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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鼎】誅仙3 (全書完)

第十二章 奇花(2)

青龍淡淡道:「這週一仙是什麼來歷,你可知道?」

隱藏在黑紗背後的幽姬沒有說話,只是望見黑紗輕輕晃動,似微微搖頭。

青龍沉吟片刻,眼中似有深思之色,隨即道:「此人頗不簡單,他孫女居然和合歡派的金瓶兒有往來,日後需要多多注意。」

幽姬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們走吧,宗主吩咐我們要進行得大事,可不能耽擱了。」

青龍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憂色,面上卻不動聲色,道:「不錯,我們走吧。」

說完,他二人緩緩走出大王村,行去的方向卻和週一仙等人相反,正向死亡沼澤而去。

也不知從哪裡吹來的風,掠過天地間,隱隱有蒼涼的氣味。

天色似又暗了幾分。

「轟隆!」

烏云中一聲雷鳴,豆大的雨滴頓時紛紛落下,淋濕了整個天地,灰濛蒙的一片,鬼厲站在一棵大樹頂上,舉目四望。

身後依然是那片巨大無匹的瘴氣之牆,若按常理,尋常山間惡水的瘴氣一旦遇到雨水,便會收斂沉寂,但死澤之內這劇毒瘴氣,卻絲毫不懼雨水一般,任憑風吹雨打,兀自巍峨不動。

鬼厲緩緩轉過頭來,向前望去,只見在這內澤之中,竟是生長著茂密的森林,一眼望去,無限蔓延,不知道有多大?雨勢頗大,視線雖然比剛才在瘴氣中要清晰許多,但依然不能看得太遠。

「吱吱,吱吱!」

忽地,身邊樹枝跳動幾下,剛才離開的小灰在樹枝上蹦蹦跳跳又跑了回來,三下兩下跳回到鬼厲肩頭,手中居然不知從哪裡摘來幾個野果,咧嘴而笑,遞給鬼厲一個,自己捧著三四個,張嘴大嚼。

鬼厲微微一笑,接了過來咬了一口,只覺得入口青澀,但另有一番滋味。

雨勢漸大,雷聲不絕,鬼厲也不運用法寶抵擋,任憑雨水淋落身上,小灰坐在鬼厲肩頭,身上毛髮變濕,似乎也不甚在意,只在乎口邊果子,「吧唧吧唧」吃得正歡,老長一條尾巴在鬼厲身後伸過來晃過去,伸過來晃過去,倒也頗為有趣。

鬼厲慢慢把手中野果吃了,忽然輕聲道:「小灰,剛才你也認出她了吧?」

小灰嘴裡還咀嚼著野果,含糊不清地咕噥了幾聲,一雙猴眼滴溜溜向鬼厲望了幾眼。

鬼厲也沒想著能從猴子身上得到什麼答案,只是自顧自地道:「她為什麼不殺我?她向來不是最痛恨魔教之人嗎?」

「轟隆!」

小灰沒有回答,天空中倒是響起了一聲驚雷。

鬼厲緩緩抬頭望天,漫天雨絲,如刀如劍,化做萬千,傾灑而下……

他身子微微一顫,忽然間神思飛蕩,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分的那個夜晚,自己和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村子外頭,他平聲靜氣地對自己說著話。

這一幕,竟是刻在他深心裡,這許多年來,不曾有絲毫淡忘。

他雙手握緊,指甲也深深陷入掌心,甚至連身子,也開始因激動而顫抖。此刻,依偎在他袖子裡的噬魂,也如往常一般,開始發亮,熟悉的冰涼感覺遊遍全身,噬血珠上的凶戾之氣,彷彿也在一點一點地凝聚。

小灰在他肩頭,不安地叫了一聲。

天空裡,一道閃電霍然刺破長天,鬼厲厲嘯一聲,縱身飛起,半空中全身青光大盛,右臂伸出,噬魂已然到了手上,只見玄青光芒在雨水之中凝聚成巨大光刃,轟然斬下。

他眼中此刻已經儘是血色紅光,滿臉殺氣,面容扭曲,口中低吼,如野獸一般。

這巨大青芒霍然劈下,剛才還站立著的那棵大樹,被他硬生生從中間劈成兩半,轟然向兩邊倒塌。

轟隆!

天際,又是一聲驚雷響過。

小灰跳到一邊,默默地望著他。

鬼厲單腿跪在被雨水浸泡的污穢不堪的泥土之中,右手緊緊握著噬魂,全身顫抖,眼中凶光閃動,面上卻滿是痛苦之色。

有誰知道,他沉淪的痛苦……

一股平和的正陽之氣,在他身體之中,幽幽騰起。

被雨水淋濕的衣服上,右臂處忽然亮起了一團圓形的微光,這股正陽之氣純和之極,從綁在他右臂的玄火鑑上傳出,再進入體內,漸漸將噬血珠那股凶戾之氣抵住。

許久,他眼中的血色紅光漸漸消失,面容也平和下來,噬魂與玄火鑑散發的法寶豪光,也逐漸微弱而終至不見。

鬼厲彷彿經歷了一場大戰般,緩緩起身,神色疲倦。這十年以來,他日夜修習魔道天書,噬血珠天生凶戾之氣更是日夜浸淫,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如今日這般險險被噬血珠魔氣所控,但一來他體內有太極玄清道和大梵般若,正道無上修行真法,這才免受其害

但最關鍵的是,每到他神志堪堪將散的時刻,他身上的另一件神秘法寶玄火鑑,總會發出神奇而純和的陽剛之氣,將他從殺戮之路上,生生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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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奇花(3)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能夠抵擋這天生魔物噬血珠多少時日,而且,每當想到往事,想到碧瑤,那種痛苦折磨,更是痛楚不堪。若不是他性子堅忍,只怕早就發瘋了。

而這些事,卻是精明如鬼王者,也不曾發覺,渾然不覺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人,卻是日夜處在瘋狂的邊緣。

他緩緩站了起來,張開了口,這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小灰,我們走吧。」

小灰眼睛眨了眨,順從地跳了回來,三下兩下跳上了他的肩頭。

鬼厲輕輕撫摸小灰的毛髮,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邁開腳步,向著前方森林深處走去。

被漫天雨絲籠罩的死亡內澤之中,除了風聲雨聲,天地間似乎什麼也聽不到了,古老而茂密的森林裡一片寂靜,雨打枝葉,水珠滑落。

天際,又是一聲驚雷!

這雨下了半個時辰,竟然還是沒有停歇的樣子。

林驚羽抹了一把臉,將臉上的水珠擦去,但不消片刻,又是一片雨水打了下來。他微微苦笑,放棄了努力。

他獨自處身在這片蠻荒凶險而陌生的地方,竟有種莫名的恐懼。

本來青雲門和正道天音寺、焚香谷一眾出色年輕高手,是一起進入內澤裡的。但在穿越那道瘴氣之牆的時候,先是遇上了奇異的暴風眼,將眾人沖得陣腳大亂,還不等他們穩定下來,瘴氣之中突然又出現了一隻巨大無比的怪獸,正從他們中間穿過。

因為瘴氣遮目的緣故,誰都未能看清那怪獸模樣,那怪物似乎也只是路過,倒也不曾傷害他們,但那身軀實在過於龐大,眾人雖然道行極高,但危急中眾人匆忙飛開,加之又在瘴氣風暴之中,竟然就這般失散了。

林驚羽一路飛馳,仗著斬龍劍護身,衝出了瘴氣,也來到了這片古老內澤森林之中。而他的位置,其實離鬼厲所在,不過是短短數十里地而已。

林驚羽自然是不知道這一些的,他抬頭望瞭望天,只見烏云依然厚重,看來這場雨還要下個半天,不由得口裡低聲咒罵了幾句,沉吟片刻,終於還是邁步向前走去。

穿行在森林之中,其實根本沒有路可言,除了那些高些的大樹之外,林間滿是密密麻麻茂盛的荊棘灌木,種種奇異花草,在死澤之外的世間從未出現的異獸毒蟲……

才行了一會工夫,林驚羽已然數次遇險,若不是他聰明機警,這十幾年來道行又激增許多,險險便要吃了大虧。

「嗚」的一聲,斬龍劍劃過一道碧芒,將一隻從旁邊樹枝上撲來的渾身赤紅的毒蛇斬為兩段,同時,林驚羽終於再也不能忍受,藉著法寶之力,凌空而起。

他在半空之中,這才稍稍放心,同時也暗暗吃驚,這內澤之中,當真是一步三險,凶險遠遠勝過外澤,真不知道如此之多的異種毒蟲究是從哪裡來的?

他向地下看了一眼,那條赤紅毒蛇的殘身還在地上掙扎扭曲,看去彷彿並未死絕,除了這只毒蛇,他剛才還分別遇到了毒蠍、蟾蜍、異種蜥蜴的攻擊,真個是危機四伏。

本來林驚羽還想著不必浪費法力,就在這地下行走,但如今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輕易落地了。他在半空中舉目四望,忽然間身子一震。

只見前方森林深處,在漫天雨絲背後,突然有一道金色光芒閃過,夾雜在風雨之中的,更隱隱有叱喝之聲。

林驚羽心中一喜,更不遲疑,急忙催動法寶,向那金光閃動處飛了過去。

他這般御空飛行,速度何等之快,不消片刻工夫,便飛到近處,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這裡竟是奇怪地空出了老大一塊空地,中間一塊水窪之中,盛開著一朵奇異之極的花。

這花體巨大之極,直徑竟有數丈,若不是親眼所見,真難以相信世間竟有如此異種。

從半空看下,這花體下端呈現青色,上端卻是分開成無數分支,做紅豔之色,中間紅綠兩色區分清楚之極,明顯看出一道分隔線來。而在上端那些紅色分支頂端,都有如露珠般晶瑩的小球,上邊水光淋淋,也不知道是雨水淋著,還是本來就是如此?(注1)

這風雨之中,奇花隨風輕顫,隱隱有著淡淡甜香傳播在風中。

林驚羽驚愕之餘,隨之注意力便被奇花旁邊的兩人一獸吸引了過去,一眼看去,登時面有喜色,只見站在場中的兩人,正是同門風回峰的曾書書和天音寺的法相。

在這陌生之地遇見熟人,林驚羽心中實是歡喜之極,忍不住叫了出來。

場中二人突然聽到叫聲,都是一驚,轉頭一看,見是林驚羽衝了下來,都是大喜。曾書書指點林驚羽向前看去,林驚羽鎮定心神,頓時又被前頭那隻怪物嚇了一跳。

本來與法相、曾書書二人對峙的這隻怪物,也是奇異之極,但一來林驚羽在半空中先被他們身前那巨大奇花震住,二來看到他們太過高興,一時竟不曾注意面前怪物,此刻看去,只見這怪獸模樣似鳧,竟有一人來高,身軀作青色,淺紅眼睛,紅色尾巴,嘴中有獠牙,背生雙翅,看著彷彿是一隻兇殘鳥類(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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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奇花(4)

那怪物低聲吼叫,雙翅震動,頓時一陣狂風夾雜著雨水撲了過來。

林驚羽落在曾書書與法相身邊,他們三人背靠奇花,林驚羽眉頭一皺,向後退了一步。

不料法相突然變色,從旁邊急伸過手來拉住林驚羽,低聲道:「千萬不可靠近那花!」

林驚羽一怔,站住腳步,但他看了法相一眼,本來滿臉的笑容卻突然冷了下來,淡淡地將法相的手擋了開去。

法相眉頭一皺,把手縮了回去,知道林驚羽心裡還記得當年草廟村的那一場慘劇,不禁嘆息一聲。

此刻曾書書突地提高聲音,叫道:「小心!」

二人一驚,向前看去,果然那怪物翅膀震動,飛躍半空之中,衝了過來。

曾書書急道:「法相師兄,我們按計行事。」

林驚羽本來還要出手,但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怔了一下,停住了腳步。

只見那怪物撲來之勢猛烈快速,轉眼已到跟前,法相和曾書書忽地同時一聲低喝,分開向兩邊散開,那怪物模樣兇猛,但頭腦似乎不大靈光,一時呆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沒想清楚要追哪一個敵人,但就在這片刻工夫,法相的輪迴珠和曾書書的軒轅劍,同時從側面向它打去。

那怪物居然絲毫不懼,張口大吼,「砰砰」兩聲,這兩件法寶打在怪物身上,將它打得向後飛了出去,但看半空中怪物張牙舞爪,竟然是絲毫無損的樣子,這份耐力連林驚羽也不由得為之變色,換了是他自己,只怕還未必能接下曾書書和法相這全力一擊。

眼看那怪物震動翅膀,便要兇猛反撲,林驚羽凝神戒備,但就在此刻,他卻全身一震,微微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原本那怪物向後飛去,背後正是那朵巨大奇花。只見這怪物身子飛動,碰到了那花朵上方一個個紅色晶瑩的分支,那怪物咆哮一聲,聲音中已經滿是驚恐之意。

片刻間,這奇花已經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所有的花朵突然全部都活過來一般,從四面八方紛紛向這怪物圍攏過來,而那花朵上的紅色晶瑩圓球,竟然似有強烈粘力一般,那怪物,雖然用力掙扎,卻無法掙脫,不消一會,越來越多的花瓣一層一層圍了上來,終於將這一人多大的怪物包裹起來,那怪物的咆哮之聲,也漸漸低沉了下去。

設下這個陷阱的法相、曾書書,此刻眼見這奇花竟然如此可怖,不由得也是臉上變色。

許久,那奇花終於將這隻怪物完全包住,再也看不見怪物的影子,場中又突然回覆了平靜,天地間只剩下了風聲雨聲。

三人面面相覷,法相嘆息一聲,單掌豎立,口中輕聲唸佛。

注1:《神魔誌異·百草篇》噬人花:蠻荒異種,花開逾丈,上紅下白,上端有紅珠,粘連生人活物吞噬之。

另註:《現代食蟲植物大全》:此物疑是「狸藻屬」生物,南美洲、亞洲(北美洲未曾查詢清楚,似乎也有分佈?)均有分佈,但體形不大,食蟲,對人類並無大的危害。外觀與古書近似,可能是水生狸藻,也可能是毛氈苔。

注2:此物典出《山海經·山經第五卷·中山經·青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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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夜談(1)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曾書書性子活潑,人也機靈,看出林驚羽和法相之間有些尷尬,便當先開口微笑道:「林師弟,你是怎麼來的?」

林驚羽雖然和曾書書不是很熟,但一來在這種陌生之地看到同門,先有幾分親近之意,二來他心裡知道當年曾書書與張小凡要好,對他便有些好感,當下點頭道:「剛才在瘴氣中我和諸位師兄失散,一路疾衝,居然也衝了出來,落到離此不遠的地方,正好望見這裡有法寶豪光閃動,便趕過來看看。」

曾書書呵呵一笑,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道:「看來我們還挺有緣的,在這種凶險地方,還是人多比較好,是吧,法相師兄?」

法相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呃,雨停了?」

曾書書與林驚羽一怔,抬頭向天空一看,果然不知何時,剛才還下個不停的雨,漸漸小了下去,此刻天色漸亮,連天空看去也彷彿開闊了幾分。

林驚羽深深呼吸,只覺得雨後林間的空氣,清新無比,彷彿還帶著絲絲甜味,滲入心底。

法相回頭望瞭望那已經完全合攏起來的奇花,道:「這裡古怪甚大,這怪花也非善類,不可久留,我們還是先離開此處吧。」

林驚羽沒有說話,曾書書微笑道:「法相師兄說的對,我們走吧。」

說著,他轉頭看了看林驚羽,林驚羽默默點了點頭。

當下三人整理一下,紛紛馭起法寶,騰空而起,曾書書在半空中沉吟片刻,對他二人大聲道:「法相師兄,林師弟,這片森林大的驚人,而且毒蟲異獸、種種兇殘之物數不勝數,只怕那傳聞中的異寶正是在這林間深處,我們接下來如何行動?」

林驚羽奮然道:「曾師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曾書書看了他一眼,又轉頭向法相望去,只見法相面帶微笑合十,顯然也沒有什麼異議,當下笑道:「如此也好,我們便好好探探這等蠻荒惡地,到底有什麼異寶出世?」

三人都是精神一振,催動法寶,化作三道豪光,向森林深處飛去。

夜幕漸漸低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林驚羽等三人搜索了半日,卻一無所獲,那傳聞中的異寶連個影子都沒看到,這倒也罷了,偏偏這片古怪森林之中遍佈怪獸毒蟲,當真是大開眼界,其中頗有些匪夷所思的,有時候他們,飛過一棵大樹旁邊,一根枯枝居然也化作灰色毒蟲,張口咬了過來。

如此下來,三人雖然修行過人,大都有驚無險地躲過了,但也不禁暗暗驚心。

此刻見夜色漸深,三人商量了一下,正好找到一塊林間大石,看去倒還平整,三人便落腳到上邊休息。

曾書書小心翼翼走到一邊,凝神戒備,同時將法寶軒轅劍馭起,藉著微光,仔細提防,挑挑揀揀,拾了些比較干的枯枝回來,準備生火。

林驚羽在一邊看著,突然忍不住苦笑一聲,曾書書聽在耳裡,與他對望一眼,知他心意,不由得也是笑了出來。

青雲門建派兩千年來,要說揀柴禾揀得最仔細最小心謹慎的,一定便是今日的曾書書!

回過頭來,曾書書從懷裡拿出火摺子生火,但白日一場大雨,木柴都有些潮濕,生了好半天,冒出了許多濃煙,這才點燃了火。

法相向周圍望了一眼,只見森林中黑幕沉沉,沉吟片刻,向林驚羽與曾書書打個招呼,示意他們挨得緊密些,隨後深吸一口氣,口中緩緩頌咒,法寶「輪迴珠」從他手間緩緩祭起,片刻後柔和的金色光芒閃爍,擴展出去,在外圍形成了一道六尺方圓的金色光環,將三人籠罩其中。

夜色中,他們的面色在輪迴珠柔和的光芒下,都被映出淡淡金色,林驚羽與曾書書都是名門出身,法相這一手道術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林驚羽雖然對他心有芥蒂,但也和曾書書一樣,登時露出驚佩之色,曾書書微笑道:「法相師兄好法力,佩服,佩服!」

法相微微一笑,道:「這裡毒蟲實在太多,只怕這小小火堆之光,還不足以防禦,有了這『般若心圈』,今晚我們也不必擔憂這尋常的毒物了。」

說罷,他向二人淡淡而笑,目光有意無意地向林驚羽望去,林驚羽看了他一眼,緩緩低下了頭,沒說什麼,法相慢慢移回目光,望著三人中間的那個小火堆,火光倒映在他眼中,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著什麼?

這時場中氣氛漸漸安靜下來,三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只聽見周圍深深夜色、沉沉黑暗之中,突然起了風。

這風聲彷彿嗚咽一般,如傷心女子獨自哭泣,在林間輕輕飄蕩,掠過樹梢,拂過枝葉。

整座黑暗的森林,在漆黑的夜裡,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彷彿敞開了胸懷,讓它的子孫在它無限寬廣的胸口,自由地活躍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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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夜談(2)

夜色更深,風過林梢。

火光搖擺不定。

法相閉目打坐,曾書書彷彿也累了一般,合衣躺在火堆旁邊,似乎已經睡了,只有林驚羽依然坐在火堆的另一側,毫無睡意,目光炯炯,怔怔地望著那燃燒的火焰。

他緩緩地,伸出手去,拿過一根枯枝,「啪」的一聲拗成兩段,輕輕投入火堆之中。

火焰慢慢吞食了枯枝,看去又旺盛了一些。林驚羽忽有所感,向旁邊看去,只見法相不知何時睜開眼睛,默默地望著他。

「林師弟。」似乎顧忌到正在睡覺的曾書書,法相特地放低了聲音,低聲道,「你怎麼還不休息?」

林驚羽收回目光,重新看著面前的火堆,過了一會才淡淡道:「大師你不是也沒有睡嗎?」

法相道:「小僧向來打坐休憩,已成了習慣,倒是林師弟你年紀尚輕,還是要多休息才是。」

林驚羽默默無語,半晌之後,忽然道:「這十年來,我向來很少睡覺。」

法相一皺眉,有些奇怪,道:「怎麼了?」

林驚羽眼中倒映著身前燃燒的火焰,一閃一閃,緩緩道:「只要我合上眼睛,就會想起無辜慘死的草廟村鄉親,就會想到如今不幸沉淪魔道的小凡兄弟。」

「啪」,一聲脆響,在幽深的夜裡輕輕迴盪開去。林驚羽把手中的枯枝再次拗斷,然後慢慢投入火堆之中。

夜幕漆黑,黑暗中的森林彷彿在遠方的寂靜裡,無聲地咆哮。

法相默默地望著林驚羽,微弱火光旁的那個年輕人,此刻身影看去彷彿有些孤單,卻又那麼倔強。

半晌,他收回了眼光,望著在自己身前半空中,輕輕沉浮的輪迴珠,忽然道:「你還記掛著張小凡張師弟嗎?」

林驚羽沒有回答,但目光冰冷,向法相望來。

法相眼中有著淡淡傷痛,聲音還是比較平和,緩緩地道:「這十年來,他入了魔教鬼王宗,如今已經是鬼王宗的副宗主高位,天下人都知道,他遲早是鬼王宗的下一代鬼王宗主。」說到這裡,他慢慢轉過頭來,迎著林驚羽的眼光,眼角彷彿抽搐了一下,但仍然繼續說了下去:「這十年來,他殺人如麻,噬殺成性,連魔教中人也冠以血公子的名號,全天下正道更是視為心腹大患……」

「夠了!」林驚羽突然喝了一聲,牙關緊咬,手中握拳,隱隱看到了青筋。

法相凝望著他,卻還是說了下去:「如果有一天,你面對了他,你怎麼辦?」

夜色漸冷,彷彿整個天地,都是這般冷淡而無情。

林驚羽英俊的臉龐之上,被火光金光輕輕倒映,他緩緩閉上眼睛,深深呼吸。

「他是我的兄弟!」也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寂靜中,林驚羽突然開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法相看著他,沒有說話。

林驚羽慢慢低下了頭,聲音也低沉了幾分:「我知道,他如今已經沉淪魔道,回不了頭了。日後再與他相見時刻,多半便是誓不兩立的仇敵……」

「啪」,他拗斷了第三根樹枝,然後緩緩放到火堆裡,靜靜地道:「只是我們生死決鬥也好,誓不兩立也好,我也不去管你們這些正道前輩怎麼想的,在我心裡,縱然是正魔不兩立,遲早一戰,不管是他要殺了我,還是我要殺了他,我也當他是我兄弟。」

他微微一笑,帶著幾分苦澀和決絕,淡淡地道:「他是我這一輩子,惟一的兄弟!」

沒有人說話了。

古老的森林裡,越發寂靜了,冷冷的風中,彷彿有誰在那遙遠的天邊,悄悄嘆息……

曾書書忽然睜眼,翻身坐起,眉頭緊鎖,似乎在凝神傾聽什麼,倒是把法相和林驚羽都嚇了一跳。

林驚羽訝道:「曾師兄,怎麼了?」

曾書書面色凝重,道:「有些不對勁,你們聽!」

法相與林驚羽都是一驚,剛才他們談話一時入神,竟都不曾注意到身邊動靜,此刻連忙向四周觀望,凝神聽去。

森林中,除了依舊嗚嗚吹過的風聲,還是一片寂靜,什麼動靜也沒有。但片刻之後,他們同時皺起了眉頭,遠方,竟然傳來了輕微的,但是密密麻麻的「沙沙」聲音,彷彿是百蟲夜行,雖然隔著黑暗聽不真切,那聲音又似乎很是遙遠,但這等細細聲音,聽來竟有幾分讓人毛骨悚然!

三人面上神色驚疑不定,林驚羽皺眉道:「難道又是什麼毒蟲?」

曾書書強笑了一下,道:「只怕數目還不少呢!」

三人對望一眼,都是望見別人眼中的憂色,在這個毒蟲遍佈、凶險難測的死澤之內,僅僅一日下來,他們已經對這裡的凶物有了十分戒心,而且這裡各種各樣的古怪之物實在太多,真不知道又會出來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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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夜談(3)

就在他們三人正凝神戒備的時候,森林遠處,忽地喧嘩之聲大作,片刻後一聲怒喝夾雜在一片蟲鳴聲中傳來,林驚羽等三人都是一怔,曾書書首先叫了出來:「是焚香谷的李洵師兄!」

林驚羽神色一振,疾道:「李師兄可能遇險,我出去接應……」

他說著身子正要動作,忽地旁邊伸過一隻手來,將他身形拉下,卻是法相,只聽他快聲說道:「我去,這裡凶險非常,你們二人在這般若心圈之中,不可輕動。」

說著,也不待林驚羽和曾書書反對與否,身子一飄,月白色的僧袍托著身子凌空飛起,片刻後就沒入了前方黑暗之中。

林驚羽與曾書書都是怔了一下,前方嘈雜之聲再次大作,怒喝連連,蟲鳴喧天,其間夾雜著幾聲驚咤之聲,顯然法相已經到了李洵附近,與那些不知名的怪物接上了手。

夜幕深深,森林裡冷冷夜風,突然間大了起來,聲聲淒厲,前方喧嘩聲音越來越大,但黑暗卻如不可踰越的高牆,擋在了曾書書和林驚羽的身前。

似鬼哭,似狼嚎!

就在林驚羽和曾書書都漸漸沉不住氣,準備突出去的時刻,忽地前方一聲銳嘯,瞬間蟲鳴寂滅,黑暗深處人影閃動,兩個身影同時飄了回來,正是法相和焚香谷的李洵,二人身上衣服都有撕扯破開的地方,李洵身上更是隱隱見血。

只見他們身形極快,不出片刻,便飄回了這個金光閃閃的圈子之中,林驚羽和曾書書急忙上前接應,卻見他們二人臉上都有幾分疲倦之色。

也不等林驚羽他們問話,李洵劍眉一動,突地喝道:「小心!」

眾人又是一驚,卻只聽著周圍森林黑暗之中,忽地蟲鳴之聲大作,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密密麻麻,將他們包圍在中間,也不知有多少陌生而恐怖的眼光,散發著幽幽光芒,在黑暗中窺視著他們!

「什麼東西?」曾書書睜大眼睛,向四周望去,口裡同時向法相和李洵問道。

李洵寒著臉,道:「是許多巨蟻,大家小心!」

林驚羽和曾書書都是一怔,曾書書奇道:「是什麼?」

正在這時,旁邊的法相突地輕聲道:「小心,來了!」

眾人一驚,連忙凝神戒備,只見在火光和輪迴珠金色的光芒照耀下,沙沙之聲大作,漸漸地黑影攢動,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等到了近處,林驚羽等人看的仔細,登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周圍不斷從黑暗中爬出螞蟻模樣的怪物,每一隻都有常人小腿一般大小,無窮無盡,瞬間沙沙的毛骨悚然的聲音,充斥了整個林間空地。

曾書書等人饒是修行頗高,此刻臉色也白了幾分,但那些巨蟻不知是對法相佈置的般若心圈,還是場中燃燒的那堆火焰有些畏懼,雖然靠得近了,但也只是圍在半丈之外,不敢上前,但是從黑暗中湧出來的巨蟻卻是越來越多,怕不下數萬隻。

四人臉上都有些發白,風聲淒厲,掠過這古老森林,彷彿也在嘲笑這些愚蠢人類,騷擾了這裡亙古的安寧。

那悠遠的風聲裡,彷彿還有一縷幽幽笛聲,隨風飄蕩。

李洵臉色一變,突地提聲大喝道:「哪一個魔教妖孽,在這裡裝神弄鬼?」

他這一喝,聲勢不小,瞬間彷彿連風聲也暫時停了下來。

這一下不止曾書書和林驚羽,連法相也吃了一驚,他剛才出去接應李洵,也只是看到無數巨蟻,並不曾發現什麼魔道人士,當下立刻問道:「什麼,這些巨蟻是魔教妖人搞的鬼?」

李洵哼了一聲,目光凌厲,向四周看去,道:「不錯,入夜時候,我在這附近突然遇見一個陌生男子,喝問之下,那人就翻臉動手,用的正是魔教妖法。至於這些怪物,都是那廝不知用了什麼邪門歪道,馭使而來……」

李洵話音未落,忽地黑暗中有人輕笑一聲,道:「這位正道大俠說得可真是義正辭嚴,不過似乎是你先向我動手的吧?」

這聲音是個男聲,聽起來年紀似乎不大,但聲音飄忽,一時分辨不出他身在何處。

李洵卻也無一絲畏懼之色,大聲道:「你既是魔教妖人,我自然要除妖降魔,是男人就站出來,我們單獨決鬥三百回合,用這些無知畜生,算什麼英雄?」

那男聲忽地一笑,淡淡道:「英雄是你們這些正道大俠當的,輪不到我。」

隨著他說話之聲,笛子聲音幽幽響起,那片巨蟻突然分開,讓出一條道來,一個年輕男子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站在金色般若心圈外頭,含笑而立,氣度儒雅。

正是萬毒門秦無炎!

法相面色嚴峻,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道:「年紀輕輕,道行深不可測,又能馭使萬千毒蟲,莫非是人稱毒公子的萬毒門秦無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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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夜談(4)

秦無炎眉頭一皺,轉過眼來仔細看了看法相,微笑道:「原來是天音寺的法相大師,難怪法眼如炬,在下正是秦無炎。」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悠然道,「人說如今正道三大門派年輕弟子之中,公認以天音寺法相大師為翹楚,智深德高,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秦無炎這裡有禮了。」

說罷,微微點頭,臉上含笑。

法相眉頭一皺,幾乎就在同時聽到旁邊李洵嘴裡輕輕哼了一聲,心中一凜。

秦無炎面上掛著笑容,心中卻是念頭急轉,與其他人不同,他出身於魔教萬毒門,進入到這有無數凶獸毒蟲的內澤之中,別人視若畏途,對他來說,卻似突然進了寶山一般,實在是歡喜之極。

尋常可遇而不可求的劇毒之物,此刻竟然遍地都是,其中更有無數他往日聞所未聞的奇異毒蟲,在他這用毒的大行家看來,簡直比萬千金銀還寶貴十倍。

萬毒門在魔教之中,向來特立獨行,修行法門雖然與其他各宗派都是出自《天書》,但他們所繼承傳襲下來的,卻是以神奇修真法門,輔以種種奇毒之物加以修煉,故數百年來,這一門派之中出來的一眾高手,往往都是用毒的大行家。

而能夠找到最烈最毒的毒物,對萬毒門門人來說,在修行中的幫助之大更是不可估量。

秦無炎乃是當今萬毒門門主毒神的關門弟子,天資極高,在用毒一道上更是精通,進入內澤之後,一見此處景象,登時驚喜萬分,連日來蒐集了許多毒物,更碰上了這死澤之中特有的劇毒巨蟻,秦無炎嘗試用萬毒門「控妖笛」一試,也許是魔教《天書》果然是含天地不測之造化,這等蠻荒凶物,竟然也在天書流傳下來的法門中被秦無炎控制成功。

秦無炎大喜之餘,突然碰見了落在附近的焚香谷李洵,二人相見不合,動起手來,秦無炎乾脆把無數「死澤巨蟻」招了出來,李洵道行雖高,但被這等巨蟻圍住,登時也只有招架之功,若不是法相及時趕到,便要吃了大虧。

如今這形勢,法相、曾書書和林驚羽、李洵等四人,卻是被這個年紀輕輕,但手段通天的秦無炎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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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舊時意(1)

秦無炎目光流轉,向法相等四人看去,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這四人都是出色的人才,若憑著真實道行,自己只怕在他們四人面前還討不到好處去。

只是萬毒門向來修行劍走偏鋒,邪門歪道極多,秦無炎此刻控制著一大堆死澤巨蟻,加上身上還有無數毒物,卻是全然不懼,面色如常,看這場面,倒是他大大佔了上風。

曾書書腦筋向來靈活,此刻也不禁大是頭痛,看著這一片面目猙獰的死澤巨蟻,腥氣撲面而來,當下低聲對旁邊三人道:「現在怎辦,我們是走是戰?」

李洵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以他往日的性格,決然是不肯後退的,只是剛才與死澤巨蟻一場惡戰,雖然憑一人之力他就殺死了上百隻巨蟻,但這無窮無盡無數的怪物一擁而上,那恐怖力量還是令他心有餘悸的。

法相沉吟不語,林驚羽突然開口道:「我看可以一戰。我料這些死澤巨蟻必定不是被人圈養,而是被這魔教妖人用什麼妖法給控制住了,只要我們纏住此人,便可一戰而勝。」

法相點了點頭,道:「林師弟說得有理,你們二位……」

曾書書思量片刻,道:「林師弟說得不錯,而且我們四人對付他一人,還落荒而逃,那也太過丟臉了。」

隨著三人的目光都向李洵望去,李洵乃是焚香谷近年來最出色的人才,向來自傲,若不是秦無炎身前有著無數巨蟻,他當先一人早就和秦無炎對上了。此刻面對其他三人目光,這個臉他如何丟得起,斷然道:「戰!」

法相立刻點頭,隨即低聲道:「待會兒我們分為兩隊,麻煩李師兄和曾書書曾師兄在一旁抵住這些巨蟻,我和林師弟一起攻擊秦無炎,如何?」

三人一起點頭。

他們這廂商議,秦無炎站在外圍卻也念頭急轉,剛才他驅動巨蟻圍攻李洵,李洵道行之高,仍是出他意料之外,只一人之力,就殺死了近百頭皮堅骨硬外加劇毒的巨蟻,而場中其他三人看去,只怕道行也是不低,尤其是天音寺的法相,這些年來名聲極大,只怕最難對付。

別的不說,單看眼前這一個般若心圈,隱隱含佛門降魔大力,竟使得死澤巨蟻,懼不敢前,這份修行道行,委實非同小可。

他正自苦惱如何對付這四人,前方忽然呼嘯聲起,只見金光一閃,般若心圈收了回去,那四人竟是一齊向自己撲了過來,而旁邊的巨蟻也是一陣騷動。

秦無炎不驚反喜,大笑一聲,左手翻轉,出現了一根小小黑色鐵笛,卻不放在嘴邊吹奏,而是徑直在半空劃過,左手在笛孔點了幾下,登時半空中響起低沉幽靜的聲音。

人聽了倒沒什麼,地下那無數死澤巨蟻卻彷彿突然得到命令一般,登時全部聳動起來,紛紛張牙舞爪向正道四人撲來。

李洵與曾書書早料到會有如此情況,同時向前,馭起法寶,只見法寶豪光閃處,登時將當先撲來的十幾頭巨蟻震飛,他們二人手臂卻也反震得隱隱發疼。李洵畢竟剛才與這些巨蟻交過手,有了經驗,倒不覺得什麼意外,曾書書卻是不禁變色,暗想這些畜生當真厲害。

他二人奮起神威,片刻間竟將無數巨蟻擋在一旁,林驚羽和法相如電沖上,斬龍劍化作衝天碧光,立刻把周圍森林黑暗逼退了數丈之多,當頭向秦無炎斬了下去。

這一劍威勢之大,連秦無炎也皺了皺眉,暗想這些正道傢伙果然不是好對付的。只是他神色卻並無慌張之意,左手依然舞動妖笛,發出嗚嗚異聲,指揮無數死澤巨蟻圍攻上來,右手上則現出了一隻清光四射的匕首,險險抵住林驚羽的這一劍。

法相在後面看在眼裡,眉頭一皺,認出這只匕首正是十年前青雲之戰中,毒神所用的萬毒門奇寶,沉聲道:「斬相思?」

秦無炎聞言一怔,眼中閃過一絲佩服之色,一邊與林驚羽相持,一邊道:「法相大師果然見識過人,正是斬相思神匕!」

法相閃身到林驚羽身邊,沒有急著出手,淡淡道:「可惜了如此神兵!閣下這般人才,卻是誤入歧途,何不回頭是岸?」

秦無炎大笑,左手舞笛,右手匕首清輝閃動,忽地連行五步,身形瀟灑,口中吟:

紅顏遠,相思苦,

幾番意,難相付。

十年情思百年渡,

不斬相思不忍顧!

他一向平和的臉色,此刻忽然浮現起淡淡紫氣,與身前斬相思神匕發出的清輝交相輝映,瞬間清光大盛,將斬龍劍的碧光漸漸壓了下去,同時面現傲氣,朗聲道:「大師看我沉淪魔道,我卻笑大師心中痴迷,這世間萬道,道道在理,難道便是你的岸方是岸,我的岸便是海嗎?」

法相微微一笑,也不把他的話放在心裡,正想出手相助林驚羽,忽只聽在秦無炎身前一片清光之中,林驚羽的聲音堅定無比地傳來:「天生萬道,本為一體,正義道心,正在世人心間。你是魔,我是正,我便要除妖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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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舊時意(2)

一聲清嘯,斬龍劍龍吟大作,碧光閃耀,衝天而起,從一片清光中破體而出,瞬間劍氣千幻紛紛如雨,漫天蓋地向秦無炎衝去。

秦無炎眉頭一皺,不料此人竟然強悍如此,此刻他只要用斬相思神兵回身追擊,多半便能重創於他,但面對斬龍劍這一往無前、當者披靡的氣勢,他自問也難以接下,只得閃身躲過。

這般一分神,手中慢了些,操控死澤巨蟻的控妖笛便一時顧不上了。在後邊苦苦抵擋的曾書書和李洵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氣。這些凶蠻之極的巨蟻悍不畏死地紛紛沖上,他們也委實頭痛得緊。

曾書書開口大叫:「喂,法相師兄,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點化人家啊,拜託快快動手,不然我們被這些畜生吃了,你可要替我念往生咒了!」

法相苦笑一聲,也不多說什麼,看著場中秦無炎又抵住了林驚羽一波高過一波的攻勢,當下朗聲道:「秦施主小心了。」

話音一落,輪迴珠閃爍著金色光芒,從斜刺裡飛了過去。

秦無炎眉頭一皺,眼前這個林驚羽道行之高,已經出乎他意料之外,現在又加上一個法相,只聽他哼了一聲,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忽地右臂袖裡飛出三道黑影,迅速分開,從三面向法相急飛而去。

法相神色肅然,不然大意,輪迴珠飛到半路,瞬間金光大放,迅疾無比地擋去了其中兩道黑影,但仍有一條從金光中透了進來。

法相「嘿」了一聲,忽地並指如刀,白皙的手掌平伸出去,對準那飛來黑影,一聲叱喝:

「招!」

那黑影在半空中突然劇烈顫動,片刻之後如受重擊,從半空掉了下來,卻是只黑色小蛇,頭作三角,顯然含有劇毒,掉到地上掙扎扭曲了幾下,便沒有動靜,想是死了。

秦無炎一怔,點頭讚道:「『定神通』!果然不愧是佛門天音寺第一傳人,大師道行之高,在下實在佩服得緊,不過大師這般隨意殺生,也不知道佛祖會不會怪罪啊?」

法相還未說話,林驚羽已然在前頭奮力攻去,將秦無炎籠罩在一片碧光之中,口中冷笑道:「你們這些妖孽,平日裡殺生無數,作孽無窮,到了這個時候卻一臉正氣地質問別人,當真無恥!」

秦無炎哈哈一笑,躲過斬龍劍無堅不摧的鋒芒,斬相思神匕泛起清光,反擊回去,同時右手抖處,片刻間從他袖子裡又飛出了七八道影子,褐色、黑色、暗紅、赤黃都有,藉著法寶豪光,眾人只看見各種各樣的蠍子、蜈蚣等劇毒之物,紛紛向法相衝去,一時將他堵在遠處,不能過來。

眾人啞然,心道魔教妖人果然邪門,這麼多的毒蟲怪物藏在身上,也不怕被反噬一口,遠處的曾書書想得最多,居然想到萬一被同門師姐師妹看到這無數毒蟲,不知道會不會被嚇得全身發軟,連法寶也提不起來了?

他這個念頭剛一閃,手邊一鬆,卻險些被一隻巨蟻在腳邊咬了一口,幸好只是咬破了鞋子邊緣,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凝神應付。

他和李洵同時要應付這無數巨蟻,壓力實在太大,只片刻工夫,他們二人又殺死了上百隻巨蟻,但這些畜生彷彿是無窮無盡一般,依舊紛紛湧來。

曾書書與李洵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有退卻之意,曾書書正想回頭再行催促那邊,眼角餘光突然發現,森林深處一道輕微藍色一閃而過。

他下意識地一怔!

前方秦無炎眉頭緊皺,心中同時萌生退意。今日在場中這四人實在不好對付,前邊本來以為所向無敵的死澤巨蟻,竟然被那兩個人生生抵住,半晌都不能越雷池一步;而這裡眼前這個青雲門弟子手中斬龍劍攻勢之烈,實在是自己生平僅見,不留退路的劍勢,實在令他頭疼。

而那邊種種毒物,也阻止不了法相多久,若等此人過來,只怕大勢已去。秦無炎乃是毒神最得意的弟子,年紀雖輕,卻極有決斷之能,此刻當機立斷,右手抖處,又飛出三隻異種蟾蜍纏住法相,右手斬相思清輝大盛,突然間大舉反攻,攻勢之猛,連林驚羽也不得不退了幾步。

便趁著這個時候,秦無炎突地拔身而起,遠離諸人,長笑道:「今晚便到此為止吧……」

他話聲未落,忽地只聽前邊曾書書大聲喊道:「陸師姐,快截住此人……」

秦無炎吃了一驚,眼角餘光頓時看到旁邊黑暗之中有藍色光芒泛起,他雖驚不亂,斬相思已然橫在藍光之前,自信這一劍縱然威力再大,自己也可抵擋得住。

不料淒厲風聲之中,黑暗的另一側,無聲無息的一道冰涼感覺湧來,生生在他右邊身子處撞了一下。

饒是秦無炎向來心思慎密,也不曾料到吃了暗虧,「哇」的一聲噴了老大一口鮮血出來,胸口衣襟盡數染紅,只是在這生死關頭,他強撐一口氣,片刻間右臂中「唆唆唆」響個不停,只一眨眼工夫,竟然放出了數十隻劇毒怪物,將眾人阻了一阻,人影同時向後飛了出來,半晌從遠處傳來他憤恨聲音,中氣已然不足,卻淒厲得很,厲聲道:「鬼厲,算你狠!這一棍之仇,我們來日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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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舊時意(3)

異變陡生,在場眾人一時都呆住了。秦無炎突然消失,場下無數死澤巨蟻一時失卻控制,但這等凶蠻之物向來噬殺,反而更加凶悍地衝了上來,曾書書和李洵抵擋不住,片刻後連法相和林驚羽也被圍了起來。

半空之中一道藍光,在空中微微一凝,突然間竟不顧林間眾人,勢如奔雷快如閃電,衝入另一側黑暗之中。有人哼了一聲,隨即玄青光芒亮起,卻沒有地意思,立刻轉身離開,那道藍光不肯捨棄,立刻追蹤而去。

那兩人何等道行,轉眼間只留下殘光掠影,再片刻連影子都沒有了。

場中法相等人一聲呼喊,齊齊飛了起來,脫離地面,那些巨蟻沒有對手,平白死了許多同伴,想是十分憤怒,對空嘶吼不休。

法相等人也懶得管下面這些畜生,連忙舉目搜索,森林中又是一片漆黑,那一青一藍兩道光影,竟不知去了何方,不由得面面相覷!

半晌,曾書書忽然低聲道:「是他嗎?」

法相沉默了片刻,眼中轉過複雜神色,終於還是嘆息一聲,道:「應該是他了!」

他們二人對望一眼,又同時向林驚羽望去,只見那年輕人凌空而立,夜風吹過,將他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英俊的臉龐之上,毫無表情,但一雙眼睛,凝望著這片黑暗中的森林,怔怔出神!

夜色深深。

古老的森林裡寂靜一片,連黑暗深處的蟲鳴聲音,也突然消失不見。

青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閃而過,如踏入黑暗的輕輕過客,但在他身後的那道藍光,卻是光彩耀眼,衝進黑暗,將黑暗全部逼退,緊緊追著那道青色光芒。

那青光在林間忽而穿梭,忽而高飛,速度越來越快,但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身後那道藍光,從黑暗中向上望去,只見藍光竟彷彿帶著不顧一切的勢頭,緊追不捨,不肯放棄。

是誰,在黑暗中悄悄嘆息?

是誰,在夜色中敞開心扉?

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又退卻,風聲撲面然後迅速消失,那曾經熟悉的身影在夜色中不停飄蕩,迴蕩在誰的眼中?

「嘶!」

輕輕一聲響,那道青光突然停了下來,隨後消散,現出了鬼厲身影,靜靜站在一棵大樹頂端。

離他數尺之外,藍色的光影竟然也是說停就停,硬生生停在他的背後,那一柄即使是在這夜色之中也燦爛無比的天琊神劍,握在那白皙的手中,冷冷的,指著他。

夜色深沉。

風聲淒切。

他們的衣服,在風裡輕輕飄舞。

鬼厲緩緩地、緩緩地轉過身來,面對了那一張臉龐。

她是這世間,這般清麗而不可方物的女子,那美麗竟不曾讓歲月有一絲侵蝕,彷彿讓人窒息,又讓人沉醉。

她寒著臉,握著劍,指著他!

天琊如霜般冰冷的劍鋒,就離他咫尺之遙,喉嚨上,彷彿感覺得到那絲冰涼,心底深處,竟有淡淡的哀傷。

風,吹動了樹梢,他們的身子,也在夜風裡,輕輕擺動。

沒有人說話,只是靜靜地凝望著,

十年光陰,從心間,一點一絲地慢慢翻騰起來,湧上心頭。

她的手,握著劍,白皙如十年前一般模樣,曾幾何時,兩手曾輕輕相握?

他微笑了,帶著淡淡苦澀,輕輕道:「你還好嗎?」

陸雪琪沒有回答,一個字也沒有說,她的嘴唇因為用力咬著而顯得蒼白,夜色中她的身影,淒清而幽美。

鬼厲,不,張小凡,在這個一片漆黑的夜晚,在這女子面前,他突然像是回到了十年前,身子也彷彿在陰影裡,不未人知地輕輕顫抖。

「你為何不殺我?」那美麗的女子,靜靜地說著,如霜一般的天琊,依舊在她手間,指著他。

他望著她的眼睛,那裡是如此明亮,彷彿無聲的火焰。

他微微低下了頭,許久之後,淡淡道:「十年之前,玉清殿上,你又為何不顧一切的維護於我,為我說話?」

陸雪琪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微微抿動,握著劍的手,那麼地緊,彷彿害怕著什麼?

明亮的眼眸裡,閃爍的是誰的身影?

張小凡!

原來還是沒有變啊?這十年間真的沒有改變嗎?

她怔怔望著,咬住了唇,讓自己依然冰冷,讓目光依然銳利。

可是,是誰的心這般跳動,在久已冰涼的心間激烈跳動,那沉默許久在無數深夜悄悄徘徊的淡淡溫柔,此刻卻突然如火焰一般熾熱,在胸膛上燃燒!

嘴邊,忽然有一絲微微的苦澀,是淡淡的濕潤。

她握劍的手,緩緩垂下了。

她抬頭望天。

風,吹動她柔而美的秀髮,拂過她白皙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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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舊時意(4)

天空裡,又開始下雨了嗎?

……
第十五章 異兆(1)

天空中飄下了雨。

雨勢不大,天空也顯得有些昏黃,這已經是連續第二天下雨了。

蕭逸才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忽地轉頭,向旁邊那人道:「燕師妹,你可有什麼發現嗎?」

和他一起站著的,正是焚香谷的燕虹,自從那日在瘴氣之中正道眾人失散之後,蕭逸才進入內澤,因為方向不同,所以沒有碰上法相、林驚羽等人,倒是不久在附近遇上了燕虹,雖說不是同門,倒也倍感親切,這幾日便結伴同行。

只是他們在這片無邊無際的森林中找了好幾日,也還是什麼都沒發現,這裡除了樹還是樹,然後就是天上不停下雨,地上無數毒蟲,委實令人頭痛無比,有時想想,也難怪此處從無人煙,哪裡是人住的地方!

不過話雖如此,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他們在附近細細搜索。雖然燕虹對蕭逸才很是客氣,但似乎也隱隱在提防著什麼。

蕭逸才此刻見燕虹似乎看到了什麼,忍不住就問了她一句,燕虹聽見,忽然道:「蕭師兄,你看那裡,似乎有些古怪。」

蕭逸才一驚,放眼向燕虹手指之處望去,只見層層雨絲背後,濃密枝葉之間,突然有一道微弱金光一閃而逝。

蕭逸才心念一動,卻見那金光又過了許久,這才又微微閃了一下,只是那距離似乎又遠了幾分。

他們對望一眼,二人幾乎同時都想起了那個關於異寶徵兆的傳聞,難道……

片刻之後,他們二人幾乎同時騰空而起,向那處風馳電掣般衝了過去。

而在這飛行的瞬間,他們卻又似乎下意識地離開了對方遠一些,同時暗中將法寶緊緊操控,也不知在防備著可能未知的危險,還是身邊的危險……

他二人飛得極快,不久就到了那閃閃金光的附近,避開濃密的枝葉,林子下面一片雜亂,到處是散落碎裂的荊棘,連旁邊粗大的樹幹上也有纍纍的傷痕,更有甚者,前方一人合抱之粗的大樹,竟然也倒了幾棵。

看去彷彿是被什麼怪物在此發威,硬生生在茂密的林間開出了一條路來。

蕭逸才與燕虹對望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愕之色。便在此時,林子前方,隱隱又有喧鬧聲音傳來。蕭逸才向燕虹示意,二人輕輕飛起,隱身在枝葉叢中,暗自向前飛去。

飛了一會兒,一路之上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樹木,其間還有不少死去的動物,多半是躲閃不及,受了無妄之災。前方那喧譁聲音也是越來越大,中間還夾雜著唸佛聲音。

蕭逸才一怔,心道難道是天音寺法相師兄在此?正遲疑間,只見前頭忽地亮起一道金光,一聲怒吼轟然而至,震得周圍所有樹木一起發抖,威勢非同小可。

蕭逸才臉色一變,這佛門降魔吼中,分明有焦慮急迫之意,看這情形,卻是大大不妙,天音寺與青雲門關係非比焚香谷,蕭逸才微一沉吟,衝了出去,片刻後風聲響起,燕虹也跟了上來。

他二人人在半空,將場中形勢一覽無遺,都是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場中果然有一位僧人身著天音寺僧袍,但並非平和溫文的法相,而是身材魁梧的法善。此刻只見法善全身僧袍高高鼓起,手中一根粗大之極的「金剛降魔杖」舞得如同狂風暴雨一般,金光閃閃,護住全身,同時口中不時怒吼連連。

而在他身前與他動手的,卻是個全身鵝黃衣裳的美貌女子,眉目含情,嘴角含笑,黑髮輕輕飄灑肩畔,一雙眼眸水盈盈的,一眼看去,竟似乎要沉浸其中,再也不願出來了。

蕭逸才不過看了兩眼,心中便是一陣激盪,只覺得天上世間,只剩下了這一個女子,真想著與她一生相守。幸好他修行多年,道行非淺,猛地驚醒過來,不由得驚了一下,心道:「這是哪裡來的妖女,竟有如此之強的媚心之術!」

眼見場下法善雖然氣勢嚇人,但在蕭逸才和燕虹眼中,都看出他面色赤紅,其實已經被那美麗女子逼得只能困守,若無外援,只怕連半個時辰也撐不過去了。

蕭逸才與燕虹都是暗暗驚心,心中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人,道行竟如此之高,能將天音寺除法相之外最出色的弟子法善打得幾無還手之力。

眼看著法善敗相盡露,蕭逸才和燕虹對望一眼,叱喝一聲,衝了下去,馭起青雲門通天峰出名的仙劍「七星劍」,化作一道白光,當頭劈下。而在一旁,燕虹手邊也發出一道青氣,正是她的法寶「青靈石」,緊追而下。

那鵝黃衣裳的女子聽得頭上突然傳來叱喝之聲,臉色一變,似有薄怒掠過,只是那萬種風情,彷彿輕怒也化做了動人心魄的美麗,淡淡寫在臉頰之上,勾人魂魄。

蕭逸才畢竟乃是當今青雲門下第一弟子,道行之高,非尋常人可以相比,七星劍劍芒到處,凌空已變為巨大劍芒,當頭斬下。那女子眉頭一皺,不敢輕敵,又看到身後另有一個女子,道行似也不低,當下不得已向後飄去,同時右手連動,忽地凌空一抓,憑空裡突然紫光閃耀,奪人眼目,一道瑞氣騰騰的奇異紫色法寶,被她擋在身前,與七星劍和青靈石重重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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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異兆(2)

「砰!」

一聲悶響,那女子向後飄去,而蕭逸才和燕虹也落在了法善的身邊,蕭逸才低聲向法善問道:「法善師兄,你沒事吧?」

法善臉色赤紅,大口喘著粗氣,半晌才緩過氣來,道:「蕭師兄小心,這女子是魔教合歡派的妖女金瓶兒,厲害得緊!」

蕭逸才與燕虹都是一驚,這幾年來,金瓶兒可謂是風雲人物,與秦無炎、鬼厲三人並稱魔教三公子,被正道中人視為心腹大患。不料今日一見,竟是如此一個美豔絕倫的女子,不過一想起剛才初見她時劇烈無比的媚惑,蕭逸才便知此人多半便真的是合歡派一系出身的金瓶兒。

金瓶兒站在前頭,心中著實有些惱怒。本來她進入死澤內澤之後,搜索多日也無異寶蹤跡,今日碰上了落單的天音寺和尚法善,二人一言不和,便動起手來。

法善修行多年,一身佛門道法,在天音寺年輕一代中除了天縱奇才的法相,無人能與其比肩,只是這金瓶兒更是厲害,一上來便是媚眼如絲,饒是法善佛門定力深厚,竟也在這魔教合歡派秘傳的「媚心術」下,猝不及防吃了大虧,一時心意動盪,一身道法十成中只剩了六成。

這之後在金瓶兒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凌厲無比的攻勢之下,法善竭力自保,守住靈台一絲清明,苦苦支撐,若不是蕭逸才和燕虹及時趕到,只怕今日法善便要被金瓶兒降服,過往修行盡廢,為這媚心奇術所控,一生如行尸走肉般聽從金瓶兒的命令了。

此刻金瓶兒上上下下打量了蕭逸才一番,忽地一笑,聲音輕柔,柔聲道:「這位公子不知與我有何仇怨,一上來便下如此重手,要置小女子於死地嗎?」

蕭逸才向她看了一眼,卻見她明眸如水,亮亮晶晶,這傍晚時分看去,竟如夜空明星一般閃亮,真個是令人怦然心動。蕭逸才不由得手心出汗,強自鎮定心神,不再去直視她的眼睛,朗聲道:「姑娘便是魔教合歡派門下,大名鼎鼎的金瓶兒吧,久仰大名了!」

金瓶兒微微一笑,道:「哦,你認得我?」

蕭逸才道:「在下也是今日初識姑娘,只是法善大師乃天音寺門下,與我青雲門同是正道中人,在下與姑娘一戰,也是分屬應當。」

金瓶兒微微皺眉,隨即微笑道:「如此說來,倒要請教公子是青雲門哪一脈的高人?」

蕭逸才道:「不敢,在下青雲門通天峰蕭逸才,這位是焚香谷的燕虹姑娘。」

金瓶兒眼光在燕虹臉上轉了一圈,見她容貌頗為美麗,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燕虹道行在焚香谷年輕一輩之中,向來與李洵並稱雙璧,只是她為人低調,不願出頭,向來有什麼事務,都是李洵出面料理。此刻跟著蕭逸才下來,她也一直沒有說話。

只是此刻被金瓶兒看了兩眼,她也不禁向金瓶兒望去,不料這一看之下,卻只見那美麗女子肌膚若雪,眉目如畫,時間稍長,連她也不禁頭腦中微微一昏,不禁大吃一驚,同時臉上微紅,暗道魔教妖術真是無恥邪門,自己女兒之身,竟然也隱隱會為之所惑!

蕭逸才剛的時候,已經是天色昏黃的傍晚,此刻又折騰一下,漸漸天色黑了下來。

金瓶兒俏立那裡,與蕭逸才等三人對峙,心中暗暗尋思:剛才那一劍修行,這蕭逸才道行著實不低,而且旁邊還有兩人,自己雖然不懼,但死澤異寶尚未出世,在此與他們作這無謂之爭,實屬不智。

如此一想,她心中便有了去意,蕭逸才看了看她臉色,忽地踏上一步,正要說話,就在此時,死澤深處忽地傳來一聲如虎嘯龍吟的巨響!

這聲響是如此巨大,連法善剛才施的佛門降魔怒吼也如小兒啼叫一般,根本不值得一提。

瞬間,天空中風雲變幻翻湧,云氣蒸騰,一層層一幕幕如咆哮奔流的海浪,當真是天地為之變色。

眾人震駭!

只覺得這聲音如刺如腦海的錐子一般,眾人竟是立腳不穩。

片刻之後,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之下,遠方黑暗深處,忽地騰起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逐漸明亮,逐漸粗大,最終化做無比巨大的金色光柱,轟鳴聲中,直衝上天,刺入云層之中,剎那間將天上地下照得明亮無比,到處都是金色光芒,云是金云,樹是金樹!

蕭逸才、金瓶兒等四人被這天地奇觀震懾,一時竟忘了敵我身份,紛紛昂首觀望,只見金色光柱越來越是耀眼明亮,到最後幾乎不可目視,天際風雲翻湧更是激烈洶湧,圍繞著金色光柱急速旋轉不已,形成了一個被金色光芒照的透亮的巨大漩渦。

在這等壯觀景象之下,天地肅然,彷彿其間有什麼至尊至貴之物一般,讓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許久之後,金色光柱緩緩停歇了下來,隨即迅速減弱,只一會兒工夫,驚天動地、叱咤風雲的景像已如長鯨吸水一般收回到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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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異兆(3)

耀眼的光彩過後,卻是比剛才更深邃的黑暗降臨了大地。

金瓶兒與蕭逸才等人都是何等心思靈巧之人,瞬間便想到這就是傳聞中異寶出世的徵兆,如今親眼見到,這異寶出世的徵兆氣勢之大,實在可用「匪夷所思」四個字來形容,真不知道其中的異寶該是何等神物?

與之相比,眼下之爭實在太過無足輕重,不約而同地,金瓶兒、蕭逸才、燕虹同時飛身而起,向剛才金色光柱方向飛去,只有法善略慢,但也緊隨其後。

黑暗中,他們化作四道豪光,飛馳而去,雖然剛才那片金色光柱規模實在太大,無法分辨出具體位置,但異寶出世,顯然就在眼前,一想到這裡,這些在修真道上辛勤修煉的人們,哪有不怦然心動的道理?

死澤內澤的另一角,被金色光柱所帶動吹來的強風,將茂密的樹林枝葉吹得整齊地向一面倒去,只有站在樹梢枝頭的青龍和幽姬,隨風沉浮,不為所動。

隨著那壯觀的天地奇景緩緩收斂,青龍長出了一口氣,輕嘆道:「天地造化,無窮無盡,真非我等凡人所能究其所有。我往日自負博學,不料如今見此奇景,方知世間萬物,實在是天外有天!」

幽姬緩緩收回目光,因為黑紗蒙面,看不清她的模樣,只聽她過了半晌才淡淡地道:「『金芒現世,黃鳥必出』,這句話是刻在伏龍鼎上的銘文。只是那黃鳥乃上古神獸,九天靈鳥,連古卷殘本《神魔誌異》也對之讚歎不已,難道我們真能對付得了它?」

青龍微微一笑,道:「三妹,你何必多慮。當年東海流波山上,鬼王宗主首次運用銘刻在伏龍鼎鼎身之上的『困龍闕』,以伏龍鼎亙古神力,便一舉收服異獸夔牛,便知這伏龍鼎上的『四靈血陣』確有鬼神不測之奇效。如今萬事俱備,連鬼王宗主也放心讓我們前來,你還擔憂什麼,莫非不信鬼王宗主嗎?」

幽姬沉默許久,幽幽道:「宗主雄才大略,我向來敬重,又怎會懷疑。只是,我總覺得,『四靈血陣』這等詭異莫測的東西,我們何必去……」

青龍臉色一變,忽然截道:「三妹,這等事情,並非你我可以議論,以後在外人面前,千萬就不要說了!」

幽姬面紗微動,向青龍望去,只見他眉頭緊皺,一臉嚴肅,不由得沉默下來,隨即緩緩點頭。

青龍這才放心,隨即徐徐道:「三妹,你別怪我囉嗦,其實這些年來,尤其是碧瑤小姐出事之後,鬼王宗主性子已經漸漸變化,雖然平日裡對待我等依然客氣尊重,但我看得出他平時處事決斷,殺戮之心已然漸盛,上意難測,我們還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幽姬靜靜道:「是,大哥,我知道了。」

青龍看了她一眼,又緩緩轉過身去,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也不知道鬼厲他現在在死澤的哪一處?」

幽姬在他身後,向前望去,此刻只見黑夜茫茫,剛才還驚天動地的金色光柱已然不見,只剩下一片黑暗,忍不住問道:「大哥,鬼王宗主向來最是信任鬼厲,為何此次竟不告訴他我們會來到此地,還有我們的來意?」

青龍轉頭向幽姬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幽姬怔了怔,似乎想起什麼,隨即微微抬頭,望著遠方,隱隱聽她的聲音,低低飄蕩:「又是不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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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巨樹(1)

天色漸漸亮起來了。

雨歇風止,清晨的第一絲光亮,透過天空中濃濃的云層和死澤中飄蕩的霧氣,灑了下來。

森林中,到處都是一片寂靜,但隨著那絲光亮,漸漸開始喧鬧起來。不知名的地方,響起了第一聲鳥鳴。

隨著枝葉間隙灑下的一道道光輝,整個森林像是從夜的沉眠中甦醒過來一般,或遠或近,到處是清晨裡的歡叫聲,迎接著這新的一天。

白色的霧氣飄蕩,人走在其中,臉上便隱隱有濕潤的感覺。再加上林間特別清新的空氣,吸入身體,真有心胸開闊的味道。

鬼厲深深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氣,面無表情地向前望著,連趴在他肩頭的小灰,也長伸了一個懶腰。

前方數十丈外的地方,就在昨晚那道金色光柱的方向,霧氣突然變得濃厚起來,迷迷茫茫,讓人看不真切。只是這霧氣卻又和內澤邊緣上的瘴氣不同,顏色並非灰色,已然是純白模樣。遠遠望去,只見霧氣在林間輕輕飄蕩,一絲一縷,層層疊疊。

那裡,也許就是異寶的所在!

鬼厲緩緩轉頭,向旁邊看去,陸雪琪正站在離他兩丈開外的地方,一身白衣如雪,默默凝視著前方這片霧氣。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動手。

整整一個晚上,在初見面那一刻的詫異與隱隱的激動過後,他們二人之間,便是長久的沉默。

兩人之間不過三尺的距離,卻彷彿是比當年「死靈淵」還要巨大的鴻溝,深深刻在他們中間,更刻在他們的心裡。

即使是在那道燦爛輝煌的金色光柱衝天而起的時候,他們轉身互望,被金色光芒照亮的臉龐上,也多了幾分冰冷的感覺。

前塵往事,終究是變了……

陸雪琪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來,迎著鬼厲的眼光,她的眼睛清澈如水,也許在明眸深處,還有淡淡的漣漪,可是此刻,誰都已經看不到了。

她望著面前這個男子,他就站在自己身旁,這般細細看去,終於發現,他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少年了!

曾經如此熟悉的面容上,多了滄桑和沉靜,少了天真與笑容。

她微微低下了頭,目光如水,停留在手邊握著的天琊神劍之上,彷彿在想著什麼,片刻之後,她聲音輕輕而飄忽,忽然道:「你回來吧!」

她沒有抬頭,沒有動作,甚至連表情也沒有變化一絲一毫,只有她握著天琊的手,漸漸收緊。

「……張師弟!」她輕輕地、輕輕地道。

你回來吧……

這四個字,是飄蕩在晨風中的話語,圍繞著他,然後如石子,一顆一顆的衝入他的心田。

鬼厲深深呼吸,閉上了眼睛。袖袍裡冰涼的噬魂,在他的手邊,如最忠實的朋友,從不曾舍他而去!

許久。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有淡淡的微笑,緩緩地道:「這個名字,我不用很久了。」

陸雪琪的嘴角動了動,慢慢抬起頭來,但終究什麼話也沒有說,沉默了。

他們一直這樣站著,距離卻彷彿又遠了幾分。清晨的光灑在那個絕美女子的容顏之上,緩緩散發出動人心魄的美麗,林間縹緲的薄霧,也似乎被她吸引,圍繞著她輕輕飄舞。

那一瞬間,她的容顏,也有些模糊了。

陸雪琪轉過身,邁開腳步,沒有再說什麼,向著那片迷霧深處走去,離開了身後的這個男子。

就在她的身影在迷霧中漸漸模糊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男子的聲音,緩緩傳來:「你會殺我嗎?」

她的身影,消失在白色的迷霧中了,沒有人可以再看到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她的身體。

讓人沉默的這個清晨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從迷霧中傳來她飄忽的聲音:「我會的。所以你能殺我的時候,也儘管下手吧……」

天色大亮了,可是走在迷霧之中依然是昏暗的。這一方霧氣,遠遠比其他地方更加濃厚,視線也不能看得太遠。

鬼厲走在林間,已經發覺此處除了霧氣之外,雖然也是森林,但和外頭卻是大大不同。除了一棵棵高大的樹木聳立在霧氣之中,地面之上卻很少有裡那些茂密的灌木荊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處霧氣太盛,見不到陽光的緣故。

但最讓人驚訝的,便是曾經遍佈在死澤森林裡的無數毒蟲猛獸和奇花異草,突然間也消失不見。鬼厲在這片林間走了至少半個時辰,連一隻毒蟲都未見到。

這裡,似乎根本就沒有動物存在,死氣沉沉。

鬼厲皺了皺眉,繼續向前走去。肩頭的小灰此刻也安靜了許多,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衫,但一雙機靈的眼睛依舊滴溜溜打轉,不斷向四周張望。因為少了荊棘灌木,還有那些煩人的毒蟲異獸,在地面行走著便顯得輕鬆了許多。自從進入內澤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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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巨樹(2)

陸雪琪比他先進了這片霧氣之中,鬼厲在霧氣之外,故意等了許久,這才進入,此刻,已經根本不知道陸雪琪身在何方了?

只是,他這般在林間走著走著,一邊小心注意著周圍可能出現的異動,心頭卻老是不自覺的掠過那個白衣女子的身影。

「你回來吧……」鬼厲對著自己,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輕唸著這四個字。

青雲山,大竹峰,守靜堂,小院,竹林……

他嘴角輕動,浮現出一個微帶苦澀的笑容,道:「我已經回不去了,對不對,小灰?」

「吱吱!」猴子小灰輕輕叫了兩聲,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

鬼厲伸手,摸了摸小灰,片刻之後,忽地振作精神,灑然一笑,邁開大步,向著迷霧深處走去。

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時辰,林子中的樹木越來越是粗大,到後面幾乎到處都是二人合抱以上的巨樹。鬼厲注視周圍,暗暗心驚。

這十年來,他受當年青雲山一戰的刺激,再加上身邊法寶噬血珠和噬魂潛移默化的影響,性子漸漸暴戾噬殺。他潛心修行還師從鬼王學了其他學問。而這一代的鬼王,實是個不世奇才,道行奇高不說,胸中更是博覽群書,包羅萬象。

因為碧瑤的關係,鬼王幾乎對他視如己出,傾囊相授,在他有意栽培之下,如今的鬼厲非但道法修行,就連見識閱歷,也遠非當年那個無知的青雲門小弟子可以相比的。

他此刻觀察林間這棵棵巨木,其實倒也並非什麼罕見罕聞的奇樹,其中便有橡樹、楓樹、槐樹等等常見樹種,就是在死澤之外的普通山間,也多有所在。但奇就奇在這裡的各種樹木特別樹木巨大,尋常樹林的只有它們的一半大小,便已經令人驚愕了,更何況這麼多樹全部聚集在一起。

更奇怪的,還是這些巨樹所在之處,本應該是生機盎然,但這片濃霧之下,非但看不到一隻動物,連荊棘灌木,也全部不見了。地面之上,除了偶爾露出地面的巨樹樹根,就是結實而微黃的泥土,竟然連青草也沒有。

冷冷霧氣之下,是一片肅殺之意。

鬼厲深深皺眉,沉吟許久,環顧四周,只見棵棵巨樹參天,筆直高聳,自己在林間漫步,彷彿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迷宮。

他忽地袖袍一揮,整個人騰身而起,不願在這詭異的地方多待下去,馭起噬魂,在玄青色的光芒之中,向前飛去。

這一來速度自然快了許多,不過顧慮到異寶所在可能就在這附近,鬼厲並沒有飛到樹林之上,而是僅僅離地六尺,一邊快速飛行,一邊仔細搜索著地面。

時間悄悄過去,樹林裡依然是一片寂靜,只有他破空之聲,迴蕩在林間。

樹林中的樹木,隨著鬼厲漸漸深入,軀幹越來越巨大,此刻映入他眼睛的,已經是不可思議的粗到要六七個粗壯漢子才能合抱的古木,不想也能知道,這裡的樹木,怕不是都有了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壽命!

在一片越來越是濃厚的詭異氣氛之中,鬼厲的身形,忽然停了下來。

此刻已經天亮許久了,但這裡的迷霧,卻似乎根本沒有散去的跡象,彷彿亙古以來,這層層迷霧就和這片森林共存一般。

就在這個森林的最深處,鬼厲凌空而立,站在半空,向前望去。

在他的面前,赫然聳立著一道牆!

木牆!

粗糙的樹木紋理,堅硬而帶著微微裂痕,從迷霧深處突然伸出,高達數丈的一道木牆,如虯龍一般強健有力橫在巨木林中,深深扎入泥土。

鬼厲冷冷地看著,一動不動,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道木牆,眼角開始微微抽搐。隨後,他慢慢移動身形,靠了上去,用手輕輕撫摸著它。

觸碰的那一刻,傳來的是溫和而粗糙的感覺,鬼厲心中隱隱想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相信。他收回手,身子慢慢順著這道木牆向前飄去。

白色的霧氣在面前漸漸散開,又在身後慢慢凝結,面前的這道木牆越來越高,也越來越是粗大,漸漸變成了圓形形狀,而高度也在緩緩上升。

終於,在高度幾達六丈的時候,到了這道木牆的終點,鬼厲的身子停了下來。

他深深呼吸,卻無法鎮定自己的心神,在不可抑止的心跳之中,眼前的一切,穿過了迷霧,終於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道巨大的木牆,在迷霧的盡頭,和諧地融入到一個更巨大的物體之中。

天空裡,突然從迷霧中照下了一縷陽光,隨即又消失不見,被霧氣遮擋。

鬼厲終於肯定了剛才心中不可思議的猜想。

那道巨大的木牆,是一段樹根……

迷霧層層,飄蕩不定,他因為太過驚訝而微微喘息,然後霍然抬頭,那目光如穿越迷霧的光線,奔灑而去,直衝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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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巨樹(3)

整個森林中也為之震顫,出現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完全超越想像的一棵巨樹,那樹幹在這迷霧中竟然粗大得看不到邊際,被粗糙的樹皮包裹著的樹幹,如巨大的山丘巍峨聳立,直衝向天,沒入了迷霧之中,就像鑽進了雲霄!

鬼厲如一隻螻蟻,在這棵巨樹之前顯得微不足道。

一棵連樹根竟然也高達六丈的巨樹,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鬼厲緩緩收回了目光,此刻,肩頭的小灰低低叫了一聲,似乎也有些不安。鬼厲微微把頭偏了過去,忽地一笑,淡淡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們果然是井底之蛙。小灰,我們走吧!讓我們好好看一看這棵樹!」

腳下,噬魂所散發出的玄青色光芒忽地亮了起來,鬼厲一聲輕嘯,隨著那破空之聲,一人一猴直衝上天,沒入了層層迷霧之中。

疾風撲面,因為速度飛快而顯得有些凌厲。在這片迷霧之中,倒有幾分像剛進入內澤時,在瘴氣之牆中的情形,不過畢竟不同,一來沒有毒氣,二來也看遠些。只是這層層迷霧,居然凝聚到極高處,鬼厲順著面前這棵不可思議的巨大樹木往上飛翔,到現在飛了小半個時辰,這迷霧居然還未消散,似乎與天上的云層直接相連。

同時,鬼厲也注意到身前的那棵巨樹的樹幹之上,也漸漸有了變化。在地面的時候,自然就是這巨樹的底部,也是粗大到無法想像,而在樹身之上,除了粗糙的樹皮,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但在飛了這許久之後,這棵巨樹之上已經開始漸漸出現了分枝,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從剛才開始出現的,纏繞在樹幹之上,類似藤蔓的一種奇異植物,縱橫交錯,葉片碩大,在枝葉頂端卻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有紅有黃,有橙有紫,煞是好看,迎風飄舞,彷彿還有隱隱的香味。

但直到此刻,他竟然仍無法估出這棵巨樹的樹幹,究竟有多粗?

造化之奇,實在匪夷所思,面前的這一棵奇樹,只怕當真有了千萬年樹齡,才如此巨大!

「嘶!」

一聲破空銳響,玄青色的光芒閃動,從迷霧之中衝了出來。腳下的霧氣也隨著他的身影,向上飄動了些許,然後再輕輕落下,彷彿海浪輕輕平息。

鬼厲終於衝出了這片迷霧!

天地,豁然開闊!

天空蔚藍,萬里無云,碧空如洗,而腳下白霧茫茫,纏繞在面前這棵巨樹周圍,越是接近巨樹的地方,霧氣就越加濃厚。

此刻,鬼厲已經身在高空之上,也終於看清了面前這棵巨樹。

即使是在如此之高的地方,這棵巨樹呈現在他面前的樹幹竟然仍是粗達百丈,而聯想到從地面飛到現在的距離,在面前的簡直就不是樹,而是一座巍峨聳立的高山!

然而,這分明實實在在就是一棵樹。

它向上伸展,那巨大樹幹之上除了令人驚愕的粗大分枝之外,依然筆直地伸向天空。

鬼厲抬頭,遠遠眺望,那青天的深處,彷彿有淡淡的陰影。

他忽地笑了,向著青天。

哪一個男兒,面對此時此景,能不心生豪情呢?

他飛身而上,破空而去!

速度越來越快,任憑著疾風颳面如刀。

越往上飛,巨樹的樹幹也就漸漸縮小,到了後來,已經變成了只有數十丈大小,儘管如此,也依然是驚世駭俗。此時此刻,已經漸漸有了云氣,不時飄蕩在樹身之旁。

這棵巨樹,似乎就像是上古傳說之中,那一座登天的階梯,直上青天!

又向上飛了五丈左右,鬼厲的身子,終於停了下來,在他的面前,一直筆直的樹幹,在這裡突然分開了巨大的兩枝,向左右伸展開去。

鬼厲沉吟了片刻,緩緩飛了過去,落腳在這棵巨樹的分杈地方。

說是分杈,其實以這棵巨樹之龐大,這裡站著數十個人也不嫌擁擠。

等鬼厲剛剛落到樹上,「吱」的一聲,小灰卻當先跳了下來,猴頭舉目四望,隨即小心地在這樹幹之上東摸摸西碰碰,顯然大是好奇,這輩子頭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的樹木,縱然是一隻猴子,也是驚訝不已。

鬼厲微微一笑,也不去管小灰,這一路疾飛上來,心中著實震動,在這之前,根本無法想像世間竟有如此巨大之樹木,而此時此刻,在最初的驚愕過後,他已經想到,莫非那件異寶,竟然就在這棵不可思議的巨樹之上嗎?

分杈的兩枝,大小相若,都有數十丈之粗,凌空橫去,猶如兩隻巨龍橫躍在半空之中。從這裡開始,枝葉漸漸繁茂,站在這分岔口,竟然兩邊都望不到邊。

鬼厲默默思索了一會,便下了決心,回頭叫了一聲:「小灰。」

猴子小灰正在這樹幹之上蹦來跳去,似乎根本不怕此處離地面如此之高,有時還跑到樹幹邊緣,探頭探腦地向下望去,猴膽居然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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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巨樹(4)

此番聽得主人呼喊,「吱吱」叫了兩聲,興高采烈地跳了回來,躍上鬼厲肩頭。

鬼厲微微一笑,道:「我們走吧!」

小灰眼睛滴溜溜打轉,頻頻點頭不已,看來猴子好奇心也是頗為厲害,咧著嘴笑個不停,很是興奮的樣子。

鬼厲向左右張望了一下,沉吟片刻,隨即更不遲疑,重新馭起噬魂,在一片光彩耀目的玄青光芒中,向著左邊樹枝飛去。

這一飛又是許久,但見雖然是在高空之上,這棵巨樹的巨枝上依然有無數巨大葉片,繁茂之極。

卻沒有見到有什麼果實花朵,倒是從底下樹幹開始就一直纏繞著這棵巨樹的無名籐蔓,鮮花盛開,花枝招展。

隨著鬼厲不斷飛行,這一側的樹枝漸漸也小了下來,那些籐蔓卻越來越是粗大,而那些盛開的花朵也越來越多,到後來簡直隨處都是,目不暇接,空氣中飄蕩著莫名的香氣。

忽地,鬼厲一直飛馳的身子,硬生生頓在半空,來得如此之急,隱隱發出了一聲銳響。

眼前的樹幹,突然被無數籐蔓所完全遮蓋,鮮花爭奇鬥豔,自上而下如花海一般,凝聚成一面牆,而在花海之中,赫然聳立著一座石門,高五丈,寬三丈,硬生生的嵌入樹幹之中,周圍被無數籐蔓鮮花所淹沒,只留出中間厚實的巨石,上邊刻著古篆體的四個大字。

「天帝寶庫!」

隱隱約約的,有什麼黃鐘大呂般的聲音,迴蕩在青天之際,震動心魄。

鬼厲的目光,隨即收了回來,落到石門之前,花海之中,那一個白色身影身上。

似乎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那個白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無數的美麗花朵在青天之下,突然間一起歡笑一般,襯著她絕世容顏,驕傲盛開!

花海之中,她便是最亮麗清豔的那一抹顏色。

鬼厲人在半空,一時心中百感交集,竟是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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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故人情(1)

死澤之外,離開大王村向西而去的古道之上,週一仙和小環緩緩而行。

小環一雙明亮的眼睛舉目四望,只見這條古道上雜草叢生,一片荒涼。從大王村走出來許久,卻連人影都沒見到一個。

極目遠眺,只見此處地處荒野,四下無山,天高草長,不時有風吹過田野,青青野草如波浪翻滾,倒也好看,讓人心胸為之一闊。

週一仙的聲音從旁邊懶洋洋地傳了過來,道:「你看什麼呢?」

小環笑道:「爺爺,前些日子來這裡的時候,因為趕路匆忙,也沒有細看周圍。今日天氣晴好,你看這裡景色倒是不錯啊。」

週一仙向古道外的原野看了看,倒也是精神一振,不過隨即自言自語道:「不就是一片野草嘛,有什麼好看的,如果是金子做的,那還……」

「爺爺!」小環叫了一聲,打斷了他,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怎麼整天腦袋裡想的都是錢來著,虧你名字裡還有一個仙字,真俗!」

「俗?」週一仙大怒,道:「你敢罵我俗?我老人家乃是世外高人,名滿天下造福百姓普渡眾生的……」

小環盯著他,週一仙在孫女那明亮的眼光之下,不知怎麼聲音越來越小,越說越是沒有底氣,末了乾脆把頭一抬,哼了一聲,道:「你小丫頭哪裡知道爺爺的厲害?」

小環撲哧一笑,搖著頭轉開視線,週一仙被孫女譏笑,心中一陣鬱悶,長歎道:「我當初怎麼會碰見你了,早知道就任憑你在路邊哭死也不管你來著!」

小環吐了吐舌頭,雪白的臉上一派天真可愛,笑道:「那不是爺爺你好心嘛。」

週一仙瞪了小環一眼,沒好氣地道:「好心個鬼,把你養這麼大,整天氣我!」

小環也不害怕,更不生氣,似乎這些話早就聽多了,走近週一仙身邊,眼珠轉了轉,忽然道:「咦,爺爺啊,當初你是為了什麼要把我帶走的?」

週一仙怔了怔,其實他與小環向來隨便慣了,哪裡會真的生氣,不過這時聽得小環問了這話,倒勾起了幾分往事,面色便有惆悵,輕歎一聲,道:「當年在河陽城裡,我看到你一個不過兩三歲的小姑娘倒在路旁邊,餓得奄奄一息,連哭聲都啞了,一時心軟,就抱起來了唄。」

說到這裡,他忽地瞪了小環一眼,道:「那時候你小小年紀,倒也聰明得緊,居然立刻就不哭了,害得老夫以為和你真的有緣,此念一動,便再也丟捨不下了。」

小環向他做了個鬼臉,伸手拉住了週一仙的衣衫,撒嬌笑道:「爺爺你這不是好心嘛,將來一定有好報的。啊,你看,這些年來,我幫你整天為人看相,替你賺了多少錢了?」

週一仙下意識地點頭,眉開眼笑道:「嗯,這倒也是……」忽地驚醒,轉臉怒道:「是什麼是?胡說八道!」

小環掩嘴竊笑,過了片刻,又似想到了什麼,道:「嗯,爺爺,那你當初去河陽城做什麼,那裡不是就在青雲山腳下嗎?我記得你向來不願接近那裡,這些年來,似乎就只有十年前,為了那個叫張小凡的青雲弟子,我們好奇跟過去看了看,不過也未接近。」

週一仙面色微微有些黯淡,歎了口氣,道:「還不是你那沒見過面的爹的遺骨靈位,就在河陽城中。當年我是在他忌日那天,在他墓前待了許久,走出來便在街頭看到了你,心中正是難過,看著你又可憐,便收養你了。」

小環聽了,一時也有些沉默,半晌之後才道:「爺爺,說起來我們又有十年沒去看爹了。」

週一仙心中微微一算,點頭道:「不錯,一轉眼又過了十年了。」說到這裡,他苦笑一聲,道:「罷了,反正我們也一時沒什麼去處,不如且去河陽城裡,看看你爹吧。」

小環立刻點頭,道:「好啊。」

週一仙擺了擺手,道:「走吧,這荒郊野外的,讓人氣悶。」

二人向前走去,走著走著,小環畢竟年輕,而且那都是陳年舊事,加上她性子活潑,很快就從那一點傷懷中擺脫出來,邊走邊四處觀看風景,無意中一回頭,忽地一怔,對爺爺道:「爺爺,你看我們後面。」

週一仙一呆,奇道:「怎麼了?」說著向後頭看去。

小環道:「好像那位野狗道長還跟著我們呢?」

週一仙仔細一看,果然望見野狗道人,遠遠跟在後面,慢慢走著,始終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此刻見他們突然停下向後張望,野狗似乎也怔了怔,居然也停了下來,面上有遲疑和一點點尷尬之色,隨即站到一旁抬頭看天。

週一仙滿臉狐疑,盯著他看了兩眼,轉頭拉了小環繼續往前走,同時低聲道:「那傢伙跟來做什麼?」

小環奇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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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故人情(1)

死澤之外,離開大王村向西而去的古道之上,週一仙和小環緩緩而行。

小環一雙明亮的眼睛舉目四望,只見這條古道上雜草叢生,一片荒涼。從大王村走出來許久,卻連人影都沒見到一個。

極目遠眺,只見此處地處荒野,四下無山,天高草長,不時有風吹過田野,青青野草如波浪翻滾,倒也好看,讓人心胸為之一闊。

週一仙的聲音從旁邊懶洋洋地傳了過來,道:「你看什麼呢?」

小環笑道:「爺爺,前些日子來這裡的時候,因為趕路匆忙,也沒有細看周圍。今日天氣晴好,你看這裡景色倒是不錯啊。」

週一仙向古道外的原野看了看,倒也是精神一振,不過隨即自言自語道:「不就是一片野草嘛,有什麼好看的,如果是金子做的,那還……」

「爺爺!」小環叫了一聲,打斷了他,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怎麼整天腦袋裡想的都是錢來著,虧你名字裡還有一個仙字,真俗!」

「俗?」週一仙大怒,道:「你敢罵我俗?我老人家乃是世外高人,名滿天下造福百姓普渡眾生的……」

小環盯著他,週一仙在孫女那明亮的眼光之下,不知怎麼聲音越來越小,越說越是沒有底氣,末了乾脆把頭一抬,哼了一聲,道:「你小丫頭哪裡知道爺爺的厲害?」

小環撲哧一笑,搖著頭轉開視線,週一仙被孫女譏笑,心中一陣鬱悶,長歎道:「我當初怎麼會碰見你了,早知道就任憑你在路邊哭死也不管你來著!」

小環吐了吐舌頭,雪白的臉上一派天真可愛,笑道:「那不是爺爺你好心嘛。」

週一仙瞪了小環一眼,沒好氣地道:「好心個鬼,把你養這麼大,整天氣我!」

小環也不害怕,更不生氣,似乎這些話早就聽多了,走近週一仙身邊,眼珠轉了轉,忽然道:「咦,爺爺啊,當初你是為了什麼要把我帶走的?」

週一仙怔了怔,其實他與小環向來隨便慣了,哪裡會真的生氣,不過這時聽得小環問了這話,倒勾起了幾分往事,面色便有惆悵,輕歎一聲,道:「當年在河陽城裡,我看到你一個不過兩三歲的小姑娘倒在路旁邊,餓得奄奄一息,連哭聲都啞了,一時心軟,就抱起來了唄。」

說到這裡,他忽地瞪了小環一眼,道:「那時候你小小年紀,倒也聰明得緊,居然立刻就不哭了,害得老夫以為和你真的有緣,此念一動,便再也丟捨不下了。」

小環向他做了個鬼臉,伸手拉住了週一仙的衣衫,撒嬌笑道:「爺爺你這不是好心嘛,將來一定有好報的。啊,你看,這些年來,我幫你整天為人看相,替你賺了多少錢了?」

週一仙下意識地點頭,眉開眼笑道:「嗯,這倒也是……」忽地驚醒,轉臉怒道:「是什麼是?胡說八道!」

小環掩嘴竊笑,過了片刻,又似想到了什麼,道:「嗯,爺爺,那你當初去河陽城做什麼,那裡不是就在青雲山腳下嗎?我記得你向來不願接近那裡,這些年來,似乎就只有十年前,為了那個叫張小凡的青雲弟子,我們好奇跟過去看了看,不過也未接近。」

週一仙面色微微有些黯淡,歎了口氣,道:「還不是你那沒見過面的爹的遺骨靈位,就在河陽城中。當年我是在他忌日那天,在他墓前待了許久,走出來便在街頭看到了你,心中正是難過,看著你又可憐,便收養你了。」

小環聽了,一時也有些沉默,半晌之後才道:「爺爺,說起來我們又有十年沒去看爹了。」

週一仙心中微微一算,點頭道:「不錯,一轉眼又過了十年了。」說到這裡,他苦笑一聲,道:「罷了,反正我們也一時沒什麼去處,不如且去河陽城裡,看看你爹吧。」

小環立刻點頭,道:「好啊。」

週一仙擺了擺手,道:「走吧,這荒郊野外的,讓人氣悶。」

二人向前走去,走著走著,小環畢竟年輕,而且那都是陳年舊事,加上她性子活潑,很快就從那一點傷懷中擺脫出來,邊走邊四處觀看風景,無意中一回頭,忽地一怔,對爺爺道:「爺爺,你看我們後面。」

週一仙一呆,奇道:「怎麼了?」說著向後頭看去。

小環道:「好像那位野狗道長還跟著我們呢?」

週一仙仔細一看,果然望見野狗道人,遠遠跟在後面,慢慢走著,始終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此刻見他們突然停下向後張望,野狗似乎也怔了怔,居然也停了下來,面上有遲疑和一點點尷尬之色,隨即站到一旁抬頭看天。

週一仙滿臉狐疑,盯著他看了兩眼,轉頭拉了小環繼續往前走,同時低聲道:「那傢伙跟來做什麼?」

小環奇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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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故人情(2)

週一仙窒了一下,忽然盯著小環道:「那傢伙莫非動了色心,想對你不軌?」

小環嚇了一跳,面上登時紅了,嗔道:「爺爺,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週一仙哼了一聲,道:「我為什麼不能說,如今這世道,壞人橫行,你又長得漂亮,難說得很!」

小環白了他一眼,道:「依我看啊,往日裡野狗道長人在魔教,名聲雖然不大好,卻也不曾聽說他害過女子,倒是殺人放火、白日打劫這種事幹過不少。」

週一仙臉色一白,頓時緊張起來,道:「那廝該不會想搶我們這兩個窮光蛋吧?」

小環哼了一聲,道:「難說,再說了,爺爺你身上的銀子,只怕比窮光蛋多得多吧。」

週一仙連忙壓低聲音道:「噓!別那麼大聲說話,」說著他向四周張望一眼,眉頭緊皺,道,「糟了,這裡四下無人,正是打劫的最好地方。我們還是快些跑吧?」

小環一怔,卻見週一仙伸手到了懷裡拿出一道黃色紙苻,看來是想施展他那一手「祖師秘傳」的遁地之術逃之夭夭,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連忙一把拉住週一仙,道:「爺爺,你等一會兒。」

週一仙向背後看了一眼,道:「那傢伙又跟上來了,等什麼等?」

小環微笑道:「爺爺,你這遁地之術雖說是祖師傳下的秘術,但遁地之後我們在何處出來,你卻不能控制。我可告訴你,我們現在離那死澤可是沒多遠,萬一你居然鑽到了裡面,我們可當真是嗚呼哀哉了。」

週一仙一愣,喃喃道:「我們運氣不會那麼差吧?」

小環白了他一眼,道:「你覺得自己的運氣是好是差?」

週一仙想了想,隨即很堅決地道:「差!」

小環嘻嘻一笑,道:「那不就結了,所以我們可不能冒險。」說著,她湊近週一仙,向自己左手示意,低聲道:「爺爺,你忘了,我這裡還有一件瓶兒姐姐送的護身法寶,再說那野狗道人也並非什麼魔道高人,我們對付他也不算什麼難事。」

週一仙低頭沉思,隨後長出了一口氣,道:「你說的不錯,唉,不知怎麼,這幾日我老是心驚肉跳,心神不寧的。看來多半是在死澤之中看到的修道高手太多,把那野狗也看的高了。」

小環抿嘴而笑,又道:「再說了,那野狗道人好像也不算是壞人,當初不是還借傘給我們麼?」

週一仙「呸」了一聲,道:「什麼我們,是借給你,老夫我可是硬生生在雨中淋了半死,你這丫頭居然無動於衷,真是不孝。」

小環吐了吐舌頭,笑道:「爺爺,我可是有給你一起遮的,是你自己不要。」

週一仙又是哼了一聲,邁步向前走去,口中兀自道:「反正你和你那個不孝的爹都一樣,整天都惹我生氣,真是忤逆!」

小環微笑搖頭,跟了上去。

古道後邊,野狗道人隱隱聽到前方傳來笑聲,皺了皺眉,面色變了變,但終於還是跟了上去。

天地之間,風過荒野,正自「嗚嗚」作響。

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時辰,週一仙不覺有些累了,一拉小環,道:「休息一下。」

小環點了點頭,看著路邊有塊半大青石,走過去拍了拍,道:「爺爺,你坐這裡吧。」

週一仙點了點頭,把手中那根掛著「仙人指路」白布的竹竿斜靠在青石旁邊,在石頭上坐了下來,不由得有些喘息,微微搖頭,道:「最近怎麼老覺得身體不行了,才走了多長一段路,就開始喘氣了?」

小環正從包袱裡拿出裝水的水壺,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絲憂色,走過來將水壺遞給週一仙,同時道:「爺爺,喝點水吧。」

週一仙點點頭,接過水壺,揚頭喝了幾口,長出了一口氣,然後轉頭向後看去,果然看見後邊還有個人影,遠遠站在那裡。

週一仙看了半晌,忽地一笑,也不再去管他,將水壺交給小環,不料一回頭間,卻是一怔,只見小環坐在自己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手上又多了一隻紅豔豔的冰糖葫蘆,津津有味地吃著。

週一仙大搖其頭,語重心長地道:「我說小環啊,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幾歲了,怎麼還像個小女孩子似的,這麼愛吃這冰糖葫蘆?」

小環向著路旁輕輕一啐,吐出一小粒山楂的子來,沖週一仙撒嬌似的笑了笑,道:「可是人家愛吃嘛。」

週一仙為之啞然,嘆道:「十幾年前,在那河陽城中,那麼多的糕點點心,我怎麼偏偏就跑到路邊小巷裡為你買了這冰糖葫蘆?」

說罷,搖頭嘆息不止,小環笑了不語,輕輕品嚐著手中美食,或許是在那冰糖葫蘆紅豔的映底下,她的唇似乎也添上了一抹豔色。

週一仙又坐了一會,感覺體力漸復,便打算叫上小環繼續趕路,不料頭剛轉過,忽地瞄到身前,出現了一雙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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