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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獵天(連載中)

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二十章 情傷

    齊天,這個叫齊天的到底是什麼人?他和依依又是什麼關系?

    周繼君忍住心頭陣陣如蟲噬的隱痛,閉上眼楮,將思緒沉入在天機府的那些年里,苦苦思索著有關齊天的蛛絲馬跡。在師父們的只言片語里出現過齊天這個名字,屠龍老人也提及過,齊天,他似乎與平天、屠龍老人和師父們都有著錯綜復雜的關系,只不過諱莫如深,未曾細說。

    指間傳來一絲冷冽,周繼君猛地睜開眼,卻見手中的人偶微微顫抖著,那雙原本遙遙望向遠方的眸子忽而溢出流金華影,竟然緩緩收回目光,直勾勾盯著周繼君。

    心頭浮起寒意,周繼君瞳孔收縮,喝問道。

    “你是誰?”

    “你是誰?”

    就在周繼君開口的瞬間,那人偶居然也問出同樣的話來。它嘴角漸漸溢出戲虐的笑意,玩世不恭,下一刻陡然掙脫周繼君的手掌,飛懸于半空。

    “原來是這樣。”人偶眯起雙眼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周繼君,沖天冠,雲霄袍,手中的長杵金光熠熠,引得屋內空氣緊鎖成一團,風雲涌來齊聚于它腳下。

    “哪樣?”周繼君亦是眯起眼楮,沉聲問道。

    “終于又成功了呵,先天藏象嘛”人偶哈哈大笑,仿佛在看一個很有趣的存在般,“怪不得我回神來,發現依依和那幾個小妖都不見了,原來是依依助你得到了先天藏象,然後終于有人可以幫她打開府門了。”

    說著說著,人偶的語氣漸漸冷漠下來。

    “你也算立了大功,只不過你不該喜歡上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

    周繼君心頭一陣抽搐,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無比,如雲陰霾將他籠罩,喘不過起來。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周繼君撫著胸口急喘著,良久他抬起頭望向人偶,眼底流淌著洶涌赤潮,猙獰如妖魔。

    “笑話,她怎麼會是你的女人,你以為我會信?”

    “其實你已經有點相信了,不是嗎。”人偶就這樣笑著,它望向面色慘白的周繼君,似乎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你能得到先天藏象,也算是萬里挑一了,怪不得依依會拿你當作我的替身。”

    “替身”周繼君身體一僵,低聲喃喃著。

    “是啊,只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代替我陪她修煉、看風景、訴說傾聽,渡過著沉悶如牢籠般的歲月。女人嘛,總需要這樣一個男人來代替她最深愛的人,當然,也只是為了打發無聊的年華罷了。而你正好被選中,也算是幸運了。”人偶淡淡地說道,它的聲音仿佛帶著無限魔力,流轉在空氣中,變成一條毒蛇躥入周繼君心底。

    “你還不覺悟嗎!你還在欺騙自己?”冷笑聲傳來,鋪天蓋地的壓向周繼君,似想要將他心中最後那一絲希冀打破,“她就算沒和你說過我的事,可是,她總會提到獵天宮三個字吧。”

    “也是,她肯定要說些什麼來鼓舞你努力修行。當年我為她殺上九霄,屠仙神,獵天宮,這是她一輩子也忘不掉的事。用這個來勉勵你這個替身,應當再好不過了。”

    九天之上,魔神宮中。

    心魔主君高坐壁椅,昏黃的燭火下,妖嬈的舞姿如夢如靨翻飛,卻在數聲暢快無比的笑聲中流散。

    “心魔生了,終于又等到這天了。”幽魔君高舉酒杯,踫撞之後,飲盡,“諸位魔君大人呵,此等良機豈可錯過。”

    “幽魔君大人說的好,沒想到能讓他生出心魔的還是我和情魔君呵。”身著絲縷、美艷誘人的欲魔君輕抿了口酒水,眉頭微皺,粉唇輕啟,“只不過,那人的分身在萬一他再上來一次,我們可又要花上數千年來恢復元氣了。”

    沉默,魔神宮殿瞬間變得闃寂無聲。

    “只不過是一絲心神分身罷了。”良久,幽魔君咬牙切齒道,“再說了,他那番話不就是想讓那人生出心魔,走火入魔而亡。我們若不降下魔頭分身,恐怕他還會責怪吾等。恨,恨,恨,真是好恨!”

    “幽魔君大人此言大善。”

    其余的心魔主君紛紛應道,須臾間六道魔頭分身飛出大殿,幽幽如厲影,直下九天。

    大殿一角,裹著銀袍的氣魔君沉著頭,它轉動酒盅,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麼。良久,它那如萬年冰山巋然不動的臉頰蕩起一絲波痕,竟是在笑

    我之一生,注定要逆天改命,扭轉星辰,獵下那渺諸天仙神渺渺天宮依依,這可是我對你的承諾,畢生的承諾啊。可是,為什麼他說的是真的嗎,我只是他的替代品在之前的之前,他已經為你獵下了天宮那我算什麼,我所做的一切又為了什麼?

    周繼君顫抖著身體,腦袋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楚無比。往事如煙,飄上心頭,朦朧間卻辨不清是真是假,幽幽如歌泣

    十一年前,他從跳下高聳的落雲山,來到天機府。在落滿梨花和暖香的魚塘前,白衣素履,發髻高挽,回眸凝望的剎那那淡淡的笑忽然讓他覺得心底一松

    “你若想成為人上人,又不懼死,就隨我來吧。”

    “你若只願做一個普通的修煉者,我現在便可以傳你修煉之法。可你若想成為那種腳踏天宮的人物,那就等下去,等到七年後,它生。”

    “果然,我猜中了,依依和他提到過這些。”人偶嘴角微翹起,仰頭看向天際,眸中金光如柱,直捅飛雲,落到那幾個魔頭分身上,“哼,這次倒來的及時。”

    收回目光,人偶繼續探出一絲心神,玩味地“看”著周繼君混亂的心意和那些對他來說已成為痛苦折磨的回憶。可漸漸的,它眉頭皺起,眼色陰沉下來

    思緒飛逝,那些年華如冰冷的流水滑過周繼君心頭,已沒了之前的美好,凍得他心底打顫。念海之中,心魔蠢蠢欲動,一個個浮出海面,囂張地望向星斗念頭,和那個神情劇變的詭道蛇人。

    如煎熬的回憶到了四年半前,那生成藏象的一夜。周繼君正在苦苦抵抗著氣魔的侵襲,然後她突然來了,周繼君勉強能聽到幾位師父的叫聲,在勸依依不要生出法相。可依依沒聽,她不顧道行毀滅,硬是為了自己施展通天境界的修為。再後來……

    “我嘛,我沒什麼事,只不過可能要離開你一段時間。”

    ……“我也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心底開始有他的影子了。可能是七年前他倔強又堅毅的眼神,可能是他調皮搗蛋總喜歡偷偷在我發髻上查上一朵梨花,又可能是那天晚上我再池邊散步時他傻乎乎地脫下袍子披在我身上…我居然喜歡上了我的徒弟,真是天地不容,難怪會到如今這個地步。

    ……“第一件……記住這個感覺,記住師父。”

    ……

    記憶在唇分的那刻倏然停止,那個至今深埋心底未曾忘記的感覺如一陣清風蕩過周繼君心頭,將那些沉重的陰霾和恐慌驅散。念海之中,心魔和魔頭們臉上浮起不甘,卻紛紛潛回水底。

    “依依,我竟然懷疑你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恢復平靜和空明的眸子中浮起一絲歉意。他抬頭看向那個人偶,卻見它臉上流轉著瘋狂之色,隨後仰天大笑,帶著不甘和憤怒的笑聲震得屋頂轟轟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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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二十一章 彼岸君遠伐

    “原來你是想騙得我心魔生,可惜失敗了。”周繼君冷笑一聲看向人偶,“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人偶已漸漸恢復了平靜,它嘴角彎起,俯視著周繼君,全身上下籠罩在金光中,眉角飛揚處桀驁不馴,竟有股睥睨天下的氣度,“我是你的敵人,哦,不對,就憑你還不配與我為敵。你在七州可能算是厲害人物了,可這身修為放在四大部洲,卻只是微不足道的修煉者而已。”

    “是嗎?早晚有一天我會去四大部洲找上你的真身,那時我倒要看看你配不配與我為敵。”

    人偶臉上浮起一縷古怪,隨後哈哈大笑起來,它伸手指向周繼君,仿佛在看一個無比滑稽可笑的存在。

    “不用等到那天了,就今日吧。這是我三千九百百六十五只分身中最弱的一個,今日就用它來滅殺你!”

    話音落下,逼仄的屋子里,殺機頓現。

    周繼君眼中紅光飄過,體內精氣道力流轉,瞬間達至巔峰。念海之中紫微、七殺、太陰三顆主星移位變幻,彈指剎那間衍算出千萬變化涌入周繼君的君子斗數中。他身形突進,化作風影射向那只人偶,戰天宵出,速、力、魔輪換交替,瞬間擊中那只人偶。

    “轟隆”一聲巨響回蕩在屋內,人偶在戰天宵下碎成木屑,飛舞在空中,可沒過多久,又漸漸聚攏,重新塑造成原先的相貌形狀。

    “戰天宵?”那人偶微微驚詫地問道,轉瞬後恢復冷漠高傲,仿佛看出了周繼君心中的疑惑,他開口淡淡說道,“依依選的替身果然像我,連功法也如此像。只可惜,離真正的戰天宵還差上好遠。”

    “原來那人是你”

    周繼君戰意陡然高昂,移步上前,戰天宵第一式再度施展出,攜著無限殺機轟向人偶。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這人或許是他平生大敵,創出同樣的功法戰擊,與依依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如此相似,注定只能存活一個。

    拳風中,人偶身形飄忽不定,仿佛落葉輕搖,避開周繼君的殺招。

    “哈哈哈,你連我一個小小的分身都奈何不了,又有什麼資格和我爭奪依依。”人偶飄舞在空中一字一頓說著,隨後它舉臂抬手,一個法印生出,猛地轟向周繼君。

    “就讓你見識下真正的戰天宵吧。”

    瑩白色的光潮將周繼君淹沒,劇烈的痛楚由里到外蔓延開,卻是突然發現全身上下竟僵硬得無法動彈,飄飛的銀絲也緩緩凝滯,整個人被定在了半空。

    “呵啊!”

    周繼君大吼一聲,奮力掙扎,可面前忽地生出巨大的黑洞,旋轉著,將他吞沒。

    風的呼嘯和絮語在耳邊回蕩,眼前光暈流轉,周繼君只感覺他正被那股拳力所吸,穿越無數時光和輪回,落向一個陌生的所在。不知過了多久,風聲靜止,光暈散去,周繼君踏上了那片鮮紅的土地。

    這是在哪?

    周繼君站在懸崖邊,冷風吹拂著他的發絲,沁入心底,寒冷徹骨。在他身前是蒼茫大海,海水奔騰咆哮,擊打著礁石崖壁,轟轟作響。在他身後是廝殺慘烈的戰場,半空中,那些仙神施展出各式各樣的法寶砸向敵人,而在地面上,則是奇形怪狀的妖魔。他們有的虎頭人身,有的長著雙翅,卻個個力大無窮,神通奇異。仙神和妖魔打得不可開交,不時有屍體落下,心神毀滅。

    “這里是戰天宵中的時空境。”燃燒著的雲霞邊響起人偶的聲音,化作無數回音蕩在周繼君耳邊,“你所創的戰天宵只是最膚淺的戰技,境界太低太低,你不配擁有它。所以,你就在我這時空境中身死吧。”

    余音繚繞盤旋,瞬息後,那些仙神妖魔似乎突然發現了周繼君,咆哮著向他殺來。

    周繼君身形忽閃,擊向一個長臂妖怪,然而只是一招,他就被擊飛出去,數百萬斤的巨力將他全身骨骼砸碎,之後摔落冰冷的海中。海水將他淹沒,漸漸無法呼吸,整個人仿佛死了般,只留有心底最深處那一絲意識。

    “這樣都沒死嗎?也算心志堅毅。”

    耳邊又傳來人偶的聲音,周繼君心頭微動,努力睜開眼看去。在他面前是金碧輝煌的龍宮,千奇百怪的珍寶瓖嵌在壁柱上,照得海底如白天一般光亮。他包裹在一個巨大的水泡中,無法動彈,只能默默凝望。不遠處,龍皇和那些文臣武將坐于堂下,而在最上首則是披掛著紗簾的床榻,床榻上一個女子正偎依在男人的懷中說著情話。周繼君仔細看去,臉色漸漸發白,心中生出撕心裂肺的痛楚。那個女子赫然是依依,她穿著透明的裙紗,柔軟的玉臂掛在男人的脖頸上,眉角含情,任由男子如何玩弄也只是掩嘴媚笑。

    “這只是幻象。”

    周繼君顫抖著身體,艱難地張口說道。

    “確實只是幻象,即便這樣,你心中已經開始起疑了吧。百年前,千年前,依依與我在一起的時候到底是什麼關系?是不是也像眼前你見著的這幕般恩愛呢。哈哈哈哈”

    人偶的狂笑化作鋒利的劍刃刺入周繼君心底,一寸寸割裂他的心念和血肉,已然千瘡百孔。

    “不會,不會,絕不可能!”

    周繼君痛苦地嘶吼著,簾幕內雲雨漸起,可他的眼楮卻無法閉合,只能殘忍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蜷曲在別人的身體下,婉轉呻吟。雙目之中,赤紅如潮,那些點點滴滴落下的卻不知是血還是淚。良久,等到雲雨罷了,周繼君冷笑一聲。

    “你還有什麼把戲嗎?”

    “哦?這樣都沒能讓你心死。嘖嘖,其實,你的心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卻還在強撐。好吧,在我的時空境里,萬千世界人物,大小災難七七之數,我倒要看到你能撐到幾時。”

    蔚藍的海影散去,周繼君被浪潮推向那處海島,一只巨鷹飛襲而來,將他吞入肚中。腥臭撲鼻而來,周繼君翻滾在巨鷹的腸胃中,忍不住低頭嘔吐,可他依舊沒有放棄。等破開巨鷹腹部後,周繼君落到如雲高山上,一個老道人站在他面前,冷笑一聲,隨後吐出法咒將他便成一只跛足老馬,騎著周繼君走過崇山峻嶺時間飛逝,周繼君在這一世里也不知活了多久,十年,一百年,還是五百年,他已經記不清了,至于為什麼到這里,他更是一點都不記得了。他的心已經變得蒼老頹敗,如干枯的老木,只要輕輕一彈,就會碎裂死去。

    垂至肩頭的那兩束烏發已被歲月染白,周繼君拖著體無完膚的身體一步一咳向前走去,他突然覺得眼前一暗,抬頭看去,卻見自己已經踏入一片望不見邊際的墳塋。黑鴉在枝頭哀鳴,月影劃過漆黑的墳墓,落在一處沒有落名的墓碑上,周繼君顫抖著身體怔怔地看向那個墓碑,良久,慘然一笑,卻又長舒口氣。這一切的一切就將在這結束了,千百年的掙扎磨難,可最後還不是化作一捧黃土,埋入這墳墓中。

    走過如山的墓碑,周繼君來到他的墳地前,踉蹌而坐,嘴角劃過一絲笑容,伸手在墓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周

    繼

    君

    這君字寫到末,只差一筆封口,周繼君忽然沒來由的一慌,心底深處傳來呼喚聲,似乎在阻止他寫完這最後一個字。

    “那是什麼?”周繼君茫然地望向遠方,腦中一片混亂,隱隱發痛,“它是什麼又有何關系,我的歸宿就在這里。真的好累好累。”

    周繼君顫抖著伸出食指,點向君子封口處,可就在這時,他腦中劃過一個念頭。

    藏象?

    “那個呼喚我的是藏象,可它又是什麼?”周繼君喃喃說道,他怔怔地看向差一筆就寫完的“君”字,目光發直。漸漸的,他的渾濁的眸子明亮起來,里面似乎有什麼在閃耀,一顆一顆地落下。

    “君我本為君,為何會落入今日地步我是君公子。”

    遺失的記憶在月影中時沉時浮,涌入周繼君腦海,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他的胸口開始發燙,里面似乎有什麼在燃燒,灼熱無比。

    “不是前塵往事,不用再騙我了。”周繼君身體顫抖著,卻是在開懷大笑,“你在時空境中布下了這麼多局,千百年過去,卻還是沒有讓我心死。君子有道,百折不屈,你誘我寫墓碑,卻讓我重拾君子道意,你可是功虧一簣了!”

    輕咦聲傳來,隨後,幽暗的夜色中凝起漆黑死寂的風雲,向周繼君涌來。

    “你的心已經開始亂了吧。對了,我記起來了,我還有一招。”

    周繼君起身,冷冷望向雲團,袍袖翻飛間,君子劍出,化作七柄穿透風雲,直射遠方。

    君在彼岸,以劍遠伐!

    黑洞中,君子劍呼嘯而出,熒光如鏈劈下,那只人偶被攪成齏粉。

    周繼君睜開眼楮,他又回到了天機府依依的住屋里,黑洞和人偶已經不見了蹤影。春風吹拂,還是在聖德四年,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過,這屋子里的擺設都未曾改變,只不過少了一只人偶。

    “世間千年,卻是彈指一夢。這便是戰天宵的時之意境嗎?”

    將君子劍收回,周繼君卷伸指卷起肩頭的長發,花白如銀。目光飄到床榻上那只人偶身上,周繼君淡淡一笑,將那只孩童模樣的人偶吸入手中,愣愣地看了半晌,隨後將它放入懷里。

    “依依,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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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二十二章 那時繁花

    “君在彼岸,以劍遠伐”

    春風拖著長長的尾巴滑入窗欞,輕盈地在房間中跳躍,回旋舞動,吹拂著周繼君的發絲。

    “那一劍真的出自我手嗎。”

    周繼君自言自語著,伸手吸來一縷清風,想要握住,卻在瞬息後流散無蹤。閉上雙眼,腦中回憶起適才那一招君遠伐,出手的剎那,仿佛悟到了什麼,又或者說是看到了。看到那無邊彼岸盡頭的黑洞,看到了黑洞外面目可憎的人偶,看到了君遠伐真正的意境。劍出,劃破千萬時光躍離彼世,斬殺人偶,可這種隔世遠伐的意境卻隨著人偶破碎而散去,再無法拾起。

    念海之中,紫微、七殺、太陰三星變幻移位,想要衍算出那一招的軌跡。君子劍從紫君手中射出,躥入念海星野,隨著君子斗數衍化招式,飛翔于星辰間,卻始終無法突破時間屏障。

    “看來這就是古書中所謂的一念通達,超脫彼岸。可惜沒有修為意境的支撐,只是曇花一現,想要重拾這無比通達的一劍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呵。”周繼君輕嘆口氣,睜開眼,眉頭忽而一蹙,卻是見著魚塘前人影晃過。

    周繼君走出屋子,靜靜地望向那個靠在梨數邊蜷縮著身體的女子。她正抬頭看向遠方的,睫毛顫抖閃爍,臉色慘白,口中喃喃低語著什麼。

    “是他,是他啊”

    良久,她回眸燦爛一笑,可眼眶里卻滾動著晶瑩的珠粒。

    “他是誰?”周繼君淡淡地問道。

    “他是誰?是吶,他是誰”敖雲眸中浮出水霧,淚珠滑落在她一片茫然的面頰邊,仿佛冰珠墜落,破碎時候刻傳出清脆的回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迫不及待地從里面逃出。

    “他似乎叫齊天,可他又是什麼人?”

    “齊天,齊天”敖雲不住咀嚼著這兩個字,漸漸的,她絞成一簇的眉頭輕輕舒展,“他是齊天君聖”

    “君聖,又一個君聖。他是四大部洲的存在吧,和平天等人又是什麼關系?”

    敖雲身體微顫,臉色煞白,她沒有再看周繼君,也沒回答,腳踩干枯的梨花落瓣,踉蹌著朝典經閣方向走去。

    “敖雲似乎認識那個齊天君聖,卻又不想回憶起來,看來只要去問屠龍了還真是個多情種。”周繼君看向敖雲寂寥的背影,眸光低沉,“往事如蒙塵,記得記不得又如何,時間又無法回溯時間,這時之意境到底是何物?”

    清風蕩起撲向低頭沉思的周繼君,枯萎的花瓣和落葉在他身前飄,它們隨風而舞,軌跡飄渺,卻無法回到開始的那刻。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天色已晚,夜穹如幕壓向一動不動立于河塘前的男子,他就這樣站著,雙眼閉合,在他記憶最深最渴望回溯的地方靜靜地感受時間的流逝。

    “時間如河水一般向前流淌,而我隨波逐流,永遠只能掙扎在這段時間中。可齊天的時之境又是怎麼回事?將我吸入那一段時間,生根發芽般成長,困在其中,由他操控。”

    周繼君睜開雙眼,呆呆地看向星斗閃爍的夜穹,心底深處似乎領悟到了什麼,卻仿佛隔著巨山漠海,只能依稀看見那線朦朦之光。

    “時之道意,若能掌握半成,我戰天宵第一式定會再厲害數倍,或許還能創出第二式來。”周繼君喃喃自語,眼中忽明忽暗,似乎在考慮著什麼,良久他目光漸漸變得篤定無比,“只有這樣了。紫君、三道蛇人何在?”

    “本尊!”

    “道主!”

    體內穹宇中,紫君和三道蛇人拱手應道。

    “爾等助我模擬出適才我身陷的時之境,我要再走上一遭。”

    玄道蛇人眼中閃過愕然,隨後抱拳喊道,“道主三思啊,那時之境危險無比,切不可再犯險!”

    “我意已決,險又如何,這麼多年這麼多險地我還不是走了過來。再說,齊天已去,沒人操控的時之意境又有什麼可怕。”周繼君冷冷說著,心念飛旋在體內穹宇,發出一條條道令,“紫君謹掌我君子道意,切不可松懈半分。玄道武道守護我心念,詭道操控三主星,模擬出適才的時之境。”

    紫君和三道蛇人遙遙相望,長嘆口氣,各做布置。紫微、七殺、太陰斗轉星移,牽動身後諸星衍化出飄渺虛幻的星陣,詭道蛇人伸手抓去,十數顆念頭被它握于掌心,卻是保存著周繼君時之境中的記憶。三斗星真交錯運轉,漸漸融合,詭道蛇人眯起眼楮用力將那十數顆念頭扔進星陣中。

    幽冷的夜風卷起落葉襲向周繼君,銀發向後飛舞,他閉上眼,眉毛陡然抽搐,無邊的痛楚再次傳來

    妖魔和仙神的殺戮將他淹沒,隨後重重地砸入海水中寒意徹骨的海底,他被水泡緊緊束縛,死死拽著拳頭,看向春光乍泄的簾幕,嘴唇已被咬出血印,可他的目光卻平寂而冷漠不多時,他已進入巨鷹腹中,腥臭和那些惡心的腐肉同之前一般折磨著他光陰流轉,他變成了老者身下的老馬,之後是流浪的乞丐,再之後是被奪走一切的富豪也不知過了多少年,嘗盡世間坎坷滄桑的周繼君一步步走向那個幽暗的墳塋。

    周

    繼

    君

    君字寫到還差最後一筆,周繼君停下,他收回手指幽幽一嘆,隨後望向逼仄寂靜的天穹,眉頭絞成一團。

    “又走了一遭呵,除了心意不受擾亂影響外,毫無變化,這時之境的奧妙到底在哪?”

    周繼君回眸細細凝望向那個未寫完的君字,目光如劍深深插入,似想將這個字看透。半個時辰過去,周繼君眉頭忽然舒展開,一個念頭閃過,將他凝滯的目光化去。

    “這墳塋是齊天最後的一局,時之境的關鍵也在此。若是之前我沒有頓悟施展出君遠伐,那定已死在彼世,可是,若我在最後一刻偏離他所布之局的走向呢”

    周繼君沉吟半晌,伸手覆蓋住那三個字,隨後指尖用力將三字毀去。粉末簌簌滑落,墓碑上已恢復之前的空白,天地一如既往,沒有發生絲毫改變。就在周繼君眉毛再次凝起,心頭涌上幾分煩躁之時,如山墓地忽然晃動起來,發出轟然巨響。

    天穹星斗飛散,這世間的一切都變得混亂無序,那些故老的往事攜著它們發生的地點流竄在半空中,時而並列,時而相逆,時而沖突,看不清來方和去向。

    周繼君抬起頭一臉迷茫地看著空中的亂流,只覺得錯綜復雜。不多時,他的目光漸漸凝滯,睫毛眨閃,在那一個個曾經發生過的故事中,都有他的身影,以他為主角,可並非完整地連接在一起,仿佛一段段支流。

    眼角微微抽搐,周繼君心頭劇震,良久他止住驚詫,眸中浮起一絲欣喜。

    “原來如此呵。在時之境中,雖然覺得自己隨著時間前進,不斷改變著身份角色和經歷,其實這只不過是齊天射下的騙局罷了。這些時段原本是並列存在,沒有方向,也沒餃接在一起。就仿佛原本是交錯流淌的河道般,各有各的流向,有的向前有的向後有的向上有的向下,只不過齊天操縱這些時間段,將它們硬生生連接在一起,組成了我在這個世界的一生。”

    周繼君喃喃低語著,直直看向那些失去掌控如亂流飛向四方的時間,細細體悟著時之道意。

    “時間並非一直向前進的,它能倒流,也能像分叉的河口般流淌向另一邊,人的經歷往事也隨著分岔而走向另一條不同的道路掌握時之道意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出那個岔口,那個點,讓時間停滯的那一點。”

    眸中射出精光,周繼君全身一震,卻是心念通達的瞬間跨出了時之境

    日頭升上中天,已是晌午。

    周繼君睜開眼,日光下細密的塵埃輕揚,可在周繼君眼中卻是千變萬化,每一次飄動都幻化出千萬不同的軌跡。

    “我入定了一夜?”

    “回稟本尊,你在那時之境中呆了足足六天。”

    “六天了?”周繼君微微詫異,隨後輕笑了起來,“能領悟時之道意,就算再入定六天也無妨。得了它,我戰天宵第一式當成了。”

    “掌握時間走向,我以戰天宵轟擊這些枯花,定能將它們帶回到彼時的繁花盛開!”

    周繼君嘴角微翹,手中捏出戰天宵之印,紫微、七殺、太陰斗轉星移,催動時之道意融入功法中。

    風起,枯花飛舞,戰天宵出,華光中,那些枯萎頹敗的梨花忽然靜止,顫抖著時間一分一秒逝去,可枯花只是停滯在半空,並沒有任何綻放的跡象。

    “變回去呵!”

    周繼君通紅著雙眼怒吼道,三道之力噴涌而出,光華大作間,紫微三星猛地晃動,仿佛承受不住重壓般潰散飛離。

    戰天宵一式老,無以為繼。

    周繼君扭頭咳出一口鮮血,呆呆地望向回落到地面的枯花,心頭忽地一痛。繁華盛開,只是為了回憶與她相伴的那刻,那個感覺,卻終究沒能實現。

    “修為不夠,主星之數尚少,雖明悟了那時之道意,卻無法完全掌控。只能將那落花停止罷了,若是對敵,也只是片刻不過足以。這只是第一式,等掌握全部時之道意,便是創出第二式之時。”

    周繼君低頭望向沾著點點血印的枯花,輕輕一嘆。

    余光中,敖雲手持兩本古卷,從典經閣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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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二十三章 山神 (上)

    黛眉稍蹙,敖雲看向一臉輕悵的周繼君,睫毛閃動,淡淡說道,“我已經找著了封神雲台的修築之法。”

    “嗯。”

    半晌周繼君應了一聲,他抬頭看向平靜的敖雲,遲疑片刻開口問道,“你沒事了?”

    “我有何事。”

    “你不想他了?”

    “誰?”

    敖雲臉上浮起疑惑之色,隨即恢復淡漠,好似完全記不起六天前齊天離去時發生的一切,她緩步走到周繼君身旁,輕嘆口氣,搖了搖手中的古卷。

    “這里的書果然浩繁雜多,我翻閱六日,終于找到兩卷書,里面記載著封神雲台的修築之法。”

    周繼君沒有伸手去接,目光游走在面前輕舞的塵埃落瓣上,微微頷首道,“你且說來。”

    “真懶。”敖雲沒好氣地瞪了周繼君一眼,隨後翻開書卷,掃過泛黃的陳紙,咬唇思索片刻,“你知道嗎,其實你犯了個錯。”

    “哦?我犯了什麼錯?”

    “你定認為封神雲台和那些亭台樓閣一樣是修建而成的,是嗎?”

    “難道不是嗎?”周繼君眸目光閃爍,從面前的塵埃落瓣上移開,轉臉看向敖雲道,“不是修建而成,那該如何成就?”

    “煉制。”敖雲抬頭迎上周繼君深邃的眸子,輕啟朱唇,“你可知道星槎嗎?”

    “那是什麼?”

    “算是法寶吧,不過卻是這天地穹宇間最為珍稀最難以煉制的法寶。”看到周繼君淡然的眸子里終于飄出幾分驚異和迷茫,敖雲嘴角微翹,淡淡一笑道,“它主體取材于星辰,光是如此便讓無數仙神強者束手無策。每個星辰皆又各自運行軌跡,借著浩瀚無窮的星辰之力運行于天穹,若想取下一顆星辰定會牽引諸多相連星辰的力壓,非是天地間頂尖強者無法辦到。即便取下星辰,想要將它煉化成法寶起碼也需要五君聖的法力,才有一絲希望。”

    “如此法寶那它有何用?攻擊法寶嗎?”

    “攻擊?也算它的功用之一吧。”敖雲戲虐地看向周繼君,吊足他胃口,方才輕聲說道,“不過它最主要的功用卻不在此它是用來裝載仙神大軍的。”

    “什麼!”周繼君有些驚詫地失聲喊出,不可思議地看向敖雲,眉頭皺起,喘息漸漸加重。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場大戰中,五大軍閥和天地間各個勢力幾乎都擁有大小星槎,用它來裝載己方大軍,翱翔穹宇。這天穹宇宙有無數隕石亂流,那些偏遠的大洲間也有巨力屏障,非是大神通者無法穿越,普通仙神卷入亂流中彈指剎那就會被巨力絞死。而擁有了星槎,非但可以穿梭亂流屏障,而且不遜于天地間以速稱道的飛禽異獸,須臾間扶搖萬里亦不在話下。”

    “好法寶,若是擁有了它那絕對可以左右戰局。”周繼君眼中綻出火熱,心意念頭旋轉,向前走了兩步,低頭直直看向敖雲。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呵呵,不過卻是痴心妄想。”敖雲輕笑一聲,她自己總是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樣,可卻不喜身邊的人也如此,現在能讓周繼君變了聲色,她心底不由得生出淡淡的得意。

    “為何?你一定知道哪里有那星槎,告訴我,我就可以用它來承載北疆大軍,這七州還是反手得之。”

    敖雲嘴角微揚,抬頭看著離自己只有半步之距、滿臉迫不及待的周繼君,搖了搖頭道。

    “我以前只聽過色令智昏,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欲令智昏。那星槎既然如此珍稀,又怎會流落在七州塵世,便是我在四大部洲時也沒有聽到過它存世的消息。它只出現在傳說和古籍中,畢竟當年西方兩大軍閥和東方三大軍閥主宰天地的年代太過遙遠,這星槎也隨著他們的消隱變成了傳說。還有,當年的大戰中,通天境界的仙神也只不過是最普通的兵將,勉強有乘坐星槎的資格,卻壓根無法操控它。更何況是你”

    聞言,周繼君頰邊染上幾縷紅暈,他深吸口氣將心中的貪婪和妄念驅散,看了眼敖雲道。

    “言歸正傳吧,既然封神雲台和星槎一樣是法寶,那又該如何煉制?”話語稍緩,周繼君揉了揉眉毛,目光微凝,“我能將它煉制成功?”

    “當然,你修為雖低但好歹也是地境巔峰,何況還擁有封神天書。”敖雲翻著書頁,似在尋找什麼,沒過多久停下,抬頭望向周繼君,“不過會很繁瑣。封神天書能被你煉化,可封神雲台卻需要一樣外物作為依托才能被你煉制。”

    “是什麼”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煉制封神雲台需要一座擁有山神的靈山,就像京城那座青徵山一樣。而且,這座山必需存有被封神者的氣息道意,就像那染盡了皇氣的青徵山一般。”

    “山神?傳說中被天帝冊封守護山野的仙神他真的存在?”

    “為何不能存在呢?七州雖然道法衰頹,可它既然上古時候就存在,必會有山神存在,只不過並非每個山里都會有而已。只有山神才能用仙神之力運送黃金等煉制材料,將雲台與山融為一體,助你煉制。”敖雲看向皺眉沉思的周繼君,忽而一笑道,“你是不是有點頭疼了?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煉制封神雲台的山?呵呵,其實你已經有了。”

    周繼君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抬眼看向敖雲,緩緩開口道。

    “你是說”

    “沒錯,就是借著你君公子之威名動七州的天吾山。這座山因你成名,染盡你的氣息道意,借它連煉制供放封神雲台再好不過了。”敖雲似乎發現了什麼很好玩的東西般,眉宇間全然是盎然的興致,“我曾想過,你將它命名為天吾山,是不是取意天上地下,惟吾獨尊?呵呵,霸氣有余,卻忒俗了。”

    “也許吧,也許不是。”周繼君看向話頭漸漸多起來,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敖雲,心頭不淌過一道莫名的暖流,有些舒愜,“可我在天吾山這麼多年,未曾發現過山神的蹤跡,天吾山座無名孤山,有沒有山神存在卻是個大問題呵。”

    “也是。”敖雲輕咬下唇,目光閃爍“即便有山神也無法讓你發現,你不會法咒召喚,自然見不到他。”

    “山神還需要法咒來召喚”

    “自然。”敖雲舉起另一卷古書在周繼君眼前晃了晃,說道,“沒想到七州居然還有法咒秘典,你在這呆過那麼久,身處寶山卻不知。

    接過被敖雲翻折到一頁的秘典,周繼君細細凝望著那段古樸的篆文,下意識地輕聲念了出來。

    “天有靈,山有神,急急如律令,本地山神現!”

    下丹田的藏象之府中,封神天書陡然發出光亮,一顆瑩白色的珠子在三道之力的帶領下猛地向上奔涌,隨著周繼君的話語飛出體外。

    “叱!”

    那顆珠子爆裂開,綻出一個古拙的音符。

    周繼君和敖雲同時一愣,卻見不遠處的泥土顫抖著松裂開,一個穿著破爛的怪人從地里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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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二十四章 山神(下)

    從泥地里鑽出的是一個少年,身體孱瘦,看上去比普通人要小上一圈。他似乎剛從千百年的沉睡中甦醒,雙眼惺忪迷糊,使勁地揉了揉眼,隨後怔怔地看向周繼君。

    四目相視,皆是一片茫然。

    良久,那少年臉上浮起驚愕,縮著身體小心翼翼地圍著周繼君和敖雲繞圈而走。

    “大人?”

    “你是此地山神?”

    少年和周繼君幾乎同時開口。

    “正是,吾乃落雲山山神。”少年頓時變得輕松無比,悶哼一聲,揚起頭看向周繼君,“我說你們修為這麼低怎麼可能是真神,看來是撞了狗屎運將本神召喚出來。”

    “你修為又高到哪去?不過區區地境中品而已。”敖雲眉頭微皺道。

    聞言,那山神臉色微微發紅, 著脖子道,“休得無禮!哼,就算我修為比你低那麼點,可我是天帝敕封的真神,你區區凡人也敢出言頂撞!”

    周繼君有些好笑地看著正在斗嘴的兩人,目光從敖雲處劃開,落到那山神身上。

    “你是真神無疑,可天條有律,山神必須聽從將他召喚出來者所言,我將你召出,你卻這般姿態,就怕違反天條嗎?”

    周繼君冷聲喝問,這是他從法咒秘典上召喚山神那一頁看到的,山神雖是天庭敕封的真神,可卻是最底層的仙神,無論是誰將他們召喚出,必須有問必答有求必應。

    話音落下,那山神為之一哽,他沉著臉望向周繼君,“那你有何吩咐?”

    “無他,只是試下這咒法靈不靈驗而已。”周繼君輕笑著說道,不理會滿臉惱怒的山神,轉身朝向敖雲,“這咒法確實好用。”

    “嗯。”敖雲應了一聲,她淡淡地看了眼那個山神,有意無意地說道,“也不知你那天吾山有沒有山神,若沒有,只得另擇一山煉制封神雲台”

    敖雲話還未說完,旁邊自顧自翻著跟頭的山神身形陡然一僵,他看了眼周繼君,囁嚅著問道,“你們說什麼?”

    眼見周繼君和敖雲都沒有理睬他,那山神竟急得抓耳撓腮,哈著腰走向周繼君,硬起頭皮問道,“你們在說煉制封神雲台?莫非你是封神者?”

    周繼君有些疑惑地看向將頭轉向另一邊的敖雲,隨後深深地看了眼山神,淡然道,“正是。”

    “天帝保佑,天帝保佑。”

    少年山神頓時樂開了花,原地翻了七八個跟頭,半天才止住。他諂笑著看向周繼君,抓了抓頭發道。

    “要煉制封神雲台,必須要有一山神從旁協助才行,不如就讓小神來幫忙吧。小神本名範囡煙,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不用。”未等他講完,一旁的敖雲就冷冷開口道,“我們自有山神相助,無需勞你大駕了。”

    “你”範囡煙臉色忽紅忽白,半天沒說出話來,他呆呆地看向周繼君,半晌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本頁角翻卷的古書,飛快地打開翻開。

    “這七州諸多山川中可沒有你們所說的天吾山,莫非是這千年來新取名的山?”

    範囡煙疑惑地問向周繼君,狠狠抓了把頭皮道,“山神每千年重新委派任命一次,若是這千年中改名,山神將會被召返天庭,重新委派。天庭律條繁瑣,這一等又要等上千年,所以你們那天吾山定沒有任命山神。嘿嘿,既然這樣,何不將小神帶去?”

    “既無仙神,那就重擇一山好了。”敖雲嘴角浮起一縷戲虐,目光劃過心急如焚的範囡煙,淡淡說道,“你若從落雲山走了,那天帝怪罪下來可不好。”

    “怎會怪罪?這七州之地早就不被天庭所注意了”範囡煙話語微滯,卻是突然發現和適才那番話沖突了。

    “既然早就不被天庭重視,那天吾山的山神又豈會被召返?”

    敖雲不依不饒地問道,看得周繼君臉上浮起幾分古怪。一直以來,敖雲都是冷漠淡然,幾乎從沒有過像今日這般同人喋喋不休。

    莫非六日前的那事讓她破去心障?

    周繼君嘴角翹起,輕咳一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執。

    “那山神恩,範囡煙,煉制封神雲台可不是一件輕巧的事,你為何要這麼熱心?”

    “這個”範囡煙抓著頭皮干笑兩聲,嘴巴張開卻沒說話。

    “他是在賭你能成為天下大戰的最終勝者。”敖雲插口道,“他助你煉制封神雲台是大功一件,憑此功勞將來登台封神他少說也會躍出山神這一品階。若是你敗了,他大不了重回落雲山,對他來說也是毫無損失。”

    “這樣”周繼君眯起眼楮看向滿臉通紅的範囡煙,“原來是借我博上位”

    “不是我其實”範囡煙囁嚅著,揮著手想要解釋什麼,卻被周繼君伸手止住話頭。

    “不用多說了。”周繼君看了眼敖雲,又細細打量著滿臉失落的範囡煙,半晌,冷冷意笑道,“從今日起你就是我天吾山的山神了,先助我煉制封神雲台,然後就留守于我天吾山上吧。等到日後大戰罷了,我封神賜位定少不了你一份。”

    範囡煙呆呆地看向周繼君,心中由悲到大喜,已說不出話來,只是朝著周繼君連連作揖。

    “你明知他只是投機取巧,為何要用他?”敖雲微微詫異地看向周繼君,臉上浮出幾分冷然。

    “投機也好,取巧也罷,又有什麼關系。人無利則無信,這世上之人大多是互相利用罷了。他有求于我,我才放心。”

    “你”敖雲想要反駁,卻發覺有些詞窮,她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青年,淡淡道,“是啊,像你這樣的人又怎會懂得真正的情誼。就算你日後奪得天下腳踩江山,卻只是孤零零一個人,沒有兄弟朋友,獨夫而已。”

    “誰說我沒有兄弟朋友?”周繼君深吸口氣,眸底浮起些許緬懷,亦有幾分悵然,“走吧,我這就帶你去看看我的兄弟。”

    說完,周繼君摟上敖雲的腰肢,騰身而起,躍出天機府,向那終年覆蓋著皚皚白雪的落雲山巔飛去。

    “總算走了。”

    範囡煙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長舒口氣,他跳上房頂,不住地翻著跟頭,到最後哈哈大笑起來。

    “新朝那次封神大戰,我本選對了贏家,可偏偏在封神那天吃多噎住了,硬是昏迷了一天這次再錯過了我干脆不做這鳥山神了。嘿嘿,他們似乎還不知道那事,煉制封神雲台的重中之重。把它說給那君公子絕對又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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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二十五章 獵風將出世

    漫天雪,望川白。

    銀碧的泉水好似月影嵌于山巔,紅發垂地的少年負手而立,在他身後是堆積成山的翼人,血白血白,都已死透。

    少年身形修長,七尺有余,眉如焰,從中相連,雙目大而圓,內生三瞳。他長著一張娃娃臉,可眉頭絞起時候溢出殺機和殘暴,硬是破壞了原本的親切和善。

    “四年了,四年的羽人血精都快要讓這泉水染紅了。母親,你還需要我殺多少羽人來給你陪葬,才能消散怨氣。”

    少年說著說著,向上揚起雙臂。獵獵狂風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蕩起火紅的長發卷向空中,如血河沖天倒流。發絲飛揚的瞬間,身後成百上千的翼人紛紛碎裂開來,燃燒著的精血壯若洪水傾倒進落月泉,漣漪飄散,漸漸翻滾起血紅的水泡,仿佛沸騰了般。剎那後,細密的黑煙自水面上升起,瞬間化作黑雲將那些血精吞噬殆盡,卻仿佛還沒吃飽,發出幽幽的嗚咽。

    “還不夠嗎”少年冷冷一笑,絞纏的眉頭浮起幾分失望,“我早已了結了和屠龍定下的承諾,留在這里只是為了你。母親你還真是貪得無厭,百萬翼人的血精仍不滿足。你還想讓我殺多少?莫非要我屠滅對面的翼人一族才夠?”

    “你只想讓我留在這罷了,不是嗎。可你還想將我羈絆在這里多久才滿意?”

    少年顫抖著雙臂,猛地朝天怒吼,冰冷徹骨的眸子里閃爍著掙扎,腳下的雪泥冰塵在他的滔天怨怒下碎裂成網,咯吱咯吱地游向遠方。

    獵風本是天地間最無情的存在,獵食同族亦為常事,父母不相認,手足互相殘。可他自幼在天機府中,聽得世間教化,原先的凶殘無情已被磨去大半,懂了人的三綱六德。可即便如此,他冷血的天性亦無法消磨,守于母親墳前這麼多年,殺了這麼多翼人,早沒了當初報仇的恨意,剩下的,只有乏味和疲倦。

    “呼~”

    少年長吐口氣,他深深地看了眼恢復平靜泉水,眸底流淌出幾分淡漠和倦意。

    “你為我母,想要困我多久就多久吧。”

    轉身,移步,就在他起身欲飛的剎那,眸影陡然凝滯,卻是從不遠處的雪地中慢慢走來兩道人影。

    “阿君”

    少年臉上浮起不可思議,隨後是狂喜,可沒過多久,他的目光停在那個縴瘦的女子身上,眼中陡然暴綻出濃濃的殺意。

    “小咕。”

    周繼君走到近前,看向低頭不語的小咕,深吸口氣平復心頭的激動,嘴角微微翹起,剛想開口,就見小咕猛地抬起頭,冷笑連連望向敖雲。

    “龍女?你和阿君什麼關系?”

    敖雲淡淡地看了眼小咕,似有些不確定。

    “獵風?”

    周繼君眉頭皺起,打量著冷眼相視的兩人,念頭忽閃。莫非獵風一族和龍族有什麼深仇大恨?就在這時,只見紅光如綢飄過,卻是小咕咆哮著拾起赤紅厲芒,疾快如電劈來,竟是二話不說就欲將敖雲斬殺于此。

    君子劍出,瑩白色的巨劍破開雪影,格擋住那根赤紅的長骨。

    劇烈的轟鳴聲中,敖雲漠然看向僵持著的周繼君和小咕,那兩只拳頭正攜著無邊之力相向而轟。

    方見面就不死不休,這便是你口中兄弟嗎?

    敖雲微微撤步,冷眼著看著那兩只即將轟擊在一起的拳頭。

    “啪!”

    拳頭一觸即分,發出落水擊石的輕鳴,周繼君和小咕攜手而笑,眼中的喜悅都是發自心底,真摯無比。敖雲微微詫異,隨後低垂眼簾,心頭涌上股莫名的情緒。

    “到了地境巔峰了呵。”

    “只不過是人身的修為而已,若我恢復原形,便是人尊境界的強者也抵不住我一爪之擊。”

    小咕眨著眼輕笑道,或許只有在周繼君面前他才會褪下那層冷漠的皮囊,變回方才十一歲的少年。說著,他余光掃過敖雲,冷哼一聲。

    “阿君,你怎麼和這個龍女在一起?莫非你不要依依了?”

    周繼君眉頭微挑,瞥了眼敖雲道,“她只是”

    “只是同伴而已。”一旁傳來敖雲冷漠的聲音,她淡淡地看了眼周繼君,不再說話,扭身望向裹著皚皚白雪的群峰,不知在想什麼。

    “如此就好,看在阿君的面子上,我也不為難你了。”小咕盯著敖雲的背影,眼中殺意漸漸收斂,有些期盼的轉向周繼君,“你這次來準備呆多久?”

    “見過屠龍就走。”周繼君看了眼面色黯然的小咕,語氣一轉笑著道,“等見完屠龍,你便隨我走吧。”

    “走?”小咕身體微震,眼中綻放出火熱。

    “是啊,四年前你和屠龍定下的承諾也該了結了吧。這落雲山呆了這麼多年,以你不安分的性子早該厭倦了。等見過屠龍後,便隨我下山去,這七州之地如今正熱鬧著,你會喜歡的。”

    紅發少年臉色變幻復雜,余光掃過身後那一池碧水,咬著牙沉默半晌,隨後抬頭看向周繼君。

    “不行。”

    “為何?”

    周繼君訝然問道,他順著小咕的余光望向葬著母獵風的月落泉,眼中浮起深思。

    “翼人未殺完,她怨氣未平無法浴火重生,我現在還不能走。”

    小咕深吸口氣,低著頭一步一步朝著山外走去。

    “你去哪?”

    “去殺光那些翼人少則半月,多則兩月我就會下山找你。”

    紅發少年沒再回頭,他沖天而起,赤紅的長發翻滾在天際,綻放出朵朵火焰,似要將天野燒透。一陣低吼穿破雲霄,回蕩在落雲山上空。

    “等事罷了,我就下山助你,毀了大煜江山,殺了德帝那老狗,報仇雪恨!”

    白雪無涯的山巔,周繼君遙遙望向那道消失的紅影,目光沉凝。

    “他走了,沒想到你的口中的兄弟竟然是一只獵風神禽。”敖雲收回目光,淡淡說道。

    “你們龍族和獵風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都是傳說中的往事了,無非奪妻殺父之類,卻硬要刻入我們血脈中,承受這無聊的仇恨。現在要去哪,去見那七州神君嗎?”

    “他可是傳說中殺了七州大地最後一條真龍的存在。”周繼君揶揄一笑,隨後遙遙望向矗立在山巔正中的那通天巨塔,眸底飄起陰霾。

    屠龍屠龍,你的心機謀劃真是深不可測,這道之術被你玩得爐火純青呵。四年前你將小咕母親葬在月落泉,只是這隨手一子,就讓小咕傾盡全力為你屠殺翼人,不殺光不得休。你身為七州第一人,說是不會插手,可這七州分明就是被你遙遙操控的棋盤呵,落子布局,在你的棋局中,我也會是其中一顆棋子嗎?

    高聳入雲的通天塔上,瞽目老者靜靜地坐著,直到茶中水凍成冰珠,他才微微抬眼。

    “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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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屠龍去

    腳踩落雲,只為葬龍。

    在世人眼中落雲山充滿了傳奇色彩,不單因為它身處偏遠之地,為七州屏障難以攀越,更是因為在曾經的民間傳說中,落雲山是仙神居住的地方。可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落雲山上所謂的仙神是正是大煜國御,那個斬殺了七州最後一條龍的老人。這消息不知是誰傳出來的,也不知用意,好似落入水中的石子般,蕩起一絲漣漪後,便沒于亂世浪潮中,再無多少人提起。

    “那屠龍老人到底是何人,你和他很熟?”

    半空中,敖雲蜷縮在周繼君懷里,有些忌憚地望向漸漸清晰了的通天巨塔,那個清 的身影依稀可見,然而越是往高,她心頭愈是煩躁不安,似乎那里有著什麼很可怕的東西在等著她。

    “不算很熟,只見過三次。”

    周繼君淡淡說道,目光射向那個間接改變了他命運的老人,身如風影越過鱗次櫛比的宮殿,沒過多久,已然踏上通天塔。

    “你來了。”

    “恩。”

    屠龍老人瞽目微晃,他“看”著幾案上的木杯,良久長嘆口氣,嘴角皺紋微卷。

    “每次你離開我龍宮,總會帶走什麼。第一次帶走了我座下排名前兩的高手,步空堂和蒼怒子,如今一死一離。第二次你又帶走了十八名高手,眼下還剩幾人我就不說了。而這次,你又要將落雲山神帶走,他想借你之勢提升品秩,卻不知一入你局非死即傷。”

    “我有這麼可怕?”周繼君哂笑一聲,“第二次帶走的高手是你手底下最弱的那批,若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還真想把他們的神位全部收了,另擇仙神。”

    “你不是已經做了。”屠龍老人端起銅盞輕呵了口氣,凍成冰珠的茶水瞬間融化,陡然騰起裊裊茶煙,竟是煮沸了。

    一旁的敖雲聽得兩人好似家常般的閑聊,詫異地看了眼周繼君。她原先想周繼君只是區區地境巔峰的修煉者,在七州神君屠龍老人前應當是畢恭畢敬,孰料言談舉止竟如此隨意。莫名的寒意襲上心底,敖雲身體微顫,疑惑地望向屠龍老人,卻見他放下茶盞,抬頭向自己“看”來。

    “你在怕?是不是覺得有種很熟悉卻又無比恐懼的感覺。”屠龍老人哈哈大笑起來,他指了指身上紋路復雜的衣袍道,“你的恐懼在這里,這就是傳說中七州最後一條龍的皮,它可是擁有通天境界的修為。”

    敖雲神色微變,忌憚地看了眼屠龍老人,下意識地靠向周繼君身旁。

    “不過你不用怕,我殺它並非是因為好殺龍,只不過是因為它惹了他。”

    “那你現在是何等修為?在那通天境界之上的修為又是如何劃分?”周繼君眼中抹過一縷光彩,脫口而出。“修煉之人切勿好高騖遠,你如今才地境巔峰,又何必要知道那麼多擾亂心意。”

    “若不知道這天上天下至強為何,又怎能讓我看到大道所在?”

    “何為至強?莫說你,就連我也不知它在哪。”屠龍老人沉吟半晌,緩緩開口道,“等你突破至通天境界,上面的等級境界你自然會知曉。至于我如今何等修為兩個月前,我剛剛突破了法天上品巔峰。”

    “法天?”

    “通天之上便是法天,以己通天,以法定天。”屠龍幽幽道,瞽目抬起朝向敖雲,“你在想什麼?”

    敖雲忍住心頭的懼意,深吸口氣,淡淡說道,“沒什麼,只不過有些好奇你適才所說的話,你為了他斬殺了七州最後一條龍,那個他是誰?”

    話音落下,周繼君也微微疑惑地看向屠龍老人。屠龍生性冷血無常,乃是至寡之人,卻因他人而一怒殺龍,成就七州傳奇,在周繼君心中簡直是難以想象。

    “他”屠龍瞽目中泛起黯影,似乎在緬懷著什麼,“他是那年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站于我背後,助我奪魁的人。也是刺瞎我雙目,折斷我雙腿的人我的好兄弟。”

    說著,他抬頭“看”向滿臉驚詫的周繼君,嘴角的皺紋如干枯樹皮般簌簌抖動,卻是在笑。

    “也是因為他,我今日才會在這等你。今日之後,我將離開七州,前往四大部洲去尋他。”

    老者嘶啞陰沉的聲音傳入周繼君耳中,仿佛雷音嗡鳴,讓他陡然亂了方寸。七州之地的修煉者皆控制在通天境界之下,山海秘境中的老怪物也不敢踏足七州,全因屠龍威名的震懾。他這麼一離去,若傳開,隱匿在七州各處的通天境界高手紛紛踏足塵世,那周繼君辛辛苦苦布下的大好棋局就將毀于一旦。他再如何深謀遠慮,卻只有地境巔峰的修為,僅憑詭道又如何能壓制住這些站于七州巔峰的人物。

    “不可!”周繼君直直望向屠龍老人,沉聲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屠龍轉動著茶盞,輕聲道,“我布局多年就是為了今日離去後,七州不至于亂翻天。”

    “想必你也知道我官拜七州神君,當然,不是煜帝所封,而是受命天帝。它其實是一個閑職,監守一洲,防止天下亂出格。數十年前我便招攬天下英杰入我龍宮,名為殺那些一山之隔的翼人,其實只不過是障眼法。若我真恨那些翼人,何必要他人相助,只需一只手就可將它們滅族。如今龍宮群雄已對我忠心耿耿,即便我走了,他們也不敢離開龍宮。而他們不離,天下人便會認為我還在。”

    “既然只是個障眼法,那你為何要設計小咕,讓他為你屠殺翼人?”

    “這個或許是殺著殺著,就殺出火來了吧。”屠龍嘴角卷起一絲嘲諷,卻不知是嘲笑周繼君,還是在嘲笑他自己,“你如今佔領了雲州,卻是讓我落雲山更安全了。只要你穩守雲州,外人無法進入,又有誰會知我離去了?”

    深深看了眼屠龍老人,周繼君沉吟片刻,冷冷問道,“莫非我一直是你的棋子,成就你的棋局。”

    “非也,這只是詭道的一個變招罷了。你布你的局,我布我的局,可若是你的詭道之術不如我,我亦可取你棋局之勢來助我。”

    屠龍淡淡一笑,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錦盒,打開。

    奪目的金輝從盒中印章上射出,瞬間溢滿通天塔,卻被屠龍揮手止住躥天之勢。

    “這時七州神君的官印,我走後他就屬于你了,等到大戰終了,若我還未歸,你便替我擇一人繼承七州神君的官職,定主龍宮。”

    說完,屠龍不再多“看”一眼那神君官印,起身,顫巍巍地向前走去。

    “等等!”

    屠龍止步,回身看向周繼君。

    “還有一件事。”周繼君臉色微微發紅,轉瞬後變得堅決無比,“那齊天君聖和依依是什麼關系?”

    “這個嘛”屠龍老人一怔,隨即嘴角浮起揶揄的笑容,“他們的關系並非你曾想的那樣,只不過,齊天他可是君聖呵。”

    說完,屠龍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通天塔上。

    七州之地,那個站在山巔雲塔俯瞰蒼生的至強者終于離開了,隨著他的傳奇一道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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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回天吾山

    聖德四年初,一字並肩王世子百里雄揮兵南下,到春末攻陷辛流兩諸侯國,雲州之地已入其手。北疆大軍囤壓雲州邊境,直逼戰亂正盛的兗、豫二州,卻只是養精蓄銳,絲毫沒有馬踏兗豫草原的跡象。而兗豫之南的幽州卻在亂世中偷得幾分閑適,一個多月前,兩吳以錢君失德為名,發兵錢國,五路大軍從三道入境,只用了二十余天便直破錢國國都,俘獲了錢國君。此時的幽州只剩下上吳和下吳兩諸侯國,一百五十余府盡被兩家瓜分。或許是因為同宗同源的緣故,亦或是由于那個神秘崛起的皇天教,兩吳之間關系融洽,再無發生過戰事。

    幽州為兩吳所佔,令行所至無不遵從,卻偏偏有一地超然獨立于兩吳管轄之外。

    春末的陽光籠罩在幽州之北,隨著清風蕩開,暖洋洋,將世間煩惱都融化在風兒的絮語中。在通往幽州北縣府的官道上,白衣公子吊著酒囊縱馬而歌,身旁則是個一臉雲淡風輕的女子。

    “閑來無事黃湯灌,朝飲竹醉夕夢川。莫問公子何日醒,待到此生終了時”

    敖雲細長的睫毛在柔光中閃爍著,她轉眸看向染著幾分醉意的周繼君,嘴角微撇。

    “酒鬼!”

    周繼君並沒理會,只是抱臂坐于馬背上,遙遙望向林道盡頭那座青灰色的山,眼波流轉如煙如霧。順著他的目光看起,敖雲眸子里漸漸出現了那座蒙上神秘色彩的高山,君公子的天吾山。

    “你這些日子整日飲酒,是因為近鄉親怯嗎?”敖雲淡淡地說道,“這天吾山也算你的家了,離開數月定然很想念了。”

    “家?那座山上只有草木野獸,和一座竹屋而已,又怎能算是我家。”周繼君揮卷袍袖,仰頭,囊中酒水又少了幾許,“說到家,我還真不知它在何處。”

    淡淡的憂悵隨著酒氣飄出,融入陽光暖風,瞬間散去。

    敖雲看了眼周繼君,低下眸子不知在想什麼,半晌抬頭看向越來越近的天吾山,輕嘆口氣道。

    “天吾山雖曾是你立身所在,可卻遠離雲州,你效忠北疆王之事已天下皆知了,兩吳之主豈會允許你在他們眼皮底下煉制封神雲台。”

    “效忠?”周繼君輕聲咀嚼著這兩字,隨後微微一笑道,“你還真以為我此行是去天吾山煉制封神雲閣?”

    “我想你也不會。”敖雲咬著朱唇,眉頭輕蹙,良久轉向周繼君道,“那你究竟是來做什麼?”

    “你猜。”

    “你想法一向陰險古怪,我怎會知道。”

    敖雲瞪了眼兀自含笑的周繼君,不再說話。她和周繼君相識也只有區區數月,在這數月里,她只見過了周繼君的冷血無常和那些詭譎的手段,雖然一直好奇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可不知不覺間,在她心底已經給周繼君打上了陰險的標記。

    “過會就知道了。”

    周繼君眉頭挑起,體內那個修煉了已有數日的奇異法訣運轉開來。

    “天有靈,山有神,急急如律令範囡煙你給我出來!”

    泥土翻動,少年揉著雙眼從地里鑽出,他打了個哈欠,陡然看到騎于馬上的周繼君,硬生生地合上還未打完的哈欠,僵硬著臉拱手道,“公子何事召喚?”

    “君吾山就在眼前了,你先入山去。”

    “這個,還有一段距離,公子你就再讓我睡會吧”

    他還未說完就見周繼君狠狠地瞪來,連忙換了副表情,諂笑著道,“好,好,小神這就去。”

    敖雲余光打量著兩人,眼底飄過一縷深思。

    就在這時,卻聽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林道盡頭,兩個身背掛寶劍的修士正朝這走來。

    “來者止步。本教教主有令,他正在天吾山上觀景,閑雜人等一律不許近前。”

    話音落下,周繼君眉頭凝起,隨後放聲笑了起來。

    “洛繼傷在山上?還真是巧呵。”

    那兩名修士微微錯愕,互視一眼,隨後戒備地看向周繼君。

    “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教主大人的名諱!”

    “我是何人?”周繼君冷冷一笑,看向滿臉警覺的修士們,“他洛繼傷不和我說一聲就佔了天吾山,你們說,我是誰。”

    聞言,那兩名修士臉色劇變,猛地拔出身後寶劍,指向周繼君。

    “你是君公子?”

    數月前周繼君在錢國城前和洛繼傷的那驚世一戰後,皇天教徒都記住了那個逼得洛繼傷使出絕招亦未嘗敗之的君公子,在他們心底早將原本就名聲顯赫的君公子放在和洛繼傷同等的地位。洛繼傷創下皇天教,教中上千弟子無不敬服,亦心懷畏懼。而和洛繼傷同等層次的君公子,亦讓他們心懷敬畏。

    “是踫巧了還是你洛繼傷在等我呢?”周繼君喃喃低語道,眸影飄過那兩個射出心神傳訊的修士,嘴角微微翹起,“看來我回山之路也不是那麼太平了。”

    半空中,白氣流轉,已有三四歲孩童大小的武道蛇人飄出周繼君體外,它怒吼一聲,二話不說飛向那兩修士。寶劍飛來,卻被輕而易舉地避開,彈指剎那間,武道蛇人已迫至兩人近前,雙拳合成錘狀砸向一人,長尾如鞭飛竄,絞向另一人。

    “轟!”

    武道蛇人折身而返,在它身後,那兩名修士已然暴斃而亡。

    “道主,可惜跑了心神。”

    武道蛇人單膝跪于周繼君身前,懊惱無比地抱拳道。

    “看來皇天教徒很快就會圍殺而來了。武道,你便為我開路吧。”

    “善!”

    武道蛇人起身,它眸底流淌過血紅的波橫,殺氣騰騰地滑行于周繼君身前,還真有幾分一夫當關,萬夫莫近的氣勢。

    隨著周繼君修為的提高,三道蛇人也愈發強悍,身懷巨力和各道功法,再加上周繼君傳了它們君子道意,此時實力堪比普通地境巔峰的強者,已能獨當一面。

    風生于林,林道間殺機起伏。不時有皇天教徒襲來,卻被狂暴無比的武道蛇人一力斬殺,霸道凶殘的惡君子之意流轉林間,將徐徐暖風擊散。三柱香不到的功夫,周繼君三人已踏著武道蛇人殺出的血路走到天吾山下。青灰色的山巔,穿著華服頭戴珠冕的男子負手而站,他面無表情地望向收回蛇人的周繼君,良久,冷冷說道。

    “你終于來了,我已等了好久。”

    話音回蕩在風聲中,帶著驚人的氣勢席卷而下。

    “你等我做什麼?還想戰?”

    周繼君抬頭望向那個孤身而立的男子,他似乎永遠是一個人,即便創下皇天教擁有了上千教眾,可依舊變不了孑孓而立的寂寞身影。

    “戰?確實想戰。如今我們各執一方戰局,還想要酣暢淋灕地一戰,卻是不易了。”洛繼傷冷冽如水的眸子里漸漸涌出火熱的戰意,“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會再回天吾山。”

    “為何。”

    “因為我們執掌封神天書,必須要擇山築台。這天下千萬有名無名的山中,只有這天吾山最適合你煉制封神雲台,你為它取名,冥冥之中已經定下了這番機緣。”

    “機緣嗎?”周繼君揉了揉眉頭,輕嘆一聲,“能算出機緣可是不容易呵,看來你的皇天法訣有又進展了。”

    “不過小成罷了。”洛繼傷深吸口氣,眸子猛地睜開,似乎忍受不住那灼得心頭狂躁無比的戰意,他緩緩掏出那本皇天法典,翻開第一頁,“每次戰前都要說這麼多廢話,這個毛病當改改了。不過,恐怕你再沒機會改了。”

    書頁隨風翻飛,一條條金黃色的氣息從皇天法典中騰出,漸漸匯聚成雲霧籠罩在天吾山上空。雲霧中,洛繼傷輕聲念著什麼,隨後腳踩雲霧由山巔直落而下,轟向周繼君。

    “你還等什麼?”

    周繼君瞪了眼臉色發白的範囡煙,隨後長笑數聲,騰身飛向洛繼傷。

    先有君子道意,再有君子斗數,之後便是君子斗數下的戰天宵。

    戰天宵第一式出。

    周繼君低吼一聲,攜著力、速、魔三意轟擊向洛繼傷的雲團,金黃的雲霧從中散開,漸漸衍化成各式各樣的人影,而洛繼傷合掌立于雲霧中,口中傳出沉拙的古音牽動雲霧籠罩向周繼君。

    周繼君嘴角微翹起,身形在雲霧邊緣陡然凝滯,戰天宵之勢未減,那時之意境猛地壓向洛繼傷。雲霧中,洛繼傷微微一怔,卻是發現身形突然定住了。

    “你想跑!”

    洛繼傷怒不可遏地望向飛往天吾山的周繼君,爆吼道。

    “今日我可沒答應和你打。”

    須臾間周繼君已飛上天吾山,他回眸看向掙脫時之意境束縛的洛繼傷,揮袍招出君子劍。

    又是一招君遠伐,七劍齊發將洛繼傷阻于山下。

    周繼君深吸口氣,眸中閃出精光,低聲念道,“天有靈,山有神,此山屬我,給我起!”

    在洛繼傷驚愕的目光中,天吾山微微搖晃,隨後竟然脫離地面飛騰而起。

    “你竟是想”

    “沒錯,我要將天吾山帶回雲州。”

    周繼君淡淡一笑,伸手將同樣呆了的敖雲卷上山。沉呵口氣,一咬牙,那個範囡煙傳于他的移山訣猛地運轉,偌大的天吾山就這樣被他托于手掌中。

    隨後他哈哈一笑,不再看洛繼傷,徑直向北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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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二十八章 煉制雲台

    “幽州之北有奇山,名曰天吾。聖德四年春,君公子移山降北,世人皆驚,言公子有神人之姿”

    ———————《煜書.公子本紀》

    雲州之南的萬壑原,塵土飛揚,五隊騎兵執搶沖鋒,廝殺在一起。高台上,李平手執令旗調兵遣將,演練戰陣,眼底精光閃爍不時大聲呵斥著。在他身後的兵寨閣樓里,一身銀袍的百里雄正和東來客虛心請教著天下大勢。

    “為君者當有仁有嚴,凌駕于臣子之上,以手腕御下,可分權卻不可留患。”

    “先生所言極是。”

    百里雄頷首道,他轉向閣下不斷變換陣形的北疆軍,眉頭微微皺起。這些日子來,東來客一直在教導他帝王心術,如何御下,可隱隱約約間似乎有所指。而他所指的,卻是百里雄無比信任的那人,百里雄不願去多想,可心底卻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個念頭,他為何要如此相助自己?僅僅是為了報仇嗎若只為報仇就要傾倒江山,這代價可未免太大了。

    就在這時,百里雄眸中劃過陰翳,他抬頭看向天空,只見一座巨山正從天際之南飛來,遮天蔽地,竟將陽光全都擋住了。群馬嘶吼,焦躁不安地拍著馬蹄,演練戰陣的北疆騎兵中發出喧嘩聲,紛紛止住手中的槍勢,望向天頭,滿臉驚愕之色。

    “不好!”李平眉頭鎖起,他直直盯著那座似乎轉眼間就要壓向北疆軍的巨山,猛地開口喊道,“眾仙神何在,速速迎敵!”

    分坐于高台四方的仙神們心急如焚,起身欲飛向天吾山,卻聽身後傳來渾厚威嚴的聲音。

    “諸位不必驚慌,是君公子回來了。”

    百里雄高喊道,眼中閃過復雜之色,他遙遙望向那座懸滯片刻後猛地砸落于北疆大軍背後的巨山,深吸口氣,低聲喃喃道。

    “居然真被你做到了移山填海可是傳說中的仙神之舉呵。”

    天吾山重重地落于萬壑原上,一陣山搖地動後,山腳下的泥土漸漸延伸而出,與平原的土地連接在一起。飛揚的塵絮中,那道模糊的白影緩緩走出,看得北疆軍的兵士們滿臉激動,卻又肅然無聲。自從那日滅殺八臂神君後,君公子就已成為北疆軍中救世主般的人物,隱隱超脫諸將仙神,和百里雄並駕。王是王,臣是臣,本不可僭越,可這個有移山之能的君公子卻打破了這個陳律。

    “世子。”

    周繼君面朝高閣遙遙拱手,目光掠過神情微微復雜的百里雄和一臉陰沉的東來客,隨後飄向四周,不論是李平、月狐真君這些仙神,還是北疆軍的老兵們,此時都是滿眼火熱,敬仰之色溢于言表。周繼君輕嘆口氣,心中升起幾分不安,卻又無可奈何。

    北疆軍的軍心只能屬于百里雄,周繼君志不在七州,取之無用。百里雄為他輔助之人,若得不到軍心,反被周繼君得了,真可謂是不倫不類,不利于棋局規格。可戰事不等人,眼下周繼君只能傾力助百里雄盡早成勢,即便因此而分到軍心也是不得不為。

    “君公子只身移山,堪比傳說風流人物,此舉定會被世人謳歌傳說。”

    君公子?

    周繼君心頭一緊,有些恍惚地望向百里雄,眼底深處流淌過失望之色。他和百里雄相識四年,是並肩作戰殺出來的交情,從來都是以兄弟相稱,可今日他居然也稱呼起公子來,如此冷漠,如此隔閡。

    “世子言重了。”周繼君淡淡一笑,目光移開,不再看百里雄。

    百里雄張了張口,眼底飄過一絲黯然,心中萬分後悔適才說的話。他也不知方才為何會這麼僵硬地稱呼周繼君,或許是閣下諸人仰慕的眼神,讓他心中沒來由地生出幾分嫉妒和擔憂。可言出如潑水,說出了,就再也收不回了。

    萬人雲集的演武場上奇跡無聲,空氣凝滯,漸漸變得壓抑無比。置身陰影中的東來客目光徘徊在周繼君和百里雄之間,嘴角浮起譏諷之色,就在這時他目光落在將台上的李平身上,卻聽他輕咳一聲,向周繼君拱手道。

    “不知君公子為何移山至此?”

    李平雖是武將,可沉浮于錢國朝堂十數年,人情世故不可謂不熟悉。他並不知曉周繼君和百里雄之間發生了什麼,可卻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隔閡,因此趕忙插口,打破了僵硬的氣氛。

    “我將在天吾山上修築封神雲台,好助世子收服世間仙神,前來投效。”周繼君淡淡說道,轉臉看向微微不安的百里雄,輕笑著道,“十日前我讓世子收羅那些材料,可曾備齊?”

    “皆已收集齊整。”

    “嗯。”周繼君低頭皺眉,似思索著什麼,良久他開口道,“修築封神雲台乃是重中之重,關乎戰局走向。如今七州已有兩座雲台,各獲取天下三分大勢,北疆軍只有盡快修築成這封神雲台,才有機會奪得剩下那三分大勢,乃至更多。”

    “如此,君兄有何要求只管說出,我定會傾力相助。”百里雄輕聲道,君兄二字更是低如蚊吶。

    “世子只需命人將材料放于山下即可,我親手修築。修築雲台期間,天下各大勢力,諸如大煜和那幽州兩吳定會派遣高手前來阻止破壞,世子可調兵遣將,讓大軍封守關隘。另外還請世子將諸位仙神借我一用,萬一有敵方仙神前來搗亂,我分身無法,只能調遣他們前去阻敵。”

    “君兄客氣了,諸位仙神都是你請來的,想要用他們無需和我說呵。”

    “這不是客氣,而是禮綱,君臣有別,我要調遣他們必須得到世子允許才可。”周繼君淡然一笑,他深深看了眼有些動容的百里雄。也只有這樣說明白了,才能打消百里雄的擔憂吧,至于兩人間的芥蒂,卻不是一日兩日能解開的。

    “除李帥外,其余仙神隨我上山。”

    周繼君沉聲道,隨後向百里雄拱了拱手,轉身向天吾山走去。

    百里雄輕嘆口氣,心底忽覺煩悶異常。

    而在他身後,東來客則冷笑一聲,眸中忽明忽暗,“君臣確實有別呵,可是你又怎麼可能出臣子之心呢。”

    他的聲音不大,卻恰好被身前的世子聽到,百里雄身體微震,收回遙望的目光,臉色復雜變幻

    夜幕降臨時,被無數人關注著的天吾山山頭升起一絲火光,瑩白中透著紫色,火勢漸大,不多時就將山巔淹沒。周繼君站于中央,掃視著傾盡全力吐出的心火,臉頰有些蒼白。

    那十五仙神已被他安排守護在天吾山各個隘口,以防敵襲。敖雲抱著書卷站在一旁,細細凝望著不斷運送金玉上來的山神範囡煙,卻見他身形如煙,僅憑一人之力將十車金玉運上山頭亦是輕松無比。側過臉,敖雲看向眉頭緊鎖的周繼君,淡淡說道,“你還在等什麼?雲台一旦築成,就可將敵方己方的神位錄于你的封神天書上,之後再行封神,你便能察看這些仙神的行蹤及修為。你原以為你會很心急,不料竟還有功夫發呆。”

    “我在想將封神雲台煉制成什麼模樣。”

    “大煜的是金字型,堅固無比。怎麼,你還想另闢蹊徑不成?”敖雲驚異地看了眼周繼君,隨後掃過堆滿一地的金玉,微微思索道,“無論你想將封神雲台修築成什麼樣,可這基柱卻只能由金玉鋪成,卻是變不出什麼花樣來。”

    “也罷,就先煉制第一層。”

    周繼君不再多想,命範囡煙將金玉一層層鋪開,方圓七十七丈,隨後揮舞袍袖將心火卷至身前,開始熔煉金玉。紫色的心火飄舞在金玉上,將它們漸漸熔在一起,就在這時,卻聽夜空盡頭傳來鳴鏑聲,三道人影破開暮色超天吾山飛來。

    “來了。”敖雲眼波流轉,望向天野,隨後對周繼君道,“都是仙神,就是不知身屬哪方。”

    “算是第一撥,只來了三人,看來還在試探。”周繼君淡淡說道,他專心煉制著金玉,甚至沒有正眼去瞧那三個仙神。

    “月狐、李車兒前去迎敵,其余人繼續守山。”

    周繼君發下命令,他眉頭微皺,似有些不放心,沉思數息張口吐出一道白氣。

    “武道,你前去壓陣,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出手。”

    “善!”

    武道蛇人拱手應道,身影扭射,轉眼間沒于黑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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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二十九章 第一夜

    華燈初下,宵禁的鑼聲響起,驅散白晝的喧囂。京城漸漸變得青灰幽寂,漫天星輝降下,也只有中央那座燈火通明的皇宮能與之交映。

    宮殿之北,四年前建起的雲霄閣上,白衣女子靜靜地站著,在她腳下是層層疊疊的紅燭,劃過一個個錯開的圓將她圈于其中。燭火搖曳,暗黃的光暈鋪上女子的面龐,曾經清麗脫俗的美貌在歲月的沉寂中失去最後一絲嬌柔,冷硬如冰。

    “第三座封神雲台要起了呵是他”

    宮裝女子低聲喃喃道,她眸子輕抬,走出火圈,就在她裙紗蕩過的瞬間,燭火陡然熄滅,黑暗漫起,卻在月影處止住。

    “四年了,也該做個了結了。”

    女子立于高閣雕欄前,遙遙北望,她的目光冷漠,流轉進月光,化如霜。半晌,她從懷中掏出了那個金黃色的書卷,打開,掃過錄于其上的百多神位,眸波泛起。

    “早先伏于雲州的那十名仙神此時該動手了,兗、豫、幽三州的三十九名仙神也已蓄勢待發。君公子呵,就憑你手下那幾名仙神,能護的住你嗎?”

    “煉制封神雲台可是一件大傷元氣的事,等你耗盡道力修為十不足一,我就攜眾仙神北上,到時候”

    女子嘴角泛起冷意,將她傾國容顏染得徹寒如冰,殺意也從眼角溢出,卻是那抹深入骨髓的恨。

    “到時候,不僅君公子必死無疑,就連北疆軍也會被鸞鳳殿下屠戮殆盡,雲州之地又將重歸大煜。”

    從閣下傳來一陣清朗的笑聲,千若兮低頭看去,只見那個坐著輪椅的瞽目男子不知何時來到了雲霄閣下。

    “何夕,你不坐鎮封神雲台,來此做什麼?”千若兮嬌叱道。

    “我為雲台主帥,自然和公主一樣能感應到,那第三座封神雲台正在煉制中。”何夕輕笑一聲說道,他目已瞎、容已毀、腿已折,卻還是滿臉平靜,謙謙有禮,“公主一直未去對付他,我還以為和傳言說的一樣,公主念著舊情。今日才知是三人成虎,謠言而已。公主深謀遠慮,不阻他成其勢力,卻是在等今日之後,將他和北疆軍徹底扼殺,再無反復的機會。“

    千若兮冷冷地看向何夕,眸子中閃過幾縷贊賞之色,“北疆軍除了他,再無頂尖高手,只要他一死,北疆軍立馬瓦解除非他放棄煉制封神雲台,否則,他只有死!”

    “他只有死”

    冰冷的聲音傳開,回蕩在皇宮上下,何夕微微皺眉,卻是突然察覺到幾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千若兮將封神天書卷舉起,閉目,低聲念著咒法,隨後猛地睜開眼。

    “兗、豫、幽三地仙神聽吾號令,速速動身前往雲州滅殺君公子,得他人頭者,賞神君之位一只。”千若兮對著天書下令道,金黃的光暈從天書上涌起,仿佛回應一般,瞬息後又黯了下去。

    “公主似乎對那君公子恨之入骨,卻是為何?”

    “與你無關。”

    千若兮冷聲道,她輕抬裙紗欲要回轉,就在這時,余光卻捕捉到一衫白影。

    “我也很想知道,你為何對我恨之入骨?”

    溫淡若水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何夕脊背劇震,臉上浮起不可思議。而千若兮則怔怔地看向懸于半空的白衣男子,目光呆滯迷茫,仿佛陷入某個遙遠的地方,卻在瞬息後回來,漸漸變冷。

    “周繼君”

    “我還是習慣別人叫我君公子。好久不見了,鸞鳳。”

    銀發隨風飄蕩,向北吹卷,周繼君孑孓而立于皇宮上空,俯視著千若兮。

    “你就這麼想殺我?”

    千若兮面如寒霜,卻不敢面對周繼君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咬著牙,那片傾倒世人的朱唇刻上深深的齒印。

    “哼,殺你還需要理由?我為皇室女,你為反賊子,當然是不死不休。”

    頓了頓,千若兮細細打量著這周繼君,眉角泛起驚疑。

    “你不是正在雲州煉制封神雲台?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

    “是啊,我不好好煉制封神雲台卻跑來京城,你說是為何?”周繼君冷笑反問道。

    “殿下無需和他多言,快快喚來眾仙神!他定是已猜到公主所布之局,趁著仙神們北上,京城空虛,想來個釜底抽薪。”何夕顫抖著手,高呼道,他“望”向周繼君方向,皮肉翻卷的臉上陰冷無比。

    “是嗎?”千若兮看向半空,忽然一笑,仿佛破開萬年冰川的雪蓮般美艷絕倫,“你也想來殺我?可惜,你來此只會是自投羅網。”

    千若兮緊咬朱唇,深深地看了眼周繼君,剎那後,眼中已聚滿殺意。

    “兗、豫、幽三地仙神聽吾號令,速速南下回京,君公子在此!”

    她話音方落,就見眼前一花,那衫白衣已經出現在身前。千若兮不慌不忙,甩起袍袖,一條火紅的羅緞飛出,瞬間將周繼君纏繞住。

    “法寶?”

    “正是。你想殺了我以挽回敗局?你卻忘了這里是皇宮,皇宮之中從來不缺少高手。”

    清亮的鐘聲響起,打破了夜的寧靜,破空聲響起,無數道強橫的氣息從不遠處飛來,間或攜著呵斥聲。周繼君眉頭挑起,他低頭望向那法寶,眸中陡然射出兩段仿佛剪刀般絞在一起的精氣,將羅緞破去。

    “攔住他!”

    千若兮微微驚訝地看向返身欲走的周繼君,脫口喊道,猶豫片刻,也隨著皇宮高手們追擊而去。

    京城東郊喊殺聲震天。

    這里是七州東南,往西北方向是兗、豫、幽三州,此時那三十九名仙神正御風南下。再往北則是雲州,雲州邊境那座閃爍著紫光的高山上堆著十只人頭,每個人頭旁都有一只神位。

    “就這些人?大煜皇室就只派出區區十名真君來阻你?”

    天吾山山巔,敖雲目光飄過還冒著熱氣的人頭,隨後望向即將煉完封神雲台第一層的周繼君,語氣疑惑地問道。

    “恩,半個時辰過去了,還沒有仙神再次來犯的跡象。看來,她已經中計了。”

    周繼君深吸口氣,才煉完第一層雲台他便覺得有些困乏,三道之力雖能運轉,可明顯沒之前流暢。

    “若是將這九層的雲台煉制完畢,我這一身道力恐怕都要耗盡,卻不知需要幾日才能補回來千若兮和洛繼傷都知道這個弊病,他們又怎會錯過這個滅殺我的大好機會”

    周繼君低聲喃喃道,就聽敖雲開口問道。

    “誰中計了?莫非你在京城中亦有布局?”

    “不是布局,只不過是”

    周繼君猛地回身,望向東南方向,銀發飛舞間,他的嘴角揚起一條淡淡的弧線

    京城東郊,長滿荊棘和倒刺的密林中,白衣青年盤膝坐在半人高的石頭上,他身前飄著薄霧,仿佛紗簾般將他與千若兮等人隔在兩個世界。悉悉索索的腳步和咒罵聲回響不絕,白衣青年分明就在眼前,可他們卻始終無法看到。

    “真是無聊透頂的把戲。”白衣青年皺著眉,百無聊賴地拾起衣袂看了看,半晌,嫌惡地搖了搖頭,“整天穿身白衣,像個娘們一樣。這麼多年了,還是改不掉這個破習慣啊,小君君”

    霧氣陡然變濃,漫過罵罵咧咧著的青年,彈指剎那後散去。

    青簑衣,綠斗笠,嘴角叼著竹葉的男子吊兒郎當地坐在石頭上。月光拂過他臉頰,一如既往的陰沉,看不清表情。四年過去,他似乎還是老樣子,未曾變化半分,抑或是因為他永遠在變,所以根本無法讓人察覺到他的改變。

    相隔四年,百變羅剎終于從遙遠的島國回到七州,卻無比詭異地出現在京城東郊。

    “才回來就要我配合你玩這一出,嘖嘖,倒是做了回你的局中棋子了。”

    月羅剎摸著下巴陰陽怪氣地說道,紅影閃過,一條小皮鞭從左邊冒出,狠狠地甩向他,殺機頓現。

    “停,我可沒說你師父壞話!”

    月羅剎眼角微微抽搐,他一把抓住皮鞭,將那個五六歲大小的女孩提了起來。

    “可是,你好像很不滿呢。”

    一身火紅裙紗的齊靈兒眨巴著大眼楮,望向月羅剎,委屈無比地開口說道,卻好似剛才那一鞭是月羅剎打向她的。

    “我的小姑奶奶啊”月羅剎滿頭大汗地將齊靈兒松開,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隨後伸手指向迷霧外的皇宮高手們,“好了好了,知道你忍不住了,去殺吧。”

    齊靈兒羞答答地看了眼月羅剎,隨後舉著火紅的小皮鞭,一步一步走出迷霧。

    “嘿嘿,等小君君看到他徒兒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很驚訝吧。”

    月羅剎眯起眼楮看向齊靈兒,月光下,紅色的裙紗如火燃燒著,在她腳下漸漸浮起如山如海的屍骨,周遭殺伐慘烈,好似千萬人鏖戰之地。

    月羅剎微微一驚,揉了揉眼再看去,卻是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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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三十章 有朋自遠方來

    到了第三夜,封神雲台已經築起了五層,足有六十六丈之高。第二層是藻玉,五彩繽紛,引來瑞獸數只,分別是鹿蜀、旋龜、蠻蠻、鸞鳥和開明獸。鹿蜀狀如馬而白首,紋如虎而赤尾,發出叫聲仿佛在唱歌。旋龜狀如龜鱉而鳥獸豹尾。蠻蠻鼠身鱉首,叫如犬吠。鸞鳥似鳳,卻只有五彩之色。那開明獸虎身九頭,那九顆頭顱上卻生著人面。在周繼君煉制完第二層封神雲台後,這五只瑞獸便突然出現在雲台上,卻不知從哪來。多了這五只奇獸,封神雲台陡然生出幾分祥瑞氣息,還真有點仙神居所的味道。

    往上三層分別是由泠石、檀木、嬰石築成,各有各的奇特之處。

    周繼君長舒口氣,伸了個懶腰,凝聚在它周圍的心火已少去大半,雖然仍舊將天吾山映得紫紅。範囡煙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向還差四層竣工的封神雲台,一旁的敖雲也是目露奇怪,饒有興致地打量這半座與眾不同的封神雲台。

    “為何要將它煉制成這個模樣?”

    敖雲轉臉望向周繼君,微微疑惑。

    “大煜的封神雲台是金子形,雖然堅固,卻有一個極大的弊端,那就是太死板。”周繼君看向面前形如戰塔卻不失威嚴宏大的雲台,淡淡一笑道,“戰事復雜多變,即便有陰神守護,可誰也無法保證不會有敵人兵臨雲台之下的那一天。此雲台雖不如大煜的神秘,卻很實用,仙神紛駐九層,佔著地利,以一敵十亦不在話下。”

    “也不知該說你深謀遠慮,還是杞人憂天好。再說了,若真有敵人兵臨城下的那一天,就算守住了封神雲台,也丟了大勢。”

    敖雲輕聲道,她抬頭細細打量起封神雲台,眼中奇光漣漣。天吾山上的封神雲台第一層寬大,且高逾十丈,邊角向上翻翹,可阻敵方兵馬來襲。往上,雲台每一層都有台,且甬道狹窄,一兩人便可守護一處隘口,卻是易守難攻。雲台之壁陡峭,周繼君刻意煉制得如山石般嶙峋,更是難以立足攀爬。

    “的確實用”敖雲喃喃自語道,她看向立在山頭不知想著什麼的周繼君,眉頭微皺,“你還在等什麼?不快點煉制完封神雲台,便一刻不得安寧。這三天不知道有多少路反王亂寇前來雲州生事,目的還不是為了你這封神雲台。”

    “來的好,敢來生事的軍閥定是自以為實力強悍者,他們來了,正好給北疆軍練練兵。”

    周繼君微微一笑,眸中閃過三尺精光破開夜霧射向山下。廝殺慘烈的火光中,北疆軍的騎兵如一柄長槍鑿穿了來犯的刺獅兵,丟盔棄甲的亂兵之中,騎著白獅子的九尺巨漢面對如潮的騎兵咆哮一聲,他的軍隊早已經崩潰瓦解,身後再無一名兵卒,可他卻沒有退後半步。

    “哈哈哈,痛快,不愧是寶塔元帥李平好久沒有痛痛快快地廝殺了!”

    大漢猛地揮出左手流星錘,巨力襲來,砸落十來名騎兵。隨後他拽出五尺巨杵,雙膝微屈,“轟”地一聲彈射向北疆軍,好似虎入狼群般左沖右撞,竟殺得起性起來。

    “這個小軍閥到是有些意思,血勇無畏,不是諸侯的料,卻當得起沖鋒大將。”

    “哦?你想收服此人嗎?”

    “就算要收服也輪不到我”

    周繼君話音剛落,就見中軍分出一條道,身披銀色盔甲的百里雄騎著火流馬越眾而出,隔著半個馬身之後是手持寶塔、神情威嚴的李平。

    “好一員猛將,不愧為獅王。”百里雄饒有興致地望向砍倒大片大片北疆軍的大漢,轉臉向李平道,“這幾日來犯的軍閥都是懦弱之輩,輸了便逃,難得有這般真血性的漢子,看他修為少說也有地境上品呵。”

    李平微微頷首,他打量著滿臉欣賞之色的百里雄,呵呵一笑道,“他獅王費無莽用了兩年時間聚攏近萬的刺獅兵,雖良莠不齊,可能統領萬人也算有幾分將佐之才了。雖沒有諸侯之表,卻是一員猛將。世子可是心動了?”

    聞言,百里雄點頭,隨後深深看了眼李平,沉吟著,似在籌措言語。

    “那麼,元帥觀我可有諸侯之表?”

    “沒有。”

    百里雄神色微變,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硬是忍住了。他淡淡一笑掩飾臉上的些許失落,轉向戰場,就在這時,卻聽得身旁傳來擲地有聲的話語。

    “諸侯之表算什麼,世子有的可是那皇者之象!”

    天吾山上,周繼君揉了揉眉。

    “這李平還真是老狐狸,憑他心思,在太平時候做個弄臣也是不費吹虧之力呵。”

    “既會打仗又會討好主上,不搶風頭,他可比你強多了。”敖雲看向轉目遠眺的周繼君,哂笑道,“你就不想看看那獅王的結局嗎?”

    “結局便是被百里雄收服,從此效忠北疆軍。”周繼君淡淡一笑,“他雖殺的起勁,可卻只有三分殺意。在這亂世中能活下來成為一方軍閥,哪個不是狡猾之輩。他決策失誤在先,如今除了臣服百里雄,再無其他出路。而敗軍之將又能得到多好的待遇?只能以此舉來博取百里雄的青眼了。”

    “你總喜歡把別人想得和你一樣狡詐嗎?”敖雲瞪了眼周繼君,思索片刻,幽幽道,“這三日來犯的都是一些難上台面的小勢力,似乎有只手在背後推動著,想要試探一下北疆軍。也不知擁有封神雲台的另外兩大勢力會在何時出手。”

    “他們或許已經出手了,不過都被阻截住而已。”

    “哦?你還真是料事如神,早早就布局了。”

    “不能算是布局,只不過有幾個朋友幫了我下罷了。”

    周繼君眸底浮起些許緬懷之色,他抬眼南望,嘴角微翹。

    “洛繼傷,你現在一定很急吧。”

    幽州之西,山壑之外,一身青衫的男子遙遙望向那座宮殿。

    拂曉時分,天色已經由暗轉灰,淡淡的月影懸在枝頭,仿佛隨時要消融。

    “就是這里了。”

    男子看了眼手中的信箋,勾起手中酒壺灌向嘴,黃湯順著脖頸嘩啦啦地流下,不多時就空了。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容貌異常平淡的男子眼中流淌過說不明的意味,自嘲一笑道,“我隱世良久,居然都能被你找到是終于想到我了嗎。也罷,這七州各地都走了好幾遍,也該出來湊湊熱鬧了。”

    山壑中那座透著幾分神秘氣息的宮殿射出幾道人影,向北飛去,可還沒飛出多遠,就見半空中忽然出現了一人。

    “誰?”

    為首穿著瓖日黃袍的皇天教徒眉頭皺起,看向把玩著酒壺的青衣男子,戒備地問道。

    “一,二,三,四總共六名天君,地境巔峰。你們是想要去北疆搗亂?”

    “你究竟是誰?”六名天君互視一眼,眼中已染起殺意。

    “知道我是誰又有何用,反正一會就成為我腹中之食了。”男子淡淡地說道,眸底寒光忽閃,雙臂劃過虛影指向那六名天君,低喝道,“定。”

    六名天君臉上浮起慌亂之色,卻是突然不能動了,可接下來發生的讓他們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青衣男子走到一人身前,扭下他的手臂,塞入口中,偌大的一條手臂竟然彈指間被他吞咽下去。那名斷臂天君驚恐地望向抓住他腰的男子,大聲嘶吼著,下個瞬間,他已經被吞入腹中,再發不出半點聲響。

    “妖怪!”

    剩下的五名天君滿臉絕望地慘叫著,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一個個成為饕餮大餐,被那個妖魔般的男子吞入腹中。

    “妖怪?你們還是仙神呢。”

    男子走到僅剩的天君身前,揶揄一笑,就在他想吃完這最後一人時,九道金龍從大殿飛出,呼嘯而來。

    “洛繼傷?”

    男子身體扭曲成詭異的形狀閃避過九龍,抬頭望向洛繼傷,眼底浮出一抹沉重。

    “你是”洛繼傷走下雲端,冷冷看來,陡然間,他臉上飄過驚訝的神色,“虛柯?”

    “你還記得我。”

    “四年前的武道大會,能記住的人確實不多了。”

    洛繼傷和虛柯都是四年前天下武道大會的佼佼者,那屆大會涌現了無數天才橫溢的年輕武者,堪稱大煜史上最強的一屆。而踩著敗者的脊背走到最後的那幾人,無疑會被天下人記住。

    來自四大部洲神秘南柯國的虛柯,就是其中之一。

    “原來你投靠君公子了,怎麼,只身一人就要來阻我?”

    虛柯淡淡一笑,沒理會洛繼傷的譏諷,他放開手中那名天君,轉向洛繼傷剛欲說什麼,就聽背後傳來一陣憨厚的喧聲。

    “無量壽佛!”

    虛柯和洛繼傷同時轉過頭去,青檬的夜色下,胖乎乎的光頭青年紅著臉看向他們,有些羞澀地合掌道。

    “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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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封神雲台成

    朝陽從雲層中折射出一縷金輝,將殘月的影子擊碎。風起,雲散,清晨的陽光鋪滿山頭,光頭青年嘴角浮起憨厚的笑容,望向洛繼傷和虛柯,就像見到多年未遇的朋友般欣喜。

    “你也回來了沙摩尼!”

    洛繼傷眼中的厲芒一閃而過,目光穿過陽光下的粉塵,落在沙摩尼身上,卻不知在想什麼。

    “是啊,小僧回來了”

    聖德四年,當初聚集在周繼君身邊的狐朋狗友一個接一個回轉,或是出現在京城,或是出沒于幽州。隨著他們的登場,原本就混亂不堪的七州戰局注定又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風雲起伏,成王敗寇誰定屬。

    “有你們相助,君公子可謂勢力大漲。”

    “你知道就好。”

    虛柯和沙摩尼相視一笑,兩人交往甚少,也只在天下第一武道大會復賽擂台見過一面,他們一個來自東勝神州,一個來自北俱蘆洲,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同為周繼君的朋友,不過,只是這一點便足矣。

    “現在你要做的就是滾回你的老巢。”虛柯哈哈一笑指向沉默不語的洛繼傷,他一人在此雖有信心敵住洛繼傷,卻無必勝的把握,現在有了沙摩尼加入,勝算已增至九成。

    徐風流轉,卷起洛繼傷長發飛舞,他從懷中掏出那本厚沉皇天法典,緩緩翻動著。

    “四年前未能和你們一戰確實可惜,今日能遇上,正好彌補四年前的遺憾呵。”

    “你們為君公子阻我,便是一起上,我洛繼傷又何懼!”

    皇天法典翻至最後一頁,陡然間,金光涌出,籠罩洛繼傷周身,他面容莊嚴肅穆,仿佛神一般升上天空。皇天法訣取自皇天道意,又創出三百六十五條教意,每一條教意便是一式戰技,三百六十五招戰技被洛繼傷拾于手中,交替變換,殺機漫出,洶涌澎湃。

    “這便是君兄所言的皇天法訣嗎。”

    虛柯望向半空中的洛繼傷,戰意一點一點地涌出,紫霧騰起,化做朵朵曼陀羅,彌漫四野,如夢如幻。

    “好啊,我正愁新創的功法找不著人試招。”

    虛柯淡淡一笑,雙手向上舉起,紫色的花霧旋轉著涌向洛繼傷。曼陀羅綻放開來,每一朵都騰出繚繞迷霧,霧氣朦朧,摧人入睡,卻又藏匿著無限殺機。

    “夢回南柯,南柯輪回!”

    “皇天道意,無法無天!”

    南柯輪回與皇天法訣相撞在一起,空氣波蕩,一條條人影從曼陀羅中走出,揮舞著大網罩向洛繼傷,欲要將他陷入無邊無際的輪回大夢中。

    “破!”

    洛繼傷眸中陡然射出精光,抬手便是一拳。他從來只相信自己的拳頭,即便是創出皇天法訣,可最為依賴的還是他的拳頭,普普通通的一拳擊出,攜著無法無天的霸道將無數虛影擊碎。曼陀羅花閉合,似乎在醞釀著什麼,就在這時,土黃色的光暈從山壑間涌出。

    “四年了,還是未尋得我的智和緣。它在哪呢”沙摩尼喃喃自語著,他那雙始終懵懵懂懂眸子微微張開,下一刻他和虛柯相視一眼,同時飛騰而上,戰向洛繼傷

    “又是沒有懸念了此戰洛繼傷即使僥幸不死,也會身受重傷,再無北上之力。君兒呵,你這些朋友敵人個個是千百年一現的天才,有了他們你應當不會寂寞了。可是我寂寞了這麼多年了,是不是應該陪你玩上一局呢。”

    山壑一邊,套在黑色斗篷中的人望向空中翻飛激戰的人影,喃喃自語道。他就這樣立于山坡,肩頭已落滿寒霜,可無論洛繼傷、虛柯還是沙摩尼都未曾發現他。在他身後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青年,面容粗獷不羈,他百無聊賴地瞟向半空,摸著肚皮打了個哈欠。

    “大清早地爬起來看這麼無聊的打斗,師父啊,咱們還是回去吃碗鹵蛋面吧。”

    “好生憊懶。這些人都是你日後的對手,好好看看吧。”

    “是嗎?”青年眯起眼望向被打得連連後退的洛繼傷,目光沉凝。

    “白啟你想做帝王嗎?”

    “帝王?”青年怔了怔,隨後輕聲咀嚼著,嘴角漸漸翹起,“會很好玩嗎?”

    “讓天下都**于你手掌中,你說好不好玩?”

    “哦?那似乎也不錯。”青年淡淡說道,他伸了個懶腰,臉上剛裝出幾分豪情就被肚皮中咕咕的叫聲叫驅散,“師父咱們還是快回去吧,想要做帝王,也得先填飽肚皮啊。”

    “你啊”黑色斗篷中,老者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轉身望向東北,陰沉的眸子漸漸染上火熱,“去雍州吧,你有青龍之象,那里當是你起事之地就在雍州陪你玩兩手吧,君兒。”

    “君兒”

    白啟目光凝起,低聲默念著,半晌,臉上漸漸浮起笑意。

    半空中,沙摩尼耳朵微動,拳意殺機四射的間隙,他側目掃過山坡,卻見落葉飄下,腳印嵌于泥土中,卻已是人跡杳沓

    三天後。

    雲州,天吾山,子時。

    周繼君抹了抹額上的汗珠,看了眼只差一層便煉制成功的封神雲台,眉頭微皺,隨後轉臉望向東北方。

    “會是誰呢?”

    詭道棋盤中,雲州之局一覽無余,七州已定其一。可那原本戰亂正盛的雍州上空卻飄卷起濃濃的烏雲,一股新勢力從中生出,雖很弱小,卻建于雍州各大勢力鞭長莫及之處,只需幾根柴薪便可燃起燎原之火,席卷雍州乃至天下。

    “不管了,先將這封神雲台煉制完成。”

    雲台之巔是那最為關鍵的封神台,範囡煙已將金玉運至,排列開來,只等周繼君用心火煉制。以金玉始,再以金玉終,由封神者憑道意和心火煉化,成就封神雲台。之後駐入雲台守將和主帥,助封神者守護雲台,執掌封神。

    天吾山下,北疆軍上下屏氣凝神,百里雄和諸將仙神忍住心頭的激蕩望向封神雲台,只等周繼君煉制完最後一層。封神雲台起,遍邀天下仙神,北疆軍就可正式步入七州三大勢力之一,真正擁有逐鹿天下的資格。

    那最後的紫火升起,周繼君已然飛至雲台上方,接連操勞了六天,此時他一身修為十不足一,全憑君子道意支撐著。

    “東方青龍,取風之象!”

    一顆紫火射向東方,煉制東台,那處延伸的樓台被發出陣陣龍吟,若風中龍。

    “西方朱雀,取火之象!”

    紫火射向雲台之西,熊熊燃燒的火光中,似有神鳥飛舞。

    “北方白虎,取土之象!”

    雲台之北,土黃色的光暈里,一只巨獸仰天咆哮。周繼君眉頭挑起,卻是紫君手中的封神天書光華大作,與自己心意的愈發緊密,隱隱約約中似想告訴他什麼。周繼君只覺得心潮澎湃,他顫抖著手,使出最後的力氣將紫火射向雲台之南。

    “南方玄武,取水之象!”

    水波蕩開,龜蛇爬行其間,扭轉身形,隨後伏下。

    四方雲台皆已煉成,九天之上,星光墜下,四象發出陣陣低吟聲,在正中聚起一個高台。高台之上,周繼君遙遙而立,身後是一座巨榜,榜上模模糊糊地刻著篆文,有明有暗。

    周繼君張口,將封神天書吐出,天書懸于半空,涌出白光照向巨榜,那近百數篆文陡然躥出,涌進周繼君腦中。周繼君渾身劇顫,向後倒退兩步,仙神名號和所在之地如水幕般飄過眼簾,清晰無比。

    百里雄遙遙望向雲台之上那個模糊的人影,緊握住拳頭,滿臉期待,卻聽從山巔傳來清吟聲。

    “君子築雲台,三意行天下。仙神皆來歸,助爾得天下。百里兄,封神雲台已築成,我這便廣邀本屬我方的仙神前來相助七日後揮兵南下!”

    百里雄用力拍了下大腿,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半晌,他止住笑聲,朝周繼君遙遙拱手。

    “多謝君兄。”

    雲台之上,周繼君把已成為陰神的華心投入南方玄武之地,隨後抬頭望向天穹,目光流轉于諸天星辰間。

    等收服散落天下的仙神,迎來月羅剎等人後,北疆軍勢成,能與之爭雄的惟有皇室和洛繼傷的皇天教,戰局之數,天下三分,當不會再變。而周繼君也可將大多數精力投入修煉中,九年之期已過近半,此後五年便是與天爭命,奪取那通天境界。

    “紫微、七殺、太陰,只有三顆主星之意被我掌控,今日就再收一顆吧。”

    周繼君喃喃道,漫天星辰中,已有一顆被他鎖定——

    ——北斗破軍,主將之星。

    念海中,十四主星之位升起一只瑩白的念頭,它飄轉飛舞,漸漸散發出熠熠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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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兗州別

    兗豫草原,五萬北疆先鋒軍已經駐入,三里連營依水排開,滾滾飛草盡頭依稀可見那座高大的府城,落日城。

    兗州原本有大小諸侯國十來個,四年的戰亂中,大吃小,強吞弱,到如今只剩下三國,分別為楚夏國、大梁國和生元國。落日城屹立兗州之北已有數十載,為楚夏國的屬城,可眼下卻聚集了楚夏和大梁兩國兵馬共計十余萬,仙神異人無數,只為抵抗來勢洶洶的北疆軍。

    君公子築封神雲台遍邀天下仙神已為天下共知,七日間約有三十余仙神前來投效,皆為爭奪那十三真仙神之位,算上北疆軍中原有的十六仙神,此時百里雄麾下已有接近半百之數的準仙神,兼之北疆軍底蘊雄厚,糧草、兵馬都可源源不斷地運送上前線,實力之強,令天下諸侯無不惶惶。

    “小君君呵,你真決定放手了?”

    一座偏僻的營帳中,頭戴綠斗笠的男子抿了口茶水,斜挑眉頭,懶洋洋地問道。

    “再不放手,恐怕會越陷越深了。局已定下,只需落子即可。”

    周繼君輕彈茶盞,淡淡一笑道。在他左側,月羅剎將腿敲在幾案上,把玩著指尖的竹葉,口中哼著不知名的小曲。而沙摩尼則正襟危坐于右首,他時而看向周繼君,時而望向月羅剎,摸頭憨笑著。時隔四年,三人再聚于北疆軍,沒有那種重逢的狂喜,歲月沉浮,少年不再,卻將他們的情誼沉澱,如茶香清淡甘醇。

    “那你就先閑著?”月羅剎轉臉看向蹲在地上玩著火紅短鞭的齊靈兒,嘿嘿一笑道,“就算你想閑著,恐怕你這乖徒兒也不會讓你閑下來。”

    話音落下,齊靈兒撅起小嘴剜了月羅剎一樣,隨後蹦蹦跳跳地轉到周繼君身後,纏上他的脖頸,如同四年前一般熟稔。

    “師父別聽他亂說,靈兒可乖呢。嘻嘻,靈兒還差一點兒就到地境巔峰啦,可以為師父殺人了。”

    嬌柔的話音傳至周繼君耳中,卻在他心底生出一縷淡淡的陰霾,轉瞬散去。四年前,月羅剎和沙摩尼護著洛青游母女前往海外島國尋周久,在大煜高手的圍追堵截中硬生生殺出條血路,卻也讓齊靈兒沾了殺戮。而在海外島國闖蕩的日子里,齊靈兒的雙手更是染盡鮮血,一身血腥味雖隱于天真可愛的童顏下,卻讓周繼君有些不自在。

    腦中又回蕩起那幅血海屍山的景象,殺伐慘烈的戰場中,紅衣少女踩著骷髏和無邊屍海主宰戰局,卻不知是為周繼君殺戮,還是殺向周繼君。

    耳邊傳來齊靈兒嬌俏的笑聲,周繼君揉了揉眉毛,將齊靈兒抱至膝上。

    “怎麼可能閑下來。”周繼君低頭看了抱著他大腿眼眉開眼笑的女童,淡淡說道,“靈兒都已快地境巔峰了,可我們幾個仍困于這個境界,你們就不急嗎?”

    “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聞言,月羅剎和沙摩尼同時一怔,下意識地避開周繼君咄咄逼人的目光。

    還剩五年,五年之內,三人若不突破到通天境界,除了身死化為一捧黃土,再無其它可能。

    “難啊,小爺我還真有點後悔吃了小千千那個破藥……千寧臣……”斗笠下,月羅剎面色陰晴不定,手中的竹葉“啪”地碎成齏粉。

    “就這麼放棄了?”周繼君哂笑一聲,望向低頭不語的沙摩尼,“摩尼,還有個人在龍歸山等著你。”

    “哈哈哈……”月羅剎陡然笑了起來,他指向周繼君道,“怎麼會放棄……只不過……”

    說著說著,月羅剎眉頭皺了起來。

    “地境往上再突破境界需要的是機緣,這份機緣卻不知從何尋得。別說通天境界了,便是這人尊,如今也是一籌莫展。”

    “既然尋不著這份機緣,就只能另闢蹊徑了。”

    周繼君輕笑一聲,張手,一團道力聚于掌中,如雲翻滾,卻又一分為三,詭異繚繞。

    “這是什麼?”

    月羅剎疑惑地問道。

    “君子斗數之意,我自創的功法。”周繼君收回手掌,望向月羅剎和沙摩尼道,“你們修煉師門的功法,只需天賦出眾,循序漸進地修煉,便可不斷提升等級境界。可這功法之意卻不屬于你,只有創出屬于自己的功法和道意,才能走出樊籠,境界的也可隨著功法的完善而飛速提升。”

    月羅剎和沙摩尼面露深思,卻聽周繼君接著說道。

    “千十七、洛繼傷和那位總喜歡獨處的虛柯兄都看破了這點,創出了自己的功法和道意。這樣下去,你們很快就會被他們超越了。”

    月羅剎嘴角微微翹起,他轉動著手中的茶盞,半晌抬頭望向周繼君。

    “小君君呵,你怎麼知道我和小摩尼沒有創出自己的功法……只不過至今未成罷了。”

    看了眼有些苦惱的沙摩尼和不知想什麼的月羅剎,周繼君輕敲著幾案,緩緩說道。

    “我有一法,可助你們成就功法。”

    “是什麼?”

    月羅剎和沙摩尼同時開口問道。

    “很簡單,戰,不斷挑戰強者。”周繼君笑著說道,“只有在逆境中才能突破,發現自己的不足。當年我們戰于京城,雖然幾次險象環生,可都受益匪淺。眼下正值亂世,強者如雲,那些人尊、異人紛紛出世,正好成為我們的踏腳石。”

    營帳外傳來通通鼓聲,戰馬嘶鳴,蹄聲如雷鳴般席卷天地,硝煙的味道漫過帳簾流轉而來,周繼君一怔,卻是膝頭的女童緩緩抬起頭來,眸中泛起血紅的波痕,輕舔著下唇,五六歲的童顏中竟浮起幾分嫵媚,可這嫵媚卻宛如罌粟花般令人微微心慌。

    “開始了呵,小世子現下兵強馬壯,終于按耐不住開始攻城了。”月羅剎低低一笑,他眼中漸漸燃起火熱,“小君君,你一定早已準備好我們修煉的路線了,嘖嘖,幾時動身?”

    周繼君從懷中掏出三張地圖,放于幾案上,抬頭看向微微錯愕的月羅剎和沙摩尼,淡淡一笑道。

    “這次我們不在一起,而是各自為戰,只有依靠自己,才能不斷突破極限。這三份地圖是我這些年走遍七州,再根據來福客棧明里暗里排出的各種榜單繪出的。每一路都有許多隱世高人,或是人尊榜上的高手,或是隱世不出的異人,或是聲名鵲起的仙神,有不少都是我無法看透的存在。”

    月羅剎拾起一份地圖,細細觀看著,隨後有些地猶豫開口道。

    “走完這些地方,少說也要一年,你真舍得丟下辛辛苦苦建起的北疆軍不管了?”

    “管,自然要管,北疆軍為我棋局中的那天黑龍,可它卻屬于百里雄。”

    聞言,沙摩尼一臉迷茫,月羅剎卻露出了然之色,他微微頷首,轉眼望向趴在周繼君膝上的齊靈兒,陰陰一笑道。

    “可憐的小靈兒,才找著師父又要分開了。”

    齊靈兒身體一晃,她抬頭望向周繼君,緊咬下唇,滿臉淒哀。

    …………

    落日城前,近二十萬的大軍糾纏在一起,血光混著戰火蔓延開,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

    百里雄騎在馬上,皺著眉望向城頭,卻見一名通體黝黑的仙神正手持狼牙棒敵住北疆軍的三名仙神,勇猛無比。他看向守于身前的那幾名仙神,沉吟半晌,就欲令他們上前,這時,余光中飄過一衫白衣。

    “君兄,你怎麼來了?”

    百里雄調轉馬頭,哈哈一笑迎上周繼君。

    “怎麼不見月兄和沙兄?”

    “他們走了。”

    “嗯?”

    百里雄神色微變,目光飄過一旁哭紅了眼的齊靈兒,有些猶豫地問向周繼君。

    “那君兄你……”

    “我也要走了”

    “為何?”百里雄雙臂微顫,連忙躍下馬,扯住周繼君的袖子剛欲說什麼,就被周繼君止住。

    “世子不用挽留了,北疆軍大勢已成,這兗州之戰不會有懸念。等世子取下兗州,天下大勢也接近明朗,到那時候我再回來相助世子。”說著,周繼軍拉過齊靈兒,“我把劣徒留下,還請世子替我管教她。”

    頓了頓,周繼君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從懷中掏出十余顆神位遞給百里雄。

    “這些是屬于我天書中的神位,世子可賜給戰功卓著者,若是得到敵方神位,世子必須先將它們投入雲台中煉化,再論功行賞。切記。”

    “君兄……”百里雄勉強一笑,欲言又止。

    “外事問李平,內事問古老先生,對待諸將賞罰分明即可,其余無需多擔憂。”

    周繼君拍了拍百里雄肩膀,隨後轉身向東北走去。

    白光閃過,君子劍飛舞而出,以一分七,射向落日城頭那位仙神。

    君遠伐,卻是周繼君在兗州唯一一次出手。

    城頭那名仙神扭曲著臉,難以置信地地看著自己被割成一片片的身體,隨後慘呼一聲,頭顱從脖頸上掉下,滾落城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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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三十三章 煉化破軍

    飛瀑疾下,跌入深澗,沖刷著血花。水中漸漸映出一個黑影,漣漪蕩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從水中浮出。他身形頎長不顯壯碩,結實的肌肉在陽光下閃著金光,微微張縮間引得澗水逆流。

    “心無旁騖的修行,真是痛快。”

    周繼君腳踩水波,面色平淡若流雲,他仰頭深吸口氣,閉上雙眼,似在享受山澗流水奏出的天籟。

    一個月來,他橫跨兗豫草原,來到豫州,四處挑戰強者,雖然境界依舊停留在地境巔峰,可精氣神明顯提高了不止一籌,已能隱隱約約感覺到人尊境界的門檻,只等煉化破軍,完善君子斗數,繼而沖擊人尊下品。

    “也不知兗州戰事如何了罷了,眼下唯一重要的只有修煉,其余皆不在我考慮範圍內。”

    周繼君張開眼,目光淡然而篤定,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起來純粹無比。他負手漫步在水波上,念海中那顆正在煉化的星斗飛轉移位,正是破軍。

    破軍,北斗第七星,屬葵水,亦為將星,沖鋒陷陣,不下于七殺。

    周繼君思索著北斗星意,口中念念有詞,就在這時,從遠處的草原傳來轟轟馬蹄聲,如雷鳴勢大而急。周繼君心頭微動,轉臉望去

    草原上,十來個牧民騎著羊駝獸奮力奔逃著,在他們身後是滾滾黑潮,騎著駿馬的騎士們手執彎刀和鐵弓,殘忍地望向那些精疲力竭的牧民,興奮地大聲嚎叫著。鳴鏑聲響起,箭雨鋪天蓋地的落向牧民,那頭領模樣的漢子怒吼一聲,回身舞動長棍,卷起厲風將周遭的箭矢擋下。然而箭雨密密麻麻,仍有百來只突破棍風射來,瞬間射落了七八個牧民,將他們的身體死死釘在地上。

    滿身鮮血的首領呆呆地看著慘死在面前的同族,身下一陣晃蕩,卻是羊駝獸承受不了沒日沒夜的疾奔,口吐白沫癱倒在地。僅剩的那四個牧民顫抖著望向轉眼後就到面前的馬賊,已是心如死灰,滿臉絕望。

    “阿爸,我們要死了嗎?”

    從頭領懷里鑽出一個五六歲大的男童,他揉了揉眼望向數十丈外的馬賊,慘白的小臉上浮起慌亂和害怕,隨後緊緊靠向大漢。

    “都是他!”

    一個牧民抹了抹臉上的鮮血,很恨地指向男童。

    “要不是他得了那本破書,那些馬賊怎麼會盯上我們!族人都死光了,阿黃,小吉都被他們殺了!楚生,你就是個大禍害!”

    頭領看了眼懷中委屈得哭出來的男童,用了揉了揉他的腦袋,隨後冷冷地看向那牧民。

    “你胡說什麼!這卷古書是族里傳承下來的秘寶,只是有幸被生兒得到而已,只要將它送到那個地方,自然能轉危為安!”

    “轉危為安?”那牧民慘笑一聲,他指了指身旁族人的屍體,喃喃道,“大家都死了,就算把書送到那里去,又有什麼用,莫非還能死而復生“

    破風聲襲來,黝黑的箭矢穿破那牧民的喉嚨將他釘在地上,剩下的三人亦被箭矢射穿暴斃。頭領虎目中溢出點點淚光,他將男童按上唯一一頭還站著的羊駝上,猛地拍向羊尻,隨後滿臉決絕地沖向馬賊。

    “生兒,快帶著它去嘯天山!不要管阿爸!”

    鐵騎之前,帶著青銅面具的男子冷冷看向螳臂當車的牧民首領,嘴角翹起一絲陰狠,他拾起鐵弓,空拉弓弦。

    “噗!”

    無形之箭穿破空氣,彈指剎那箭射中那大漢。

    牧民首領痛楚地捂住胸口,血水汩汩流淌,余光中,依稀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哭喊著超他奔來,淚水模糊了眼簾,首領努力揮著手,嘶喊著,想要阻止男童過來,可那最後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阿爸!”

    男童撲到在他爹爹聲上,死命地拉扯著他的胳膊,可那只大手卻漸漸冷卻僵硬,再無法像從前那般揉著他的腦袋。

    “哈哈哈哈”

    戴著青銅面具的馬賊頭領死死盯著男童懷中露出的那本古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抽出一根長箭,對著男童緩緩拉開弓弦。

    “小娃娃,這就陪你的阿爸去吧!”

    黑箭穿破數十丈的距離,直直飛向楚生。

    男童抹了把淚水,顫抖著站起身來,咬著牙,倔強地望向馬賊頭領,眼中流淌著冰冷的恨意。他恨自己,也恨那個魔鬼般的男人,此時他只想能帶著古書前去嘯天山,學成本事回來殺了那個魔鬼,為阿爸和族人報仇,可那柄即將射來的黑箭卻將這一切打碎。

    閉上眼楮,楚生靜靜等待著死亡到來,時間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楚生還是沒等到那只讓他和爹爹相聚的箭,耳邊傳來馬賊的喧嘩叫罵聲,楚生心頭升起一絲希冀,他緩緩睜開眼楮,只見身前站著一個白衣男子。

    男子手握黑箭,淡淡地看著他,眼中閃爍著莫名的情緒。

    “好像可惜來遲了一步。你叫什麼?”

    “楚生你是誰?”

    楚生看向面前救了他的男子,那身溫文爾雅的氣度從未見過,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好感。

    掃過睜大眼楮死不瞑目的首領,周繼君輕嘆口氣。

    “即便到了存亡的最後一刻,都不要放棄,只要心懷希望,就能找到冥冥之中的那些轉機。”

    淡淡一笑,周繼君摸了摸男童的頭頂,或許是依稀看見十一年前落雲山上那個倔強的身影,又或許是將心靈刻意變得純粹的他多出了許多以往不曾有的喜怒哀樂,周繼君回眸望向那些表情各異的馬賊,臉色漸漸冷冽下來。

    “你會幫我的,對嗎?”

    身後傳來男童滿懷希冀的聲音,周繼君嘴角微揚。

    “當然,不過只限這一次。”

    沒了落子布局和勾心斗角,周繼君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行事僅憑心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除了修行,再沒有任何能束縛住他。

    風起,吹卷銀發飄揚,惡君子道意流轉全身,周繼君一步一步走向馬賊。

    “不自量力的家伙,竟敢壞我鬼面騎的好事!”

    “哈哈哈,又多了個來送死的!”

    馬賊中傳出陣陣哄笑聲,這些雙手沾滿鮮血的亡命之徒嘲諷地看向只身走來的周繼君,就像看一個傻子般,可笑無比。只有那戴著面具的馬賊首領眼色微變,他細細打量著周繼君,眼中漸漸染起駭意。

    白衣,銀發,赤足

    流傳在七州強者言談間的那個人

    曾讓京城為之動亂,令七州諸侯、軍閥咬牙切齒的

    馬賊頭領渾身一顫,他難以置信地望向周繼君,雙手微微顫抖。

    “你是君公子?”

    話音落下,鬼面騎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臉色大變,微微慌亂地望向孑孓而立的白衣公子。

    周繼君停下腳步,微微錯愕地看向馬賊頭領,隨後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

    “倒有幾分見識,正是本公子。”

    “久仰久仰,聽聞公子正在兗州輔佐北疆王世子,不料卻已移駕豫州我鬼面騎與公子素來無怨,卻不知今日為何”

    “往日無怨,今日卻結怨了。”周繼君漠然說道,他回身望向滿臉驚喜的楚生,淡淡一笑。

    “這麼說,公子非要為難我等了?”

    馬賊首領目光冷了下來,他緊緊抓住鐵弓,警覺地問道。

    “不是為難,是殺光。”

    “哈哈哈哈”馬賊首領仰天大笑,他看了眼身旁黑壓壓的鐵騎,轉臉望向周繼君,“就你一人?你君公子再強,莫非還能敵得過我這千軍萬馬?我客氣兩句,卻不想你這麼不識抬舉,沒了北疆軍你算什麼?”

    “沒了北疆軍我就什麼也不算?這話若是讓羅剎聽到了,肯定笑掉大牙了。”

    周繼君低聲喃喃道,余光中,箭雨密如飛蝗攢射而來。身影虛晃,瞬息後,周繼君已然殺進鬼面騎中,雙臂間皆有百萬斤巨力,重重地砸向馬賊,轉眼間,已有十數馬賊暴斃而亡。雙手各抓起一具馬屍,周繼君仿佛跌入浪潮的巨石,將鬼面騎攪得天翻地覆

    血光和屍體從眼見劃過,念海中那顆北斗破軍劇烈旋轉著,星辰之意時隱時現,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重巒疊嶂,無法捕捉到。

    “破軍破軍,殺伐凶猛,類于七殺為何得了七殺星意,卻無法得到這破軍?”

    周繼君自言自語,手中卻不停頓,忽而出拳,忽而扭臂,只憑武道之力就殺得鬼面騎人仰馬翻,慘叫連連,不多時,已有近百人被他滅殺,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衣袂上那點點血跡。沉溺于殺戮中的周繼君並沒發現,那個馬賊首領的身影已消失在騎兵中。

    “似乎總是少了樣最為關鍵的,這破軍星意中還差什麼呢?”

    周繼君眉頭皺起,手中微微一頓,趁著這間隙,鬼面騎紛紛撲殺上來,將他圍于戰圈之中。

    “擒賊先擒王。”

    周繼君雙臂發力,將周遭騎兵推開,他放眼望去,卻並沒看到戴著鬼面的馬賊首領。

    “不好!”

    心底陡然浮起一個不祥的念頭,周繼君猛地回身看去。

    一騎遠飆直奔向呆呆站著的楚生,彎刀飛出,劃過冰涼的弧線劈向男童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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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三十四章 異人畢圖

    眼前騰起一片血霧,彎刀劈下,將男童從中斬成兩半。

    周繼君渾身劇顫,瞪大雙眼望向倒在血泊中的楚生,胸口仿佛堵著一團火,將他的身體漸漸灼沸騰。

    “只要心懷希望,就能找到冥冥之中的那些轉機”

    “你會幫我的,對嗎?”

    “當然,不過只限這一次”

    不久之前的話回蕩在周繼君耳邊,卻已如落葉般死寂靜止,男童唯一的轉機被周繼君承諾後,又親手斷絕。這個陌路相逢的男童和十歲那年的周繼君那麼相像,同樣的幼失怙恃,同樣的被逼入絕境,同樣的倔強,可卻沒有周繼君逆天的好運,終究未能躲過命運的殺劫。

    心底某處仿佛有什麼破碎開來,微微有些發疼,耳邊傳來鬼面頭領的狂笑,卻像一滴油香,將周繼君胸中那團火徹底點燃。破軍星斗猛烈搖晃著,所屬于它的星陣微微一動,殺伐之意傳出,染遍周繼君眉宇。手中的兩匹死馬猛地用力揮出,周繼君低吼一聲,彈身射向鬼面首領。

    “殺!”

    騎兵們舉著砍刀劈向他,冷鋒所至紛紛斷裂成無數片,混著血水屍骨崩飛開。黑潮般的鐵騎中生出一條紅流,白衣直飛,千百凶殘的馬賊竟無法讓他的腳步停頓半分。

    “呵啊!”

    周繼君紅著眼死死盯向鬼面首領,殺氣如虹。念海中那顆星斗漸漸散發出瑩白的光芒,絲絲星力自它身上流轉開來,牽引身後星陣緩緩運轉。就在周繼君即將殺出鐵騎重圍時,北斗破軍變相突生。

    眸中寒光閃過,周繼君伸手將對面射來的箭氣捏碎。

    “原來如此北斗破軍之中那最為隱晦的意境卻是情。”

    “執情而殺,是為破軍!”

    感受著心底的怒火和那一縷傷慟,周繼君揮拳將面前的騎兵轟殺,隨後騰身飛向有些慌亂的鬼面首領。

    七殺之星殺伐無情,而破軍之星則殺伐有情。

    袍袖翻飛,將那一道道箭氣掃開,周繼君如獵鷹般直撲而下,手中結成法印,轟向那人。

    戰天宵出,鬼面頭領動彈不得,他眼中浮起恨意和絕望,用盡全身力氣開口低吼道。

    “你等著我師畢圖”

    他還未說完,全身上下已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紋,如干枯的樹皮般層層剝落。鮮血溢出,轟隆一聲,他的身體碎裂成無數條,葬命于戰天宵下。

    身後的鐵騎如退潮般疾散,奔逃向四方,可周繼君卻沒去理會。風起,卷動銀絲向後遠揚,念海中,北斗破軍漸漸升起,散發出熠熠星輝和紫微、七殺、太陰相互交映著,這第四顆主星念頭終于煉化而成。

    破軍升起的那瞬間,周繼君心底浮起一絲玄而又玄的感覺,依稀瞧見了人尊境界的那條道,卻在目光移到楚生身上時候消失。

    突破至人尊境界的機緣稍縱即逝。

    輕嘆口氣,周繼君並沒覺得可惜,他揮手轟出一個大洞,俯身將男童的屍體抱起,一本古書掉落于地。葬完楚生後,周繼君微微猶豫,將那本古書撿起,卻並沒打開。

    “嘯天山嗎,在豫州之東”

    周繼君遙遙東望,目光閃爍。

    “也罷,我一路向東前往雍州,順便去一趟天嘯山,幫你完成最後的心願吧也只有這樣了。”

    把書揣進懷里,周繼君並沒發現古書頁角飛起的那幾個足以讓他震驚的篆文

    一路東行,周繼君又遇到幾伙馬賊,奇怪的是他們並沒纏上來,亦沒有退避,只是在遠處遙遙望向周繼君,指指點點。周繼君沒去理會,他沉浸在修煉中,一邊趕路,一邊琢磨著戰天宵和君遠伐的變數。

    生成破軍後,君子斗數又多出幾分變化,意境也隨之提高。每一顆主星都能牽引背後的星斗之陣移動衍變,而它們相互間交映更能將這些變化增加數倍,周繼君所要做的便是將這些變化融入戰天宵和君遠伐中。五日中,戰天宵的變化之數增至六十九,周繼君隱隱約約感覺到仍未圓滿,唯一的遺憾是那時之意境依舊只能定住敵人,雖然從一個彈指剎那增至六個,卻還是無法讓時間倒流。而君遠伐則增加了兩柄劍,以一分九,普通狀態下的飛行距離從十里增至三十里,只要周繼君心念達到,君子劍瞬間飛至。

    跋涉于茫茫草原,白天修煉,夜里酣睡,倒是讓極度貪睡的周繼君舒愜無比。沒了勾心斗角、謀劃算計,日復一日地努力修行與天爭命,偶爾和牧民討上一兩袋腥甜的馬奶酒,自醉于天地間,這種簡單的日子或許是周繼君最想要的,若再多上那個白衣素履的她就更好了。

    又過了七日,草水漸漸稀疏,一座高大的府城出現在周繼君眼前,青灰色的城牆上頭刻著三個大字,在余暉下斑駁發暗——葬君府。

    “葬君府好生晦氣。”

    周繼君揉了揉眉頭,凝望半晌,抬腳入城。

    偌大的城府淒淒涼涼,冷風卷起落葉凋零,周繼君回眸四顧,竟沒看到半個人影。瞳孔微縮,周繼君目光落到城邊一處石碑上,石碑斜插在飛草間,碑文泛黃,像是刻了千百年。

    “君子祭?”

    周繼君心頭升起一絲古怪,他走到石碑前,眯起眼看向上面的篆文,低聲輕念著。

    “《君子祭》︰世有君公子,人皆贊英杰。少年鬧京師,爾後踞天吾。世子三請出,築台招仙神。血戰雲州地,群雄俱惶惶公子本為世家子,少年蒙難,離京七年返,于武道大會名動七州今日葬于此,世人憐之”

    “今日葬于此”

    周繼君輕聲咀嚼著,嘴角漸漸揚起,冰冷的余光中,一衫墨衣若隱若現。

    “是啊,今日葬君于此,世人皆憐。”

    周繼君緩緩回身,看向輕聲言語的男人,眉頭微皺。男人著墨色的長袍,身形高瘦,下巴留著短須,面容古樸辨不清年紀。他笑得異常清雅,目光停留在周繼君身上,漸漸變得火熱,仿佛邂逅了多年未見的老友般。

    “一城一英豪,築城而葬,方對得起英豪之志。”

    男子抖了抖長袍,向周繼君拱手道。

    “我花七日築起這座葬君府,專等君來歸。”

    話音傳開,飄在空寂的府城里,回蕩起陣陣余音,仿佛自天降來,說不上的淒涼壓抑。

    “你是誰?”

    周繼君上下打量著墨袍男人,淡淡地問道。

    “我叫畢圖”墨袍男人嘴角翹起,“十數日前你殺了一個戴著鬼面的人,是我的徒弟。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築城葬你並非只是為了報仇可惜呵,凡是踫過那本書的人都得死。”

    那本書?懷中的古書放了已有七日,卻一直未曾展開看過,莫非內中記載著什麼見不得人的**?

    目光沉凝,周繼君陡然想起一人,卻是錄于來福客棧《異人榜》中的存在。

    “你就是畢圖,那個異人榜上排名前十的人物?”

    “咦,你怎知?”畢圖眼中浮起些許好奇,笑容漸漸消淡。

    《異人榜》不同于當年的《武王》《武尊榜》和近些日子才出的《仙神榜》,它雖存于世,卻甚少被世人知悉。異人都有驚世駭俗的本領神通,可大多隱姓埋名,不輕易卷入世間紛爭,只有他們之間才知道對方的存在。對于他們來說,游戲塵俗是最喜歡做的事,越是無名不被世人知曉越好,即便他們的實力幾乎都在人尊境界之上。

    “罷了罷了,知道便知道吧,反正今日之後你只能留在這座特為你築起的城里了。”畢圖淡淡一笑,他揮手卷起石碑,飛向周繼君,“我習慣讓你們將自己的遺言寫在上面,以便路經此地的旅人傳頌于世。君公子呵,你還有什麼最後要說的話,就自己動手刻下吧。”

    “異人都是像你這樣狂妄嗎?”周繼君接過石碑,看了眼,嘴角劃過玩味……

    “一城一英豪,我平生所築三十余府城,已葬下三十余人,皆是七州大地名動一時的人物。今天,輪到你”

    畢圖話音戛然而止,卻是陡然看到周繼君伸手在石碑上刻著,他沒有寫遺言,只是添了兩字。

    “于武道大會名動七州今日葬畢圖于此,世人憐之”

    袍袖翻飛,周繼君猛地將石碑推回,眼波微滯,隨後笑了起來,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

    “今日蒙你築城款待,榮幸之至。你身為十大異人一,名雖不顯,可也算是站在七州之巔的人物,你為自己掘墳,我又怎能不贈寶陪葬。”

    說著,周繼君張口吐出一柄寶劍。寶劍通體金烏,卻是由上古鐵木煉制而成,色澤古樸沉拙,微風拂過,隱隱能聽見蒼老的龍吟,若嘯若泣。

    “此劍乃是我四年前于大煜寶庫所得,名曰斷城,出自前朝名匠笑塵子所之手。以此劍斷城葬你,卻是再好不過了。”

    話音落下,斷城劍飛,由天而降,直直插上城頭。


[ 本帖最後由 danmit12 於 2012-3-30 21:4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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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城一英豪

   “新朝正緒九年,有匠人得古木,又曰木中藏龍,入風雲而變化,匠人奇之,遂築劍。七七四十九日,木未融,匠人投童子九名入爐,劍成翔九天,爾後落息城,城毀”

    名劍譜斷城傳》

    陽光降于城頭,金色的光暈被斷城劍消融,化作死寂的烏光,自城巔流淌而下,發出嗚嗚的低鳴,仿佛一曲挽歌回蕩在城池內外,悲戚婉轉,卻不知為誰而唱。

    城頭之下,周繼君和畢圖遙遙相望,在他們中間是那座石碑,此時橫倒于地,劇烈顫抖著。

    “哈哈哈哈”畢圖伸手指向周繼君,放聲大笑起來,須發飛揚間,一抹濃濃的殺意自眉宇間溢出,“好一個君公子,真是有意思呵。我行世四十余載,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有意思的事,在我所築的城中,竟有人大言不慚要葬我嘖嘖,既然如此,那就讓你見識下葬君城的真面目吧。”

    “來吧,君公子,游戲開始了”

    話音落下,畢圖詭異地一笑,隨後身體一寸寸地消失在周繼君眼前,人影消逝,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心念射出,須臾間游轉全城,卻並沒發現畢圖的蹤跡。周繼君眯起眼,打量著四方,葬君城寂靜如斯,卻仿佛刻意壓抑著什麼。陡然間,喊殺聲震天,烽火自城頭升起,從四面八方的巷陌中殺出一隊隊騎兵,或操刀,或執弓,直撲周繼君而來。

    “又是幻象嘛。”

    周繼君冷笑一聲,伸手抓向射來的箭矢,冷鋒帶著巨力傳來,周繼君眉頭微皺,手指竟被這箭刺上一道淡淡的血痕。

    “怎麼會是幻象呢?他們可都是真實無比的存在呵,公子切莫輕視。”

    悠悠的話語從天空傳來,回蕩在城池中,周繼君眉頭挑起,射出心念,卻又撲了個空。鐵騎已經殺至,足足有近千之數,周繼君不及多想,揮袍將一名騎兵掀飛,隨即沖入騎軍中,好似虎入羊群般,殺得人仰馬翻。一柱香時間過去,周繼君已然殺了近百人,可這騎軍源源不絕地涌來,卻是殺之不盡。

    冷哼一聲,周繼君後撤半步,手中結成戰天宵法印,三道之力流轉臂膀間,隨後猛地轟出。

    銀光自城心蕩出,瞬間將周遭的騎軍轟殺殆盡,巨力襲至巷陌,片刻後已是殘垣斷壁,屍體橫躺。巷陌已毀,放眼望去畢露無遺,再藏不了騎兵。周繼君踏上傾倒的巷陌,耳邊又傳來畢圖的聲音。

    “咦,這麼快就看破了騎兵的來源,不愧是君公子。那麼,繼續吧”

    話音落下,天空飄過一層烏雲,雷聲響起,雨滴大顆大顆地落下,沖刷著滿城的血跡。周繼君漫步在殘垣斷壁間,耳朵微動,卻是身後襲來一道厲風。

    袍袖揮起,君子劍出,周繼君轉身側步劈向那柄墨劍,身著黑衣的刺客彈飛出去,卻在半空中露出詭異的笑容。下一刻,又有兩道人影躥起,竟是已死的騎兵將領,他們不知何時已穿上黑衣,身法詭異仿佛毒蛇扭動不定。君子劍劃出半圓的弧線,分別擊向兩人,血光閃過,兩人頭顱飛起。就在他們身體倒下時,無數道黑影從四面八方射來,殺向周繼君。

    “哈哈哈哈你躲的過一時,莫非還能躲的過一世?”

    嘲笑聲響起,周繼君眼中寒光乍閃,君子劍隨著心念飛出,射向話音響起的地方。空氣被劈出層層褶皺,可那個穿著墨袍的男子卻早已消失。

    “這招倒有點意思,可惜,在我的城中你又如何能找到我。”

    冷哼一聲,周繼君張口,吐出三條白氣,三道蛇人各守一方,將刺客們拒于其外。周繼君閉目立于中央,心念飛出,細細搜索著畢圖的身影。這城為畢圖所築,即為他所布下的殺局,若想破局而出,除了找出執棋者殺之,再無它法。

    “你雖知破城之法,可去無力為之,君公子,你是不是很絕望呢我天生便有築城神通,在這城中,我便是主宰,你想要找到我,除非毀去這城,而你想毀去這城,除非殺了我所以說,你注定葬身此城中,莫要再掙扎了。”

    得意的笑聲回蕩在府城中,攜著無盡的嘲諷和憐憫,周繼君冷笑一聲,收回心念,騰身而起,君遠伐出,斬向空中的烏雲。

    “轟隆!”一聲,烏雲散去,雷雨消停,而那些黑衣刺客也漸漸消失。他們的來源,正是遮天蔽日的烏雲。

    “你果然聰慧,可惜只能破一時之局,我城中之局多如牛毛,便是窮盡你一生也無法全部破去一城一英豪,你是我眼中的英豪,以此城陪葬還有什麼不滿意?“

    似乎看到了周繼君眼中那一抹嘲諷,畢圖輕嘆口氣,悠悠說道。

    “好吧,既然你還不覺悟,那就繼續吧。”

    城中光景陡變,殘垣斷壁消失,下一刻,周繼君已然置身市集中,旁邊的行人攤販絡繹不絕,熱鬧喧囂。可就在周繼君踏上集市時,無論攤販還是行人紛紛抬頭望來,眼中皆是冰冷無比的嘲諷。片刻後,城中子民齊齊撲向周繼君,有的舉扁擔,有的揮拳,而那些老人婦孺更是張口撕咬向周繼君。

    一時間,滿城皆敵。

    面對那些壯漢周繼君還可以揮掌格殺,可那些孱弱的老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撲咬上來,卻讓周繼君心頭生出不忍,只能揮袍擋開。數之不盡的人群蜂擁而來,不一會就將周繼君淹沒,一不留神,周繼君手上已被咬出幾道裂口。

    “滾!”

    低吼一聲,周繼君猛地將周遭的人群轟推出去,余光中,一個孩童重重地摔倒在地,頭顱破開大洞,慘死街頭。

    “你還真是心慈手軟呢,殺了那個孩童,你現在是不是愧疚無比。”

    周繼君猛地抬頭望去,街角盡頭,墨袍男子輕笑著望向他,眼中滿是譏諷之色。周繼君剛想招出君子劍,可瘋狂的人群又撲了上來,如潮水般遮擋住他的眼簾,那衫墨衣也憑空消失。

    這樣下去不行,必須盡快找出他的所在,陷在這里越久,越是危險,待到力竭,恐怕真會葬身于此。

    周繼君心中暗道,他召出三道蛇人,擋住人群,心意疾轉,思索起破解之法。

    耳邊不斷地傳來畢圖的譏諷聲,周繼君並不理會,只是沉浸于心意間,忽地,他眼中一亮,卻是陡然想起了齊天的時空境。時空境和這葬君府何等相似,只不過更大更詭異罷了,那時周繼君尚能施展出君遠伐轟殺彼岸齊天的化身,那今時今日

    君子三道意猛地流轉全身,念海中,四大主星旋轉移位,牽動身後星陣交替變換,衍算著府城的格局和畢圖的所在。墨影飄轉,一格一格地出現在周繼君眼前,時而出現在街角,時而出現在樓中,時而出現在城頭,卻是不斷移動,無法捕捉到畢圖變換位置的軌跡。

    “若是時間能倒流就好了,可惜,如今的戰天宵還無法做到如此,只能這樣了。”

    周繼君低聲喃喃道,嘴角浮起狠辣。他踉蹌兩步,三道蛇人微微一晃,好似無力為繼般倒退,隨後飛回周繼君口中。沒了三道蛇人的阻擋,周繼君暴露在眾人眼前,人群中傳來一陣尖叫聲,成千上百的城民瘋狂地撲向周繼君,手嘴並用,將周繼君淹沒。

    “哈哈哈哈哈你終于撐不住了”

    四星衍算,周繼君腦海中浮現出畢圖所在的位置,卻是在那城巔手撫斷城劍,暢快無比地大笑著。

    嘴角浮起冷笑,周繼君不顧人群的廝打,左手捏出戰天宵之印,右手君子劍若隱若現。

    銀光閃現,戰天宵出!

    人群頓時被轟殺殆盡,無論是青年壯漢還是老人婦孺皆死于戰天宵下,血光遠蕩,戰天宵的意境充斥盡府城上下。畢圖身體微僵,臉上浮起驚慌的神色,卻是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了。

    兩個彈指剎那後,破風聲傳來,九柄寶劍刺穿陽光的金輝,突現于畢圖身前。下一個剎那,九柄君子劍捅穿了他的身體,從從頭顱到雙腿依次排開,將他死死釘在城頭。

    一招戰天宵,一招君遠伐,讓畢圖葬命于他親手所築的府城中!

    白衣飄上牆頭,周繼君收回君子劍,他淡淡地看了眼死不瞑目的畢圖,揮手卷起斷城劍,隨後騰身飛至上空。

    “你也算是天下頂尖的強者了,平生築城殺人為樂,今日葬于你築的最後一座府城里,我以斷城劍陪葬,也不枉你十大異人的名號。”

    斷城劍飛出,重重地轟下,城府坍塌,金烏色的寶劍插在畢圖的屍身上,隨著城池一起跌落。瞬息後,原本宏偉的府城已如墳塋,就這樣靜靜地倒塌在荒無人煙的長草荒漠間,也不知要過上多少年才會被人發覺。

    “也不知十大異人中還有多少這樣的存在。”

    周繼君深吸口氣,大戰之後,精氣神又提高了數籌,人尊境界的門檻若隱若現。

    心意飄過,周繼君沉吟半晌,從懷中掏出那本古書。

    “連畢圖這樣的人物都如此重視,不許別人染指片刻,這書里到底記載著什麼?”

    手指捻起封頁,掀開,周繼君目光落到那第一頁那幾個古篆上,瞳孔陡然劇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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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十異人

    竹林溪水,流觴而飲。

    八個相貌衣著古怪的人散坐期間,執杯而歌,卻是逍遙自在。

    “風中老人呵,大煜使節又來找過你了,這次給的什麼好處。”

    身著皮衣的中年人放下手中的木杯,呵呵一笑問道。

    “帝藥八齋三塊,山海秘境地圖一本,金銖百車,美女百名。”

    “哦?連帝藥八齋都肯拿出來,大煜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

    “這又如何,風中老人豈會為這區區俗物出世,是嗎。”

    另一邊,身著藍紋褶裙的女子掩嘴而笑道,她頭戴五彩鵲羽流甦冠,臉上彎起兩只小酒窩,看上去嬌俏動人。

    “這世間一切榮華富貴都比不上自由,吾等雖不懼那些仙神修士,可一旦出世陷入亂局,也不知要花上多久才能走出。”

    被稱為風中老人者朗聲說道,他穿著發黃的白衫,須發皆已被歲月染成銀灰,可面色紅潤,精氣神依舊停留在壯年巔峰之時。

    “吾為異人,逍遙世間,縱有帝王千金請,卻如糞土污我眼”

    一頭紅發的童子拍打著溪石高歌正歡,他身前的空晃著十余只酒壺,竟是被他一人飲光。

    “九流童子說的好啊,縱有帝王千金請,卻如糞土污我眼。”

    中年人哈哈一笑,灌下木杯中的清酒,和著童子的調子哼了起來。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微微晃動,一片綠葉悠悠蕩蕩地飄落,卻在半空中毫無預兆地碎裂成齏粉。

    八名異人同時回眸看去,眼中皆露出疑惑之色。

    “落葉卦,大風折”

    坐在溪水之尾的瞽目青年眉頭微皺,他拾起一把沙礫微微搖晃,隨後拋向半空。沙礫在空中自行排列,衍化出各種圖形,卻在片刻後猛地崩散開。

    “哭先生”

    身著皮衣的中年人望向瞽目青年,欲言又止。

    “是死卦”瞽目青年深吸口氣,空洞的目光掃過諸人,一字一頓地說道,“十大異人中,有人身死了。”

    話音落下,其余六名異人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殺氣猛地四散開,將周遭的擊成粉碎。

    “誰死了?”九流童子眼中蕩起寒冷的水波,嘶啞地開口問道。

    “還能有誰?那個人絕不可能,病書生去了雍州應當無事,剩下的只有畢圖了。”風中老人臉上浮起一絲惋惜,低聲嘆道,“一城一英豪,築城而殺人,想不到他那千局之城竟被破去了。”

    風停溪止,闃寂無聲,七名異人神色各異,卻都沒再說話。他們身為天下異人中的佼佼者,與世無爭,自然惺惺相惜,稱得上是同氣連枝。如今十人中突然死了一人,好似濃濃的陰雲籠罩上心頭,壓抑而又屈辱。

    “哭先生,能算出殺死畢圖的是誰嗎?”良久,風中老人雪眉挑起,淡淡地問道。

    “我且試試。”

    瞽目青年眉頭緊鎖,小心翼翼地卷起沙礫衍算開來。畢圖在他們中雖稱不上最強者,可他的千局之城卻詭異莫測,在坐的眾異人都不敢輕言破去,那人既然能殺死畢圖,實力之強絕對難以預測,就算演卦也需謹慎,以防泄了氣機,讓那人察覺。

    沙礫在空中飛舞撞擊,發出陣陣低鳴聲,半晌漸漸聚攏,匯成一個巨大的篆文——

    ——君。

    七名異人同時舉目看去,眼中散發出灼熱的光芒,死死盯著那個字。

    “君七州之地有誰以此為名號。”風中老人低聲咀嚼著。

    “還能有誰。”藍裙女子淡淡說道。

    “那個被世人說的神乎其神的君公子嗎竟敢惹上我們,好膽!”

    九流童子冷聲道,他陡然張口,一串串詭異的藍火噴出,將聚成“君”字的沙礫燒成灰燼。

    藍火勢未止,噴涌而出淹沒了竹林,直燃上天邊雲霄。

    這竹林溪水竟是高懸于天邊雲間,在雲之東際的下方正是雍州。

    此時雍州中部正下著綿綿細雨,人跡寥寥的小鎮上,撐著油紙傘的書生一步一晃走向來福客棧,他不住低咳著,臉上漾起病態的紅暈,一口血痰滾出,鮮紅刺目。

    “客官小心。”店小二撩起布褡褳勤快地跑上前,扶住書生,“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多謝,我來找人。”

    書生輕笑著說道,他不露聲色地推開小二,在店小二轉身的瞬間掏出絹布用力抹了抹衣袖,眼中的嫌惡之色一閃而過。店小二剛想說什麼,就見書生顫巍巍地走上樓梯,他看向似在低頭算賬的掌櫃,眼中浮起一縷深思。書生走上二樓,目光落在左側窗口背對著他的那兩人身上,輕嘆口氣,舉步上前一揖到地。

    “久違了恩公。”

    “是啊,三年沒見了,病書生。”

    黑袍人回過頭看向書生,淡淡一笑道。在他身旁,壯實的青年只是抬臉瞥了眼,轉瞬後繼續將頭埋入碗中,掃蕩著面條,吧唧吧唧,聽得病書生眉頭直皺。

    “當年蒙先生相救,沒齒難忘,今日特來還債。”

    病書生皺起眉頭看了眼白起,隨後畢恭畢敬地向黑袍人說著。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當年救你只為了讓你報恩一樣。”黑袍人低笑,他的聲音渾厚中帶著幾分滄桑。

    病書生淡淡一笑,似對黑袍人的話不置可否,他沉吟半晌,肅容道。

    “我苦尋先生三年,不料還是由先生找上我。這些年來,我日日夜夜想著報答先生,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今日終于可以得償所願了。不知先生有何吩咐?”

    “你們異人啊,總是想逍遙自在,不被世間萬物所縛,便是區區小恩也要如此記掛。”黑袍人上下打量著病書生,忽而一笑道,“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今日邀你來只想讓你幫我做一件事。此事完,你欠我的人情也就了了。”

    “何事?”

    “幫我殺一人。”

    “誰?”

    黑袍人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片,遞給病書生。

    目光落在紙片上,病書生眼中浮起驚疑之色,他詫異地看了眼黑袍人,漸漸的,恢復平靜

    “好。”

    說完,病書生將紙片收入懷中,回身下樓。

    “嗖~”

    把最後一根面條吸入腹中,白起端著碗吧唧吧唧地將濃湯喝光,意猶未盡地拍了拍肚皮,打了個飽嗝。

    “我說師父啊,你要殺他做什麼?”

    “你說呢?”

    “師父你詭計多端,一肚子壞水,小徒豈會知道。”

    白起嬉皮笑臉地說道,他伸了個懶腰望向窗外的細雨,目光穿透雨霧,沉凝陰鷙

    坍塌的城池前,周繼君深吸口氣,低聲念著那四個讓他心頭微窒的古篆。

    “移山君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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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三十七章 藍玉葬花

    “又是一個君聖。平天、覆海、齊天,通風,還有移山這些神通廣大的君聖一個個現蹤七州,留下根基或者書卷,真是耐人尋味。”

    周繼君咬了咬下唇,目光滯留在移山君聖四個字上,沉吟良久,伸手向後翻去。書卷前一半所述皆用古篆書寫,這種文字不同于今日流傳在七州大地上的篆文,更加的晦澀難辨,好在周繼君于天機府時看多了這種古篆,也算習以為常了。目光沉入古篆中,周繼君屏氣凝神,心底卻漸漸掀起滔天駭浪。

    “大衍三萬四千六百三十三年,兵敗東勝神州,吾獨上天宮,盡吞天兵十萬,卻被那人偷襲,功虧一簣。萬載功名,一世風流,玲瓏社稷,可嘆卻無君王命。大難將臨四散逃,那些妖王紛紛離去,只余我們兄弟幾人,顛沛流離,終到四大部洲之畔的七州”

    書頁翻飛,跳過長長的贅敘,周繼君眉頭微皺,卻是這書中的文字漸漸接近七州通用的篆文。

    “得此書即為有緣者,可去天嘯山繼吾傳承,內藏十象神兵,個個有通天境界的實力。然”

    行文至“然”字後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涂痕,把最後將近半頁的篆文匿去,卻不知是移山君聖親手毀去,還是有人為了隱去關鍵刻意為之。通篇讀完,周繼君只得到了幾個模糊的信息,一是在大衍三萬五千年左右,平天、移山幾人戰敗,而他們各自實力驚人皆有亂天之能,二則是移山和平天等人一樣都在七州留下了傳承,其三周繼君隱隱感覺到,這幾名君聖流連七州並非偶然,冥冥之中,依稀看到在無數年前君聖們就已經開始布局七州,可僅憑這些卻是難以揣摩出究竟是怎樣的局。

    “嘯天山是非去不可了。”沉吟良久,周繼君低聲喃喃道,“異人畢圖不容他人染指這本書,又是在顧忌什麼?這書流傳至今少說也有數千載,上千年里,定有人得到此書去過那嘯天山。可並沒聽說過什麼十象神兵流落世間的傳說,這其中又藏著怎樣的玄機?”

    龐雜的心意念頭涌出,詭道棋盤隨之運轉,旗子顆顆排列,周繼君凝神衍算,半柱香時間過去,棋盤中依舊只有原先大小棋局,並沒發現君聖所布之局的跡象。長舒口氣,周繼君丟下詭道棋盤,他揉了揉眉頭,將詭道心思扔在一邊,不去理會。

    “也罷,若他們真有布局,遲早會露出端倪好不容易把雜念丟掉,只存修行之念,豈可再陷進去。”

    將古書收入懷中,周繼君遙望東方,起身飛去。

    七日間,周繼君在豫州大地上四處挑戰強者。

    第一日,戰人尊下品修為的瀚海城城主,一百零七招勝。

    第二日,戰人尊中品修為的黃石寨大長老,一百八十招險勝。

    第三日,戰仙神榜上排名第十九位的落魂神君,九十七招勝,收神位

    連戰七日,除了兩名人尊上品的強者外,周繼君皆敗對手于君子斗數之下,面對那人尊上品的強者,周繼君也能撐過百招而不敗,此時在豫州的強者間開始流傳起他的事跡,白衣公子,喜歡越級挑戰,神秘而強大,豫州強者無不擔心成為他下一個挑戰目標,一戰名裂。

    “快到趙國了,這豫州勢力最雄厚的諸侯國,應該會有不少強者呵。”

    夕陽落于山坡,周繼君抬眸遠眺,數里之外,是一望無際的城池,大小府城連綿起伏在暮靄中,灰蒙蒙一片,少說也二百座。趙國地處豫州東北,卻已脫離兗豫草原,水土氣候適宜,人口眾多,有河道連通雍、揚二州,商貿繁榮,僅憑這幾點便遠強過豫州其余諸侯國,隱隱生出霸主之相。

    “這幾日已將精氣神醞釀至幾近飽和,完完全全的地境巔峰,人尊境界就在眼前,只差那一絲機緣了。人尊人尊,天下為尊,除了要煉出府嬰和法相外,還需什麼?”

    周繼君閉上雙眼,細細感受著體內穹宇的變化。下丹田的藏象之府中,紫君手執封神天書和君子劍,調理精氣,在它身旁,那金光熠熠的道丹泄出濃稠的液體,繞著藏象緩緩流淌,漸漸聚成五運六氣。五運分別為金、木、水、火、土,那六氣則根據天野精氣的稟賦,取之品格,凝成風、寒、暑、濕、燥、火之氣。周繼君心念方到,五運六氣陡然疾轉,聚攏凝實,向上攀升,似要築起一座府城。

    “莫非機緣到了?紫君,速速助我煉就府嬰!”

    周繼君眼中飄過喜色,沉聲喝道。

    “善!”

    紫君欣喜地應道,它高高飛起,揮舞君子劍,卷來七道先天精氣射向道丹,欲助它成就府嬰。就在這時,藏象猛的一震,卻是攀升至極點的五運六氣突然間難以為繼,紛紛回落,重歸于道丹,無論紫君如何施展精氣,那道丹只是緩緩旋轉,並未再出現之前的情形。

    “本尊”

    紫君眼神一黯,垂頭喪氣道。

    “罷了,機緣未到。”周繼君深吸口氣,眉頭微皺,止住紫君的話頭。

    他飽覽功法秘典,有平天留于天機府中的,也有當年從皇室寶庫得來的,內中皆有關于生成府嬰的記載。修煉至地境巔峰,精氣神醞釀到極至,就可碎裂道丹成就一府一嬰,適才明明機緣已到,有了生成府嬰的跡象,可卻中途而廢,讓周繼君有些摸不著頭腦。

    心意流轉間,一股奇異的香氣傳來,周繼君驀然抬頭,只見在山坡和趙國間的數里地上,不知何時開滿了花。有菊花、有杜鵑、有美人草、有薔薇、有牡丹還有無數周繼君說不上名字的花兒,它們隨風而長,藤蔓婉轉舞動,奼紫嫣紅,爭奇斗艷,不多時,原先的草原已變成花海。

    在花海中央,是一剁九瓣火菊,高如台柱的花蕾上站著個女子。

    她身著藍紋褶裙,頭戴五彩鵲羽流甦冠,臉上彎起兩只小酒窩,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周繼君,良久才盈盈一笑道。

    “見過公子。”

    “你是誰。”

    “妾身姓藍名玉。”

    “為何阻我路。”

    “妾身的花苑里尚少一花,因此特來尋公子。”

    “藍玉”周繼君低聲咀嚼著,嘴角漸漸翹起,“十大異人中唯一的女子,你來是為畢圖報仇?”

    “也算是吧。不過公子玉樹臨風,氣質卓然,恰好為藍玉花苑中那株君子蘭,公子肯為妾身葬花嗎?”藍玉眨巴著大眼楮,娥眉微蹙,看起來竟有些楚楚可憐。

    “葬花”

    周繼君淡淡一笑,殺機悄然流轉。那畢圖是一城一英豪,築城而殺人,而眼前的藍月則葬人成花,卻是更為詭異妖冶。十大異人,果真非同凡響。

    似乎察覺到周繼君動了殺機,藍玉後撤一步,雙手捧心,嬌憐無比地說道。

    “公子要殺妾身嗎。堂堂君公子,居然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呵。”

    “你非我玉,為何要惜。”

    周繼君冷冷說道,他眉宇間溢出煞氣,隨後張口,一柄鳳紋百花劍穿破風而飛,直落藍玉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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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三十八章 葬劍君公子

    玉樹雕樓,黃金高台,東風來。

    琴聲陣陣回蕩在皇天教城中,在暮色下沉浮繾綣,裹上黃昏的淺暈,好似美人遲暮的嘆息,婉轉幽戚。誰也不會想到,這哀怨傷情的琴曲竟是由一個男人彈奏出。赤裸著上半身的男子高坐樓台,手撫琴弦,他的名字叫洛繼傷,是皇天教城乃至整個幽州上百府城的幕後之主。

    在古琴旁昏睡著七八名少女,一絲不掛,玉體橫呈,身上皆是或紅或青的揉痕,風起珠簾,滿閣春光中卻透著幾縷寒意。

    腳步聲傳來,一身緊束武士服的女子走上樓台,她目光落在那些千嬌百媚的少女身上頓時變得冷冽無比。女子緊咬朱唇,看向洛繼傷的眸子中浮起哀怨之色,微微猶豫,隨後猛地從腰間抽出長劍毫不留情地斬向那些少女。

    寒光閃過,長劍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洛繼傷回頭,冷冷地看向女子,手指輕彈,長劍寸寸碎裂。

    “你做什麼?”

    “你又在做什麼?”女子抬頭迎上洛繼傷冰冷的眸子,聲音僵硬。

    “若兮,我做什麼要你來管?”

    “不要喊我若兮,我叫雲若兮,不是那個你朝思暮想的千若兮!”女子胸口不住起伏,似乎在壓抑著怒火,她看向地上那幾名少女,冷笑一聲,“難怪呵,她們每一個都很像那鸞鳳公主,難怪會讓我們的皇天教主獸性大發。”

    洛繼傷眉頭微皺,他眯起眼楮看向雲若兮,忽地伸手拾起一道清風將她卷至身旁,捏著她的下巴輕聲道,“若論到像,誰也比不上你。無論是身形相貌,名字,還是氣質,你和她都是無比的像呵。可是”

    洛繼傷話音微滯間,手移到雲若兮的脖頸間,指尖陡然用力,下一刻猛地抓住脖子將她舉起。

    “可是,這並不是你恃寵而驕的理由,我是皇天教主,你只是被我看中的替代品罷了,你不要以為我舍不得殺你。”

    洛繼傷盯著緊咬朱唇一臉委屈的女子,冷冷說道。半晌,他松手,轉臉望向樓台外的千山萬壑,輕撫古琴,淡淡地開口道。

    “說正事。”

    “啟稟教主”雲若兮聲音微微顫抖,強忍著不讓眼眶中的淚水落下,“兗州斥候傳信,君公子在一個多月前已離開北疆軍,而在豫州的斥候則傳信說有一白衣公子在豫州四處挑戰成名高手,具他描述那人很像君公子,還有屬下安插在來福客棧中的探子回報說,君公子剛剛斬殺了異人畢圖。”

    弦斷,琴聲止。

    “畢圖?那異人榜上排名前十的高手”洛繼傷眸子微沉,隨後仰頭大笑起來,“殺的好,殺的好啊,那些異人個個恃才矜己,本教主許下重寶都無法打動他們,君公子呵,你可要多殺幾個才好呢。”

    “教主”雲若兮遲疑地看向洛繼傷,不明所以。

    “你還看不清其中的玄機嗎?”洛繼傷手拈斷弦,僵若冰霜的臉上流轉出一縷冷笑,“排名前十的異人交情甚好,定會去為畢圖報仇,而君公子心狠手辣見一個殺一個。他們自己殺不了君公子,就會尋找外力,如今這天下能與北疆軍抗衡的,只有我皇天教和大煜你懂了嗎。”

    “可是”雲若兮眼中露出了然之色,微微猶豫,開口道,“教主又怎麼知道死的不是那君公子?”

    “那些異人雖然強大,稱得上天之驕子。可是,他君公子若就這麼死了,又怎麼配得上當我洛繼傷的對手。”洛繼傷輕笑著,頓了頓,他望向雲若兮開口問道,“其他幾個人有消息嗎?”

    “沙摩尼正在揚州挑戰高手,而月羅剎則在炎州修煉。”

    “哦?能看出他們是在修煉,你也算有點長進了。”洛繼傷眉頭挑起,他低頭看向左臂那條深深的傷疤,聲音漸漸變得陰沉,“那,他呢?”

    “虛柯?他還在幽州似乎在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好啊,他還真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日他借著沙摩尼之勢傷我,我倒要看看現在他孤身一人,如何躲得過我十神君的殺陣。南柯輪回”洛繼傷起身穿上袍衫,揮了揮手道,“這事就由你去安排,退下吧。”

    “是。”

    雲若兮輕聲應到,回身的剎那余光瞟向洛繼傷,卻見他立于閣巔,目光深邃遙遙東望。

    七州之東,皇宮。

    千若兮獨坐殿堂,翻閱著信箋密函,低笑聲傳來,她眉頭微蹙,眼中飄過一絲嫌惡,卻還是起身向來人款款一拜。

    “陛下。”

    煜德帝滿臉紅光,他上下打量著千若兮,忽地冷笑一聲。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肯交出紅丸。看來傳言不虛呵,你還在想著那君公子。”

    “陛下請自重。”千若兮冷聲道,她眼中漸漸溢出濃濃的殺意,“那個人,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想殺死了。”“哦?他現在豫州,孤身一人,你為何還不動手呢。”

    “陛下何必心急呢,那些異人正要去找他的麻煩,等他多殺幾個異人,兩敗俱傷了,再出手不好嗎?”千若兮翻開案前的信箋,淡淡說道,“他的好友月羅剎和沙摩尼如今也孤身一人,我已經安排高手前去剿殺了。”

    “斷其雙臂,斬其羽翼嘖嘖,這倒也不錯。若兮啊,我可把皇室大半的人尊仙神都交給你了,切莫辜負寡人。”煜得帝陰陰一笑,摸著下巴深深看了眼千若兮,身形消失。

    皇道之氣的重壓散去,千若兮長舒口氣,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身後已被冷汗浸濕。她伸手拂過案上那三個偶人,把玩著,“卡擦”一聲,兩邊的偶人被她捏碎,頭顱滾落,只剩下中間那一個長眸薄唇的,正冷冷望向她

    “好漂亮的劍。”藍玉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周繼君,隨後彎腰拾起寶劍,掩口輕笑道,“昔有寶劍贈英雄,今日公子卻贈劍于我,妾身收下,定會好好珍藏的。”

    “你當然得收。此劍名曰落花,是八百年前吳國百花公主的佩劍,百花公主雖為女流之輩,卻能執劍掌兵,為吳國立下滔天功勞,可惜身為王室女子終究只能落得和親遠嫁的下場。”周繼君望向愛不釋手把玩著寶劍的藍玉,嘴角翹起,話鋒一轉,“前幾日我剛用斷城劍葬了畢圖,今日便用這落花劍葬你吧,也算配得上你異人藍玉之名。”

    眼見藍玉神色微僵,周繼君淡淡一笑,接著道。

    “我有名劍九十九柄,非英豪不葬。想必你們十大異人都會找上我,放心,我會挑出符合你們身份的寶劍。”

    “然後,一一葬之。”


[ 本帖最後由 danmit12 於 2012-3-31 00:5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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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尊(上)

    “以劍葬人?”藍玉略一驚詫,隨後粉若桃花的頰邊浮起嘲諷之色,“兵戈有魂,不可輕辱。七州每一朝的帝皇都明令禁止用劍陪葬,此舉流傳出去,你便是天下公敵!”

    七州自古武風盛行,武者大多用劍,越是名劍越受人追捧,而世間名劍稀少,若是死後還霸著劍不管他生前多麼名著,免不了被掘墳辱屍的下場。禁止以劍陪葬不僅是帝王的旨意,也是天下武者的共識,若周繼君這番作為被知曉,或許真會成為天下武者痛恨的對象。

    “劍和人一樣,都有它的歸宿。與其落入庸人之手,淪為俗物,還不如和英豪同葬,不枉它一世之名。”

    冷風吹卷周繼君的銀發,他望向藍玉低低一笑,體內皇道精氣流轉,唯我獨尊的氣勢陡然生出。

    “成為天下公敵?莫非你不知我曾在揚州與全京城的武者為敵。可又如何?我還不是活到今日。”

    “我君公子行七州,誰能奈我何?”

    霸道無比的話語隨著草原烈風襲向女子,藍玉心頭猛晃,卻是被這番氣勢雄渾的話語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微微恍惚間,她抬頭看向對面山坡卓然而立的白衣公子,不知為何,心底生出幾分不祥的感覺。

    “他再強也不過是地境巔峰的修為而已,殺之如草芥,我又擔心什麼呢。”藍玉低聲喃喃道,她深吸口氣,遙遙望向周繼君,殺意漸漸升起,“七州之地誰能奈你?哼,區區地境修為也敢大言不慚。真不知道他們為何那麼小心,還布局迎你。

    “其余的異人在布局等我?”周繼君眸子眯起,嘴角微翹,下一刻他已經躍下山頭俯身射向花海。

    就在周繼君身形沒入花海的剎那,周遭的奇花異草搖曳著,隨風而長,瞬息後,竟變得如樹木般高大,鋪天蓋地將日頭遮擋。周繼君漫步其間,仿佛置身一望無際的叢林,可身旁卻不是參天大樹,而是高得駭人的花草。

    “世人皆以花為最美之物,孰不知最美的,往往卻是最傷人。君公子,你就好好逛逛妾身的花苑,然後找個喜歡的地方葬身成君子蘭吧,咯咯咯”

    甜美嬌憨的聲音傳來,回蕩在花林間。周繼君抬頭望向花林正中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揮袍卷出君子劍。不同于畢圖,這藍玉似乎壓根不懼怕被周繼君找到,她亭亭玉立于九瓣火菊之上,興致勃勃地看著周繼君射出君子劍,嘴角浮起冷笑。

    君子劍破風而出,直向中心飛去,然而它剛升起,上方的花朵層層舒展開,仿佛一只只大手纏繞上來將君子劍包裹。

    “回!”

    周繼君輕嘆口氣,召回君子劍。耳朵微動,一絲極輕的聲響傳來,周遭泥土忽然翻滾,長著獠牙的怪花破土而出,它們嘶吼著撲向周繼君,個個攜著數十萬斤的巨力,獠牙淬著毒液,駭人無比。周繼君身形騰挪,避開這幾朵獠牙花,卻不防身下又鑽出一朵更為巨大的獠牙花,長達三尺的獠牙狠狠刺向他後背。

    “嚓~”

    白袍被劃開一個豁口,依稀可見那條觸目驚心的傷痕,周繼君眼中涌出怒意,手捏法印,戰天宵出,狠狠轟向獠牙花。銀光劃過,獠牙花四分五裂,而周繼君則倒退兩步,僵硬著臉,嘴唇漸漸變得透明發紫。眼前的景象模糊晃動著,周繼君猛一咬牙穩住心念,紫君和三道蛇人則手執精氣、道力行于體內穹宇中,助他清除那邪異無比的獠牙花之毒。適才被刺傷時,周繼君明顯感覺到有股異毒直奔心念而去,瞬間將心念包裹,如潮水般傾瀉而入,欲要將心念腐蝕。心念等同于體內的眼楮,若被毀,則再無法詳細查看體內情形,周繼君的修行也將功虧一簣。

    深吸口氣,周繼君強壓下心頭許久未曾有過的狂怒,心念恢復了流轉,“看”著紫君和三道蛇人紛紛飛回各自所掌控的天地中,突然間,周繼君腦中靈光乍閃,隱隱約約間捕捉到了那個突破到人尊境界的法門,就在他準備細細琢磨時,兩株巨大的向日葵從天而降,花盤旋轉如血滴子絞向周繼君,碾碎了適才那絲靈感。

    “滾!”

    雙拳重重轟出,砸向葵花,不料那向日葵率先爆裂,千百只米粒大小的細尾蜂呼嘯而出,刺向周繼君拳頭,其速驚人。眼角微微抽搐,周繼君猛地收回雙拳,張口吐出一團白氣吹散了蜂群。蜂群方散,周遭又飄來十數只粗長的藤蔓,好似手臂般卷向周繼君。君子劍出,分成九柄將藤蔓一一割斷。

    冷冷瞥向從四面八方蠢蠢欲動的怪花,周繼君張口吐出三條白氣,三道蛇人扭轉而出。

    “爾等為我開路,這些花古怪異常,須得謹慎。”

    “善!”

    三道蛇人拱手應道,它們分立于周繼君三面,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圍的奇花異草,殺氣騰騰。

    遙遙望向花林中央高站菊花台的女子,周繼君目光陰沉,低語喃喃道。

    “你見我困于你這花林中定然很得意吧。我非是走不了,而是不想走罷了我戰一異人無憂,兩異人則懸,三異人必敗。如今十異人布下必殺之局,對我勢在必得,而我那一線生機卻在你這花林中。”

    “府嬰人尊今日我定要在此突破至人尊下品,而遮天蔽日的花林正好將這一切隱藏,不讓其余異人知曉妙極妙極。”

    周繼君嘴角彎起詭譎的笑容,偽君子道意一閃而過,他隨著三道蛇人漫步林間,竭力尋找著適才朦朦朧朧間浮現出的靈感。周遭的花草不斷襲來,往往還未近前就被三道蛇人撲殺,周繼君全然不顧,似乎壓根不知自己正行于危機重重的奇花之林,只是緊鎖著眉頭苦苦思索,不時自言自語幾句。

    他幾次嘗試從道丹內引出五運六氣築成體內道府,可就像早前那次一樣,五運六氣攀升至最高峰卻無以為繼,仿佛被什麼東西阻截壓制般,回落道丹。無法築成道府,周繼君豈敢碎裂道丹成就府嬰。

    “精氣道力都已醞釀到極致,卻偏偏無法煉出府嬰,明明感應到了成就府嬰的法門,卻無法看清關鍵所在人尊人尊,我還要困在地境巔峰多久!”

    心頭漸漸生出幾絲煩躁,一縷星光垂落,周繼君下意識抬頭看去,漫天星野,月華如水,卻是不知覺間已入夜了。

    “本尊稍安勿躁,萬事皆需機緣,機緣一到境界突破如捅紙。”

    體內藏象中,紫君察覺到周繼君愈發焦急煩躁的心意,忍不住開口勸道。

    “更何況,本尊擁有先天藏象,修行速度當遠超常人”

    紫君還未說完,就見中丹田處那團紫色心火火光大盛,心念猛蕩。

    “藏象”

    周繼君身體微微顫抖著,眼中燃起火熱,卻是因紫君那番話讓他破開迷霧,瞬間看清楚了適才生出的那絲靈感,那個突破至人尊境界驚世駭俗的法門!

    月華流淌過銀白的發絲,周繼君喘息愈發粗重。

    千年萬年,天上天下,應該從沒有人這麼突破過吧。

    用這種方式煉化府嬰,突破人尊境界,不會不會太

    管他呢,我周繼君從來不是循規蹈矩的人便是再逆天一次,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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