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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鼎】誅仙3 (全書完)

第七章 好人野狗(1)

死澤之中,伴著越來越大的雨水,漸漸還颳起了風。

猴子小灰身上的皮毛都濕了,貼在身上,此刻蜷縮起身子,一動不動地躲在小環的懷裡,只有一雙機靈的眼睛,還是滴溜溜轉動著,看看遠處,又看看小環。

雨絲漫天落下,原本陰暗的沼澤此刻顯得更加灰暗,周圍一片灰色濛濛。週一仙翻出衣袍蓋住腦袋,坐在小樹之下,小環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片刻後苦笑一聲,輕輕蹲下,把小灰抱得緊了些,以免讓風雨打到它,至於自己,反正這時也是淋了,也是無法可想。

野狗道人得意洋洋,撐著一把傘走了過來,看他神色,自然是找不到什麼見義勇為、拔傘相助、憐香惜玉等等字眼,只聽他道:「嘿嘿,小姑娘,想不想要傘呀,被雨淋很難受吧?」

小環在風雨中抬頭向野狗道人看了一眼,輕輕笑了笑,雨水打在她白皙美麗的臉上,迸開如散落的珍珠。

野狗道人窒了一下,本來他過來是想讓小環求他要傘遮雨,然後本野狗道爺再大大恥笑這少女一番,最後得意地揚長而去,做壞人做到這種地步,當然是很痛快極舒服的!

不料小環居然大出他意料之外,什麼話也沒說,更不用說開口求他,一肚子得意算盤頓時落空,野狗道人很是惱火,狠狠盯了小環一眼。

這一眼,卻不知怎麼,讓他有些走神。

面前那年輕而美麗的少女,靜靜蹲著,無聲地忍耐風雨。天地間風雨呼嘯,忽然間在野狗眼中,彷彿所有的雨點都落在她微微有些單薄的身子上。

衣服濕了,貼在身上,黑色的秀髮有些凌亂,有幾縷落在她的腮邊,襯著因風雨而蒼白的臉頰,有驚心動魄的淒涼之美。

她的肩頭,原本就有些單薄,每一顆雨珠落下再彈起再散開如晶瑩的碎屑輕輕顫抖,若隱若現的白皙肌膚,緊貼著衣裳。

野狗道人忽然急轉身,不再看她,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雨傘,似乎要提醒某人一般一疊聲地道:「我是壞人,我是壞人,我是壞人……」

小環本來不打算理他的,這一下反而有了些好奇,看這野狗古怪行徑,嘴裡還莫名其妙說著什麼,奇道:「道長,你說什麼?」

野狗道人嚇了一跳,不知怎麼心中有些發虛,瞄了小環一眼,看見小環眼中神色奇怪,正望著自己,雪白的臉上,雨水滑落。

便是她的身影,在風雨中,也有幾分楚楚可憐。

「要你管!」野狗忽然大怒,大聲咆哮。

小環怔了一下,聳了聳肩膀,低下頭去,卻見猴子小灰正看著自己,忍不住微微一笑,向它吐了吐舌頭。

小灰咧嘴,吱吱笑了兩聲。

風吹雨飄,這一場風雨似乎永遠都沒有結束的時候,小環漸漸覺得身子有些發冷,正擔憂時,忽然間「咦」了一聲,只覺得頭上風雨突然小了許多,抬頭一看,卻是怔住了。

野狗道人不知什麼時候又走回到她身邊,伸出手把傘遮在她的頭頂,只片刻工夫,雨水就打濕了他的身子。

「喏,傘給你!」野狗道人彷彿是跟某人過不去一般,惡聲惡氣地道。

小環站了起來,驚訝道:「道長,你……」

野狗道人眼光在她臉上瞄了一下,卻見小環微微驚愕的臉上,有晶瑩水珠正悄悄滑落,還有的落在她細長的睫毛上,倒映著她亮晶晶眼眸裡的美麗光彩,動人心魄。

野狗道人頓時如被火燒了一般,把傘往她手裡一塞,立刻走開,也不顧滿天風雨,大聲罵道:「你們這些小女孩,整天就愛裝可憐,可惡,可惡!」

小環拿著傘,望著野狗道人的背影,忽地笑了出來,聲音如風雨中依舊清脆悅耳的風鈴,大聲笑道:「道長,你是個好人呀!」

野狗道人不敢回頭,「呸」了一聲,怒道:「胡說,你家道爺從生下來就是個壞人的種,一輩子都要和你們這些正道好人作對到底!」

小環撐傘站著,微笑著望著野狗道人的身影。

野狗道人傘方離手一會,全身上下已然濕了,向四周張望一下,卻也找不到什麼地方躲雨,最後還是走到週一仙坐著的小樹底下,哼了一聲,也學週一仙模樣,把衣領往頭上一扯,蓋住腦袋,悶聲不響,任憑風吹雨打。

週一仙向旁邊野狗道人的醜臉看了看,見他臉色複雜古怪,又是懊惱,又是尷尬,忽地笑出聲來,一笑之下,登時忍耐不住,幾乎連撐衣服的手也顧不上放下了,「哈哈哈哈」笑了不停。

野狗道人惱羞成怒,怒道:「你笑什麼?」

週一仙指著他哈哈大笑,連風雨打在臉上也不顧了,大笑道:「我是壞人,我是壞人……」

野狗道人登時面紅耳赤,原來週一仙耳朵居然頗尖,小環沒聽怎麼清楚的話,他居然在遠處聽見了,此刻看見野狗道人做了好事卻似乎違背什麼原則一般,很是惱火的樣子,實在是忍耐不住,大聲笑了出來,幾乎打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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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好人野狗(2)

野狗道人大是惱怒,騰地站了起來,週一仙嚇了一跳,嘴上兀自哈哈笑著,身子便往後退,不料雨天路滑,腳下一不留神,「砰」的向後摔了出去,掉在一個泥坑之中,渾身是泥。

野狗道人怔了一下,見週一仙手舞足蹈,大是滑稽,登時滿腔怒火消散無形,忍不住也大聲笑了出來。

他二人彼此取笑訕罵,隨即爭吵不休。小環站在遠處,微微而笑,也不上前。

這時風雨傾盆,彷彿雨勢又大了些,天地間一片肅殺,只是在這凶險死澤之內,卻還有處地方,有淡淡溫存。

黃昏時刻,這一場雨嘎然而止,前一刻還天昏地暗要下到世界末日一般,後一刻卻已經云開霧散,不知道是不是死澤這裡特有的天氣?

小環長出了一口氣,把傘合起,向天空望去,雖是昏黃時候,但大雨過後,霧氣稍退,天色卻似乎比白日還亮上少許。

就連空氣裡,那些腐壞的氣味,此刻也暫時消失了。

小環回頭,向那棵小樹下望去,週一仙和野狗道人果然還坐在那裡,剛才風大雨大時二人還大聲爭吵,但現在經歷風雨吹打,顯然都沒有什麼精神了,都是有氣無力地把遮頭衣衫放下,嘩啦啦一聲響,水流如注,從衣服上倒了下來。

小環微微一笑,轉過身子,放下小灰,小灰落到地上,蹦跳兩下,隨即全身抖動,將水珠抖得四處亂濺,連小環也躲閃不及。小環笑罵一聲,望見旁邊不遠處一片水草,似是個小池塘,便走了過去,找到個水草較少的地方,向下看去。

池塘裡水草茂盛,便是這處水面稍寬敞的地方,也倒映成幽幽碧色,看不清這池塘到底多深。小環對著水面望著,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慢慢整理儀容,將被風雨打亂的發絲,慢慢歸攏,只是身上衣裳,畢竟被風雨打濕,貼在身上,很是難受。

身後遠處,週一仙和野狗遠遠又開始拌嘴,但話聲不大,聽不大真切,周圍更是突然靜了下來,甚至連旁邊青青水草之上,那晶瑩水珠沿著綠色葉脈悄悄滑落,滴入池塘水面的聲音,也彷彿特別的大聲。

小環忍不住深深呼吸,這雨後微帶甜味的空氣。

突然,身後一直安靜的小灰,發出尖銳而緊張的「吱吱」尖叫。

小環嚇了一跳,睜眼欲問,卻突然啞了聲音。面前池塘之中,前方茂密水草之內,赫然竟有一雙眼睛,比尋常人大了一倍以上,正注視著她。

小環失聲驚叫,遠處週一仙和野狗道人都是大吃一驚,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只見小環面前池塘水面突然爆發,一道粗大水柱轟然而起,直向小環襲來。

小灰尖聲呼嘯!

小環面色刷地白了,但神志仍不慌亂,急迫中下意識退了一步,左手縮到懷裡,說時遲那時快,眼看水柱就要打在小環身上,突地從小環左手間發出一道橙色光環,形成一道光幕,在她面前擋了一擋。

那粗大水柱被橙色光幕一擋,登時停在半空,不得前進半分,水柱之中同時發出一聲沙啞之極悶呼,只見水柱在半空一陣搖晃,夾雜在白色水花中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便欲落回池塘之中。

小環驚魂未定,正要後退,就在這時,只聽得半空中一聲銳嘯,鵝黃身影如電如光,疾馳而來,瞬間閃到她的面前,正是金瓶兒。

只見金瓶兒俏臉含煞,右手揮動,紫氣瞬間大漲,直入池塘水波之中,片刻間轟然巨響,池塘裡激起一道洶湧水牆,直衝上天,高逾數丈。

那個黑色影子竟被她生生逼了出來,有些餘力,雖然不敢和金瓶兒正面交手,但順著水勢向後翻騰,撲通落在水草之間,只見身軀扭動,竟如一條魚兒一般,迅疾無比地向前游去。

眾人都是一怔,那怪物看去似乎像人,但這等在水中動作,卻哪裡是普通人能夠做到。金瓶兒眉頭微皺,沒有追趕。眼看著那怪物影子就要消失在池塘遠處一片薄霧之中。

不料就在這個時候,那怪物又是一聲沙啞怒叫,薄霧之中玄青色微帶血紅光芒微微一閃,那怪物立刻翻身飛回,似是極為恐懼那道玄青光芒一般。

只是它身子騰在半空,卻望見腳下池塘裡原本青翠的水草,從它腳下方向向兩旁延伸,突然全部迅速枯萎下去,變作焦黃之色,甚至連水面上也隱隱泛起黑色,只有往金瓶兒那個方向,水草依然不變。

怪物彷彿發出垂死怒吼,但終究不敢落在池塘之中,飛身向金瓶兒那裡撲去,顯然要拚死一搏。

小環失聲驚叫:「姐姐,小心!」

金瓶兒臉色如常,俏臉上浮現冷笑,只見黑色怪物越來越近,金瓶兒俏目一閃,右手騰起,紫芒大盛,周圍眾人也看不清那璀璨紫芒之中到底是何法寶,便望見紫芒如刀,向那怪物當頭劈下,那怪物「吼」的一聲悶喊,身子被激震而起到半空十丈之高,隨即重重摔下,手腳抽搐,看樣子是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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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好人野狗(3)

四周漸漸靜了下來,剛才還波濤洶湧的池塘裡,水波也漸漸平靜,眾人的目光都向地面之上那個怪物看去。所有的人,包括金瓶兒在內,都怔了一下。

這果然是個怪物,但卻是個人一般的怪物。

它也和人一般,有著手腳四肢,甚至在身子上,也有緊身衣物,只不過看來是為了在水中方便,所以衣服很少。裸露出來的皮膚上,一片一片的,彷彿是魚鱗一般的東西。

但最令人震駭的,卻是它的頭,這竟是一顆魚的腦袋,嘴唇、魚鰓,甚至連雙眼,也和魚一般,是沒有眼瞼的。

此刻,這魚頭人身的怪物倒在地上,從嘴裡不斷流出血來,身子一動不動,看來是被金瓶兒重重一擊,生生給劈死了。

小環望著地下那個怪物,委實覺得有些心寒,下意識向金瓶兒身後縮了縮,金瓶兒伸手輕拍她的肩膀,低聲安慰。

未幾,從前方薄霧之中,緩緩走出兩人,雖然同時走出,但兩人卻彼此離得頗遠,似乎對對方仍有戒心,正是鬼厲和萬毒門的秦無炎。

鬼厲目光轉動,在金瓶兒身後的小環臉上停頓了一下,隨即移開。

小環看了看鬼厲,又看了看秦無炎,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陣震動,這三個魔教最出色的年輕一代高手,突然秘密相會,其中緣由,一想起來便讓人覺得既迷惑又刺激。

秦無炎走到那個怪物身前,用腳踢了踢它的身體,怪物翻了個身子,一動不動。

秦無炎淡淡道:「死了。」

躲在一旁的小灰「吱吱」叫了兩聲,跳上了鬼厲的肩頭。

鬼厲看了看野狗道人,又向週一仙和小環望了一眼,似乎皺了皺眉頭,隨即緩緩道:「該說的都說了,就這樣吧!」

說著,他轉過身子便欲走開,秦無炎忽然道:「鬼厲兄,這不人不獸的怪物突然現身此處,頗有蹊蹺。」

鬼厲停住了腳步,沒有說話,卻是金瓶兒望了秦無炎一眼,道:「怎麼,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秦無炎怔了一下,隨即微微搖頭,再看金瓶兒和鬼厲臉色,似乎也不知道這半人半魚的怪物是何來歷,正在這時,忽然旁邊一人走出,朗聲道:「這怪物的來歷我知道。」

鬼厲等三人同時吃了一驚,轉眼看去,卻是週一仙,連小環也吃了一驚,道:「爺爺,你知道?」

週一仙面上兀自還有一點污泥粘在額頭,但此刻氣度卻是大非尋常,負手而立,面色倨傲,道:「你爺爺一生浪跡天涯,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你當我白活的嗎?這怪物名叫『魚人』,其實也不算是妖物,而是南疆十萬大山六十三種異族之一的魚人族。」

鬼厲等人都是一怔,南疆十萬大山這自然是誰都知道的,但南疆荒野之地,居然還有六十三異族所在,卻是聞所未聞,但看週一仙神色,卻並非隨口胡謅。

金瓶兒皺眉道:「那就奇怪了,南疆離此死澤不下萬里,這魚人跑到這裡,卻是所為何事?」

這一問卻把剛才還得意洋洋的週一仙問倒了,抓了抓腦袋,只得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在場眾人沉默了片刻,見再想也沒有結果,鬼厲當先轉身,走了開去,猴子小灰趴在他肩膀之上,忽地回頭,向小環揮了揮手,咧嘴而笑。

小環微笑。

野狗看了看小環,隨即跟了上去,但還沒走幾步,忽聽小環在背後叫道:「道長,前面頗多凶險,你要小心啊!」

金瓶兒一怔,向小環望去,卻見小環微微而笑,臉色卻也沒什麼變化,倒是前頭野狗道人走得飛快,也不知道是聽到了還是裝作沒聽到,頭也不回,快步跟上了鬼厲去了。

秦無炎向鬼厲走的方向望了一眼,走到金瓶兒身邊,微笑道:「金仙子的『紫芒刃』名動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金瓶兒淡淡一笑,道:「秦公子取笑了,我怎麼比得上你,隨便略施小毒,便將這池塘變作毒池,五十年間也寸草不生了。」

秦無炎目光一凝,面色彷彿也冷了些,看了金瓶兒一會,才緩緩道:「在下這『浮萍』小毒,研製不過半年,原是彫蟲小技,不入高人法眼,向來不曾施展,金仙子居然得知,實在令在下佩服,佩服!」

金瓶兒迎著他的目光,半分退讓的意思也沒有,道:「秦公子過獎了。」

秦無炎又看了看她,眼中閃過一道寒芒,隨即臉上又浮起一道微笑,點了點頭,道:「如此,在下就先告辭了,所約之事……」

金瓶兒打斷了他,道:「你放心,那件事我知道怎麼辦!」

秦無炎微微一笑,道:「好。」說著向小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轉身也走了去,很快就消失在遠方薄霧之中。

待到秦無炎身影消失,金瓶兒仍然沉默了片刻,忽然長長出了口氣。小環站在她的身後,幾乎同時感覺到原來金瓶兒的身體一直是緊繃著的,直到此刻才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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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好人野狗(4)

「姐姐,你沒事吧?」小環有些擔憂。

金瓶兒微微搖頭,看了小環一眼,柔聲道:「剛才我沒及時趕來,你沒受傷吧?」

小環笑了笑,搖頭道:「我沒事,倒是剛才下雨的時候,淋了一下,不過幸好有……哎呀!」

金瓶兒一怔,道:「怎麼?」

小環跺腳道:「我忘記把雨傘還給那位道人了。」

金瓶兒聳了聳肩膀,道:「那就先留著吧,以後有機會見到再還就是了。」

小環默默點頭,金瓶兒向遠處望了一眼,忽然似有感觸,低聲對小環道:「小環,以後你要小心那兩個人。」

小環不解,道:「什麼?」

金瓶兒目光閃動,似有寒芒,淡淡道:「剛才那兩個男子,俱是辣手無情的人物,你往後看到他們,最好立刻離開,千萬不可接近他們!」

小環默然,緩緩點頭,但心間不知怎麼,忽地一陣惘然,隱隱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一個被週一仙騙去銀兩的青雲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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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螳螂(1)

野狗道人跟著鬼厲,一腳深一腳淺地往死澤深處走去。

因為剛剛下過一場大雨,原本就鬆軟的土地此刻更加泥濘不堪,但不知怎麼,從剛才鬼厲與秦無炎、金瓶兒會面之後,他就堅持不肯再馭起法寶飛行,而是在地面行走。

似乎,他和金瓶兒一樣,都隱隱顧忌著什麼東西一樣。

換了往日,野狗道人自然是要破口大罵,至少也是抱怨不止,只是此時此刻,他卻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居然一個字也沒說,默默然跟在鬼厲背後走著,倒讓鬼厲有些奇怪起來。

鬼厲望了野狗道人有些出神的樣子,壓低聲音,淡淡道:「他怎麼了?」

這話彷彿有些自言自語,因為周圍除了看去冰冷的沼澤池塘水草,根本就沒有人,除了趴在他肩膀的猴子小灰。

也就是小灰,剛才似乎還昏昏欲睡的模樣,但聽了鬼厲問了這一句,突然像是被什麼刺激了一下,立刻興奮起來,機靈之極的眼珠子滴溜溜一打轉,霍地從鬼厲肩膀跳了下來,開始手舞足蹈起來。

這古怪行徑,連跟在後面的野狗道人也被嚇了一跳,向它看去。

只見小灰看著頗為興奮,咧嘴吱吱而笑,對著鬼厲手足揮舞,片刻後眼珠一轉,突然蹦到一旁,從旁邊小池塘裡用手捧起一些水,卻倒在了自己的猴頭之上,然後手指天空,蹦蹦跳跳。

野狗道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走到鬼厲身邊,道:「怎麼了,這、這猴子瘋了不成?」

鬼厲卻皺了皺眉,隨即向小灰低聲道:「下雨?」

小灰大喜,連連點頭,隨即隨手從旁邊折下也不知是什麼植物的葉子,掄到頭頂,似遮擋什麼東西,又做出扭捏姿態,身子扭來扭去,然後如做戲一般,葉子從右手換到左手,又從左手換到右手。

野狗看著看著,忽地沒來由莫名其妙的一陣心虛,盯著那隻古怪的猴子,對鬼厲道:「瘋了,瘋了,這猴子一定瘋了。」

此刻猴子小灰伸手把手上葉子一拋,三下兩下又跳回了鬼厲肩膀之上,然後指著他們身後來路的方向,吱吱吱吱叫個不停。

鬼厲沉吟片刻,慢慢轉過身來,看著野狗道人。

野狗道人強笑道:「你、你看我做什麼?」

鬼厲目光向他身後包裹一瞄,淡淡道:「剛才下雨時候,你是不是把傘借給、借給,」說到這裡,他又是微微皺眉,向小灰看了一眼,想了想,隨即道,「你把傘借給了那個看相的小姑娘遮雨?」

「吱!……」

不等野狗道人出聲,鬼厲肩膀上的猴子小灰已然叫著跳了起來,大是興奮,猴臉上笑得幾乎連眼睛都眯了起來。

野狗道人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神情尷尬之極,忽地指著鬼厲大聲怒道:「臭小子,告訴你,你家道爺往日殺人如麻,死在我手裡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鬼厲看了他一眼,居然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樣子,轉過身邁步就走,嘴裡淡淡道:「你殺了一千還是八百人,與我有什麼相干?」

野狗道人一窒,本來為自己壯壯氣勢的話便說不下去了,只聽著前邊的鬼厲慢慢地又道:「再說了,你殺了一千人也好,八百人也好,和你借傘給那個小姑娘又有什麼干係了?」

說到這裡,他卻聽住了腳步,回頭望了野狗道人一眼。

野狗吃了一驚,如臨大敵,道:「你、你要干……不,說什麼?」

鬼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地笑了笑,道:「不過今日之事,卻是自從你在死靈淵之後,又是讓我吃了一驚!」

他轉過身,緩緩行去,聲音漸漸低沉,但野狗卻聽的清清楚楚:

「……想不到你居然也會做這英雄救美的事情!」

野狗道人怔在原地,忽然有些出神,等他回過意的時候,鬼厲卻已經帶著小灰走得遠了,幾乎身影都要消失在前邊霧氣之中。

野狗道人望著那個方向,忽然暴跳如雷,跺腳道:「呸,老子從來就是壞胚,這輩子就沒幹過那種事,再說那個小妞能叫做美……呃!」

野狗道人伸手抓了抓腦袋,忽然皺眉停了下來,半晌才彷彿自言自語道:「那小妞其實長得也還可以……」

說罷,野狗道人自己也似乎怔了怔,突然猛地一甩頭,低聲咒罵了一句,大步向著鬼厲走去的方向追趕而去,不久便消失在晚上越來越濃的霧氣之中。

四週一片寧靜,只見著天色越來越暗,黑暗來襲,漸漸淹沒了一切。

死澤的另一端。

魔教長生堂門主玉陽子一身白衣,負手而立,昂首望天,沼澤裡的夜風吹過,拂起他的衣襟微微飄動,看去氣度不凡,彷彿仙人一般。

除了他的左手,衣袖空空蕩蕩,平添了幾分莫名的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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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螳螂(2)

那是當年在青雲山一戰,他不幸傷在世間第一奇劍——誅仙之下的標誌。

夜風微有些涼,空氣裡彷彿還帶著剛剛那場大雨的濕潤,黑暗瀰漫四周,卻只有他的身影,依然站在那裡,桀驁而顯眼。

在他身後的黑暗中,隱約傳來呼吸聲,那是隱藏在黑暗裡的他的門人,在黑暗裡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命令。

魔教長生堂崛起於八百年前,傳到玉陽子這一代,已經是第七輩,淵源流長,但沒有人比玉陽子自己更清楚,在這個風光無限的背後,長生堂所面臨的危機。

後繼無人!

十年前青雲一戰,玉陽子被魔教其他三大派閥共推為主持之人,乃是這數百年來,長生堂在魔教之中聲望最鼎盛最巔峰的時刻,那時候,玉陽子志得意滿,並且還有十數個得意高手,都是他在往昔百年之中,苦心栽培起來的。

那時,玉陽子真的以為,這世間已經再無阻擋他的事物了,只要一舉擊潰老朽的青雲門,長生堂聲名自然震懾魔教,以自己的實力再輔以手下高手助力,長生堂便是八百年下,第二個煉血堂,而他,也將成為第二位黑心老人!

只是,這種種美好夢想,卻在青雲山上,誅仙劍下,化作了泡影!

他本身在誅仙劍陣中失去了一隻左手,道行大損不說,因為長生堂乃主持之派,座下高手自然排在第一線決戰,通天峰與青雲門諸長老首座硬耗先去了一半,後來誅仙劍陣發動,長生堂殘存高手,又是死傷狼藉,逃生之人不過一二,幾乎是全軍覆沒。

這世上,什麼都容易得到,最難得到的,卻是人才,尤其是自己栽培起來完全信得過的人才!

十年來,玉陽子嘔心瀝血,長生堂慢慢又有了起色,但在玉陽子的心中,那片陰影卻是越來越大。青雲一戰,幾乎將長生堂主要戰力完全摧毀,這些年來,若不是玉陽子本身修行太高,震住周圍各個虎視耽耽的敵人,特別是在七年前,他當機立斷,不顧門下反對,強行將總堂遷到死亡沼澤這一個偏僻地方,遠離其他三大派閥勢力範圍,否則後果如何,只怕尚未可知。

但是,就在一個月前,在魔教中越來越是激烈的內鬥嘎然而止,最後一個有實力的中小門派煉血堂,終於也被鬼王宗收服,所有的人都站好了陣線,在一片短暫而令人窒息的平靜之後,玉陽子直覺地預想到,接下來的,很快就是直接爆發在魔教四大派閥之中的激烈內鬥。

畢竟,在無數魔教弟子心中,八百年前黑心老人一統魔教、縱橫天下的身影,已經是永遠的傳奇!

但是傳說歸傳說,此時此刻,對長生堂乃至玉陽子卻是極其不利,受實力所限,長生堂在爭奪中小派閥的內鬥中有心無力,如此此消彼長,實力上更是與其他三大派閥拉開了差距,玉陽子為此憂心忡忡,幾乎夜不能寐。

也就在這個時候,彷彿老天開眼一般,就在長生堂的身邊,死亡沼澤之中突然出現異寶出世的奇兆,玉陽子驚喜交加,若是真的能得到一件如青雲門「誅仙古劍」一般的奇寶,首先長生堂自保就無問題,然後再徐圖發展,日後未必不能翻身。

在此情況之下,長生堂對死澤之中的異寶視做囊中之物,絕不容他人染指。只是也不知道何人走漏了風聲,這消息只數日之內,便已經轟傳天下,頓時天下側目,正邪高手紛紛聚集死澤。

玉陽子驚怒交集,但此時此刻,已不容他後退,遂起長生堂全部實力,佈置在死澤之中,一面全力找尋那異寶下落,一面則負責狙殺來犯外敵,這數十日間,被長生堂暗中殺害在死澤之中的人,已經不下數十人,其中既然正道散仙,也有魔教其他派閥的高手。

為了本門的生死存亡,玉陽子已然是不顧一切!

這一夜,玉陽子得到門下密報,前方死澤外圍「無底坑」附近,有一群正道中人駐紮了下來,準備在那裡過夜。而在接下來一波接一波的探子回報中,玉陽子面色漸冷,心中已經明白了那是些什麼人。

那是青雲門門下一群最精英的年輕弟子,本來人數只有十幾人,但聽到最後一個探子回報時那群人的人數居然已經達數十人之多,而且其中更有和尚和焚香谷服飾的人在其中,玉陽子緊皺眉頭,深深呼吸,向著遠處凝望,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半晌,身後的黑暗中忽地一陣輕微腳步響起,一個看去精明瘦削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來到玉陽子身邊,玉陽子立刻轉身,面對著他,顯然此人身份非比一般。

這個中年人名叫孟驥,乃是長生堂玉陽子之下數一數二的高手,也是當年青雲山一戰之後僅存的少數長生堂高手之一,所以更是深得玉陽子信重。此刻玉陽子遲遲不能下定決心,也是要等待此人回來。

孟驥向玉陽子行了一禮,玉陽子微微搖頭,道:「算了,不必多禮,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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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螳螂(3)

這一句話問的沒頭沒尾,但孟驥顯然知道玉陽子之意,低聲道:「屬下已經帶人去死澤另一側黑水溝、白馬河一帶搜查過,並未發現鬼王宗、萬毒門和合歡派的人大舉進入,只有幾個落單的小派人物,屬下已經直接下手解決了。」

玉陽子精神一振,面上首次露出笑容,點頭道:「好!如此我們後顧無憂,今晚便全力突襲青雲門、天音寺和焚香谷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先將這些人除去,正道便無力再與我們爭奪!」

孟驥面上卻似乎沒什麼歡喜之色,反而有些擔憂,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道:「門主,但是三日之前,大王村附近暗哨傳回消息,似乎鬼厲和秦無炎這兩人已經到了死澤附近,而合歡派的金瓶兒向來行蹤飄忽,我們不可不防!」

玉陽子面上肌肉一抖,露出憤恨神色,恨聲道:「這一點我如何不知,正道那些人不過是想要那件寶貝,而萬毒門、鬼王宗一夥,要的卻是我的命!」

孟驥身子一震,也不知道心裡想些什麼,面上神色不定,低聲道:「門主,那我們怎麼辦?」

玉陽子哼了一聲,深深呼吸了一下,放緩了身子,道:「事到如今,我們已無回頭之路。趁著萬毒門、鬼王宗和合歡派人馬未到,我們先將正道這些小崽子解決了,然後全力搜尋異寶,一旦到手,以前些日子的異兆看來,這必定乃是不世出的奇寶,我們便不怕其他三派!」

孟驥低首道:「門主高見。」

玉陽子微微點頭,隨即轉過身,定了定神,伸出他如今惟一的右手,在夜色中重重向前一揮,頓時黑暗中人影攢動,片刻後大批長生堂弟子出現,輕車熟路地向著玉陽子手指的方向,奔襲而去。

夜色茫茫,淒涼而帶著殺氣!

死亡沼澤,無底坑。

這一片在白天看去一片平坦的土地,卻不知為何有著這樣一個古怪的名稱,除非是長年生活在死澤附近的村民,才知道在這一帶的土地上,中間一大片土地看去和周圍一般無二,都是亂草叢生,實際上卻是個巨大的無底泥坑,且其中淤泥吸力極強,普通人若不慎踏入,不消片刻便被吸了下去,從此無聲無息地腐爛在深深沼澤之中。

死澤之所以得名,也便是沼澤之中,這種殺人於無形的恐怖地方數不勝數!

不過,正道的這些年輕人顯然並非普通人可比。

青雲門一行十數人在死澤中行了幾日,前後遇到了天音寺和焚香谷派出的弟子,三方會合一處。

天音寺仍是以法相、法善為首,而焚香谷的弟子中,也有李洵和燕虹,只不過見面之後,彼此關係卻不大相同。以蕭逸才為首的青雲門弟子和天音寺眾人相處和諧,有說有笑,但焚香谷一行則與這兩大門派有些隱隱隔閡,似乎故意保持了一段距離。

其間微妙,眾人心領神會,但表面之上,仍舊客客氣氣,三大正道巨派依然同心協力,為世間正義道德,斬妖除魔,消滅魔教!

這一夜眾人宿在無底坑附近。燃起篝火,再三叮囑師弟師妹們不可隨意走動之後,蕭逸才將天音寺的法相、焚香谷的李洵請到一邊,輕聲商議。

此時此刻,李洵微微皺眉,眼中深處隱有不屑之色,但面上依舊保持著和藹模樣,低聲道:「蕭師兄,你多慮了吧?」

蕭逸才微微一笑,道:「李師兄有何高見,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看到蕭逸才和法相的目光都向自己看來,李洵頓了一下,隨即道:「我以為,自從我三派入澤之後,勢如破竹,長生堂派出來的弟子被我們一再擊潰。而且自從當年青雲山之戰後,長生堂高手死的死、傷的傷,除了一個玉陽子還在苦撐大局,其餘的根本不足為慮。蕭師兄卻說今夜危機四伏,太過了吧?」

蕭逸才沉吟片刻,道:「李師兄說的的確有道理。但魔教長生堂中,門主玉陽子道行極高,只他一人我們就不可小覷,此外長生堂自崛起名列魔教四大派閥至今,已有八百年之久,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又對這死澤異寶志在必得,難免會狗急跳牆,我們還是小心些的好!」

法相點頭道:「蕭師兄說得有理,我們的確要小心為上。」

李洵見他二人都如此說話,便不好再說什麼,但他性子倨傲,眼中神色仍是露了些出來,淡淡道:「那依二位師兄所說,今晚我們該如何才好?」

法相看了看他的神色,怔了一下,轉頭向蕭逸才望了一眼,卻見蕭逸才行若無事,依舊微笑道:「李師兄果然明鑑,以兄之高才,他日大功告成,李師兄當記首功。」

李洵微微一笑,居然也不謙謝。

法相在一旁看著蕭逸才喜怒不形於色的臉龐,眼前忽地掠過了當年那個叫做「張小凡」的少年的身影,如果他今日也在這裡,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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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螳螂(4)

他心中沒來由的一痛,輕輕嘆息一聲,隨即聽到蕭逸才低聲開始佈置,連忙凝神聽去,只聽蕭逸才壓低聲音,輕輕道:

「二位師兄,今晚我們……」

夜色,彷彿又深了幾分。

死亡沼澤裡的夜晚,彷彿也是籠罩在黑云之中的,或許是每到夜晚,這個巨大的沼澤裡都會升騰起迷霧所致。

夜空中的灰色濛濛,不要說是月亮,連半顆星星也看不到。

無底坑附近,正道年輕弟子夜宿的地方,除了幾點殘存掙扎燃燒的篝火,一切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黑暗中望去,那些正道弟子蜷縮在衣物被中,將全身蓋得嚴嚴實實,畢竟年輕人修行不夠,抵擋不起這死澤之中透骨的夜寒。

長生堂的弟子,無聲地從四面八方將這群人圍了起來,在黑暗中,靜靜等待著玉陽子的命令。

玉陽子緩緩伸出了他惟一的右手。

站在他身旁的孟驥,忽然低聲道:「門主。」

玉陽子的手頓了一下,微感不滿,但孟驥畢竟在他心中地位不低,還是耐住了性子道:「怎麼了?」

孟驥彷彿也感覺到了玉陽子的不滿,猶豫片刻之後,還是道:「門主,你看這些正道中人,怎麼連個守夜的人也沒有?」

玉陽子怔了一下,隨即曬道:「這些黃毛小子,心高氣傲,這些日子我連施輕敵之計,他們早就以為我們不堪一擊,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沒有守夜,也不足為奇!」

孟驥面色一動,終於還是沉默了。

玉陽子沒有再去理他,右手一翻,只見一面黑白兩面的奇異鏡子出現在他手中,隨即飛上半空,在夜色裡滑過一道耀眼的光芒。

所有的長生堂門人,同時呼喊,在夜色裡遠遠傳盪開去,蜂擁而上,帶著無邊的殺意!

那一片脆弱的殘光中,有淡淡的淒涼。

最後的一點灰燼,便在此刻,悄悄熄滅!

黑暗淹沒!

片刻之後,忽然有清脆銳響,嗆啷龍吟。

一道碧光,一道藍光,一道金光,一道白光,一道青光。

五道燦爛耀眼的奇光,在那夜色的黑幕之中,如刺破蒼穹的利劍,在黑暗的最深處,霍然出現,衝向那些長生堂門人。

而在他們身後,更多的耀眼光芒,一道接一道的出現。

玉陽子看在眼中,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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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黃雀(1)

事起突然,黑暗中陡然生變,那些長生堂門人一時都驚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便在這電光火石間,早有準備的正道中人紛紛現身,各自馭起法寶,直殺過去。以有心殺無心,自然是佔了大大的便宜,而且在這裡的正道弟子,無一不是各大門派的出色傳人,修行道行或許比不上玉陽子這等人物,但對付普通門眾,卻是遠遠勝過。

這片刻間如虎入羊群,正魔二道向來仇視,下手時也斷然不會留情,只見著夜色中各色光芒亂閃,慘呼尖叫聲不絕於耳,血腥之氣頓時泛起,飄蕩在沼澤之中。

在各色光芒的最前端,閃耀的一道碧綠的耀眼寒光,正是青雲門龍首峰弟子林驚羽的斬龍劍。

這個從未曾顯山露水的年輕人,此刻卻突然如此耀眼奪目,斬龍劍轟然銳響,碧綠豪光衝天而起,包裹著它的主人,竟然是毫無顧忌地衝進了長生堂人群之中。

那是夜色裡最燦爛的一道光芒,他眼神冷冷,瞳孔深處卻似有狂熱,彷彿渴望著前方寒芒下迸發的鮮血。

當先的數個長生堂門眾,在碧綠光芒掠過之後,化作了血雨飛灑。

眾人大嘩,紛紛圍上,但林驚羽竟似根本不顧身後襲來的敵人,只目望前方,直衝向人最多的地方,縱橫衝殺,銳不可當,所過之處,血肉橫飛。片刻後其他的正道弟子也跟了上來,各出法寶,與長生堂門人廝殺在一處。

蕭逸才亂戰之中,仍為林驚羽所震動,高聲叫道:「林師弟,小心……」

林驚羽竟彷彿根本聽不到別人警告一般,此時此刻的他,赫然已經和當年龍首峰學藝的那個少年完全兩樣,手持斬龍劍,身做屠魔光!

不知有多少個長生堂門人將他團團圍住,然而,他竟不曾回頭一望。斬龍劍在夜色裡閃爍著揮舞,無數的鮮血在他面前騰起又灑落,淋濕了他的衣衫。

到了後來,無數的長生堂門人在他身後追趕,而在他身前的,卻幾無敢抵擋之人,人人落荒而逃,不敢面對這狂魔一般的人。

直到,黑暗深處發出一陣「嗚嗚」刺耳的聲音,白光閃過,一件圓形事物急促旋轉著從天而降,當頭向林驚羽頭頂打下。

林驚羽大叫一聲,正飛舞殺敵的斬龍劍瞬間飛回,他一把抓住,直刺向天,瞬間碧光大盛,騰空而起,不料半空中那圓盤事物卻更是厲害,黑光白芒交替出現,竟然就在一片碧綠豪光之中,硬生生壓了下來。

林驚羽首次變色,知道長生堂中終於出現高手,這半空中不明法寶看去雖不起眼,卻將斬龍劍銳利無匹的劍芒視若無睹,帶著沉沉壓力,迅疾壓了下來。

林驚羽臉色隨著那圓盤壓力瞬間便白了幾分,霍地大吼一聲,整個人倒飛出去,那圓盤轟隆打下,將他原來站立之地生生打出了一丈方圓的大坑出來,力道之狠,顯然這人也是憤恨之極。

林驚羽倒縱而出,身後青雲門人看到,紛紛上來接應,但他剛才肆無忌憚衝進長生堂人群之中,周圍俱是敵人,還未等他落地站穩,半邊身子劇痛,片刻間竟然已經被三四把利刃砍中。

血如泉噴,鮮豔如花,染紅了他的衣衫,林驚羽眼角抽搐,但竟無絲毫退縮畏懼之色,斬龍劍光芒在自身鮮血飛灑之中,卻是更加耀眼奪目,環身飛旋,頓時慘叫聲起,三四個長生堂弟子踉蹌而退,斷臂吐血,眼看是不活了。

眾人看著這年輕人勇悍如此,一時為之側目。

片刻後正道眾人紛紛殺來,長生堂門眾不敢戀戰,向後退去,而在剛才擊退林驚羽的地方,玉陽子緩緩現身出來,神色猙獰,哪裡還有半分平日裡的神仙姿態?

這時場中激鬥漸漸停息,長生堂門人逐漸歸到玉陽子身後,正道年輕弟子也站到了一起,蕭逸才、法相、李洵等人站在最前端,旁邊小竹峰文敏走過來,幫助林驚羽包紮傷口止血,同時口中低聲道:「你這個少年人,怎麼這般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

林驚羽與文敏也只是當初在通天峰上有數面之緣,此刻得她照顧,不禁一怔。這十年間,他在青雲門通天峰祖師祠堂裡師向那個神秘老人學藝,憑藉著自身資質和堅忍毅力,終於大成,今日出手,果然震動全場,人人刮目相看。

但在這位陌生的師姐問了一句之後,林驚羽卻一時不知怎麼回答,說不出話來。文敏向來心地甚好,見林驚羽半邊身子流血,又趁時下難得空隙,便出手幫他包紮,只是情勢緊急,也是隨便包了一下,然後低聲道:「等一會還有激戰,你自己小心。」

林驚羽心頭一暖,點了點頭,低聲道:「多謝師姐。」

文敏笑了笑,走到一邊,站在陸雪琪的身旁,陸雪琪轉眼向林驚羽這裡看來,面上毫無表情,只是眼中卻似有光芒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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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黃雀(2)

前方長生堂處,玉陽子面色冷峻,剩下的右手緊緊握住法寶「陰陽鏡」,直握得手上青筋也冒了出來。

這一次突襲,不料反被正道小輩擺了一道,他粗粗看了一眼,只這一會工夫,長生堂已經是損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而正道弟子那邊,卻幾乎沒有什麼損傷,只有林驚羽被砍了數刀,受傷最重,但無性命之憂。

李洵此刻望著前方魔教長生堂門眾,目光閃耀,忽地低聲道:「蕭師兄果然神機妙算,在下佩服!」

蕭逸才微微一笑,道:「不過碰巧而已,日後還有諸多借重李師兄的地方,還望李師兄不吝賜教。」

李洵顯然已經不敢再小看蕭逸才,遂點頭道:「不敢。」

法相的目光在受傷的林驚羽身上停頓了片刻,似乎有意過去慰問一下,但終於還是忍住了。自從青雲門與天音寺眾人匯合之後,雙方相處都還不錯,但青雲門中惟獨林驚羽一人,始終對著天音寺眾僧人冷淡之極,究其原因,眾人自然心裡明白,只是當年傷疤,誰也不願重提,所以一直以來,倒是天音寺眾僧人一直有意無意地躲避著林驚羽。

但此刻林驚羽受傷,法相仍然有些關心,轉頭對蕭逸才低聲道:「蕭師兄,你門下林驚羽師弟的傷勢沒什麼大礙吧?」

蕭逸才早看到文敏替林驚羽包紮傷口,此刻向文敏處望了一眼,文敏會意,微微搖頭,蕭逸才這才放下心來,對法相道:「林師弟沒什麼大礙,法相師兄不必擔憂。」

法相低首合十,輕頌佛號。

蕭逸才深吸一口氣,望向前方,朗聲道:「玉陽子前輩,怎麼說你也是前輩高人,長生堂名列魔教四大派閥,怎麼用此下三濫的手段,也不怕天下人笑話嗎?」

玉陽子大怒,道:「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不也一樣埋伏我們,居然還在這裡大言不慚?」

蕭逸才臉色變都不變,正氣凜然道:「我等後生晚輩,又是出門在外,自然要小心防備奸邪小人暗中加害,不料居然等到的是……嘿嘿,嘿嘿!」

蕭逸才年紀遠小於玉陽子,但口舌銳利,幾句話就把玉陽子說得七竅生煙,大吼一聲,當先撲來,後邊長生堂門眾見門主出手,也跟著紛紛殺出,蕭逸才等道行出眾的幾個,將玉陽子攔了下來,其他人又是殺成一片。

本來以玉陽子的修行氣度,也沒這麼容易就被蕭逸才所激,只是眼見長生堂僅存的一點實力此刻又白白損耗了許多,心痛憤怒之極;偏偏蕭逸才罵人不帶髒字,句句諷刺,縱然旁邊的孟驥還保持著一點清醒,剛想勸阻,玉陽子已然衝了出去。

玉陽子能在長生堂門主之位上坐上百年之久,自然是有其真才實學,就算是十年前在青雲一戰斷去一條左臂,道行大損,單憑蕭逸才一人,也斷斷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這種單挑的事情自然不會發生,蕭逸才當中,法相在左,李洵在右,這三個正道年輕一代中最出色的三人截住了玉陽子,鬥在一處。

玉陽子奮起神威,單手獨臂,以一敵三。手中陰陽鏡法寶奇幻莫測,忽黑忽白,玄光陣陣,蕭逸才等人攻來的法寶奇光不是被這寶鏡擋開,便是被玉陽子一牽一扯,拉到一邊,根本不能近身。

更有甚者,陰陽鏡白色一面翻轉過來時刻,竟然會將三人法寶反震回去,反攻主人,三人一開始不曾料到這法寶竟然有此神妙功用,險些都吃了大虧,李洵更是左臂上被自己的法寶「九陽尺」擦了一下,差一點就變作與面前玉陽子相同的獨臂之人。

這一下三人都不敢大意,仔細應對,玉陽子以一敵三,對著正道中這三個出色人才,竟然還穩佔上風,一身道行當真了得。

只是玉陽子自己雖然厲害,但手下門人道行卻與他差得太遠,面對著這一群資質、法寶無不是個中翹楚的正道弟子,雖然人數眾多,卻反而漸漸落於下風。

除了天音寺那些僧人下手較輕,青雲門與魔教仇深如海,門下弟子下手俱都兇狠,而焚香谷也不輸青雲門幾分,玉陽子被這三人纏住,雖然佔了上風,卻一時脫身不得,激鬥中放眼向四周望去,只見除了孟驥等少數幾人苦苦支撐,其他普通門眾,已然漸無鬥志,傷亡過半。

孟驥一招逼退面前一個焚香谷弟子,面露焦慮之色,向玉陽子大聲叫道:「門主!」

玉陽子咬牙切齒,憤恨之極,但終於知道大勢已去,再拼下去,長生堂最後一點底子也要耗在這裡了,只得大喝道:「諸人先退,我來斷後!」

此言一出,長生堂弟子紛紛向背後黑暗中逃去,蕭逸才等人何等機警,同時發力,諸法寶奇光閃爍,頓時紛紛向玉陽子撲去。

玉陽子大吼一聲,也不躲避,陰陽鏡半空急轉,竟是急衝而上,「噹」地擋飛了法相馭起的「輪迴珠」,瞬間從黑變白,蕭逸才身子一震,只見著半空中飛舞的七星劍突然失去控制,倒攻回來,劍勢凌厲,一時手忙腳亂,法訣連施,這才重新控制七星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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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黃雀(3)

只這片刻工夫,玉陽子已經將李洵攻來的九陽尺扯到一旁,正道三人的攻勢為之一窒,玉陽子卻並未趁機逃走,而是身形騰起,落在人群之中。

正道其他弟子正在追殺奔走潰逃的長生堂弟子,不防玉陽子突然殺到,「騰騰」幾聲,頓時在他手下重傷了數人,更有幾個被陰陽鏡大力擊中,飛了出去,落在黑暗之中,突然驚叫,片刻後便悄無聲息,只怕是落在了此處的無底深坑之中,就此隕命。

夜色之中,只見玉陽子一人縱橫睥睨,在人群中左衝右殺,掩護長生堂弟子逃走,所到之處,陰陽鏡黑白光芒面前,正道弟子紛紛退避,當真威武不可一世。

而在遠方,佇立在黑暗之中的幾個若隱若現的身影,也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場中的形勢,尤其是死死盯著正大發神威的玉陽子。

玉陽子這一陣衝殺,長生堂弟子壓力頓時大松,轉眼間便撤走大半,留下了一地屍首,玉陽子看在眼中,又是一陣心痛。

就在此時,蕭逸才等人已然追了上來,加上青雲門宋大仁、曾書書、文敏,天音寺法善,焚香谷燕虹等人,一共八人,法寶齊出,將玉陽子團團圍住夾攻。

玉陽子厲嘯一聲,殺得興起,凶悍之處一一都露了出來,竟不見有絲毫畏懼之色,陰陽鏡翻轉飛舞,左遮右擋,牽引反攻,與那八人殺在一處,從地面殺到半空,又從半空殺回地面。

只是畢竟正道人多勢眾,玉陽子神通再大,終究寡不敵眾,陰陽鏡勢頭便被漸漸壓了下去。

正道這裡八人飛起縱躍,配合亦漸漸默契,雖說如此八人圍攻一人,不大好看,但只要在心裡加上一句此乃魔教萬惡之大魔頭,自然心安理得,招招奪命,向著那要害處而去。

但玉陽子數百年苦修道行,豈是等閒,置身於刀光劍影之下,他雖然漸漸無反手之力,四周壓力也越來越大,但任憑蕭逸才等人如何狂攻,竟也攻不進他陰陽鏡那黑白兩色玄光之內。

而且他身子移動,隱隱然帶動戰團,向旁邊遊走,多虧蕭逸才機靈,猛然記起剛才有同門弟子隕命,大聲喊了出來:「小心陷入沼澤!」

這才提醒眾人,片刻後便發現果然不知不覺已被玉陽子暗中帶到無底深坑旁邊,一不小心便會有人陷了下去,當真是險之又險。

玉陽子在亂戰之中,仍有這份定力眼光,這份閱歷經驗,自然並非這些小輩可以相比。

無奈如今他經驗再多,修行再高,面對著這一群道行深、資質好、法寶亦出類拔萃其中又有如此眼光鎮定的年輕高手,也是無可奈何。

蕭逸才為首的八人同時發力,瞬間無數奇光異芒紛紛打向玉陽子手中陰陽寶鏡。玉陽子全身大震,只覺得壓力重重,如排山倒海,一波又是一波,對手發力之後可以略為休息,他卻只能不停抵擋,無法回力,擋了十數次之後,終於抵禦不住,只得向後退去,逐漸遠離了無底深坑。

離開無底深坑之後,正道中人頓時放下心來,更加放開手腳圍攻玉陽子。

玉陽子漸漸吃力,眼角餘光向四周瞄去,只見這片刻工夫場中長生堂弟子已經大部撤走,孟驥等少數幾人正向自己這裡趕來接應,但旁邊處,卻有更多的正道弟子圍了過來。

玉陽子心中一寒,知道若被這二三十人合圍起來,自己道行再高也要喪命在此,當下一下擋開曾書書正面攻來的軒轅劍,大喝道:「你們快走!」

孟驥等人一呆,隨即反身而逃。玉陽子不欲戀戰,手中陰陽鏡一閃再閃,忽地白光大盛,豪光耀眼,瞬間攻到他身邊五道法寶,竟然一起被他反震回去,回攻主人。

正道那裡不料他竟然還有如此本領,頓時一陣混亂,陣勢也開了個小口子。

玉陽子何等閱歷,立刻身化奇光,如電一般向那裡衝去。

他身形甫動,不一刻便已到了缺口旁邊,眼看就要衝了出去,蕭逸才等人在他身後較遠,追趕不及。

但就在此刻,碧光頓起,燦爛奪目,斬龍劍悍然而至,當面劈下,看這勢頭,真要將玉陽子劈成兩片。

玉陽子猝不及防,但在這生死關頭,他竟仍然硬生生將身子向右移了三分,那碧光直劈而下,從他身側轟然斬落,衣袖飄飄,被這碧光絞為碎末。

玉陽子左臂早斷,這時反而佔了便宜,否則這劇痛之下,他能否保持鎮定還屬未知,但左邊身子一陣火辣辣疼痛,只怕還是被這斬龍凶劍碧芒所傷,他身子不停,右手已然翻轉,陰陽鏡頓時黑光閃耀,橫擊出去,只聽得悶哼一聲,林驚羽踉蹌而退,身上剛才包紮的傷口盡數迸裂,鮮血再度噴出!

此刻面前已無正道弟子擋路,玉陽子心中一喜,正欲發力,同時心中詛咒,今日受盡這些正道小輩屈辱,來日必當百倍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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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黃雀(4)

死澤之上,忽地一聲驚雷炸響!

眾人側目!

一道璀璨藍光,橫亙天際,天空烏云如墨急促旋轉,如猙獰漩渦,陸雪琪人立半空,狂風凜冽,她絕世容顏之上,如冰如霜!

遠遠的黑暗中,彷彿也有人身子微微一震。

那美麗女子,凌空而立,懸空連行七步,口中頌咒,瞬間天際電芒亂閃,如巨大光蛇穿梭云間。

玉陽子臉色大變,但還不等他有何反應,陸雪琪的「神劍御雷真訣」已然發動,只見天際巨大電芒,轟然落下,擊在天鋣劍尖,藍光大盛,片刻間照亮了半個天空烏云沉沉。

此時此刻,陸雪琪再無當年與張小凡比試之時的那份吃力,只見那漫天電芒,倒映在她深深瞳孔之中,彷彿又回到了過往歲月!

巨大光柱,折射而下,未到地面,旁邊正道弟子已然紛紛退避,玉陽子身旁數丈之內,狂風呼嘯,樹木水草赫然連根拔起,威勢驚人!

玉陽子長嘯一聲,全身衣衫盡數鼓起,陰陽鏡懸浮而起,放射出黑白二色奇光,瞬間融於一體,顯然玉陽子激鬥之後,也已經出盡全力,拚死抵擋!

「轟……!」

巨大的光柱轟然打在玉陽子的陰陽鏡上,片刻之間竟將玉陽子身子壓入地底一分,玉陽子面上痛苦神色一閃而過,但天空中的陸雪琪,也是突然大震,面色白了幾分。

倒是場中那道巨大光柱竟未退減,源源不絕從天鋣神劍之上,電芒亂閃,激烈打下,玉陽子獨臂支撐,面色越來越是難看,若不是神劍御雷真訣威力太大,正道弟子插不上手,否則此刻千刀萬劍一起落下,轉眼間就讓玉陽子變作肉醬。

玉陽子眼中滿是怨毒之意,片刻後面上肌肉一陣扭曲,狠命一咬,咬破口舌,一口鮮血噴在陰陽鏡上,陰陽鏡頓時光芒大盛,竟然硬生生將陸雪琪那巨大光柱頂了回去。

蕭逸才等人眼見不對,紛紛撲上,玉陽子厲嘯一聲,飛身而起,陰陽鏡在身後疾掃,被他本身精血激發的陰陽鏡靈光勢道洶湧,蕭逸才等人不敢硬接,紛紛退避。

玉陽子此招雖然厲害,但在這劇烈激鬥之後,又用此凶戾奇術,已然是元氣大傷,連腳步也踉蹌了幾下。但此人實在了得,便在這等情況下,仍舊強提一口氣,飛身而去,終於消失在黑暗之中。

李洵等人還要追趕,蕭逸才瞬間權衡利弊,大聲阻止,道:「窮寇莫追,死澤這裡危機四伏,我等又不熟悉,小心為上!」

李洵心中雖有不甘,但今晚蕭逸才料事如神,心中也著實對他有些佩服,便終於是停住了身子。

這一夜,這一戰,終於是以魔教長生堂的慘敗而告終。

只是正魔兩道火並,正道這裡也有些損失,不過比起長生堂來,那就是好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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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末路(1)

夜色如墨,冰冷肅殺。

忽地,一道光芒在黑暗中劃過,迅疾無比的從遠處飛近,但遠遠看去,那光芒似乎隱約顫抖,有不穩跡象。

地面之上,孟驥正來回焦急走動,在他身後的是長生堂殘存弟子,粗粗看去,大致還有五六十人,一個個面帶驚懼神色,望向來路。

直到他們看到了那道光束。

普通弟子頓時騷動,有不少人歡呼起來,孟驥卻是看著那道飛來的人影,焦慮面色更加重了幾分。

那光芒掠到近處,停了下來,玉陽子飄落在地,頓時眾人「門主、門主」叫成一片,不料還不等眾人擁上,玉陽子臉色一白,「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染紅了身前衣襟。

眾人無不失色。

孟驥搶上,扶住玉陽子,觸手冰涼,只覺得玉陽子全身一片冰冷,大異尋常,且衣物之下,身子竟然還在微微顫抖,忍不住大驚失色。

玉陽子感覺到孟驥的驚駭,目光又向左右一掃,只見門下這些弟子臉上亦有驚恐之色,知道如今這些人已經是驚弓之鳥,軍心大亂,若是自己也撐不住的話,立刻便是樹倒猢猻散的局面。

當下他強振精神,壓下胸口翻騰不已的氣血,朗聲道:「你們不必慌張,剛才是我自行用功逼出體內淤血,並無大礙。」

平日裡玉陽子在長生堂門人心中,便和神人一般,如今這般一說,倒也有幾分效果,許多門眾面上神色稍緩,顯然安心了許多。

只是玉陽子話雖如此,面色卻實在太差,如白紙一般,而且左邊身子一片血跡,連袖子也無影無蹤,狼狽之極。還好現在正是深夜,夜色濃重,否則若在白日,百多道目光刷刷看來,立刻就看出他現在早已經是強弩之末。

孟驥眉頭緊皺,隨即回頭向長生堂門人喝道:「門主並無大礙,你們先到一旁休息,待天亮之後,再做打算!」

眾人依言逐漸散開,待長生堂門人走得遠些,孟驥突然感覺手邊玉陽子的身子猛地一沉,連忙扶住,向玉陽子望去,一顆心險些就跳了出來。

只見玉陽子面上沒有一絲血色,重重喘息,若不是自己扶著,就要支撐不住。

孟驥連忙扶著玉陽子坐了下來,玉陽子打坐地上,緩緩吐納呼吸,過了半晌,喘息聲才漸漸平和,面色也好看了些。

其間孟驥一直站在玉陽子身旁,面上神情又是緊張、又是擔憂,同時不住四處張望。

周圍夜色深深,除了附近有長生堂弟子生的小火堆,到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夜色猙獰,彷彿也窺視著長生堂這個風雨飄搖的落難派系。

玉陽子緩緩睜開眼睛。

孟驥立刻低聲道:「門主,你沒事吧?」

玉陽子苦笑一聲,在他眼裡,自然不能把孟驥與那些普通門眾相提並論,微微嘆息道:「我剛才被正道那些小崽子圍攻,大耗元氣,後來居然還有個女子施展青雲門的『神劍御雷真訣』……」

孟驥面色大變,吃驚道:「這些人中竟然還有如此高手?」

玉陽子恨恨道:「何止,我交手數人,至少有三四個道行資質都高得出奇,弄到最後,我只能施展『血咒』,這才強行衝出!」

孟驥臉上神色一變再變,血咒乃是長生堂有名的真法魔咒,能在瞬間增強道行,但事後反噬之力卻是極為可怕,道行大損自不必說,只怕還折損了人之陽壽。

怔了片刻,孟驥才回過神來來,對玉陽子道:「門主,那如今我們做何打算?」

玉陽子面色凝重,沉默片刻,恨聲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待天亮之後,我們立刻向死澤深處走,進『內澤』尋找寶物!」

孟驥面色大變,忍不住道:「門主……」

玉陽子手一揮,將孟驥的話頭擋住,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如今我們撤出死澤,遲早也要死在其他三大派閥之手,還不如就此一搏!」

孟驥怔怔望著玉陽子,見他蒼白面色中兇狠之色更加濃重,料到已經勸不回來,只得慢慢站起身,仰首望天,在心裡輕嘆一聲。

這個位在神州浩土西南的巨大死亡沼澤,方圓幾達八千里,連綿不絕,自古人煙罕見。而其中又分作兩層地界:一是外澤,便是如今眾人所在地方,屬死澤外圍,佔去死澤十之七八土地,其中無底泥坑密佈,毒蟲極多,但對於修道之士來說,卻並不放在心上,只要小心不踏錯,也並無大礙。

而在死澤的最深處,卻還有處神秘所在,便是那一片終年被劇毒沼氣圍繞的地方,無人得知其內模樣,便是偶爾有修道高人進去探險,竟也是從此毫無消息,故正邪兩道都不敢貿然而入。

而這些日子以來,無數人在死澤之內搜索寶物,但到現在也沒有什麼消息,玉陽子心中早就料到,只怕這寶物便在那最凶險不測的內澤之中。換了平日,玉陽子也許還要顧慮重重,至少也要仔細準備多日,但如今形勢逼人,他自己又像是賭急了的賭徒一般,再也顧不上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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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末路(2)

夜風吹過。

拚鬥了一天的長生堂門人大多睏倦睡去了,地上火堆的火焰,也漸漸熄滅,玉陽子仍舊打坐,剛才還站在身邊的孟驥,此刻大概也到門徒那邊去了。

忽地,玉陽子睜開雙眼,目光兇狠,似乎又帶著一絲畏懼,向四周望去。

夜色深深,黑暗瀰漫。

他全身的肌肉忽地繃緊,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惟一的一隻手,抓緊了陰陽鏡。

風寒透骨,吹在他身體之上,彷彿冷到了心間。

黑暗深處,漸漸響起了腳步聲音。

「啪、啪、啪……」

「沙、沙、沙……」

「嘩、嘩、嘩……」

彷彿帶著各自不同的節奏,同時的,從三個方向,輕微卻整齊的腳步聲音,向著長生堂匯聚過來。

玉陽子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絕望,突地大喝道:「畜生,給我滾出來!」

這大喝聲音,雄渾中卻隱隱中氣不足,但仍然在沼澤上遠遠傳盪開去,頓時將遠處長生堂門人從睡夢中驚醒,驚叫聲中,慌忙爬起,迅速匯聚到一起。

玉陽子面色陰晴不定,一顆心不住往下沉去,回首左右,忽地一怔,大聲道:「孟驥呢,他到哪兒去了?」

長生堂眾人面面相覷,半晌竟無一人回答,顯然都不知道。

玉陽子氣往上衝,腦中一陣眩暈,險些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

便在這個時候,忽地黑暗中傳來一個平和的男子聲音,和聲道:「玉陽子師叔,莫非你是要找這個人嗎?」

「嗚」的一聲,從長生堂正前方黑暗裡飛出一物,劃過一道弧線,落在玉陽子和眾長生堂門人面前,滾了幾滾。

旁邊早有人打過火把,火光照亮下,突然驚呼,竟是剛才還站在這裡與眾人說話的孟驥的首級。只見他雙目圓睜,眼中卻有驚駭神色,只怕是死不瞑目。

玉陽子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從自己最後一個得力手下的首級上移了開去,盯著前方,冷冷道:「秦無炎?」

一個年輕人慢慢走了出來,面色微微蒼白,卻有溫和的笑容,微笑道:「師叔果然眼光過人,小侄站在暗處,您竟然也能認得出來,佩服,佩服!」

玉陽子面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冷然道:「算你狠,不過你們萬毒門如此對待聖教同門,你那個老毒物師父,難道不怕死後被天煞明王打入地府嗎?」

「啊!」秦無炎以手按胸,做驚嚇狀,但面上神色微笑平和,哪有一絲恐懼模樣,轉頭對另一側道:「金仙子,這麼大的罪名,我們萬毒門可不敢一肩擔下,你還不出來嗎?」

玉陽子面色大變,霍地轉頭,只見左側黑暗之中,果然緩緩走出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眉目間儘是風情,在這黑暗的夜色裡,她這一走出來,登時彷彿亮堂了幾分。

「金瓶兒!」

玉陽子咬牙切齒地念出了這三個字。

金瓶兒嫣然一笑,道:「玉陽子師叔,許久不見,您老一向可好?」

這句問候當真是比最惡毒的咒罵還要刻毒幾分,玉陽子死死盯著她,寒聲道:「我長生堂向來與合歡派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要和萬毒門一起落井下石?」

金瓶兒微微一笑,道:「您老可當真健忘啊,數日之前,你得知我來到死澤,擔心合歡派跟你搶奪寶物,便命人殺了萬毒門門下弟子,搶來獨門毒藥『黑蟾散』,又用此毒在大王村村北害死我合歡派弟子四人,可有此事?」

玉陽子面色一變,失聲道:「你怎麼……」說了一半,他立刻收聲。

金瓶兒淡淡道:「師叔你深謀遠慮,要挑撥合歡派與萬毒門爭鬥,果然高明,只是多虧秦無炎秦師兄講道理,細心調查,終於查出真相,否則我們還真要被您害了一道呢!」

秦無炎在一旁微笑道:「仙子哪裡話,能為仙子效勞,是在下榮幸。」

玉陽子心思急轉,眼下局勢危機四伏,這兩個人雖然年輕,但這些年來名聲轟傳天下,絕非等閒之輩,而且他們身後人影重重,雖然不曾現身,卻只怕是萬毒門、合歡派大隊人馬暗中埋伏,若如此,自己只怕今晚真是凶多吉少了。

玉陽子正自急轉念頭,忽然聽背後弟子一陣聳動,似望見什麼可怖的東西,連忙回身,這一看,登時面無血色,只見背後退路之上,黑暗之中,面色漠然的鬼厲緩緩走了出來。

此時此刻,玉陽子心念轉動,已然明白,終於絕望,慘笑道:「原來你們三家早就約定好了,一起對付我長生堂,可笑我還想挑撥你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秦無炎微微一笑,忽地朗聲道:「眾位長生堂弟子,你們也看見了,今晚長生堂氣數已盡,若識相的,便快快走到我們這邊,還可留得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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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末路(3)

隨著他的話語,在秦無炎、金瓶兒和鬼厲身後,人影浮動,黑暗中無數手持法寶利刃的人湧了出來,將以玉陽子為首的一眾人等,團團圍住。

夜風輕拂,英雄末路!

長生堂門眾面面相覷,此時任誰也看了出來,再拚鬥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條,被魔教三大門閥圍攻,自己又是山窮水盡的時候,哪裡還有生機。

玉陽子心中喊糟,果然不過片刻,便有人大喊道:「我降了,我降了……」說著跑了出來,向秦無炎那裡跑去。

有人帶了頭,頓時眾人聳動,片刻間幾乎所有人都跑了出去,畢竟無人甘願等死,玉陽子又驚又怒,連聲喝止,但在這生死關頭,誰還顧得上他,長生堂門人越跑越多,局面失控,已然無法制止。

玉陽子怒氣盈胸,目露凶光,大吼一聲,躍到人群之中,隨手一抓抓住一個長生堂門人,便要擊斃立威,眾人見狀,一聲吶喊,反而跑得更快了,只有手中那個倒霉鬼,嚇得身子都軟了下來。

玉陽子面容猙獰,眼看著數百年長生堂基業毀於一旦,幾乎氣炸了肺,手上用力就要將那門人掐死,卻見那人驚恐至極,幾乎連哀號也發不出來了。

玉陽子望著他,忽地又回頭看看離開自己奔跑的門人,突然間心灰意懶,手上一鬆,那門人掉在了地上。

那人拾了一條命回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連忙連滾帶爬地跑了開去,離王陽子越遠越好。

片刻後,場中竟然只剩下玉陽子孤零零的一個人。

鬼厲、秦無炎、金瓶兒一起向前走去。

場中突然安靜了下來,玉陽子身影蕭索,眼光橫掃,從秦無炎看到金瓶兒又看到鬼厲,嘴唇動了動,忽然道:「罷了,罷了。」

鬼厲等三人走到離玉陽子還有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三人成圈,將玉陽子圍在中間。

金瓶兒首先開口,微笑道:「怎麼了,玉陽子師叔,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玉陽子眼中怨毒之色閃過,但面上漠然,片刻之後緩緩道:「如今我山窮水盡,長生堂之名,就到今日為止了。」

秦無炎拊掌道:「師叔果然好眼力!」

玉陽子身子一抖,他何等人物,今日卻要受這些晚輩屈辱,實在是生不如死,但他居然也忍了下來,緩緩道:「既然我已無路可走,也罷,我也降了你們,憑我這一身道行,對你們還算是有點用處吧?」

此言一出,秦無炎與金瓶兒頓時動容,玉陽子一身道行,幾不在鬼王、毒神之下,尤其今晚他一人對抗正道多達十位最出色人物,在遠處暗中窺探的魔教眾人無不動容。

若不是眼看著長生堂與正道先行火並了一場,要除去長生堂,只怕還沒有這麼簡單。是得到了玉陽子,不用說絕對是第一強援,日後魔教內鬥之中,自然佔了大大的便宜。

想到此處,秦無炎與金瓶兒都是野心勃勃之人,忍不住都是面上有猶豫之色。

便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鬼厲忽然道:「你道行這麼高,野心這麼大,又比我們輩分高,若是你到了我們鬼王宗,只怕日後反而是你凌駕我的頭上,這種事,你肯嗎?」

他話語淡淡,但目光尖銳,冷冷掃過玉陽子,玉陽子心中一寒,秦無炎與金瓶兒都是何等聰明人物,轉眼間已然想通了其中關節,面上立刻都浮現出了微笑。

但在玉陽子眼裡,卻與鬼怪無異。

「師叔果然聰明頭頂,此時此刻還有這等絕妙法子,佩服,佩服!」金瓶兒巧笑嫣然,同時,她的右手邊,紫色的光芒漸漸亮了起來。

幾乎同一時刻,鬼厲與秦無炎,都向著玉陽子前進了一步。

夜風蕭蕭,透骨冰涼。

玉陽子環顧四周,心中忽地憤恨難平,一聲長嘯,躍身而起,做最後掙扎,絕不肯束手待斃!

遠處,正道這裡才安頓下來,蕭逸才又增加了幾個守夜的師弟,也可見他心思慎密。

旁邊僻靜處,陸雪琪安靜地坐在一旁,過不多時,文敏走了回來,在她身邊坐下,微微撅嘴,悄聲對她道:「那個宋大仁,真是個大傻瓜。」

陸雪琪目光一動,向遠處望去,只見遠處宋大仁坐在火堆旁邊,面色尷尬,不知道剛才和文敏說了什麼,不時偷偷向這裡望來,似乎滿是著急神色,卻又不敢過來。

陸雪琪眼中也浮起一絲笑意,對文敏道:「師姐,你欺負人家都多少年了,難得出來一趟,還不對他好點。」

文敏哼了一聲,她與陸雪琪向來要好,在這個師妹面前從來什麼也不瞞她,輕哼了一聲,道:「那個人啊,就是老實過頭了。真不知道田不易田師叔是怎麼回事,當初聽說他從我們小竹峰把蘇茹師叔勾引……不,娶走的時候,那可是機靈透頂,怎麼教出來的徒弟,都這般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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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末路(4)

陸雪琪微微一笑,收回目光,過了一會,忽然低聲道:「你說得對,他們大竹峰的弟子,當初有許多老實人……」

說到此處,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文敏怔了一下,看了看陸雪琪,忽地也嘆息一聲,輕輕拍她肩膀,道:「你不要多想了。」

陸雪琪沒有說話,只低頭不語。

這一夜,悄然度過。

天亮之後,蕭逸才將眾人聚集起來,商議道:「如今長生堂元氣大傷,我們暫無外敵。我們搜索這死澤多日,關於那件異寶,卻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知諸位師兄,可有什麼看法嗎?」

法相沉吟不語,李洵卻看了看蕭逸才,道:「蕭師兄莫非是想進入凶險之極的內澤查探?」

蕭逸才略感意外,隨即點頭道:「不錯。我們既然到了此地,總不能半途而廢。」

法相皺眉,道:「蕭師兄說的雖然也有道理,但死澤深處,沼氣劇毒,聽說其內還有更多不可思議的妖獸毒蟲,凶險之極。這麼多人一起前去,實在是太過危險。」

蕭逸才立刻點頭,緊接道:「不錯,法相師兄說的,也正是我所顧慮,我以為,不如讓大部分師弟在外澤繼續搜索,我們幾人,再加上幾位道行高的同門,進入內澤。二位以為如何?」

李洵沉吟半晌,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

法相也默默點頭。

這下商議完畢,各自回去商議人選。過不多時,焚香谷派出 李洵、燕虹,天音寺則是法相、法善,青雲門人數稍多,除了蕭逸才、陸雪琪和曾書書之外,前晚風頭強勁的林驚羽,也在其極力要求之下,名列其中。

如此八人,安排好各自門內之事後,由蕭逸才領頭,紛紛馭起法寶,向著內澤去了。

沼澤另一側,鬼厲等三人並排而立,身後是三排人馬,各自成群,卻又彼此對峙,隱隱有警惕之心。

秦無炎忽地嘆息一聲,道:「玉陽子師叔一世英雄,如今化入這死澤之內,也算死得其所了吧?」

鬼厲默然,金瓶兒淡淡一笑,也不說話。

秦無炎也不在意,微笑道:「怎麼樣,接下來二位準備如何?」

金瓶兒看了他一眼,忽地轉身,邊走邊道:「大事已了,自然便該分道揚鑣!」

秦無炎看著她的背影,揚聲道:「哦,莫非仙子要回去覆命嗎?」

金瓶兒更不多話,淡然而笑,秦無炎隨即道:「那我便在內澤之中,恭候仙子了,到時候,可要請金仙子手下留情啊!」

金瓶兒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自顧自走遠了,合歡派門下弟子,也隨著她離去。

鬼厲看了秦無炎一眼,目光冷冷,隨即也轉過身子,走回到鬼王宗人群之中。秦無炎站在原地,微笑不語,目光卻漸漸冷了下來。

死亡沼澤之中,天色越見陰沉,陰云密佈,彷彿一場更大的風暴,又要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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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瘴氣(1)

風過死澤。

腳下水草飄動,水起漣漪,一眼望去,無邊無際,雖然沒有人煙生氣,卻另有一番動人景色。

噬魂發出淡淡的玄青色光芒,幽光流轉,停在半空。鬼厲身在其上,負手而立,凝望著前方。

這一天,是死澤中難得的好天氣,和煦陽光照下,往昔的陰晦之氣也散了許多,不過就在他的身前數十丈外,卻有一片濃霧般巨大瘴氣,浩浩蕩蕩騰起,左右延伸,高難見頂,不見邊界。

這裡,便是世間最凶險地界之一的死澤內澤所在!

趴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似也不安地低低叫了一聲。

鬼厲伸手輕輕拍了拍小灰,小灰安靜下來,一雙靈動的眼睛同時望著前方瘴氣。就在這時,身後忽地響起一聲呼嘯,一道亮光如電而來。

鬼厲身形一動,噬魂如知他心意,緩緩轉了過來。

那亮光在他身前嘎然而止,御空而來的是一個年輕男子,劍眉入鬢,目光亮而尖銳,至鬼厲身前,行了一禮,道:「副宗主,事情都安排好了。」

鬼厲微微點頭,道:「好,那這裡就交給你了。」

說罷,他似乎又想起什麼,道:「燕回。」

那叫燕回的男子道:「副宗主還有何吩咐?」

鬼厲向他背後望了一眼,道:「你向來冷靜,我很放心,但殺生和尚脾氣爆烈,殺性過重,眼下死澤之內各方勢力齊至,切不可妄動,你要好好約束他。」

燕回微微一笑,道:「副宗主放心,殺生雖然目中無人,但向來不敢違逆你的命令,我也會約束他的。」

鬼厲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正要轉身,燕回忽道:「副宗主,還有一件事。」

鬼厲看了看他,燕回沉吟片刻,催動腳下法寶,靠近鬼厲,同時壓低了聲音:「剛才收到總堂傳來的消息,四大聖使中的青龍和朱雀前輩,在數日之前向死澤方向而來了。」

鬼厲面色微變,但隨即如常,沉默了一會道:「此事不必宣揚,你們照計劃行事,靜觀其變。」

燕回低首道:「是。」

說罷,他向鬼厲行了一禮,返身去了。

鬼厲看著燕回身影消失,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又落在眼前那片巨大的瘴氣之上,半晌忽然道:「小灰,我們走吧。」

小灰趴在他的肩頭,猴爪伸起抓了抓腦袋,「吱吱」叫了兩聲。

鬼厲微微一笑,噬魂光芒亮起,一人一猴融在玄青光芒之中,凌空而前,衝進了那片巨大的瘴氣中。

甫入瘴氣,瞬間周圍光線盡數消失,原本還明亮的天空無影無蹤,四周只剩下灰茫茫的一片,目光所及,竟不能至半丈之外。

就在鬼厲進入瘴氣的同時,噬魂玄青光芒大盛,形成一個光圈,將鬼厲和小灰牢牢護住,周圍瘴氣翻湧不止,但不能侵入光圈半分。

這一飛,又是許久,鬼厲臉色漸漸凝重。劇毒無比的瘴氣之牆,便是死亡沼澤,內澤與外澤最明顯的分界,外澤雖然到處是無底深坑,但若是小心從事,也並無大礙,但到了這內澤,其他的不說,只是這瘴氣劇毒,凡人碰上不說吸上一口,便是肌膚碰到,毒氣也能侵襲進去,攻心而亡。

鬼厲如今道行雖然大成,遠非當年青雲山上那個小弟子,但對這等毒物依然不敢掉以輕心。死澤之內,處處殺機,內澤更是凶險難測。當下提起十二分小心,仔細前行。

只是這瘴氣之牆奇厚無比,又飛了一會兒,竟然還在其中。鬼厲暗暗心驚,按他自己心算,此時至少已飛出百丈左右,這蠻荒惡地,瘴氣亙古不散,有什麼異寶在此出世,只怕千萬年也無人能知,更不用說拿得到了。

他心中如此思量,但噬魂光芒卻是越來越盛,周圍灰色瘴氣,翻湧不息,彷彿也隱隱有些加速。

忽地,鬼厲心頭一跳,前方瘴氣深處,赫然閃過一道藍色光芒,一閃即逝。顏色淡淡,竟有幾分熟悉。

就在同時,周圍原本靜靜的瘴氣突然劇烈翻湧起來,如沸水一般,陡然沸騰。

上下左右,灰色的瘴氣開始瘋狂旋轉,無數或大或小的瘴氣漩渦突地出現在前方,隱隱有吸扯之力,從四面八方向鬼厲襲來。鬼厲肩頭的小灰一動也不敢動, 「吱吱」叫著,緊緊抓著鬼厲的衣服。

鬼厲面沉如水,眉頭已深深皺起,忽地哼了一聲,全聲繃緊,噬魂青光之中,霍地騰起一道金色光芒,與青光交相輝映,頓時將周圍瘴氣又生生逼退了幾分。就在同時,噬魂破空而起,往前方最大的一個瘴氣漩渦之中,生生衝了進去。

鬼厲身影甫一入那個巨大的瘴氣漩渦之中,登時覺得周圍拉扯之力劇增,狂風呼嘯,從四面八方紛紛湧來,儘是劇毒瘴氣,鬼厲臉色一白,被這巨大自然之力生生拔起,直飛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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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瘴氣(2)

片刻間凜冽風聲,不絕於耳,翻騰云氣,如暴怒風神怒吼。鬼厲人在半空,深深呼吸,陡然間雙手齊出,左手結印,右手法訣,面上金青二氣同起,片刻間化二為一,若是正道高人在此,此刻只怕是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青雲門的太極玄清道與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竟然在這個青年身上,完美地合二為一!

燦爛的金青光彩之中,噬魂頓時穩定下來,不再隨風飄蕩,硬生生停在這風暴之中,鬼厲凝神觀察,周圍風暴越來越烈,云氣蒸騰怒湧,到處都是灰色一片。

鬼厲沉吟片刻,終究知道此乃大凶險之地,實在不可久留,當下驅動噬魂,往劇烈旋轉的風暴邊緣強衝而去,在瞬間耳目劇烈轟鳴、天旋地轉之後,終於還是衝出了這個隱藏在靜態瘴氣之中的風暴眼。

他這一沖之力非同小可,離開那瘴氣漩渦之後,兀自往前生生衝出了老遠,只是被剛才那麼一鬧,天旋地轉的,此刻周圍瘴氣雖然漸漸平靜,鬼厲眉頭卻皺了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走錯方向。

他正沉吟時候,忽地肩頭小灰突然尖聲高叫示警,鬼厲一驚,也不及細看,幾乎是下意識地生生將身子從半空中向旁移開三尺。

「吼!」

灰色云層之中,一條黑色而巨大的事物轟然而過,從剛才他所站立的地方掃了過去,一股腥氣劇烈撲鼻,竟然連噬魂光圈也無法全部抵擋,隱隱透了進來。

片刻之後,這詭異絕倫的東西又消失在瘴氣之中。

鬼厲怔住了,他的心忽然間劇烈跳動,這在瞬間出現的巨大之物,彷彿給了他當頭一棒。

他不顧小灰吱吱尖叫,竟然不顧巨險,追了上去。

只是那怪物一閃即沒,身軀固然大的不可思議,但速度竟也不慢,再加上這濃濃瘴氣之牆,視線所及不過半丈,片刻後就再也找不到那怪物影子。

鬼厲皺眉,緩緩停了下來,正凝神處,忽然前方傳來,一聲驚呼,隨即四下呼喊之聲大做,想必那怪物經過那裡,頓時將人群驚散。

鬼厲精神一震,合身飛上,只見面前云氣開合翻滾,忽然間前頭一聲怒喝,聲音清冷:「妖孽!」

話音未落,一道凌厲藍光霍然從旁而至,當胸刺來,如橫貫天際的彩虹,瞬間將周圍瘴氣竟也照得藍燦燦一片。

鬼厲大吃一驚,這人劍道兇猛,一往無前,下手絕不留情,只這一劍道行之高,便已不可小覷。危急時候,他身子前行之勢不減反快,瞬間如電,直飛衝天,要擺脫這身後之劍,再做還擊。

不料雲霧中那人端的是非同小可,此刻他們二人相隔瘴氣,彼此無法看清身影,但就憑著劍上感應,那藍光如有靈性一般,風馳電掣地追來,附骨一般,二者距離竟不稍減。

片刻間這附近瘴氣,頓時翻湧開去,鬼厲化作幽幽青光,背後一道藍色光芒,雙方上天入地,移形換位,如電如光,在這層層毒氣之中,追逐不休,所過之處,雲霧蒸騰。

追逐之中,鬼厲眉頭緊鎖,身後之人道行極高,急切間也看不請她用何法寶,但那股殺氣之烈,卻是明白無誤,決然不是同道之人,多半便是正道人物,與自己誓不兩立。

正道門下,是哪一個厲害人物?

他心頭甫動,但手邊已然開始反擊,否則若是這般一直追逐下去,後面那人自然無妨,他自己卻如沒頭蒼蠅一般亂闖,誰知道還會碰上什麼怪事?

只見青光陡然大盛,鬼厲身子突然飆起,半空折返,噬魂幽幽,橫在胸口。身後那道藍色劍芒,似乎亦感覺到了什麼,劍芒大漲,勢道更厲,當胸而來。

鬼厲一把抓住身前噬魂,黑色棒身上面那顆青色珠子頓時光芒大放,尤其是光芒之下,一條條一絲絲血色的紅絲也似乎同時都亮了起來,紅色的血液暗暗流轉,紅光青芒,幽幽暗暗,迎著那到藍色劍芒,當頭而上。

「轟隆!」

鬼厲身子大震,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後逼退了一丈,但身前的那道藍色劍芒也是大震倒飛,雲霧之中似有人哼了一聲,顯然也不好過。

鬼厲這些年來日夜修行魔道天書,加之噬血珠就在身旁,性子中暴戾之氣早重,此刻更無二話,徑直飛前,噬魂破空而去。

不料噬魂才一出手,只見前端云氣霍然分開,敵人竟然也是剛強至極,甫一穩下,立刻強攻。鬼厲厲嘯一聲,驅動法寶,頓時與那道藍色劍芒鬥在一起。

此刻噬魂與藍光已飛鬥一處,雲霧翻湧,鬼厲肉眼已難看清法寶模樣,全靠自身與噬魂感應操縱。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廝鬥對雙方來說,俱是凶險之極,雙方都是道行極高之人物,一個不慎,即使不死在對方手下,只消受傷分神,被這周圍劇毒瘴氣所侵,也是有死無生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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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瘴氣(3)

前頭那人顯然也沒料到會碰上這樣一個硬手,但雲霧之中,也看不清她的神情模樣,看著劍勢,竟然也是不肯稍讓半分。

只在這電光火石的片刻間,噬魂與那道藍色劍芒在瘴氣之中劇烈碰撞,隆隆巨響,以這兩件法寶為中心,瘴氣翻滾,隱隱然又成了一個巨大漩渦。

噬魂與鬼厲乃是血煉之物,彼此感應仍如血肉相連,鬼厲只覺得噬魂之上那股冰涼感覺漸漸沸騰起來,這法寶本身亦有靈性一般興奮起來,這感覺當真詭異,自從他道法大成之後,便再無出現。

當他還是個懵懂少年的時候,這感覺,他也曾經感覺到的……

他心頭忽地一驚!

彷彿隱隱有什麼東西,在他心間翻騰了一下。

噬魂與藍色劍芒最後劇烈碰撞了一次,飛了回來,此刻周圍的氣旋越來越大,鬼厲與那人的鬥法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刻,二人隔在瘴氣之中,僅僅依靠彼此靈覺,一方面要防備對方攻擊,一方面還要抵禦周圍劇毒瘴氣,這等凶險之地,顯然戰鬥越快結束越好!

周圍氣旋劇烈動盪,同時又衍生出無數小的瘴氣漩渦,鬼厲卻緊緊盯著前方,濃濃瘴氣之後,隱現藍光,他甚至感覺得到那人殺意濃濃的目光。

忽地,一聲清嘯,藍色劍芒破空銳嘯,瞬間刺破云層,成一巨大光柱,當頭劈下,鬼厲竟不做任何閃避,徑直飛起,硬生生突入藍光之中,直撲那人所在。

雲霧中那人怒喝一聲,藍光大盛,片刻後凝固成一柄光彩萬丈的天藍仙劍,勢不可擋地衝來,幾乎就在同時,噬魂青光大起,竟將周圍一丈的瘴氣逼退,迎了上去。

生死一擊,就在此刻。

那人手握劍柄,鬼厲緊握噬魂,對沖而上。

兩道厲芒,瞬間將周圍瘴氣生生逼散!

彷彿屏住呼吸,等待決出生死的那一刻……

白皙的手,握著劍柄;風吹動的衣襟,獵獵飛舞;她如九天的仙子,絕世的容顏,在這云開霧散的一刻,出現在另一端。

陸雪琪!

許多年後,再相見的這一刻……

是什麼樣的目光,在彼此凝望。

哪怕,只有片刻的時光。

整個世界突然靜止,灰色的瘴氣被無上的法寶逼退,緩緩現出了那個男子的身影。

那個深深鏤刻在幽幽心間的男子,就在前方。

她全身不動,只有心,微微一顫。

兩件法寶如電,如光,如三生七世糾纏的宿世冤家,生生逼近,是恨,是愛,便要在這瞬間分出你死,我活?

那一刻,便在眼前!

那一刻,就在呼吸之間!

是什麼,比這電光更快,是什麼,心頭悄悄縈繞?

是心意嗎……

光芒大放的噬魂突然微微一偏,讓了開去,鬼厲陡然間胸口大開,肩頭的小灰尖叫起來。

藍光點點如星,噴湧而來!

卻不曾感覺疼痛,從他的身邊,間不容隙地劃過,彷彿冥冥中,什麼感應一般,天琊神劍,也向另一側,微微偏去。

這一個瞬間,實在是大大凶險,鬼厲與陸雪琪誰慢了一手,或是遲疑片刻,都立刻就可以將對方斬殺於法寶之下。

只是,他們竟然都莫名放棄了。

錯身而過的那個瞬間,他仍深深望去。

那個美麗女子深深眼眸之中,原來倒映著的,是他的影子……

片刻之後,因為二人準備生死一搏的力道太大,他們各自向著不同方向,身不由己地飛了出去,遠遠分開!

空氣中,衣襟上,隱約的,是不是有她幽幽的香氣?

天空一亮,鬼厲陡然回過神來,腳下突現一片無邊無際的茂密森林,自己正落成下去,而天空低沉,暗云流動,竟然不知何時,已經突破了那層不可思議的瘴氣,終於到了的內澤深處。

他在半空中,穩住身形,緩緩落下,忽然轉過頭去,只見那道巨大無匹的瘴氣之牆,依然如故,聳立在原處,那個女子如今會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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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奇花(1)

大王村。

小環站在村口,有些擔憂地向死澤看去,只見死澤方向,早上還一片晴朗的天空,如今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似乎又要有一場大雨。

昨天深夜,她和爺爺週一仙還有金瓶兒等人一起在死澤之中,但金瓶兒出去一趟回來之後,神色非常疲倦,同時連夜將他們二人送出了死澤。

小環私下詢問過金瓶兒,金瓶兒沉默不語,只道:「如今這死澤之中,形勢遠比我預料危險,你們再留在這裡,只怕反是害了自己。」

小環向來相信這位姐姐的話,當夜便和週一仙離開了死澤,同時遵照金瓶兒的吩咐,準備了一下,便要離開大王村。她認識金瓶兒時日也不短了,昨夜還是第一次看到金瓶兒神色如此凝重。

她思來想去,不由得暗暗為這位姐姐擔心起來。

「小環!」

背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叫喚,小環轉過身來,果然是週一仙快步走了過來,只聽他道:「東西都收拾好了,我們走吧。」

小環默默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向週一仙問道:「爺爺,你看在死澤之中,瓶兒姐姐會不會有危險?」

週一仙怔了一下,沒好氣地道:「我怎麼知道?」

小環嘴角一抿,瞪了他一眼,週一仙疼愛這個孫女,嘆了口氣,看看左右無人,走到小環身邊,低聲道:「這幾日我們在死澤之中,跟隨金瓶兒幾次遇到長生堂的門人,但自從昨夜之後,你可曾還看到有長生堂的徒眾?」

小環一驚。

週一仙笑了笑,臉上漸漸露出與他往日裡嬉皮笑臉不一樣的神色,目光漸漸銳利明亮,道:「特別是那一日你遇到那魚頭怪人時,我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與金瓶兒相會的,正是魔教其他兩大宗派鬼王宗和萬毒門的年輕高手,鬼厲和秦無炎。這三個人在這個時候,又是在長生堂總堂所在勢力之內會面,你說會幹什麼?」

小環柳眉皺到一起,半晌忽地失聲道:「爺爺,難道你是說……」

週一仙截道:「不錯,只怕八百年來風光一時的長生堂,竟然就滅在這三個年輕煞星手裡了,玉陽子何等道行,居然也……」他忽然長嘆一聲,神色蕭索下來,沉默半晌,道:「如今魔教內鬥日益激烈,正道中卻也勾心鬥角,青雲門十年前元氣大傷,至今未復。這天下,怕是又要生靈塗炭了。」

小環怔怔出神,週一仙長出了一口氣,忽地振作精神,嘿嘿一笑,道:「天下要亂就讓他亂去吧,與我們有何干係?走,我們繼續造福世間百姓去。」

小環啞然,週一仙卻似乎全然不在意,走過去一把拎起包袱,手上拿著那根繫著「仙人指路」的竹竿,回頭正要招呼小環,卻忽地一呆,目光向小環身後看去。

小環見爺爺目光古怪,連忙也轉身看去,不由得也是一呆,只見野狗道人滿臉晦氣,一臉陰沉地從死澤方向走了過來,目光一掃,卻看見小環和週一仙正站在村口。

今日一早,本來一直跟隨鬼厲的野狗道人,突然被鬼厲命令立刻離開死澤,野狗愕然之餘,心中其實也隱隱知道如今死澤之內凶險之極,走也有走的好處,只不過被鬼厲那年輕人板著臉冷冷說了兩句,心中大大的不痛快,這一路上罵罵咧咧,憤憤然走了出來。

此刻在村口突然碰到小環,野狗,心裡一跳,下意識就往旁邊繞開,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不料沒走兩步,小環的聲音卻從後面傳了過來:「道長,等等啊。」

野狗怔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週一仙皺眉走到小環身邊,沒好氣地道:「你叫他做什麼?」

小環瞪了週一仙一眼,沒去理他,面上浮起笑容,走了過去,從身邊包袱中抽出一把雨傘,對野狗道人道:「道長,你的傘我還沒還你呢!」

野狗往那傘看了兩眼,臉上陰晴不定,一時有些恍惚,也沒伸出手去接,小環倒不在意,把傘塞到野狗道人手中,向他嫣然一笑,道:「那天多謝你了。」

野狗道人眼前突然覺得亮了起來,似乎有些眼睛花了,暗地裡悄悄吞了口口水。

小環走回週一仙身邊,接過週一仙手中的包袱,道:「我們走吧,爺爺。」

週一仙瞪了兀自呆呆站在原地的野狗,跟著小環走去,嘴裡自道:「你幹嗎一直對他笑嘻嘻?」

小環嗔道:「爺爺,人家是好人!」

週一仙「呸」了一聲,道:「他是好人,我豈非是佛祖轉世?」

小環與週一仙身影漸漸遠去,聲音也漸漸小了,野狗站在原地,拿著雨傘,一動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一頓腳,大步跟了上去,向著小環和週一仙去的那個方向。

他們的身影逐一消失之後,大王村又恢復了平靜,距離村口數丈之的一個角落,站著一男一女,男的長身白衣,女的黑紗蒙面,正是青龍與幽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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