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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獵天(連載中)

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八十章 公子再悟道

    “本尊守神!”

    藏象之府中,紫君手執君子劍仰頭望向穹宇盡頭。它清晰地感應到君子三道意的紊亂,正非正,邪非邪,惡非惡。卻是周繼君煎熬在大仇和大義之間,難以掙脫。


 他自小歲父修行儒道,雖歷經磨難後從浴血殺戮中得到一顆堅毅冰冷的心,但本性中尚存著那始終未曾泯滅的善,如若不然他也不會放過齊靈兒這個將來有可能陷他於死地的禍根。


 後又創出君子三道意,卻是將他截然不同的品行融入三道中,雖是天馬行空般的奇妙創舉,然則卻需一顆穩固堅毅的道心鎮壓,否則三道混亂,心魔必生。

    “大仇,大義何為君子之正,何又為君子之邪”

    周繼君眸中忽明忽暗,張口吐出一團氣來,三道蛇人扭轉生出。各懷一君子道意的蛇人懸浮半空,身體顫抖著,眸子模糊不清,木木地朝著周繼君拱手施禮。

    “道主。”

    面孔抽搐著,周繼君強壓住心頭的煩躁,良久抬起頭來,眼中浮出明暗交錯的光暈。

    “爾等三道所生,掌我君子三道意,今日我將重歸君子道意,爾等還不速速合三為一。”

    微微瘋狂的低吼回蕩在虛空中,三道蛇人一驚,眼中的陰霾散去,頓時清醒。顫抖著身體,三道蛇人互視一眼,齊齊下跪朝周繼君拱手道。

    “道主饒命!”

    三道蛇人合三為一,它們原先的記憶都將覆滅,重歸一道氣,卻已再非它們。

    “爾等想反嗎。”

    銀髮飛散在身後,周繼君赤紅著雙目死死望向三道蛇人,嘴角溢出邪冶的殺意。

    “糟糕!”紫君在藏象之府中打著轉,目光飄過苦苦求饒的三道蛇人,又射向大迥平常的周繼君,猛一要牙,雙目中漸漸生出黑白分明的渦團,精氣漩渦憑空出現在它身前。

    “吾吞盡念海千萬魔頭,早已入魔,便是再噬心魔又何妨!”紫君朗聲道,它將精氣漩渦空置頭頂,隨後盤膝坐下,臉上漸漸被邪魅的黑氣籠罩,“萬類臣,收心魔!”

    精氣漩渦陡然疾轉,強大的吸力釋放出去,那些攀附上周繼君心念的大小魔頭微微一晃,隨即被收入精氣漩渦中。紫君邪邪一笑,張口將那些魔頭吞入腹中。眼見周繼君身上瘋狂的氣息漸漸消逝,三道蛇人長舒口氣,朝向正在煉化吸收心魔的紫君遙遙拜謝,隨後轉頭往周繼君看去,滿臉疑惑。

    雖已恢復清明,可周繼君卻緊閉雙目,盤膝而坐,對於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聞。

    “道主入定了。”玄道蛇人抹了把額上冷汗,悻悻然地開口道。

    “卻不知道主醒轉後,君子道意又會走向何方。”詭道蛇人目光閃爍地說道。

    “勿動其它心思了。”武道狠狠瞪了詭道一眼,立起身體漂浮至周繼君身前,緊抱雙臂,“吾等且為道主護法。”

    “善。”

    “善。”

    “滄海東極,有淵名墟,墟之大天莫能蓋,墟之深海莫能容,墟中有一島,乃妖蝶撲日所堆,礁石若炎火,吾獨坐其上修悟大道。”

    耳邊傳來隆隆道語,周繼君探目望去,卻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那個《極墟天書》中記載的神秘歸墟之中。在他頭頂是倒如天幕的巨瀑,瀑中穿梭著無數神奇的存在,有當年誇角所言背馱著宮殿的巨鶴,亦有那日劍下世界中所見插著雙翼的大舟。而在他身前不遠處則是獨坐礁石,一頭赤髮宛若烈火灼焰的男子。

    “許久未曾翻閱《極墟天書》,為何又會到此?”周繼君目光逡巡在紅髮男子身上,微微沉思,“莫非是剛才我入魔時候欲讓三道合一所至?我之玄道悟於此秘典,爾後生出三道蛇人,莫非”

    周繼君自言自語著,就聽不遠處又傳來隆隆道語,“吾縱橫天上地下數萬載,拾得大道三千,於此修悟,終得五道。其一,築人。其二,天音”

    “其五,煉道。”

    煉道?

    周繼君心頭微怔,細細望向紅髮男子,只見他站直身體,大手一撒,數不盡的道意飛舞在空中。有的陽剛而強橫,有的陰柔而綿綿,有的變幻莫測,有的寡然獨傲。

    “修道當量力而為,人之精力有限,尋常者能拾一道已是萬幸。吾逍遙天下,歲月無盡只能尋道為樂,然則三千大道個個獨賦天蘊,一心難容,心魔生。吾上九天,滅殺心魔主君方得萬載閒餘,日日思悟,終於明了,大道萬千,卻只有一道屬爾,然則辛苦修行數萬載的大道實難捨棄。思三百載,終得一法,吾順其自然,將三千大道皆修至巔峰,爾後一一挑選,不容者捨去,容者煉合,至此終成吾道。”

    光影閃現,半空中的三千道意猛地散發出強橫的氣息,鋪天蓋地,隱隱有斷絕歸墟大水之勢,卻是這三千大道皆已達到各自巔峰,就連天地之色也為之一變。爾後那人手捏法訣,三千大道齊繞他周身,或被他毫不留情的毀去,或數道融一也不知過了多少年,天頭妖蝶日復一日地撞向烈日,火紅巨大的蝶翼拋落島嶼,已然積成一座小山。

    待到紅髮男子重新睜開眼楮時,在他頭頂只餘留五條道意,卻各個精煉強大,道意如虹穿破歸墟直飛天穹,那歸墟之水竟微微一滯。

    “如斯強者,似乎比君聖還要強上幾分,那平天和他又是什麼關係”

    硬生生的將腦中的雜念壓下,周繼君閉合雙眼漸漸陷入苦思。耳邊傳來飛瀑流瀉的轟響,腦中浮現出適才男子煉化大道的景象,那煉化三千大道只得五道玄奧莫測,卻不適合周繼君。周繼君自創君子道意,已是一道,又將其分三卻是因為他兼修三道,以此平衡。可日久生變,修為愈高深這君子三道意愈發的特立獨行,宛然三種毫無關係的道,長此以往,必生心魔。

    道可道,非常道。

    周繼君雙眸睜開縫隙,精光一閃而沒。

    道分道,然合道。

    我已在自己的道上越走越遠,又豈能回頭追尋他人的道,君子道意為我根本,三道則為基柱,又豈能捨去。

    君子道意,君子…

    光影散去,雄渾壯麗的歸墟漸漸消失,周繼君又回到了之前密閉虛空中。

    他緊閉雙眼,心念沉於君子道意上,三股道意重新升於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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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八十一章 武道大會首日

    方牒虛空裡沒有日月星辰,沒有朝夕之別,也不知過了多久,周繼君緩緩睜開雙眼。懸浮在他周遭的三道蛇人見狀齊齊拜倒於地,畢恭畢敬。

    “先前卻是我失態了,爾等都起來吧。”

    小心翼翼地站直身體,詭道蛇人面色陰晴不定側目窺去,就見周繼君負手站在模糊的光幕前望向山海秘境,潮漲潮落,澄透的波影越過昏沉的光幕,一層層地在他頰邊蕩開。詭道蛇人微微一怔,卻是陡然發覺正在出神的道主全身氣息正不住變幻著。先是如鐵般的堅毅,爾後那堅毅的性子中多出了幾分若有若無的狡黠,再然後,周繼君全身氣息陡然變得狠辣無比,雙目中漸漸溢出赤紅的血色。

    詭道蛇人心頭一凜,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主他是在”

    “噤聲。”旁邊的玄道蛇人瞪了詭道一眼,隨後頷首悄聲道,“君子一日三省,君子三道更當逐一省之,道主這在回省過往呢。”

    那股狠辣的氣息在發散至極盡時悄然回落,恍若四年前周繼君血戰京城重傷後的情景,生機斷絕,心死如灰。然而,轉瞬後,從周繼君身上溢出一絲生機,而之前那股狠辣無比的殺伐氣息皆被蘊藏在飄渺醇厚的氣息中,卻又不失霸氣。就好像高臨天吾山的那個君公子,布局四方,隱忍不露,待到君子劍出鞘時,七州之地又有誰敢正視他的鋒芒。

    陳年往事化作淡淡的波痕,蕩漾在周繼君心頭,如夢如影,不留半點痕跡。悠悠一嘆,周繼君將手按上胸,閉上雙眼良久沒有言語。

    道之初,問本心何求,道之途,問本心尚在否。

    我在大仇和大義間難以抉擇到底是為何,大仇並大義,為何又不能兼得。我是在怕嗎,怕那個來自山海秘境的神秘強者,怕他們綢繆數十年的傾世大局?當年一往無前的堅毅又去哪了,左右搖擺,因為擁有了太多因此怕失去?我本空身來世間,去留無情亦無物。

    三道蛇人期盼地望向周繼君,只見他目光漸漸凝實,灑然一笑,銀髮微蕩,裸足而立,和之前一般,可三道蛇人卻察覺到道主似乎又發生了什麼變化,在他飄渺無跡的氣息中似乎有著什麼在緩緩生長著。

    “君子一日三省,收益頗深呵。君子三道,皆為我畢生道執掌的道意,我當攜爾等斬破一路艱難險阻,直上九天,追求無上大道。”

    周繼君回首對三道蛇人一字一頓說道,聞言三道蛇人都長舒口氣,之前周繼君入魔帶來的陰霾一掃而空。

    “堅執道心罷,直到踏上君子三道意的巔峰。”

    蘊藏在藏象之府中的君子道意仍舊分為三道,卻不再互相衝突,相安無事地被紫君執掌,只不過比往日更、多了份堅毅執著。袍袖翻飛,周繼君抽出君子劍劈向虛空,虛空盡頭浮起一團漩渦,從中裂開一道深長的劃痕。攜著三道蛇人,周繼君向裂痕飛去。

    陽光鋪灑在凌亂的院子中,耳邊傳來陣陣喧嘩聲,剛從方牒中走出的周繼君眉頭微皺,收回三道蛇人,釋放出心念。

    良久,他的嘴角微微翹起,朝陽的光暈一圈圈地蕩在黛青的鬍渣上。

    “不知不覺四年就這樣過去了,我倒忘記了,今天是天下第一武道大會首日。四年前的今天”

    深邃朦朧的目光飄向遠方,周繼君負手向屋外走去。

    “雖知道了煜德的秘密,可一時半會無法取得證據。不過,那高坐金鑾的饕餮恐怕擔心的緊呢。似乎已經過去許多天了,他肯定不會以為我還在京城中。”

    “四年前也是在漫長的入定修行後迎來天下第一武道大會,四年後的今天,就讓我看一看這亂世中又出了多少英雄少年。”

    “十日了,你還未發現那個膽大包天的惡徒嗎!”

    皇宮,金鑾殿上,煜德帝狠狠地盯著那個懷抱長劍的男子。入殿可佩劍,那是僅屬於擁有御殿封號權貴的殊榮,比如當年的御殿大將軍步空堂,又比如今日的御殿總教頭,庶人公子左游生。

    “卑職無能,尚未找到他的行蹤。”華袍青年直直站在大殿之上,一臉淡漠地說道。

    “左游生,你莫欺我!那招斬破虛空是你的獨門絕技,他又怎麼會!”心中怒意正盛的煜德帝冷笑連連,“聽說四年前你們曾爭過女人,那四年後,你總不會包藏這個罪大惡極的欽犯吧。左教頭,寡人信你。”

    “多謝陛下信任。”左游生淡淡地說道。

    看到左游生仍是不冷不熱的回答,煜德帝臉上的怒意更盛了,殿上幾個與左游生親近的臣見狀,不由得向他使起眼色來。然而左游生只是漠然無比地看著地面,眼皮動都不動一下。

    “好,好,好。看來是寡人平日太過慈悲寬容了,念你勞苦功高寵愛有加,好啊,聽聞你夫人有了身孕,你不在府中恐不便照料。寡人這就令人將她接入宮中,讓寡人的嬪妃們親自照顧。”

    聞言,左游生猛地抬頭,臉色大變,殿上群臣有的冷笑,有的不忍,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誰都知道煜德帝接臣子妻女入宮意味這什麼,說是讓嬪妃照顧,可群臣都知道,真正日夜照顧的卻是煜德帝自己。

    沉默半晌,左游生僵著臉緩緩彎下腰,向煜德帝單膝下跪道,“懇請聖上再給微臣一點時間,微臣定將君公子擒拿。”

    “哈哈哈哈,你為何不早說,寡人貴為天子,那可是金口”煜德帝還未說完,一直端坐他身下珠簾後的女子起身,走到他身旁附耳說著什麼。良久,煜德帝面色陰晴不定,他看向跪倒在地一動不動的左游聲,沉吟著,“寡人雖金口玉言,但也不是那種無情無情的帝皇,你左氏一族為大煜出力甚多,而你也是寡人的股肱重臣。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只要你肯答應寡人一件事,寡人就收回之前的話。”

    “陛下請講。”

    “君公子派出他的徒弟前來參加武道大會,哼,真是太不把寡人放在眼裡了。等今日擂比之後,你便將他的徒弟擒下,我倒要看看那個大膽惡徒會不會見死不救。”

    金鑾之下,匍匐在地上的男子脊背微顫,半晌未發出聲響。

    庶人公子從來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否則當年也不會一怒為紅顏折殺死武王之子,從此淪為庶人,直到煜德登基大赦天下。若是面對周繼君,即便兩人稱兄道弟,可左游生也能放下一切顧慮和他好好戰上一場,畢竟兩人身處不同陣營。可此時煜德帝卻讓他對付周繼君的徒弟,他的後輩,若真出手,他左游生又怎對得起君兄二字。

    “寡人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慍怒的聲音回蕩在金鑾殿上,良久,左游生緩緩抬起頭,面無表情地開口道。

    “微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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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八十二章 殺局乍現

    京城中一座毫不起眼的茶樓上,白衣青年手執書卷看得津津有味,整座茶樓除了掌櫃和伙計外就只有他一人,孑孓而坐。

    萬人空巷,卻是近年來京城難得一見的情景。莽莽亂世中,要麼忙著殺戮,要麼忙著逃亡,要麼就如京城中的老少爺們一樣躲在高高的城牆之後看熱鬧,除非兵戈伐城,否則永遠這幅悠然自得的模樣。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今次的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突如其來的戰火一寸寸地點燃七州大地,所到之處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早在三年前多前大煜從京畿發出五路大軍,分別撲向炎州、幽州、豫州、兗州,而最後一路則是遠征西南,壓制蠢蠢欲動的西夷族。

    長年征戰,又是兵力分散,將領兵士死了一批又一批,仙神也隕落了十數位,饒是底蘊甚厚的大煜也有些吃不消了。於是乎,今次天下第一武道大會魁元的彩頭變成了天下征討副元帥的爵位,躋身前二十亦有官爵相賜,且各個授予御殿身份,贈神位一只。



 大煜數千年百多帝王也只出過六十餘名御殿身份的大將,入殿可佩劍,面君免跪拜,百官車駕在前,如此殊榮卻被煜德一下子拋出這麼多,濫如狗尾。然而這樣的身份對於年輕氣盛的武者卻是莫大的誘惑,即便如今天下格局未定,偽王橫行,可這七州畢竟還是千氏的七州,又有誰不想成為七州人上之人,名垂青史。

    “好大的場面,和四年前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呵。亂世之中,人人爭相奪權位”白衣青年從書中抬起頭來,望向京城四方人頭攢動的情景,口中喃喃自語著,“計傳說的好,亂世無閒人,每到亂世,不僅雞鳴狗盜之徒層出不窮,便是那些孤守終南的隱士也紛紛獻身,想要分上一瓢。可這些人中,又有幾個有真本事的。”

    將計傳手書的詭道兵法輕輕放下,周繼君心念探出,翱翔京城上空,半空中漂浮著無數強大的心神,彷彿天羅地網般把京城陷於其中。

    “咦?”

    周繼君心思微動,念海中,詭道蛇人懸於巨大的棋盤之上,手若幻影運算推衍著。良久它皺起眉頭,遙遙一拜道,“道主,京城之局有異變,雖看不明徹,可殺子連連,欲吞黑龍。”

    “莫非煜德帝還在等我出現,抑或是這屆武道大會另有陰謀?”周繼君揉著眉頭,沉吟良久,正在這時,一陣洪亮的鐘鳴從皇宮處傳來,蔓延四方。

    “終於開始了。”周繼君收起心思,唇角浮起一縷繾綣的笑意,“武道大會英傑現,今次武道大會聲勢遠超歷屆,不知在將來的亂世中又會有多少少年俊傑登場呢。”

    瑩白透紫的心念在空中旋轉片刻,隨後猛地朝城東飛去,城東擂台,正是四年前周繼君一戰驚世人的地方。

    “地境上品三人,中品十餘人,還算將就。”

    心念粗粗掃過,周繼君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等待著第一場擂台混戰。監場官高聲念著參賽者的姓名,被點到的年輕武者興奮地躍上擂台,滿臉火熱,摩拳擦掌地望向同台對手,不住尋找對方有可能露出的破綻。

    “幽州李車兒”

    話音傳至心念,周繼君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

    “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和我那個準徒兒同名同姓的人,幽州…不對!?”

    周繼君微微一怔,趕忙透過心念看去。城東百丈擂台上,裹著寬大黑袍的少年立於擂台中央,他面色平靜隱隱還露出幾分憨厚之色,可周遭的年輕武者都離他遠遠的,似乎有些畏懼他一身難以抑制的殺氣。這番情景,卻是極像四年前初露崢嶸的君公子。

    “李車兒!”

    周繼君猛地站起身來,滿臉錯愕地遙望東方,半晌無語。他怎麼也沒想到,遠在北方兗州戰場的李車兒竟會出現在京城,還用真名參加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瞬間,數個心思閃過,周繼君沉著臉操控心念一分為四,射向四方擂台。



 城西擂台,一頭火紅長髮的少年站於擂台邊緣漠然望向場中百多武者,目光冷若冰凝,彷彿在看一群螻等待屠戮的羔羊。


 城南擂台上,嬌俏的女童笑嘻嘻地游走在場中,好奇地打量著或是滿臉火熱,或是面沉如水的武者們,彷彿僅僅上台玩耍般,渾然沒有參賽的覺悟。


 然而周圍的年輕武者們皆不敢小覷看似無害的女童,城東石舉場上發生的事早已人盡皆知,這個女童可是來自神秘師門,一腳踢碎的萬斤巨石的存在,不談兩個還要厲害的師叔和師弟,就是那石破驚天的一腳,在場眾多年輕俊才裡也沒幾個自問能輕易做到。

    “竟然都到京城了,定是靈兒做的好事。”周繼君面色微微複雜,他仰頭望向不知隱藏了多少強大修煉者的碧空,苦笑著搖了搖頭,“怪不得千若兮說我在布局,而誇角也知道我會來。這遍布京城的仙神修士,都是在等我出現呵。”

    “我一人脫身容易,可若要帶上他們一起走卻難比登天。不想重回京城,又陷入死局中。”

    周繼君長嘆口氣,體內穹宇中,武道蛇人摩拳擦掌滿臉凜然,玄道蛇人神情自如淡然而立,而那詭道蛇人早已飛至棋盤上,施展詭道之力欲要破開迷霧重重的京城之局。

    “爾等皆助詭道一臂之力。”

    “善。”

    “善。”

    玄武兩道蛇人拱手道,隨後飛離各自道種,來到念海中央,齊齊釋放道力傾入棋盤。三道之力撞向雲霧,京城上空的雲霧陡然一震,隨後露出一小片細縫,轉瞬恢復如初。



 雲霧乍露的瞬間,周繼君細細看去,京城大街小巷中布滿卒子,卻是千軍萬馬匿於京城四方,而在擂台四周是一顆顆龐大的黑子,將擂台四周和上空囊括其中,卻是早已藏著數十強大的仙神修士,弱者地境上品,強者人尊。

    此時的京城已如銅牆鐵壁,天羅地網,八面埋伏,便是人尊巔峰的頂級強者也休想走出,更何況周繼君還要帶上幾個累贅。

    “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這京城連我都不敢光明正大的進來,你們居然還來參加武道大會。”

    周繼君氣極反笑,良久平復下來。這三人他是非救不可的,然則殺局就在眼前,一入則萬劫不復,除非有通天之能。

    棋盤中央,那只銀白色的封神雲台已然停止前進,天元之地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心念逡巡在棋盤和藏象府中的象神兵之間,周繼君臉色變幻莫測。

    難道在此時此地,就要暴露出我最強大的殺手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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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李車兒的心魔

    就當周繼君徘徊在京城死局邊緣時,北郊陌道旁,穿著布衣的光頭青年正行色匆匆地向京城趕去。

    前方不遠處的森森高山彷彿濃厚的陰影壓在他心頭,竟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埋頭趕路,額上冒出顆顆汗珠,卻咬著牙不敢抬頭去看那座山,那座葬下百代君王以及他佛子之心的龍歸山。


 不久,山麓已在眼前,沙摩尼猛地頓住腳步,沉默半晌,緩緩抬起頭,那張憨厚的臉龐上流露出複雜和迷惘,以及一絲痛心。

 在海外島國征戰四年,後又獨自苦修於揚州,當初的一身肥肉早已煉成結實的腱子肉,唯獨他的臉仍舊圓嘟嘟的,看起來憨厚老實一如四年前。

    “白素素”

    望向龍歸山,沙摩尼眼圈微微發紅,咬著下唇不再去看,轉臉朝向東方,目光堅定。就在他收回目光,正要繼續向京城趕去時,陡然間,身旁樹木沙沙作響,狂風撲面,耳邊傳來低沉卻浩蕩的梵音,由遠及近,漸漸清晰起來。

    沙摩尼怔怔地看向樹叢,面色陡然一緊,卻見樹叢層層分開,彷彿迎駕的臣子般散亂一旁,在林蔭陌道間走來一個身穿金龍袞袍的男子,冷眉鳳眼,黑發飛揚在身後,滿臉淡漠。

    “洛繼傷!”

    “久違了呵,沙兄。”

    龍歸山前的林蔭道上,兩個當年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的風雲人物遙遙對視著,風吹草飛揚,洛繼傷臉上浮起生硬的笑意,握著手中的法典開口道。

    “你,可願皈依我教。”

    沙摩尼神情微滯,迷茫地搖了搖頭。

    “也是呵,你身屬君公子一方真是可惜。”洛繼傷遺憾地搖了搖頭,深深地看了眼沙摩尼,“如此,沙兄請回吧。”

    “回去?”沙摩尼臉上的迷茫散去,他望向洛繼傷沉聲道,“不,小僧要入京城。”

    他本在揚州修行,可在一日突然收到神秘男子的傳書,內中言周繼君在京城將遭遇大劫,懵懵懂懂的小和尚想也沒想,便急不可待地趕向京城。

    尖銳的目光漸漸變冷,洛繼傷凝視著沙摩尼,嘴唇微微張開,吐出兩個字。

    “不准。”

    邁步從樹蔭間緩緩走出,洛繼傷淡淡地開口問道。

    “你此行去京城可是為了救君公子。”

    “是”措不及防下,沙摩尼開口應道,可隨後陡然覺得失言,抿起嘴,滿臉通紅地盯著洛繼傷。

    “果然是這樣,不枉我親自前來。”

    洛繼傷眼中閃過光彩,隨後皺起眉頭望向地面,似在思索著什麼,眼角餘光中閃過一道人影,卻是心急如焚的沙摩尼想要越過他趕至京城。金色的飛龍虛影從皇天法典中竄出,張牙舞爪地擋在沙摩尼身前。

    “難得他君公子再次陷入死局,我又豈能讓你前去援救。只可惜,無法再光明正大地擊敗他了。”洛繼傷嘴角浮起一縷複雜的笑意,輕搖著頭看向沙摩尼,臉色遽然變冷,“那日你和虛柯傷我,我還未來的及找你,不料你卻又欲犯我。那麼”

    還未等他說完,被金色飛龍攔下的沙摩尼低吼一聲,滿臉通紅的怒意。此地是讓他黯然神傷的龍歸山,前方不遠是急需他援救的兄弟,心情複雜可想而知,卻途中生變,竟遇上心思險惡的洛繼傷。饒是向來溫和的他,也不由得勃然大怒。

    “既然如此,小僧不得不再開殺戒了,無量壽佛!”

    一臉正色地望向洛繼傷,沙摩尼雙手合十,作怒目金剛狀。隨著他那聲低吼,一個三十餘丈的金剛羅漢手持念珠出現在半空,法相森嚴,卻殺氣騰騰。在揚州苦修了半年之久,來自四大部洲的小和尚終於拾得他那份機緣,修至人尊境界。

    “人尊嗎”

    洛繼傷雙眼瞇成細縫,冷冷地盯著那個怒目朝向他的巨大法相,剛欲有所動作,心底忽覺有些異樣。扭過頭,洛繼傷瞳孔猛縮,卻見在陌道旁不知何時出現了個白衣男子。四年後,少年不再,洛繼傷和沙摩尼已成長為七州有數的絕頂高手,然而,他們卻都未發現那人,直到此時殺氣溢出方才察覺到白衣人的存在。

    “是你”

    洛繼傷臉色變得凝重無比,全身戰意瞬間爆發,直指陌上那人。他平生最想殺死的自然是一手破壞他接掌天行者的周繼君,然而在他心底深處,最想戰勝的卻是眼前這人,昔日的四大公子,千寧臣,左游生誰又不想堂堂正正擊敗這個始終如巨山般壓在他們心頭的人,皇室十七郎。

    “你來做什麼?”洛繼傷沉聲問道。

    冷冷地看了洛繼傷一眼,千十七掃過捏緊雙拳的沙摩尼,僵硬地開口道。

    “回,去。”

    洛繼傷眼中閃過不滿,卻硬生生地壓下,他冷冷看向沙摩尼,殺機畢露。

    “人尊又如何,莫非你還想從我們兩人身前過去,今日這番,卻是和那日倒了過來。”

    “誰說只有沙兄一人呢。”

    悠悠的話音從一旁飄出,不單是洛繼傷和沙摩尼,便是千十七僵硬冷漠的臉上也浮起一絲驚訝。

    大樹後走出一人,穿著黛黑的短杉,面容古樸。來人看了眼洛繼傷,隨後走到沙摩尼身旁,暗嘆一聲道。

    “沙兄,又要和你一起戰鬥了。”

    “好!你怎麼也來了。”沙摩尼臉上浮起喜色,上下打量著虛柯,憨憨一笑。就算沙摩尼已修至人尊境界,可卻仍舊看不清眼前男子的修為,一如四年前。

    “聽聞君兄有難,我又怎麼能不來。”

    龍歸山前,四道法相齊齊現於半空,打破了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平靜。

    天下第一武道大會首日,四年之前那些驚艷世人的少年重聚於京畿之地,激戰將始,風起龍歸山,在蟲鳥低鳴的靜謐中卻透著幾分離奇古怪。

    “皇室定然以為我遣徒前來參加武道大會有所圖謀,找不出我,於是便擒下靈兒他們逼我現身。三人分於不同的擂台,又同被安排在第一場出賽,此中大有深意呵。”

    周繼君坐下身,端起茶盞不急不緩地輕抿著。在方牒中入定十日修悟君子道意,雖未能提高修為,可周繼君卻收獲了一份平常心,堅執己道,又順其自然,這兩樣看似矛盾,可落在周繼君身上,卻極為自然。

    “若我真想在京城布局,又怎會露出這樣可笑的破綻,你們似乎太小覷我了。”周繼君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放下茶盞,透過心念向激戰漸起的三方擂台看去,“好啊,既然你們都想出風頭,那就去打吧,我倒要看看那皇室何時會出手,到那時你們幾個又會怎樣應付。就算一個小小的懲罰。”

    心中隱約已有主意的周繼君坐直身體,心念如波蕩散在四方擂台。

    城東擂台,僅僅半柱香不到,戰鬥已然呈現一邊倒的趨勢。


 天生神力,修得《玄武神經》中三招武技的李車兒虎入狼群般將周遭年輕武者殺得潰散奔逃,甚至都不用施展出靨目神君的神通,一身從征伐殺戮中得到的驚天殺意就已將那些初出茅廬的武者懾服,宛如四年前的周繼君一般。

 當擂台上的武者們覺悟過來,準備攜手抗敵時,卻為時已晚。

    “五岳訣。”

    周繼君嘴角浮起淺淺的笑意,這招當年往往被他用來逆轉戰局的武技,彷彿專門為李車兒量身訂做,配上他超越境界的力量,擂台之上幾無一合之敵。轉眼間,人影翻飛,擂台下傳來陣陣冷吸,非是驚訝李車兒力戰百人輕鬆取勝,卻是被他露出斗篷的奇貌所驚。

    十五六歲卻高大堪比成年人的少年,眉下無目,卻在額心長著一只豎立的獨眼,如此容貌就連一些見識廣博的老者也聞所未聞。


 感覺到台下無數道灼熱的目光,李車兒急忙將斗篷拉上,可周遭仍舊回蕩著低壓壓的哄笑聲,不絕於耳,這是他在雲兗二州征戰時從未遇到過的。面對敵人的兵刃毫無懼色的李車兒,此時卻在京城普通百姓的目光中連退兩步,緊握雙拳微微顫抖著。

    “被刺痛了你那顆脆弱的自尊心嗎。”周繼君嘴角浮起冷漠,他轉動著茶盞輕聲說道,“如此渺小不足道的心魔你都無法克服,日後怎樣在追尋大道的路途上斬殺層出不窮的心魔。你天賦異稟,卻因此而自卑,如此不堪一擊又怎麼夠資格做我周繼君的徒弟。若真無法破去這番心魔之障,你便止步於此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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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八十四章 殺局現

    “嘻嘻”

    城南擂台上,穿著嬌艷紅裙的女童笑嘻嘻地打量著身邊激戰正酣的武者們,彷彿一個局外人般悠然自得。偶爾有幾個人撲至她面前,也被她輕而易舉地出手格殺,血流一地,雖沒城東擂台李車兒那般豪壯,然而嬌俏可愛的女童手捧頭顱笑盈盈的景象卻更令人心底發寒。

    “果然是殺伐之子”

    周繼君看著把擂台當成戰場,絲毫不知收斂的齊靈兒苦笑著搖了搖頭,正當他準備將目光投向城西擂台時,陡然間,心念中閃過道鬼魅的身影。城南擂台下,在人群之外,一個穿著深褐色武士服的少年死死盯著大出風頭的女童,良久,他幽幽一笑,從懷中掏出柄小弩對準了齊靈兒。

    心念掃過小弩,周繼君眉頭微皺,只見那箭尖上墨黑一片,幽然發亮卻是淬著毒。心念探至的瞬間,褐服少年臉上浮起驚訝,隨後猛地抬頭,竟是發覺了周繼君的心念。

    “誰?”

    “你又是誰,居然想行偷襲之事,無恥之極。”

    “哈哈哈真是多管閒事,你給我去死!”

    那少年眼中閃過陰狠,猛地調轉弩身對準周繼君的心念,墨色的短箭躥入空氣須臾間射至心念。

    “哼。”感受到短箭上攜著極冰之氣的百萬斤巨力,周繼君心頭頓時騰起一團怒火。他原本就覺得那少年古怪,可沒想到實力竟然如此驚人,百萬斤巨力那可是普通人尊境界強者才有的,如若這一箭從背後射向齊靈兒,即便她乃八齋所生,天賦異稟,也免不了隕滅身亡的下場。

    冷哼一聲,周繼君手指捏成劍狀,陰炎精氣飛射而出,穿越京城坊市街巷,瞬間擊中那支短箭。

    “啪!”

    淬著毒的小箭猛地劇顫,凝於半空頃刻化作齏粉飄散。那少年倒退兩步,恨恨地朝城中方向看來,陰毒的目光破開或高或矮的房屋樓閣,直落周繼君身上。一頭銀髮的白衣男子映入眼簾,少年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恨意卻微消,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隨後轉身欲走。

    “這樣就想走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耳邊傳來冰冷的話音,少年心頭大驚,手捏法訣腳下飄過一團陰風,可沒等他開溜,又一道陰炎精氣飛至,瞬間沒入少年體內。身體猛晃,少年眼中閃過驚怒,只覺得全身上下被一股陰寒之氣包裹,體內道力四處潰散。不再猶豫,少年僵著臉駕起陰風,轉眼後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就是那個名動七州的君公子麼,我原先效忠的人選之一,好,好”

    心念探去卻撲了空,周繼君敲著桌沿目光幽深。適才少年的遁術鬼魅異常,竟能憑空招來陰風,如此功法卻是周繼君前所未見的。


 心中閃過數個念頭,周繼君將心思放下,再看去,卻見齊靈兒獨站百丈擂台,艷紅的裙袂迎風翻飛,身下已是血流成河。城南擂台周遭鴉雀無聲,流風飄轉,所有人都面色呆滯地看向雙手染盡鮮血、一臉淺笑的女童,腦中已然一片空白。

    “一人橫掃擂台,倒和當年的我有點像,可我那君子道意為何就學不進半分呢。”周繼君沉吟著,抬頭看向那些蠢蠢欲動的強橫氣息,幽幽說道,“若非這次武道大會已成那人的殺局,你們或許也會像四年前的我一樣大出風頭,讓世人震驚,可惜…”

    心念射向城西,此時的天際已赤紅如血,紅髮三瞳的少年站在空曠的擂台上,冷冷掃視著場下歡呼的百姓,嘴角漸漸上揚,李車兒和齊靈兒都能一人獨霸擂台,更何況是身為師叔的他。搓了搓雙手,周古轉臉望向面色微驚的監場官,高聲道。

    “擂主何在?”

    擂台下傳出驚呼聲,轟然作響,誰也沒想到這個紅髮妖冶的少年獲勝後居然不作歇息,直接挑戰擂主,不少人眼中漸漸燃起火熱,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莫非今年的武道大會也會出幾個四年前那般的天才人物。

    監場面色複雜地揮了揮手,一個披著黑色大氅的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擂台上,他身材瘦小,看起來和不遠處的紅髮少年幾乎一般。冷冷地盯著周古,那名擂主竟輕笑起來,尖銳的笑聲傳遍全場,彷彿無數隻螞蟻鑽入眾人心底,痛癢難忍。

    周古面色陡然陰沉了下來,剛欲說什麼,就見對面那名身材瘦小的擂主猛地將斗篷掀開,火紅如焰的長髮飛揚在空中,而在髮梢下,他的左耳居然缺了一半,新痂未消。

    “是他!”

    周繼君瞳孔遽縮,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全身氣息莫測的擂主竟會是被他割去半個耳朵的九流童子。良久,周繼君輕嘆口氣,又恢復了之前的雲淡風輕。

    “看來他們為了報仇都投奔大煜皇室了,卻不知那個精通謀算的哭先生現在何處。”

    城西擂台下傳出陣陣冷吸聲,擂台上,兩名同樣一頭紅髮的少年遙遙對峙著,他們的年齡都在十五六歲上下,紅髮飄逸妖嬈,唯一的差別或許只是那身氣質。周古妖冶冷漠,而九流童子則陰狠無情。

    “真像是天生的敵人呵。”周繼君淡淡地看向一言不發就大打出手的兩人,心中暗嘆道。

    一個是傳承移山血統,被譽為異人王下最有天賦異人的九流童子,另一個則是上古凶禽修成人身,為母報仇滅了翼人滿族的小獵風周古。轉瞬間,兩人齊齊飛上半空,二話不說鬥在當場。

    九流童子張口噴出詭異的幽冥藍火,火凝於空幻化成十數支短斧劈斬向周古。周古冷哼一聲,揚起雙臂,罡風瞬間將他的長袍鼓脹如波。

    “破!”周古爆喝一聲,雙臂卷起罡風猛地向前轟出。

    剛猛的罡風和詭譎的藍火激撞在半空,稍稍後退,又重新鬥在一起,一時間竟是不分上下。

    “哈哈哈,你是他師弟,殺了你,他一定會很傷心吧。”戰鬥間隙,九流童子陰陰一笑,發出一道心神之音傳向周古。

    周古微微一怔,隨後臉色猝然大變。

    “哈哈哈”

    揭穿周古身份的九流童子不住狂笑,看得擂台下方的京城百姓直皺眉頭心中古怪無比,可隨後,九流童子下一句話就讓他們震於當場。

    “此人乃是君公子的師弟,爾等還不動手將他擒下!”

    話音傳出,擂台四周頓時鴉雀無聲,觀戰的百姓們難以置信地望向面色陰沉的周古,良久,擂台下方彷彿炸開鍋般爆出哄叫聲。

    這個紅髮少年居然是君公子的師弟,那個四年前也是這般肆虐於武道大會的大煜海捕令上第一人,居然又讓他師弟來參加武道大會,這也太不把皇室放眼裡了吧。

    就在京城百姓疑惑不已時,擂台四方已然憑空出現數十道身影,或是道貌岸然的修士,或是相貌奇異的仙神,轉瞬間已如銅牆鐵壁般將周古困於擂台中央。而在城東,城南兩處擂台上空,亦飛出無數仙神修士,將李車兒和齊靈兒圍於當場。

    “此人乃是惡徒君公子的同黨,罪大惡極,今日將她擒殺,閒雜人等勿要妄動!”

    “你亂說,我師父可不是什麼惡徒!”

    齊靈兒恨恨地盯著放出話來的那名仙神,殺意瞬間暴起,又變回了那個讓北疆軍上下無不畏懼的殺伐之將。

    同樣的情景發生在城東、城西,擂台下方的百姓複雜無比地望向台上的少年。在那兩個少年身上隱隱能看到君公子的身影,同樣的強大,同樣的風頭無限。


 四年之後再次聽到君公子三個字,京城百姓們心情複雜,既慌張擔憂,卻又隱隱有些期盼。

    那個四年前讓京城千年風流都斷送在他傾天一怒下的君公子,他現在也在京城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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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八十五章 戰京華

    “開始了。”

    周繼君猛地一抓桌案,騰起身望向京城上空的仙神、修士。殺意洩出的剎那,無數心神向茶樓飛來,卻在半空打了個轉,探視良久,悻悻地飛回。

    隱於陰影後,周繼君透過心念看向陷入困局的三人,輕輕搓揉著眉毛,良久低聲一笑。

    “那就先讓你們玩會吧。靈兒,也該讓你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了。”

    面對即將把他陷入死地的殺局,周繼君彷若沒事人一般,悠然自得地品著茶,便是紫君和三道蛇人也揣摩不出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可茶剛入口,周繼君雙耳微動,隨後猛地抬頭向京城之外望去,目光閃爍不定。臉色陰晴變幻著,心思瞬間流轉萬千,良久,周繼君長吐了一口氣,沉著臉坐下,目光渾濁看不清底。

    “轟!”

    法相激撞在一起,轉而各自飛回。

    京城中的巨響傳來,尚未分出勝負的四人卻同時停住了動作,目光飛射而去。京城上空,戰意殺氣橫流,竟捲動流雲靜止。暗沉壓抑的天色下,無數道強橫的氣息閃過,粗粗一數,少說有百多仙神修士。

    “又變成了他一個人的戰場了。”虛柯幽幽一嘆,伸手拉住急不可耐就要去廝殺的沙摩尼,隨後轉身望向身後。

    夕陽下,晚霞紅如血,馬蹄聲由遠而近,宛如雷鳴般震得人心頭難受。暗紅的天色下,烽火自北起,正北,東北,西北,無數道顏色各異的鐵流劃過揚州,卷起鋪天蓋地的塵埃,殺向京城。這數股來自不同大州的洪流交匯在京城前,隨後便是仇人見面般的廝殺。

    北疆軍,皇室,幽州兩吳,揚州商會鐵騎團。

    大煜立朝數千年,除了幾次叛亂外,還未出過眼前這般兵臨城下的亂子。四方人馬顯然都是盡派精兵,亦有隨軍的仙神修士,戰況慘烈異常,不談尋常兵將,便是那些強大獨具神通的仙神也隕落了數人。


 烽火高燃,將漸漸暗沉的天色燒得通紅,血光如漣漪般旋在眼前,饒是不諳世事的小和尚沙摩尼此時隱隱覺得有些異常。

    第一武道大會首日,七州風雲竟齊湧向京華,不談沙摩尼等人,便是天下有數的幾大勢力也派出軍馬殺向京城。平靜的龍歸山的夜色下,此時隱隱透出幾分古怪和詭譎。

    耳朵微動,沙摩尼猛地回身,心神飛至千丈高空,遙遙向南望去。在那廣闊的炎州大地上,漸漸湧出幾道黑線,從身後直指京城。而在半空,隱約能聽到破風聲,雖然遠在千里之外,可明顯是朝著京城方向。

    “不用看了,都來了呵。天下大局之變,就在今日。”

    洛繼傷淡淡地說道,他端舉皇天法典,直直望向沙摩尼。

    “三萬雲州虎獅騎,你們那位世子為了救出君公子還真捨得呵。”

    沙摩尼微微一怔,沒有開口,一旁的虛柯冷笑道。

    “你也捨得呵,竟然派出幽州第一強兵吳畏軍,看來你也知道區區京城是困不住君兄的。”

    “非是為他,而是這國祚,為了讓我皇天教席卷天下江山。”

    “是,誰。”

    僵硬冰冷的聲音傳來,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去,卻見皇室十七郎抬頭遙望向南方,面無表情。

    在京城南方是炎州,炎州之南則是神秘的山海秘境,洛繼傷三人都知道千十七非是問由南而來的勢力,而是在問那隻布局天下,讓天下勢力齊聚京城的幕後黑手。

    耳邊傳來豪壯的戰歌,沙摩尼面色一緊,怔怔地望向京城,隨後猛地朝前衝去。

    “讓開!”

    皇天法典飛至半途,將沙摩尼攔截下來,冷冷地望向滿臉焦急的小和尚,洛繼傷嘴角劃過殘忍之色。

    “休想。”

    “洛兄,千兄。”沉吟著,虛柯朝著身前兩人拱了拱手,“想必二位也察覺到古怪,那人布局引我等前來,天下風雲因他翻覆,你們就甘願做他局中之子嗎?”

    “哈哈哈,本教主豈會成為他人的棋子,只不過這局有利於我,我便順手拾之罷了。”

    “那麼,即便送上吳畏軍,你也不心疼?”

    話音落下,洛繼傷臉色微變,站在他身旁始終面無表情的男子向前邁出一步,毫無感情地指向虛柯。

    “戰!”

    “好,好既然你們都甘願入局為棋子,那我只有為了君兄破局毀棋了。”

    夢靨般的陰森法相騰飛至半空,而後又飛出三道法相,殺意漫天,直撲龍歸山,戰鬥又起。

    “好一場大局。”

    周繼君揉了揉眉毛,將心念沉入體內穹宇,穹宇之中的詭道棋盤前,三道蛇人目不轉楮地盯著。烏雲密布的京城棋局上,已然降下疾風驟雨,風雲流轉,齊齊湧至,天下大局又開始混亂起來,而它的源頭正是京城之地。


 周繼君向天元之地望去,心頭微凜,卻見天元之地的爭奪已然消停。三方封神雲台,大煜金黃,幽州幽黑,北疆銀白,此時竟同時向後倒退,其勢不止,竟然越離越遠,終於在四五格處停下。

    良久,周繼君將心念重新放出體外,深吸口氣,目光沉凝。

    “原來如此,他是想要這個天下格局再變,我的局也得動上一動了。”

    此時京城中喊聲殺震天,仙神修士包括尋常兵將都撲向三處擂台,欲將君公子門中三人擒下。而周古三人也毫無懼色,眼見身份暴露,第一時間衝出擂台,卻在轉眼後陷入重重包圍中。他們三人且戰且行,皆是向北而來,顯然是之前約定好的。

    “明知身份會暴露,還來參加武道大會,真是愚蠢之極。”

    透過心念看向漸漸聚攏到一起,卻滿身是傷的三人,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三人中周古修為高深實力最強,其次是齊靈兒,最弱的是地境中品的李車兒。而三人中受傷最嚴重的卻是周古,既要護著齊靈兒,又要護著李車兒,就算他乃上古異禽所化,此時也已筋疲力竭了。

    “差不多了。”

    周繼君站起身來,遙望向京城之北浴血突圍的三人,袍袖微晃。

    就在這時,天空中傳來刺耳的長笑,火紅的雲頭,皇袍老者端坐鑾駕,在他身邊立著十數名仙神修士。

    “有趣有趣,這就是君公子門中的人物嗎,果然夠蠢呵。”提到君公子三個字,煜德帝眼角猛地一抽搐,那隻空空蕩蕩的右眼微微顫抖著。

    “那個紅頭發的,還有那個女娃娃,當年寡人都見過哦?還有一個長著翅膀的醜少年,嘖嘖,君公子那個惡徒果然口味獨特呵。”獰笑著,煜德帝張開雙臂,享受著身下萬人朝拜,猛地張口喊道,“賊子還不出來,你要見死不救嗎?”

    城北戰圈中,長著雙翅的獨目少年揚起頭怔怔地望著高坐雲車鑾的煜德帝,眼中的赤紅之色愈發濃厚。

    “要做我的徒弟,那便取下大煜江山來做拜師禮。”

    “師父放心,徒兒定會斬下大煜帝皇的頭顱獻給師父。”

    許久前的那個夜晚,那個帶給自己光明的男子如是說,這番對話就彷彿刻在心底的烙印,每到夜晚總會悄然回蕩在李車兒耳邊。

    斬下大煜帝皇的頭顱。

    陡然間,李車兒臉上閃過瘋狂之色,他怒吼一聲,背上的翼人王翅嘩嘩拍動著,下個瞬間,他已躍出戰圈,直飛向煜德鑾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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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八十六章 決戰京城

    京城上空,天雷震震。

    每到亂世殤情時,天上似乎總會落下英雄淚,狂風暴雨並著雷鳴閃電,不將那些豪情往事淹沒在滾滾塵埃中不罷休。然而,此時的天雷卻是從一人手中降下。

    “兀那賊子,竟敢驚擾聖駕!受死罷!”

    身著金色穿刺鎧的雄壯男子手執兩把黑色的怪錘,每震一下,就會劈出水桶粗的天雷,他額心處赫然浮現著紫電圖紋的神位,上書四字,雷公神君。

    “吼!”

    猝不及防下,李車兒被天雷劈中,重重地從半空跌落下去,卻在幾個剎那後停住身形,怒吼一聲拍著雙翅衝向鑾駕。煞紫的雷電如箭般不斷地擊向他,雷雨中,李車兒盤旋躲閃,卻還是被劈中十數次,已然搖搖欲墜。可全身焦黑潰爛的他仍舊不顧一切地衝向雲車鑾,眼中盡是血色的瘋狂。

    “哼,大膽狂徒!”雲車鑾左右各飛出一名修士,他們腳踩飛劍手捏法訣,十數道可怖的劍光從腳底生出,化作長虹刺破空氣直射向李車兒。

    “呵啊!”

    直直盯著撲面而來的劍光,李車兒雙翅疾拍,竟然不閃不避迎面擊向飛劍。臉上騰起一圈宛如朝陽的光暈,他長吸口氣,隨後怒吼一聲,全身道力陡然醞釀至巔峰,雙拳猛地轟在飛劍上,那十數道飛劍竟被他用血肉之軀擋下,彈飛向一旁。

    “嗯?突破了”

    煜德帝瞇起眼望向突破到地境上品的李車兒,嘴角微微抽搐著,腦中不由得回憶起四年前那個讓他顏面蕩然無存的天才少年,同樣是不顧皇權,同樣是在戰鬥中屢次突破,同樣是意圖行刺他。冷笑一聲,煜德帝緩緩抬起手,隨後望向重重一砍,淡淡地說道,“殺了。”

    瞬間,聚於雲車鑾周遭的數十名先神修士宛若狂風暴雨般撲向李車兒。方才突破到地境上品,精氣神正在巔峰的李車兒左突右撞,勇猛異常,可漸漸的,他的精氣神開始回落,四周的大煜高手修為無不在他之上,沒過多久便將他困於一隅,道力法寶齊齊轟至。

    就在這生死一線間時,李車兒獨目微顫,透過混亂的人影依稀能看到那個滿臉冷笑的煜德帝。不顧越來越重的傷勢,李車兒粗喘著低吼一聲,全身道力一股腦地運至額心,獨目圓睜,黝黑粗壯的光柱暴射而出。擋在他身前的仙神心頭微驚,施展神通前去阻擋,趁著這個間隙,李車兒猛拍雙翅,身化風影從那道散開的人縫中鑽出,直撲向雲車鑾。

    京城中的人群中傳來陣陣驚呼,那個奇容異貌的英勇少年竟然真的殺到煜德帝駕前,宛若四年前的那個人一般。然而,相距七步卻是咫尺天涯,強睜鮮血淋灕的獨目,李車兒只覺得身體突然一輕,耳邊傳來似遠在千里之外的嗡嗡聲,那個鑾駕之上的老人轉眼間便得遙不可及。

    “大膽!”破風聲傳來,就在李車兒力竭之時,那些回過神來的仙神修士怒不可遏地撲趕上來,將李車兒圍在戰圈中。

    “殺!”

    半空中,李車兒強拍著雙翅,面目猙獰地向煜德飛去,可半天才發現自己竭盡全力也不只過向前移了一尺。

    “殺!”

    李車兒懸在半空,顫抖著身體嘶吼著,可無論怎樣也再抬不動那雙血肉模糊的雙臂,彷彿已完全不屬於自己一般。

    “哈哈哈”雲車鑾上,煜德帝怒極反笑,他顫抖著手指向李車兒,良久,那只空洞的眼眶猛地一縮,“把他殺了。”

    “師弟!”

    “車兒!”

    苦戰於城北的周古和齊靈兒怔怔地抬頭望向一動不動懸在半空的李車兒,眼中滿是痛楚,他們身陷絕境,此時自身尚難保,心中再如何不甘,也無力去救那個一心只想完成承諾的少年。


 瓢潑大雨由天而降,京城百姓齊齊望向即將被分屍的奇貌少年,往事如梭,四年前,同樣是在這個地方,同樣是雨天,另一個少年人也做過同樣的事。只不過人命各不相同,在這場絕不可能獲勝的戰鬥中,只有生還者才能名動天下,若死了,便是再怎麼英勇豪壯,也不過是日後世人茶餘飯後的閒話家常,漸漸的就會被淡忘。

    李車兒。

    看著已被抓住雙手雙腳平舉在半空的少年,不少京城百姓閉上了眼楮,心底已然將這個名字記下。四年前那個人得以生還卻是一個奇蹟,然則奇蹟多了便不再叫奇蹟,眼前這個少年注定只能成為亂世中的那一顆流星,即將隕落。

    “去死吧,賊子!”

    四名天君抓住李車兒的四肢,互視一眼,就要向外拉扯。煜德愜意地坐在鑾駕上,嘴角翹起,獰笑著望向李車兒。

    “就這麼死了嗎?終究還是負了師父的期望。”

    李車兒不再掙扎,漫布全身的傷痛也漸漸麻木,眼皮沉重無比,他卻咬著牙硬是睜得圓鼓,死死盯著那幾個即將把他分屍的仙神。

    一道白影從他眼前閃過,隨後便是高濺如泉湧的血花,四顆頭顱飛離脖頸,臉上還留著臨死前的難以置信。

    天雷滾滾,暴雨傾城。暗沉的天色下,李車兒顫抖著望向身前那個不住低咳的男子,獨目頓時變得通紅,裡面似有什麼在向外拼命流淌著。

    “誰敢動我徒兒。”白衣男子手執銀劍面向鑾駕,疾風暴雨回蕩在京城上空,卻是一股無比壓抑的靜謐。

    徒兒。

    李車兒身體猛地一震,一顆晶瑩的淚珠順著獨目滑落,流向他緊抿顫抖的雙唇。

    “你終於肯現身了。”

    煜德帝死死盯著身前的白衣男子,面色複雜變幻著,良久仰天長笑。

    “哈哈哈哈!我可是等了你四年。”

    瘋狂的笑聲傳遍京城上下,城中的百姓們麻木地望向半空中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少年不在,一頭銀髮飛舞在風中,卻看得人觸目驚心。

    銀鏈破開紫雷劃過夜穹,慘叫連連,周遭的仙神修士只要觸到君子劍無不支離破碎,身死隕落。血雨傾盆,百姓們仰頭看著那個怒開殺戒的男子,眼中漸漸生出複雜的驚恐,似乎陡然想起了他是誰。

    四年前,那個獨戰京華,讓京城血流成河、腥臭味三月未消的少年,他又回來了。

    君公子駕臨京城。

    “四年了,當年你欺負我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傷我徒弟。”

    周繼君將抿著嘴一聲不吭的李車兒丟給趁亂帶著齊靈兒突出重圍的周古,隨後緩緩向雲車鑾走去。

    一步,戰天宵出,十名仙神被轟得粉身碎骨。

    兩步,君子劍出,又是十餘名修士被斬飛頭顱。

    三步,萬類臣。

    一步十殺,漫天血光,齊靈兒怔怔地看向身前劍指煜德的男子,不知為何,眼圈變得通紅無比。

    然而,就在周繼君離雲車鑾還剩四步時,煜德嘴角微揚,一只青墨色的劍破開空氣重重地擊在君子劍上。破空聲響起,十數名氣息深厚的御殿人尊從皇宮中飛出,瞬間到達,將周繼君和齊靈兒三人圍在當場。

    “左游生”周繼君沉著臉望向身前擋下他必殺一劍的男子,雙目赤紅如焰。

    “君公子,戰吧。”

    緩緩擦拭著庶人劍,左游生面無表情,抬手,庶人劍撕破空氣,劃過一道深不見地的裂痕劈向周繼君。

    “轟”

    雨夜中,兩柄巨劍重重地撞在一起,周遭空氣翻滾撕裂,電閃雷鳴間,偌大的京城之地竟是一陣搖晃。

    巨大的轟鳴傳至城外,諸侯大軍包括那些仙神修士都停止了廝殺,驚恐地望向攪動風雲、戰在京城上空的那兩柄巨劍。

    “終於到了他們之間的那一戰了。”

    洛繼傷回眸望向君子劍,目光深長,良久,他朝向虛柯和沙摩尼,淡淡地說道。

    “那是屬於他們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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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下變 第二百八十七章 風流歿京城

    “左游生,你要攔我”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兩人激戰在半空,君子劍和庶人劍在雨幕中幻化成虛影,每一次撞擊都牽動虛空撕裂,紫雷劈入虛空,宛若陷入無底深淵,瞬間消逝。

    兩人都未施展法相,也沒有運用其他招式,僅僅是手中之劍,這是屬於君子劍和庶人劍的戰斗。


 庶人劍厚重無鋒,卻窮盡左游生二十餘年的劍道修行,由繁入簡,天下劍意無不蘊含其中。而君子劍則是周繼君運用先天精氣,集君子道意於一身,另闢蹊徑所得,更創出一式君遠伐,可分出十劍,變化無窮,百里之距瞬間即到。

    天下劍意以庶人劍為首,然而君子劍,卻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存在。

    “轟!”

    君子劍穿破虛空,以一分十擊中庶人劍,左游生微撤一步,手執劍柄憑空畫圓,百萬斤的道力順著庶人劍流瀉開來,眨眼後,一個半圓如扇的虛空裂痕浮現生出,將君子十劍擋於虛空裂痕外。周繼君收回君子劍,雙手操持,身如流星騰空而起,重重地劈斬向左游生。

    瑩白的巨劍陷入半圓形的虛空裂痕中,彷彿不受周繼君控制般旋轉起來,竟是要被庶人劍吸入虛空中。

    城下傳來轟叫聲,京城百姓雖看不懂劍意招式,可也能看出此時君公子正處下風,無論如何施展君子劍都無法破開左游生的防御,反而將君子劍陷入其中。

    “哈哈哈哈,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左大教頭可是在劍道上沉浸了二十餘年。”

    耳邊傳來煜德帝的譏諷,周繼君冷冷一笑,眸中漸漸生出黑白兩色漩渦。

    “虛空破!”

    陷入庶人劍下的君子劍猛地顫抖起來,精氣漩渦一閃即沒,無數道狹長的裂痕出現在庶人劍下的虛空中,將那扇狀虛空裂痕割得雜亂粉碎。一把將君子劍拔出,周繼君俯身劈向左游生,每一斬都會劈出狹長的虛空裂痕,左游生在君子劍下搖曳如飄零之葉,連連後退,可手中庶人劍卻絲毫未亂,堪堪將周繼君的攻勢擋住。

    轉眼間,左游生陷入劣勢。

    端坐雲車鑾的煜德帝陰沉著臉,轉眼看向滿臉緊張的齊靈兒,眸中的貪婪之色一閃而過,良久,他目光射向戰圈外的御殿人尊,使了個眼色。

    “止!”

    被周繼君從城北打到城西的左游生鬚髮倒揚,他穩穩站住,雙手握住庶人劍,似在虔誠無比地做著禱告。就在君子劍鋒逼面而來時,他翻腕劈出簡簡單單的一劍。這一劍看似稀鬆尋常,可劍鋒劈下,空氣中頓時掀起滾滾浪潮,一層連著一層,連綿不覺地從劍下蕩開。每一道波痕都蘊含著百萬斤的巨力,無數道百萬斤巨力蕩向君子劍,饒是周繼君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倒飛出百多丈,周繼君手握君子劍遙遙望向只是防御卻沒有半點攻勢的左游生,眉頭微皺,如此下去定會被困於此地,若是再生變數,又得重新布局了。

    “一劍定生死吧。”周繼君淡淡地說道。

    “生死嗎”左游生面色微微一黯,隨後恢復漠然,“就用那一劍吧。”

    “那一劍好。”

    暗沉入幽的天色下,兩人持劍而峙,雷電劈閃彷彿巨鏈劃開夜幕,君子劍和庶人劍同時舉起。那一劍,真正破碎虛空能讓對方陷入劍下世界的一劍,誰若輸了,從此以後便會消失在七州之地,生死不知。

    百多丈的空氣齊齊碎裂,卻是承受不了君子劍和庶人劍氣勢的壓迫坍塌下去。庶人劍輕輕揚起,無數道虛空裂痕從劍下溢出,鋪天蓋地的卷向周繼君。虛空幽暗,內中漫布的裂痕更是深邃望不見盡頭,似乎藏著無數猙獰可怖卻有蠢蠢欲動的怪獸。

    “呵啊!”

    周繼君猛地抬起君子劍,精氣漩渦一寸寸地游過劍身,隨後倒行運轉,虛空裂痕從中生出,彷彿一條條黑暗的巨龍迎向庶人劍。

    “轟!”

    兩股來自不同劍意的虛空裂痕激撞在一起,餘波飛蕩開,京城上下出現了無數殘破的虛空,將周遭房屋樓閣吸入其中。頃刻間,帝都風華不再,城北和城西的空地上出現了大片廢墟,那些曾經的繁華蕩然無存,只剩下淒涼無比的殘垣斷壁。

    手捏劍訣,周繼君游走在庶人劍下的虛空間,源源不斷地施展出虛空斬,欲將左游生陷入其中。就在兩人僵持之時,身下傳來驚叫聲,周繼君側目看去眼中陡然浮起赤紅的怒意,卻見那十餘名人尊正在圍攻周古三人。李車兒奄奄一息,而齊靈兒也身受重傷滿臉血污,只剩小獵風一人苦苦支撐著。

    “死!”

    周繼君低吼一聲,不顧直劈而來的庶人劍,飛身射向那十餘名人尊,君子劍劈開長長的裂痕將那些人尊驚退,隨後一把扶住踉蹌的周古。

    然而就在這時,墨青色的巨劍從背後空氣中鑽出,猛地斬向周繼君。一道幽暗深長的裂痕出現在劍下,將周繼君四人包裹其中,電光火石間周繼君回身劈出君子劍。

    “ 嚓!”

    倉促揮出的君子劍被庶人劍斬成粉碎,庶人劍餘勢不止,竟直直劈向周繼君。人影閃爍,周繼君不及躲避被庶人劍擊中,血印自眉心生出,向下滑去。

    風停雷止,京城上下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張大眼楮看著那個不住咳嗽的白衣男子,銀髮垂於肩部,那個曾經帶個人們無數驚訝的君公子無力地一笑,張開雙臂從天空跌落。

    “師父!”

    “阿君!”

    齊靈兒和周古顫抖著望向葬命於庶人劍下的周繼君,滿臉悲慟地大喊著,下個瞬間,他們連同李車兒被吸入庶人劍下的虛空裂痕中。

    “怎麼會…你難道沒懂我的意思嗎,為什麼不躲進去”左游生怔怔地望向那個摔落在地的屍體,張了張嘴,良久只是拄劍而立,再沒發出半點聲響。

    煜德的狂笑回蕩在京城的夜空中,刺耳猙獰。除了他,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望向君公子的屍身,宛若置身夢境中一般。劍碎,人亡,風華絕代讓大煜江山動蕩的君公子就這樣生生死於京城之中,再沒能上演四年前的奇蹟。

    “怎麼可能”

    京城之外,洛繼傷緊咬雙唇望向那條從天空墜落的人影,那個曾經誓要與之一爭天下的對手就這樣隕落了,即便他再怎麼希望京城之局能將周繼君滅殺,可在心底深處卻始終未曾相信過。

    “對了,你還是我表弟呵”輕嘆一聲,洛繼傷將皇天法典收入懷中,率先離去。

    “好了,我們走吧,還有很多事要做呢。”虛柯複雜地望向泣不成聲的沙摩尼,拍了拍他肩膀,隨後抬頭望向頓立半空的左游生,良久喃喃道,“這樣嗎”

    硬拖著沙摩尼飛向士氣低落潰不成軍的北疆軍,虛柯餘光掃向身後,卻見那個破去他南柯輪回的男子一動不動地站著,目光遙望南方,不知在想什麼。

    “聖德四年末,君公子再戰京華,不敵煜殿左教頭,身死名裂。帝梟首,懸於城門三月,不腐。帝封左御國柱,左不綬,帝大怒貶其庶人,遂攜眷屬離京,不知去向。君公子歿,天下格局變。”

    ——《煜書公子本紀》

    君公子戰死京城後,北疆軍氣勢大落,止步兗州戰場,只得雲州和四分之三的兗州。兩吳大軍揮兵被上,佔得兗州四十九府,氣勢如虹,兵指豫州。而在那個遠離中央戰局的雍州,日後被口誅筆伐史上稱為虐王的白啟初露崢嶸,一月間平定十萬亂匪,攜之席卷雍州天下局勢再變,全因那個死於京城的君公子,然而無形之中也加快了諸侯征伐的腳步,大吃小,強吞弱,七州四方格局漸定。

    流星劃過雍州大地,裹在黑氅中的男人淡淡一笑,看著漫天星辰,喃喃道。

    “京城一局終了,也算為你贏得契機。京城高手盡死,即便有山海秘境為援,那煜德也不敢再肆無忌憚地分兵征伐。君兒身受重創定會修養於兗州,北疆軍也要暫止腳步。沒了前後之壓,皇天教定會揮兵豫州,豫州諸侯無暇北顧,便是那霸主趙統王也會放鬆後方的防範,如此,正是徒兒你起兵之時。”

    “只是如此嗎。”在他身後,白起低低一笑,“若是你那好君兒死了又會如何?”

    “我之布局只為兩敗俱傷,他又怎會身死。”

    “當日我問師父你為何讓病書生去殺千寧臣,師父卻不告訴我,徒兒好奇便一路跟著。再後來,又遇到一人,我勸他去京城刺皇為你的好君兒報仇,可他又去了一趟北疆軍,從裡面帶出兩人,一起去了京城,唉,若是多了些累贅,你的好君兒還那麼容易脫身嗎。”

    身體微微一晃,黑袍人捏指掐算,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轉而是淡淡的悲慟。良久,他顫抖著回轉過身,深深地看了眼那個冷笑著的男子,通天境界的殺氣猛然轟出。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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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局重開

    大雪傾天,滌盡碧空,壓向雲州之南的那座大山。

    覆著皚皚白雪的密林深處,一座毫不起眼的竹屋依水而立。天吾山上築雲台,自從半年多前君公子死於京城後,這座擁有封神雲台的天吾山便成了雲州禁地,除了三月前北疆王百里雄曾來熔煉神位外,再沒有人登臨過,而這山林深處的竹屋更是無人知曉。

    門簾掀開,狂風並著大雪湧入竹屋內,那柱青煙裊裊的檀香微微一晃,隨後三道人影從空氣中走出,伸手將風雪阻在屋外。

    “阿君還在睡懶覺嗎。”

    紅髮少年將剛死不久的黑瞎子扔在雪地中,目光越過和已和他一般大小的蛇人,輕笑著走向屋內。

    簡陋的臥榻上,一頭銀髮的男子斜臥其上,手捧書卷看得津津有味。

    “我說阿君,外面已經打得天翻地覆了,你怎麼還是這付事不關己的模樣。”

    紅髮少年將爐上的溫酒取下,爾後斟滿飲上。

    輕輕敲擊著手指,銀髮男子將書卷放下,伸了個懶腰轉眸望向窗外,低聲喃喃道。

    “好一場大雪。”

    “你”周古將酒杯重重地拍在桌案上,抿著雙唇望向一旁,不再言語。

    “小咕呵,你這暴躁的性子何時能改一改。”銀髮男子輕笑著,起身給自己也斟上一杯溫酒,“想要在亂世中偷得份閒情何等不易,一覺睡到日上三桿,便是神仙也羨慕。”

    “哼。”周古冷笑一聲,端起酒杯回身望向周繼君,“你以為誰都像你一般,一覺過後便突破到人尊中品。憋了這久沒殺人,我可是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好笑地看了眼滿臉陰沉的周古,周繼君目光微凝,淡淡地說道。

    “修行之道當一緊一鬆,殺伐過後,閒下靜思小許,或者睡個懶覺,往往能體悟出那些平日裡覺察不了的道意。閒來無事,登高望遠,臨湖垂釣,養心修神,小咕呵,你也應當試試。”

    眼見紅髮少年只是望向一旁,自顧自地生著悶氣,周繼君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半年了,也該動動了。死了這麼久,七州之地恐怕沒多少人會記得我了,除了那幾個老朋友,老對手。”

    聞言,紅髮少年面上一喜,連忙從一旁拾起周繼君的長袍討好似地遞給他。

    “現在就動身嗎。”

    “不急,先讓他出來吧。小咕,去把收集的滄海玉壤拿來。”

    竹屋的一處偏室,周繼君細細打量著浸泡在池中的那隻心神,轉眸看向手捧玉壤而來的周古。

    “近兩百日了呵,成敗在此一舉。小咕,你將土壤全倒入水池中。”

    周古如是做,隨後好奇地觀察起周繼君來。半年前轟動天下的京城一戰後,他和齊靈兒、李車兒陷入庶人劍下那個只有高山飛瀑的空寂世界,都以為周繼君已死,李車兒昏昏沉沉,齊靈兒哭得泣不成聲,而他則呆呆地站在飛瀑下,一動不動。然後一道熟悉以無比的白衫從月光下走來,正是面無表情的周繼君。


 周古喜出望外,齊靈兒也破涕為笑,可無論他們怎樣死纏爛打地追問,周繼君就是不肯說出他為何會如此詭異的生還,周古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庶人劍劈中周繼君眉心,然後那個伴隨著他長大的男子從京城百丈高空跌落,在全京城人眼中隕落。

 滯留峽谷約莫六日後,周繼君一劍劈開虛空,帶著他們飛向天吾山。城門上高懸的那顆頭顱清晰無比地映入周古眼中,恍然間他轉頭望向一旁的周繼君,卻是一模一樣,心頭一陣驚恐的他卻不敢多問。

 再後來,周繼君將他們留在天吾山上,隨後一出便是半月,再回來時他衣服上沾滿鮮血,可臉色明顯好了許多。被他帶回來的是一池落雲山映月泉水,以及兩袋晶瑩剔透的土壤。

    經常飛躍落雲滄海前往翼人島的周古一眼就看出,那土是滄海海底的玉壤,異常珍稀,相傳有海底妖獸守護,他也只是在翼人寶庫中見到過一捧。這土與翼人數千年積攢的奇珍異寶放在一起,顯眼無比,可周古卻不知它有何用途,因此並未帶回。

    阿君到底要做什麼?

    周古轉眸看向浸泡在映月泉水和玉壤中的心神,一頭霧水,他剛想開口詢問,就見周繼君闔眼張開雙臂,銀髮無風翻飛,身體已浮於半空。三道蛇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朝著兩人拱手一拜,隨後化作白氣騰入周繼君體內。三道蛇人回轉,周繼君猛地睜開眼楮,手捏法訣,口中念念有詞。

    霧氣憑空生出,如幕如罩將竹屋淹沒,周古恍惚地抬頭看去,卻見不知何時他已置身一處傾天飛瀑下,那飛瀑寬廣宏大平生僅見,似將天穹倒轉成一個漏斗,天不成天,地不成地。周古心底一驚,就在他想掙脫出這幻境時,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

    “人之初,有神魂,得骨肉,方成形人之初,有奇翼,或化尾,或化陰”

    隆隆道語中,周古透過巨瀑看向幻境之外,卻見那池水中的心神顫抖搖晃著,散發出明麗的光彩,隨後緩緩升起,隨它一同上升的還有被水和得凝實的滄海玉壤。玉壤漸漸拉長,從兩側各生出一肢,而下方也分開兩肢。周古一怔,卻是陡然發現包裹著心神的玉壤漸漸化成人的形狀。

    “得心神,取玉壤,可築人築人!”

    周繼君低喝一聲,手捏法訣不住變幻著,深厚的道力源源不斷地從他指間湧向那泥人。半柱香時間過去,那全身晶瑩剔透的泥人雙臂輕輕顫抖著,隨後嵌刻在那張模糊不清面龐上的雙眼微微張開,內中盡是迷茫之色。


 就在它睜開眼的瞬間,周繼君手臂輕顫,似乎承受不住巨大重壓般,滿臉赤紅。那泥人轉目看向周繼君,目光凝滯,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卻又無法完全想透。

    胸口不住起伏,周繼君臉上一片白一片紅,頭頂騰起如線白霧,他直直盯著漸露潰散之相的泥人,大喝一聲。

    “勿分神!凝神於道玄者,自然之始祖,而萬殊之大宗也。眇乎其深也,故稱微焉。綿邈乎其遠也,故稱妙焉。其高則冠蓋乎九霄,其曠則籠罩乎八隅夫玄道者,得之乎內,守之者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此思玄道之要言也”

    聽著周繼君郎朗念出的道語,那泥人目光漸漸變得明澈,它雙手合十,竟然盤坐在半空,張口吞吐。閃閃發亮的心神變得模糊起來,卻是隱入玉壤之身中,無法看清,而它的身體也漸漸凝實、清晰,手、腿、腰、身舒展在半空,周身肌膚褪去了那層刺眼的光暈,白皙卻不再晶瑩剔透。

    “凝神,接我道意!”

    臉色蒼白的周繼君落下地面,袍袖揮舞,君子劍現猛地指向那泥人。磅礡的君子道意混著玄道之力湧入泥人體內,那泥人渾身劇顫,隨後眼中冒出三寸精光。君子劍影下,他的面龐也漸漸變得清楚明晰。一旁的周古張開大嘴看向那泥人,不由得向後倒退了兩步,那張無比熟悉的臉,赫然是周繼君。

    就在周古心頭如海潮起伏不定時,那泥人卷起旁邊的長袍披上,朝著周繼君深深跪下,隨後身形晃動,眨眼後便消失在空氣中。

    “他…他去哪了。”平定下心緒的周古訕訕的問道,心神飛出體外,巡遍周遭,可除了他和周繼君外,再沒發現半絲氣息。

    “他就在屋內。”道力消耗一空的周繼君盤坐於地,淡淡一笑,“夫玄道者,乘流光,策飛景,凌六虛,貫涵溶。出乎無上,入乎無下。他專修我《藏道論》,早已能隱入千萬之道中,便是人尊、通天也無法發現他的存在。

    “那他是誰”周古死死盯著周遭空氣,微微不甘地問道,那人的氣息明顯比他弱上許多,可卻能輕而易舉地躲過他心神探查,生性高傲的小獵風自然心情複雜。

    “出來見下你家二公子吧。”

    燭光下,雪白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周古身側,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

    “公子門下無名,見過周二公子。”

    “你”看著伏於地上那個和周繼君幾乎毫無分別的男人,周古張了張嘴,良久沒說出半個字。

    “他是我門下三僕之首,我的替身,也是死在京城中的那個君公子。”

    “接下來這盤獵下七州的棋局中,他為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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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八十九章 豫州戰事

    大煜聖德五年,二月初。

    漫天飛雪將豫州包裹在它的銀裝素袍中,冰樹若雕,雪原似畫,可豫州人都無暇欣賞這難得一見的雪景,眼下的豫州兵荒馬亂,烽煙四起,正逢戰況最激烈時。

    豫州一半草原一半城池,恰處七州正中,往北是兗州和雲州,東北雍州,西南是幽州,而正南面則是坐擁京畿之地的揚州。


 各大勢力欲要擴張地盤,豫州是必經之路,如今在豫州聚集了五方人馬,佔據雲州和大半兗州的北疆軍,新崛起的雍州白家,皇天教所控制的兩吳大軍,取得揚州商會支持的皇室大軍,以及豫州本土諸侯聯軍。五方勢力在豫州燃起千里烽煙,沒日沒夜的激戰,誰都不肯放鬆片刻,這天下戰局的局眼就在豫州,誰奪取了豫州,誰就能在爭霸天下的戰事中佔盡優勢。

    “今日戰況如何?”

    “啟稟王上,北疆軍和兩吳按兵不動,皇室派出天狼軍和仙神衛攻陷了川國都城,川歷王自盡殉國。而那雍州白家還在猛攻虎咆關,派去支援的八千鐵騎已折損過半。”

    “你退下吧。”

    宮殿大門閉合,最後一束光線消失在幽寂的趙王宮中,滿臉倦容年輕君王揉捏著酸漲的腦門坐于壁椅上,怔怔地望著前方。良久,他起身,緩緩走到那張將七州大小府城囊括其中的地圖前,一寸寸地撫摸著,目光黯然。

    “內憂外困啊。”趙統王目光落到地圖中央,那個滿是旗印標注的豫州之地,嘴角浮起苦笑。

    煜德四年夏,他揮兵南下,兵戈所至勢如破竹,到了秋末,終於將豫州大小諸侯王征服,他也成了豫州霸主。就在他準備逐一奪權,將那些諸侯國並入他趙國國土裡時,戰事又起。



 先是偃旗息鼓的北疆軍突然發兵兗州東北,由豫州西北長驅直入,隨後兩吳、皇室紛紛派遣大軍征伐豫州,趙統王不得不放下原先的計劃,組成豫州諸侯大軍抵抗入侵者,誰料後院著火,雍州新崛起的白家制造出一種可以載人的巨大紙鳶,只需修為到達地境便可如臂把使。白家派出兩千武者乘著紙鳶趁夜飛度豫東群山,一舉奪下趙國邊陲的萬山府,隨後大軍源源不斷地運來,不斷侵佔趙國後方的領土,到如今已有二十餘府落入白家手中。

    “江山無限好,卻離我越來越遠了呵。”趙統王喃喃自語道,“那人說的沒錯,天時、地利、人和乃是決定成敗的利器,古往今來無數英豪敗於這三大利器之下,風流一世、機關算盡,也只能梟雄一場,這便是我的命運嗎?”

    重重地一拳擊在牆壁上,趙統王仰頭望向大好江山,眼裡滿是不甘。

    冷風從殿頂的縫隙中刮來,趙統王脊背微涼,猛地轉身看去,卻見月影下閃過一個人影,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這番情景和半年多前遇到那人時無比相似,趙統王心中一喜,轉瞬後黯然下去。那個和他談論天下大勢,殺遍異人的青年早已在半年前就身死的城中,此事天下共知。

    來人在距離趙統王五步處停下,月光掠過,那張獰笑著的面龐出現在趙統王眼前。

    “你是何人。”趙統王收回心思,直直望向那人,手已悄然按上劍柄。

    “我是風神君,雍州來的。”

    聞言,趙統王瞳孔猛縮,心底湧上寒意。煜德元年至今,在天下戰亂中湧現出無數高手,好事者將他們一一排名,共得三榜,人尊榜,仙神榜,和七州強者榜。而眼前來自雍州的風神君正是高居仙神榜第五的存在,而在強者榜上也名列前茅,他生平最著名的一戰便是孤身前往上吳刺君,遭遇皇天教主,在他手下走了二十餘個回合,雖敗卻不死,安然無恙地回轉雍州。這七州之地,能和強者榜上位居前五的皇天教主戰而不死者,能有幾人。

    “風神君,你來我趙國做什麼。”趙統王冷聲喝問,可他目光卻已然望向殿門。

    “我來自你的對頭雍州白家,那你說我是來做什麼的。”風神君輕笑著低頭把玩手中短刃,這是他的成名法寶遁風刃,上面沾了至少十名七州諸侯的心頭血,風神君操控天下之風,行刺時候往往遁入風中,悄無聲息,絕大多數被他刺殺的人臨死前也只感覺一陣風掠過。

    “這圖倒是不錯,不過你只能空望望罷了。”風神君抬頭望向七州地圖,冷笑著道,“你趙國和豫州聯軍之所以存活到現在,還不是因為各大勢力玩的平衡把戲,不談兵力,便是你國中高手也寥寥無幾呵,不然又怎能讓我輕而易舉地進入呢。”

    打量著滿臉冷漠卻不言語的趙統王,風神君輕嘆口氣道,“我這遁風刃下又要多上一名亡國之君了,嘖嘖,虐殺君王的感覺真是舒服。”

    話音落下,遁風刃直直飛向趙統王,卻在半途鑽入風中。

    “鏘!”

    趙統王猛地抽出寶劍可卻撲了個空,一陣風劃過他的臂膀,血花四濺。

    “哈哈哈”

    不知何時已坐上壁椅的風神君獰笑著,操控遁風刃追擊著奔向殿門的趙統王,須臾間,趙統王背部連帶雙腿已是血痕累累,他咬緊牙關踉蹌著跑向緊閉的殿門。殿門近在咫尺,可身前刮過一陣清風,把玩著遁風刃的男子滿臉舒坦地依靠在門口,戲謔地看向他。

    “殿下想去哪呢?哈哈哈哈”

    趙統王喘著粗氣死死望向風神君,他麾下仙神修士雖也有近百,可比之其餘各大勢力來說相去甚遠,這些高手對他來說都是殺伐利器,自然派往前線,身邊不留一人,誰想雍州白家竟會派神君做刺客。

    “我命運居然會是如此狼狽地死在自己宮中。”

    趙統王苦笑著喃喃自語,隨後緩緩合上雙眼,就在他心如死灰時,耳邊的狂笑戛然而止,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殿下,許久不見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話語回蕩在耳邊,趙統王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去。水銀般流瀉一地的月光中,白衣,赤足,銀髮,那個青年笑著向他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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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九十章 趙王棋(上)

    白衣,赤足,銀髮。

    偌大的七州之地只有一人能讓世人如此深刻地銘記住他特立獨行的風華,那個自北而來將皇室數千年的尊嚴毀於一旦的男子,那個力戰京華,如璀璨流星般黯然隕落的君公子。

    朦朧的月光一寸寸拂過來人的面龐,狹長的眸子裡泛著令人難以直視的光彩,他就這樣隨意無比地站在宮殿內,玩味地看著目瞪口呆的趙統王和風神君。

    “君兄?”趙統王張了張嘴,良久才乾澀地憋出一句話來,“你不是已經…?”

    “是啊,我已經死了。”

    白衣男子輕嘆口氣說道,嘴角浮起一絲促狹,幽幽的話音透過夜殿的黑寂傳到趙統王耳中,饒是膽大包天的趙國君王也不由得心底發毛,他卻沒注意到身後的風神君已然不見了蹤影。

    陰風掃過大殿,回轉呼嘯,白衣銀髮的男子負手望向壁上地圖,似在思索什麼。而趙統王恍恍然地呆立殿門前,心頭千言萬語此時也道不出一句來。燭火在風中搖曳,黯沉的火光微微眨閃,年輕的君王下意識地抬頭,瞳孔猛縮,卻見一股陰風正悄然無聲地出現在白衣男子身後,陰風中,那張猙獰的臉龐若隱若現。

    眼見白衣男子只是專注地看著七州地圖,絲毫未覺察到身後的殺機,趙統王忍不住驚叫了出來。

    “小心身後!”

    他話剛出口,陰風中發出一聲得意地咆哮,鬼魅的遁風刃化入風中刺向白衣男子的脖頸,眨眼間只差三寸。趙統王心底一沉,複雜的情緒生出,那最後的希望轟然破滅,卻讓他難以接受。就在趙統王一臉黯然時,火光乍閃,一條少年般高大的蛇尾怪物憑空出現在白衣男子背後,它手影如電,轉瞬間將陰毒的遁風刃死死捏在手心。

    “公子座下,執掌武道,生性本惡,以殺止殺。”

    古樸沉實的聲音從蛇人口中傳出,回蕩在大殿之中,隱隱間散發出暴虐的氣息。

    “吼!”

    彷彿咒語一般的話音落下,面龐猙獰的蛇人怒吼一聲,全身氣息陡然變得無比凶惡,如同從上古走出來的巨獸,張牙舞爪地死死盯著面前神色驚惶的風神君。

    白衣男子兀自盯著七州地圖,彷彿身後的怪物和顫慄的風神君與他毫不相干。

    在趙統王驚駭的目光中,蛇人伸手探入風中,將風神君死死扼在手中,隨後高高舉起向地上摔去。

    “嘭!”

    “嘭!”

    “嘭!”

    無比壓抑的聲音一遍遍地撞擊著趙統王的心神,大殿中央出現了個破洞,風神君被那只怪物掄起,摜下,再掄起,重覆了無數遍之後,那個叱吒七州之地讓無數諸侯王恐慌的神君已然血肉模糊,氣息奄奄。周繼君突破人尊中品,兼之先天精氣和君子道意之助,雙臂之力已然接近五百萬斤,而主宰殺戮的武道蛇人亦得了大半。

    仙神榜第五,強者榜上排名第十四的存在就這樣被君公子座下的怪物輕而易舉地殺了?

    趙統王怔怔地看向那道卓然不群的身影,心中一片茫然,就在這時,蛇人已經停止了虐殺,它揮手將風神君的頭顱劈開,取出仙神之位和那柄遁風刃,向趙統王滑行而去。

    “道主命吾將其贈予殿下。”

    忍住心頭的驚悚,趙統王從武道蛇人手中接過神位,就在他想仔細看一眼面前的怪物時,卻見它將遁風刃插入腰際,隨後飛上半空轉瞬間化作一道白氣,不見了蹤影。

    “可曾洩恨了。”

    良久,那個目光始終沉凝在地圖上的男子回過身來,淡淡一笑。

    “君兄,真的是你嗎?”

    “不是我又能是誰。殿下勿再多疑了,我就是君公子。”

    “可是你…”

    趙統王猶豫半晌,硬生生地將後半句話吞進肚中,深吸口氣,目光逡巡在周繼君身上,良久無話。在世人眼皮底下假死,銷聲匿跡半年多,讓七州人漸漸將他遺忘,便連北疆軍也停戰舉哀一月,如此,他到底為了什麼?現在他回來了,卻又出現在趙國,手都不動便斬殺了強大的風神君,他似乎比以前又要厲害了許多,他救下我又是要圖謀什麼?

    “殿下請。”周繼君輕笑著手指七州地圖,把趙統王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出。

    “不知君兄來此何事。”趙統王沒頭沒腦地問出一句。

    “哦”周繼君沉吟著,半晌笑著開口道,“我特來解殿下之憂。”

    微微一愣,趙統王苦笑著說,“如今各方齊聚豫州,君兄身屬北疆軍卻不去助百里雄,反倒來此,我真是想不通呵。”

    沒去接趙統王的話,周繼君直直看著他開口道,“適才那位風神君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你趙國和豫州聯軍之所以存活到現在,正是因為各大勢力玩的平衡把戲,只要一方先動,打破平衡,你趙國和所屬諸侯便如枯草爛木,瞬間被大火淹沒吞噬。”

    目光陡然變得尖銳起來,趙統王上下打量著周繼君,淡淡地說道,“你早就來了?

    “是啊。”周繼君哂笑道,絲毫不退讓地直視著趙統王,“你在惱我為何不早些出手?無他,我只是想讓你清楚地知道,你現在已陷入怎樣的處境。不談大軍節節敗退,國土寸寸淪陷,便是你這趙王宮千百護衛在他們眼中也形同虛設,就像今日一般,若有一方勢力真想下狠心打破局面,殺你趙統王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住口!”

    趙統王低吼一聲,狠狠地盯著周繼君,可當那道淡然卻直插心底的目光飄來,他卻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

    “本王雖困於一時,可全國上下齊心,屬國團結一致,已得人和。而我久居豫州之地,地形山水了如指掌,地利也有。天時就像公子適才所說,那些勢力正在勾心斗角,誰都不願先出全力,此時的局面正好為我所用,合縱連橫,逐一擊破!”

    看向嘶啞著聲音竭力辯駁的趙統王,周繼君嘴角翹起,譏諷的笑意暴露在面色蒼白的趙統王眼前。

    “好,好,如若天時地利人和能像殿下說的這般輕巧,那天下誰都可以得到了。殿下,勿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只是不想承認罷了,在你心底…”

    “不用再多說!”趙統王擺起袖袍,冷冷地打斷周繼君的話,“你只不過是來為百里雄做說客而已,抑或也是刺客。好啊,我就在這裡,你君公子要殺我我又怎麼逃的了。”

    冷眼打量著有些歇斯底里的趙統王,周繼君悠悠一嘆,轉眸深深地看了眼壁上的七州地圖,隨後輕聲道。

    “你若真是執迷不悟,那我便幫你想通罷,待你想通後,我還有良藥一方來解殿下之憂,保證藥到病除,到時殿下不但可以脫離此時危局,還可重拾雄心壯志。”

    趙統王冷笑一聲,剛想呵斥,就見一道白氣從周繼君口中竄出。迷離朦朧的燭火夜色下,通體瑩白的怪物緩緩向它走來,蛇尾人身,少年般大小,不過它的面容卻和之前那個凶惡的蛇人截然不同,卻是滿臉的詭譎陰沉。

    “公子座下,執掌詭道。人有偽根,以謀定天。”

    輕聲吟念完,詭道蛇人的臉色愈發陰沉詭譎,讓人看的心底寒意大作,宛如與毒蛇同眠。

    “道主特命吾來為殿下演算趙國局勢,殿下請看好。”

    偌大的棋盤憑空出現在大殿中央,詭道蛇人懸浮於上,揮手一撥,棋盤上宛如翻牌一般,層層疊疊地變化著,漸漸的,偌大棋盤上呈現出烽火亂兵戈的豫州大地,山脈河流各方勢力畢露無遺。

    心頭猛地一震,趙統王雙眸顫抖著從棋盤上收回目光,隨後望向一旁負手而立的周繼君,目光閃爍。

    那蛇人竟是由他口中的白氣變成的,不僅能殺人還能如謀士般演算戰局這般詭異莫測的神通,便是天上的仙神恐怕也難以做到,高深莫測的君公子他還有多少手段沒有被世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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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九十一章 趙王棋(下)

    幽寂的趙王殿中閃起鬼魅的綠火,卻是從詭道蛇人眼中發出,掃過格局儼然的棋盤,漸漸擴散,將偌大宮殿囊括進豫州戰局之中。烽火連天,煙塵滾滾,趙統王只覺得自己變成一個透明人般置身戰局,看著燎原戰火從腳邊流轉而過,北疆軍、皇天教、白家、皇室連同自己的豫州聯軍都呈現在眼前,雖觸摸不到,卻無比真實。

    “這裡是我詭道幻境,內中一切都映襯著外邊世界,殿下切勿分心,我的詭道化身將會把趙國的每一條出路都演算給你看。”

    周繼君淺笑著走到趙統王身邊,兩人站在豫州上空俯視著紛亂的戰局。突破到人尊中品後,一直停滯不前的詭道終於更進一層,不再像以往只依仗棋盤觀察衍算局勢,如今已能模擬幻化出棋局裡真實的場景,操控一個個幻象進行演算推敲,比之從前更為玄奧精準。

    “以趙國如今的局面,所剩的出路一隻手便能數的過來,殿下適才所說的合縱連橫也算是一條罷。”

    隨著周繼君話音傳出,豫州局勢陡然一變,先前各方對峙的平衡瞬間被打破,從趙國延伸出一條紅線探向周遭各大勢力。除了伸向背後白家的紅線還未到達就被斬斷,其餘三條皆安安穩穩地與皇室、北疆軍、兩吳聯上。

    “紅線代表著聯盟,雍州白家唯有踏平你趙國佔盡地盤方能真正走進爭霸天下的戰場,因此無論如何它都不會與你結成聯盟,因此你只剩下這三樣選擇。這三方勢力互為死敵,因此殿下只能擇其一。如此,我們先從皇室開始演算吧。”

    豫州戰局須臾而變,卻是皇室大軍和趙國已然結成聯盟,北疆軍和兩吳大軍雖然靠的極近,可剛剛在兗州東南戰罷,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結成盟友,而白家遠在豫州之東,和那兩家相隔甚遠,亦無法結盟。趙國與皇室的聯盟赫然成為豫州最大的勢力,燎原的戰火中,東平白家,西擊兩吳,又把北疆軍擊潰,戰局漸漸倒向聯盟一方。


 然而,下一刻,趙統王目光落到趙國境內,卻見大街小巷不知何時冒出無數皇室軍馬,漸漸將趙國和屬國佔據。冷清的趙王宮中,三四仙神破門而入將寶座上的君王擒下。

    “皇室乃虎狼,這七州原本就屬於大煜,你和它結盟無異於引狼入室,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為它做嫁衣。”

    聞言,趙統王臉上浮起冷笑。

    “若我與它結盟定會小心防範,煜軍入趙地需引牒,且一城不得超過五百,本王安排妥當又怎會引狼入室。”

    “你防的了大軍,又怎能防的了大煜數之不盡的高手。也罷,既然你覺得結盟無憂,我便按照你的想法繼續演算下去。”

    周繼君淡淡一笑,俯身看向豫州趙地。

    不出半年,趙國的合縱連橫已見成效,三方勢力盡皆退出豫州,而趙國也趁亂將屬國土地一一吞併,終於成就豫州最大的諸侯霸主,此時只剩下皇室尾大不掉地立於豫州之邊。皇室遣使想要借道趙國前去剿平北疆軍和兩吳,趙王不允,一番勾心鬥角後終於翻臉。趙國雖在之前的戰爭中大傷元氣,可此時國內氣勢高昂,人人請戰,因此也能和皇室抗衡一兩個月而不敗。



 然而就在這時,那三家各佔一州底蘊深厚的勢力重新殺回,白家趁著趙國後方空虛直插而入,北疆軍和兩吳則不約而同地將兩敗俱傷的趙國和皇室包圍,一時間局勢傾倒,趙國陷入四方戰事,比之和大煜結盟之前還要狼狽不堪。偌大的國土沒有足夠的兵力防御,仙神修士奔走不及,漸漸的,趙國淪陷在鐵騎狼煙下,只剩下孤立無援的都城平南府。

    消瘦的君王獨坐空寂的大殿,外邊是淒涼的戰歌,以及哭喊聲。都城被四方勢力攻陷,如狼似虎的兵痞衝入民房,肆無忌憚地燒殺搶掠,兒童被綁為奴隸,婦女則被抓入軍營玩弄,敢於反抗的男子被五馬分屍,剛剛展露崢嶸的趙國瞬間變成荒蕪之地。年輕的君王看向窗外淫辱著后妃宮女的敵方兵將,隨後轉眼看著即將被轟開的殿門,面無表情地抽出寶劍,慘笑一聲向脖頸抹去。

    “不!”一臉慘白額上滾滿汗珠的趙統王大吼一聲,赤紅的雙目死死盯著那個被敵人鞭屍的男子,搖著頭,口中喃喃說著什麼。

    “這便是你結盟的下場呵,無論和哪家,終免不了這般命運。到後來你辛苦建立的趙國淪為亂兵之地,那些對你抱以厚望的百姓也會成為刀下屍,抑或是變成奴隸萬物。”

    “不,你在騙我!”趙統王紅著眼,伸手指向周繼君,胸脯不住起伏,“我趙國上下齊心,加上屬國足有近百雄獅,就算不合縱連橫,我也能趁著北疆軍和兩吳激戰時,先平皇室,再掃白家,最後回轉蕩平兩吳和北疆軍!”

    看了眼歇斯底里的趙統王,周繼君搖著頭不再言語,只是望向身下,一旁粗喘著的趙統王也順著他目光看去。淪為廢墟的趙國重燃生機,一切又倒回眼下的局勢,隨後戰局如同他想象中那樣發展,近百趙兵齊襲大煜,大煜不敵節節敗退,然則就在這時,激戰中的北疆軍和兩吳齊齊罷手,一北一西發兵趙國,背後的白家也不放鬆,大舉入侵趙國之東,趙國雖然暫退了皇室兵馬,可回身望去時,國土已然淪陷近半。

    “不會這樣…”

    趙統王連連後退,無力地搖著頭,他再看去時,局勢又重新洗牌,各種各樣的情形逐一呈現,那些屬於趙國的出路足足有十餘條,有趙統王想到過的,亦有的是他前所未想卻讓他無比驚艷,可無論哪種出路都被硬生生地扼殺,空寂淒涼的趙王殿中,那個無比熟悉的男人一遍一遍地死去,卻是一次比一次痛苦,折磨得趙統王頭痛欲裂。

    憐憫地看著目光散亂的趙統王,周繼君輕嘆一聲,拂起袍袖,身下的豫州戰局一寸寸地消失。燭影暗淡的宮殿中,蛇人和棋盤已然不在,面色白如薄紙的趙統王怔怔地望向七州地圖。那張地圖是他十六歲那年派人游走七州各地,花了十年時間搜羅山川河流府城的地形,又花了兩年制作成的,他嘔心瀝血常常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也只是為了能將地圖上的江山寫上他的名諱,然而,此時再看卻顯得諷刺無比。

    “我說過,我特來為殿下解憂。除了美酒外,我這還有一方良藥,可治趙王心病。”

    “良藥?”趙統王顫抖著回過身來,死死盯著周繼君,無比嘲諷地說道,“你是想讓我歸附北疆軍,做那百里雄帳下大將為他奪下江山嗎?哈哈哈哈,我趙統王可是那等附人籬下之輩,就算死,我也不會向任何一個人折膝磕頭。”

    “我知道。”周繼君頷首道,他望向面前空有雄才大略卻生不逢時的男人,心中也是輕輕一嘆。若非早先遇上百里雄,棋局已定,或許他還真會來輔佐這趙統王,選他做自己的局中主君,只可惜…

    “不用折膝,也無需殿下臣服於誰,服了我這藥,包管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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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九十二章 萬島之邦

    “殿下可曾聽過海外之事?”

    “海外之事?”趙統王喘著粗氣,面色微凝,瘋狂之色逐漸消淡,轉而是深深的疑惑。

    “昔有步大將軍遠征海外島國,取得萬國國璽回朝,傳聞他回京時可謂萬人空巷,人人爭相觀看那些來自海外異族的奇珍異寶。”眼見趙統王開始聚精會神地聽起來,周繼君淡淡一笑,伸手指向壁上的七州地圖。

    “世人只知天下即為七州,卻不知七州之外卻有一個更為宏大的世界,不談滄海之外,便是這滄海之中也有無數光怪陸離的大小島嶼。大島如州,小島如府縣,有的島上建有邦國,其上百姓相貌與大煜無異,可風俗習慣千奇百怪,各有他們的信仰和文化傳承。還有的島上生長著異獸怪物,馬身人面者有,背插雙翅者有,強者地境巔峰,弱者地境下品,這些怪物往往會襲擊途經的船隊,可惡異常。”

    “海外數千群島,風貌獨特,所佔土地加起來絕不小於七州,可一直處於混戰的局面,千萬年來,未曾有過統一。”目光掃過面色微微變化的趙統王,周繼君意味深長地說道,“若有一位君王橫空出世,東征西伐,一舉將這些千奇百怪的種族征服,共立一朝,那他的成就絕不遜於七州歷朝開國君王,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到時,不僅海外諸國、七州王朝,便是在史書上也會名傳千萬年。”

    “這番震古爍今的功績,不知殿下可想要否。”

    幽暗的燭光下,趙統王臉上浮起暗沉的光暈,流轉若漣漪,彷彿陷入那波瀾壯闊的海外島國之境,又
彷彿在掙扎猶豫。良久,他長吐口氣,向周繼君拱手道。

    “君兄所說之事確實誘惑實足,可一來我如何能放下那些對我報以期望的趙國百姓,二來,我又怎麼知道君兄所說之事是否杜撰出來,關於海外島國的情況我絲毫不知,天時地利人和不在,想要成就大業卻比之七州更為艱難呵。”

    “海外島國之事完全屬實,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那兩兄弟月羅剎和沙摩尼當年曾出海,並在海外島國征戰了將近四年,我父亦在那裡傳授儒家道意,到時殿下執我書信前去,我父定會助你。他雖無兵馬,可儒家之道便是殺伐人心的利器,殿下以兵馬征伐國土,以儒家道意收服人心,雙管齊下,何愁大業不成呢。”


 說著周繼君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卷遞給趙統王,“此乃當年步將軍帳下第一謀士詭狽計傳手書,內中記載著煜東煜北七百多島嶼的河流山勢地形,並有軍機地圖,內容詳盡。有了這它,這七百島嶼便已是殿下囊中之物,以之為根基再去征伐那些未知的島嶼國邦,豈不快哉。”

    趙統王飛快地翻動書卷,目光游走在一張張地圖上,目光漸漸沉凝。

    “關於趙國忠於殿下的百姓兵卒們,殿下為何要將他們留在這呢,他們便是你的人和,沒了他們,殿下你莫非還想赤手空拳地去征服一個個島國?”周繼君淡淡一笑,迎向趙統王疑惑的目光,“我知殿下在擔心什麼,無非是趙國百萬臣民難以一齊帶走。”

    “正是”趙統王緊緊盯著周繼君,複雜地問道,“莫非君兄有何主意?”

    “殿下可知北疆軍中第一大帥李平否?”周繼君輕笑著問道。

    “自然知道。”趙統王低聲應到,眸光閃爍卻是陡然想到了什麼,“莫非君兄是指”

    說話間,周繼君已從懷中掏出一支小塔,共有九層,每一層的樓欄深處漆黑幽暗,深邃渺遠,內中似藏著萬千世界般。

    “我已將寶塔借來,此塔上三層可裝五百餘萬人,中三層可裝百萬多活物,下三層卻只能存放死物。趙國國內百姓連同兵卒共有千餘萬,殿下只要捨去一半即可。只要殿下答應,派遣知情官將先入寶塔,我便將在一夜間把你趙國大軍和一半百姓搬空,運往七州之東的海島。你趙國有大江,想必戰船也不俗,到時可一起帶走。”

    “一半百姓”趙統王緊握雙拳,嘴唇緊抿發紫,濁光下,他的面色時陰時陽。半晌,他輕輕搖了搖頭道,“不行,我捨不得。君兄,且容我再考慮幾日吧。”

    “日久生變,殿下難道不知這個道理?能救出一半百姓總比全部成為亡國奴好罷。”

    “亡國奴”趙統王臉色一黯,深吸口氣閉上雙眼,燭火跳躍在他眼皮上,良久,趙統王睜開眼,細細打量著周繼君,“你能從李平手中借來寶塔,想必那百里雄也知此事,一切都是你北疆軍的謀算嗎?”

    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周繼君沒去回答趙統王,只是淡淡地說道,“李平之子正是劣徒。”

    沉思半晌,趙統王開口道,“看來君兄是想以這劑良藥換我趙國之地了,說實話,對於海外島國我還真的有點嚮往了,畢竟七州戰局我趙國再無作為。可我真的很好奇,君兄瞞著百里雄要我趙國之地做什麼?”

    “我知殿下捨不得,不過退一步海闊天空,征戰海外諸國的樂趣絕不下於稱霸七州。好吧,看來我不告訴殿下,殿下是不會心甘情願離去的,如今四強對峙,且還有無數大小勢力埋伏其外,如今豫州已成爭霸天下的關鍵之地,誰得豫州,誰便可得七分天下,你這趙國對於那些勢力既是美味的肥肉,也是可以要他們命的餌。”

    “你的意思,是想將他們全都引出來,亂戰於趙國,你再一一布局,削弱他們的勢力,從中得利嗎。”說到這,趙統王陡然一愣,他怔怔地望向周繼君道,“莫非君兄你假死也是為了…”

    “也是,不過這只是其中之一,先前各方勢力打得太穩當,我一死,卻是讓他們征伐的腳步都加快了。”周繼君轉眼望向七州地圖,口中喃喃低語道,“我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呵。”

    “這一切那北疆王百里雄都不知曉吧,哈哈哈,好啊,如此假死賺天下的局也只有君兄才能布的出來,他百里雄真是福緣深厚,有君兄輔佐,這天下唾手可得了。”趙統王澀澀一笑,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本王下去部署,統計人馬輜重,並將此事告知要臣。我既得不到七州,那另立江山又何妨,哈哈哈只是今日一別後,恐怕再難見到君兄了。”

    看著趙統王有些落寞的背影,周繼君輕嘆口氣,開口將他叫住。

    “殿下此去遠征海外諸國,開創那前所未有的萬島王朝,定會名垂青史讓後人欽佩敬仰,除了良藥一方,我還有兩件薄禮贈於殿下。”

    趙統王腳步微滯,回身看來,卻見周繼君手捧一書卷以及墨黑色的鐵片。

    “此乃半卷道書名曰《藏道論》,殿下可拿去修煉,若有小成,活上個千百年不在話下。這是八齋碎片,世間少有的奇藥,服用之後,力大無窮、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殿下可將它磨成粉和於酒中與將領分食。在《藏道論》中藏有我親筆書信,殿下可攜它去尋家父,定會有所收獲。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殿下珍重。”

    接過《藏道論》和八齋碎片,趙統王深深地看了眼周繼君,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說什麼,隨後灑然一笑,走出宮中。

    殿門合上,周繼君站在空寂的大殿中,良久嘴角劃過淺笑。

    “人情亦謀局,便連我自己也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了,或許都有吧。趙統王,我們還會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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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四方齊動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一件震驚天下的事彷復長了翅膀般傳遍七州。

    趙國和所屬的諸侯國大軍在一夜之間消失在四方戰場上,便連輜重戰馬也全都不翼而飛,和它們一同消失的還有趙國一大半的臣民。


 隨著大批大批的趙國遺民奔逃出趙地,這件詭異之極的事情開始流傳出去,先是被四方勢力得知,然後是豫州、兗州、揚州有人說是因為趙國上下不忠,忤逆天子,因此被仙神懲罰,用天雷殛殺殆盡。也有人說是趙國國君仁義,百姓謙順,天帝不忍看著趙國毀於戰火中,因此派仙神將他們引渡上天。


 還有種說法,卻是趙國出了一絕世強者,運用大神通將趙國上下隱藏起來,只等四方勢力進入,然後一舉伏殲。

    任憑七州大地的謠言如何沸沸揚揚、一發不可收拾,豫州戰場靜悄悄的,四方休戰,誰也沒有再派出一兵一將。就在趙國上下消失的那一夜,四方勢力察覺到異常,也曾遣高手深入趙地探查,可接連派出數人都無一回轉者。



 待到拂曉時候登高看去,方才發現偌大的趙國上百大小府城皆蒙上一層灰蒙蒙的薄霧,就彷彿粘在府城上般,硬生生地將趙國變得模糊不清,宛如鬼域。而且越往裡越是漆黑一片,在那都城平南府上空更是堆積著濃濃的黑雲,層層疊疊湧上天穹,彷彿一座雲霧高塔。

    如此鬼魅的情形別說普通士卒,就連那些本領高強的仙神修士、人尊境界的強者都心底發毛,四方人馬停滯不前,戰事一拖再拖。

    豫州西北,十里連營逐水草,旌旗隨風高飛,上書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百里。

    近五萬人的鐵甲騎兵揮舞著手中的長槍馬刀,俯視著坡下趙國北境的上曲府,而在他們身前,年輕的北疆王親自折斷了三支長箭。

    “趙國就在眼下,如今兩吳、大煜和白家都在摩拳擦掌,準備攻下趙國。可本王知道,我們北疆的男兒不會讓他們得逞的。今日折箭為誓,不破趙國誓不回師,不破京城誓不見家中老幼,先入平南府者封平南侯,賜千戶。本王在此擺下酒宴,等我北疆男兒奪下趙國回師共飲!”

    冷冷地掃視著面前鴉雀無聲的黑潮,渾身上下盡顯王者霸氣的百里雄猛地將手中的銀箭折斷,扔在地上,大氅一揮,向身前的大軍抱拳拱手。

    “不破趙國,誓不回師!”

    “不破趙國,誓不回師!”

    “不破趙國,誓不回師!”

    雄壯的吼聲回蕩在趙北邊陲,漫無邊際的黑潮中漸漸分開一道縫隙,手持降魔杵的青年緩步走來。周遭飽經殺戮的兵將看到這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避讓,彷彿受不了他那一身濃濃的血腥味。

    “世子,小僧願同往。”沙摩尼面無表情地將降魔杵砸在地上,朝著百里雄抱拳道。

    “沙兄”聽到世子二字,百里雄冷硬的頰邊浮起些許暖意,今時今日,這七州大地上幾乎沒有人再用那樣的語氣稱呼自己,只除了多年前那幾個並肩作戰的少年,然而物是人非,時至今日也只剩沙摩尼一人了。

    “世子放心,小僧會和那些仙神一樣跟隨大軍,絕不會擅自行動。”

    “那就好。”

    百里雄長舒口氣,頷首答應。當年那個讓北疆軍上下為之敬畏的女童不再,軍中第一殺神變成了眼前這個時而冷峻時而憨傻的男子,與齊靈兒不同,沙摩尼對尋常兵將不屑一顧,他最喜歡的便是前去兩吳或者穿過長長的戰線,前往煜軍擊殺那些強大的仙神修士,往往五六日不見人影,就在眾人以為他遭遇不測時,卻見一個光頭青年手提七八個頭顱緩緩走來,滿臉淡漠和憨厚地將頭顱或是神位丟於案前,隨後便掏出酒袋搖搖晃晃地走向軍營後方。

    佛祖曰酒中有蟲,傷人心神,殺人無忌,久而成魔。可佛家子弟沙摩尼如今既嗜酒又好殺,除了那點點佛性外,他的皮囊和心神早已入魔。

    看著走向仙神異族那邊的沙摩尼,百里雄輕嘆一聲,腦中隱約浮起一衫白衣,卻被他硬生生地按了下去。餘光掃過,卻見身後的寶塔元帥遙望趙國,面色複雜。

    “元帥有何心事?”百里雄淡淡地問道。

    “沒有。”日漸消瘦的李平擠出一絲笑容,朝百里雄拱了拱手道,“趙國之秘就在那平南府中,得平南府者得豫州,斥候來報,其餘三方都盡遣強軍和所屬高手準備侵入趙國,此戰至關重要,屬下正在想此事。”

    “元帥還不相信這些被你親手操練出的兒郎嗎,元帥就和本王在此等著大軍凱旋。”

    “眾將聽令,開拔!”

    隨著百里雄一聲令下,五萬北疆軍並著近百仙神異族高手化作一條洪潮卷向上曲府。

    身後,李平輕嘆一聲,遙望向空蕩蕩的趙國地境,口中喃喃低語著。

    “數百萬人馬一夜消失,只有我那寶塔才能做到,既然車兒還活著,那他呢。若真如此,他為何不回轉北疆軍,他將四方人馬都引入趙國又是想做什麼?一齊吞了?不可能,即便是他也做不到呵。”

    銀髮男子獨坐於寶座上,雙目低垂似在養神,半柱香時間過去,他才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瞇著眼站起來,透過殿頂的浮窗看向天邊烏雲翻滾。

    “終於開始了呵,四年多前播下的種子也到收獲的時節了。”周繼君淡淡一笑,踱步走在空寂的大殿中,長袖無風輕蕩,銀白的君子劍鋒芒乍現,隨後輕輕地劈在虛空中。

    虛空中裂開一道長痕,那些世界光怪陸離,旋轉萬千。在距離君子劍最近的那個深淵中,一群少年和淵中修士怪物激戰正酣,為首的是背著雙翅的巨壯少年和一個嬌俏可愛的女童,女童微微皺眉,抬頭看去,臉上頓時浮現出狂喜,招呼一聲,便向上飛去。須臾間,李車兒和剩下的少男少女盡皆飛離劍下世界,只留深淵中宛若磷火河的血潮。

    “公子!”

    那十二名擁有遠超常人強大氣息的少年人朝著周繼君拱手而拜,他們有男有女,年齡皆在十三四歲左右,氣質孑然各異,唯一的共同點便是望向周繼君都一臉狂熱。

    “四年前我在七州之地選了千多名無父無母的孤兒,隨後在雲州滄海邊試練,到如今只剩下你們十二人未被淘汰,半年來,你們在這滿是地境上品高手的深淵中亦能自保殺敵。好,好,你們都未曾辜負我的期許。當年我許你們的,從今開始,都會一一實現。”

    “師父”

    宮殿中,惟有膽大包天的齊靈兒才敢笑嘻嘻地湊到周繼君跟前,彷彿數年前一般熟稔地纏上他的脖頸,卻看得十二少年和李車兒滿臉羨慕。

    “車兒。”將齊靈兒輕輕放上膝頭,周繼君望向在眾人目光中面紅耳赤的李車兒,淡淡一笑,“你是否願意拜我為師。”

    李車兒身體一震,抿著嘴望向周繼君,眼圈微發紅。自從那日從谷中出來後,周繼君為他療傷時,李車兒幾次欲開口拜師,可觸到周繼君深不見底的目光時,不知為何,剛到嘴邊的話總是在瞬間被自己吞回去。後來帶著那十二少年少女去劍下世界歷練,更是再無機會。就當李車兒漸漸有些放棄這個念頭時,不想周繼君竟當眾提出來。

    “大木頭,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拜師!”齊靈兒瞪了眼李車兒,看著他那副憨傻的模樣,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徒…徒兒拜見師父。”

    在那十二少年艷羨的目光中,李車兒走上前,重重地磕了九個響頭。

    就在這時,那十二少年和齊靈兒同時打了個激靈,滿臉戒色地朝周繼君身後看去。

    拂曉時候暗淡的大殿中,走出一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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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十二星主

    渾身上下潔白無暇的蛇人游走到周繼君身前,它的體型雖然只有尋常少年大小,可氣質卓然,飄渺無跡,又顯得高深莫測。醇厚的聲音從它口中傳出,回蕩在大殿之中。

    “公子座下,紙張玄道。天地萬物,玄為根本。”

    說完,玄道蛇人淡淡一笑,七本功法秘典出現在手中。

    “車兒天賦異稟,性子樸直,乃修習武道的絕佳材質。這部《玄武神經》,乃是我少年時候名動天下的憑仗,內有十八式武技,每一式都威力無窮,練到後來更是能以武入玄道,達到不可測的無上境界。今日為師將他傳予你,你且好生修行,莫負我的苦心。”

    玄道蛇人游走到李車兒身前,將《玄武神經》遞給他,撫鬚而笑,隨後化作一陣白煙消散在大殿中。眼見李車兒得了《玄武神經》,不單那十二少年,便是齊靈兒也不經有些眼熱。周繼君少年時候的成名戰事天下盡知,哪一次不是以少戰多,以弱勝強,常人眼中百年難遇的天才才能做到的越級挑戰在周繼君手中就彷彿玩兒一般,少年時候大小數十場戰役個個堪稱經典。
而他以之為憑仗的《玄武神經》,又會是怎樣強大莫測的功法呵。
    看到眾人都艷羨地看向李車兒,周繼君淡笑著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歡喜得齜牙咧嘴直笑的李車兒身上,嘴角微翹。正如他適才所言,李車兒天生就是修習武道的材料,在武之一道上,卻是比周繼君還要有天賦,加上他天生神力,又被周古煉化了翼人王翅,等日後《玄武神經》大成,就連周繼君也無法判定他會的實力會達到怎樣的地步。

    “你們也無需眼紅,我亦有好處給你們。”

    聞言,那十二少年面色激動,為首一個高大魁梧只比李車兒矮上幾寸的少年上前一步,俯身叩頭道。

    “公子不僅傳讓我們錦衣玉食,還傳授吾等高絕功法,從此不再庸庸無為,此番恩情如夫如師。小的不才,懇請公子收吾等為徒。”

    說完,那少年偷偷打量著周繼君,卻見他雙眼微合,手指掐動,隨後輕嘆口氣搖了搖頭。身後十一名少年少女見狀臉色劇變,不約而同地拜倒在地。

    “請公子收吾等為徒。”

    眼見周繼君沉著臉不說話,為首的少年苦笑一聲,連連叩首道。

    “公子平日傳吾等道意,有恩必報,有仇必報,天大恩情難以為報,既然公子不能收吾等為徒,那吾等便做公子門下奴僕,至少也能得到一個名分。”

    瞇著眼掃過神色黯然的少年們,周繼君朗聲一笑,指著為首少年道。

    “君子三道,真君子和偽君子被你用得活靈活現,也算不負我的期望。我門下三僕之數已滿,師徒也無緣,不過我另有一名分,爾等可想要。”

    為首少年被揭穿了心思,臉色微紅,低垂著頭再不敢說話。

    周繼君走下寶座,仰頭看向青檬的天色,漫天星辰如海中之貝,難以數盡。

    “我之功法名為君子斗數,斗數者星辰變化,我有十四主星奧秘,雖未完全煉化,可都已印入我功法中。今日就將其分授爾等,你們便是我麾下十二星主,待到日後再尋兩人,湊齊十四星主。”

    說著說著,周繼軍頭頂浮起一片幽黯浩遠的星空之圖,群星璀璨,或名或暗,在星穹中,有三方十四星最為明亮奪目,牽引身後星陣運轉。

    冷冷看著伏拜於地那個為首的少年,周繼君伸手拾起一星掃向他。

    “你為眾人之首,我便封你為紫微星主,紫微屬土,乃北斗主星,亦為中天星之尊,主皇道。你且好生煉化星意,主宰諸天。從今往後,你便是紫微,至於姓氏,日後尋得機緣你自取吧。”

    “多謝公子。”

    紫微深深叩首,滿臉激動,將紫微星意收入眉心,全身氣質陡然一變,隱隱多出幾分威嚴。

    手執主星,口傳道意,一柱香過後,君公子麾下十二星主已定,只剩中天太陽太陰兩星。周繼君深吸口氣,體內精氣道力徐徐流轉補充適才消耗的元氣,時至今日他也只煉化了四顆主星,剩下的十顆主星星意雖印入君子斗數,可要將它們磅礡的星意取出亦是甚為艱難。掃過得到星意,氣質正微微發生改變的少年們,周繼君頷首道,“你們服了八齋碎片,又煉化了神位,再得主星之意,不出兩日實力便能逼近地境巔峰,不過切勿驕滿自大,不可放鬆修行。”

    “是,公子。”十二星主拱手應道。

    蜷縮在周繼君懷中的齊靈兒不滿地踢著小腿,她勾上周繼君的脖頸,小嘴嘟起。

    “師父你偏心!師弟和他們都得到了功法,就是沒靈兒的份!靈兒也要!”

    苦笑著看了眼撒著嬌似乎永遠也長不大的齊靈兒,周繼君將她放在身前,輕聲道。

    “你跟在師父身旁,有什麼功法學不到的,你問問他們,其實他們心底最羨慕的是你啊。”

    十二星主無奈地一笑,剛想說什麼,就被齊靈兒一眼瞪回去。

    “好了,如今諸事已定,剩下的便是眼下這場大戰了。”周繼君走到七州地圖前,凝視半晌開口道,“四方勢力盡遣強兵入趙地,邊陲之地放棄,如此才能讓他們放心大膽地深入。在平南府周遭有十二座府城,十二星主前往鎮守,雖無兵馬,不過只需聽我調遣即可。車兒,你久經戰事,又有飛天之能,這十二星主就由你調遣。”

    微微踟躇,那紫微星主上前一步朝周繼君拱手道。

    “那四方勢力總兵力超過五十萬,仙神修士無數,光就我們幾個似乎有些…”

    “放心,我自有布置。”周繼君淡淡一笑,看向神色各異的十二星主,“此戰乃是你們入我麾下第一戰,我苦心栽培你們四年,如今的你們放在七州少年人中絕對是英才翹楚,如此,就讓我看看你們四年的成果吧。”

    “等到那些兵馬仙神盡葬身趙地,天下人放眼看來,卻發現趙地境內只有我和你們幾個少年,卻主宰了天下戰局,到那時,七州定會震動,而你們也會名動天下。去吧”

    轉眼間,十二星主和李車兒紛紛告退,偌大的趙王宮殿中只剩周繼君和齊靈兒。

    “師父,我要做什麼呢?”齊靈兒乾瞪著大眼楮望向周繼君,期盼地問道。

    “你什麼也無需做,跟在為師身邊即可。”

    “我不要,我要為師父殺人!”齊靈兒不滿地嚷嚷道。

    “殺人嘛…”周繼君哂笑著,他深深地看了眼皺起小鼻子的齊靈兒,嘴角彎開,“殺得一人兩人算什麼,你便跟在師父身前學吧,師父來教你怎樣做那萬人屠。”

    大殿內奔出一條幽幽的白影,齊靈兒微微愣神,卻見詭道蛇人疾速游來。

    “情勢如何?”

    “回稟道主,北疆、兩吳和皇室都小心翼翼地前行,唯獨東北白家馬不停蹄,半日間已下三城。”

    “哦?雍州白家”周繼君瞇起雙眼望向七州地圖,他身後的虛影中似有什麼在滾動。

    “就是那個半年前布下驚天大局,幾乎陷我於死地的白家嘛,那個神秘的黑氅人。”

    低低的笑聲回蕩在宮殿中,齊靈兒心頭微驚,有些好奇地抬頭望向面無表情的周繼君。

    “這天下間還有幾人能隨手布下讓我陷入絕境的棋局,天馬行空,卻又處處死地。”

    “如此,就從雍州白家開始,我們來好好對上一局吧,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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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九十五章 紫荊白家

    日懸中天,陽光照耀在斑駁的古城牆上,迷霧未散,城牆上頭的飄舞的紫荊大旗若隱若現。

    白家是雍州大氏族,淵源古老,可追根溯源到大新朝初。在雍州之中有一山名曰斯流,斯流山上盛產紫荊花,其色深藍透紫,睫生刺棘。不知從何時起,白家便開始用這紫荊花做族徽,在那些或是名劍或是異獸的世家族徽中顯得毫不起眼,卻總給人一種奇特的感覺,就好像這次,誰也沒想到一個中庸的世家竟敢舉兵謀反,最讓七州人驚訝的是,白家幾乎毫無損失地佔據偌大的雍州,劍指豫州,成為七州有數的大勢力。

    此時的白家首腦人都正齊聚於府城的大衙,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只除了坐在尾席的那個懶散青年。

    “家主,如此行軍會不會太冒進了?”席案靠前處,一鎧甲明亮的中年人朝著端坐帥座的老者拱手道。

    “我們白家雖然是為數不多的古老家族,然而之前行事一向太隱晦,和那三方勢力比起來,卻顯得名聲不顯。老六呵,這稱霸天下不僅僅需要兵馬糧草,更需名分。眼下豫州正是萬眾矚目之地,我白家重拾當年的威名就在此地,只有搶佔先機,才有可能在四方勢力中佔得優勢,最終將豫州收入囊中。”

    “受教了。”被稱為老六的中年男人深吸口氣,不再多言。

    一時間,大衙內議論紛紛,有的在分析另外三方勢力的走向,也有的在爭論趙國之秘,熱鬧無比,卻只有席末的那個男子悠然自得地飲著案上美酒,伸了個懶腰享受著正午時分溢進衙內的陽光。


 端坐帥座的老者目光飄到席末,凝滯在男子身上,隨後輕咳一聲,大衙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白起,你是否有話要說。”

    十數道目光齊齊射至閉目飲酒的男子身上,有來自長輩的不滿,有來自沒資格獲得席位的同輩的嫉妒,然而更多的卻是敬畏。

    “侄兒正在聆聽眾位叔伯的教誨,無話可說。”

    “你這孩子,若你爹還在世,看到你這樣子定會又是一頓棍打。”

    被稱作老六的中年人看向一身頹廢的白起,幽幽一嘆。他也記不得從什麼時候起,自幼沒了父母的白起開始變得懶懶散散,孑然離群,幾乎不和同輩來往,面對長輩毫無禮數,甚至連裝都懶得裝。



 然而,無論是族中同輩還是長輩都對他客客氣氣,客氣之中卻是冷漠和忌憚。

    十歲那年,族中有喜事,熱鬧過後,一個位高權重的長輩借著醉意將白起貼身婢女強暴,醜事暴露後,族長罰那人做苦力三天以此安撫眾人之心,然而,誰也沒去注意那個面無表情將赤身裸體的婢女抱出的少年。



 十日後,那名長輩慘死於自己家中,牆上用鮮血寫著觸目驚心的四個字,因果報應。此事轟動全族,那長老死狀慘不忍睹,似在臨死前受過無窮盡的折磨,臉已驚恐得變了形狀,扭曲抽搐。排查了半個多月,無一人有嫌疑和動機,只除了父母雙亡的的白起。


 族堂前,當著全族人的面,白起承認了是自己殺了那長老。族長當即大發雷霆,命人將白起押入地牢,然而,就在族長觸到白起那雙異常平靜的眸子時,心頭猛地一驚,嘴巴漸漸長大。


 不僅是他,場中所有的族人都突然想到了什麼,難以置信地望向被綁得嚴嚴實實卻無比漠然的白起,一個只有十歲,父母雙亡在族中沒有任何勢力的少年,無論如何也無法在防衛森嚴的密室中將修為高深的長老虐殺,如果真是他做的,那他又是怎樣辦到的?

    轉頭看向族長,十歲的少年冷冷一笑,張口動了動。

    無德者殺。

    那是牆上用血寫的沒留傳出去的四個字,除了族長和僅有的幾個長老,絕對不可能有人會知道。族長合上嘴,深深地看了眼白起,大手一揮將白起押入地牢,卻只關了短短七日便將他放出,對族人宣布殺人者乃是外族人。然而白家上下多少才華橫溢之輩,又有誰會相信族長的闢謠,到後來這件事再無人提及,可那個十歲的少年卻彷彿一根刺般深深地插入白家人心底。



 十年後,白起游學歸來,與族長秘談三日,出來後被提拔為白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長老。這些年來白家在雍州的大小布置,以及雍州戰事,都有白起的身影,白家人雖不知他在裡面起了怎樣的作用,可誰都能看出族長對他的信任和重用。可不知為何,白起漸漸變得懶散無跡,似乎是從四年前開始,不論族長和長老們如何訓斥,他卻依舊死不悔改。

    “我爹…”白起嘴角劃開一道弧線,將目光轉向大衙外,愜意地長舒口氣道,“族長和各位長老大人呵,小侄是有話要說,可卻不知諸位能否聽的進去。”

    “你且道來。”

    “這個還是不說為妙,免得惹的各位大人心情不好。”白起話說一半卻又收回,直吊得衙內上下牙癢癢。

    “你說吧,只要不是胡言亂語沒人會責怪你。”堂上族長無奈地搖了搖頭,好聲好氣地說道。

    “喏,那我可要說咯。”白起將酒盅放下,嬉皮笑臉地走到衙堂中央,朝著四周拱了拱手,良久才正色道,“以目前情形看來,剩者為王,我白家若要做出頭鳥,那第一個出局的便是我白家。”

    白起說的擲地有聲,話音傳出,衙堂上頓時議論紛紛,高坐堂上的族長臉色微紅卻是有些掛不住,他陰沉著臉,冷聲問道。

    “你出此言有何憑證?”

    “眼下趙地詭異之極,數百萬人馬不翼而飛,迷霧漫天,卻是千百年未曾發生過的情景,其中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有一天下絕頂之人在此布局,專等各方勢力入殼。欲得天下,必先取豫州,此乃共識,因此這人的局是個死局,無論是哪方都會身不由己地進入,唯有等待時機,摸清局勢,方有可能尋得破綻將布局之人滅殺。”

    “反觀其餘三方勢力,北疆、兩吳和大煜,他們的做法可比白家聰明得多。或是按兵不動,或是徐徐行軍,都在等著有一方犯傻,將布局之人引出。”

    堂上傳來一聲重重的呵斥,將白起的話打斷。

    “照你這麼說,我們白家上下十萬人馬就死耗在這鬼城中?我們的糧草想要從雍州運來,需要翻山越嶺,補給花費巨大,遲則生變,若在這裡耗下去,首先出局的便是我白家。”

    “族長…”白起拱了拱手就要開口。

    “你勿說了,擾亂軍心本是大罪,可有言在先我便饒你這回。你退下吧。”族長打量著四下議論紛紛神色各異的白家人,眼中閃過厲光,毫不留情地將白起喝退。

    “唉,就知道會這樣,布下這番局的人還真了得,居然連整天陰里陰氣的師父都看不透,究竟是何方神聖…”白起皺著眉頭輕嘆道,在眾人的目光中他並沒急著下去,沉吟半晌,向族長開口道,“既然這樣,還請分侄兒三萬人馬,另則一府成犄角之勢,以為策應。”

    衙堂內嘩然聲大作,那些長老警惕地看向白起,神色捉摸不定。

    “三萬人?總共十萬你就想要去三成,白起,你現在的胃口真是越來越大了呵。”族長冷笑著望向面色平靜的白起,心中微生出提防之意。

    “這人活得越長想的也越多”白起長嘆一聲道,有些玩世不恭地掏著耳朵,心底卻在飛速思量著下策。

    就在大衙堂上陷入僵局時,一陣巨大的轟響從不遠處傳來,隨後整個府城都開始搖晃起來。白起神色微變,轉目望向衙外,卻見一斥侯飛也似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拜倒在堂下。

    “諸位大人,城外有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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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君子道

    白霧從遠處的山坳升起,探出無數支觸角卷向白家所在的鎮東府。

    隨後便是一聲巨響,彷彿從千萬里之外傳來的回音,卻又近在咫尺。伴隨著巨響,是鋪天蓋地的吵雜聲,有猛獸的嘶吼,亦有飛劍的破空聲,由遠及近,壓向鎮東府。

    城牆上,白家族長緊握著腰間寶劍死死盯著迷霧深處,沉吟半晌轉身道。

    “白下何在。”

    “末將在。”

    “你率三千紫荊騎兵前去一探。”

    年輕的將領微微猶豫,隨後硬著頭皮領命下城。不久,府城大門搖起,三千騎兵如紫潮般奔向不斷蔓延而來的霧障,隨著騎兵衝入迷霧,馬蹄和衝鋒聲漸漸消散,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迷霧中原先的聲響也蕩然無存,闃寂無聲,無比壓抑的靜謐將鎮東府籠罩其中,半柱香時間過去,依舊未見那三千騎回轉。

    “白路何在。”

    “末…末將在。”

    “你”

    白家族長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一身慵懶的男子緩步走上牆頭,朝著族長和白家長老們拱了拱手。

    “族長還是勿再派遣兵馬了,此霧古怪異常,恐怕就算派上千軍萬馬也是有去無回。”

    城牆上傳出嘰嘰喳喳地議論聲,一旁手握令箭的年輕將領感激地看了眼白起,隨後悄然退回眾將之列。

    “照你這麼說,我們就在這里裡乾等了?”族長忍住怒意,繃緊了臉望向白起。

    “自然不是。”白起灑然一笑,眼見城上城下的目光全都聚於他身上,這才開口道,“依我之見,這場怪霧的始作俑者便是讓趙地之民一夜消失的那個人,雖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不過適才斥侯來報,其餘三方勢力皆無異常,如此看來那人準備先對我白家動手了。我明他暗,無論怎樣,我們白家也討不了好處,因此家族還是下令撤軍離府,遠離這怪霧,然後伺機而動。”

    城牆上下議論紛紛,哄吵聲中,那片白霧越來越近。所有人都直直盯著年邁卻一臉豪壯的族長,良久,只見他抬起頭來,冷笑著看向白起。

    “混賬東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先撤軍,然後便有機會分兵了?這趙國之爭中,我白家遙遙領先,大好局面豈能因一場霧而放棄!黃口小兒不通兵法,還不速速退下!”

    所有人都面色複雜地看向遙立城頭淡淡一笑的男子,在白家之中他一向是超然的存在,或許是因為族長的賞識,或許是因為那一個個讓人心寒的詭計,又或許是其他,這麼多年了,在白家之中他似乎還沒被如此呵斥過。

    就在白家人以為他會黯然離去時,卻見白起緊緊了衣衫,隨後輕聲道。

    “我只是不想讓白家兒郎們再無法回見父母妻子罷了。”

    聲音不大,卻清晰異常地落到所有人耳中,尋常士卒眼中浮起感激之情,而將領和隨軍高手們則面色微變。聞言,族長臉上浮起慍怒,他掃過周遭,目光回落到白起身上,不由得怒喝道。

    “大膽小兒,竟敢擾亂軍心!來人”

    話音戛然而止,城牆上頭,慵懶的青年氣質陡然一變,他冷著臉將身後的長弓摘下,抬弓,拉弦。

    “既然族長不願放下眼前局勢,那便看看這霧中到底藏著什麼。也無需族中手足們去送死,一箭即可。”

    強絕的氣勢湧上白起的手臂,他立於城頭,猿臂輕舒將勁弓拉成滿月,眉宇微凝,戰意陡然暴起,彷彿月下孤狼桀驁不遜。

    “破!”

    長箭飛出,宛如流星逐日射向白霧深處,箭羽在半途已燃成紫火,空氣隱約作響,令人心底顫抖的可怖氣息從那支遠離城頭的箭矢上傳來,所有人包括族長長老都怔怔地望向白起,一臉難以置信。

    “紫荊玄功大成!!”

    誰也沒想到平日裡懶懶散散,從沒見過他修行的白起竟會將白家第一功法修煉至大成,所有人都以為他的玩世不恭是因為層出不窮的詭計,卻不知他的修為早已超過白家歷代先祖,成為紫荊白氏萬年來第一人。如此人物,文武雙全皆為當世絕頂,他就算再桀驁不馴也不為過。

    族長愣神半晌,良久輕嘆口氣,將頭轉向一邊,臉色陰晴變幻著。而滿城白家子弟亦紛紛望向孤立城頭的青年,生平第一次目光中不再是忌憚和冷漠,而是發自內心的崇拜。就在這時,那只深深插入迷霧的箭矢猛地一震,傾倒山海的氣息從箭尖暴綻開,迷霧搖晃著,彷彿蛋殼般裂開一道道縫隙。透過縫隙,迷霧之中的駭人景象暴露在白家人眼前,一時間,所有人便連白起也瞪大雙眼張大嘴巴不可思議地看向迷霧。

    日光旋轉在層層疊疊的白霧上,霧裡有大海,卻是赤紅一片,海水翻滾沸騰時有氣泡飛出,透過氣泡,隱約可見無數大山如島嶼般直插海中。在白霧中絕對不屬於七州的世界裡,只有海和山,以及那一隻隻從山上跳下的怪物。它們身高約莫二三十餘丈,和普通人尊下品的法相差不多大小,全身土黃肌肉凸起,上面印著古樸的符文,以及一串串巨大的鐵鎖鏈。鎖鏈指向脖頸,而在脖頸上,赫然是一大一小兩隻頭顱。大頭顱和尋常人沒有兩樣,端立正中,而那小頭顱則垂著肩膀一邊,其上坐著拉扯鎖鏈手持飛劍的男子,他們和七州人一般大小,只不過身穿的袍服異常古樸華麗,宛若鳳尾。

    “吼!”

    憤怒的咆哮傳來,卻是為首的怪物呆呆地看向插入腹部的箭矢,隨後伸手鑽進腹部,將羽箭連同模糊的血肉一同掏出。

    “吼!”

    無數聲振聾發聵的咆哮傳出,被劍客們駕馭的怪獸紛紛鑽出迷霧,一跳十數丈躍向府城,朝著白家大軍張開血盆大口,口中的舌頭竟是分成三瓣,如蛇般搖曳伸縮。

    “族長,快整軍啊!”

    白起第一個回過神來,猛地伸手搖醒一旁的老者。

    “好,好…”族長擦拭著額上的汗珠,忙不迭地應道,側目望去,周遭將領和長老們個個臉色慘白,唯有那個心思難測的青年一臉鎮定。

    猛地咬牙,族長將手中最大的令箭遞給白起。

    “白起,你率領八千紫荊護衛團前去迎敵,務必為大軍爭取時間,族中地境上品以上強者隨你調用!”

    “領命。”

    白起淡淡地說道,他飛身躍下城頭,大手一揮率領整裝待發的八千護衛團衝向怪物。破空身響起,卻是白家數十地境上品高手齊齊飛出,殺將而去。

    “師父∼”齊靈兒捧著小腦袋望向詭道幻境裡的情景,那些力大無比的怪物將紫荊大軍踩踏於腳下,而頭顱上的劍客或是射出飛劍,或是手持鐵鏈飛殺向白家高手,須臾間就衝至府城前,高大堅硬的城牆在它們面前宛如土堆般,被轟撞成廢墟。

    “它們是被你從劍下世界帶出來的嗎?靈兒為何沒見到過?”

    “劍下萬千世界強弱差異巨大,我如今也只到過十餘處,你看到的這些怪物,並非來自你們平日修行的那個世界。”

    齊靈兒鼓著小嘴點頭道,“原來師父是想借用劍下世界裡的強者來殺死他們嘻嘻,師父,你擁有劍下世界不就等於有了數之不盡的高手大軍,這七州不是唾手可得嗎。”

    淡淡一笑,周繼君搖著頭捏了把齊靈兒的小臉。

    “靈兒,你記住師父的話,君子於世,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在趙地利用劍下世界的存在,卻是布局殺敵,僅限於趙國之地。這些異族的存在貪婪暴戾,我若貪圖他們的力量,毫不顧忌地使用,終有一天會成為七州禍害。”

    “偽君子,惡君子,師父,君子不是有三意嗎,偽君子自私不利人,惡君子殘暴不留情,師父若將他們放出也不違背君子道意呀。”齊靈兒瞪大雙眼,迷惘地看向周繼君。

    “可是終究只是君子罷了。”周繼君嘴角微翹,將爬上他肩膀的齊靈兒抱下,“你只需記住,君子處世有三道,可立世只有一道,那便是君子道。”

    “好了,繼續看戲吧。遊戲才剛剛開始,接下來還會有許多驚喜等著他們,老師呵,這場局你又會如何破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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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九十七章 白起之謀

    天色漸沉,日暮時分的殘陽如血,傾灑在兵荒馬亂的鎮東府裡。

    雙頭怪物橫衝直撞在紫荊軍中,箭矢刀槍劃過它們粗厚的皮膚只留下淺淺的白痕,近百的騎兵也抵擋不了一個雙頭怪的衝鋒,而白家高手甫一飛起,就會被駕馭著怪物的劍客們射出數道劍氣,逼回地面。戰局傾倒,強撐了數個時辰,白家終於潰不成軍,連連敗退。

    燒得透紅的殘陽下,年邁的族長嘶吼著想要攔住潰敗如潮的白家軍,可無論他斬殺多少逃兵,早已嚇破膽的白家兒郎仍舊蜂擁回逃,不多時,便連長老大將也紛紛撤離,只留他一人面對滿城近萬屍身以及那些來自七州之外的可怖怪物。

    “殺!”族長高舉重劍,赤紅著眼便要向前殺去,卻被身旁的護衛攔住,拖向後方。

    鎮東府外的山坡上,男子看著四散逃亡的白家軍以及滿臉慘白的白家族長,嘴角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

    “早叫你聽我的話了。若是聽了,你和你的白家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十萬熱血兒郎呵,這一戰下來卻不知還能剩多少。”

    白起輕笑一聲,轉目望向籠罩在迷霧黑雲中的平南府,目光漸漸沉凝。身後傳來杳杳的腳步聲,夜風拂過長草,隱於山坡上的玄甲若隱若現,密密麻麻,不知其數。

    “不出所料,最先入局的果然是白家。”

    身後傳來低沉的話音,白起面無表情地蹲下,捧起放在地上的那碗早已涼透的麵,哧溜哧溜地悶頭大吃。待到吃完,他才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起身摸著肚皮轉向身後那人。

    “師父你料事如神又不是一兩次了,何必每次都要假裝出一副高深莫測來。”白起微微揶揄地說道,目光掃過面色平靜的黑氅人,卻在他嘴角翹起處凝滯,“莫非師父已看透了這場局。”

    “沒有。”黑氅男子轉身遙望平南府,面容隱在低垂的斗篷中,看不清他在想什麼。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道,“你白日裡的表現不錯,盡得人心。如今白家在預料之中落入那人的局中,老弱之兵定難逃出,剩下的強兵和你們白家的高手也是人心惶惶,就算沒有兵符,你也能將他們收入囊中了。不過,那族長現在還不能死。”

    “為何?”白起好奇地望向黑氅人。

    “你若只想得到數萬強軍,那你盡管把他殺死,以除後患。可你若想要得到一個屹立兩朝萬餘年的白家,那你必須留著他,傀儡也好,人質也好,總之,在你沒有成為新的族長前,他還不能死。”

    凝視著地上的空碗,良久,白起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懂了,我的好師父,我們這就去收攏敗兵吧。”

    “那之後呢,還要繼續前往南平府嗎。”

    “為何不去,這趙地得不得到對我來說無所謂,只不過我真的很想見一面那個布局的強者,居然能難倒我無所不知的師父,嘖嘖…”

    深深看了眼黑氅男子,白起開口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隨後長嘯一聲,渾身墨黑沒有半根雜毛的駿馬飛奔到他身前。翻身上馬,日後讓七州之人驚惶畏懼的青年高舉手臂,長草如海浪翻滾,數之不盡的玄甲鐵騎出現在山坡上,他們滿眼火熱地看向白起,之後跟在飛馳的黑馬後化作長長的黑潮卷向東方。

    鎮東府中,數百隻雙頭怪物匍匐在地上撕咬著死屍,而劍客們則手執長長的鐵鏈盤坐在一起,眼觀鼻、鼻觀口,吸食月之精華。他們服飾華麗而又神秘,卻透著難以捉摸的古味,彷彿來自傳說中的亙古洪荒,即便打坐時候也不肯鬆開鐵鏈,就好像命根子一般。

    如水月影下,漸漸走來兩道身影,一高一矮。那些怪物首先察覺,紛紛起身看向去,卻不知為何沒有一個敢出聲。

    “殺了。”劍客中央傳出一聲古音,出聲的人長髮垂腰,身上的服飾比之周圍人都要華麗數倍,他低頭輕聲道,眼皮都沒抬一下。

    圈外一名劍客起身望向月光下銀髮飛揚的男子,眼中閃過厲光,搖晃著手中鎖鏈,繫在另一邊的那個怪物咆哮一聲,撒開腿就向銀髮男子奔去,手爪並用,轉眼間就已奔至男子面前。

    銀光閃過,圈中劍客們猛地一怔,不可思議地看著被劈成兩片的怪物。隨著那個怪物身死,粗長的鎖鏈寸寸斷裂,怪物的主人慘叫一聲舉劍刺入腹中,倒在那怪物身旁。

    “雖有兩身,卻一心相繫。靈兒呵,這些怪物叫雙雙,生來本有三個頭顱,留一首為正頭,另一首為副頭,而第三個頭則是那些破出體外的劍客們。日後如果你遇到雙雙,如若殺不死它和劍客,只需斬斷鎖鏈即可讓他們一起身死。”

    牽著齊靈兒穿梭在滿臉恨色的異獸雙雙之中,周繼君輕笑著走向劍客們。

    “這樣啊,真好玩呢。”齊靈兒好奇地打量著身旁張牙舞爪的巨獸,嘻嘻一笑,挺腰躍上周繼君的肩膀,怪模怪樣地將小腦袋伸出,咯咯直笑,“師父現在也變成雙雙了。”

    不理會絲毫沒有半點懼意只顧玩耍的齊靈兒,周繼君走到劍客們身前,目光掃過齊齊指向他的數百柄飛劍,隨後落到那名首領身上。

    “你們也該回去了。”

    瑩白透紫的心念飛出,發出心念之音傳給劍客首領。

    土黃色的心神從劍客首領頭頂飛出,圍著周繼君的心念盤旋片刻,發出低低的嗚鳴。

    “這個世界的強者呵,你知道我們來自哪裡?”

    “自然知道,你們也吃夠了,這個世界不屬於你們,順著原路返回吧。”

    “你到底是誰?”劍客首領面色一寒,猛地起身抽出腰間寶劍,隨後冷笑著道,“這個世界食物口感極妙,等我們吃夠了自然會回去,至於你…”

    劍客首領獰笑著,手腕輕晃,三十餘丈的雙雙飛撲向周繼君,眨眼就來到他身後。

    “轟!”

    巨大的蛇人從周繼君背後升出,它一把抓住雙雙用力向地上摜去,見狀,那些劍客紛紛持劍刺向周繼君,手中鎖鏈揮舞,指揮著雙雙們撲向周繼君。

    “既然你們戀棧不去,那我就送你們回去吧。”

    不再多言,周繼君攜著齊靈兒飛上半空,揮袍抽出君子劍重重地劈向虛空。虛空破碎,狹長的裂痕密密麻麻地出現在其中,精氣漩渦旋轉在其中一道裂痕上,處於虛空裂縫邊緣的雙雙和劍客們不由自主地向裡面陷去。

    “是你!”

    劍客首領手扒裂縫,咆哮一聲恨恨地望向周繼君,數個時辰前,正是這一劍劈開了他們那個世界,讓他們得以進入七州,品嘗鮮美的人肉,然而還未嘗夠滋味就又被送回。此時的劍客首領只覺得窩囊之極,可他的身體已經陷入漩渦中,再無法走出,慘叫一聲,重重跌回屬於他們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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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九十八章 同門

    “原本以為會兩敗俱傷,不想白家竟如此不堪一擊,還得讓我來收場。”

    月影婆娑傾灑在繚亂的戰場上,白衣男子手拖棋盤,將滿地的血海屍山收入其中,豫州趙地的棋局中,東方白家的那一顆顆棋子愈發生動、活靈活現。

    “師父,你是準備用劍下世界裡的怪物們慢慢消耗這幾大勢力嗎。”齊靈兒從那具雙雙的屍身中抬起頭來,似乎再沒發現什麼好玩的,一蹦一跳地來到周繼君身旁。

    “這只是第一局,也算是開胃菜吧。”周繼君輕笑一聲,翻手將玲瓏棋盤收入體中,“只不過各大勢力和劍下世界裡的實力都要重新估量,兩敗俱傷最好,否則每次都要為師出場收尾可真要忙不過來了。”

    “這樣…”齊靈兒眨著大眼楮,似懂非懂道,“那師父接下來的布局又是什麼呢?”

    “說出來就不好玩了,靈兒你接著看吧,看為師如何以一屠萬,等日後學會了,這些事情就由你來替師父做了。”

    “好!”

    齊靈兒興高采烈地答道,眸中濃得駭人的血影一閃而過,周繼君餘光掃過微微蹙眉,卻沒說什麼。

    “師父我們回去吧,繼續布局。”想到日後可以威風八面地為師父殺人,齊靈兒樂滋滋地纏上周繼君的臂膀,嬌憨地說道。

    “不急,師父在等人。”

    “誰?莫非是周古師叔和月叔叔?”

    齊靈兒微微思索道,眼見周繼君並不理睬她,只是怔怔地望向城門處,齊靈兒不由得皺起小臉順著周繼君的目光望去。明月懸空,夜如白晝,一道黑影飄過斑駁陸離的古城牆,那人身形如鶴,徐步緩走,可每一步竟能跨出十餘丈,若風中飄葉,讓人無法琢磨出他的行跡。

    黑氅人在周繼君面前停住腳步,目光透過低垂的斗篷凝滯在周繼君強作淡定的面容上,微微顫抖著。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良久沒有人先開口。就在齊靈兒等得不耐煩時,那黑氅人輕嘆一聲,伸手將斗篷掀開,那是一張色若古柏的臉,第一眼看去模糊不清,第二眼卻覺得他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待到齊靈兒凝神細看時,卻陡然發現那張神色複雜的臉上流轉著濃濃的黑氣,陰鷙低沉,讓人心中畏懼,卻又無法拔出。

    “你是怎麼做到的。”黑氅人輕聲問道,他的聲音彷彿天生就無比陰冷,傳入耳中彷彿毒蛇鑽心。

    深吸口氣,周繼君面色漸漸恢復平靜,他側過身哂笑一聲道。

    “詭道之變,在乎隱於無形。當年那個一手教我詭道之算的人說的。”

    聞言,黑氅人脊背微微顫抖,嘴角卷起苦澀的笑意,半晌才低聲道。

    “你還好嗎,君兒。”

    “你說呢,老師。”

    “老師”聞言,黑氅人神色一黯,卻轉瞬即逝,他唇角微微蠕動,良久沒發出聲響。

    夜風呼嘯,冬末的寒意並著周繼君冰冷的話撲向一旁的女童,齊靈兒心底打了個冷戰,抬頭細細看向面色黯然的黑氅老者,咯咯一笑,略帶羞澀地走上前。

    “你是我師父的老師,也就是靈兒的師公。嘻嘻,靈兒拜見師公。”

    齊靈兒盈盈一拜,隨後跳回周繼君身後。齊靈兒生性單純,對於尋常世人往往冷漠無比,可對周繼君親近之人卻極為熱情熟稔,比如月羅剎,比如周古。女童爽朗嬌憨的話語回蕩在夜幕中,堪堪將兩人之間凝滯沉悶的氣氛打破。

    “一別數年,不想君兒也收起徒兒來了。”黑氅人笑著看向齊靈兒,一臉慈眉善目,之前的陰鷙蕩然無存,看得齊靈兒心頭只覺得古怪異常。

    “為什麼要那麼做?”周繼君扭過身,直直盯著黑氅人,突兀地問道。

    面容陡然一僵,黑氅人眼中的殺意一閃而沒,苦笑著,緩緩開口道。

    “都是你那個師弟搗的鬼,我的布局原本只是想讓幾方勢力都遭重創,不料被他插了一手竟變成讓你陷入死地之局。君兒呵,再怎麼樣,我也不可能對你動殺心。”

    “哦?我還以為是為了依依的緣故。”周繼君揶揄地說道。

    相視一眼,兩人同時放聲大笑。

    一別四五年,再遇當年天機府中看著自己長大的師父,卻已淪為棋局兩邊,不殺不休。饒是周繼君心志堅毅接近冷血,一時間也無法接受,如今雖未完全解開疑惑,可親口聽到賈先生飽含歉意的話,周繼君也不求其他了。


 亂世之中的牟利搏殺,勾心鬥角,再如何慘烈,可面對七年的養育教誨之恩,也只會頃刻瓦解。

    看著兩人面色都緩和下來,齊靈兒摸著胸口長舒口氣,卻見她剛認識的那位師公從懷中掏出兩只酒袋遞給周繼君。

    “這是藏於天機府中的百年花雕,我們幾個一直都沒捨得喝。”

    接過酒袋,周繼君仰頭灌入口中,醇厚濃烈的酒水流進喉嚨,發酵百年的酒香透著嗆鼻的火辣,將冬夜的寒意驅散。

    “我那師弟是白家中人?”抹了抹嘴角,周繼君開口問道,手中的酒袋卻已被滿臉稀奇的齊靈兒搶去。

    “正是,白家白起,除了君兒外,他是我所見過最有天賦的全才,三年前就已將白家的紫荊玄功修煉至大成,他的年齡比你大五歲,如今已是地境巔峰,只差半步就可邁入人尊境界。他的修為雖然不如君兒你,可詭之一道上的造詣卻已登峰造極,與君兒你比…”

    “自然是高於我了,否則又怎會讓我幾陷死地。就是今日城頭射箭的那人罷,看起來似乎很有意思。”周繼君嘴角翹起,目光微凝。

    “君兒莫要妄自菲薄,你在這趙地布的局連師父我也難以全部看透。所以,我真的很期待你們交手。”賈先生放下酒袋,似笑非笑地望向周繼君,在天機府面對周繼君那些略顯拙劣的把戲時,他也是如此。

    “那麼,師父你到底站在哪一方。若我沒料錯,師父如今已是通天境界了吧。”目光遙視遠方,周繼君淡淡地說道。

    “自然是兩不相幫。”賈先生深深看了眼周繼君,沉吟半晌淡淡一笑道,“三年前我們幾個老傢伙都突破至通天,他們先去四大部洲,我本想隨他們一起去,可看你在這七州大殺四方,經不住有些手癢,想來試試我們幾個平生最得意的徒兒如今成長到怎樣的地步了。於是乎,便有了白起。”

    “這樣…”周繼君揉了揉眉頭道,“我辛苦布下的大局可是被師父你一時手癢毀於一旦呵,那白起是個聰明人,想必早已察覺了。”

    “所以說,接下來你們之間的對弈為師我期待無比。”賈先生嘴角翹起一絲陰譎,卻漸漸消散,“給他造的勢也差不多了,接下來的七州便是你們倆的舞台了,我也當去找那兩個老傢伙,日後四大部洲再見吧。”

    周繼君微微一怔,卻見面前的身影微微一顫,隨後消失在夜幕中,只餘空蕩蕩的酒袋。

    “師公已經是通天境界了,真是太可惜了。啊,我忘了和他要禮物了。”

    “可惜什麼,剛才這個是你賈師公,你還有兩個師公也是通天境界。按照你的想法,有了通天境界的高手做後盾,這七州便能橫著走了,是不是。”周繼君沒好氣地揉著齊靈兒的小腦袋,眼見她滿臉委屈,方才語重心長地道:“借勢只能借得一時,若只貪圖別人的實力終難成大器,靈兒你且牢記。”

    月光如水傾灑在趙國鎮東府,將手中的烈酒喝完,周繼君朦朧著雙眼望向空空如也的夜幕,灑然一笑,拉上齊靈兒向回走去。

    天地如局,萬生如棋,原本周繼君是想和他的老師在這趙地好好對弈一場,不料他卻拂袖而去,這番對弈的對手也變成了白家那個不出世的天才,且被無限延長。

    兩個師出同門的詭道奇才,即將在七州棋盤上落子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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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二百九十九章 趙境第二局

    “皇天在上,人如螻蟻,翻身而起,人人為皇。我得宏願,普渡眾生,三百教義,皆為皇道”

    隆隆梵語回蕩在吳軍之中,三日中被數不清的怪物修士騷擾得精疲力盡的兩吳大軍齊齊盤坐於地,恭敬亦不乏火熱地望向那座被六十匹天馬駝於半空的巨大的行宮,低聲吟念著皇天教義。

    第一日,先是群滿身長著觸鬚的怪禽從天而降,衝垮了正在前行的吳軍,它們周身閃爍著青綠色的雷電,氣息雖不強大,但勝在能高飛滑翔,且異常靈活,尋常兵士舉百斤強弓也難以射中。


 皇天教徒出動,竭盡全力才將怪禽滅殺殆盡,可吳軍也折損了近萬士卒。到了第二日,行至一府後卻發現滿城盡是駕著磷火犛牛的鐵甲騎兵,犛牛奔騰如電,配上那些個個擁有十數萬斤巨力的鐵甲騎兵,往往兩兩衝鋒遍能橫掃近百吳軍。

 待到第三日凌晨將這些騎兵消滅後,又出現了數十名至少地境巔峰的修士,他們個個身懷異寶,有的能噴出火龍,有的能將兵士收入其中,此戰甚為慘烈,直到逼得皇天教主率領皇天衛親自出手才將他們斬殺。

    到如今,十數萬兩吳大軍只剩六萬存活,且不乏重傷者。

    晶瑩剔透的珠簾後,縴腰雪膚的女子緩緩起身,將褻衣穿上,輕抬藕臂搓揉著男子的太陽穴。

    “教主還在心疼嗎。斥侯來報,這幾日中,北疆軍、皇室和白家都遭重創,也是那些詭異的怪物所為。”

    緩緩抬起頭來,洛繼傷睜開雙眼,目中閃過冷冽,一把將雲若兮攬進懷中,大手摸上那對峰巒。

    “各方損失如何?”

    “皇室的損失最慘重,新建沒多久的御殿武士團幾乎死的光光,只剩一兩人,仙神修士死傷過半,二十萬大軍剩下十萬不到。”滿臉潮紅的女子纏上洛繼傷的臂膀,輕聲說道。

    “哦?那些來自山海秘境的高手如此不堪一擊嗎。那麼,剩下的北疆軍和白家呢。”洛繼傷冷笑一聲,伸手向下探去。

    “白家損失也相當慘重,十萬人剩下半數不到,他們的族長和數位長老也一病不起,大權落到名叫做白起的年輕人手中。”

    “這麼快就鬧內訌了,爭權奪勢,這就是大世家的劣勢,如此那白家便不足為懼了。且說說北疆軍吧,我最關心的還是他們。”

    聞言,女子微微一怔,臉上浮起疑惑之色。

    “君公子已死,北疆軍應當是最不足懼的,為何教主如此在乎。”眼見洛繼傷臉色微沉,雲若兮深吸口氣道,

    “北疆軍一方損失最小,因為有沙摩尼在前開路”

    “夠了!”

    雲若兮還未說完,就被洛繼傷揮手打斷,陰沉著臉,皇天教主抬頭望向行宮正中巨大的沙盤,目光凝成一條直線。

    “怎麼,教主擔心君...”雲若兮心頭一緊,臉色微微發白,那個名字就在口邊卻不敢再道出。

    “他已經死了。”洛繼傷面無表情地說道,他鬆開雲若兮,起身走到沙盤前,目光凝聚在平南府上,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皇天教主轉臉望向一臉落寞的女子,淡淡地說道,“幾位長老前去探路可曾回來?”

    “只回了一名。”雲若兮咬著牙不敢去看洛繼傷那張陰沉若烏雲的臉,皇天教雖然自命人人為皇,可實則等級森嚴,洛繼傷為教主,自然是皇中之皇,其下是三大長老,個個是人尊中品的實力修為,當年洛繼傷方才地境巔峰便將他們收服,全靠的那本神秘玄奧的皇天寶典。


 長老之下是五名皇天護法,東西南北中,修為在地境巔峰到人尊下品不等,卻皆有各自獨門本領,實力強橫。

 再往下是五方教眾,設有十殿,每方一正一副。尋常教眾不談,那三名長老對於洛繼傷來說可謂是重寶,平時都不輕易出動,可在這趙地卻陷入兩人,即便城府深厚的洛繼傷經不住惱怒異常。

    深吸口氣,洛繼傷強壓住心底的惱火,冷聲問道。

    “回來的那名長老可有打探清楚。”

    “他說”雲若兮打量著洛繼傷,半晌才咬著下唇道,“他說藏在平南府裡的那人實力高深莫測,不談平南府,就是周圍十二府城都被濃霧包圍,上天不行下地不能,進入城中就彷彿陷入迷宮鬼域,前兩位長老進城後就再沒出來,因此他便獨自回轉了。”

    “十二府城,看來下一場局就在那了。”洛繼傷冷笑一聲道,“平南府中那位高人還真是自作多情,他就以為我非得奪下趙地不可?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得到數十空城,又有什麼意義。”

    “那麼,撤軍嗎?”雲若兮小心翼翼地問道。

    “現在撤軍還太早。”洛繼傷沉吟道,“其餘三方勢力如今定也是進退兩難,且看後續形式吧。”

    忽然間行宮外嘩聲大作,隱約還有兵戈揮舞聲,洛繼傷瞳孔一縮就聽宮外傳來清朗的話音。

    “平南府中客請洛教主出來一見。”

    “找上門來了嗎。”洛繼傷眸底浮起陰霾,大步邁出。

    高懸半空的行宮外,近百兵將把一身白衫的少年圍於中央,在外圍則是虎視眈眈的皇天教徒。少年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長髮高束,溫文爾雅地朝著洛繼傷拱手道。

    “拜見洛教主。”

    “你是何人?”

    “在下天府。”少年淡淡一笑道,周遭的兵刃距他不足半尺,可他卻面無懼色,怡然自得,彷彿來游玩一般。

    “天府。”洛繼傷接過身後女子遞來的長袍,反手披上,緩步朝少年走去,“你便是平南府中那個神秘布局人。”

    “自然不是,那是我家主上。”

    天府話未說完,就見眼前一花,下一刻他已被皇天教主掐住脖頸高高舉起。

    起眼楮看向怒不可遏的洛繼傷,少年臉色發紫卻依舊不慌不忙地開口道。

    “我家主上說了,若是洛教主不想看見這豫州被其他幾方勢力得到,那便放開在下,容我把話說完。”

    強壓住心頭的怒意,洛繼傷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臉上漸漸浮起驚愕。這個少年年紀輕輕,修為居然已經接近地境巔峰,而且還煉化了神位,全身上下透著一股神秘莫測的氣息。如此年輕才俊居然被派來作使者,平南府裡的那人不擔心他的身死,抑或是這個潛力極大的少年人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麼。

    心中那個名字一閃而過,洛繼傷哂笑一聲將它否定,即便是他還活著,也不會有這樣的手段,那麼平南府中人又會是誰呢。

    “你家主上是誰?”洛繼傷將少年放下,淡淡地問道。

    “等你到了自然會知道,如今另外那三方勢力皆已前往北方十二府,如果教主執意不和我去,等趙國落入別人手中教主可別怪罪在下。”

    少年輕笑一聲,不鞠不恭地說道,“不信的話,教主可問貴軍斥侯。”

    “不用了。”抬頭遙望向平南府方向,洛繼傷深吸口氣道,“你家主上佔據趙地到底想做什麼?”

    “或許是決定這天下的歸屬吧,在下身份低微也摸不清楚主上的心思。”天府星主輕嘆口氣,“我只知道主上已發出信函,邀請幾方勢力的魁首前來趙國一聚,北疆王百里雄,鸞鳳公主千若兮,還有七州排得上名號的幾大諸侯王如今只差洛教主了。”

    “這江山由誰來坐,就在平南府中定下了,洛教主可願隨在下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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