住躍躍欲試,只是釘住身體卻一般,一動不動。

直到那個人轉過身來,望著他。

野狗只覺得一盆涼水從頭澆下,涼到了腳底。

「你剛才是不是想把我從這裡推下去?」他淡淡地道,彷彿在說著什麼事不關己的事情。

「噹!」

黑心令從野狗手裡滑落下來,掉到地上。野狗慌忙拾起,臉色也白了幾分,但隨即繃直身體,彷彿給自己壯膽一般,大聲道:「你要殺就殺,我、我可不怕你!」

這個被人稱呼為「鬼厲」的男子,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道:「我不殺你。你若是死了,煉血堂就真的絕後了,只怕黑心老人在地下陰靈不安。」他向前走去,越過野狗,口中繼續道:「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野狗一怔,隨即大聲道:「你帶人把我們煉血堂幾乎都滅了,還要我跟著你?」

鬼厲沒有理他,只是向前走著,但他的聲音依舊清晰地傳來:「你道行太低,若沒有我,鬼王宗先要殺你,便是你那些投降的同門,如年老大一眾,看你盡忠於煉血堂,豈不顯得他們太過無恥,也是一樣要殺你的。」

野狗啞然,額頭上冒出汗水,但見那人身影漸漸沒入黑暗,越走越遠,終於一跺腳,快步跑著跟了上去,口裡大聲道:「哼,我才不怕死,但是為了復興煉血堂,我才委屈自己……」

黑暗中,腳步陣陣,他們一前一後,行走在這萬蝠古窟之中。忽地,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後頭的人開口道:「喂,張小凡,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他的聲音忽然消失,黑暗深處,有如妖獸嘶吼一聲,濃重的血腥氣息頓時圍了過來。野狗不寒而慄。

半晌,這氣息慢慢地退去了,前頭的那個人,沉默許久,才淡淡地道:「這個名字,我已經忘了很多年了。」

野狗長出了一口氣,但實在忍不住又道:「那我以後叫你什麼?」

沒有回答,那個人又向前走去,野狗嘴裡咕噥了幾句,似乎在咒罵什麼,但還是跟了上去。

在他們前方,依然是無盡的黑暗。

青雲山。

這座世人眼中神秘的仙山,十年之後,依然如仙境一般。

那一場正魔廝殺所帶來的破壞,早已經被修繕一新,只不知道,留在心處的傷口,可也曾癒合了?

十年前一場大戰,朝陽峰首座商正梁、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不幸過世,龍首峰首座蒼松道人叛出,除了掌門道玄真人,六大首座去了一半,可謂元氣大傷。

如今朝陽峰和落霞峰都已經由本派長老接任首座之位,惟獨龍首峰一脈,只因蒼松道人之故,原本僅次於長門的第二大脈卻在青雲門中抬不起頭來,而在本脈內部公推之後,出人意料的,竟是由年輕一代的齊昊接任了首座之位。

在青雲門中各大派系裡,年輕一代出現的機會也越來越多,如風回峰的曾書書、大竹峰的宋大仁、小竹峰的文敏、陸雪琪,都已經替他們的師長做著越來越多的事情。

便是在長門之內,這些年來,道玄真人也已經漸漸不問俗世,而將日常事務交給了得意弟子蕭逸才處理。

通天峰後山,祖師祠堂。

柔和的陽光照著巍峨的殿堂,顯得莊嚴而神秘。祠堂裡依然顯得陰暗,那些長明燈火和點點香燭的微光,祭奠著青雲門列位祖師的仙靈。

林驚羽在祖師祠堂前的空地上,獨自一人,閉目打坐。散發著碧綠光芒的斬龍劍,輕輕懸浮在他的頭頂,綠色的光圈將他籠罩,在陽光下,閃現著神秘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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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遠行(2)

他的臉龐,已不見了當初的天真,多了堅忍與滄桑。

在他身後,祖師祠堂的陰影深處,有兩道目光,靜靜地凝望著他。半晌,有個身影,慢慢走了出來。

是那個皺紋滿面的神秘老人,他緩緩地走出陰影,在祖師祠堂的台階上坐了下來,目光停留在林驚羽的身上,許久之後,他淡淡道:「可以了。」

斬龍劍的碧綠光芒應聲而收,林驚羽深深呼吸,睜開雙眼,站了起來,轉過頭望著老人,露出笑容,道:「前輩!」

老人看著他年輕的臉,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你的資質真的很好,又這麼用功,進境遠遠比我料想的快多了。」

林驚羽臉上掠過感激之色,深深彎腰,低聲道:「前輩大恩大德,弟子沒齒難忘。」

老人輕輕揮手,轉而嘆息道:「轉眼間,又是十年了。我也沒什麼好傳授給你了,況且你也在這祖師祠堂裡陪了我十年,今日你就回去吧。」

林驚羽身子一震,露出愕然之色,那老人卻沒有理他,只道:「龍首峰一脈之中發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嗎?」

林驚羽回過神來,點頭道:「是,前些日子,齊昊師兄曾來此看望過我,對我說了一些。」

老人點了點頭,道:「今日聽說青雲門裡新一代出色的弟子,都聚集在通天峰上,可能有什麼事情,剛才長門那裡也有話傳過來,你也去一趟吧。」

林驚羽嘴角動了一下,望著老人,隱隱有不捨之意,那老人笑了笑,臉上也有些黯然,但隨即消失,揮手道:「大好男兒,不必做此姿態,去吧!」

林驚羽深深吸氣,一躬到地,道:「前輩,這十年授業之恩,巍巍如山,弟子刻骨銘心,日後必當以一身所學,仗義除魔,回報師門,不負平生志氣!」

老人含笑點頭,道:「好,你去吧。」

林驚羽又行了一禮,看了看周圍景色,終於霍然轉身,挺直了身軀,大步向前走去,離開了祖師祠堂。

陽光照在他的背影之上,彷彿也有些耀眼。

老人望著他的身影,怔怔出神,不知什麼時候,在他身後,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他走了。」那個身影淡淡地道。

老人嘴角動了動,緩緩站起身來,轉過頭望著這個人,這位在青雲門中至高無上的掌門。

「多謝了。」他忽然這麼說道。

道玄真人彷彿微微吃了一驚,皺眉道:「什麼?」

老人轉過他的身子,向祖師祠堂的殿堂裡走去,口中道:「多謝你肯同意這個年輕人陪我十年。」

道玄真人沉默了片刻,也慢慢走進了祖師祠堂,在大殿正中,供奉著無數青雲祖先前輩靈位的靈台前,燈火香燭,明滅不定,照得人臉色也陰暗不定。

那個老人走到靈台之前,從靈台前頭的香案上拿起一隻嶄新的香燭,在另一隻香燭上點著了,替下了旁邊一隻快要燃盡的香燭。

道玄真人默默地看著他緩慢而熟練的動作,忽然道:「當年我幹冒大險,瞞著諸位師長將你救下,你卻連個謝字也沒有。為何今日一個少年,你反而謝我?」

那個老人沒有說話,退後了一步,處身在陰影中,手裡還拿著剛剛換下的那段殘燭。他抬起頭,向上凝望,青雲門歷代祖師的靈位,威嚴聳立在他面前,神聖而莊嚴,如山一般的氣勢,彷彿將他這個渺小的人輕易壓倒。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這般凝望。

道玄真人在他身後,看不到此刻那老人的眼神,但他卻看到,那殘燭上滴下的灼熱的燭油,一滴一滴,落在那隻枯乾的手掌上,再慢慢凝固。

那隻手掌,也彷彿在微微顫抖。

陰影深處,遠遠地,彷彿傳來幽幽的嘆息聲……

林驚羽到了通天峰玉清殿上的時候,這裡已經站著十幾個人了。這些人中,有他熟悉的,也有的只見過幾面,僅知道是同門中人的。

但無一例外的,在場的人心裡都知道,此刻站在這裡的年輕人,都是青雲門年輕一代的翹楚。

人群之中,最出眾的莫過於兩人,一個是冰冷清豔的陸雪琪,另一位是如今一身首座服飾、氣度不凡的齊昊。說起來其他各脈的首座都未前來,齊昊也是惟一一個到場的首座。

齊昊轉眼一看,正看到林驚羽走了進來,怔了一下,隨即大笑著走了上去,一把抱住林驚羽,上上下下好好地打量了他一番,笑道:「林師弟,你不是在祖師祠堂守靈嗎,怎麼也來了?」

這十年間,林驚羽對外一直是以守靈的藉口住在祖師祠堂的,而那位來歷神秘的老人,更是關係到青雲門往日一段秘史,所以眾人都不知曉,此刻他自然也不會說什麼,只笑道:「十年期滿,我也出來了,正好有人吩咐我來這裡一趟,沒想到齊師兄你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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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遠行(3)

齊昊微微一笑,道:「掌門師伯通知了各脈年輕弟子中的出色弟子來此,說是有要事商量,我正好無事,也就過來看看。」

他們師兄弟正談話間,旁邊走過來一個男子,身材高大,正是大竹峰的首徒宋大仁。十年不見,他的樣子倒也沒什麼改變。

當年宋大仁與齊昊等人也算熟悉,此刻便走過來寒暄一陣,片刻後他目光落到了林驚羽的身上,微笑道:「林師弟數年不見,更是英俊挺拔,想必道行又精進不少吧?」

林驚羽微微低首,微笑道:「宋師兄你太過獎了。」

宋大仁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道:「啊,齊師兄,還認得小弟嗎?」

齊昊向那說話之人看去,笑道:「曾師弟,我忘了誰也不敢忘你了!」

來人正是風回峰年輕一代中最出色的弟子曾書書,而在他旁邊一起走過來的,卻是小竹峰中的兩位美女文敏和陸雪琪。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冷若冰霜的陸雪琪,只有宋大仁向文敏看去,呵呵一笑,文敏含著笑,白了他一眼。

齊昊等人也與文敏、陸雪琪見過,曾書書道:「齊師兄,當年你繼任首座之位的時候,小弟犯了錯事,正被家父圈禁,未能到場祝賀,莫怪莫怪!」

齊昊大笑,道:「曾師弟說哪裡話,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曾書書微笑點頭,隨即向周圍看了一眼,道:「齊師兄,這次掌門師伯把我們叫來,不知道有什麼大事?」

齊昊搖手道:「具體我也不大清楚,但是聽說西方某地出了樁異事,掌門師伯想藉機派出年輕一代出色的弟子歷練一下。」

「啊。」周圍人都發出了嘆音,許多人頗為好奇和興奮,曾書書本來也是笑容滿面,但忽然間神色一凝,彷彿想到了什麼不快之事,齊昊發覺,微訝道:「曾師弟,怎麼了?」

曾書書苦笑了一下,道:「年輕一代,出色的弟子下山歷練?」他輕輕搖頭嘆息,道:「這個話,我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

他與齊昊對望了一眼,忽然間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意,當年的四個人,如今……

他們不約而同地回過頭,望向那個美麗的女子,陸雪琪靜靜地站在那裡,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又似把什麼都深埋在心底,那雙明眸轉動,目光在林驚羽身上看了一眼,似乎想找出什麼影子一般,但終於,還是失望地移開了。

正在這個時候,大殿之上忽然鐘鼎之聲響起,眾人立刻肅立片刻後掌門道玄真人在蕭逸才的陪同下走了出來,向眾人望了一眼,微笑著打個招呼,在主位上坐了下來。

眾人一起施禮,齊昊站在最前頭,道玄真人微笑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們坐吧。」

但眾弟子中,除了齊昊如今的身份已然不同,在道玄真人的下首坐了下來之外,其他人還是站著。

道玄真人看了身邊的蕭逸才一眼,道:「逸才,你來說吧。」

蕭逸才點了點頭,道:「是,師父。」

說著,他走了出來,向眾人望了一眼,朗聲道:「諸位同門,今日請大家來此,是有一件事情,需要我們青雲門最出色的弟子前去完成。」

他說到這裡,眾人登時一陣聳動,蕭逸才微笑了一下,繼續道:「近日,天下間紛紛傳聞,說道西方大沼澤之內,近日忽有異光衝天,數日不止,恐有驚世異寶將要出世。本來天降靈物,惟有德者居之,我們也並無奪寶之心。但消息傳開之後,聽說魔教妖孽大舉西進,意圖染指。」

「什麼?」

「可惡!」青雲門眾年輕弟子頓時怒形於色,紛紛叫出聲來。

蕭逸才待眾人聲音小了些,微笑道:「這消息若是假的,倒也罷了,但萬一若是真的有著奇珍異寶,落入魔教手中,豈不是為虎作倀。青雲門向來是天下正道領袖,故掌門真人決定,從本門年輕一代中挑選出出色的弟子,一起前往西方大沼澤,主持道義,斬妖除魔。」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忽然又帶些神秘的語氣,道:「諸位師弟,此外還有一個要緊處,聽說天音寺和焚香谷也派出了弟子前往西方大沼澤。自從十年前那場大戰之後,大家心裡也都清楚,這兩派明著和我們一團和氣,但暗地裡窺視著正道領袖之位久矣。希望大家可不要丟了本門的臉面!」

眾人一陣喧嘩,頓時有人喊了出來:「掌門真人放心,我等絕不丟青雲門的臉面!」

「正是,這一次定要讓魔教還有天音寺焚香谷的人看看我們的厲害!」

道玄真人微笑點頭,站起身來,道:「此次去西方,或有凶險,魔教中人更是艱險狡詐,你們平日要格外謹慎才是。」

眾人齊聲道:「是。」

道玄真人向蕭逸才道:「那你安排一下,早早動身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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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遠行(4)

說完,他目光有意無意地望了站在人群中的林驚羽一眼,然後轉身便向內堂走去,眾人躬送,待他身影消失,蕭逸才便細加安排。

那邊廂,林驚羽向齊昊道:「怎麼,齊師兄,這次你不去了嗎?」

齊昊失笑道:「林師弟,如今我走不開了。」

林驚羽醒悟,臉上一紅,道:「啊,師兄已經是本脈首座了,我卻沒有忘了。」

齊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這次是你第一次行走天下,正是個大好機會,我可盼著你大展神威、一舉成名呢!」

林驚羽笑道:「師兄你說笑了。」

齊昊笑了笑,隨即臉色有些陰沉,看著周圍無人,對著林驚羽低聲道:「林師弟,不瞞你說,十年前師父……蒼松道人背叛青雲,搞得我們龍首峰一脈一直抬不起頭來,尤其朝陽峰、落霞峰二脈弟子,見了我們便和仇人一般。師兄我這個首座,做得也是辛苦得很,所以很是盼望你這次出去,能替我們龍首峰爭上一口氣的!」

林驚羽默然無語,片刻後微微點頭,低聲道:「齊師兄,我知道,你放心就是,我必定不讓你失望。」

齊昊微微一笑,臉色也鬆開了些,伸出手拍了拍林驚羽的肩膀。

正好此時宋大仁走了過來,看了他們二人一眼,笑道:「怎麼,這次龍首峰是林師弟出去麼?」

齊昊笑道:「正是,不知大竹峰的是誰?」

宋大仁呵呵一笑,道:「本來還是我這個不成器的大師兄去,後來師娘嫌我笨,就讓六師弟杜必書去了。」

齊昊微笑道:「杜師弟向來機靈,有他在我們青雲門如虎添翼。」

宋大仁口才沒有齊昊這麼圓滑周到,當下笑談了幾句,正要走開,忽又回頭,對齊昊道:「對了,齊師兄,我師娘最近有些想我靈兒師妹了,你回去之後,叫她回大竹峰一趟,住上幾日吧。」

齊昊笑道:「宋師兄,你還不知道呢,今日一早,在我離開龍首峰來此之前,靈兒已經回去大竹峰了,說是想念母親了。看來岳母和她還真是心心相印呢。」

宋大仁怔了一下,隨即大笑,聲音爽朗,迴蕩在玉清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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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舊地(1)

青雲山,大竹峰。

云氣縹緲在山間,如溫柔的白色絲帶,輕輕變幻著。清晨裡微帶濕潤的空氣,還有清新涼爽的風兒,越過那一片翠綠的竹林,拂過大竹峰的山頭。

那一片以守靜堂為中心的建築,在晨光中安靜地佇立著,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

一陣吠叫聲,突然傳來,中間夾雜著「吱吱」聲,打破了這裡的安靜,毛色光鮮的大黃從遠處疾跑而來,小灰則騎在它的背上,用手緊緊抓著大黃脖子支持身體,同時另一隻手在空中揮舞著,很是興奮的樣子。

十年前,張小凡從這裡去了通天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剛開始的一段時間,這兩隻動物都變得鬱鬱寡歡,尤其是小灰,一反往日好動性子,悶了許久。大黃也不好受,整日裡垂頭喪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它太過喜歡張小凡煮的東西,那段日子裡每次代替張小凡下廚的杜必書拿出食物餵牠們,必定遭到大黃小灰一陣咆哮,吃完之後多半還有白眼,很不滿意的樣子,可憐的杜必書為此也很是鬱悶了許久。

只是時光如水,悠悠而過,當年的記憶彷彿也漸漸淡去,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小灰和大黃又開始在大竹峰的山頭上打打鬧鬧,玩耍不休。不過它們在夜深入睡時刻,總是回到當年張小凡的房間,彷彿期待著什麼。

雖然,這麼多年來,這房間裡永遠都空無一人。

「嘶!」

大黃突然在急奔中停下腳步,巨大的慣性讓小灰幾乎從它背上摔了下來,幸好它抓得夠緊,這才勉強穩住身體。大黃大聲地吠叫著,突然回過頭來,卻是張著嘴吐出老長的舌頭,去追逐自己的尾巴,身子便在原地不停地打轉。

小灰在它背上坐得穩穩的,咧著嘴大聲「吱吱」而笑,很是興奮快樂的樣子,這個枯燥的遊戲大黃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但對它們來說,卻彷彿是最好玩的事物。

清晨的微光灑在它們的身上,大竹峰上迴蕩著兩隻動物的聲音,人們還在沉睡,這大好的時光,彷彿只留給它們。

遠方,後山那片青翠的竹林,隱隱傳來山風吹動竹葉的嘩嘩竹濤之聲,悠悠迴蕩,就連從那個方向吹來的風,也彷彿帶著竹葉的清香,和那片竹林裡的氣息。

忽然!

大黃停下了追逐自己尾巴的腳步,小灰在它的背上,也幾乎是同時抬起頭來,張大了嘴巴,向那片竹林望去。

青山,翠竹,風過,如海……

沙沙,沙沙,沙沙……

「吱吱吱吱!」小灰忽然尖叫起來,大黃的反應也有些奇怪,只是聲音小得多,吠叫了幾聲。但片刻之後,兩隻動物彷彿都感覺到了什麼一般,小灰抓緊了大黃,大黃撒開四腿,迅速地向後山那片黑竹林裡跑去。

熟悉的後山小路上,也許是因為許久沒有人來這裡做功課了,草木茂盛得連原本的山路也漸漸模糊,但大黃卻輕車熟路,在樹林間穿梭著,越跑越快,很快就跑到了那片竹林之前。

翠綠的竹林裡,幽深而帶著一絲神秘,大黃在竹林外面停下了腳步,低聲「嗚嗚」地叫了幾聲,小灰則從它背上跳了下來,蹲在一旁,望瞭望它,又向竹林深處張望了一眼,不時用手抓抓腦袋,彷彿也有些猶豫。

又過了片刻,終於還是小灰下了決心,只見它向大黃「吱吱」叫了兩聲,當先向竹林裡走了過去,說是走其實也不太對,但小灰卻奇怪地沒有爬上竹子,而是用前肢在地上扶著,一蹦一跳的,慢慢跳向裡而去,看它的模樣,既小心翼翼,又似乎滿懷期待。

大黃嗚嗚叫了兩聲,也邁開腳步,跟在它的身後,走進了竹林。

一猴一狗,慢慢穿梭在幽靜的竹林中,很快消失了身影。

早晨的光線被茂密的竹葉擋住,但從那縫隙之中,依然有道道光線,化作手指般大的光柱,從竹林上方灑下,落在地面之上。

小灰和大黃在竹林間慢慢地走著,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竹林深處的,有片小小的空地,有些眼熟,依稀記憶中,彷彿是當年張小凡初次來此,辛苦砍竹的地方。

小灰停下了腳步,蹲在空地之上,用手抓了抓腦袋,向四周張望。

幽深的竹林裡,一片寂靜。

又彷彿有什麼莫名的氣息,浮蕩在這裡。

「噗!」一個輕輕的腳步,踏在這竹林深處的安靜中。

小灰與大黃同時轉頭,那一個身影,在一棵粗大的竹子背後,緩緩現身。

竹林裡突然又寂靜了下來,但是片刻之後,突然爆出歡呼之聲,小灰蹦了起來,身子化作灰色的光線一下衝了過去,跳到半空,躍進了那個人的懷抱!

它緊緊抓住那人的衣衫,大聲歡笑,肆無忌憚地釋放著自己的歡喜,「吱吱吱吱」地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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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舊地(2)

那個人環過手來,曾經的凶戾之氣此刻無影無蹤,眉宇之間滿是許久不見的柔和微笑,將小灰摟在懷裡。片刻後又有感覺,又俯下身子,撫摸正在蹭著他的身體的大黃,微笑著道:「大黃,你還好嗎?」

大黃自然不會說話,只是低聲嗚嗚叫著,尾巴不停地搖晃著,用頭輕蹭他的手心。

「只有你們,還是像從前一般地對我啊!」他輕聲嘆息,深深呼吸,這個竹林裡,曾經熟悉的氣味。

「嘩嘩!」

忽地,又是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卻是野狗道人從背後躥了出來,單看他破舊道袍上被荊棘撕的幾道口子,便知他走錯了路。

野狗道人滿臉晦氣,向曾經的張小凡,如今的鬼厲抱怨道:「喂,臭小子,你是不是發瘋了,想找死也不用這樣吧,這裡可是青雲門,萬一被人發現了,我們就算有十條命也死定了!」

突然,剛才對著鬼厲還十分溫順的大黃回過頭來,脖頸上的毛根根豎起,齜牙咧嘴,顯然對著野狗十分沒好感。片刻間,大黃吼了一聲,就撲了過來。

野狗大吃一驚,但見這幾乎有半人來高的巨狗突然撲到,心裡先是咯噔一下,下意識伸手握住自己的獠牙法寶。

不料此刻鬼厲在前邊淡淡道:「你要是敢用法寶傷了這隻狗,我就把你手腳都砍下來,再扔到山下守靜堂前面去。」

野狗愕然,怒道:「你說什……」

但話未說完,大黃撲到,野狗失神間登時被這只巨狗撲倒,頓時狗吠聲怒罵聲不絕於耳,人狗翻騰,踉踉蹌蹌,稀里嘩啦,野狗道人與大黃一起滾到了遠處一處荊棘背後,看不見人影狗身,只聽見不時有怒叫聲傳來:

「哎呀,死狗,你還咬……喂,臭小子,你個畜生,還不叫這隻狗鬆手,不,鬆口,啊!……死狗,那是人腿,不是雞腿啊!快松口,別咬啦……啊啊啊……」

鬼厲對遠處野狗的慘叫聲充耳不聞,轉過頭看著懷裡的小灰,眉宇間都是笑意,仔細打量了一番,十年不見,小灰彷彿又長大了些,抱在懷裡的感覺,也似乎比從前重了許多,便是連它雙目間的那一條痕跡,也彷彿大了不少。

而小灰在最初的喜悅激動過後,此刻依然咧著嘴笑著,與往日一般地爬到他的肩頭,習慣性地伸出手去,去摸弄他的頭髮。

鬼厲靜靜地站著,隨即慢慢向外走去,走到竹林邊上,向著遠處眺望,山前那一片被雲霧遮擋的地方,曾經是自己最溫暖的家。

他怔怔出神,深深望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黃得意洋洋地從竹林深處跑了出來,搖頭晃腦,尾巴更是搖晃不停,蹦到鬼厲身邊,「汪汪汪」叫了幾聲。

鬼厲微笑,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

片刻之後,野狗道人踉踉蹌蹌從黑竹林中走了出來,身上的道袍又破爛了幾分,連一張狗臉上也多了幾道爪痕,腳下的傷口更是隱約可見。

此刻看到大黃趴在鬼厲身邊,心裡有些害怕,竟是不敢走過去,在遠遠地怒罵道:「死狗,別以為有人給你撐腰,遲早有一天我宰了你!」

大黃霍地回過頭來,衝著野狗道人咆哮了一聲,野狗魂飛魄散,登時連退了幾步,但大黃也只是嚇嚇他,再沒追來,反而轉過了頭,野狗這才放心,但無論如何也不敢再罵了。

向著山下望了半晌,這一天的第一縷陽光,已經悄悄降臨,為這片青山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衣裳。

鬼厲合上雙眼,深深呼吸。

片刻之後,他轉過身子,將肩頭的小灰抱在懷裡,看了一眼野狗,道:「我們走吧。」

野狗巴不得聽到他這一句話,急忙走了過來,口中嘀咕道:「這不是沒事找事嘛,為了一隻猴子,冒著性命危險……」

大黃彷彿感覺到了什麼,站起身子,看著鬼厲。鬼厲伸手拍了拍大黃的頭,笑了笑,左手一揮,一道閃著玄青色光芒的黑棒出現,正是當年的「燒火棍」,托著他的身子,直上青天。

野狗啞然,抱怨道:「臭小子,以為這是在哪啊,連走也走得那麼囂張……」

他正自抱怨處,忽然,大黃大聲咆哮起來,野狗嚇了一跳,連忙馭起法寶,跟著鬼厲去了。

黑竹林前,大黃獨自一個身影,大聲地吠叫著,一直、一直吠叫著……

它的狂吼聲,迴蕩在整個山間,一直叫個不停,直到有一隻白皙的手,撫在了它的頭頂,柔聲道:「大黃,怎麼了,今天怎麼會跑到這裡,還叫個不停?」

大黃彷彿有些激動而喘息,轉眼看看了如今已是少婦的田靈兒,又回過頭,向著天空,大聲吠叫著。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田靈兒皺了皺眉,向四周看了一眼,有些奇怪,道:「怎麼了,大黃,對了,小灰呢,它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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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舊地(3)

大黃也不知道聽懂了她說的話沒有,但依然對著天空,聲嘶力竭地吠叫著。

田靈兒望向天空,只見藍天白雲,青天無限,依稀有條云氣從云層中劃出,馳騁蒼天,很是壯觀,不知怎麼,她心中忽然一陣惘然,一時竟是望著痴了。

青雲山以南,數千里之外的一外荒僻之地,有一座高山,名叫「狐岐山」,乃是魔教鬼王宗的總堂所在。

這十年間,魔教勢力日漸昌盛,高手紛出,但其內部爭鬥卻日益慘烈,甚至超過了與正道之爭。鬼王宗本是魔教中四大派閥之一,這十年來宗主鬼王更是勵精圖治,雄才大略,將鬼王宗治理的日益壯大,隱隱然有取代萬毒門成為魔教第一大派系的模樣。

如今的鬼王宗,上一代高手除了神秘莫測的四大聖使浮出水面之外,還有個神秘人物「鬼先生」出現在鬼王周圍,平時只聽人聲,不見人影。但最惹人矚目的,卻是鬼王宗的年輕一代,尤以備受鬼王器重的鬼厲為其中翹楚,鬼王更是破格將他提為副宗主,視同己出。如今天下皆知,鬼厲肯定就是下一代的鬼王宗宗主了。

在魔教之中,內鬥不但激烈而且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不知有多少人試過離間鬼王與他手下這第一號戰將的關係,但全部都失敗了。

而在僅有的極少數瞭解那一段往事的人心中,明白這兩個人幾乎牢不可破的關係,卻有著淡淡的感傷。

黑紗輕輕遮住了臉龐,那一個神秘的黑衣女子——幽姬,此刻默默地坐在鬼王宗最重要的一個房間裡。房間不是很大,但是很冷,究其原因,是因為在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座晶瑩剔透的白色冰台,絲絲寒氣,從幾乎透明的冰台之上,飄蕩起來。

這世間美麗的女子,穿著她心愛的綠色衣裳,安靜地躺在上邊,在絲絲飄起的白色寒氣中,她的臉看去有些蒼白,彷彿也透明一般,有冰涼的美麗!

她雙手交叉放在身前,手掌中,彷彿與她的身體已經連為一體般的,是一隻金色的小鈴鐺,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彷彿凝望著這個世界。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低沉的「隆隆」聲,厚重的石門被人推開,隨即又關上。

腳步聲響了起來,有人走到了幽姬的身旁。

幽姬緩緩抬頭,能夠進入這個房間的人,放眼全鬼王宗,也不會超過四個人。

鬼厲有些蒼白的臉龐,浮現在她的眼前,她在心裡,輕輕悸動了一下,隱約記起,這個男子每一次進入這裡,臉色便蒼白一分。

只不過男子的眼中,卻完全沒有幽姬的存在,那個安寧地躺在那裡的美麗女子,此刻,已經佔據了他完全的身心。

這個石室裡突然變得很靜,如死一般的寂靜。

幽姬輕輕起身,向後退去,但目光一直停留在這個男子身上。他的身影,看去彷彿又孤單了幾分,在外面世界裡時常在他身上出現的可怖的血腥氣息,在這裡卻完全感覺不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只在這裡,才是他惟一得到安寧的地方。

她最後望了那個男子一眼,走了出去,細心地將石門關好,隨即一怔,一身白衣的青龍站在旁邊。

「什麼事?」幽姬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

青龍向那個石門望了一眼,道:「他回來了?」

幽姬黑紗動了動,彷彿微微點了點頭,道:「是,在裡面陪著碧瑤說話。」

青龍皺了皺眉,輕輕嘆息一聲,其實他們心裡都知道,所謂說話,不過是鬼厲一個人低聲自語罷了,至於碧瑤能不能聽見,卻是另一回事。只是這事情太過傷心,他們誰都不願談起。

幽姬默默站了一會,忽然道:「張小凡他每次回來,第一時間都會來到這裡……」

青龍臉色微變,截道:「三妹,他如今已經被鬼王宗主賜名叫做鬼厲,我和你說過多次,不要再用這個名字叫他。」

幽姬黑色的面紗之後,也不知道是什麼表情,但她連聲調也沒有絲毫改變,繼續道:「……但是宗主,卻已經很久沒有來這裡了。」

青龍看了看她,終於長嘆一聲,道:「這十年來,宗主他發間鬢邊的白髮,多了多少出來,你總歸看得了吧?他不是不想這個惟一的女兒,只是把痛楚藏在心裡罷了。」

幽姬又是一陣沉默,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抬頭道:「尋找黑巫族的事,進行得怎樣了?」

青龍搖頭,道:「黑巫族只在千年前曇花一現,這如今卻去哪裡找尋,真是半分頭緒都沒有。」

幽姬慢慢轉過身子,向外走去。

這間讓碧瑤沉眠的石室,自然是在鬼王宗的極僻靜處,平日裡都少有人來,此刻石室外頭的甬道中,只有他們兩個人。

青龍望著幽姬走開的背影,忽然開口道:「你最好離鬼厲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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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舊地(4)

幽姬身子忽地一震,立刻停住了腳步,整個身體彷彿都繃直了,但隨即慢慢又放鬆了下來,轉過身,透過黑紗盯著青龍,一字一字地道:「你是什麼意思?」

青龍卻不再看她,轉眼望向那個石室的門,淡淡道:「我知道你對碧瑤心懷愧疚,認為自己沒有保護好她,但是你對那個男子,私下的關心已經有些過了。」

幽姬不說話了,甬道里突然變得比那個石室裡還要冰冷,無形的殺意彷彿從黑衣女子身上,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

「你是不是說,我竟然對這個少年,有了情義?」她一字一字地吐出。青龍對著前方的殺意彷彿沒感覺一般,神色也不曾變化,只慢慢地道:「三妹,我沒有這麼說,我只是想提醒你,因為碧瑤的緣故,鬼王宗主和這個男子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很微妙。我跟隨鬼王宗主多年,知道他儘管將鬼厲視同己出,但有時傷心碧瑤如此,只怕也有幾分恨意。」

說道這裡,他回頭過來,深深望著幽姬,輕聲道:「三妹,你要好自為之。」

幽姬在遠處,冷冷地哼了一聲,冷然道:「不知所謂!」說罷,轉過身子,走了開去。

青龍苦笑一聲,搖頭微微嘆息。

石室裡。

鬼厲坐在碧瑤的旁邊,凝望著那張美麗而帶著些蒼白的臉,輕輕地道:「我回來了,碧瑤。」

……

「這一次出去,又替你爹滅了一個門派,就是我們當初相識的那個煉血堂,你一定還記得吧?」

……

「不知道怎麼,剩下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你,想到了我們是在這裡認識的,竟然下不了手了。碧瑤,你會怪我嗎?」

……

「前幾日,我偷偷避過了守衛,暗中上了大竹峰一趟,順便把小灰帶回來了。你見過小灰嗎,就是我從小養大的那隻猴子……」

……

「我去了黑竹林,你猜我見到了什麼了?」

……

「原來,那根倒在地上的黑節竹還躺在那裡。碧瑤,你還記得嗎,就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坐的那根竹子……」

……

「原來,什麼都沒有變,碧瑤。」

……

「碧瑤……」他輕聲地唸著,隱約中微微帶著哽咽的聲音,在這個石室裡浮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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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王村(1)

白髮鬢邊生,年華似水流!

鬼王把目光從波平如鏡的水面移開,微微嘆息了一聲,轉過頭來,微笑道:「許久不曾看過鏡子,今日一見,卻看到白頭髮又多了幾許。」

站在他身後的鬼厲面無表情,淡淡道:「你多心了。」

此刻,狐岐山中的一個小湖畔,一個石亭築在了湖心,只有一道古舊木橋連接到湖邊岸上。鬼王和鬼厲此刻站在湖心石亭之中。

鬼王背負雙手,神情自若,道:「我聽說這次前去空桑山,雖然將煉血堂收服,但惟一剩下的一個不肯降服的野狗道人,卻被你保了下來,可有此事?」

鬼厲看了鬼王一眼,但見他臉上神色一片平和,也不知心裡想著什麼,當下緩緩點頭道:「不錯。」

鬼王笑了笑,轉過身去望著青綠如玉的湖面,淡淡道:「往日你率人攻伐,向來殺戮殆盡,怎麼今日對著此人,卻留了情面?」

鬼厲沉默了片刻,道:「煉血堂雖然如今式微,但八百年前畢竟乃是領袖一時的門閥,非比一般小派。」

鬼王站在那裡,不見有什麼反應,也不知道他對這個解釋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過了半晌,他忽然道:「說起來你手中法寶之上,噬血珠本是黑心老人的遺物,算來你和煉血堂,只怕也有幾分香火之情。」

鬼厲緩緩抬眼,向鬼王望去,鬼王卻正好轉身,也向他看了過來。

他們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撞,鬼厲的目光是陰冷的,鬼王的目光,卻是深邃而平和的。

鬼王忽然笑了笑,道:「最近傳說在西方死亡沼澤之內,有異寶出世,你可知道?」

鬼厲點了點頭,道:「是,聽說了。」

鬼王悠然道:「聽說非但正道中人蜂擁而去,連萬毒門、合歡派中高手也打算插手,至於總堂就在死亡沼澤附近的長生堂,更是當仁不讓。」他頓了一下,向鬼厲道:「你怎麼看?」

鬼厲卻沒有立刻開口說話,沉默了許久,鬼王對著他,也似乎特別有耐心的樣子,毫無著急的神色。半晌,鬼厲緩緩道:「這一次我們收服煉血堂,教中除了四大派閥之外,最後一個較有實力的派系也被瓜分完畢。」

鬼王嘴角浮起一絲微笑,點頭道:「不錯。」

鬼厲道:「魔教之中,向來山頭鼎立,四大派閥無不想彼此侵吞。往日迫於正道外力,才共同抵禦外敵,如今自然不同於當年。而眼下教中勢力逐漸排定,再進一步,便是四大派閥激戰,只不知道由誰先動手罷了?」

鬼王撫掌微笑道:「好,好!說得好。」

鬼厲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這十年來,你非但傳我天書二卷,更將平生所學、策謀決斷,一一相傳,我若是連這也看不出來,豈不是辜負了你的苦心。」

鬼王微笑著望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如同看著一件自己親手打造的完美武器,歡喜中隱隱還有一分自傲,只聽他道:「那也不盡然,我傳你東西,卻也要靠你自己領悟。這些年來你進境之快,實在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本以為以你資質,至少也要修煉三十年以上,不料只用了十年,你便已有大成,難得、難得!」

受了鬼王這般誇獎,鬼厲臉上卻沒有什麼笑容,彷彿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不過鬼王也不在意,這些年來,面前的這個人從當初的張小凡,變成今日的鬼厲,往日的性情早就變得天翻地覆,除了容貌依然,幾乎再也沒有當年的影子了。他頓了一下,道:「那依你看來,我們聖教之中,四大派閥既然免不了一場廝殺,你覺得我們先動手好呢,還是靜心等待?」

這一次鬼厲卻沒有絲毫猶豫,立即道:「先發制人!」

鬼王盯著他,道:「好!那你以為先對付哪一派?」

鬼厲:「長生堂!」

鬼王眉頭一皺,但眼中已有讚賞之色,道:「為何?」

鬼厲道:「如今鬼王宗與萬毒門實力最強,合歡派與長生堂稍次。合歡派向來低調,但長生堂堂主玉陽子道行雖高,卻自傲自大,一向以當年青雲山正魔之戰中主持人自居,以為魔教中惟他獨尊。如此蠢材,不選他還有誰?」

鬼王微微一笑,道:「不錯,說得好。那若是你來主持,當如何進行?」

鬼厲微一沉吟,道:「此次便是良機。死亡沼澤之中有異寶出世,玉陽子必定視為囊中之物,決不容外人染指。但正道眾人蜂擁而至,我們可待長生堂與正道火並,其後兩敗俱傷之際,再暗中連結萬毒門、合歡派一起下手,這等落井下石之事,他們必定不會推辭。如此一戰必可成功!」

鬼王望著他,沒有說話。

鬼厲緩緩抬頭,向鬼王看去,淡淡道:「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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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王村(2)

鬼王彷彿的有些出神,片刻後醒悟過來,慢慢把目光收回,在深心處嘆息一聲,淡淡道:「沒有,你說的與我所想,幾乎一模一樣。」

鬼厲不說話了。

鬼王淡然一笑,道:「你再休息兩日,便去死亡沼澤吧。」說著,他從懷裡拿了一封封好的信,遞給鬼厲,道:「具體安排之事,我已經在這信中寫的清楚了。到了大沼澤之後,鬼王宗一切人物,皆聽你調遣。」

鬼厲慢慢接過此信,收到懷裡,沉默了片刻,向鬼王點了點頭,隨後轉身離去。但就在他才走了幾步,忽聽背後鬼王道:「還有一件事……」

鬼厲停了下來。

鬼王的聲音悠悠傳來,道:「你與我說話之間,怎麼稱呼我們聖教,還是一口一個『魔教』?」

鬼厲沉默了許久,冷冷道:「我入教十年,整日征伐血鬥,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更是無時不有,怎麼配得上一個『聖』字?」

鬼王大笑,隨即道:「哦,那你出身的正道之中,又是如何?」

鬼厲的身子彷彿微微抖了一下,片刻之後,只聽他道:「正道中人所做兇殘之事,也不比魔教中人差了!」

鬼王饒有興趣地望著他,道:「那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心中,卻是什麼是『正』?」

鬼厲沒有回答,沉默了許久,抬起頭望瞭望天空。

青天,白雲。

「我不知道!」他低低地道,彷彿對著自己說一般。

那個看去有些孤單蕭索的身影,漸漸遠去之後,鬼王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他深邃的眼睛裡,閃爍著神秘的光,閃耀不停,不知道心裡在想著什麼?

這時,有個聲音從另一側傳了過來,開口道:「宗主,我……」

鬼王打斷了他的話,道:「青龍,上來吧。」

「是。」青龍從木橋上走了過來,順著鬼王的目光向遠處看了一眼,道:「剛才副宗主也在這裡嗎?」

鬼王點了點頭,道:「什麼事?」

青龍道:「萬毒門的那個老怪物又差人秘密過來,詢問宗主何時派遣人手進入死亡沼澤,大家一起共行大事?」

鬼王冷笑一聲,道:「你回覆他們,三日之後,鬼王宗與萬毒門、合歡派一起入澤。」

青龍點了點頭,道:「好。」

鬼王沉吟了一下,忽然轉頭對青龍道:「青龍,你怎麼看鬼厲?」

青龍一怔,抬眼向鬼王望去,只見鬼王眉宇間一片平和,但目光深深不可見底,心中沒來由地一寒,一時竟忘了回答。

鬼王笑了笑,道:「怎麼了?」

青龍驚醒,隨即沉吟,神色間卻有些遲疑。鬼王看在眼裡,微笑道:「青龍,你我相交多年,有話但說無妨。」

青龍搖頭苦笑,隨即道:「這般說吧,我如他這般年紀時候,道行沒他高,城府沒他深……」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了下來,鬼王皺了皺眉,道:「怎麼了,還有什麼,說吧?」

青龍猶豫了片刻,向鬼王望去,道:「手段沒他狠!」

鬼王望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麼,緩緩轉過身去,望著碧波如鏡的湖面。青龍在他背後,慢慢道:「這些年來,尤其是最近兩年,鬼厲行事手段越來越激烈兇狠,動輒殺人,在權爭中更是辣手無情。而且我們鬼王宗年輕一代之中,較出色的人才如殺生和尚、燕回等人,盡數都聚集在他的下。」

鬼王淡淡道:「你覺得這樣不好吧?」

青龍緩緩搖頭,道:「也不是,只是當年他……怎麼如今竟變作了這等模樣?」

鬼王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其實我當初也看走了眼。」

青龍一驚,道:「宗主,你說什麼?」

鬼王道:「我傳他天書二卷的時候,本以為以他資質,至少要三十年才能有成,但這十年間,特別是最近五年,鬼厲的修行突飛猛進,直可說是一日千里,只怕他是內秀於心,連我也不曾看出來!」

他說到這裡,一直背對著青龍的眼眸中,閃過一道不為人知的寒光,但他的聲調,卻沒有任何的改變:「他性子堅韌,於修道一途實是大大有益,但我仍懷疑,只怕其中還有其他緣由。」

青龍皺眉道:「難道他還有什麼秘密?」

鬼王搖了搖頭,道:「你應該知道他身懷青雲門道家真法和天音寺的大梵般若吧?」

青龍點頭道:「不錯。」

鬼王緩緩道:「以我暗中觀察,他非但在我們聖教天書真法上已有大成,便是青雲門的太極玄清道與佛家的大梵般若真法,同時也突飛猛進,這三門真法,難道暗中竟有相輔相成之奇效嗎?」

他轉過身子,對著青龍笑了笑,道:「以他此時的修行,再加上手中那件奇異法寶『噬魂』,縱然是你有乾坤清光戒,只怕也只有五成的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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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王村(3)

青龍微微一笑,道:「老了,比不過年輕人了。」

鬼王忽地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哪有此事?」

他微笑著,悠悠地道:「我當年便看出這少年不是池中之物,如今他的成就更是出乎我的預料。鬼王宗若有此人接班,來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只是……」

他負手而立,卻突然住口不說,走到亭子邊上,向外眺望。

青龍安靜地站在旁邊,向著鬼王望去,那一個掌握重權的身軀上,此刻卻突然隱隱有了一分蕭索,默默地傳達著那沒有說出口的話。

碧瑤……

三日之後,鬼厲離開了狐岐山,向西而去,同時帶在身邊的還有猴子小灰。除此之外,野狗道人也跟在身邊,本來野狗道人還不想去死亡沼澤那個凶險之地,但鬼厲只淡淡道:「我走之後,擔保狐岐山這裡比沼澤還要凶險百倍,你信不信?」

此話一出,野狗道人立刻白了臉色,嘴裡雖然還硬氣得很,但腳上卻已經跟了出來。

神州浩土,廣袤無垠,其中自然以中原大地最為富庶。而在中原之外,北方乃是冰天雪地的極北苦寒冰原,人跡罕至;東方則是浩瀚無邊的大海;至於南方,在中原之外有十萬大山,聳立邊陲,連綿不盡,那裡荒山惡水,瘴氣毒物不可勝數,傳說中更有古怪奇特的奇異荒野蠻人,茹毛飲血,兇殘無比!

而在神州浩土的西面,則有兩大凶地。西北方向,是一望無際的荒涼戈壁,世人稱之為「蠻荒之地」,其上百年無雨,氣候乾燥之極,偶爾有些許綠洲,也多為猛獸凶物所佔,普通人一進便是死路一條。而在傳言中,蠻荒深處,有一處宏大聖殿,正是魔教發祥之地。

至於西南所在,便是世人談之變色的巨大死亡沼澤。此處的氣候與蠻荒截然相反,一年之中,十日裡倒有七八日是雨天的,各種奇異植物多如牛毛,繁茂生長。這等陰冷潮濕所在,向來便是世間巨毒惡獸毒蟲所居之處,而此處特有的劇毒沼氣,更是每逢下雨日子便從沼澤中腐爛的泥土裡騰騰升起,人若吸進,若無解藥,不出半刻便劇毒攻心而亡。除此之外,千百年間被雨水浸泡腐爛的動物軀體、樹木花草,將這裡變作了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稍微不慎踏錯一步,便被吸入無底沼澤之下,永遠不見天日,悲慘而死。

如此凶險之地,平日裡自然不會有人前來。但就在不久之前,世間突然紛紛傳聞,西方死亡沼澤之內,突騰起巨大金色光柱,直衝雲霄,一日一夜不息,便是在深夜之際,也將那處天空照得亮如白晝。三日之後,這金光才漸漸散去,而從此之後,死亡沼澤之內,便總有巨大異嘯之聲,隱隱傳來,讓那些住在死亡沼澤邊緣的人們,恐懼不已。

這消息一旦傳開,登時轟動天下,以修道之人的眼光看來,靈物神器,向來都有自身靈性。這等巨大金光,自然便是奇珍異寶出世的前兆,召喚有緣人前去。而從這金色光柱來看,這異寶之神奇,實在是非同小可,一時間天下震動,正邪高手紛紛云集。

而在表面上這一片紛擾之下,也有著不為人知的暗流,洶湧流動。

離死亡沼澤還有半日路程的東方,有個荒涼凋落的小村莊,名叫「大王村」,因為村中村民信奉某個叫做「大王」的神秘神靈而得名。只不過這個神靈向來不靈驗得很,既不保佑這裡的村民陞官發財,也不保佑他們五穀豐登,衣食無憂。

其實想想也是,生活在這樣一個死亡沼澤邊上,時不時便從哪裡躥出一隻怪獸,又或是跑出一隻毒蟲,咬死家畜事小,每年死在這上面的人,也不在少數人們又怎能安居樂業呢?如今有點本事的人,早就已經離開這個鬼地方,跑到中原去了,留在這裡的,多半也是老幼病殘之人。

但就在這幾日,大王村突然熱鬧了起來,來來往往的都是修真的高人。雖然大王村並非進入死亡沼澤的惟一入口,但這裡是離死亡沼澤最近的落腳點。在進入死沼之前,多有人來到這裡,買些干糧清水,幾日下來,居然讓大王村的村民發了點小財,多了幾分生氣。

死亡沼澤出現金色光柱以及奇異嘯聲,也是這裡的村民最先發覺,並由此傳播開去,因此也有不少人到此打聽消息。

來人中不乏正邪兩派的高手,幾日下來,在大王村這個小小地方,不知已經發生了多少次爭鬥,一些倒霉的傢伙,還未進死亡沼澤,已經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這裡,真是冤枉。

閒話少提,這一日,鬼厲和野狗也來到了大王村,站在村口,只見村裡面人來人往,居然頗為熱鬧,一反往日死氣沉沉的景象。

走到村子裡,野狗東張西望,皺著眉頭嘀咕著什麼。

猴子小灰這幾日頭一次看到這麼多人,有些興奮,趴在鬼厲肩頭吱吱叫著,鬼厲拍了拍小灰,看了野狗一眼,道:「你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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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王村(4)

野狗道人沒好氣地道:「我在找客棧,走了這麼久還不找個地方好生休息一下?真是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連個客棧都這麼難找!」

鬼厲淡淡道:「怎麼,你以為這裡有客棧嗎?」

野狗吃了一驚,道:「什麼?」

鬼厲轉過眼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見這些人多半衣著光鮮,明顯不是大王村裡辛苦生活的人,道:「你以前來過這裡嗎?」

野狗呸了一聲,道:「誰吃飽了撐的來這個鬼地方!」

鬼厲看了他一眼,道:「不錯,這裡既無外人前來,本地村民又一窮二白,要客棧何用?」

野狗啞然,一張狗臉上面色又苦了幾分。

正在此時,忽聽到前方大街上傳來一陣吆喝聲音,有人大聲道:「預知五十年前程,能斷三百年運勢,鐵口神相,筆判陰陽,欲知後來運勢,且來看上一相!」

鬼厲與野狗都怔了一下,一齊向那聲音處看去,只見大街邊上,擺著一張破舊木桌,旁邊插著一根竹竿,上面掛著一塊帆布,寫著「仙人指路」四字。竹竿之側,一個氣度不凡的老者朗聲喊話,剛才的聲音就是他發出的,而在他旁邊,有個昏昏欲睡的年輕女子,容貌生得頗為俏麗,此刻趴在桌子邊上,一臉無奈的表情。

不用說,這兩人便是週一仙和小環了。週一仙帶著小環浪跡天涯,本事不高,卻偏偏喜歡往熱鬧的地方去,前一段時間聽到死亡沼澤的傳聞,不顧小環的反對,拉著她就來到了這大王村上。

此刻用週一仙的話來說,就是盤纏用盡,英雄末路,不得已只好當街看相,只不過他口中吆喝著,到後面卻漸漸變了樣子:「……諸位過往客官,本仙人得祖師真傳,能克制天下劇毒。今死沼之內,沼氣劇毒,只要諸位配上了我所賣的這個香囊,必定百毒不侵、金剛不壞……」

小環在旁邊低聲嘆了口氣,在這裡坐了幾個時辰,爺爺叫得起勁,但實際上一個香囊也沒賣出去。當地人買不起(週一仙開了黑心的高價),外地人偏偏都是修真道上之人,個個見多識廣,那眼睛瞄過去都就發現「騙子」二字。也還好諸位正道大俠忙於奪寶,不與這相士計較,否則要是平日哪個高人弟子熱血突然沸騰,要為民除害,只怕他還吃不了兜著走了。

眼看著週一仙還在精力充沛地叫著,小環有些不耐煩,站起身來,正要叫住爺爺,忽然間面前一花,卻是木桌前面不知何時站著了一個人,是個年輕男子,穿著一身淡藍衣衫,眉目清秀,只是面色不知怎麼看去有些蒼白。

「小姐,我想看相。」那個年輕人嘴角邊有淡淡的微笑,平和地道。

小環皺了皺眉,向他打量了一番,這時週一仙也發現了這位客官連忙走了回來,滿臉堆笑,道:「客官,你想看什麼,財運還是姻緣?要怎麼看,看面相、手相還是測字?」

那年輕人微一沉吟,道:「我要進這死沼中去,你就幫我看看這運勢如何吧。」

週一仙呵呵笑道:「沒問題沒問題,來,客官請坐,不過,事先聲明,我們是祖師真傳,相術無雙,所以看一次要十兩銀子……」

那年輕人一怔,道:「這麼貴?」

週一仙笑而不答。

那年輕人隨即眼光轉了轉,又看了看小環,微笑道:「那好吧,十兩就十兩。這樣吧,你先幫我測個字。」

小環望了他一眼,從旁邊拿過一張白紙,遞過瘦筆,道:「請客官先寫一個字在……」

不料那年輕人接過筆,卻笑道:「不必,我就寫下我的名字,你倒是幫我測測,我這名字運勢如何?」

說著,在這白紙之上,寫下了三個字,遞給小環。

小環怔了一下,接了過來,看向白紙之上,耳邊聽到那年輕人微微笑道:

「我叫秦無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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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看相(1)

小環微微皺眉,一雙眼睛卻漸漸明亮了起來,仔細看著手中白紙,上面「秦無炎」這三個字,寫得是工工整整,筆畫端正圓潤,連接拐角處內斂而圓滑,相當漂亮的一手字。

小環眼睛眨了眨,忽地一笑,道:「這位客官,你名中有『炎』,本是雙火至陽之勢,但中間以『無』字鎮壓,峰迴路轉,則為陰柔;又『秦』字寓西,主你往西方陰寒之地大利!」

她把白紙往桌子上輕輕一放,看著秦無炎道:「西方死澤,正是陰濕之地,你此番前去,運道必定不差。」

秦無炎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年輕卻蒼白的臉龐上看去似乎也有了幾分血色,點頭道:「多謝姑娘,這是十兩銀子,請你收好。」說著從懷中拿出十兩紋銀,放在桌上。

小環看了看,沒有動手,旁邊的週一仙卻伸手過來,將那銀子收到懷裡,呵呵笑道:「多謝客官。」

秦無炎笑了笑,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又從懷裡拿出了十兩銀子,放在桌上。週一仙一怔,道:「客官,你這是……」

秦無炎從容道:「在下還有一位朋友,也要到那死澤之中,麻煩姑娘也為他測上一字。」

小環一怔,秦無炎已經拿過紙筆,在上面寫上二字,遞給小環,微笑道:「他叫鬼厲!」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周圍的聲音,忽然都安靜了下來。

有人悄悄退去,有人悄悄靠近,街角屋頂,人影隱約,這裡雖是白日,卻突然變得有幾分陰寒。

在場中人自然也感覺到了這莫名的變化,週一仙微微皺眉,向四周張望一眼,還未說什麼,小環卻已經將白紙推了過去,淡淡道:「對不住,客官,測字一道,必定要本人親書,方可測算。」

秦無炎也不生氣,只微微一笑,道:「是嗎?」

看他樣子,卻沒有罷休的意思,還是站在桌子前面,小環臉色一變。正在這時,忽然從旁邊伸過一隻手來,在紙上寫下「鬼厲」二字,然後有人淡淡地道:「姑娘,請看看我這二字。」

小環轉過眼,向他望去。

一轉眼,彷彿就是十年光陰!

小灰在他肩頭趴著,靈動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動著。他的眉宇之間,依稀當年的模樣。

大街之上,如死一般的寂靜,暗處明處裡,圍繞著這兩個年輕人,彷彿有兩團勢力,彼此監視,對峙著……

小環怔了半晌,接過了那張紙。

「鬼厲!」

她輕輕念道。

這兩個字,便遠遠的沒有秦無炎寫的字漂亮,下筆凝重,拙而不工,但一筆一畫都極是清楚,行筆間力道似欲收斂,卻偏偏在每一筆收尾處壓抑不住一般,都露出些許鋒芒,一股自傲之氣,撲面而來。

小環的眼睛此刻也彷彿越加明亮,片刻後她放下白紙,停頓了一下,才道:「這位客官,你要問什麼?」

小灰在鬼厲的肩膀上突然跳了下來,落在桌子之上,拿起了那隻毛筆,頗為好奇地玩弄起來。鬼厲看了小灰一眼,道:「我也要到這死亡沼澤中去一趟,便請姑娘看看我的運勢如何?」

小環望著他,忽地一笑,道:「人皆有魂魄,死後魂魄不散者,多為陰靈鬼體,為世人所懼,客官取這等淒厲名字,分明未信鬼神,何必問我?」

鬼厲默然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旁邊秦無炎卻突然笑了一聲,開口道:「錯了,錯了,姑娘錯了。」

小環倒是被他說的怔了一下,道:「我什麼錯了?」

秦無炎眼裡有淡淡光華,對著小環,眼角目光卻是掃著鬼厲,微笑道:「上古時候,天煞明王開天闢地,幽明聖母創萬物生靈,乃是恆久確實之事,如何能夠不信?」

魔教之中,向來尊崇二聖,也就是天煞明王和幽明聖母,普通教眾從來都是信仰無比的,不過在正道中人看來,自然是歪門邪道。只是這秦無炎淡淡說來,卻彷彿質問一般。

在他身後,大街之上無形的壓力,隨著他轉首之間,忽而高漲。

鬼厲緩緩轉身,面對著他,秦無炎也同時轉過身來。

兩個年輕人,在這個簡陋的大街之上,冷冷對視。

四週一片寂靜,週一仙突然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一陣暈眩,連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緊張起來。他偷偷向四周張望,片刻後便發現許多看去與這裡毫無關係的人,或傾聽,或偷瞄,有些更是乾脆直接注目此處,而手中更是拿住了法寶,隨時要放手大殺一場的架勢。

鬼厲的瞳孔微微收縮,聲音也變得有些低沉,道:「毒公子?」

秦無炎此刻面上的微笑也漸漸消失,有凝重之色,但聲音依然平穩,道:「血公子!」

「啪!」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場中突然響起,大街之上兩股暗中緊張對峙的人群,陡然驚悚。原本緊繃的場面如聞棒唱一般打破了險險就要爆發一場惡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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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看相(2)

就連鬼厲和秦無炎仍保持平靜的面容之上,他們的眼角也彷彿微微抽搐了一下。

一個微帶驚慌、尷尬的聲音,在場中響了起來:「沒、沒事,我、我不是故意……」

眾人望去,卻是週一仙緊張之下,失手把剛才收的銀子掉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小環額頭見汗,怒目瞪了他一眼,週一仙面上一紅,訕訕然說不出話來,但在他心裡,卻是一陣震動。

這十年之間,魔教勢力大盛,年輕一代亦出了不少青年俊才,其中最出色的三人,有好事者將之並稱為「三公子」,即:萬毒門秦無炎,稱為「毒公子」;鬼王宗鬼厲,稱為「血公子」;剩下的一個是合歡派的金瓶兒,人稱「妙公子」。

魔教四大派閥之中,只有長生堂年輕一代,沒有人名列其上,後繼乏人。

這些年來,這三個年輕人在魔教之中可謂是呼風喚雨,年紀輕輕便已經手握本派重權,蹤跡所至,便是腥風血雨,爭伐血戰在所難免,但彼此之間,卻從未碰過面。故有人曾道,待到有一日這三人終於面對面之日,只怕也就是魔教四大派閥真正的大廝殺開始之時。

而此刻,魔教裡勢力最龐大的兩大派閥,萬毒門與鬼王宗,就在這兩個年輕人彼此凝視的目光中,對峙著。

場中的氣氛異常寧靜而緊張,週一仙只覺得自己快透不過氣來了,有心想偷偷收拾拉上小環溜走,此刻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妄動一下,這兩個年輕人都是凶名滿天下的煞星,自己可是萬萬惹不起他們。

便在這個時候,秦無炎忽地一笑,道:「鬼厲兄,小弟早就仰慕你的大名,今日終於有幸見上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他這一笑,立刻就把緊張的氣氛緩解了許多,週一仙幾乎立刻感覺出來,原本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壓抑過來的無形壓力,隨著他的一笑,也開始慢慢退卻。

鬼厲雖然沒有笑,但面上神色也緩和下來,在他們二人心間,也許都知道,現在畢竟不是他們爭鬥的時候。

「秦兄過獎了。」

秦無炎彷彿剛才那一陣對峙根本不存在一般,微笑道:「有鬼厲兄大駕到此,想必死澤之內那份異寶,必定逃不出兄之手心了。」

鬼厲深深望了他一眼,忽然道:「天下之大,鬼厲乃末流之人。這事物若是毒神前輩想要,只要他老人家開口,必定無人敢搶的。」

秦無炎臉色微變,立刻道:「家師早已不問世事,再說若有所屬,也該是經營此地的長生堂玉陽子前輩才是。」

鬼厲望著他,緩緩點頭,道:「秦兄說的甚是。」

他二人對望一眼,忽然都笑了一下。秦無炎雙手一拱,轉過身子,負手而去,看他身影飄然瀟灑,若不知他身份的,只怕多以為是個俗世翩翩公子。

隨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原本熱鬧的大街之上,剛才還來來往往的行人,忽然間走的走,散的散,片刻間已消失了一半。

鬼厲緩緩轉過頭來,目光落到了站在一旁的小環身上,小環明亮的眼卻絲毫沒有畏懼神色,迎視著他。

鬼厲看了她半晌,又看了看週一仙,最後目光回到了小環身上,忽然嘴邊浮起淡淡一絲笑容,低聲道:「你長大了。」

那久違的笑容,突然出現,彷彿一縷春風融化了些許冰雪,不過,卻只是一拂即過,待小環回過神來的時候,鬼厲已經抱起猴子小灰,向西而去。周圍的人或遠隨、或近跟,漸漸也消散了大半。

不知怎麼,小環心頭忽然一陣莫名的惘然,默然向那個年輕人的背影望去,只見遠遠的彷彿有人群簇擁著他,但並無一人敢接近,除了在他肩膀的那隻猴子。

便是那身影,彷彿也有幾分蕭索。

她默默看著,怔怔出神。

「喂,小姑娘!」突然一聲大喝,在她旁邊響起。

小環與正在收拾的週一仙都吃了一驚,轉眼一看,卻是個相貌奇異,臉型如狗的道人站在面前,道:「小姑娘,看你很會算命的樣子,也替你家野狗道爺算個命吧。」

小環看了他一眼,道:「哦,客官想算什麼,看相或是測字?」

野狗正要說話,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陣「吱吱」叫聲,眾人一呆,卻是猴子小灰,不知怎麼,居然跑了回來,三步兩步躥到算命攤子邊上,一雙眼睛滴溜溜打轉,在這三人身上看來看去。

野狗瞪了小灰一眼,惡聲道:「催什麼催,你家道爺難道會把這個小姑娘吃了不成?」

說著轉過頭來,對小環道:「我不識字,你就給我看看面相。」

小環微微一笑,道:「客官,你想問什麼?」

野狗怔了一下,皺眉想了想,道:「我、我身負重擔,你看看我將來會不會做出一番大功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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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看相(3)

小環凝視他的臉形半晌,道:「你面容奇特,萬中無一,卻非能成大功立大業的異相。你額頭三紋較深,卻將功德紋擠到一旁,且功德紋從中斷絕,後續無力,」她微微笑道:「若無貴人相助,你這一生便難有成就。」

這一番話小環說得輕輕鬆鬆,野狗道人卻聽得面如土色,面色難看之極,偏偏這時週一仙湊了上來,呵呵伸手笑道:「客官,多謝十兩銀子!」

野狗道人狗眼一瞪,大怒道:「呸,這個女人胡說八道,你家野狗道爺向來福大命大,什麼難有成就,還敢向我要銀子,找死啊!」

週一仙嚇了一跳,小環倒是神色不變,野狗正想轉身走人賴賬的時候,忽然一直蹲在旁邊的猴子小灰「吱吱」叫了兩聲,跳了起來,蹦到野狗身上。

野狗道人頓時嚇了一跳,手舞足蹈,怒道:「死猴子,你幹什麼……」

話未說完,小灰卻已經趁著他揮舞手勢又跳了開去,落到了小環面前的桌上,對著小環咧著嘴,呵呵而笑。

小環看著猴子極是可愛,臉上忍不住就露出笑容,道:「小猴子,你幹什麼?」

小灰左手伸到腦袋上抓了抓,眼珠子轉了一圈,便把放在身後的右手伸了出來,攤開到小環面前。

小環看了一眼,不由得怔了一下,只見猴手之中,卻是一錠紋銀,看著大小只怕有三十兩不止。背後野狗道人也是一驚,伸手到懷中一摸,登時大怒:「畜生,居然偷你家道爺的錢,反了反了!」

隨即手上灰光一閃,獠牙法寶亮了出來,手一抬,就要向小灰當頭打下。

小環臉色一變,左手縮到了袖子裡頭,正待救援小灰,但小灰卻向野狗吱吱尖叫,在桌子上蹦蹦跳跳,張牙舞爪,看它氣勢,彷彿比野狗道人還要囂張。

野狗道人手到半空,像是想起什麼,幾番不情願,最後卻還是把法寶放了下來,惡聲惡氣道:「好,算你狠,將來總有一天,叫你這隻畜生和那個臭小子一道來求我!」

說罷,恨恨地轉身,走了開去。

猴子小灰一蹦老高,回過頭來,向著小環張嘴呵呵而笑。小環越看越是喜愛,忍不住伸出手來摸了摸小灰的腦袋,輕聲笑道:「謝謝你啊,小猴子。」

小灰眉開眼笑,用猴爪不停摸著腦袋,就連尾巴也時而伸直搖晃,時而捲曲起來。

週一仙把掉在桌上的銀子收好,心中也大是高興,走過來伸手想摸小灰猴頭,嘴裡道:「呵呵,好猴子,好猴子……」

「吱!」不料小灰突然尖叫一聲,張口一咬,若不是週一仙手縮得快,險些便被它咬了一口,週一仙呆了一下,卻見小環一臉歡笑,摸著小灰腦袋,一人一猴融洽之極,不知為何卻對自己如此,面上便有些掛不住了。

小環越看越覺得小灰可愛,不由得伸手把小灰抱在懷裡,逗弄小灰玩耍,週一仙在旁邊開始收拾東西,嘴裡卻老大不服氣,搖頭晃腦嘆息道:「唉,如今這是個什麼世道,連猴子也這麼好色……」

小環臉上一紅,瞪了爺爺一眼,怒道:「爺爺,你說什麼?」

週一仙尷尬一笑,不敢再說,但轉過頭去,卻依然做聖人憂心狀:「唉,世風日下!世風日下!」

小環懶得再去理他,轉過頭想了想,走到一旁,從自己包裹中拿出一個用紙包住的小包,輕輕打開,只見裡面卻是兩串晶瑩鮮豔的冰糖葫蘆,一縷甜香,絲絲入鼻。

小環拿起一串,遞給懷裡的小灰,小灰接過,離開了小環的身子,跳回桌子上,眼珠子滴溜溜打著轉,看著手中的冰糖葫蘆,末了,小心翼翼地放到嘴裡,用舌頭舔了一下。

小環趴在桌子邊上,笑嘻嘻地看著它,道:「甜吧,很好吃的哦!」

小灰猴眼眨了眨,頓時點頭,手裡拿著冰糖葫蘆,興高采烈地在桌子上跳來跳去,片刻後跳下桌子,向小環用拿著冰糖葫蘆的手揮了揮,隨即向大街遠處跑了去,很快就消失在遠處。

小環看著它的身影漸漸消失,笑著搖了搖頭,心裡很是喜歡這只機靈之極的猴子,可惜不是自己的,心中多少有些遺憾。轉過頭來,卻發現週一仙也望這猴子小灰的去向,怔怔出神,嘴裡似乎在念叨什麼,不由得道:「爺爺,人家不過是一隻小猴子,你一大把年紀,居然還記恨著,也不怕被別人笑話!」

週一仙哼了一聲,道:「你懂什麼,我是剛才突然想到,這猴子好生厲害,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野狗道人這等修真人身上偷了銀子出來,要是我也養一隻這樣的猴子,那還不是想偷多少銀子就有多少銀……」

小環氣結,怒道:「爺爺!」

週一仙回過神來,尷尬一笑,不敢接話,埋頭收拾東西。

小環瞪了他一眼,轉過身來,收拾包袱,把那剩下的一串冰糖葫蘆包好,忽聽得旁邊一聲清脆笑聲,有人道:「怎麼三年不見,你居然還是這麼愛吃冰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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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看相(4)

小環一怔,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年輕女子,身著鵝黃衣裳,瓜子臉,眉目如畫,雙目含媚,第一眼清麗無方,第二眼便風情萬種,傾倒世人。

小環驚喜,笑了出來,立刻放下手中之物,拉住那女子的手,笑道:「姐姐,怎麼是你?」

那女子顯然和小環極是熟悉,伸出手捏了一把小環白生生的臉,笑道:「三年不見,妹妹你越來越漂亮了,連我一看都忍不住動心了呀!」

小環臉上一紅,嗔罵一句:「不正經!你怎麼來了這裡?」

那女子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卻向西方,也就是剛才秦無炎和鬼厲所往之處,望了一眼。

小環怔了一下,道:「你也要去死澤裡面?」

那女子眼睛眨了眨,片刻間又是動人心魄的俏麗笑顏,道:「妹妹,你想不想進去看熱鬧啊?」

小環微微皺眉,道:「可是那裡面實在是……」

那女子輕笑一聲,道:「你怕什麼,有我在呢,難道還能讓人欺負你不成,就算你不在意,我也會心疼呢?」

小環白了她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道:「也好,反正我們也許久不曾見面,我也想和姐姐多說說話兒。」

說著,她轉頭向週一仙道:「爺爺,你去不去?」

週一仙顯然也是知道這個女子身份,料得有此人在,必定無礙,當下笑道:「去,當然要去。」

那女子微微一笑,對小環道:「妹妹,那我們走吧。」

說著摟著小環肩頭,在她耳邊不知悄聲說了些什麼,小環哧哧笑了出來,二人慢慢走去,卻是把一大攤子事物,都丟給了週一仙收拾。

週一仙怔了一下,搖頭嘆息,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苦嘆世風日下,人不敬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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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死澤(1)

天空灰濛蒙的,看去壓得很低,一股股也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陰風,讓人覺得涼颼颼的。

一片亂草叢生的沼澤旁,間中有條隱約的小路,向裡延伸而去。

曾書書等一眾青雲門弟子站在死亡沼澤的入口處,向裡張望,舉目茫茫,到處是水草茂盛,偶爾有孤零零一棵樹挺立其中。空氣中隱隱帶些腐壞的氣味。沼澤上空,飄蕩著灰紗一般的薄霧,只能看到附近地方,越發顯得神秘莫測。

曾書書皺了皺眉,轉過身來,青雲門以蕭逸才為首的十三名年輕一代弟子,面色都有些凝重。

自古以來,死澤即有「易入難出」的惡名,誰也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有多少兇殘事物。此次青雲門一眾西來,蕭逸才顯然是眾人領袖,此刻他向死澤深處注目良久,不動聲色地向眾人道:「昨日,焚香谷李洵師兄傳書給我,字裡行間很客氣地表示要與我們一道,剷除妖孽,所以他們先行一步,已經進了這死澤之中了。」

他身後眾人一陣騷動,只有陸雪琪面色淡然,站在師姐文敏身邊,向死澤之中,默默凝視。而在另一側,第一次下山的林驚羽則冷冷地哼了一聲。

蕭逸才淡淡道:「其實焚香谷是何用意,大家心裡都清楚得很,此次若是被他們先行奪到那件無名異寶,他們聲勢自然大振,這日後正道領袖之位,只怕也有人想輪著坐上一坐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隨即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不過大家也不必著急,我料想這裡異兆早現,但直至今日仍無人得到那件異寶,可見其中必定頗多曲折艱險。他們求功心切,便由得他們去,只是我們入了這死澤之後,一切都需小心謹慎。這死澤惡名遠播,凶險難測,說不定還有魔教妖人在此,進去之後,大家必定要互相照應,切記,切記。」

曾書書道:「蕭師兄說的是,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們也進去吧。」

蕭逸才點了點頭,道:「也好,進去之後,大家不宜離得太遠,還有,更不要隨便落到地面,以免被毒蟲所傷,或者失足落入無底沼澤之中。」

眾人紛紛點頭,蕭逸才右手一揮,祭起他的「七星仙劍」,飛身而起,當先向內飛去。隨後,青雲門弟子紛紛起身,化作道道顏色各異的奪目光芒,緊隨而去。

片刻之後,這一批青雲門年輕才俊便消失在死澤的迷霧之中,入口的空地上,陷入了一片空曠的寂靜,只有水草之間,忽然不知從那裡冒上來了一個水泡,「咕嘟」一聲,遠遠傳了開去。

「啪」,週一仙重重一個巴掌,打在了自己脖子上,脖子上頓時紅了一塊,但叮咬他的那隻蚊蟲卻已經嗡嗡嗡地飛開,還得意洋洋地在他眼前飛了一圈,這才心滿意足地飛走。

週一仙面有苦色,面上不時見到被蟲子叮咬的小包,雖然不厲害,但顯得很是狼狽,此刻他嘴裡大聲抱怨,道:「這裡究竟是什麼鬼地方,哪來的這麼多該死的蚊蟲?這、這才一天的工夫,老夫我就被吸了一半的血去了!」

走在前面的小環轉過頭來,有些擔心,道:「爺爺,你沒事吧?」

週一仙怒道:「廢話,你看我有沒有事?」

小環皺眉道:「奇怪,這些蚊蟲也是的,怎麼專叮你一個人,我和瓶兒姐姐都沒有事。」

站在小環身邊那個身著鵝黃衣裳的美女,此刻也停下腳步,回首看來。她帶著小環和週一仙行走在這個沼澤中間,週一仙小心翼翼卻還是一腳泥土一腳水印,她卻似行云流水,點滴污漬也不曾沾染身上。

週一仙心中氣惱,看看旁邊正好有棵小樹,當下小心過去試了試,地上土壤還算硬實,便一屁股坐下,大聲道:「走累了,休息一會。」

小環微帶歉意,望瞭望旁邊那個鵝黃衣裳的美女。被她稱做瓶兒姐姐的女子笑了笑,道:「沒關係,我們就休息一下吧。」

小環感激地看了看她,隨即向四周看了看,只見四野茫茫,稍遠處便是漸漸濃厚的霧氣,看不真切,這一路行來,要不是這瓶兒姐姐帶路,她還真走不進來。

此時她便忍不住道:「姐姐,是不是我和爺爺拖累你了,不然你御空而行,不是快得多?」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不妨,我到這死澤之中,本就不是趕路的。」

小環怔了一下,道:「姐姐,你不是為你們合歡派來奪這死澤中的異寶的嗎?」

原來這個鵝黃衣裳的清豔女子,正是與鬼厲、秦無炎齊名的金瓶兒,也不知道小環與週一仙是怎麼和這個鼎鼎大名的魔教新一代高手認識的。

但金瓶兒顯然對小環青睞有加,很是寵愛,聞言微笑道:「是啊,不過這次來的人這麼多,我們慢慢來,不急。」

小環心中奇怪,但細想之下,料是她合歡派門中秘密,不好再問下去,便轉開話題,道:「姐姐,我們進這死澤已有一日了,這一路走來,我看你似乎十分熟悉,難道你認得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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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死澤(2)

金瓶兒搖頭道:「我從未來過這裡。」

小環一怔。

金瓶兒看了看她,只見小環一雙明亮眼眸滿是疑惑,不由得笑道:「你聽說過有一本古書殘卷,記載了世間種種異聞怪事、奇珍異獸……」

小環凝思片刻,道:「莫非是《神魔誌異》?」

金瓶兒點頭道:「正是,此書乃是上古異人所著,傳說原有九篇,但多已失傳。除了流傳下來的《妖獸·靈獸篇》、《精怪篇》,還有一篇《山水篇》殘卷,被我無意中得到,裡面末尾處,便有這裡死澤中的一些記載。」

小環這才明白過來,但還沒等她說些什麼,週一仙處又是一聲脆響,接著便聽到週一仙大聲咒罵,多半又被蚊蟲咬了,吸了血去。

小環到底是他的孫女,心下關心,隨即想到這一路上蚊蟲雖然眾多,但卻對自己和金瓶兒秋毫無犯,只叮週一仙,這中間必定有些古怪,自己自然沒有這個本事,便落在了金瓶兒身上。

當下她回過頭來,看了看金瓶兒。金瓶兒笑了笑,若無其事道:「妹妹,怎麼了?」

小環苦笑一聲,道:「姐姐,我爺爺他……這個,我知道你神通廣大,不如你幫幫他吧。」

金瓶兒向週一仙看了一眼,眼中頗有不屑之意,但轉過頭看到小環懇求的目光,聳了聳肩膀,道:「罷了,看在你的面上,就便宜他了。」

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個白色小玉瓶,遞給小環,道:「這瓶中有些藥水,叫他塗抹在身上,自然蚊蟲遠避。」

小環欣喜接過,滿臉笑容,道:「謝謝姐姐。」說罷連忙走到週一仙身邊,把瓶子遞給他,週一仙怔了片刻,突然間跳了起來,大聲怒道:「有這個好東西,你居然不……」

金瓶兒面色一寒,盯了過去,週一仙登時沒了聲音,似乎是有什麼虧心事一般,低下頭拿過瓶子,倒出藥液,塗抹在周身,片刻之後只覺得一陣清香,剛才還在旁邊飛舞擾人的蚊蟲頓時沒了聲音,這一下整個人身心都放鬆下來。

小環慢慢走了回來,把瓶子遞還給金瓶兒,猶豫了片刻,低聲道:「姐姐,你還介意我爺爺當年做的錯事啊?」

「哼!」金瓶兒面色微微一寒,道:「三年前在東海邊上,他一陣胡言亂語,幾乎將我置於萬劫不復的死地,若不是妹妹你發現得早,又自損一年陽壽,為我施展『收魂奇陣』,替我除了附體妖靈,我此刻早就生不如死。這等老匹夫,要不是……」

小環輕輕拉住金瓶兒的手,低低叫了一聲:「姐姐。」

金瓶兒看了她一眼,微微嘆息一聲,隨即面上露出笑容,眼中也滿是愛憐神色,拍了拍她的手掌,道:「罷了,罷了,有了你這個好妹妹,我早就把以前的事放下了,只是有時候看著你這個爺爺,還是不怎麼順眼,忍不住要叫他吃點苦頭。呵呵,好妹妹,你可不會怪我吧?」

小環微笑搖頭。

金瓶兒含笑欲言,忽地面色一冷,迅疾轉過身來,喝道:「什麼人?」

小環與週一仙都是一驚,舉目四望,卻只見四週一片霧氣茫茫,水草茂盛,除了偶爾水面上冒上來的水泡,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但不知怎麼,看著金瓶兒向來從容的面色,此刻卻突然凝重謹慎,一反她與小環談笑時溫柔安靜,冷靜中透露絲絲殺意,猶如換了個人一般,看來是不可掉以輕心的強敵。

片刻之後,濃霧深處,忽地傳來一個聲音,淡淡地道:「金仙子,我等約好了昨日在『黑水溝』見面,商議大事,怎麼你卻不來?」

金瓶兒此刻似乎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臉色微微放鬆,但眼中警惕之色,卻絲毫不減,說話口氣也是一點都不客氣,冷然道:「我不認得路。」

霧氣之中的那人似乎一窒,半晌沒有說話,許久之後才道:「怎麼,看金仙子的意思,莫非合歡派對此間之事,沒有興趣了嗎?」

金瓶兒哼了一聲,眼望前方,道:「三日之前,我合歡派門下弟子四人在大王村西北六里處被害,身中『黑蟾散』劇毒,可是你下的手?」

霧中之人似乎怔了一下,道:「不是。」

金瓶兒冷冷道:「黑蟾散乃是萬毒門獨門所有,這又怎麼說?」

那霧中之人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才淡淡道:「金仙子,若是我出手,根本不必用毒。」

金瓶兒又哼了一聲,卻沒有反駁,顯然在這一點上,倒沒有什麼異議。

那人又道:「不過既然關係你我兩門,又扯到了我身上,待此間事了,我自然會給你一個說法,你看如何?此次西來,異事頗多,只怕另有蹊蹺,望仙子你慎重考慮,以大事為重。」

金瓶兒微微皺眉,沉吟片刻,轉過身來,對小環道:「小環妹妹,你和你爺爺先在這裡休息一會,我到前面去和別人商量些事,天黑之前就回來。」頓了頓,她放低聲音,道:「我給你的那件東西,你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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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死澤(3)

小環點頭,拍了拍左手。

金瓶兒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輕聲道:「死澤這裡危機四伏,我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你若有事,我瞬間即到。只是你萬萬不可隨意走動,特別是遠離此處。」

小環點頭道:「姐姐放心,我曉得。」

金瓶兒微笑,放開手,道:「你一切小心,有事叫我便是。」

說罷,她又向周圍望了一眼,隨即身子忽地騰空,衣裳之下現出一道紫色光華,托著她俏麗身影,向前飛入到濃霧之中。

小環看著金瓶兒的身影消逝在霧中,隨即轉過身子,走到週一仙身邊,只見週一仙靠著那棵小樹,少了蚊蟲騷擾,頓時輕閒了許多,但嘴裡還是抱怨道:「早知道這裡是這個樣子,打死我也不來了。」

小環笑道:「也沒人逼你來,還不是你自己跟來的。」

週一仙哼了一聲,隨即對小環道:「我說,你還是和那個女人離得遠些比較好,這幾年你沒聽說天下傳聞她殺人無數,同時放蕩無比,勾引了無數良家少男……」

小環呸了一聲,面有薄怒,道:「爺爺,你怎麼這麼說!」

週一仙吐了吐舌頭,沒再說下去。

他們二人便在這裡等候,眼見著原本就陰沉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金瓶兒卻還是沒有回來,小環慢慢地擔心,有心想去前邊看看,但顧忌著金瓶兒交代的話,加上自己也沒有什麼信心,終究不敢走去。

又等了一會,小環不由得有些心煩意亂,抬頭看看天色,卻見天空中烏云漸厚,看這樣子,不但是天要黑了,只怕多半還有風雨。

小環忽地失聲輕呼,想起自己來時匆忙,什麼都記得帶了,卻把雨具給忘了。這時如果下起雨來,豈不大是糟糕。連忙轉頭向週一仙問道:「爺爺,你帶傘了嗎?」

週一仙一怔,道:「傘?」片刻之後立刻會意,抬頭看看天色,一時啞然,訥訥道:「我、我以為你帶了。」

小環著急道:「啊,這下可糟糕了,萬一下起雨來,這可怎麼辦?」

週一仙抬頭向四周張望,只見附近只有自己身後這一棵小樹,其餘的都是池塘水草,哪有什麼避雨的地方,不由得叫苦道:「這可完蛋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躲雨吧?」

小環立刻搖頭道:「不行,瓶兒姐姐說了,我們不能亂走,否則會有危險的。」

週一仙沒好氣道:「不走?不能走等雨下來,我們只怕有得肺癆的危險了!」

小環此刻也是眉頭緊皺,正著急處,忽然前方一陣輕響,卻是有腳步聲傳了過來。小環心中一喜,一聲「瓶兒姐姐」險些脫口而出,卻忽然閉上了嘴,只見前方濃霧之中,快步走出了一個人影,身後似乎還跟著一個小的影子,同時傳來一陣似乎有些熟悉的抱怨聲音。

「跟著你那個臭小子,實在是道爺我倒了八輩子的大黴,天天提心吊膽不說,居然還要到這個鬼地方被蚊子吸血叮咬,乾脆,你叫他直接把我的血吸乾了得了!」

「吱吱,吱吱!……」

小環一怔,來的不是別人,卻是在大王村裡曾看過相的野狗道人,而跟在他背後一蹦一蹦的,卻是猴子小灰,只不見了鬼厲。

野狗道人走著走著,眼睛一瞄,卻看到小環和週一仙正站在前方,面帶詫異地望著自己,也是吃了一驚,道:「咦,你們不是那兩個看相的,怎麼會在這裡?」

小環還沒回答,野狗背後的小灰眼尖,登時認出了前方那個女子是熟悉之人,吱吱叫了兩聲,手腳用力,登時蹦到小環身邊。

小環一見是它,立刻展顏微笑,彎腰將小灰抱了起來,也不顧忌小灰這一路走來,手腳之上有些污穢,笑道:「你怎麼來了這裡呀?」

小灰彷彿也聽得懂她得話一般,咧嘴而笑,隨即猴爪向後一指,對著小環不停地比畫,嘴裡吱吱吱吱叫個不停。

小環自然不明白它的意思,但似乎猜到小灰的意思是鬼厲就在前邊,心中一動,暗想難道瓶兒姐姐是去和鬼厲見面不成?

也就在她這一猶疑間,天空中忽地響起一聲炸雷,隆隆傳開,片刻之後,「嘩嘩」之聲大作,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

小環尖叫一聲,用手遮頭,抱著小灰下意識地跑向週一仙,著急道:「爺爺,怎麼辦?」

週一仙卻也是苦笑不已,倒也乾脆,將身上衣衫往頭頂一翻,道:「沒辦法,走也不能走,躲又沒處躲,淋吧!」

小環啞然,只見漫天席地,天地一片灰色濛濛,雨勢漸漸變大,轉眼間肩頭已經濕了一半,若隱若現有雪白肌膚,晶瑩動人。猴子小灰此刻居然也老實了不少,身子縮成一團,蜷縮在小環懷裡。

「嘿嘿!」

忽地,旁邊傳來幾聲訕笑,小環轉眼看去,卻是野狗道人不慌不忙,居然從背後一個包袱裡拿出了一把雨傘,撐了起來,看樣子得意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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