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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鼎】誅仙3 (全書完)

第二十二章 問訊(2)

「什麼?」週一仙與小環同時吃了一驚,魔教內鬥激烈殘酷,但對外卻並不大肆宣揚,所以週一仙等人對鬼王宗吞併煉血堂一事還不知道。不過同時吃驚,二人的反應卻也不同。

週一仙皺起了眉頭,似是想到了什麼,半晌搖頭嘆息一聲,道:「可惜啊,當年黑心老人在時,煉血堂何等威勢,唉……」

小環卻沒想那麼多,不過驚愕過後,卻想起一事,道:「是那鬼厲帶人將你們滅了嗎,那你怎麼還跟著他?」

野狗道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小環聽了,哼了一聲,對週一仙道:「年老大那些人,太也沒有骨氣。」

週一仙卻瞪了她一眼,道:「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骨氣不骨氣的?若是生死關頭,那份骨氣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小環嘴角一撇,道:「那這位野狗道長不是寧死不降嗎?」

週一仙看了野狗一眼,點了點頭,道:「我以前倒沒看出來你居然還有這份骨氣,不簡單。不過這些年來,那鬼厲號稱血公子,殺人無數,怎麼偏偏就放過你了?」

野狗道人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週一仙沉吟不語,眼中似有深思之色,平時的嬉皮笑臉倒是漸漸消失,野狗道人看到週一仙突然露出這等神色,與往日大不相同,不禁一怔,但正好同時,小環開口說話,便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小環看了他兩眼,低聲道:「那你這樣整天跟著他,心裡不難受嗎?他滅了待你有大恩的煉血堂,你一定很恨他吧?」

野狗一陣茫然,隨後沉默,半晌方緩緩搖頭,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本來我是恨極了此人,但這段日子以來,卻慢慢想到其實怪他又有何用?就算不是他,不是鬼王宗,萬毒門和合歡派一樣會做同樣的事,鬼王宗不過搶先一步而已。」

「嗯?」小環沒有說話,週一仙倒是先發出一聲微帶訝意的聲音,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野狗道人一番,頗有刮目相看的味道:「你居然能想到這一層,我倒是小看你了。」

野狗道人白了週一仙一眼,顯然對週一仙的稱讚不感興趣,週一仙討了個沒趣,呵呵一笑,居然也不生氣。

野狗道人看了小環一眼,只見她一雙明眸如水,盈盈眼波,像是流動一般,真個是動人心魄,不知怎麼,不敢多看,低下了頭,道:「那天從死澤出來,心裡又煩極了這樣整天在鬼王宗那群人中待著,特別是偶爾還會見到年老大等人。正好看到你們,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跟上來了。」

他忽然像想到了什麼,迅速抬起頭來,對小環道:「但是我可決沒有任何要害你們的心思,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幹什麼,大概就是隨便走走吧。如果……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現在就走好了。」

小環微微一笑,道:「沒關係呀,我是無所謂的。那你以後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反正天下這麼大,我看你好像也沒地方去。」

週一仙嚇了一跳,拉過小環壓低聲音道:「笨丫頭,你這個傢伙跟著我們幹什麼?」

小環白了爺爺一眼,道:「什麼這個傢伙那個傢伙的,人家可是有名字的。再說了,他又沒有惡意,只不過跟我們走走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週一仙怒道:「你這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可是魔教裡臭名遠颺的人,聽說他以前……」

週一仙忽然停口不說,小環盯著他,道:「他以前怎麼了?你倒說說你以前聽說過他幹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了?」

週一仙撓了撓腦袋,想了半天,訕訕道:「好像沒聽說他幹了什麼……」

小環撲哧笑了出來,正要轉身,週一仙一把拉住小環,道:「不過你讓這個人跟在我們身邊,總是沒好處的吧,這有何必?」

小環淡淡道:「好像昨晚我們路過荒崗的時候,從路邊躥出來一隻野豬,爺爺你可是躲得遠遠的,是這位道長衝上來將野豬趕走的,不然我這個弱女子可就要一個人對著一隻大野豬了。」

週一仙臉上一紅,道:「我老人家年老體弱,如何能攔得住一隻大野豬,再說了,你算弱女子嗎,別說野豬,就算來一隻老虎你還不是……」

小環忽地咳嗽一聲,週一仙也就沒說下去了。

小環回頭,對坐在一邊的野狗道人嫣然一笑,道:「道長,那以後還請你多多照顧了。」

野狗連忙起身,道:「沒、沒有的事,如果有什麼粗活,你讓我幹就好了。」

週一仙遠遠哼了一聲。

這在此時,忽然亭外傳來一個冷淡平和的聲音,道:「原來你跑到這裡來了。」

野狗道人身子一震,轉頭看去,旁邊的小環已然失聲道:「啊,是你!」

石亭外頭古道之上,站著一位年輕男子,面無表情,肩頭趴著一隻灰毛猴子,正是鬼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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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問訊(3)

這時正是初秋時分,雖是正午,但日頭也並不如夏日一般酷熱,石亭外頭也不時吹來一絲涼爽的風。

只是在石亭之中,氣氛卻隨著鬼厲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突然沉默了下來。

野狗道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坐在一旁,眼睛盯著地上,看得出著實有些緊張,鬼厲卻仍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另一側,也不多看野狗道人,反而是注視著週一仙。

小環看了看野狗道人,又看了看鬼厲,半晌小心地道:「嗯,張……鬼厲公子,你、你怎麼來了?」

鬼厲向她望了一眼,道:「我是來找你爺爺的。」

週一仙一怔,道:「找我?」

鬼厲點頭,道:「是,請教前輩一個問題。」

小環登時放下心裡,暗中對著野狗笑了笑,讓他放心,隨即轉而對鬼厲頗感興趣道:「啊,你這麼厲害的人,有什麼要問我爺爺的?」正說話間,她忽然望見鬼厲肩頭的小灰,一雙滴溜溜的眼睛轉著,正衝著自己咧嘴而笑,不由得頓時一陣喜愛,笑道:

「哈,我可是那天給你冰糖葫蘆吃的人哦,你還記得我嗎?」

「吱吱,吱吱。」猴子小灰一陣叫嚷,點頭不迭,忽地從鬼厲肩頭躍了起來,跳到小環懷裡,看來這猴子對當日那冰糖葫蘆印象極好。

小環笑顏遂開,伸手將它接住,不料入手之後忽地一沉,竟然是出乎意外的沉重,險些竟丟到地上去了。還好她反應快,穩住身子,將小灰抱穩,但心中一陣驚奇,這不過數日的工夫,而且看小灰身形也沒長大多少,怎麼體重突然重了一倍以上,真是奇哉怪哉!

鬼厲看著小環逗著小灰,在一旁咯咯笑個不停,很是歡喜的樣子,眼中深處,似也有一絲淡淡笑意,但隨即消失,轉過頭來,面對週一仙。

週一仙聳了聳肩膀,道:「我老人家才高九斗、學富六車,天下事哪有我不知道的。難得你有心會向我老人家請教,有什麼事,你說吧?」

鬼厲也不去理會他自吹自擂,淡淡道:「那日在死澤之中,有一個魚頭怪人偷襲你的孫女,你還記得嗎?」

週一仙一怔,旁邊的野狗道人和小環聽在耳中,同時都看了過來,小環一邊抱著小灰,一邊道:「是啊,那個怪物凶得要命,要不是鬼厲公子和瓶兒姐姐及時出手,我差點被它害了。」

鬼厲依舊看著週一仙,道:「你當時說那怪物乃是南疆六十三異族之一的魚人,是嗎?」

週一仙沉默了片刻,道:「不錯。」

鬼厲一拱手,道:「不知道前輩對這魚人一族,可還知道些什麼?」

週一仙看了鬼厲一眼,道:「你怎麼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鬼厲沉吟片刻,點頭道:「既然我請教前輩,其他的也不用瞞你了。你們走後,我手下似乎被一群與那魚人相似的怪物偷襲,死傷慘重,所以我想向前輩瞭解一下。」

週一仙眉頭一皺,身子漸漸挺直,眼中漸有思索之色,卻沒有說話,鬼厲也不著急,安靜地站在一旁。半晌,週一仙忽道:「你手下死亡之人,是不是死狀殘酷,屍體多被砍成數段,慘不忍睹?」

「啊!」這一聲輕呼,卻是小環發出,看她滿臉驚駭,顯然很是吃驚。

鬼厲緩緩點頭,目光深深看著面前這個老人,道:「不錯,正是如此。」

週一仙點頭道:「那不會錯了,肯定就是南疆十萬大山六十三異族的魚人族所為。這只異族外貌奇異,出生之時即魚頭人身,按他們本族傳說,乃是上古魚神與人類女子交合而生的後代,是以他們向來以魚神後裔自居。這一異族向來殘忍好殺,而且迷信只有在屠殺之後將屍體斬開碎裂,才能將鬼魂同時切碎殺死,免除後患。所以在他們手下,不管動物還是人,多半連個全屍都保不住。」

旁邊忽然傳來一陣異聲,二人看去,卻是小環臉色蒼白,眉頭緊皺,看來有點反胃。

週一仙微微搖頭,嘆道:「天下之大,還有多少更兇殘無比的事,你還不知道呢。」

鬼厲自然不會像小環一樣,但也微微皺起眉頭,道:「怎麼這等凶蠻異族,往日都不曾聽聞過?」

週一仙淡淡道:「你向來居住中原,自然不瞭解這等蠻荒異族。南疆十萬大山之中,處處是惡水凶山,那裡的人茹毛飲血,與中原開化之人截然不同。不過那些異族向來習慣於他們祖先聚居所在,而且中土之地與南疆相連必經的道路之上,正是天下三大正派之一的『焚香谷』所在,偶爾有幾個蠻族跑了過來,也大都被焚香谷的弟子以仙家道法斬殺了,所以中原之地,向來不知南疆異族的詳細情況。我也是年輕時候遊歷天下,跑到南疆十萬大山附近,才略為知道一二。」

鬼厲緩緩點頭,但眼中精光,卻是漸漸亮了起來,道:「那按前輩所言,偶爾跑一個異族進來,還情有可原,但這麼一大群異族無聲無息進入中原,而且到了離南疆不下萬里的死亡沼澤,根本就是不可能。除非鎮守南疆的焚香谷那裡,出了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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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問訊(4)

週一仙忽地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道:「那就是你們的事了,我才懶得管。」

鬼厲沉吟片刻,點頭道:「多謝前輩。」

說罷,轉過身來,卻見小環正抱著小灰逗著玩,眼角餘光望見鬼厲看了過來,不禁笑道:「你這隻猴子好可愛啊,對了,它怎麼突然重了這麼多呀,還有,你看它額頭上突然開了一道這麼深的灰痕,好像多了一隻眼睛似的。呵呵,是不是啊,猴子?」

說著,小環向小灰做了個鬼臉,小灰「吱吱、吱吱」咧嘴而笑,尾巴在身後晃來晃去。

鬼厲心中一動,自從當日在天帝寶庫之中,小灰喝下了那杯神秘液體外加吞了那顆奇石之後,就像喝醉了酒一般,足足睡了兩天兩夜,醒來之後也不見它吃什麼東西,但體重就突然增加許多,而且外形也漸漸開始變化,毛色越發光鮮亮澤,特別是額頭之上的那道灰痕,越來越是明顯了。

不過除了這些,小灰卻也沒什麼其他變化,還是一樣的貪玩好吃,開始鬼厲還有些擔心,但見小灰並沒有什麼異樣,也漸漸放下心來。

此刻他頓了一下,把目光移到野狗道人身上,野狗道人看了他一眼,眼中不由得有些畏懼。

鬼厲淡淡道:「你打算以後跟著他們一起嗎?」

野狗道人沉默了片刻,道:「是。」

鬼厲道:「我以前曾經跟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麼,年老大這些人隨時都會來找你的。」

野狗道人面色陰沉,但看了看小環,仍然道:「我知道了,我也不在乎,是他們自己叛派,還有臉來見我嗎?」

鬼厲有意無意向小環望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光,道:「既然你要這樣,那也隨你。」

野狗道人一怔,抬起頭來,似乎想不到鬼厲這麼好說話。鬼厲卻沒有管他,走到一邊,向小灰打了個招呼,小灰嗖地一下從小環懷裡躥了下來,三下兩下跳到了鬼厲肩頭。

小環怔了怔,頗有些不捨,道:「你這就要走了啊?」

鬼厲點了點頭,向週一仙一拱手,隨即身下青光泛起,瞬間化作燦爛青光,直衝上天,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天際。

看到那人身影消失,野狗道人忽地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剛才鬼厲站在這裡,就有種無形威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小環看在眼裡,正想笑他幾句,忽聽身後一陣風聲響動,有個柔媚聲音在背後輕輕響起:「妹妹,我們可是又見面了。」

小環一怔,還沒會過頭已經笑了出來,道:「瓶兒姐姐。」

回頭一看,果然正是風情萬種、風華絕代的金瓶兒,微笑著站在背後,也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

野狗道人畢竟乃是魔教中人,對金瓶兒頗感畏懼,表情便有些不自在,但小環與金瓶兒卻著實交好,看到她便歡喜不已,拉著她笑個不停。

金瓶兒如姐姐一般,頗為疼愛地摸了摸小環的頭,隨即有意無意向天空望了一眼,道:「小環妹妹,我今天找你們,其實是向你爺爺問幾句話的。」

小環、週一仙包括野狗都是一愣。

金瓶兒淡淡地向週一仙道:「關於南疆異族魚人,我還有幾個問題向你請教請教呢。」

週一仙為之啞然,皺起眉頭,金瓶兒目光卻在問話之前,又輕飄飄地向天際望去。

只見那裡高空白雲之間,隱約有一道光芒穿梭在云中,漸漸向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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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劍舞(1)

深夜。

青雲山,小竹峰。

天色陰暗,不見有月亮星光,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著小竹峰。陸雪琪一身白衣,獨自佇立在小竹峰後山的望月台上。

此處的望月台,其實就是小竹峰上最有名的所在,與青雲山通天峰上的「云海」、「虹橋」並列為青雲六景之一的「望月」。

小竹峰後山也是遍佈著茂密的竹林,但與大竹峰後山上的「黑節竹」不同,小竹峰上盛產的是另一種奇異竹子——淚竹。這種竹子顏色翠綠,竹身細長,比一般竹子少了近一倍的竹節,但竹質堅韌之極,號稱天下第一,普通樵夫都無法砍斷。但淚竹最著名的地方,卻是在竹子翠綠的竹身之上,遍佈著一點一點粉紅色的小斑點,宛如溫柔女子傷心的淚痕,極是美麗。

而小竹峰的名字來歷,也是從此而來。

至於望月台,其實是個孤懸在半空中的懸崖,除了後半部與山體相連,大部分都懸在高空。據說當月色明亮的夜晚,月光會慢慢從山下升起,緩緩爬上望月台,而在月光完全照亮望月台的那一刻,也正是月正當空的時候。

望月台最美麗的時候,月華清輝會突然燦爛無比地灑下,從光滑的望月台岩石上倒射開去,頃刻間照亮整座小竹峰,那一刻站在望月台上的人,幾乎就像是站在仙境中一般;更有甚者,傳說當一甲子方才出現一次的滿月之夜那天,竟會讓人覺得自己站在明月之上,那份超感體驗委實令人無限嚮往。

不過晚月黑風高,顯然並非欣賞美景的時候,此刻不要說是這小竹峰後山望月台上,就是前山弟子聚居之處,也是黑暗一片,眾人早已經入睡了。

只有陸雪琪,獨自一人來到了這孤僻冷清的地方。

從不離身的天琊,還在她的身後,在黑暗中輕輕散發著柔和的藍色光亮,照亮了周圍些許地方。夜風冷冷吹來,將她一身如雪白衣,輕輕吹動。

鬢邊,有幾絲秀髮,被風兒吹亂了,拂過她白皙的臉龐,她默默地站在望月台懸崖的最前方,怔怔地向著遠方凝望。

山風,漸漸大了,她的衣裳開始在風裡飄舞。

往前再進一步,就是一片黑暗,就是萬丈深淵。

懸崖邊,微光裡,那個白衣女子孤單佇立。

一點一點的,有什麼在深心浮現,原本是溫柔的情懷啊,怎麼慢慢地,卻變成了傷心。

一下,一下,像看不見的刀鋒,在心裡深深刺著。

鏤刻在深心的痕跡,原來卻是一個人的容顏。

相思,刻骨……

她在黑夜無人的時分,在僻靜無人的地方,慢慢地,張開雙臂,前方,就是無邊的黑暗,彷彿天地蒼茫。

風這麼急,衝入懷裡像是要把人扯碎一般,腳下的黑暗蠢蠢欲動,從不知名處伸出黑暗的手,纏住她的身軀,想把她拉入深淵。

只是她竟是痴了一般,默默凝望著,風吹著她此刻單薄的身體,就像是,黑暗中飄零的百合花。

夜色,深深。

那莫名的寒冷,透入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只有頭腦,只有頭腦卻忽然熾熱,那深深隱藏在內心裡的柔情此刻突然像是燃燒的火焰,迸發開去,然後凝結成——

一張容顏。

「嗆啷……」

一聲銳響,在黑夜裡突然響起,遠遠迴蕩開去。

天琊神劍出鞘,在黑暗裡綻放出燦爛的光芒。白色的身影隨之騰起,在半空中接住天琊,凜冽的山風席捲而上,伴著那白色身影,在望月台上,開始了美麗的劍舞。

秋水如長天落下,化作無邊銀河,在纖纖素手中婉轉騰挪,在黑夜裡歡暢奔流。時而衝天,時而落地,時而化作銀衣流光,眷戀那絕世容顏;時而又散作漫天繁星,閃閃發亮。

陸雪琪就在這望月台上,深深咬住了唇,閉上了眼,身子彷彿隨風飄蕩,如飄絮,如冷花,舞出了這世間淒美的身姿。

她化作白色浮光,用盡了所有氣力,臉色那般蒼白,彷彿還看到淡淡汗珠,可是她竟然還不停下,也許身體倦了,才能忘卻所有!

所以她舞著,舞著,夜色裡那道身影,幽幽而美麗……

「叮!」

輕輕的一聲脆響,天琊神劍緩緩地從手中落了下來,那鋒銳的劍鋒根本無視堅硬的岩石,如刺雪一般,無聲無息地刺進了石頭之中。

燦爛而美麗的白色身影,漸漸低伏,黑暗悄悄湧上。

誰在黑暗中,低低喘息?

有水珠,輕輕滴下,落在石頭上,許是疲累後的汗水?

她輕輕地喘息著,喘息著,然後慢慢地平靜下來,目光抬起,卻有淡淡的惘然。

不知何時,她舞到瞭望月台的後邊,眼前是一片竹林,在她面前的,是纖細而溫柔的淚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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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劍舞(2)

淡淡微光下,一點一點的淚痕,像傷了心的女子。

她怔怔地看著,然後忽然笑了出來,無聲地笑著,彷彿還帶有幾分苦澀,隨之她不顧地上塵土,不顧身上潔白衣裳,背靠著淚竹,坐在了地上。

抬頭,望天!

蒼穹無垠……

夜風吹來,有淡淡熟悉的氣味。

她閉上眼睛,深深呼吸。

原來疲累過後,那心中的容顏,卻是更加深刻的。

往事,一點一滴,似刻在心頭,再也抹不去了。

就像是那日在天帝寶庫之外,他衝動地拉住她的手救她,根本忘了自己的危險。

她仍然閉著眼睛,可是,嘴角卻有淡淡的微笑出現。然後,想著,想著……

直到想到了那最後時刻,出現在他們周圍的神秘文字,這才發現,那些字竟然是深深刻在了腦海之中。也許,這樣可以忘了他吧?

她這樣對著自己的深心說著,雖然她自己也不信,但是口中,仍是輕輕唸著: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深夜裡,古遠的文字彷彿魔咒,低低地迴響在黑暗中。

青雲山通天峰,祖師祠堂。

大殿裡的光線還是和平時一樣顯得有些昏暗,掌門道玄真人手捧三柱清香,恭恭敬敬地向無數祖師先輩靈位行了禮數,然後踏前一步,將手中的檀香插在供桌上的香爐之中。

在他的身邊,只站著那一個照顧祖師祠堂的落魄老人。昏黃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一條條皺紋深得像是刻在臉龐上一般。

道玄轉過頭來,目光落到他的臉上,忽然道:「你看起來好像又老了幾分。」

那老人面無表情,淡淡道:「歲月催人老,有什麼好奇怪的?」

道玄笑了笑,似乎還想說什麼話,這時忽然從祠堂外頭傳來一個聲音:「前輩,弟子林驚羽回來了,向前輩問安。」

道玄眉頭微皺,住口沒有說話,那老人緩緩走上一步,但也沒有走出祠堂,只提高了些聲音,道:「是你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林驚羽在外頭恭謹地道:「弟子頭天回來,在稟報掌門之後,先回龍首峰見過了首座師兄,一得空就過來拜見前輩了。」

那老人嘴邊似浮現了淡淡微笑,道:「哦,這樣啊。那你先在外面等一等,我這裡還有個客人。」

林驚羽在外面似乎怔了一下,這祖師祠堂向來沒什麼人來,想不到今天居然還有客人。不過他師從這神秘老人修行十年,早已經對他敬如恩師,當下應了一聲,在一旁就安靜等候了。

道玄真人慢慢走了幾步,站在大殿裡的陰影中,從大門看出去,只見和煦的陽光下,林驚羽背負斬龍劍,一身長衣,腰束玉帶,面容英俊出塵,態度恭敬地站在祖師祠堂的一側,耐心地等待著。

他默默看了一會,道:「這孩子是塊好材料,無論資質、心性,都是上上之選。」

那老人腳步看去有些遲緩,走到他身邊,也向外看了一眼,道:「那你當年怎麼不把他收到你的門下?」

道玄真人遙望著站在祠堂外頭的林驚羽,那青年正是英姿勃發的時候,無論從哪裡看,都透露著那麼一股蓬勃的朝氣和逼人的鋒芒,讓人覺得他與眾不同。

道玄真人忽然笑了,然後轉過身來,對著那個老人道:「因為他太像一個人了,氣質、表情,甚至連他的資質,都和那個人這麼像。如果讓他在我身邊,我會睡不著覺的。」

他身邊的老人臉上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

道玄真人回過頭,看了看他,許久之後,忽然搖頭,然後笑道:「我和你開玩笑的!」話音未落,他眉頭卻皺了一下,隨即手撫胸口,低低咳嗽了幾聲。

那老人向他的胸口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道玄真人此刻微微變得蒼白的臉,淡淡道:「都十年了,你的傷還沒好嗎?」

道玄真人沒有說話,但咳嗽聲卻漸漸大了起來,他的臉色也漸漸難看,過了好一會,咳嗽才慢慢平緩下來。

然後他長出了一口氣,轉過身,不再看門外的林驚羽,走到供奉著列位青雲門祖師靈位的靈台前,怔怔看了一會,然後靜靜道:「我也沒想到,誅仙劍反噬之力竟如此厲害!」

那老人慢慢走了過來,伸手拿過一塊抹布,在厚重的供桌上開始輕輕擦拭著,口中道:「誅仙劍威力如此巨大,再加上『誅仙劍陣』,足可逆天,這等凶戾之物,大違天意,你在動用誅仙古劍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了。」

道玄真人淡淡道:「我自然知道,幻月洞府裡的石碑之上,自青葉祖師以下,歷代祖師都留下嚴令,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動用此劍!」

那老人慢慢地擦著供桌,動作很慢很慢,似乎這樣擦拭已經許多年了,所以才這麼專注。他的眼睛看著桌子,忽然笑了一下,道:「其實我也曾經想過,也許你多用幾次誅仙古劍,或許就會死得比我還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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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劍舞(3)

道玄真人望著那個老人佝僂的背影,眼睛裡瞳孔忽然收縮,過了一會,才慢慢轉過身向外走去。

「你要走了嗎?」那個老人略帶蒼涼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道玄真人停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頭,片刻之後,他的聲音緩緩傳了過來:「你還記得當年我救你時說的話嗎?」

那個老人站在黑暗的陰影中,沒有回答。

道玄真人也沒有回頭,這個祖師祠堂裡彷彿飄蕩著一股詭異的氣息,半晌,只聽道玄真人淡淡地道:「我救你,是因為我欠你,但我不會讓你活得比我更久的!」

那個老人的身體隱沒在陰影中,一動不動,道玄真人隨即走了出去,離開了這個祖師祠堂。

林驚羽正在外面耐心等候,忽然看到掌門真人從祖師祠堂裡走了出來,嚇了一跳,連忙行禮。道玄真人向他深深看了一眼,隨即點了點頭,便走了。

林驚羽目送掌門真人離去,不知怎麼,從剛才道玄真人從祖師祠堂裡一出來的時候,他就突然覺得掌門真人的臉色有些奇怪的蒼白。

林驚羽正自想著,從祠堂那裡,已經傳來那個老人的聲音,緩緩道:「是驚羽嗎,你進來吧。」

林驚羽連忙應了一聲:「是。」說著走進了祠堂。

剛走入祖師祠堂,林驚羽頓時覺得身上一陣涼意,同時四周也陰暗了下來。他不禁皺了皺眉,這十年來他一直跟隨這個神秘老人在這裡照顧祖師祠堂,但從他來的那一天起,他就覺得這個祖師祠堂很是奇怪,無論何時都是陰陰暗暗的感覺,偏偏這裡還不是一片漆黑,反而在那些祖師靈位之前,還點燃著許多香燭,但這些昏暗的燭火的微光,似乎只是為了襯托這裡更深的陰暗,根本無法讓這大殿擺脫陰森的感覺。

不過他畢竟在這裡已經生活了十年,而且對站在陰影中的那位老人更是景慕之極,早就不把這裡的奇怪地方放在心上,當下他恭恭敬敬向那個老人的身影行了一禮,道:「前輩,弟子回來了。」

這十年來,林驚羽也曾經不止一次想稱呼這老人為師父,但卻屢屢被這個神秘老人所拒絕,所以林驚羽一直稱呼他為前輩,反正看到連掌門真人有時也對這老人另眼相看,想來他必定是當年青雲門中的長輩。

那老人笑了笑,從陰影裡走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林驚羽,見他出去幾個月,面上有些風霜之色,但整個人卻更見精神,不禁眼中也有微微欣慰,和聲道:「這次出去,沒有受傷吧?」

林驚羽微笑道:「要說受傷倒也不是沒有,不過都是些皮肉小傷,不值一提。只可惜這次去死澤之中,無功而返。」

當下他簡單將死澤一役說了說,此時魔教內鬥中三大門派一起滅了長生堂的消息,已經轟傳天下,林驚羽也在回來的路上聽了,此刻也一起對這老人說了出來。

不過這老人顯然對長生堂的存亡不怎麼感興趣,聽到這魔教四大派閥之一被滅之時,他連臉色都沒變化一下,只是安靜地聽著林驚羽說話。

在林驚羽說完之後,這個老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說這次魔教其他三大門派包括萬毒門都有大批人馬前去嗎?」

林驚羽點頭道:「是。」

那老人彷彿遲疑了一下,但終究還是道:「你有沒有見到蒼松?」

林驚羽身子一震,為之愕然,但隨即沉默了下來,面上表情複雜之極,半晌才道:「沒有,前輩。」

老人把他臉上神色都看在眼裡,忽然道:「你是不是很恨他?」

林驚羽眼中掠過一絲痛楚,慢慢道:「我也不知道,但正邪不兩立,反正我們就算再見面,也已經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哼!」那老人忽然冷笑了一下。

林驚羽吃了一驚,道:「前輩,怎麼了?」

那老人緩緩搖頭,轉過身去,目光向上望著,映入眼簾的是高高在上的無數青雲門祖師靈位,他們靈位之前的昏暗燭火,此刻看來彷彿他們的眼睛,沉默地望著祠堂裡的人們。

「他從小將你撫養長大,傳你道法,教你做人,末了還將斬龍劍傳了給你,可曾有過對不起你的地方?」那老人忽然道。

林驚羽慢慢搖頭,低聲道:「他一直都對我很好,我往日也如敬仰天神一般,看他如父,敬崇之極。可是……」

林驚羽沒有說下去了,那老人也突然沉默,過了許久,那老人才苦笑一聲,帶著無盡的酸楚,對著面前那些靈位燭火,低聲道:「其實,蒼松他只是個走錯路的可憐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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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古剎(1)

南疆惡地,在神州浩土的極南所在,傳說那裡窮山惡水,盛產毒蟲猛獸。而與中原地帶最為明顯的分界地,便是在極南地方,突然如平地崛起一般,高大巍峨的山脈一座連著一座,高聳入云,將南北隔斷。

自古以來,中原豐腴之地便少有人前往南疆,原因無他,一來道路險峻,二來猛獸毒蟲、瘴氣惡水太多,且土地多貧瘠,無法農耕。後來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世間開始流傳南疆那無盡大山之中,有各種野蠻異族,茹毛飲血,殘忍好殺,其中更有生食人肉的恐怖獸人,自此更無人膽敢前去,反而是天下震恐,日夜擔憂那些異族會不會有朝一日,從那些大山之中突然跑了出來,侵入中原,危害天下。

不過這千年以來,卻沒有什麼蠻族害人的傳聞,雖然偶爾在南疆邊陲之地,也不時流傳過幾例看到古怪異族模樣的怪物出現,但多半無疾而終,漸漸也被人們淡忘。今時今日,就算是在南疆邊陲生活的人們,也大概只有母親夜晚哄孩子睡覺的時候,說上一句「再不聽話,那些蠻族怪物就要來捉你了」這些話,平日裡,卻從未有人會想起這些深山中的異族是不是真的存在,也更不用說遠在千里之外的中原之地了。

說起來,那一片被層層迷霧籠罩的十萬大山,如今已經被天下百姓遺忘了。

不過天下尋常百姓忘了這些異族,但一些修真煉道之士,卻沒有忘。無論正邪魔道,只要資歷老一些的,都知道這千年來南方異族之所以無法禍害天下,正道巨派焚香谷實乃居功至偉。

十萬巍峨高聳的大山,隔絕了南北往來,中原之民無法南下,那些異族蠻人也難以北上。但在千年之前,一次不可思議的天雷浩劫從天而降,方圓千里之內的百姓死傷無數。浩劫過後,有人發現,在巍峨山脈之中,天雷巨力竟硬生生將高山某處劈開,露出了一條寬達三尺的幽暗小道。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世間流傳起十萬大山之中,隱有蠻族怪人,不時侵擾民間,邊陲百姓苦不堪言,直到焚香谷一脈的出現。

焚香谷在正道諸派之中,來歷最是神秘縹緲,早在一千五百年前,便有這一脈弟子行走天下,若單論淵源,全天下只有青雲門和魔教比焚香谷歷史更長,連天音寺也不如它。

但雖然如此,這一派往日卻極為低調,雖然不時會出現幾個道行高深的有道之士,對天下局勢的影響卻不大。直到八百年前,這一派在南疆邊陲之地那條漆黑隧道附近,找到了一個山谷定居下來,從此自稱焚香谷,並在八百年中不可思議的高手輩出,勢力日盛,到如今已然和青雲門、天音寺分庭抗禮,成為天下正道三大派之一。

而相應的,焚香谷當代谷主云易嵐,也是與青雲門道玄真人、天音寺普泓上人齊名的正道巨擎,只不過此人向來低調,單論名氣卻是不如以上二人。

因為地理關係,焚香谷幾乎是本能地擔負起了看護那條在當地被稱呼為「黑洞」的幽暗小道,從那以後,便再無聽說過有蠻族怪物侵擾百姓的傳聞了。故在當地百姓心中,焚香谷聲譽極高,被人尊崇為神仙一流。

這些資料在魔教鬼王宗中都有記載,鬼厲在這十年之中也曾經看過,如今在腦海中緩緩翻了出來。此刻已經是他在詢問週一仙關於魚人族怪物消息之後南下的第三日,一路之上緊趕慢趕,終於趕到了十萬大山附近。

夜已深,這一晚明月當空,云層頗厚,不見有幾顆星星,但月華清輝,灑向人間,也把他處身的這個山頭,照得頗為明亮。

鬼厲站在山丘之上,向南眺望,眉頭微微皺著。猴子小灰依然還趴在他的肩膀上,手裡拿著一個不知哪裡摘來的野果,正津津有味地啃著。

這一路下來,在最初兩日,他還能找到屬下殺生和尚留下的記號,但到了今天,殺生和尚卻已經完全失去了消息。不過從前幾日他留下的信息看,精擅追蹤之術的殺生和尚已經確定那些神秘魚人正在迅速南下,目標顯然是要回到南疆老巢。

難道,殺生已經和那些神秘莫測的魚人發生衝突了嗎?

鬼厲微微嘆息一聲,眼中掠過一絲擔憂之色。南疆蠻族與中原人物截然不同,這在鬼王宗殘存記載中已經提到多次,那裡的人根本不懂什麼修真煉道,但卻似乎有各種詭異巫術異法,匪夷所思。

殺生和尚年歲不長,性子暴躁,但在鬼王宗新一代弟子中卻著實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平日裡跟隨鬼厲,實是個得力的手下。

這一番神秘失蹤,鬼厲隱隱有些擔心。只是此刻他凝望前方,只見黑夜沉沉,南方處黑影瞳瞳,似有什麼巨物在夜色裡張牙舞爪,想來便是那傳說中的十萬大山。而在那片山脈之下的某個地方,就是傳說中神秘的焚香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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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古剎(2)

南疆邊陲,向來就是焚香谷勢力範圍,魔教弟子孤身進入,危險自不待言。

鬼厲沉思時候,忽然間若有所感,抬頭望天,只見天際一輪孤月,穿梭在淡淡黑云之間,彷彿突然之間,有了幾分妖異。

一道暗色紅光,突然出現在夜空之中,在月華清輝之下,掠過天際,向南方一處山頭,落了下去。

鬼厲目光盯著那道詭異紅光,雙眉漸漸皺起,片刻後似下了決心,拍了拍肩膀的小灰,隨即腳下青光泛起,噬魂閃爍著幽幽光芒,托著他和小灰慢慢升起,陡然間加快速度,往那道紅光方向追了過去。

夜空中不知何時開始,黑云漸漸多了起來,天際那輪孤月,光華也漸漸暗了,倒似有種南疆地方特有的幽暗妖異之氣,在這個夜晚越來越是濃郁。

那道神秘紅光飛行了一會,在離鬼厲藏身的那個山頭往南十里處的一座山間落了下來。南疆多山,山上也多草木,只不過這座無名小山的森林之中,卻有一座荒涼古剎。那道紅光就落在古剎前頭,一陣光芒晃動,現身出一個身材枯瘦的老者來。

他向四周望瞭望,確定無人之後,便走進了古剎。

荒山野嶺,荒蕪古剎,卻有人深夜到此,其中自然有不可告人之事。片刻之後,在古剎外的樹林陰影之中,鬼厲的身影緩緩現了出來。他的目光在這無名古剎上打量了一番,隨即又抬頭望瞭望天。夜空裡黑云更重,漸漸遮去了月華。

他身影晃動,悄無聲息地向古剎掠了過去。

這座古剎顯然荒廢已久,寺內到處是殘垣斷壁,就連主殿,從外面看去也是破損無比,到處是破洞。夜風冷冷吹來,殘破窗子吱呀晃動,在夜色裡顯得特別淒涼,還隱約有一絲詭異。

「啵!」

一聲輕微的響聲,似有什麼人點燃了火摺,一點微弱燈火在大殿裡頭亮了起來,只是這燈火昏暗,只能將主殿中的地方照亮一點,稍遠一些的地方,便仍舊籠罩在黑暗之中。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突然,一陣詭異莫名的聲音在大殿中響了起來,這聲音如深夜鬼哭,又似毒蟲夜行,聽了登時令人心頭發麻,難受之極。

鬼厲隱身在陰暗中,靜靜地向大殿之中望去。

在大殿昏暗燈火之下,除了剛才見到了那個老者,竟還有二人,一人三十多歲模樣,身材中等,還有一人,身材頗高,但不知為何,竟然全身上下被一條披風緊緊包裹著,連頭上也沒露出一分,而那種詭異莫名的聲音,竟然就是從披風底下發出來的這個人。

這聲音迴蕩在幽暗古剎之中,越發妖異,彷彿惡鬼甦醒一般。

鬼厲冷冷望著,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詭異話語,自然不知其中含義,但看其他二人神色,便知道會有結果。果然那神秘人說了一會,暫時停了下來,站在他身邊一直凝神傾聽的中年男子轉頭對那個老者道:「族長說道:這一次無功而返,反而讓本族折損人手,暴露行藏,都是你們消息不准。獸神大王聽說之後,大發脾氣……」

那中年男子說到「獸神」二字的時候,聲音突然變低,而那個裹在披風下的高個身影,竟也似抖了一下。

那老者也皺了皺眉,道:「我們本來約定,便是告知獸神大王那顆『天帝冥石』所在,據我們所知,那顆奇石的確就在死澤中的天帝寶庫之中,這卻如何怪我們消息不准?」

他看了看那個披風下的神秘人物,嘴邊忽然掠過一絲譏笑之色,道:「只怕是你們自己力不從心吧?」

此言一出,那被披風包裹的神秘人頓時應聲而道:「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這種怪異聲音一迭聲地說了出來,隱身在一旁的鬼厲雖然不明白其中含義,但聽這聲音急促尖銳,顯然那神秘人物大是憤怒。

這神秘人「嘰嘰嘰嘰」說了好一會兒,居中翻譯的那中年男子面色也是漸漸難看,好不容易等他停了下來,中年人遲疑了片刻,才道:「族長說,他們雖然從未到過死亡沼澤,但也知道那裡從無人煙,此次突然多了無數中土修真高手,自然、自然是你們消息不對。」

那老者一看中年人似乎說完的樣子,不由得一怔,剛才那神秘人說了許久,這中年人翻譯過來的時候,卻只有這一句,想來是中間那神秘人物多有咒罵惡語,中年人不願翻譯。

那老者沉吟片刻,看樣子似乎還是不願意與神秘人翻臉,遂道:「此次天帝寶庫出世,異兆宏大,震動天下,想來那些中土修真高手也是聞訊而去,這就非我們能夠控制了。」

被披風包裹的那個神秘人餘怒未息,又是一陣怪聲,中年人側耳傾聽,頻頻點頭,隨即對老者道:「族長說,那顆天帝冥石對獸神大王十分重要,關係重大,此次無功而返,獸神大王勃然大怒,當場就殺了好幾個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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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古剎(3)

那老者聽到這裡,面色凝重,但眼中一絲譏諷之色仍是忍不住地一閃而過。

中間那人繼續翻譯道:「所以請你們速速打聽這顆寶石到底落在誰人之手,他們好再次前去取來獻給獸神大王!」

隱在一旁的鬼厲突然心中一動,聽他們幾次提到天帝冥石這件事物,莫非就是被小灰吞食的那顆奇石?

這時只見那老者沉吟了片刻,然後點頭道:「好,這件事就包在我們身上,三日之內,我們就給你一個答覆。」

神秘人哼了一聲,「嘰嘰嘰嘰」說了幾句,那中年人向老者點了點頭,道:「族長答應了,說三日之後,還在此處相見。」

老者點了點頭,還待說些什麼,那個神秘人卻身子一轉,徑直走了出去,根本不再看他們一眼,倨傲無禮之極。

那老者臉色一變,看著那神秘人的背影怒容滿面,中年人連忙拉了他一下,連連搖頭,老者看了他一眼,這才忍了下來。

待那個神秘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後,那老者才「呸」了一聲,罵了一句:「什麼東西,一群畜生而已!」

中年人賠笑道:「師叔,你老別生氣,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那老者冷笑道:「我才懶得理他們,」說著轉頭看了他一眼,道:「說起來,孫圖,你在那些畜生中生活了三年學習他們的鳥語,只怕吃了許多苦吧?」

被叫做孫圖的中年人笑了笑,道:「弟子受師門厚恩,無奈資質淺薄,正苦著無力報答谷主以及諸位師叔厚愛,正好有這個機會,弟子敢不盡心竭力!」

鬼厲猛然間聽到「谷主」二字,心中頓時一凜。

那師叔卻笑了笑,似乎十分嘉許,伸手拍了拍孫圖的肩膀,忽然間又冷笑道:「還好谷主明鑑,知道我向來沉著,所以派我前來與這些畜生相會,若是上官策那個老傢伙來,還不得當場就壞了事!」

孫圖乾笑一聲,面上神色便有些古怪,嘴裡喏喏應聲,卻似乎也不敢在背後那個上官策。

一旁的鬼厲此刻再無疑問,上官策乃是南方「焚香谷」中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雖然向來不在天下行走,但威名早著。尤其是十年前青雲一戰,鬼王更施巧計,派周隱假扮上官策暗算天音寺僧人,果然一舉成功,幾乎將青雲、天音兩大派置於死地。當時鬼厲還是個名叫張小凡的青雲弟子,正在場中,自然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

聽兩個人口口聲聲叫著那個神秘人做「畜生」,剛才那神秘人的身份似也呼之慾出,只是向來正義凜然的焚香谷一脈,此刻竟然透露出不可思議的邪氣。

鬼厲冷冷地注視著大殿裡那兩個人,在黑暗裡,嘴角露出冰冷而輕蔑的冷笑。

場中,那兩人又商量了幾句,孫圖一口吹滅了大殿燭火,二人便向外走去,看來是想離開此處。鬼厲在暗處皺了皺眉,正沉吟時候,忽地,從古剎外頭傳來一聲怪異嘶吼!

古剎中諸人都是吃了一驚,那老者和孫圖同時停下腳步。

這聲音淒厲而憤怒,中間彷彿還帶著一絲驚惶,但聽著似乎是什麼野獸吼叫,而非人類驚呼。只是鬼厲略一分辯,登時聽出這聲音倒似乎是剛才裹著披風的那個神秘人物發出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與此同時,老者和孫圖也聽了出來,頓時臉色大變,同時騰空而起,向寺外飛去。

深山野嶺,竟然還有人伏擊!

月光冷冷,彷彿妖異之色更重了。

古剎之外,遠處一個山丘背後。

一道紫芒,在夜色裡霍然綻放,衝到半空,隨即劈下。

遠隔在數十丈外,鬼厲竟也感覺到那一絲凜冽煞氣。他雙目瞳孔一縮,片刻間已認了出來那是什麼法寶。

焚香谷那兩人如飛而至,但那老者的道行明顯比孫圖高了許多,只一會工夫竟將孫圖拉下了數丈之遠,同時手中已多了一把暗紅仙劍,往那道紫芒閃亮處疾飛過去。

只是還不等他飛到山丘背後,只聽得一聲大吼,帶著絕望,迴蕩在這個黑暗的夜色之中。那老者臉色大變,腳下更急,呼的一聲飛了過去,鬼厲悄無聲息地從另一方向,也跟了上去,繞到了山丘背後。

一股血腥氣息,登時撲面而來。被劈為兩半的披風從半空中緩緩飄下,暗紅的鮮血濺得到處都是,那個現出真身的神秘人物,是一個魚頭人身的魚人,但此刻竟被人生生從頭到胯下,一刀劈成兩半,屍身倒在地上,但兇手卻已經不見了人影。

那老者驚怒交集,這兇手在頃刻間出手殺人,隨即隱身不見,這份道行當真非同小可。雖然他心裡看這魚人極不順眼,但卻知道谷主與這些蠻族實有大事商議,此番竟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暴起狙殺,萬一那邊追究起來,自己實在難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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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古剎(4)

這時孫圖也趕到現場,將這一幕血腥圖像看在眼裡,登時目瞪口呆。

那老者臉色難看之極,忽地騰身而起,暗紅光芒托在腳下,飛到半空,舉目四望,卻只見四下漆黑一片,茫茫林海,哪裡找得到兇手蹤影?

忽地,他大聲喝道:「哪一位高人在此,請出來一見,焚香谷呂順請教!」

這聲音遠遠傳了出去,片刻後在林海山間,隱隱有回聲傳了回來,到處都是「呂順請教……呂順請教……」

只是除此之外,卻是再無聲息。

呂順雙眼如要噴出火來,片刻後落下地,對孫圖說道:「你收拾一下族長屍體,帶回谷中,兇手下手不久,必定還在附近,我挖地三尺,也要將此人找出來。」

孫圖連忙點頭,道:「師叔小心。」

話音未落,呂順已然騰身而起,沒入了那一片樹林之中。孫圖轉過身來,看著地下那變成兩半的屍首,一股血腥氣撲鼻而來,忍不住露出厭惡之色,呸了一聲。

鬼厲緩緩退了回來,在暗處沉吟片刻,又向四周地形上仔細望了一眼,目光落到了自己剛剛出來的那座古剎之上,立刻悄無聲息地掠了過去。

夜色冷冷,黑云蔽月。

雖然才一會工夫,但這座古剎之內,突然又像是陰暗了許多,只有偶爾從黑云裡探出頭來的月光,才會照亮些許地方,但片刻後又歸於黑暗。

鬼厲緩緩走了出來,站在大殿之前的空地之上,一雙眼緊盯著大殿。

冷風吹來,殘破的窗戶發出了詭異的「吱呀」聲,在黑暗中低低響著。

「公子果然厲害,我瞞得過呂順,卻瞞不過你啊!」

大殿裡的黑暗中,忽地響起了幽幽的話語,輕輕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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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魔陣(1)

狐岐山。

鬼王宗總堂所在。

在荒涼的山體之下,鬼王宗的總堂隱匿在堅硬的岩洞之中。在彎彎曲曲的隧道里,某個幽深靜謐的地方,長長的隧道中空無一人,只有兩旁石壁上每隔數丈,鑲嵌著一盞銅燈,照亮了些許地方。

面蒙黑紗的幽姬,身影飄忽,獨自向前走著,遠遠看去,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幽魂。

這個地方,已經是鬼王宗的禁地所在,與碧瑤所在的寒冰洞,同是鬼王宗裡最神秘的地方,向來嚴禁普通弟子出入。但幽姬身為鬼王宗四大聖使之一的朱雀身份,是鬼王宗最核心的成員之一,所以才能自由出入這些地方。

只不過,她往前方那幽幽延伸、彷彿永無止境的深深隧道望了一眼,腳步卻忽然慢了下來,看去似乎有幾分遲疑之意,但終於還是邁步走去。

前方陰影深處,彷彿也傳來幾聲怪異咆哮聲,像是什麼野獸嘶吼。

又走過了一段長長的隧道,兩旁的燈光也越來越是昏暗,終於,在拐過了一個拐角處後,幽姬走到了這條隧道的盡頭,那裡是一道石門,門楣上刻著三字:

困龍闕。

幽姬盯著那三字望了許久,周圍一片寂靜,只有從剛才開始就不時響起的怪異咆哮聲,漸漸清晰了起來,空氣中,也彷彿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

她面上的黑紗動了動,似乎是搖了搖頭,輕聲嘆息,然後走進了這個石門。

一進石門,豁然開闊,裡面竟然是一個巨大的石窟,旁邊岩壁上怪石突兀,各具形狀。而在幽姬處身的石門前,是一條懸空的石徑,蜿蜒向前,通向石窟中央。此時此刻,她竟然處身在這個巨大石窟的半空中。

幽姬顯然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了,看到這等景象,卻也沒怎麼吃驚,只沉默了片刻,就順著那條窄小石徑向前走去。石窟的上半部分是一片黑暗,但就在石徑的下面,卻有紅光隱隱閃耀,反射上來,反而將石窟上邊的岩壁映得有些猙獰。

空氣中的血腥氣味,越發重了。

這條巨大石窟中的懸空石徑,也不知道是天生形成,還是人工所造,就這般橫懸空中,遠遠望去,底下竟無一根可以支撐的石柱,直是匪夷所思。

幽姬黑色的身影,在石徑上走著,行走間連一點腳步聲也無,倒真有幾分鬼氣森森的樣子。不過沒走多久,她就看到了前方的那個身影。

鬼王。

石徑的盡頭,是一個七尺大小的石台,鬼王此刻就站在上面,負手而立,從背後望去,他的身影沉穩而厚重,看去似乎和這個巨大石窟融為一體了。

幽姬走到他的身後,低聲道:「宗主。」

鬼王回過頭來,點了點頭,微笑道:「你來了。」

幽姬面上的黑紗忽地一頓,似是吃了一驚。石徑到了這個平台,就算到了盡頭,前方是一片空蕩蕩,相應的,石窟底下的神秘紅光,也亮了許多。此番鬼王轉頭,那紅光頓時從他轉身間射了過來,隱隱約約將他的面容照得有些模糊,甚至連他的眼睛裡,有似有淡淡紅芒。

鬼王似乎也沒注意到這些,只道:「你過來吧。」

幽姬走了過去,站在平台之上,頓時眼前大亮,再無石徑遮擋,將石窟底部事物一覽無遺。

這個石窟下面,竟然是一個巨大的血池,鮮紅的血液灌滿了巨大石窟的底部,真不知道鬼王宗是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的新鮮血液。想來空氣中濃郁的血腥氣味,就是從下面而來的。

在血池之中,赫然浸泡著兩隻巨獸,一隻是死亡沼澤中的黃鳥,一隻是東海流波山上的奇獸夔牛。這兩隻上古奇獸大半的身子都被浸泡在血水之中,同時從血池上方各有一道暗紅光芒,籠罩在它們身上。看那暗紅光芒所發出的地方,正是被莫名力量孤懸半空的伏龍鼎。

伏龍鼎所在位置,離鬼王和幽姬站立處頗遠,但幽姬仍然能看到在伏龍鼎上有一道黑色人影正在施法,只是在紅芒遮擋下模糊不清。不過縱然如此,她也知道那是什麼人——鬼先生,魔教鬼王宗中最神秘的人物。

幽姬身為鬼王宗上一代的四大聖使之一,對鬼王宗大小事情幾乎瞭若指掌,但只有這個鬼先生卻是例外。原因很簡單,此人原先並非鬼王宗中人物。而是當代鬼王登位之後,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一位神秘人物,鬼王對他極為敬重,而這個神秘人物在極少數幾次的出手中,所展現的詭異道法,也讓青龍、幽姬等鬼王宗高手為之動容。

但在幽姬心中,卻始終對此人抱有深深警惕之心,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在鬼先生的大力推動之下,鬼王終於在十年之前,開始啟動「四靈血陣」。

鬼王宗歷代傳遞的鎮宗法寶「伏龍鼎」,來歷神秘莫測,其中蘊涵著無盡靈力,非正非邪,詭異之極。而在伏龍鼎鼎身之上,除了古拙花紋之外,還刻著許多神秘銘文,歷代鬼王宗祖師都無法參透。但到了當今鬼王這一代,他胸中包羅萬象,實是個奇才,正好在他身邊又突然出現了一個對這種神秘文字似乎專有研究的鬼先生,二人合力,竟然將這些神秘文字給解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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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魔陣(2)

原來這伏龍鼎鼎身銘文,所記載的是一種名叫「四靈血陣」的詭異法陣,需要以遠古洪荒時代的四種奇獸靈力,引發伏龍鼎本身詭異法力,則成一威力無匹的絕世法陣。按照古鼎銘文中所說的,這四靈血陣一旦形成,其力量便足以毀天滅地。

鬼王乃是雄才大略的不世梟雄,自然不會對這種強大力量視而不見,而十年之前青雲一戰,青雲門誅仙劍陣威震天下,所向披靡,非人力所能抵擋,鬼王仔細思量,唯有這四靈血陣,才有戰勝誅仙劍陣的可能。

從那以後,鬼王宗的一切行動,便開始圍繞四靈血陣而進行了。

幽姬目光從鬼先生那模糊不清的身影上收回,望向血池中的那兩頭靈獸。雖然被血水圍繞,但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頭的黃鳥顯然並不甘願,時不時發出一聲憤怒清嘯,雙翅展動,登時將周圍血水鼓出巨大波濤。

只是這血池之中的血水似乎對它有奇異的克制功用,黃鳥的靈力和力量顯然遠非當日可比,特別是在它頭上,還有一道從伏龍鼎上發出的暗紅光芒籠罩著它。黃鳥一有異動,這暗紅光芒登時明亮,被其籠罩的黃鳥頓時如被泰山壓制一般,剛剛昂起的身子立刻就像被不可匹敵的重力生生壓了回去。

如此幾個回合之後,黃鳥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去,雖然還在反抗,但卻越來越是無力。而在血池的另一頭,單足巨軀的奇獸夔牛整個身子浸泡在血池之中,一動不動,只有目光偶爾向黃鳥那邊望上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困在此處時間久了,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

望著這兩隻原本不可一世的靈獸竟然落到這個下場,幽姬忍不住在黑紗之下微微皺眉,心中一陣莫名的反感。

站在她身邊的鬼王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向她看來,忽然道:「你在想什麼?」

幽姬一驚,隨即鎮定下來,淡淡道:「沒什麼,宗主。」

鬼王看了看她,隨後目光移到血池之中,半晌後緩緩道:「如今四靈血陣已經完成一半,只要再找到另外兩隻靈獸為引,我們鬼王宗稱雄天下之日,指日可待。」

幽姬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是。」

鬼王負手而立,目光仍沒有離開血池之中那兩隻靈獸,口中卻突然轉換了話題,道:「你比我先到死澤,我囑咐你暗中觀察鬼厲,你可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幽姬面上黑紗輕輕動了動,片刻之後,道:「他在死澤之中,帶領手下周旋於萬毒門、合歡派和正道之中,在那等複雜詭秘、殺機重重的情勢下,依然進退有據,並最終與他人聯手滅了長生堂,實有大將之才。而且……」

她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了下來,鬼王略感意外,道:「怎樣?」

幽姬遲疑了片刻,道:「他在內澤之中,突起偷襲重傷了萬毒門的秦無炎,心思堅忍狠辣,不可小覷了。」說著,幽姬忽然心中一陣恍惚,自己談論的這個人,真是當年那個張小凡麼?

碧瑤所真心喜愛的那個人,真的就是他麼?

鬼王卻似乎頗為滿意,點頭道:「此子性情堅忍剛毅,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這些年來他修習我聖教功法,又有天下無雙的邪器日夜在身,性子暴戾好殺一些,也算正常。」

幽姬抬頭,向鬼王看去,只見他嘴邊隱隱有一絲笑意,但襯著他那張不怒而威的臉龐,竟然透出一股寒意。

「不過,」鬼王忽然說道,「我聽說鬼厲在死澤之中,與那些正道中人碰面時候,尤其是遇到一個名叫陸雪琪的青雲弟子,他的情況便有些異樣,可有此事?」

幽姬身子一震,卻見鬼王面容淡泊,看不出他究竟想著什麼,只是她心中不知怎麼,突然一陣紊亂。她與青龍二人暗中潛入死澤,鬼厲與陸雪琪之間隱隱有些微妙,她大部分都在暗中看到。只是此刻想來,她卻覺得一陣莫名的心痛。

就像一枚尖針,刺入了心房。

「怎麼了?」鬼王轉過頭來,看著幽姬。

幽姬緩緩低頭,因為黑紗蒙面,沒有人能夠看到她的表情。片刻之後,她的聲音不知怎麼,似乎有些嘶啞,但依然很清楚很冷漠地,回答著鬼王:「是,他和青雲門陸雪琪之間的確有些曖昧,我親眼看到在天帝寶庫之外,面對黑水玄蛇,他冒死救了那女子一命!」

鬼王沒有再說話,是只在片刻之間,周圍的血腥氣息突然十倍百倍的濃烈起來,那個男人依舊負手而立,但不知是不是被石窟底下的紅光照耀著,他眼中紅芒,霍然大盛。

幽姬緩緩向鬼王行了一禮,向後走去,慢慢走出了這個隱隱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石窟。

只是她剛走到那個石門,突然就愣住了。青龍靜靜地站在石門外頭,淡淡地望著她。

幽姬迎著他的目光,兩個人就這樣對望著,許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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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魔陣(3)

半晌之後,青龍緩緩走上前來,從她身旁擦身而過,向石窟深處走去,留下幽姬一個人,怔怔地站在隧道之中。

從始至終,他沒有和幽姬說一句話。

南疆幽月,孤懸在西方天際。

深山古剎,蟲鳴淒切,一派淒涼幽暗景色。

「呼!」

一聲呼嘯,光芒閃處,呂順馭劍飛來,落到了這座古剎庭院之中,雙眼裡精光閃耀,一分一分仔細地向這座古剎大殿掃過去。

他在剛才已經馭劍搜遍了附近十里,毫無所獲,竟沒有見到一個人影,思量之下,突然驚覺這座古剎反而是自己疏忽的所在。

夜風冷冷,已經廢棄的大殿連大門都已經不見,雖然就在剛才不久,呂順還在大殿裡面與人談話。只是此刻看去,裡面突然變得陰氣森森,黑暗中彷彿有什麼東西窺視著他一樣。

他手心忽然冒出了些許冷汗。

剛才死的那個魚頭人身的怪物,是南蠻魚人族的族長,此番在與自己見面的時候被人狙殺,自己實在是脫不了干係。他深知南蠻異族和自己門派暗地裡有著神秘交往,更瞭解那些蠻族的可怕與殘忍,此番若不給蠻族一個交代,只怕自己要有苦頭吃了。

但以他對南蠻異族的瞭解,這些魚人的戰力非同小可,雖然和自己這等修行高深的修真之士相比仍有不如,但要想一招即殺,這狙擊之人的道法之高,只怕不在自己之下。

呂順深深吸氣,忽地高聲道:「是哪一位高人,請出來說話。」

「說話……說話……」

夜風帶著他話音的尾聲,在古剎中間輕輕飄蕩著,只是大殿之中依然一片寂靜,沒有任何的聲音。

呂順臉色更沉,一咬牙,手中仙劍光芒大盛,人劍合一沖進了大殿之中,片刻大殿裡登時明亮起來。但就在他人影剛剛沒入大殿的同時,大殿殘垣斷壁的一側,兩道黑影迅速無比地離開大殿,沒入了旁邊的黑暗陰影之中,再無聲息。

半晌,只聽呂順在大殿裡東翻西找,乒乒乓乓響了好一會兒,但最終還是頹然走了出來,顯然一無所獲。他站在台階之上,面色陰晴不定,過了許久,一跺腳,嘆道:「罷了,罷了。」

說著不停搖頭,隨即馭劍而起,往南而去,片刻間消失無蹤。

古剎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剛才被呂順驚嚇消失的蟲鳴,也再一次響了起來,冷月清風,又是一副荒涼景色。

只是隨著呂順消失了許久,這古剎彷彿也失去生機一般,依舊沒有什麼動靜。又過了片刻,忽然半空中一聲銳嘯,紅色劍芒突然從高空云層疾衝下來,迅疾無比地落在古剎庭院之中,搖晃幾下,現出了呂順身影。

他這番去而復來,竟然是施了個空城計謀,假裝遠遁,卻從遠處折返,藏身在天空黑云之中。可惜饒是如此,古剎之中卻依然無人出現,呂順面上終於露出沮喪神色,長嘆一聲,沉默了片刻,才再次馭劍飛起,往南方飛去,此後再也不見他的蹤影,看來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古剎之中,也再一次恢復了寧靜,但片刻之後,兩道黑影晃動,緩緩現出了兩個人影。

當先一人,慢慢走到庭院當中,月華如水,冷冷灑下,將他在殘破的青石庭院石板上,拉出一條細長的影子。

正是鬼厲。

抬頭,望月。

月色清冷,照在他的臉上。

忽然間,他看去竟彷彿有了幾分滄桑。

就連趴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此刻也和主人一樣,默默地抬頭望著月亮。

「怎麼,公子喜愛這南疆月色嗎?」忽然,身後另外一道仍舊隱沒在陰影裡的窈窕身影,發出悅耳輕柔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鬼厲慢慢收回目光,卻並不回頭,也不回答那個陰影女子的問題,反而問道:「你為什麼要殺了那個魚人?」

依然隱身在陰影中的那個女子發出一聲輕笑,道:「那些魚人不僅害了公子部屬,也害了我的手下,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公子你出一口氣啊。」

鬼厲臉色絲毫不變,顯然對這些話根本不信,淡淡道:「久聞『紫芒刃』乃九天神兵,今日在姑娘手中施展開來,果然有神鬼不測之力。」

那女子一聲輕笑,聲音柔媚悅耳,在這淒涼夜色之中,似添了幾道顏色一般,變得鮮活起來了。

腳步聲緩緩響起,她從陰影中,緩緩走了出來。

赫然是魔教合歡派,人稱「妙公子」的金瓶兒。只見在月色之下,她依舊是一身鵝黃衣裳,柔順衣襟在夜風裡輕輕擺動,更有幾縷細細髮絲,在鬢髮間垂下,微顯零亂,卻似乎更有種莫名的撩人情懷。

深山古剎,冷夜美人!

此時此刻,她眼波盈盈如水,眉目間似有春光圖畫,清麗無方,一時間,竟連這夜色,彷彿也溫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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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魔陣(4)

鬼厲轉過身,目光在她臉上看了看。

金瓶兒嘴角依然掛著微笑,柔聲道:「公子你身懷異寶,乃是『噬血珠』與『攝魂』合而為一的不世奇珍,我這小小的紫芒刃,哪裡敢和你的噬魂相提並論?」

鬼厲眼中紅芒一閃而過,但面色卻沒有什麼變化,道:「姑娘此番南下,可也是為了追查這些魚人異族的嗎?」

金瓶兒微微點頭,隨即眼中眼波流轉,道:「不過沒想到此事居然和焚香谷有關係。」

鬼厲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心中對這個女子卻是越來越是警惕,剛才她突起狙殺魚人異族族長,這份道行之高,似乎比起當日在死澤之中,與自己還有秦無炎三人圍攻長生堂玉陽子時顯露出來的道法要高出不少,只怕當日她是沒盡全力。

只是這道行高深,卻還是其次,自己當日也保有後手。但金瓶兒狙殺魚人,卻分明有嫁禍焚香谷,挑撥暗中勾結的蠻族與焚香谷關係之意。

此女心機之深,手段之狠,實在非同小可。

金瓶兒目光在鬼厲面上轉了幾轉,微笑道:「公子此次南來,必定也是追查這些魚人的吧,倒不知道有何發現?」

鬼厲淡淡道:「沒有。」

金瓶兒聽他回答冷漠,卻也不生氣,反而笑得更是柔和,道:「只是如今我們都已經知道焚香谷似與這些蠻族怪物有暗中來往,不知道公子打算如何?」

鬼厲目光閃爍,道:「姑娘以為如何?」

金瓶兒微笑道:「是我先問公子的啊。」

鬼厲聽她似嗔似笑的反問過來,眉頭一皺,心下已轉了無數念頭:此番突然發現焚香谷竟然與南蠻異族有暗中勾結,實在是聳人聽聞的一件大事。若是傳到天下,只怕那些正道人物要嚇得目瞪口呆了。

當此形勢之下,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探一探神秘莫測的焚香谷了,只是眼下情況,其中似大有文章,先不說南蠻異族向來神秘之極,單是一個焚香谷,實力便是不容小覷。昔日從焚香谷中出來的李洵、燕虹等人,包括剛才的老者呂順,道行均是極高。

金瓶兒慢慢走到鬼厲身前,抬頭向他看去,微笑道:「公子可是想夜探焚香谷?」

鬼厲眼光一閃,道:「怎麼,姑娘也有此意嗎?」

金瓶兒微微一笑,嫵媚動人,似有股美麗當面而來,鬼厲心志竟然為之一動,心中不由為之一震。

只聽金瓶兒淡淡而道:「我自然願和公子走這一趟,只不過有件事,還盼公子答應了我才是。」

鬼厲目光一凝,道:「什麼?」

金瓶兒微笑道:「我只盼公子切莫如對付秦無炎一般,突然在一旁出手將我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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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潛行(1)

南疆山峰,與中原地帶群山截然不同,少了幾分秀美清幽,多了幾分巍峨險峻。

夜幕之下,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山脈巍然屹立,縱橫交錯,遠遠望去,竟透出了一片肅殺之意。

鬼厲負手而立,舉目眺望,隔了兩座較低的山頭,一片較為平坦的荒野之後,大地之上突然聳立起四座高大高峰,環環相扣,圍成一個山谷。在這四座高大山峰背後,茫茫夜色之下,便是無數陰影,正是南疆邊陲無邊無際的十萬大山。

而在最前方四座山峰之中的,就是名動天下的焚香谷。

這一晚夜色深深,幽月高懸,天際隱隱還有幾顆閃著微光的星星。那冷冷清輝之下,遠處的那個山谷裡似乎隱有霧氣,淡淡漂浮,望去如輕紗薄霧,幽美之中帶著幾分神秘。

鬼厲皺了皺眉,收回了目光。

已經是第三天了,自從三日前那個夜晚,他和魔教合歡派的金瓶兒突然發現焚香谷竟似與南疆十萬大山中的南蠻異族有暗中勾結,遂決定暗中查探焚香谷。「焚香谷」這三字在南疆邊陲之地,自然是如雷貫耳,二人輕易就知道了焚香谷所在。但到了真正要暗中進入的時候,卻發現事情竟然頗為麻煩。

焚香谷佔地範圍極廣,按理說應該不難潛入。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二人憑藉自身道行,輕易就躲過了日夜在外圍警戒的焚香谷普通弟子,但怎知每次一到焚香谷相對深入的地方,不論二人如何隱藏身形,附近必定會突然響起一陣莫名其妙的清脆鈴聲,登時引來無數焚香谷門人仔細搜索,其中不乏高手。

鬼厲與金瓶兒俱是機警之人,幾次都,及時退了出來,但無論他們如何小心謹慎,仍是無法躲過這莫名鈴聲,幾日下來,仍是無法深入,焚香谷裡面卻似有警覺,已經增派了人手日夜巡視。

鬼厲尋思了半晌,仍然無法想出焚香谷到底是如何未卜先知知道他們蹤跡的,看來這名列天下正道三大巨派之一的焚香谷中,的確是臥虎藏龍。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趴在他肩頭的小灰突然身子一動,身後傳來了一聲低低的輕呼:

「啊!」

鬼厲轉身,只見林間一小塊空地之上,生著一堆火,金瓶兒坐在前頭,手中拿著一根木棒,木棒上頭穿著一隻洗撥好的野兔正在燒烤。此刻見她皺起秀眉,望著手中木棒,一副頗為沮喪的模樣。

鬼厲走了過去。

這三日來他和金瓶兒幾次三番想潛入焚香谷,俱以失敗告終,而平日裡二人關係亦是頗為微妙,表面上相安無事,暗地裡卻是各自提防,都知道對方乃是心機深沉、辣手無情之輩,誰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會不會突然痛下殺手。

走到篝火近處,肩膀上的小灰「吱」的叫了一聲,卻是跳到了地上,鬼厲向金瓶兒看去,不禁怔了一下,只見她一臉無奈地看著手中木棒上串著的那隻野兔,一隻兔腿竟然被烤焦了。

他們二人在焚香谷外圍轉了幾日,這等山野之地,周圍自然是沒什麼村莊客棧,幾日干糧吃下來,鬼厲倒沒什麼,金瓶兒卻是有點受不了了。這一晚正好看到一隻野兔跑過,順手捉了來,生了一堆火想換換口味。反正他們處身所在,離焚香谷頗遠,倒也不怕被人發現。

只不過如今看來,金瓶兒道行雖高,往日裡卻並無這種野外燒烤的經歷,幾番下來,手法掌握不好,竟然將食物烤得焦黑。此番眼見鬼厲站在前頭,小灰半蹲地上,一人一猴四隻眼睛都落在那隻燒焦的兔腿之上。金瓶兒臉上居然一紅,慢慢地將木棒縮了回去,離開了火堆。

「吱吱、吱吱……」忽地,一陣古怪聲音,卻是猴子小灰咧嘴大笑,趴到地上,尾巴倒是豎得很高,搖來晃去,右手握拳,不斷捶打地面,似是忍耐不住一般,做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動作。

金瓶兒與鬼厲同時一怔,片刻後雙雙會過意來,金瓶兒驚愕之餘,臉上更是掠過一絲怒色,鬼厲卻也不知道這猴子跟在自己身邊,難得會離開一次,卻從哪裡學來了這一套莫名其妙笑話人的本事來。當下看了金瓶兒一眼,咳嗽一聲,左腳輕踢,將兀自捶地面不休的灰毛猴子踢了出去。

小灰如葫蘆一般滾了開去,但「吱吱吱吱」聲音,居然還是遠遠地傳了過來。

鬼厲與金瓶兒對望一眼,場中氣氛不由得有些尷尬,鬼厲向金瓶兒手中木棒看了看,隨即從旁邊移了一塊石頭過來,坐在上面,對金瓶兒道:「給我吧。」

金瓶兒聞言一愣,只見鬼厲面色淡淡,伸手將自己手中木棒接了過去,先將燒焦的那部分撕掉,隨即重新放到火上,緩緩翻轉燒烤。他這番出手燒烤,自然與金瓶兒大大不同,只見著火舌吞吐,木棒輕輕翻轉,過不多時,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便漸漸飄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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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潛行(2)

金瓶兒抬眼向鬼厲望了一眼,只見火光照耀之下,他平日裡微顯蒼白的臉色此刻也變得紅潤起來,在黑色深邃的雙眼中,還倒映著兩團小小的正在燃燒的火焰。

一個正在聚精會神為自己燒烤的男人嗎……

空氣中,突然沉默了下來,沒有人再說話了。金瓶兒慢慢收回了目光,從手邊拾起幾根枯枝,放進了火堆,火焰漸漸燒了上來,將枯枝淹沒,不時傳來枯枝爆裂的「噼啪」聲。

遠處林梢,有夜風吹過,傳來枝葉的沙沙聲響。

小灰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跑了回來,手中還多了幾個野果,看來是剛才跑到樹林裡摘的。它走到火堆旁,向四周張望了一下,一屁股坐到鬼厲腳邊,將野果送到嘴邊,張口大嚼起來,同時長長尾巴晃了晃,最後輕輕纏在了鬼厲腳上。

就這般在沉默中過了許久,空氣中的香味越來越濃,火光上頭的那隻野兔全身漸漸冒出了油脂,緩緩滴下,看去油光發亮,一看便令人食指大動,金瓶兒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又過了片刻,鬼厲仔細打量了兔子一下,將木棒收了回去,一手拿著,一手卻伸到腰間,片刻後摸出幾個小瓶小罐,從中間灑了些看似粉末的東西到了兔子身上。

金瓶兒一怔,道:「這是什麼?」

鬼厲笑了笑,金瓶兒看在眼中,不知怎麼竟覺得他有幾分苦澀之意,只聽鬼厲淡淡道:「是一些鹽巴調料,老毛病了,走到哪裡都帶著。」說罷,將手中木棒遞給金瓶兒。

金瓶兒猶豫了一下,卻沒有伸手去接。

鬼厲目光一閃,淡然一笑,伸手撕下一塊兔肉,放到嘴裡吃了。

金瓶兒臉畔紅了一下,火光中,她眉目間卻閃現出一股嬌媚之色,動人心魄,片刻後伸出手接過了木棒,低聲道:「多謝公子了。」

鬼厲不語,轉過頭去,順手從小灰手上拿了一個野果,放到嘴邊,慢慢咬了一口,吃了起來。

「呀!」

突然,金瓶兒那裡卻又是一聲輕呼,似乎還帶著一點痛楚,鬼厲與猴子小灰同時抬頭向她望去,卻見金瓶兒白皙的手捂著嘴邊,秀眉微皺,隱有痛苦之色。只是她忽然發現鬼厲和小灰都望了過來,面上一紅,半晌訕訕道:「我一不小心,被燙了一下……」說到後面,聲音漸漸變小。

鬼厲聽了,嘴角動了動,但臉上神情倒沒什麼變化,只是他腳邊的小灰卻咧開嘴巴笑了起來,右手上啃了一半的野果也掉在地上,隨即握拳向地上捶去,看來又想做那個古怪動作。

金瓶兒目光一凝,心中又羞又怒,但還不等她反應,也不等猴子小灰的手捶到地面,鬼厲已然一腳輕踢,將小灰如滾地葫蘆一般踢了出去。

過了一會,只聽鬼厲淡淡道:「畜生不懂事,你不要見怪。」

金瓶兒向他看了一眼,定了定神,點頭笑了一下,隨即向手邊燒烤好的兔子輕輕吹了吹氣,然後才用白蔥似的手指從上邊撕了一小塊肉來,放在嘴邊嚼了起來。

這一入口,金瓶兒登時精神為之一振,瞬間只覺得那香味彷彿有靈性一般,竄遍自己全身,滿口生津,這味道竟是前所未有的可口。外表一層皮脆而不焦,薄而香酥;內裡的肉滑而嫩口,再加上也不知道怎麼調配的調料,那美味竟然如沁入心脾一般,這一嘗竟然是欲罷不能,幾乎為之失神,萬萬料想不到這個美味竟然是眼前這個男子做出的。

饒是金瓶兒道行頗深,心志堅定,此刻卻也是胃口大開,撕下了一塊又一塊,不過一會兒工夫,已吃了一隻兔腿下去,這才覺得有些飽了,停了下來。隨即微笑一下,向鬼厲看去,口中道:「公子好手藝啊,一隻普通兔子,竟然也能被你燒烤得如此美味!」

這時候猴子小灰已經跑了回來,趴在鬼厲身邊,一雙靈活之極的猴眼轉來轉去,一會看看鬼厲,一會又向金瓶兒看去。

鬼厲淡淡道:「彫蟲小技,讓姑娘見笑了。」

金瓶兒嫣然一笑,眉目間嫵媚動人,眼波盈盈如水,柔聲道:「我這輩子,還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兔子呢!」

鬼厲淡然一笑,正想說些什麼,但身子忽地一震,眼中一陣迷惘。

這句話,這聲音,這份盈盈笑意,突然在腦海裡翻騰起來。夜色幽幽,夜風冷冷,他心口卻突地一痛,如怒海波濤一般翻滾起來。

曾幾何時,自己似乎也曾經聽到過這些話。

那是塵封在多少年前過往歲月裡的時光,卻在不經意間,湧上心頭。

清清小溪,波光粼粼,盈盈笑意,風聲輕輕……

空桑山,懸崖後,剛剛脫離死地的兩個人,圍繞在火堆一旁,也在燒烤著。

那微笑著的、水綠衣裳的身影,突然淹沒了他,佔據了他所有的心靈空隙,他竟是無法自控地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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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潛行(3)

碧瑤……

「很好吃啊,我這一生中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就是你現在烤的這隻兔子。」

當年的那句話,幽幽迴蕩在腦海中,慢慢變成了刺,變成了針,刺進了心口。

……

「公子,公子?」一陣微帶驚訝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把鬼厲拉回到了現實。

金瓶兒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左手還拿著那根木棒,但右手不知怎麼,卻縮到了袖子之中。

鬼厲目光一凝,深深呼吸,鎮定心神,立刻道:「我沒事。」

金瓶兒深深望了他一眼,眼中神色變幻,輕聲道:「公子,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有什麼事嗎?」

鬼厲直視她的目光,忽地微微一笑,道:「我能有什麼事?」

金瓶兒看了看他,眼中隱約的精光緩緩收了回去,眉目間嫵媚之色又浮了出來,微笑道:「公子沒事就好了。」

鬼厲心中忽地一陣煩悶,但臉上也沒表現出來,正想說些什麼,身邊一直安靜的小灰卻突然身子一動,回頭望去。

鬼厲與金瓶兒同時若有所感,站起身來,向南望去,只見南方天際,那一片被群山圍繞的寧靜的焚香谷上空,突然遠遠傳來一聲厲嘯,一道紅光衝天而起,照亮了一片天際之後,才緩緩落下。

鬼厲與金瓶兒眼中光亮同時亮了起來。

焚香谷中,原本因為夜深都熄滅的燈火,逐一都亮了起來。

或遠或近的人聲,夾雜著幾許被打擾睡眠的咒罵,逐漸也響了起來。但在這一片漸漸變大的喧嘩中,憤怒的喝問聲夾雜在詭異得如同野獸的咆哮聲中,從焚香谷的入口處,傳了進來。

片刻之後,廝鬥聲已然傳了過來,與此同時,清脆的鈴聲和警報的鐘鳴同時迴蕩在山谷上空。在這深夜之際,竟然是有外敵強行攻入了焚香谷。

無聲無息地趕到,隱藏在另一座山頭上的鬼厲和金瓶兒,望著焚香谷入口處的那片燈火,以及不時從焚香谷中往入口處趕去的人影,心中都是暗暗吃驚。

究竟是什麼人,竟然膽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冒犯號稱天下正道魁首之一的焚香谷?就算是以他們這兩個魔教新一代出類拔萃的高手,面對焚香谷之中藏龍臥虎的高手,也只是考慮到能否暗中潛入。

本來在他們剛剛到來此處的時刻,金瓶兒忍不住還輕聲問了一句:「難道是你們鬼王宗嗎?」

鬼厲自然否認,但他自己思來想去,卻也實在想不到如今天下除了魔教,究竟還有什麼勢力如此囂張大膽?

眼見著夜色中焚香谷人聲嘈雜,過了這一會,仍然有人影不停向山谷入口處而去,看這情形,那裡的局勢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有惡化的趨勢。

鬼厲與金瓶兒都微微皺起眉頭,但眼下這畢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鬼厲隨即向身邊的金瓶兒輕聲道:「我們進去吧。」

金瓶兒點了點頭,但她望了鬼厲一眼,卻道:「我對山谷入口那裡的事情很感興趣,我們何不趁亂先去看看?」

鬼厲沉吟片刻,搖頭道:「你去吧,我進焚香谷深處看看。」

金瓶兒在黑暗中似乎怔了怔,隨即道:「也好,那你小心。」

鬼厲微感意外,從金瓶兒口中突然冒出這「小心」二字,似乎有些古怪,但金瓶兒迎著他的目光,卻只是嫣然一笑,陡然間身形化作淡淡流光,悄無聲息地從山脊上滑了下去,片刻後就消失在黑暗中。

鬼厲皺了皺眉,眼中掠過一絲精光。

焚香谷建派至今歷史雖然比不上青雲門和魔教,但經營此地卻也已經超過了八百年。鬼厲在夜色的陰影中悄然潛入,迎面而來的是一座座錯落有致的殿堂樓閣。看那建築風格,與中原地帶倒是頗為相近,但在細微地方,諸如窗楣簷角,也不時看到有些猛獸雕飾,卻是中原所無。顯然這八百年裡,焚香谷也受到了當地粗獷風俗的影響。

山谷入口處那裡,依然喧鬧不已,平日裡鬼厲和金瓶兒最頭疼的那種報警鈴聲,也同時在響個不停。他目前所小心隱匿的地方,是在山腳下一塊大石之後的陰影中。上一次暗中潛入,也就是在這裡再往前幾步,頓時那莫名的清脆鈴聲響起。

此刻只聽著遠處那鈴聲響成一片,大石前頭三丈地方是片空地,然後就是一間式樣普通的房子,看去似乎是焚香谷弟子的居所。

鬼厲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陰影中站直身子,向四周望去,這裡附近一片安靜,與遠處的吵鬧對比起來,更是悄無人聲。至於那間屋子裡的焚香谷弟子,似乎也已經被召喚到山谷入口處去了。

在這片有些莫名詭異得寧靜下,鬼厲緩緩向前走去了。

一步,兩步……

他走得很慢,一直走了五步,周圍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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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潛行(4)

但鬼厲臉上的神色,卻更是凝重,因為上一次他在這裡,便是在踏出第六步的時候,被那奇異鈴聲發現的。

他眼中精光漸漸亮起,向四周緩緩掃去,卻只見這附近依然沒有什麼變化。

片刻之後,他慢慢踏出了第六步。

「叮呤……」

幾乎就在他的腳踏在地上的同時,清脆的鈴聲突然在前方響了起來,在一片寂靜中遠遠傳開。

鬼厲身子一僵,心中驚怒交集,這焚香谷中的鬼門道如此厲害,卻怎麼也發現不了,實在詭異。

但今晚情況自然和前些日子不同,雖然鬼厲觸動了什麼無形機關,發出了警報鈴聲,但遠處嘈雜之聲與打鬥之聲卻更是厲害,不過片刻就將這鈴聲淹沒。

鬼厲當機立斷,四下一掃,隨即身子飛起,貼著地面掠到前面那棟屋子背後,只是周圍的那個鈴聲依然在響個不停,實在令人頭痛。

就在此刻,一直安靜地伏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忽然低聲叫了一聲,鬼厲一怔,轉頭向小灰望了一眼。

映著夜色中一點幽幽的月光,小灰身體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咔咔」聲,隨後它額頭上的顏色深了下去。

還沒等鬼厲反應過來,小灰卻突然轉頭,一雙猴眼中竟然漸漸亮起了奇異逼人的金色光芒,但在那片金色背後,隱約還夾雜著一絲詭異的紅色。

「吱吱,吱吱。」

小灰的猴手突然指向了那間屋子遠處一個偏僻角落的地基。

鬼厲將小灰抱下,仔細打量了一下,低聲道:「怎麼了,小灰?」

「吱吱,吱吱!」

小灰口中輕輕叫著,手依然指著那個方向,同時眼中那道金色光彩慢慢淡了下去。

鬼厲眉頭一皺,隨即點頭,將它往肩頭一放,身子頓時飄了過去。

陰暗的地基牆角,隱隱散發著青苔的氣味,在鬼厲細心地搜索下,很快就有了發現,一個尺許大小的小洞,隱藏在地基處。

他眼中精光一閃,伸出手去,快如閃電般探進洞口,片刻後洞中忽然發出一聲低聲鳴叫,隨即立刻沉默了下來,幾乎就在同時,周圍響個不停的鈴聲也突然停止。

鬼厲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緩緩地將手抽了出來,片刻之後,在他手掌抓持之中,赫然有一隻奇異野獸,掙紮了兩下,就不再動彈了。

這怪獸全身灰皮,身長有三尺左右,身子卻做奇異的「弓」形,背部高聳,頭尾低垂,一雙小黑豆似的眼睛鑲在頭上。但最奇異的地方,卻還是此獸有一隻奇長的鼻子,大概有半尺來長,大概身長三分之一左右,鼻端最前頭有粗大的兩個鼻洞,看去似乎和農民家中圈養的豬差不多。

鬼厲怔了一下,隨即哼了一聲,輕聲低語道:「難怪我說什麼也躲不過去,原來有這種『灰豚』(注一)在。」

注一:《神魔誌異·靈獸篇》灰豚:長鼻大耳,無頸長尾,食蟻蟲草根,晝伏夜出,或曰土豚。

又註:《現代動物·土豚》:哺乳動物,又叫非洲食蟻獸,身體強壯,身長約140釐米,沒有門齒和犬齒,像食蟻獸一樣用長舌頭卷吃白蟻。生活分佈於非洲南部和中部,出沒於丘陵或半草原地區,挖土的本領很高,白天在洞中休息,晚上出來覓食。膽子很小,聽覺異常靈敏,依靠嗅覺覓食,嗅覺靈敏度是狗的十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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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玄火壇(1)

鬼厲將已經死去的灰豚丟在牆角,又在灰豚所在的洞口仔細查看了一番,果然發現有一條極細的線從洞中牽出,連接到遠處一個鈴鐺之上。想必過去幾日裡他和金瓶兒屢次潛入失敗,都是被這小小灰豚發現。

他曾經在鬼王宗秘藏的殘卷《神魔誌異》中看過記載,灰豚鼻子極其靈敏,遠勝過世間凡物,自己這幾日想盡方法遮擋身形,卻沒有想到是被這種小獸給發現了。

只是雖然想明白了這個關節,但鬼厲的眉頭卻也隨即皺了起來,站在牆角的黑暗角落中,一時沉吟起來。灰豚這種異獸雖然不算是什麼上古神獸,但世間卻也少見,一向只聽說在南疆十萬大山深處的某處森林中才有。焚香谷中居然有了此獸,而且從這幾日自己分別從許多地方試圖進入焚香谷卻無一例外地被發現看來,焚香谷中灰豚數目還不少,實在令人驚訝。

但最關鍵的所在,卻是將這許多灰豚同時馴化到如此地步,這等馭獸奇技,莫說中原正道,便是魔教之中也聞所未聞,倒是傳說中,聽聞南疆蠻族之中,頗有這等異術!

鬼厲舉目轉身,向前望去,突然發現,只見在遠處一片喧嘩聲中,焚香谷深處依然一片寧靜,沉沉黑暗如黑幕一般,籠罩其上,也不知掩藏著多少秘密?

山谷入口處的那片喧嘩聲音,漸漸沉靜下去了,遠遠的只聽到有人大聲說話,但打鬥聲音已然全部消失,看來焚香谷已經逐漸控制住了局面。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膽敢如此公然挑釁焚香谷?鬼厲收回望向山谷入口處的目光,心裡不覺掠過金瓶兒的身影,這個神秘妖媚的女子,此刻只怕還在那片混亂之中吧。

此刻,鬼厲已經從剛才那個隱身的角落深入到了焚香谷內部。一路之上,並沒有那種灰豚引發的警報鈴聲。想來焚香谷多半是將這些嗅覺敏銳的小獸分佈在山谷各個邊緣角落,一旦到了山谷中間,反而不用擔心這些了。

夜色深深,剛剛才從喧鬧中平靜下來的山谷顯得特別幽靜,隨著鬼厲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在山谷中的樓閣路徑上飄蕩,那黑幕下的世界也漸漸顯露了出來。

焚香谷號稱天下正道支柱,雖然平日裡低調行事,但畢竟乃是八百年興旺的大派,這一路之上逐漸出現的,便是這門閥的底蘊所在。

夜色之下,只見十幾條路徑或大或小,彼此相連,如人體血脈一般分散開去,深入到焚香谷深處那片黑暗之中。道路兩旁或是普通弟子居所,或是高大雄偉的殿堂,夾雜在這些建築中間的,多為花草樹木,有青竹寒梅,亦有鮮豔堂皇的牡丹芍藥,相互成群,遠遠相望,與周圍殿堂渾然一體,竟是各有風味。

因為這一場吵鬧,雖然是在深夜,但這裡不時還有焚香谷弟子走動,鬼厲不得不小心隱藏身形,以免暴露行蹤。倒是看這些弟子臉上神情卻似乎很是平靜,沒有了那場喧鬧剛開始的驚訝與震動,就知道山谷入口那邊情形已然大定。

這少許焚香谷弟子走動自然還難不倒鬼厲,十年來他身懷佛、魔、道三家修行真法,以詭異神奇的天書異術為根基,道行激進速度直是匪夷所思,連博學多才的鬼王也詫異不已,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也只能歸於這佛道同修之道,或許竟有暗中契合增進的神秘之處。

只是鬼厲隱身暗處,雖然不將這些普通焚香谷弟子放在眼中,但擺在面前的那十幾條道路卻讓他委實頭疼,不知該往何處而去。此番暗中潛入焚香谷,以他私心本意,是想著要好好探探這焚香谷內裡究竟有何秘密,最好是能查出與那些南蠻異族的關係。

要知道這些,自然是需要前往焚香谷中那些重要人物所在之處,只是眼前這些路徑看去簡直如迷宮一般,實在令人頭疼。

就在鬼厲皺眉沉吟,考慮是否要抓一個焚香谷弟子拷問的時候,肩頭上忽然一陣異動,耳邊傳來了小灰一陣輕微的呻吟。

鬼厲吃了一驚,轉頭看去,不禁身體為之一震,只見猴子小灰用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猴臉扭曲,雙目緊閉,似有痛苦之色,只是它畢竟通人性,知道此刻不是時候,所以強忍下來。

鬼厲這一驚非同小可,從剛才進入山谷之中開始,小灰似乎就有些不對勁起來,此刻看來,它身體上倒似有什麼巨大痛苦一般。

伸手將小灰輕輕抱下,鬼厲仔細打量了它一番,只覺得猴子在自己手中微微顫抖,顯然它正在使勁力氣抵禦著那不知名的痛楚。鬼厲心中更是擔憂,低聲道:「怎麼了,小灰?」

彷彿是因為聽到了主人的話,小灰頭歪了歪,緩緩睜開了眼睛。

金色中微帶暗紅的異芒,如夜色裡妖異的鬼火,更似九幽下的詭異魔瞳,出現在鬼厲眼前。

周圍的溫度,似乎突然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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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玄火壇(2)

小灰的呼吸聲音,慢慢開始增大,鬼厲清楚地感覺出,抓住自己雙手的,那份力量,竟是越來越大,深深刻入肌肉。

猴子的嘴,慢慢地一張一合著,但它眼中詭異的金色妖芒,卻緊緊地盯著鬼厲,一刻也不曾放鬆。從那中間,鬼厲赫然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和自己瘋狂時候一樣的噬血眼光……

瞬間,鬼厲突然覺得全身冰涼,霍然轉頭,向自己手邊看去,在那袖袍之內,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噬魂頂端上方的噬血珠,發出了微帶血光的幽幽青芒。

噬血珠!

這世間至凶至邪之物,竟然是詭異如斯……

像是突然從深心處冒出來的一番,鬼厲剎那間只覺得口中一陣苦澀滋味,他怔怔地轉過頭來,望著小灰。小灰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低低地叫了兩聲。

鬼厲定了定神,隨即發現小灰眼中的金芒背後,似乎還有一絲驚惶之意,他深深呼吸,隨即嘴角露出一個微笑,輕聲道:「沒事的。」

小灰彷彿聽懂了主人的話,眼睛眨了眨,慢慢閉了起來,片刻之後,彷彿是那陣莫名的痛楚漸漸消退,小灰手爪上的力量也漸漸小了下去。

鬼厲站在黑暗中,慢慢將小灰摟在懷裡。

夜色冰涼如水。

前方一片黑暗,一人一猴的身影,在夜色陰暗的角落裡輕輕閃動。

也不知站了多久,小灰睡著了,安靜地伏在鬼厲的懷中。鬼厲卻也根本不管這裡乃是焚香谷凶險之地,立身在黑暗之中,輕輕抱著猴子。

忽地,懷中的小灰身子一動,腦袋抬了起來。鬼厲低頭看去,只見猴子眼中的金芒已經消失不見,又變作了平日裡靈動活潑的樣子。

鬼厲心下一寬,但還不等他說些什麼,小灰卻似掙紮了一下,隨即手臂向外面一條道路上指了一下。鬼厲一怔,抬眼望去,過了一會,果然從那條道路上走來了兩個人,卻是鬼厲認得的人物。

李洵和燕虹。

鬼厲眉頭一皺,這二人他在十年前就已經認識,俱是極出色的人才,雖然這十年間世事變幻,再不相見,但修真之人,十年不過彈指一揮間罷了,他二人神色容貌幾乎與十年前一摸一樣,只是看著他們舉手抬足,道行只怕亦非當年可比。

只見他們二人緩緩走來,彼此間似乎正在說話。走到近處,只聽燕虹道:

「師兄,那些怪物為什麼突然衝了進來?」

李洵皺了皺眉,顯然也是不大理解,但看他面色冷峻,冷冷道:「那些不開化的畜生,誰能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要我說這些魚人膽敢侵犯山谷,就要叫他們有來無回才對,何必還要再去麻煩上官師叔?」

燕虹柔聲道:「師兄,你別生氣,谷主深謀遠慮,必定有我們暫時不能瞭解的地方。當初與這些蠻族交涉時候,正是上官師叔施展神通一舉震懾,那些蠻族將他老人家視作天人,只要他老人家出面,那些怪物必定乖乖離去。谷主讓我們去請上官師叔出來,想必就是這個原因。」

李洵哼了一聲,道:「這些我自然知道,但我就不明白以我們焚香谷之尊,何必對這些怪物低聲下氣的,現在還要請上官師叔出面,這事情若是傳了出去,我們焚香谷豈不是成了天下正道的笑柄嗎?」

燕虹微笑道:「師兄,想來這些蠻族還有些可用之處,所以谷主才容忍他們三分。等到將來……」說到此處,她忽然住口不說,但一雙眼睛望著李洵,似乎更有千言萬語。

李洵嘴角一撇,英俊的臉龐上似有一絲不服,遠遠看去,卻彷彿更增添幾分瀟灑,不過他倒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聲嘆息一聲,和燕虹緩緩走上旁邊一條小路,過了一會,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陰影中,一道目光銳利如刀,望著他們的背影。鬼厲心下念頭急轉,原來今晚侵犯焚香谷的,竟然就是自己追查的那些魚人異族。回想起三日前那個晚上,曾在暗處聽到呂順與那魚人談話,那個高大魚人似乎是一族之長。

看來今晚之事,多半是那個魚人族長被金瓶兒狙殺,剩下的魚人一族憤怒中前來報復所致。一念及此,鬼厲心中不禁掠過金瓶兒的身影,對這女子的警惕之意又深了一層。

他在陰影中佇立片刻,隨即似乎做了決定,往懷裡的小灰看了看,只見小灰眼睛一眨一眨,忽地身子一動,躥上了他的肩頭,咧嘴笑了一下,看來已經完全恢復。鬼厲放下心來,淡淡一笑,道:「我們就去看看那位什麼上官師叔是什麼人物,如何?」

小灰吱吱叫了兩聲,猴手一揮,卻是指向了李洵燕虹走去的那條道路。

鬼厲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笑,身影忽起,快如鬼魅,往那條僻靜小路上去了。

遠處,一個焚香谷弟子正往這裡走來,忽覺得眼前一花,似乎前方那條通往谷中重地玄火壇的道路上有個鬼影閃過,轉眼認真看時,卻什麼也沒看見,不禁怔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咕噥了一句,便繼續往前走去,沒把這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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