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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獵天(連載中)

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四十章 結草銜環

    五歲那年,慘遭家門不幸的男童流落到玉濯街,衣不蔽體,全身浮腫,他蜷縮在街頭一角,眼巴巴地望著過往的行人。在那些前來游逛玉濯街的達官貴人中,有不少人都看著眼熟,在半個月前,他們還是男童口中的叔叔伯伯,然而半個月過去,他們走過玉濯街看都不看男童一眼,甚至像遇著瘟疫般,掩袖飛快離開,眼中盡是厭惡和忌憚。

    兩天過去了,沒有人敢施捨他一片薄餅或是半口清水,男童守著心底的絕望,忍著饑渴交迫,孤伶伶地坐在牆角。他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兩天未曾進食,已然臉色枯黃,嘴唇乾裂,轉眼後就將奄奄一息。


 絕望之際,從不遠處傳來索索作響的聲音,卻是對面府邸的側窗輕輕掀開,用錫紙包好的雞腿從窗欞丟出。男童他死死盯著那支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雞腿,隨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使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撲了上去,撿起雞腿狼吞虎咽著。當他吃完後,抬頭看去,那扇窗戶合得嚴嚴實實,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或許只是我運氣好,撿到人家吃剩的飯菜,男童抹了抹嘴,望向漆黑的夜色喃喃道。之後第二天,也是夜深人靜時,一團包飯從窗口墜下,男童微微驚訝,猶豫片刻還是走上前,打開荷葉,用手大口大口地扒著飯。之後的半個月裡,每天深夜,那家人總會從窗口倒出吃食,看似殘羹剩飯實際上卻熱氣騰騰,就這樣,男童靠著富戶的施捨活了下來。男童的家族被定為亂臣賊子,就連王公大臣路過玉濯街時都不敢看他一眼,生怕受到牽連,而那人家卻冒著滅九族的危險,每夜偶給男童準備吃食,男童表面漠然,心底卻早已感激涕零,發誓有朝一日定要回來報答他們。

    再後來,他的娘找到了他,將男童帶回白衣庵,再後來他跟著他爹爹千里逃亡,再後來,玉濯街上,那扇殘破的窗戶前,深埋已久的往事從周繼君口中娓娓道來,聽得一旁的齊靈兒目瞪口呆,眼圈微微發紅。她的師父名動天下,行盡風流事,然而,齊靈兒怎麼也沒想到,周繼君的童年竟會是如此悲慘淒涼。

    “若非當年這戶人家的施捨,靈兒你又怎能見到師父我。”

    周繼君輕聲說道,目光穿過破損的窗戶望向裡面,偌大的宅院空無一人,桌椅床榻翻倒在地,似乎被人闖入過,然而積塵不多,卻是人剛走沒幾日。

    就在這時,就聽對面傳來大門開啟的吱吱聲,周繼君轉眼看去,只見穿著華衣的小童躲在門邊,怯生生地朝這望來。

    “你家大人在嗎?”

    周繼君走上前去,蹲下身,和顏悅色地問向小童。那小童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緊咬著手指卻不說話。倉促的腳步聲從府邸內傳來,老者揉了揉渾濁的老眼,瞅了瞅周繼君和齊靈兒,隨後顫巍巍地彎下腰,抱起男童回身就走。

    目光落在那幾個走上來準備將大門關閉的健僕身上,周繼君淡淡一笑,開口道。

    “長者請留步,在下有事相詢。”

    “公子去京城中隨便找個人問好了,何必要問老朽。”

    老人頭也不回說道,徑直向宅院內走去。

    周繼君伸手輕輕抵住大門,那六名健僕使勁渾身解數,用盡全力了想將大門關上,卻發現這府門彷彿貼在男子手掌上般,紋絲不動。僕人們不由得抬頭看向身前男子,臉色驚疑不定。

    老人頓住腳步,良久回身望向周繼君,悠悠嘆道,“這玉濯街上難得能有幾日清靜,公子還是請回吧。”

    心頭隱約升出幾分古怪,周繼君淡淡一笑,朝著老人拱了拱手,而那老人卻向旁邊微微側身,避開了周繼君這一禮。

    “在下和貴府對面的人家甚有淵源,今日尋來卻不見人影,還望長者能告知他們的去向。”

    聞言,老人的眼角微微抽搐著,沉吟良久,他長嘆口氣,深深地看了眼周繼君,開口道。

    “那戶人家得罪了大煜權貴,數日前被關押進刑部大牢了。”

    心頭咯噔一下,周繼君瞳孔猛縮,緊緊盯著老者問道。

    “他們只是普通富商,又怎麼會得罪到那些官宦?”

    “還不是因為楊家那個多嘴的小子。”老者將懷中的童子放下,看了眼僕人搬來的板凳,卻沒坐下,他深吸口氣,悠悠說道,“楊家夫婦有一子一女,其女端莊賢惠,品貌俱佳,其子亦是品性忠良,然而卻有一壞習慣,就是貪杯,而且酒醉後往往口不擇言。據說他數日前在酒肆喝酒,周圍有人談及那君公子,說他如何如何厲害,楊家那小子一時沒忍住,居然當眾說出一番無比荒謬的話來。”

    “什麼話?”此時,周繼君心底已然隱約猜出。

    “他說,那個君公子是周家子弟,在十數年前家破人亡之際,流落街頭,曾被他父母救濟過。如此云云,眾人只當他在說笑,而楊家小子也自覺多言,不再說話。不料那日酒肆中卻有位官宦子弟,一直覬覦楊府中的幾件珍奇玩物,又過了幾日,楊府就被抄家了,而一家四人皆被投入大牢。”

    頓了頓,老者偷眼打量著面色變幻的周繼君,嘆氣道。

    “其實,誰都知道這只是皇室斂財的藉口罷了,楊家小子在被抓走時,還大喊,說那君公子知道後一定會來救他們。呵呵,就算他在酒肆所說之事是真的,可那君公子遠在北朝,日理萬機,又怎會有閑功夫理會他們。”

    周繼君上下打量著老者,卻見他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周繼君嘴角微微翹起,朝著老人拱了拱手。

    “多謝相告。”

    銀髮男子帶著女童漸漸遠去,老人長舒口氣,雙膝忽地一軟,撲通一聲坐倒在椅凳上,幾名僕人連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卻見老人揮了揮手,深吸口氣道。

    “你們將家中的珠寶細軟收拾下,我們連夜離京。”

    僕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費解,那小童則幫老人敲著背,半晌開口問道。

    “爺爺,我們為什麼要走呢?”

    老人臉色陰晴不定,又呼了口氣,嘴角泛起苦笑,喃喃低語道。

    “楊家那小子說的竟然是真的,我早該想到,十七年前那個躲在牆根的孩童。”

    他轉過身,將乖巧的孫兒摟緊懷中,輕聲說道。

    “你知道,剛才那個人是誰嗎?我雖然老眼昏花,可那個人的模樣卻記得一清二楚,他兩次大鬧京城,我都在場,沒想到他這麼快又回來了,接下來這京城恐怕又要天翻地覆了。”

    話音落下,那些僕人一個個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他們雖然未見過君公子,可這京城、這天下,誰不知道白衣銀髮的君公子。在北朝君公子貴為國御,人人景仰,而在七州之南的京城,人們對於君公子更多的則是畏懼,卻是被大煜皇室刻意渲染出來的形象。

    “那主人剛才為什麼要和他說那些?”

    一名僕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就算我不說,他也會從旁人那知道,況且…”

    老人複雜地看了眼對面破落的府邸,長嘆口氣。

    “不說了,趕快收拾家什,即刻就走。若是被金吾衛知道君公子來過這,我們的下場恐怕比楊家還慘。”

    京城之西,在那個長年沒有日光照耀的地方,屹立著一座陰森恐怖的建築——刑部大牢。

    周繼君懷抱雪白小獸,走過長街,身旁的女童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

    “師父,硬闖刑部救人,那我們的行蹤不就暴露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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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公子鎮刑部(上)

    “不暴露我們的行蹤,不鬧出點事來,又怎能讓他來見我。”

    周繼君淡淡一笑道,他閉上雙眼,深吸口氣,濃濃的怨氣從四面八方湧來,在他頭頂凝成一團,扶搖而上,漸漸聚攏於京城之西的天頭,宛若烏雲。

    異變陡生,街上的行人紛紛止住腳步,錯愕地抬頭望向天空,可沒過多久,他們看到了那個負手而立的男子。陰影之中,雪白的袍袖迎風飛揚,翩躚若舞,刺痛了每個人的眼球。白衣、銀髮、赤足,男子緩緩回轉身子,掃過滿臉震驚的京城百姓們,嘴角微微翹起,卻是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笑。

    “君公子…”

    不知是誰先叫了出來,刑部大牢外的長街上,漸漸變得鴉雀無聲,京城百姓們面色複雜地望向那個接二連三讓京城動蕩不堪的男子,心中忐忑,卻並沒多少恐懼。君公子與大煜皇室互為死敵,可他卻從不會傷害普通百姓,京城人畏懼他,只是因為多年來耳聞目染慣了皇室對君公子的詆毀,而京城年輕人中,幾乎沒有人不崇拜這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男子,在他們溢滿熱血的心底,能在亂世中闖出驚世功業,即便成為所謂的反賊又算得了什麼。

    所有人都在猜測,不遠處的男子重回京城要做什麼,就見他附在女童耳邊,輕聲說著。

    “為師父開門。”

    “是。”

    齊靈兒盈盈一笑,她從腰間抽出火紅的短鞭,身形如電飛射向刑部大門。

    “轟!”

    五丈高的鐵門在齊靈兒鞭下碎成兩半,餘勢不減,周遭的石壁被震塌了數塊,傾倒向一旁。短暫的沉寂過後,刑部內傳出咆哮怒吼聲,近百名重甲武士魚貫而出,手持名堂堂的斧鉞,滿臉怒容。可當他們目光落到周繼君身上時,卻齊齊一怔,轉瞬後,臉上的驚訝消散,轉而是濃濃的恐懼。

    “哼,君公子駕到,爾等還不速速下跪拜見。”

    齊靈兒好笑地看向呆若木雞的刑部武士,故意虎著臉喝道。

    “撲通。”

    卻是一名武士滿臉惶恐,一時沒能反應的過來,竟真的跪倒在地,半晌才回過神來,他連忙地站起身來,偷偷打量著面色鐵青卻不敢多說半句的侍衛統領,滿臉躁紅。

    “咯咯咯咯…”

    看了眼笑得喘不過氣來的齊靈兒,周繼君微微搖頭,抬腳向前走去,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雷鳴般的馬蹄聲,而從天頭亦傳出幾道破空聲,正是金吾衛察覺到異常,急匆匆地朝這趕來。

    “靈兒,你一直說要為師父殺人,今日為師準你在這大開殺戒。”周繼君淡淡地說道,隨即張口吐氣,武道蛇人騰身而出,如今的它已有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般高大。

    “武道,照看好靈兒。”

    說完,周繼君抬腳走進刑部,重甲武士紛紛退讓,竟無一人敢阻攔。在他身後,大煜兵馬已然趕到,女童左手執長鞭,右手舞飛刃,穿梭在大軍之中,半柱香時間未到,刑部外的校場上已然血流成河。

    刑部內首先是大衙,之後是官員起居室,再往後則是那終年死氣沉沉的大牢。

    周繼君信步走進大衙,只見衙堂上,數名官員正伏案處理公務,這些文官頭戴高冠,品階不低,然而卻穿著簡樸的衣衫,竟隱約透出幾分清貧。而在堂下,兩名衙衛正拖扯著一名囚犯走上來,卻是正要開始審問。

    “何人擅闖刑部?!”

    眼角餘光捕捉周繼君的身影,上首那名官員頭也不抬,張口問道。良久不聞回應,他放下手中的鐵筆,皺眉抬頭,目光落到周繼君身上,他的臉色陡然一變,陰晴不定,良久,他深吸口氣,微微欠身,拱了拱手道。

    “原來是君公子大駕,不知有何貴幹?”

    “來找一位故人,聽說玉濯街的楊家被關在這裡。”

    周繼君看向那名中年官員,眼露奇色,在這衙堂之上,其餘的官員和衙衛無不面如土灰,驚懼之色現於言表,唯獨那人卻從容鎮定,也只在開始有些驚訝,旋即平復。

    “玉濯楊家所犯的乃是勾結反賊之罪,如今看來似乎並未抓錯。來人那,提楊家四口上來。”

    那名官員重重地拍下驚堂木,張口喝道,可君公子在前,那些衙衛哪敢亂動,偷偷望向周繼君,打量著他的臉色。

    “也好,那便將他們請來吧。”

    沉吟著,周繼君頷首道,衙衛們如釋重負,紛紛踉蹌著向內衙跑去。

    “不知這位大人尊姓大名,身處何位?”

    周繼君看向那名沉著臉絲毫不給自己面子的官員,嘴角浮起一縷意味深長。

    “不敢,下官名叫宋清滁,忝為大煜刑部右侍郎。”

    宋清滁不卑不亢地說道,他的目光從周繼君身上移開,望向那個面露喜色的犯人,重重地拍下驚堂木。

    “堂下何人!”

    眼見那官員竟然不理會自己,自顧自地審起犯人來,周繼君微微錯愕,隨即輕笑一聲,走向堂側的太師椅,坐定後,自有一名滿臉諂媚之色的官員獻上一盞新煮的茶水。


 周繼君雖隱於天吾山不問政事,可每五日都會有人向天吾山送來軍情,有關於戰事的,有關於朝政,亦有關於大煜和白家的情報。宋清滁是大煜少有的能臣,聖德元年被提拔為刑部右侍郎,斷案公正無私,幾無有冤假錯案,斷案講究驗、查、看、想、問、閱,宋清滁正是依此而行,多年來甚得民心,口碑極佳。

    “小的,小的名叫皮二。”

    那名嫌犯小心翼翼地望向兀自飲茶的男子,眼見他朝自己望來,心中不由得大喜,匍匐在地上,大聲乾嚎著。

    “小人冤枉啊,小人沒有殺那陳老頭。”

    “啪!”

    又是一聲驚堂木響起,宋清滁冷冷地盯著皮二,沉聲說。

    “肅靜!上月十五日,子時三刻,你在何處?”

    “小人在家中酣睡。”

    皮二有些畏懼地說道,他低下頭,眼珠子滴溜打著轉。

    “是嗎?”宋清滁冷笑一聲,他翻開手中的案卷,看向皮二道,“你竟敢欺瞞本官,十五日子時三刻,你分明在青樓尋歡作樂,本官早已派人請來那日陪侍的粉頭,你可要喚她上堂對證?”

    “小的知錯,小的知錯,小的說謊只是怕丟人,並無他意。”

    皮二頭如搗蒜,連連叩首,可心中卻一陣輕鬆。他那晚的確夜宿青樓,爾後利用時差前往姘頭家中殺了那個欲要揭發他們的陳老頭,他撒謊說睡在家中是在故布疑陣,混淆視聽。此時堂上那個所謂的青天親口說出他在青樓過夜,卻是主動給他找了個不在場證據,正中他下懷。皮二只忙著叩首,他並未發覺到,宋清滁臉上一閃而過的寒意。

    “自作聰明的魚兒要上鉤了,傳說中的宋青天果真有幾分手段,這樣的能臣不能為我北朝所用,真是可惜呵。”

    周繼君靠著太師椅,輕輕撫摸著孟極雪白的皮毛,心中愈發篤定,一定要這個風骨極佳的宋清滁收入北朝,不僅是他,凡是能帶走的大煜能臣,哪怕用強也要將他們帶回北朝。煜德帝重武輕文,將心思全放在將領大軍和那些仙神修士身上,將領的俸祿遠高於文官,平日裡賞賜也豐厚,光就這些早已讓許多文臣心生不滿,敢怒卻不敢言。

    “無論太平還是戰亂,文武當並重,否則便會陰陽失調,大禍從中生。煜德呵,你既然如此好武,那我就帶走這些你看不上的文官。日後你就會知道,他們都是王朝基石,卻被我一片片撬去。”

    周繼君輕抿了口茶水,喃喃低語道,耳邊傳來鐵鏈撞擊的聲音,周繼君心頭一動,抬眼看去。就見衙堂內門口,當先的兩個老人正步履蹣跚地走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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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四十二章 公子鎮刑部(下)

    在宋清滁的步步引誘下,皮二不知不覺中已然掉入了陷阱,可他自己卻絲毫未察,臉上甚至浮起幾分得色。

    “大膽賊子!”宋清滁鐵青著臉,重重拍下驚堂木,“莫以為我不知,你先以迷香燻暈了那粉頭,隨後又燃了一根五柱長香,用這個功夫潛入陳家,殺了陳老頭,後又回轉弄醒了那粉頭,讓她看到剩下的半柱香,誤以為你一直呆在屋裡。檀香有積灰,你故作聰明將鼎中陳灰先挖去一半,卻不知鼎中積澱的香灰每層都不同,猶如樹木年輪一般,你告訴我,那香鼎中間缺失的陳灰去哪了!”

    聞言,皮二臉色陡然劇變,他剛想解釋,又是一聲驚堂木響起,將他的話堵了回去。

    “我來告訴你吧,缺失的那些陳香雖被你倒入花壇,可仍有不少附於你衣衫上。你殺了陳老頭,心中慌亂未及清理現場,卻不知滿地的血水中粘上了你從青樓帶來的陳灰。”

    “大膽皮二,你可願俯首認罪!”

    “小的冤枉啊,大人明鑒,小的真是冤枉!”

    皮二連連叩首,不住狡辯著,可卻聲色俱厲。

    “來人,用刑!”

    宋清滁沉著臉,再次拍下驚堂木。

    不多時,兩衙衛舉著五色大棒走上前來,伸腳將掙扎的皮二死死踩在地上,一棒重過一棒地擊打在他身上。哀嚎聲回蕩在衙堂上下,站在堂側的二老臉上露出畏懼之色,其中的老婦人更是呼吸急促,臉上浮起一團病態的紅暈,竟在這衙堂上抽搐了起來。身旁的老人連忙握進他妻子的手,眼底浮起痛苦之色。

    “娘!”

    卻是楊家女兒急匆匆地走了上來,扶住老人,輕輕搓揉著她的心口,眸中隱約閃爍著點點淚光。而那個同樣帶著腳鏈的年輕男子則漲紅著臉,死死捏緊拳頭,眼中有不甘、有悔恨亦有一絲絕望。楊家夫婦晚年得一子一女,自然對他們百般疼愛,家產藏寶什麼的一概不隱瞞,自然也與他們說了曾經救濟過君公子之事。隨著君公子身份地位愈發顯赫,成為大煜通緝令上第一人,楊家人對於這番往事也諱莫如深再未提起。

    此時的楊平心中懊惱不已,他千不該萬不該去那個酒肆喝酒,更不應該借著酒意炫耀他家和君公子的淵源。那君公子雖然神通廣大,可卻非天上仙神,怎麼可能在千里之外得知眼下發生的一切,更何況,十幾年過去了,他已非流落街頭食不果腹的無助男童,如今的他貴為那個新崛起的王朝國御,世態炎涼,恐怕他早已忘記了那個危難時候救濟過他的楊家了。

    楊平嘴角浮起苦澀之意,他偷眼打量著衙堂各處,暗下決心,若是過會兒堂上大官也要對他們用刑,自己拼死也要將爹娘和妹妹送出去。可轉念一想,且不談粗通拳腳的他有沒有這般本事,就算真能成,可這刑部外依舊是京城腳下,即便爹娘逃出了這刑部大牢,可又怎麼可能逃得出這京城。


 絕望之情染上眉梢,楊平心念俱灰,黯淡的目光流轉至某處陡然凝滯,卻是看到了那個似乎蒙在薄霧之中看不清面龐,正悠然自得坐在太師椅上飲茶的男子。那個男子也朝他這看來,楊平雖無法看清他的形貌,可總覺得那道深邃的目光隱約藏著些什麼,就見那男子揚起手臂,袍袖翻飛,隨後身前的老母竟漸漸平復下來,面龐也變得紅潤光滑。

    楊平心底一驚,臉上陰晴不定,那人端坐堂上,所有的官員衙役都對他敬畏有加,想必是大煜權貴,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絲毫沒有惡意,卻透著幾分好奇。

    即便二老氣色已經好轉,可犯人的哀嚎聲傳來,他們仍舊一副惶恐的神情,身體微微顫抖。周繼君輕嘆口氣,他放下茶盞,站起身來。恩人在前,周繼君不願自持身份,獨坐高堂。

    “宋大人,我來助你吧。”

    周繼君走到堂下,看了眼滿臉痛楚、驚惶之色的皮二,翻轉手心。白煙騰起,漸漸凝聚成光幕,有如一面圓鏡,光幕中,皮二正在和青樓女子歡好,不多時雲雨罷了,他不理會女子的怨氣,起身走到香鼎前,悄悄插上一柱迷香。等那女子昏迷過去後,皮二又從衣衫中掏出準備好的長香,點燃後小心翼翼地潛出青樓詭道幻境中推算出來的,竟然與宋清滁所猜測的一模一樣,衙堂內傳出驚呼聲,既是敬畏君公子神鬼莫測的手段,亦是驚嘆宋清滁神乎其技的斷案之能,而那皮二目瞪口呆,半晌臉上浮起絕望之色,渾身顫抖。

    “不愧是宋青天,斷案之準,連我都難以置信。”

    周繼君淡淡一笑,隨後轉臉望向楊家四人,眼波微微蕩開,卻是那些陳年往事不由自主地掠上心頭。

    “多謝相助。”

    宋清滁目光從漸漸隱去的光幕上移開,心底的驚詫卻一時半會難以消散,他理了理心緒,望向走到堂下的楊家四人,重重拍下驚堂木。

    “堂下何人?”

    聞言,衙堂內其餘的官員個個面色驚惶,紛紛打量起君公子的臉色,此時他們若還猜不到君公子和這楊家大有淵源,這十餘年的官也算是白做了。靠近上首的一個官員忍不住朝著宋清滁打起眼色,可宋清滁卻沉著臉,不為所動,看得一旁的官員背生冷汗。

    楊家二老互視一眼,滿目淒涼,就要下跪,而那楊平則死死捏緊拳頭,餘光掃過周遭衙衛,只等他們稍稍鬆懈,就暴起殺人奪路。

    “夠了。”

    冷漠的話語從楊平身後傳來,清風掠過,他心中一急,卻見那個疑似大煜權貴的神秘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爹娘身前,伸手止住他們下跪之勢。

    那人的容貌映入眼簾,銀髮翻飛間,不單楊平,便是兩位老人都禁不住張大了嘴巴,先是震驚,爾後身體竟微微顫抖起來。

    “宋清滁,我惜你才華,因此才給你幾分面子。你真要得寸進尺,別說你宋大人,這刑部上下百十人沒有一個能活過半刻。”

    “撲通。”

    刑部官員和衙衛紛紛跪倒在地,連連叩首,不住乞饒。而楊家四口皆滿臉驚駭地望向身前的男子,心中那個模糊的猜測,此時愈發篤定起來。

    “我身為大煜刑部右侍郎,上效帝王,絕不會徇私枉法。大煜法令,若有通敵之嫌者,先重打三十殺威棒,爾後再審。”

    宋清滁一步不讓,沉聲說道。

    “大煜右侍郎…”

    周繼君死死盯著宋清滁,先前的好感早已丟得一乾二淨,冷笑一聲,眾人眼前一花,就見雪白的巨劍從周繼君的袍袖中飛出。

    君子劍,銀白如雪,可變幻大小,周繼君一步步登臨七州之巔,他手中的君子劍也隨之轟傳天下,名聲不在七州頂尖高手之下。眾人只在大半年前的京城一戰中,遙遙看過君子劍,當君子劍如此近的出現在眼前,所有人只覺得如墜冰窖,心中劇寒。

    “轟!”

    君子劍劈在堂上大匾上,那個先帝親筆書寫的高堂明鏡四字在劍鋒下化作齏粉,飛散在空氣中,君子劍劍勢不減,穿透衙堂,竟將遠處的刑部大牢劈作兩半。牢裡關押的大多是窮凶極惡的囚犯,此時見著牢門毀壞,無不哄鬧著欲要破牢而逃,可當他們看到那柄深插在地上的銀色巨劍,都是滿臉驚疑,心底漸漸浮起一個名字。不約而同的,那些雙手沾染無數條人命的重犯們慘白著臉退回牢房。

    牢門雖大開,可那柄傳說中那個人擁有的劍卻插在眼前,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輕舉妄動。

    深吸口氣,周繼君回身,望向喜極而泣的楊家老人,心中浮起濃濃的愧疚,他恭恭敬敬地彎下腰,一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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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四十三章 強擄煜官

    “十七年前的救命之恩,君不敢有一日相忘。奈何俗事纏身,一直未有機會來答謝二老,楊家蒙難如斯,君亦是那脫不了干係,請受小子一拜。”

    說完,周繼君又是一大揖。

    堂堂君公子竟…竟然向一對名不見經傳的夫婦行大禮,衙內眾人目瞪口呆,轉瞬醒悟過來。那楊家小子說的居然都是真的,救命之恩呵,能讓君公子欠下救命之恩,日後在這七州之地又有誰敢為難。再看向楊家眾人,大煜官員們臉上竟浮起羨慕之色。

    楊平怔怔地看著身前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男子,心中恍惚,之前那一絲妄想變成現實,君公子竟真的趕來營救他們,這氣質卓然,讓自己心生敬仰的人真的是爹娘口中那個可憐無依的孩童嗎?手臂一緊,卻是妹妹用力將他向後拖扯,楊平回過神來,連忙倒退一步。爹娘能欣然受禮,因為他們救過君公子的命,可他卻受不得這等大禮。

    “轉眼間這麼大了。”

    楊老眼角的皺紋微微蕩開,他上下打量著周繼君,唏噓不已。

    “當年第一次見到你時…”

    他還未說完,就被身旁的老婦人使眼色止住話頭,楊老微微一愣,方才想起眼前這人早已不是那個需要他們救濟才能苟活的孩童了,如今這天下,他想讓誰死,誰就活不過半刻。

    看著游離的目光中透出幾分疏遠的二老,周繼君心頭飄過一絲黯然,深吸口氣,輕聲說道。

    “若非二老相救,君早就餓死街頭,如何能有今時今日的一切。”

    “不敢不敢…”

    二老正欲推脫,就聽對面男子的聲音陡然高揚,穿透刑部,直上雲霄,回蕩在京城內外。

    “楊家乃我救命恩人,日後若誰敢對其半分不敬,便如此地。”

    話音落下,刑部衙門微微一晃,梁柱歪倒牆壁轟塌,轉眼後已成一片廢墟。腳踩殘垣斷壁,面色慘白的官員們呆滯地望向再無遮掩的天空,堂堂刑部衙門,矗立京城上千年,竟在他一怒之下毀於一旦,這可是大煜國都,不是以他為尊的北朝,莫非他君公子想要一人對抗傾國之兵?

    眸中閃過血影,所有人都怔怔地望向刑部校場,在那裡,身負把守京城重任的近千金吾衛橫死當場,一身火紅裙袂的女童滿臉冷漠地站著,手中的短鞭猶自滴著鮮血。在她腳下,血海屍山翻滾蔓延,那一串串白骨骷髏蠕動著,聚於她腳底,漸漸堆砌至數丈高,宛如王座。

    心底升起寒意,幾乎所有人都飛快地收回目光,不敢去看那個詭異無比的女童,腦中卻浮現出女童一人斬殺千餘人的景象,此生再難忘記。

    “二老若無它事,那就舉家搬遷北朝吧。”周繼君淡淡一笑,他思索片刻,從懷中掏出四顆盈滿清香的藥丸,遞給楊家四人,“此丹乃我意外所得,可延年益壽,就算不修道,亦可活上個三四百年,你們且收下吧。”

    那日周繼君默許三道蛇人搜刮盡天宮寶藏,其中亦有不少丹藥,大多數丹藥氣息強烈,就是周繼君也不敢胡亂服食,而那些低等的周繼君隨手賜予十二星主和李車兒,卻是有增漲修為的功效,再差些的便是眼前這元壽丹了。


 然而,在天宮丹藥中它雖們是那最不起眼的一等,可放在七州世俗,卻絕對得萬金難換的神丹了。

    楊家老人顫抖著手接過元壽丹,清香撲鼻,他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

    “如此貴重的丹藥…”

    楊家老人漲紅著臉望向周繼君,他德行甚高,否則那時也不會冒險救助周繼君,可轉眼十幾年過去,當年的男童竟送上如此重禮,若百年為一命,這元壽丹足足相當於三四條命。當年救人一命,今日卻蒙那人送回四命為報,卻是遠遠超過他們所付出的。

    無數道目光凝聚在元壽丹上,在場眾人無不露出嫉妒和渴求之色,世俗之人就算榮華一生也不過區區數十載,這能讓自己再活幾生幾世的丹藥,又有誰不想擁有。

    “這些丹藥在旁人眼中可能是重寶,可對我卻無甚大用,你們就收下吧。”

    周繼君淡淡一笑,收回手,心中一片輕鬆。

    修煉之人最忌的便是心有牽掛,這牽掛或是恩或是仇,周繼君若想心無旁騖地走出七州,前往四大部洲繼續追尋大道,只得將這七州的恩仇一一報完。除了生他養他的父母,在七州之地周繼君只欠楊家二老的恩情,如今大恩已報,接下來所要做的,便是一步步蠶食大煜,將煜德帝親手斬殺於君子劍下。

    心念通達,君子三道意從周繼君頭頂升起,發出一陣清鳴,直飛向京城上空,無數道意從四面八方湧來,百鳥朝鳳般聚於君子道意旁。一時間,風起雲湧,京城之西華光大作,從那片廢墟上升騰出的氣勢,竟隱隱能和皇宮抗衡。

    “宋清滁,你可願棄暗投明,歸附我北朝?”

    周繼君直直盯著宋清滁,冷聲喝問道。

    “閣下何必多次一問,陛下提拔我於落魄時,皇恩浩蕩。”

    宋清滁還未說完,就被周繼君開口打斷。

    “別和我說這套虛話,煜德重用你,還不是想利用你的清名來堵世人之口。捫心自問,這腐朽的王朝真值得你效忠?你身為刑部官員,以律法平世間,我且問你,你願意為殘暴不仁的煜德掌法,還是願為這天下百姓掌法?”

    宋清滁面色一僵,眸中流轉著複雜之情,良久,他長嘆口氣,哂笑一聲道。

    “公子勿要白費口舌了,我身為大煜臣民,自當效忠君王,忠臣者,從一而終,此乃亙古不變的道理。”

    眼見周繼君面色漸漸沉了下來,宋清滁嘴角微顫,張口道。

    “公子乃是萬人敵,想要殺微臣如同捻死螞蟻般簡單,然士可殺不可辱,便是死,我對大煜的忠效之心也不會變。”

    “哈哈哈…”

    周繼君怒極反笑,指向冥頑不靈的宋清滁,沉聲道。

    “你效忠大煜沒錯,可這煜德帝乃是異類所變,你也要效忠他?”

    宋清滁神情陡然劇變,他咬著下唇,良久淡淡地說道。

    “征戰天下無所不用其極,這些謠言定是君公子你傳出的,可惜,光是謠言,卻沒有證據,我大煜之臣誰又會相信。”

    心念飛出,扶搖而上,轉瞬飛至百十里外,在京城之北的龍歸山麓,青衣少年抹了抹額上的汗水,拾階而上。收回心念,周繼君冷冷一笑,他上下打量著宋清滁,緩緩開口道。

    “若我有證據,能證明那煜德是異類所變,你可願歸附我北朝?”

    “我為大煜臣子,大煜一日在,我便一日忠於其。”

    “愚忠!等日後我將煜德的身份證據送到你面前,滅了大煜,我看你還會不會守著這點貞節不放,會不會為我掌這天下刑法。”

    周繼君冷哼一聲,拂袖走到堂中,張口吐氣,三道蛇人扭轉而出。

    “武道,你好生護送楊家回轉北朝。”

    “武道得令!”

    “玄道,你去催促那天機星主莫再游山玩水了,速速助他取回帝王石碑。”

    “玄道得令。”

    “詭道何在。”

    周繼君轉目望向宋清滁,嘴角微微翹起,宋清滁微微一愣,心中升起幾分不祥,就聽周繼君接著說道。“你將這位宋大人和我定下的那些煜官都請回北朝,若是他們不願接受我的邀請,你便用你自己的手段吧。”

    “詭道得令!”

    “你敢!”

    宋清滁怒吼道,下意識地抓起驚堂木。堂下那蛇尾怪物的目光射來,他只覺得渾身上下再使不出無半點力氣,整個人宛若木偶般被那道目光牽制著,已然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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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四十四章 煜殿三英

    “聖德五年春,公子行京城,開壇講道,文人接踵而來,其後三日,朝有錚骨之臣辭官掛印,半月出,叛煜投北者絡繹不絕,殿左文官只餘半數後有人道,公子可敵國,此言非虛。”

    ——《煜書.公子本紀》

    煌煌京城上空,君子道意凝聚如雲,漸漸蔓延開來,隆隆的道語回蕩全城內外。

    “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於比。”

    “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君子貞而不諒。”

    京城之中,十餘座文官府邸內,那些穿著樸素的煜官掀起窗欞,怔怔地望向天空,先是驚疑,可隨後,臉上漸漸浮起敬服之情。他們拍了拍袍袖,朝向京城之西,一揖到底。

    非是拜向某人,而是向那個讓他們心潮澎湃的道意頂禮膜拜。

    君子者,文人大德之表。

    “就這麼任由他在京城之中肆意妄為?在寡人眼底下,他竟敢毀了刑部,是可忍孰不可忍!”

    咆哮聲回蕩在靜謐的朝廷之上,左右文武百官不在,此時的殿堂上站著的皆是大煜最核心的人物。

    “陛下,在下請命擒殺此獠。”

    穿著青灰布衣的男子拱手道,他面容年輕,看上去不超過三十歲,可細細一看,卻能感覺到若有若無的滄桑正從眉宇間溢出,彷彿已在這世間蹉跎了數百年,回首不見故人還。

    “好大的口氣。異人王,你連那月羅剎都打不過,還想殺君公子?我看你這一去,恐怕是有去無回。”

    深深看了眼一旁滿臉譏諷的男子,異人王蕭破天淡淡一笑道。

    “那日我敗,卻是因為異人中出了叛徒,若非是他偷襲我,區區月羅剎又怎會是我對手。倒是你,紫微神王,你可是在天下人面前被君公子打得抱頭鼠竄,重傷而歸呵。”

    聞言,紫微神王滿臉端莊肅穆的神色瞬間破碎,他死死盯著異人王,身體微微一晃,三道一模一樣的人影出現在大殿內。對面的異人王也不甘示弱,他淡然一笑,雙手捏出法印,風水火雷升起,盤旋飛舞在他頭頂。兩人在宮殿內冷冷對峙著,殺氣騰騰,竟絲毫不顧一臉鐵青的煜德帝。

    “夠了!”煜德帝低吼一聲,通紅著脖子望向兩人,“那狂徒在外面鬧得正歡,你們卻在皇宮裡面大打出手,哼,還嫌不夠丟人嗎。”

    “異人王,沒兵沒將也敢稱王。”紫微神王收回傀儡分身,退回列中,冷笑連連道。

    聞言,異人王眼角猛一抽搐,沉寂多年的心神微微搖晃,深入骨髓的痛楚席卷全身。誠如紫微神王所言,君公子在異人秘境那一戰,盡滅天下異人,也只逃出來九流童子、哭先生以及不堪重用的幾名異人,和即將統帥十二真神的紫微神王相比,他異人王蕭破天的確算不上什麼。

    目光穿透宮殿窗欞,跨越大半個京城落到那個逍遙閑逛的白衣男子身上,蕭破天頭頂的風水火雷猛然大作,他轉身望向煜德帝,一揖到底。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向人低頭,大敵當前,大仇卻難報,如今的異人王只有依仗皇座上那人的力量,才有可能將那人殺死,以他的血消平移山民後裔的怨氣。

    “懇請陛下給我修士二十名,大軍三千,臣必將君公子的首級獻於陛下座前。”

    斬釘截鐵的話音回蕩在皇宮中,一股無比絕然的氣息從異人王身上騰起,化作狂風扶搖而升,看得所有人都心中微悸。

    煜德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卻故作思索,沉吟半晌道。

    “這豎子如今光明正大地進入京城,分明是不把我大煜英豪放在眼中,寡人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可他一身修為深不可測,連通天高手都被他害死,寡人實不忍心爾等去送死。”

    “無量天尊!”

    站在紫微神王下首的道人高喧道號,眼皮輕抬,轉身朝煜德打了個稽首。

    “陛下勿憂,此人能害我師父,定是依仗陰謀詭計。如今他身處京城,天子腳下,絕不可能再布下什麼局,此時正是除去此人的最佳時機。若陛下不嫌貧道本領低微,貧道願為陛下斬殺此人。”

    “道長。”

    煜德帝張了張口,神色不定,心中卻狂喜無比。無論異人王還是這天山渺雲道人都是他手底下為數不多的頂尖高手,因不同的原因前來投效他。然強者自有傲氣,一直以來他們都是聽宣不聽調,若要差遣他們去做什麼,煜德往往得要和顏悅色地與他們商榷。

    君公子現身京城,完出乎天下人意料之外,煜德亦是大吃了一驚,震驚過後,深埋已久的仇恨重新燃起,若滔天大火直欲燒遍京城。


 君公子一日在世,他就一日寢食難安,如今他居然自己送上門來,煜德也不管他君公子打的什麼主意,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殺,一定要將這個亂他江山的狂徒碎屍萬段,生食其血肉。

 然而君公子卻是連通天都殺過的人,這京城中,除了自己不敢招惹的千十七外,也只有眼前這幾人有一戰之力。

    幽幽一嘆,煜德揉了揉瞽目,猶豫不決道。

    “非是寡人不信道長,可那君公子乃是禍國妖人,手段詭異,萬一道長有什麼三長兩短…”

    “哼!”

    渺雲道人冷哼一聲,雙目陡然睜開,一道精光從中射出,足有五尺之長,如電般直插入地,堅不可摧的宮殿地磚從中翻裂。

    “我在十年前已是人尊巔峰,那幾位長輩不幸隕落,如今的山海秘境中我為第一人,他君公子號稱七州第一,我倒想看看這世俗中的第一人究竟有多強。”

    說完,渺雲道人朝著煜德帝拱了拱手,不再多言。

    “兩位都在爭奪本王必殺之人,卻讓本王甚是為難呵。”

    紫微神王淡淡地說道,轉眼間,他也走到堂下,朝著煜德拱手道。

    “陛下,天下人都知那君公子敗過我,若他死於別人手中,卻叫本王如何雪此大辱,找回面子。”

    異人王、渺雲道長和紫微神王互視一眼,殺氣戰意同時騰出,若風龍雲虎般糾纏在大殿上空,卻是誰也不肯退讓。

    此時煜德帝已是心花怒放,他沉默片刻,爾後長嘆口氣,起身朝著三人遙遙一拜。殿下三人神色微變,同時停住氣機的爭鬥,閃身避讓開帝王的大禮,眼中皆露出的疑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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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城一君

    “陛下貴為天子,如此大禮貧道可承受不起。”

    渺雲道人打了個稽首,道袍無風鼓脹,直插雲霄的天山景致若隱若現於其上。

    “並非寡人矯情,只不過,實有不情之請。”煜德帝顫巍巍地伸手摸上瞽目,輕輕搓揉著,布滿皺紋的老臉上流轉出哀慟,“若非此子,吾堂堂七州之尊又怎會落得個身殘的下場,可恨,可恨!”

    望向煜德那只空洞無神的眼眶,殿中三人無不動容,試問七州歷代帝王,又有誰曾在自己的皇城中被人重創,從此以後只能做個獨目寡人。身為七州的統治者,的確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這眼楮卻是肉長的,一旦失去,哪怕是天下之尊,也再難重得。

    “若是他人,寡人定會不顧一切地下命讓他們前去擒殺君公子,可諸位是大煜棟梁,寡人的左膀右臂。寡人實不忍讓你們獨自去找君公子,畢竟同一級別的強者,若要生死相搏,那勝敗之數實難料。”

    異人王負手而立,他深深看了眼煜德,喃喃說道。

    “莫非陛下是想讓我們…”

    “正是。”未及蕭破天說完,煜德帝搶先開口道,“若你們三人聯手,這天下誰殺不得,別說他區區君公子,就是通天強者恐怕也會隕落。寡人深知爾等都是世間一等一的強者,若讓你們聯手去殺一人,心中定不樂意。可是,就算不為寡人的私仇,為了這江山社稷,為了天下黎民,那君公子也非死不可,還望諸位看在大煜歷朝歷代先祖的份上,齊心協力,誅殺此獠。只有你們聯手,寡人才能放心呵。”

    說著,煜德帝又是一揖到底,這次三人都沒避讓。正如煜德所言,他所求之事的確讓他們無比為難,他們自認和那君公子是同級人物,如若聯手戰之,就算勝了也是大失面子的事。

    “聯手嗎,本王無所謂,殺人而已,怎麼殺都一樣。”

    紫微神王摩挲著手心,轉目望向遠方,眸底深處流淌著濃濃的恨意。

    “也罷,只要能殺了他為我異人一脈報仇雪恨,聯手又何妨。”

    異人王蕭破天輕嘆口氣,朝著煜德拱了拱手,眼見兩王都答應聯手殺君公子,煜德帝喜上眉梢,心中定了一大半。他將目光投向沉默不語的渺雲道人,猶豫著,開口問道。

    “不知道長以為如何。”

    渺雲道人掃過紫微神王和蕭破天,爾後朝著煜德打了個稽首道。

    “要殺那君公子,他們兩人足矣。”

    聞言,煜德帝臉色微變,就聽渺雲接著道。

    “反正閑來無事,貧道就為二王掠陣罷了,順便看看那君公子究竟有何厲害的手段。”

    煜德帝轉憂為喜,拍手大笑道。

    “好,好。有你們三人出馬,那君公子必死無疑。哈哈哈,他以為自己真是所謂的七州第一人了,竟敢現身京城,還帶著他的女徒。”

    說著說著,煜德帝意味深長地望向紫微神王,紫微神王心中腹誹煜德古怪的口味,卻還是淡淡一笑,朝著煜德拱手道。

    “陛下放心,等殺了君公子後,臣等定會將他的女徒獻於陛座前。”

    “君公子的徒兒。”煜德帝獨目中騰起一絲欲火,唇角微咧,“那個女童據說來歷不凡,磔磔,正好寡人身邊還缺個小婢。”

    若在往日,這午時一過,京城的坊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然而今日的京城中卻透著幾分古怪,街頭市坊行人極其稀少,靜謐異常。百姓們躲回了家中,大門緊閉,可卻忍不住扒在窗前,緊張地望向街角那個牽著女童,悠閑逛遊的男子。目光中有敬畏,有好奇,亦有幾分道不明的期盼。或許是因為京城冷清了太久太久,總喜歡躲在高牆後看戲的男女老少們巴不得能有一場大熱鬧看,只要不禍及自己,哪怕京城攪得天翻地覆又有無妨。

    於是乎,當那個人再次出現在京城中時,幾乎所有的百姓都翹首以盼,心癢難耐亦有些麻木不仁。

    百姓躲在家中,朝臣們聚於府中,而那皇宮亦是安靜無比,偌大的京城之地,只有周繼君師徒倆悠哉悠哉地獨自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這座天下最龐大的府城中,彷彿就只有他們兩人,卻是千年萬年從未出現過的情形。

    “好像一座死城啊。”齊靈兒拉著他師父的手,皺著眉頭道,轉爾似乎想到了什麼,咯咯直笑,“真好玩呢。師父,你是這裡所有人的敵人,可我們在這閑逛,就好像在自己北朝一樣,不僅沒人敢管,連這大街小巷也為我們騰得乾乾淨淨,好像專為師父接駕一樣。”

    “很好玩嗎,一會還有更好玩的事呢。”

    周繼君淡淡地說道,目光掠過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所在,心頭流淌過莫名的情緒。他生於斯,可平生最恨的地方也是這裡,正如齊靈兒所說的,若干年後,當周繼君重回故里,已經成了這座城池的敵人。面對敵人,要麼斬殺,要麼征服,這座讓周繼君刻骨銘心的城池,注定要被他征服,即便這裡早已沒有了他的家。

    “對了師父。”齊靈兒眼楮一亮,用力敲了小腦袋,抬頭望向周繼君道,“這京城之中沒人敢找師父的麻煩,師父幹嘛不直接去皇宮將那個死老頭殺了,這天下不就得到了嗎。嘻嘻,省的還要打仗,車兒師弟現在肯定很苦。”

    “你當師父不想現在就去宰了那條老狗嗎。”周繼君眼中泛起一層寒光,轉瞬消散,他揉著齊靈兒的小腦袋,淡淡地說道,“在這京城,還有一人,他的實力不在你師父我之下,若我前去殺煜德,他定會出手阻攔。和他打,師父不出全力必敗,到時候定難顧得上你,師父可不想你落到那老狗手中,以此脅迫我。”

    “哼,靈兒就這麼弱嗎?”齊靈兒不滿地撓著周繼君手心,囔囔道,爾後眼中浮出好奇的神色,開口問道,“師父,這七州除了月叔叔虛叔叔他們,還有和師父一樣厲害的人物啊。”

    “當然有,或許還有很多很多,真正的隱士高人都是你我不知道的存在,有的恐怕比師父還要厲害。”

    周繼君輕笑著道,身旁的齊靈兒滿臉不服,卻找不出話來反駁,半晌她才悶悶不樂地開口道。

    “哼,師父就知道嚇唬靈兒,我就不信了,這京城裡還有和師父一樣厲害的家伙。”

    “師父哪有嚇唬你。那個人,如今正在京城之上看著我們呢。”

    周繼君淡淡一笑,春風拂來,雪白的衣衫掀得老高,若浮雲翩躚。抬頭,目光凝成直線,射向萬丈高空,天頭雲層漸漸翻開,那個許久未見的人腳踩紫氣翻騰的雲朵,也是一衫白衣,和若干年前一樣,他俊美的面龐堅硬若大理石。

    冷漠,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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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三英戰公子

   周繼君負手而立,先天精氣由腳下插入大地,偌大京城,乃至整個七州之地都和他連成一體,巋然不動,如若山岳。千十七腳踩紫雲,騰於天空,他雙目中雲霧渺渺,浩瀚蒼穹在這一刻變成了他的脊背,隨他傾倒,直壓向周繼君。

    “通天?”

    “地仙?”

    瑩白的心念和極紫心神重重地轟擊在一起,半空中,空氣宛若海浪翻騰,一波一波地蕩開,京城之中無數的亭台樓閣劇震開來,沙石簌簌地滑落,兩人身體同時一晃,卻都未離半步。京城之中,再度交手,雖然只是試探,可無論是周繼君還是千十七都心知肚明,苦修了這麼久,修為實力突飛猛進,可他們依舊和數年前一樣,旗鼓相當,不分伯仲。好比這高天廣地,誰也說不清,到底是這天更高,還是地更廣。

    “果然尚未到通天,可他怎麼能煉化雲座。”周繼君眼中浮起疑惑之色,口中喃喃低語道,“地仙?他是指我嗎。”

    “師父,那是什麼?”

    齊靈兒抬頭望向京城郊外,在那裡,金黃的巨火不知何時升起,火焰漫天,竟將天邊的雲彩燒得赤如血。周繼君心頭微動,心念瞬間飄至詭道棋盤上,在密密麻麻的黑白格中央,那天元之地處,本已落後己方雲台數格的皇室雲台金光大作,有如神助般在短短一剎那追趕上來,轉眼後就要將銀白的封神雲台超越,佔據天元。

    “封神了嗎。”

    周繼君遙望向青雉山方向,目光若飛劍。在高高的封神雲台上,盛裝女子手持天書,口吐道言,不多時,又一顆熔煉完畢的巨大心神從雲台爐鼎中飛出。強大的氣息傳出,上達九霄,下追黃泉,天地中央,梵音大響,萬物齊朝賀。

    就在周繼君踏足京城之時,大煜的封神雲台正式開工,上百顆神位被投入熔爐,熔煉成是十二顆,分賜給活到最後的十二準仙神。殺伐慘烈的氣息傳出,卻是那十二仙神正開始煉化那最終的真神位,京城之上天高雲淡,可在青稚山上空卻電閃雷鳴,烏雲滾滾,其勢竟不弱於適才周繼君和千十七交手的剎那。

    天下風雲再變!

    周繼君瞳孔猛縮,眼底升騰出暴虐的氣息,卻是他突然發現自己之前太過小看了用一半神位封出的真神。這些神位上的氣息絲毫不弱於月羅剎沙摩尼他們,若由這些仙神完全煉化了神位,再過個兩三年,這大煜就會擁有十二名和周繼君差不多厲害的強者,到時候非但麾下十二星主,就連周繼君自己也沒有把握將他們全部誅殺,北朝大禍將生。

    伸手將滿臉呆滯的齊靈兒攬進懷中,周繼君一個閃身,正欲向封神雲台處趕去。就在這時,雷光從天頭劈來,周繼君身體微移,張口吐出君子劍斬碎了那道紫雷。天雷滾滾轟轟作響,強大的氣機籠罩上了周繼君,只要他稍微動彈,就會急驟而降。

    “原來你現身於此,是來阻我的,怕我壞了你們的封神大計。”

    周繼君抬頭望向天空,眼中殺機滾滾,下一刻,雷鳴般的聲音響徹京城。

    “千十七,你我約好敗者五年不得踏足七州,你竟毀諾,枉我曾對你高看一籌。”

    略帶惱怒的質問聲回蕩在耳邊,千十七神色不變,英劇而冷硬的面頰被遠火映上,赤紫交替,宛若神。感受著周繼君不斷上升的殺氣,千十七沉吟著,半晌開口。

    “因,為…”

    他還未說完,破空聲響起,三道快若閃電的身影跨越偌大的京城直射向周繼君。千十七目光掃過三人,目光變幻著,轉瞬後,消失在天空。

    “竟然跑了。”

    周繼君嘴角微微揚起,從天頭雲端收回目光,轉望向飛身而來的那三人,目光冷凝若冰。

    紫微神王和異人王一左一右,從兩側向周繼君逼來,卻都不言語。神王傀儡和風水火雷同時施展出,卻是欲借著雷霆之勢,將周繼君斬殺當場。

    “無量天尊。”

    渺雲道人高喧道號,他的身法宛若飛鴻,雙臂微揚,腳貼著地面,剎那間就越過二三十丈的距離,來到二王中間。他上下打量著周繼君,眼中露出戲謔的神色,就彷彿看耍猴一般。

    “靈兒我們走。”

    周繼君眼中寒光乍閃,掃過眼前這三個當世絕頂強者,竟然避而不戰,身形疾退。

    街道一旁的府院樓閣中傳出陣陣不可思議的嘆息聲,來的那三人他們都不陌生,皇室為其造勢,如今在京城中人眼裡,他們乃是這七州之地不弱於君公子的頂尖強者。本以為會有場驚天動地的惡戰,不料素來高傲的君公子竟然不戰而退。他是怕了嗎?年年月月逝如流水,莫非當日那個敢獨戰皇駕前的少年也被這流逝的光陰侵蝕、改變,變得膽小而又懦弱?

    “哈哈哈哈,你君公子也有狼狽逃竄的這一天呵。真是可笑,獨進京城卻不敢應戰,你在北朝說的那些狂言去哪了?”

    紫微神王臉上浮起瘋狂之色,譏笑連連,他卻沒發現,被他們追趕的男人身上氣息正在緩緩上升著,他每掠過一地,氣息就漲上一層,卻又隱而不露。從西向東,白衣銀髮的身影橫穿了整個京城,無數百姓都看到了煜朝三強疾追君公子的一幕,心思複雜無比,竟有些黯然失落。


 兩次獨戰京城群雄的男子,如今卻只能倉皇而逃,莫非他也是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在這個日新月異高手輪番揚名的亂世,他也正走下神龕,屬於他的時代不再,他真的準備這樣一直躲下去嗎,他可是君公子呵。

    對於出身京城世間,可卻成了這座城這個國最大敵人的周繼君,京城百姓們心情複雜,有些親近有些懼怕,亦有些他們都不知道為何的期盼。漸漸的,那些對君公子心懷崇拜之情的少年青年不顧家中長輩的勸說,紛紛跑出家門,聚上街頭,朝著君公子遠去的地方趕去。

    城東,在距離城門還有百十丈遠的地方,周繼君停下身。他掃視著空曠冷清的校場,眸波化作淡淡的水紋流轉開來,五年前,就是在這裡,他一戰揚名。而在觀禮閣上,今日的帝王那時候還在大煜為質,卻對周繼君一見傾心,為他高歌助威。

    七州風雲起,齊聚京城擂。白衣少年雄,獨身戰百人。斬破百千道,誰死誰生還。我座壁上觀,待君奪魁元。

    “靈兒呵,這裡可是師父當年參加武道大會的地方。”

    周繼君對著齊靈兒輕聲道,不遠處,紫微神王三人業已趕到,卻都疑惑地望向周繼君,眉頭微皺。

    “靈兒知道了,師父不是不戰,而是想在這裡殺了他們。”一路上冷著小臉的齊靈兒開心的笑了起來,她看了眼四周,蹙眉道,“好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擂台都不在了。”齊靈兒悶悶不樂地說道。

    “想要有擂台還不簡單。”

    周繼君輕笑一聲,三道之力從腳底流轉進大地,城東之地微微顫抖著,爾後,以周繼君為中心,方圓百十丈的泥地竟陡然凸起,漸漸聚成一個三丈高的龐大平台。此時周繼君尚不知,他隨心所欲的以泥地築擂台,已然接近那些傳說中的神通法術,卻是通天境界以上的修煉者才能做到的。

    抬頭望向不遠處面色不定的三人,周繼君嘴角卷起一縷揶揄的笑。

    “這裡是我當年揚名之地,今日就在這裡誅殺爾等,也讓你們這些踏腳石隨著我一同名留百世吧。”

    “哼,當真狂妄。”渺雲道人死死盯著周繼君腳下的擂台,故作不屑地說道。

    七尺精光從眸中射出,周繼君冷冷地望向那道人,袍袖翻飛,君子劍攜著他醞釀至巔峰的殺意猛地轟向渺雲道人。

    “狂妄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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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一合滅殺

    城東擂台百十丈,此時已成為京城萬眾矚目之地,那些躲得遠遠觀戰的人們恍然大悟,君公子非是懼而不戰,而是想在他曾經大放光彩的城東擂台,獨戰大煜三英。兩次戰京城,兩次重傷敗北,今日君公子將要從城東擂台起,斬殺大煜強者,重拾他京城無敵之名。

    年輕人們緊緊盯著那柄呼嘯而來的君子劍,心中的熱血隨著那道劃破空氣的裂痕一點點地沸騰開來,而被殺意籠罩的渺雲則冷笑著,張開雙臂,腳步變幻,不住移動身形。與紫微神王和異人王不同,他雖早知君公子之名,卻未嘗一見,更別談交手了,眼見君公子只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心中難免升起輕敵之情。

    “所謂的七州第一人居然是個毛頭小子,這七州的修煉者當真衰敗如斯。”渺雲道人嘴角浮起不屑,早已忘記了眼前的男子是那個殺光山海通天的絕世強者,此時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酣暢淋灕地斬殺此人,取而代之成為這七州第一人,名動天下,享受世人敬畏的仰視。

    誰說修煉者清心寡欲,他們被枯燥的道意條令約束了百十年,入世後,往往會比世俗人還要貪婪無數倍,利欲燻心,就如同眼前只渴望收獲名聲的渺雲道人。

    手捏法印,磅礡的氣勢從渺雲身上騰起,他猛地張開手臂,虛影從他掌上漫出,層層疊疊,乍一看去,他的雙手卻是在瞬間變大了無數倍,宛若樹蓋。

    “恆河大手印!”

    渺雲低喝一聲,手捏印法迎向周繼君。山海秘境之北有一河,此河水勢極大,貫穿三山五島,河水卻古怪異常,夏寒冬炎,卻是和這天時規律背道而馳。天山修士往往都會在冬夏之時靜坐於河上,感悟天時之變,若干年來,創出無數神奇的功法,而這恆河大手印卻是所用功法中最為神秘強大的那個,非首席弟子不能習。

    “不可!”

    “道長切勿正面接那劍!”

    卻是一旁的紫微神王和異人王同時出聲勸阻,他們或是和周繼君交過手,或是見識過他的本領,自然知道君子一劍之威,更何況數月不見,以君公子遠超常人的修行進度,這君子的威力劍定然又強大不少。可心比天高的渺雲哪能聽的進,他只當兩人想要搶功,心中微急,死死盯著呼嘯而來的君子劍,手中法印飛快地轟出。

    兩只巨大的手印浮於半空,一紅一白,分別攜著極炎極寒的氣息,宛若火山冰河,重重地撞上君子劍。

    “原來你這老兒比我還要狂妄,這天底下的確有人能接下我這劍,可卻不是你。”

    周繼君滿臉冷意,心念一到,君子劍以一分十,各攜接近百萬斤的巨力刺入手印中,如蛟龍鑽騰,剎那後撕碎了火山冰河般的大手印。惡君子道意隨著君遠伐轟向渺雲道人,渺雲口吐鮮血,慘白著臉,難以置信地望向轉眼被破去的恆河大手印。彈指剎那後,他回過神來,驚叫一聲,就欲轉身而逃。

    然而,那十柄銀劍彷彿與大地融為一體般,強大的道意席卷而來,這一瞬間,他只覺得雙腳被大地黏住,動彈不得。全身道力猛地流轉至腳底,渺雲道人用力抬起雙腿,可就在這時,餘光中閃過道道白影,卻是君子十劍已然飛至身前。

    “不!”

    渺雲道人慘叫一聲,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十柄銀劍在他身體上下破開或大或小的洞口,鮮血汩汩流出,白骨清晰可見,而全身道力也隨之流逝。

    “咔嚓!”

    君子十劍合為一體,將他倉皇欲逃的心神斬於頭頂,渺雲道人身體微晃,努力轉頭望向周繼君,張了張口,隨即一頭栽下。這山海秘境第一人直到死前,都是滿臉不甘,不甘心他苦修了一百餘年,竟然不是那個青年的對手,不甘他剛剛踏入塵世,還未享盡榮華富貴,就命送於京城。

    “想問我是不是通天嗎。”周繼君嘴角微翹,眼中流淌起一黑一白的漩渦,精氣漩渦浮於頭頂,將渺雲的屍骨血肉盡皆吸入三道之種。三只小狻猊眼見又有美食,爭先恐後地撲將上來,風卷殘雲般,不多時,那渺雲道人已然徹底消失在天地間。

    異人王沉默,紫微神王皺眉,遠處圍觀的人群中發出驚呼聲。那渺雲道人乃是天下有數的高手,強悍如斯,竟也不是君公子一合之敵,初一照面,就落得個屍骨不存的下場。無數道目光射向擂台,男子一身白衣翻飛,傲然而立,若臨風剔羽的孤鷹,這京城的仙神修士、無數高手彷彿只是他的獵物。

    “果然,他太小看君公子了,高手相爭,若懷輕敵之心,必死無疑。”

    蕭破天淡淡地說道,他張口吞吐,玄氣若絲,悠悠地漫上天穹,風卷流雲,京城上空的天象因他吐出的奇異道氣不住變幻著。

    “是啊,就剩我們兩人了。”

    紫微神王開口道,眼中陡然散發出灼熱的光芒,如中天之日,光華四散將京城千百府院籠罩其中,身處其中的百姓無不生出高山仰止之情,微微彎下腰。紫微乃主星之君,不輕動,而他紫微神王歷來也只喜虐殺準仙神,尋常的修煉者,即便再強大也進不了他的法眼。


 然而,眼前男子雖也是凡人,卻曾將他打得重傷而逃,紫微神王回轉京城後,重塑身體,更是請千若兮助他煉化了那些收集數年的神君之位。此時的紫微神王已今非昔比,一身法術與那天上的真正仙神相差無幾。

    “看來你們都準備用全力了,準備得差不多,那就上擂台吧。”

    周繼君掃過將氣勢醞釀至巔峰的二王,淡淡一笑,翻開右手指向擂台,卻是在邀請他們上擂。齊靈兒嘻嘻一笑,乖巧地退到擂台邊緣,目光落在不遠處意氣風發的男人身上,心中湧起一股說不上的情緒,有暢快亦有懷念。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師父了,隨著周繼君修為道意愈發高深,他的一舉一動也愈發符合君子之道,時而飄逸時而沉穩,卻幾乎不再有眼前這般漏出點火熱的風采。

    原來師父是回到了他少年時候大殺四方的地方,所以才會這樣呢。

    齊靈兒頰邊掛起甜甜的小酒窩,點了點頭,心中暗道。

    “怎麼,不敢接受我的邀請嗎?異人王,紫微神王,兩位別再猶豫了。”

    周繼君打量著面色陰晴不定的紫微神王,嘴角揚起,大手一揮。袍袖翻滾間,腳下的擂台竟又蔓延出去,轉眼已擴張至三四百餘丈,直延伸到兩王身前方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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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四十八章 地勢坤

    雲卷雲舒,日光透過飄渺不定的浮雲傾灑在城東擂台上。

    紫微神王仰天長嘯,他的身體一寸寸地增長,臉上浮出奇異的符紋,在他脖頸關節等要害處憑空生出古樸的鎧甲,甲質堅硬堪比隕鐵,上面綴著一根根倒刺,刺尖溢著寒光。頃刻間,三四十餘丈的巨人出現在擂台上,身披鎧甲,手持巨斧,宛若天神下凡。

    “君公子,去死吧。”

    紫微神王嘶吼一聲,雙手握緊巨斧重重向周繼君劈下。

    “鏘!”

    君子劍出,周繼君揮劍迎上紫微神王攜帶近千萬斤巨力的一斧,巨斧之下,別說君子劍,就連周繼君也顯得渺小無比,可君子劍堪堪抵住了巨斧的下劈之勢,紫微神王用盡全力也無法再壓下半寸。


 就在這時,青灰色的人影閃過,卻是異人王蕭破天終於出手了。他揚起手臂,風水火雷融於一起,漸漸匯成了一桿四色長槍,槍尖刺入空氣,狂風火雷奔湧,那空氣就塌陷下一塊。

    “砰!”

    周繼君眼見長槍刺來,右手連忙捏緊成拳,戰天宵瞬間施展出來,擋住了蕭破天神出鬼沒的一槍。

    紫微神王和異人王都是與周繼君同一級別的強者,兩人竭盡全力的一擊又豈同小可,周繼君脊背微震,退後了半步。


 兩股不同的道力順著斧鉞長槍轟入他體內,雖然被三道之力擋了回去,可體內穹宇在這一擊之下微微搖晃起來,震得周繼君氣血不寧。

    右手突然發力,銀光若流觴將蕭破天淹沒,異人王臉色陡變,卻是發覺自己全身上下動彈不得。幾個剎那後,異人王掙脫了戰天宵的束縛,放眼看去,卻見周繼君已和變身巨人的紫微神王鬥在了一起。


 斧影如重巒疊嶂,層層鋪灑開,可周繼君好似翱翔於山巔的鷹隼,手持君子劍直射巨人的眼窩,厲斧迅疾如閃電,卻連周繼君的衣衫都沾不著。

    眼見那柄巨劍即將射入自己眸中,紫微神王咆哮一聲,張口吐出一抹血箭,卻是他危急關頭咬破舌尖,硬生生地用自己的鮮血擋住了可怕的君子劍,而此時,異人王亦飛身殺了上來。周繼君眸底浮起憾色,收回君子劍抽身疾退,重新站大片擂台上,而巨斧和長槍亦紛紛落下。

    三丈高的擂台上,周繼君獨戰二王,打得不可開交,數百回合下來,三人仍舊未分勝敗。在京城百姓看來,當真是一場好鬥,就像說書人說的一般,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可戰圈中的紫微神王和異人王卻隱約覺得有些古怪。


 他們兩人越戰越吃力,可對面的君公子則和方開始時候沒什麼兩樣,仍舊戰意昂揚,幾次在兩人的殺招下逃得性命,這擂台彷彿原本就和他一體般,兩人使盡全力也無法將他擊倒。

    “地仙呵,到底何為地仙。”

    自從方才從千十七口中聽得地仙二字後,周繼君心中就生出一絲玄而又玄的感覺,再次將先天精氣與腳下大地相融,這種感覺愈發清晰起來,彷彿來自大地的召喚,隱隱約約似要告訴他些什麼。

    “莫非這地仙是異與通天的另外一道?”

    “不對,通天乃是天地人合一,而我如今只能與大地合一,若地仙真的只是如此的話,卻要比通天弱上一籌,這地仙之中,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呵?”

    周繼君猛地止住身形,借著大地之勢擋住了兩人合力一擊,心底卻在不斷地吶喊質問著,瑩白透紫的心念隨著先天精氣湧入大地,攜著周繼君的疑惑,順著永無盡頭的大地蔓延開來。

    滄瀾之海外,飄過過茫茫西海,是一個名叫西牛賀州的地方。岸邊高山秀麗,林麓幽深,卻是高山峻疾,大勢崢嶸。而在群山之中有一山名為萬壽山,在那山中有一座佔地極大的道觀,內中卻人煙稀少,終年只有一個老人,兩個小童和十數名年輕弟子。

    此時的道觀中,老者獨坐院台,門下的弟子都聚精會神地聽他講道。這老人稱得上是鶴發童顏,頰邊隱隱透著紅光,看其相貌和尋常的耄耋老者無甚兩樣,不過多了幾分精神矍鑠,然而在他頭頂高懸的牌匾上卻書著十四個大字︰

    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同壽道人家。

    風鈴響起,卻是兩名童子穿過繫滿風鈴的樹叢,滿臉喜色地走了上來。

    “老爺,小徒成了。”

    倆童子跪倒在地,朝著老人磕了個響頭。

    “花了兩百三十年終於到法天了,也算講究。”

    大腹便便老人緩緩開口道,他低頭看了眼圓鼓鼓的肚子,想了想還是沒有起身。

    “你們是第幾代。”

    “回稟老爺,我是第七十八代清風,她是第七十八代明月。”男童恭恭敬敬地答道。

    “七十八代了,時間過的可真快。”老人摸了摸自己的大肚皮,樂呵呵地說道,“你們每人可得一顆草元丹,下山為老爺我尋來新的清風明月,然後就能去西樓了。”

    “是。”

    清風和明月滿臉歡喜地答道,他們忽視一眼,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別看了,再過一百年,等你們都到法天境界也能去西樓。”

    老人瞪了眼身下左顧右盼的弟子們,清了清嗓子,正欲接著講道。就在他指尖觸摸到地面的那一刻,古井不波的面容上忽地浮起古怪的神色,他思索片刻,放下手中的道經,閉目掐算起來。良久,他睜開眼,長長的白眉簌簌抖動的,卻是在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沒想到在千萬里之外,居然有人能悟到獨屬於我五莊觀的地仙之道。”老人嘴角浮起耐人尋味的意味,輕聲說道。

    “老爺,莫非吾等又要多一位師弟了嗎?”

    為首的弟子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們這幫小家伙,老爺我讓你們悟道,可老是三心兩意!”

    老人沉下臉低罵一聲,抬手彈出一指,那名開口發問的弟子身體一哆嗦,隨後憑空消失,又一個彈指剎那後,那名弟子重新回到五莊觀,可渾身上下卻已濕透,頭上還頂著一只神色茫然的老王八,看得周遭弟子掩口偷笑。

    “送你去西海龍宮走一趟,那裡的景色不錯吧,要不要再去一回。”

    老人狠狠瞪了眼那個噤若寒蟬的弟子,爾後拾起地上的書卷,開口道。

    “都別笑了,接著聽老爺我講道。”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老者左手輕輕按上地面,嘴唇微張。

    “地勢坤。”

    東城擂台上,周繼君滿臉錯愕,卻是那顆隨著先天精氣蔓延向廣漠大地的心念竟被一股深不可測的醇厚道力送了回來,浩淼玄奧的道意如洪潮般翻滾在周繼君念頭之海中,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張口道出三個字。

    “地勢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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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四十九章 地仙之道

    遠古時候,在那片蒼茫無際的土地上,有這樣一類修士。

    他們食天露卻不敬天,吸天野精氣卻對浩淼天道置若罔聞,他們扎根泥土以大地為父母。天庭數次招攬,卻都被他們拒絕,對他們來說,穹宇大道不在冷清淒寡的九霄之上,而在腳下這片廣漠充滿生機的土地裡。


 縮地成寸、彈指萬里地、一念穿山、肉身下地府黃泉,這些神通廣大的法術卻是他們微不足道的小把戲,他們的修煉境界劃分雖和天地間其餘修士一樣,地境、人尊、通天、法天,然而他們卻擁有獨屬於自己的地仙之道,地仙者,敬穹宇千萬蒼生廣地,非是擁有此心之人不能修得。

 即便這穹宇之間無數修煉者對地仙一道覬覦的緊,可卻無法偷習到地仙所擁有的神奇法術,只因心不敬。而天庭亦不敢強行招攬,地仙三祖,卻是這天地穹宇之中,最古老的君聖。

    千百萬年來,天地大戰無數,地仙一脈亦卷入大戰中。戰火燎原,天地殺戮無止境,即便擁有君聖封號的絕世強者,往往也無法保全。老一代君聖死,新一代君聖誕生,大小戰役萬餘場,隕落的君聖亦有一手之數,而地仙一脈更是隕落了兩名君聖,勢力大挫,原本嘯傲十餘洲的地仙們再無從前的繁榮之象,在最後一名君聖的率領下,退回四大部洲。



 再戰,亦敗,退至西牛賀州。再戰,不敵到了最後,僅剩的不足萬數地仙盡退至西牛賀州的萬壽山上,淒淒慘慘,惶惶恐恐。

    天宮、佛域,甚至一些實力強橫的妖王都率領大軍齊聚萬壽山前,欲要將地仙一脈斬草除根。亂世大戰諸強並立,能少一方,那就多一分機會,而這地仙一脈著實詭異,若不斬草除根,以他們頑強的生命力,遲早會像戰火過後倔強而生的草芽,漸漸又成席卷天地之勢。

    萬壽山被圍成鐵桶般水洩不通,天頭黑壓壓一片,卻是天兵天將妖魔鬼怪,偶爾還有佛音傳來。而在萬壽山中,最後那名地仙君聖用利刃捅穿心口,滴下心血,隨後恭恭敬敬地匍匐於地,在他身後,近萬地仙亦是如此。鮮血將萬壽山染紅,攜著他們對這片土地的熱愛,遠蕩千萬里,彈指剎那後,整個四大部洲土地上都溢出赤紅之色,就連清淨污垢的佛域靈山亦不能免。

    “地勢坤,吾以吾生敬蒼生大地,但求地道永存,地仙一脈不絕。”

    盡萬地仙將他們的心血和平生道意傾灑入大地,只希望留下種子,待到他們身隕後,這地仙一脈不至於失傳。



 然而,就在他們的生命即火將燃燒殆盡時,一股奇異的力量從大地深處湧上,不僅將他們傾灑的心血道意回復,還在那萬壽山谷中,生出一株奇異的大樹。大樹生插於地,見風而長,轉瞬後就長成通天之勢,將偌大的萬壽山包裹其中。枝若鐵壁,葉若神兵,把盤踞萬壽山外的千軍萬馬擋在其外,而仙神妖魔施盡神通法術,也無法令這顆奇樹損壞半分。

    僵持了三年,終於有一天,大樹中央裂開一道細縫,那名地仙君聖笑盈盈地走出,眾人放眼看去,只覺得他似乎和從前有些不一樣。還未等眾人想清楚,就見他腳踩綠葉瞬間飛至天宮大軍中。舉臂、揮手,率領天宮大軍的君聖頭顱滾落。回身飛至佛域大軍,只是一腳,那名佛家君聖就被他踹飛出千萬里,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從今往後,吾地仙一脈只守萬壽山,再不插足天地大戰。”那名地仙君聖站在天空,掃過一臉震驚的仙神佛魔,他揮手卷來那顆不住掙扎的君聖心神,手指一捏,心神灰飛煙滅,“日後若有人敢打我萬壽山的主意,便如此人。”

    一招滅殺天宮君聖,一腳踹飛佛國君聖,如此強大的實力將群雄震懾當場,轉眼後紛紛散去。從此以後,萬壽山五莊觀再無人敢覬覦,那裡是地仙的國度,雖然只有一山一觀,卻已足矣,因為只要腳踩土地,他們就永遠逍遙自在。

    三萬年為一輪,在大衍兩萬餘年的那一輪穹宇亂世中,天上地下公認的第一強者便是這位建立五莊觀的君聖,地仙之祖鎮元子。

    繁雜的道意攜著地仙一脈的往事流淌在周繼君的念海之中,彈指一揮間,已了然。

    “原來這便是地仙。”周繼君心念瞬間通達,輕輕唏噓著,眼中忽明忽暗,若天河般的浩瀚道意雖不是一時半會能完全消化的,可不知不覺間,他與這大地的聯繫又強上一分,“地勢坤莫非我真要去修這地仙之道?地仙雖強,可我要做的卻是獵下那天宮,在天地間立下我君子一脈的道意。”

    周繼君眼中浮起茫然的神色,就在他心思複雜變化時,巨斧長槍再次襲來,周繼君在念海中看著地仙由興到衰的數百年,然而在這東城擂台上也只過了兩三個剎那,眼見兩人的殺招再次轟至,周繼君閉上雙眼,再度睜開時,眼中浮起通達之色。巨斧長槍撲了個空,而周繼君則淡淡一笑站在兩丈外,卻看得遠處的齊靈兒心驚膽戰。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我之君子道意又豈是能輕易動搖放棄的,天地大道無窮,各有所長,又為何不能為我君子道所用,君子者,海納百川,包容萬象。”

    心意通達,先天精氣直插入土地,須臾間深至千丈,橫越萬丈,京城之地已與周繼君完全融合在一起。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即便這天地,亦可載。



 周繼君此時尚不知,他的修為雖未提高,可對道意的領悟又高了一個境界,融合天下之道,去蕪存菁,這是多少強者一輩子無法悟出的道理。可周繼君還未到達通天就隱隱摸索出出來了,雖然方才開始,以他的心念和弱小的道意只能淬煉出地仙之道的皮毛,然而,卻已在路上。

    路漫漫其修遠兮,君子上下而求索。

    殺氣騰騰的紫微神王和異人王隱約覺察到幾分異常,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見周繼君微微一笑,臉上露出無比滿足的欣喜。

    “本想以兩位為爐鼎,突破通天。不料二位如此不給力,就此了結罷了。”

    周繼君淡淡開口到,下一刻,紫微神王和異人王神色大變,只覺一股強橫如斯的吸力從地裡傳來,雙腳微微抽搐,竟是讓他們無法離開這擂台。而在對面,周繼君迤邐而來,整個擂台乃至京城萬丈之地都隨著他的腳步顫抖搖晃,彷彿已與這大地融為一體。

    “不好。”紫微神王臉上的莊嚴肅穆轉眼破碎,一如半年前北朝宮中時候,驚惶之色流轉於眸中,“此人不可力敵,蕭兄快走!”

    眼見異人王沉著頭並不理會他,紫微神王心中一陣惱怒,飛快地變回原形施展傀儡法術,雙腳躍離地面就欲遁逃。

    “轟!”

    擂台邊緣翻卷而起,如同打蒼蠅般將紫微神王拍落,他心中一急,剛想沖天而起,就見那個令他恐懼無比的男子出現身前。

    “本應殺你,可答應小咕要將你留給他。如此,那我就再毀你一次罷。”

    素來高傲的紫微神王滿臉蒼白地看向高高落下的拳頭,拳影翻飛,轉眼間,紫微神王新煉化的肉身已成一堆白骨血肉,淒慘無比的掛在擂台上,那顆頭顱大小的心神顫抖著,飛速向皇宮遁去。

    第二次戰君公子,還是和強大的異人王聯手,卻仍是重傷慘敗的下場。此時的紫微神王再不敢像前次那般放大話,他頭也不回地飛向皇宮,恐懼如潮水漫過心神,能離那人多遠就離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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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五十章 葬異人王

 大煜三英戰君公子,兩柱香不到的功夫,已是一死一傷,遠處觀戰的百姓無不瞠目結舌。在他們心中,君公子就算再強,可面對三名同等級強者,能不敗就已是幸事,不曾想君公子竟強悍如斯,連敗兩人,轉眼間,在擂台上只剩異人王孤零零一人。

 “你為何不逃?”

 周繼君眼皮輕抬,看向對面捏緊拳頭的異人王。

 擂台中央,異人王蕭破天緩緩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火光,將他的面堂映得通紅。

 “你毀我異人一脈,我身為異人王,面對仇人避而不戰,還有何顏面面對千萬異人冤魂!”

 身體猛地劇震,義無反顧的戰意從異人王身上騰起,臉上的痛苦之色一閃而沒,異人王抬腳,掙脫了擂台的束縛。

 “將心神點燃,以激發出你平生最強的實力來戰我,之後無論是勝是敗,你終脫不了身死的下場呵。”

 周繼君揉了揉眉頭,喃喃道。他與異人一脈結下深仇大恨,和這異人王亦是不死不休的大敵,然而敵人分兩種,可恨者與可敬者,眼前這個為了異人最後的榮耀不惜透支生命的男子就是後者。

 “君公子,戰!”

 異人王猛地揚起雙臂,天地風雲變,風水火雷從天頭源源不絕地傾瀉在他身上,流轉變幻,遠遠看去光華四溢,有如天神。

 “轟!”

 攜著風水火雷的一拳朝周繼君襲來,雖是平平無奇的一拳,可若凝聚出天野四象,並且任意轉變,那這一拳便是通天境界強者亦不敢硬接。

 君子劍出,劍尖挑向異人王,虛空裂痕出,卻被異人王生平最強的一拳砸得粉碎,周繼君疾退。

 又是一拳轟出,白衣翻飛,周繼君再退。

 異人王連轟六拳,周繼君連退六步,一步五十丈,此時周繼君立於擂台邊緣,已是退無可退。

 不遠處傳來驚呼聲,卻是所有人都沒想到那異人王會突然暴起,將君公子打的連連後退,而齊靈兒更是抱緊雙臂,僵著小臉緊張地看向周繼君,可心底那個念頭卻一如既往的篤定——師父不會敗。

 雙腳踩著台沿,周繼君淡淡地望向那個精氣神醞釀至巔峰的男子,雙手負於身後,臨風剔羽,一如既往的翩翩瀟灑,臉上沒有半點挫敗之色。

 “七州異人最後的風華就此消隕,異人王,我惜你統帥群雄英豪一世,今日採劍葬你於這城東擂台。”

 清朗的聲音回響全場,蕭破天冷著眼,全身道力全部聚於他最後一拳上,蓄勢而發,可當周繼君抽出那柄長劍時,他神色陡然一變,身體竟微微顫抖起來。

    那是一柄青墨色的巨劍,重劍無鋒,周身嵌刻著樸實的紋路,風龍火虎遨於劍身,浮雲翩躚環繞其間,似獨尊天地卻有種說不出的逍遙自在。在劍柄處赫然刻著龍飛鳳舞的一個字,異。

    “異人劍呵,時過境遷,不料又見到你了。”

    蕭破天聲音有些顫抖,他憐惜地看向那柄曾屬於他的佩劍,數百年前的往事又掠過心頭,正因為這柄劍,他成就了異人王之位,也是因為這柄劍,他的心被深深刺痛,萬年來,修為停滯不前。成也異人劍,敗也異人劍,蕭破天拂袖而去,浪跡大小古洲,流轉萬年後重回七州,再遇異人劍時,那柄劍正直直指向自己。

    “哈哈哈哈,我之佩劍居然落到了你手上,好啊,今日我就取回異人劍,斬殺你君公子,為它正名。”

    聞言,周繼君臉上也浮起錯愕之色,轉瞬消散。他凝視著手中鏘鏘而鳴的巨劍,嘴角漸漸揚起,伸手,異人劍直指異人王。

    “如此,用它葬你也算名至實歸了。異人王,某來送你最後一程。”

    雪白的衣衫在擂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尾痕,周繼君舉起異人劍,直直刺向異人王。先天精氣攜著大地之勢席卷向蕭破天,而蕭破天不避不讓,他死死盯著那柄本屬於自己的劍,眼底的雄雄大火愈燃愈旺,萬年的情恨在這一刻被燒得煙消雲散,只剩下那顆純粹無比的異人心。

    異人者,逍遙世間,帝王之尊亦不屈。異人不戰,戰則一往無前。

    “死!”

    蕭破天仰天長嘯,用盡全力將他心意通達融合四象之力的最後一拳擊出。

    天地變色,塵土飛揚,餘力如波卷向四方,齊靈兒咬牙強撐著身體站在擂台邊緣,捏緊拳頭盯著纏鬥在一起的人影。又一聲巨響傳來,三四百丈的擂台從中塌陷,周遭的泥土齊齊湧去,偌大的擂台瞬間潰散。

    “師父!”

    齊靈兒被巨力掀飛出去,撲通一聲摔倒在地,目光卻始終緊緊盯著中央高起的那處土包,半晌未見人影,無論周繼君亦或是異人王,似乎都深深地埋入其中。心中一陣慌亂,就在她起身欲去時,低咳聲從身側響起,齊靈兒扭頭看去,就見臉色微白的周繼君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若有所思地望向那處土包,手中空無一物。

    土包高聳如小山,屹立在京城之東,土色發赤,彷彿被鮮血盡染,宛若墳塋。在這座周繼君搭建的墳塋上,青灰色的異人劍直插沒柄,無力地顫抖著,發出淒涼的哀鳴。

    “師父,他…”

    狂喜過後,齊靈兒滿臉關切地揉了揉周繼君的後背,隨後驚疑不定地望向那塊土包。

    “異人王已逝。”

    聽著周繼君淡漠無比的話音,齊靈兒滿臉興奮,可轉眼後黯了下去,卻是在她師父臉上看不出半點喜色,有的只是讓她心頭隱隱作痛的沉重。

    “今日葬君於此,千秋萬代,享我北朝香火。”

    說完,周繼君在京城百姓訝然的目光中,朝著那塊土包拱手一禮,飛沙走石,一層層土牆從墳塋周遭豎起,不多時,竟聚成一處簡陋的廟堂。強施法術後,周繼君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異人王臨死前從他心神中湧出的那些往事,如流水般流淌在周繼君腦海中,良久揮之不去。

    京城百姓怔怔地看著那衫漸漸遠去的白衣,心中一片震驚,君公子心狠手辣斬草除根,天下共知。而眼前廟堂高築,卻是君公子第一次如此敬重一個被他親手斬殺的敵人,便是皇天教主洛繼傷也不曾讓他如此。所有人都紛紛猜測,在他們分出勝敗生死的那刻,到底發生了什麼。

    直到許多年後,北朝遷都於此,這一切仍舊是個謎。異人王墓享受帝王祭祀,千秋萬代香火不絕,北太宗年間,曾有人言,在子夜時看見一白衣人進異人王廟,疑是百多年前的北朝國御君公子。眾人無不嘲諷,因為那時的君公子,早已成為七州的傳說。

    “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麼?”

    簡陋破敗的酒肆中,齊靈兒好奇地問向她的師父,可周繼君卻笑而不語,在他嘴角淡淡的笑靨中,卻透濃濃的愧疚。千年前的往事雖早已淡去,然而既然發生過,就永遠不會消散,就如周繼君身體裡流淌著的周洛兩氏血統般,即便周繼君已和洛家恩斷義絕,可千年萬年後,他仍舊是京城洛家的後人。而在數百年前,洛家的祖先和這異人王乃至屠龍都有過一段複雜糾纏的恩怨。

    “怪不得我幼年時上落雲山,屠龍便知曉我是洛家後人。”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他望向屋外漸漸黯沉的天色,目光閃爍。

    隨著屠龍的離去異人王的身死,這段往事從此往後將徹底消泯於七州之地,他雖知道,可卻已死於肚中,此生再不會向人道起。

    “不說就算了。”

    齊靈兒皺了皺小鼻子,她走到窗前,趴在窗欞上,遙望向烽煙冉冉的青稚山,眸底漸漸騰起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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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五十一章 千十七的秘密

 “師父,大煜正在封神,若讓他們成了,恐怕將成為北朝心腹大患。”

 周繼君嘴角微翹,好笑地看了眼滿臉殺氣的齊靈兒,拂袖掃落滿屋蛛網塵埃,淡淡地開口道。

 “哦?我這個平日憊懶無比的徒兒也開始動起腦子來了。嘖嘖,以你之見應當如何。”

 “殺!”齊靈兒不滿地瞅了眼周繼君,冷著臉說道,“趁他們還未完全煉化真神神位,將他們斬盡殺絕,一個也不留。”

 “可是單憑你師父我,還無法在這京城中殺了他們。”

 周繼君輕笑一聲,隨後尋著臥榻,盤膝而坐,閉上雙目不久已然入定。

 齊靈兒啞然,腦中浮起白日裡那個駕著紫雲飛天臨京城的男子,心中不由得浮起許久未曾有過的恐懼。她扭頭看向盤膝悟道的周繼君,咬了咬牙,爾後也隨她師父般盤坐在矮塌上,凝神閉目。


 粉紅的小蛇人從齊靈兒鼻息中鑽出,盤旋於她頭頂,仰頭張口,一時間,血影叢生呼嘯亂舞,映得齊靈兒的面頰血紅如潮。

 眼皮輕抬,周繼君側目看向打坐修行的齊靈兒,眸底閃過一道莫名的精光,爾後閉合,心思漸漸蕩開。

 千十七在京城長街和周繼君交手,卻並不糾纏。若他真想重振大煜,那麼紫微神王三人前來阻擊周繼君時候,他大可以出手,在這京城之地置周繼君於死地。就算殺不死,只要能重傷,那對北朝亦是極大的打擊。

 放不下面子嗎?

 周繼君嘴角卷起一絲譏諷,睫毛微微閃動著。

 他既然能悔諾,那又何曾在乎過顏面。他重返七州,坐鎮大煜究竟想做什麼?摸不清他的意圖,自己又怎麼放手遙控北朝大軍,來進行這場最後的戰事。

 詭道心思流轉,與千十七之間發生的往事若一汪清泉流淌過周繼君的念海,念海之上,詭道蛇人端坐棋盤,以目光操縱棋子,運算連連,於京城初戰千十七,數合下來周繼君完敗,卻偷得一絲機緣凝練出心念方才免除生死的下場。


 爾後武道大會,兩人各戰於不同的擂台,卻暗中比試。天行者之爭,千十七提著東來客似要往北而去。武道大會最終決賽,煜德殺神奪位,千十七呆坐高閣,一身道力全失,卻是助千若兮成為封神之人,爾後他靠著安插在天行者中的棋子逍遙而去,一離就是四年,隱於東海,直到被自己找上。

 心頭猛地一震,周繼君睜開雙目,精光乍閃,轉瞬後陰霾之色漫過眼簾。

 “好厲害的布局,看不清首尾,不辨其意,差點就瞞過我了。”

 心念飛升,剎那後已至詭異道棋盤上,詭道蛇人微微愕然,就見道主的心念翱翔於棋盤上空,穿梭在那濃濃的雲霧之間。


 爾後,強烈的光華從心念上綻放出,詭道蛇人下意識地抬手遮目,良久,詭道蛇人忍住刺得雙目隱隱發痛的光暈,透過指縫望向棋盤,臉上浮起震驚之色。

 天地為棋盤,萬生為棋子,在七州之地密密麻麻的棋格之上,居然漂浮著另外一局。龐大無比,看不清來去何方,卻鋪天蓋地的將七州籠罩在內。浮雲濃霧散去的那剎那,它似有察覺,竟發出龍吟般的咆哮,重新卷起烏雲,漸漸又不見了蹤影。


 七州之局,周繼君已然掌控大半,可天上那局,卻將七州大小棋局包括周繼君所布的局,全部囊括進去,所圖非是一般的大。

 “詭道無能,道主恕罪!”

 良久,詭道蛇人臉上浮起惶恐之色,連滾帶爬地匍倒於棋盤上,朝著周繼君不住磕首。

 周繼君面龐抽搐著,眼底寒光乍閃,屋內的空氣陡然變得陰冷無比,齊靈兒下意識地抱緊雙臂,眉頭皺起。

 “此局未測,與爾無關。”

 沉吟半晌,周繼君長吸口氣,將心頭的慌亂和不安吹散。他怎麼也沒想到,千十七竟是這七州最大之局的幕後操縱者,此局之深遠,遠超他和山海神秘人所布下的局,抑或者說,在今日之前,七州所有人,包括周繼君只是他的棋子。

 “詭道,蔽局。”

 “善!”

 詭道蛇人手捏印法,虛影變幻,不多時,一團白雲從天吾山上空升起,冉冉飛騰,漫向四面八方,雲州、兗州、豫州、幽州盡被雲霧籠罩其中,而雍州、炎州亦有小部分被雲霧遮蔽,卻是周繼君布局所在。千十七所布之局在天,能俯視七州棋局,這麼多年來,周繼君走的每一步都在他掌握中,可周繼君自己卻絲毫未察。

 寒意掠過心念,周繼君深吸口氣,眼中精光暴射,銀髮蕩於身後,飄舞翻騰。


 須臾間,心念扶搖而上,又入雲霄,然則無論如何施展心念之力,浮雲紋絲不動,再探不出半點虛實。剎那後,心念被彈飛出來,而炎州之局上空的浮雲亦在這一刻消散殆盡。

 局中局?

 周繼君抬眼望向青稚山方向,嘴角漸漸翹起。

 “原來那覆海宮宮主早已是你的人,你是在向我示威嗎。”

 “你曾經和我說過的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到如今卻不再隱瞞。你布局縱貫大煜數千年百十代帝皇,只等今朝,你就是曾經大鬧天宮的那條紫龍轉世。”

 周繼君最後一句話吐出口,陡然間,棋盤之上的雲層中龍吟大作,紫光暴綻,攜著滔天雲霧傾倒下來,如海潮般壓向周繼君的大局。白雲搖搖欲墜,卻是猝不及防下無法承受那突如其來的重壓,就要崩散。


 正在這時,天吾山上銀光沖天,君子道意逆天而上,彷彿通天巨柱般支撐住周繼君布下的浮雲,止住崩散之勢。

 “最後的謎團亦揭開了,千十七,你定想不到你這場大局會被人看破吧。”

 周繼君緩緩開口道,殺意如陰雲籠罩在他額頭上。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若你隕落,這局縱貫大煜歷史的棋,也算落幕了。”

 周繼君低低一笑,張口,巴掌大的象神兵飛出,虎視眈眈地立於周繼君身前,滿臉警惕地為他護法。而周繼君則閉上雙眼,氣息深長,不多時已然入定。

 千十七雖未至通天境界,可他能凝聚出雲座,那對通天道意的領悟定比周繼君高明了無數倍,更何況,他還是那紫龍轉世。可是…

 周繼君心底浮起淡淡的疑惑,他千十七擁有如此身世,若根據前世的記憶,修煉至通天境界還不和玩兒般簡單。他又為何要創建大煜王朝,沉浮千百載,到今時今日還只是人尊巔峰。他布下這場大局,絕不是想要征服七州這麼簡單,因為七州早在數千年前就屬於他,那他到底所求為何?

 “不管他圖謀什麼,殺了再說。”

 將那些擾亂他心意的繁雜念頭散去,周繼君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地仙一道的領悟中。既然一時半會突破不了通天,又想要斬殺千十七這條妖龍,只有借助這高深莫測的地仙之道了。

 周繼君此時尚未覺悟,他以君子成人道,再煉地仙成地道,等人地兩道盡數掌握後,再一舉突破通天,到那時候,他所掌握的天地人合一絕非尋常通天強者所能比,而是更深奧無數倍的天地人合一。

 地勢坤。

 君子以厚德載物。

 周繼君端坐床榻,雙目閉合,他的身體漸漸與這七州大地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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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五十二章 幽冥地府

 春雨連綿,淅淅瀝瀝,十日未止。

 雨水傾灑在城郊青雉山上,卻撲不滅那團雄雄燃燒的巨火,相反,火勢愈發旺盛,高躥搖曳,似乎轉眼間就要侵入京城。


 京城中的百姓們忐忑不已地望向青稚山,心中疑慮紛紜,十日前君公子現身京城,斬殺大煜強者,而青稚山也燃起了大火,任誰都免不了將兩者聯繫起來。也有膽大的少年走出城郊,想前往青雉山一探究竟,然而還沒走出幾步就被崗哨森嚴的煜軍攔了回去。無形之中,卻是又給詭譎的京城局勢添上幾分神秘的色彩。

 拂曉時分,綿柔的細雨和著春風卷入窗欞,入定了十日的女童眉頭微皺,長舒口氣,氣凝如鞭,許久未曾散去。


 半柱香後,齊靈兒睜開眼,柔若無骨的身體微微扭轉著,劈里啪啦的聲音回響在屋內,頭頂粉紅的小蛇人亦睜開了眼,五寸精光乍現,爾後張口將齊靈兒吐出的實氣吞入腹中,低低一笑,隱沒於屋內。

 臉上浮起些許失望之色,齊靈兒輕嘆口氣,從矮塌上站起身來。修煉到地境巔峰,隱約已能看到那人尊境界的門檻,可齊靈兒卻始終無法找到突破的竅門,近在眼前,可又咫尺天涯。不滿地扒弄著手指,齊靈兒抬頭,朝周繼君打坐的臥榻看去,目光微微恍惚。

 第一眼看去,齊靈兒心頭慌亂無比,卻是那床榻上空無一人。齊靈兒穩了穩心神,再看去,卻發覺自己的師父分明好整以暇地坐在塌上,閉目吐氣。周遭光影又變,下一刻,周繼君再度消失,爾後又出現,如此輪番交替,看得齊靈兒目瞪口呆。

 漸漸的,齊靈兒明悟過來,師父一定是領悟出了什麼,還未完全掌握,卻是正在最緊要的關頭。頰邊浮起淡淡的笑意,齊靈兒躡手躡腳地走到一邊,抄起打著盹的孟極,隨後坐到象神兵旁,左手孟極,右手小白象,也不管它們願不願意就一股腦地抱進懷中,嘻嘻一笑,昂首看向周繼君。

 春眠不覺曉,屋外的雨水無休無止地下著,清脆的雨落聲中,女童的眼皮愈發沉重,昏昏欲睡,就在她快要撐不住時,就見身前白影閃過。猛咬舌尖,齊靈兒強睜雙眼,可身前沒有半個人影,床榻上的男子已然不見了蹤影,屋子裡也沒有半點本屬於他的氣息。

 “師父”

 齊靈兒心頭一揪,起身打量四周,她懷中的孟極也是滿臉疑惑。

 “好大的一場雨呵。”

 窗欞前,白衣那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他望著漫過京華的煙雨,目光朦朧,爾後低聲咳了起來。

 “師父!”

 目光尋到男子落寞宛如隔世人的背影,齊靈兒眼神一黯,丟下孟極和象神兵,跑到周繼君身後,卻猛地頓住腳步。白衣瀟灑,銀髮風流,眼前的男子仍是她師父,那個七州第一的君公子,可齊靈兒心中卻生出難以道明的陌生的感覺。

 忍住心頭的慌亂,齊靈兒靠上師父挺拔的脊背,握起粉拳,輕輕拍著。

 “靈兒別慌。”

 溫淳的聲音傳來,如春風掠過心田,將齊靈兒的恐慌吹散。

 “師父,你怎麼了?”

 女童抿著嘴,小心翼翼地問道。

 “無事,只不過去了一個從未想過的地方。沒想到,它竟真的存在,只不過卻和傳說中的大相徑庭。”

 “師父,你不是一直在這屋裡嗎。”齊靈兒滿臉疑惑,她看向漸漸轉過身來的周繼君,心頭微微一喜道,“師父,你又悟出什麼來了嗎。”

 伸手揉了揉齊靈兒的小腦袋,周繼君淡淡一笑道。

 “地仙之道博大精深,我也只是初涉其中,掌握了些皮毛罷了。不過,對付那千十七也當夠了。”

 深深看了眼齊靈兒,周繼君臉色漸漸平復。

 “靈兒,師父將和千十七戰京城。”

 “嗯,師父一定能將他斬殺!”齊靈兒滿臉篤定地說道。

 “大戰在即,我卻顧不上你,我會令象神兵送你回北朝。”

 “師父,我…”

 齊靈兒神色一黯,她張了張口,卻沒說下去。若這十日內突破了人尊境界,齊靈兒定會死纏爛打著留下,可如今她仍舊是地境巔峰,不談紫微神王,就連一些御殿人尊也能輕易將她擒獲。


 此時此地若留在周繼君身邊,只能成為累贅,大半年前的那一幕又浮於在齊靈兒腦中,京城千百丈高空,白衣銀髮的男子被墨色巨劍擊中,從雲頭墜落。

 “嗯。”

 猶豫半晌,齊靈兒艱難無比地點頭道,指尖傳來男子溫暖的氣息,齊靈兒猛一咬牙,鬆開周繼君的手,轉身而去,象神兵和孟極一左一右緊隨其後,眨眼後,屋內只剩白衣男子憑窗而立。

 “懂事不少了呵,靈兒,師父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長大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他掏出銀白色的絲環,將長髮高束,下一刻,他出現在冷清的長街上。雨水由天而降,卻在他頭頂三寸處分開,瀉於一旁。


 白衣瀟灑,向著那青雉山孑孓獨行,路上的行人紛紛停住腳步,怔怔地望向大道中央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目光朦朧,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五年前,京城白衣少年游,待到他們清醒過來,想起他是君公子時,斯人已去。

 “千十七,我欲殺你毀你此生之局,你定不會再像前兩次般,不肯用全力了吧。”

 京城西郊,周繼君遙望向青稚山,喃喃自語道。在他身前不遠處,數千鐵騎飆來,雨水打濕馬匹鎧甲,領軍的大將看到白衣銀髮的男子,瞳孔陡然劇縮。

 “射!”

 忍住心頭的慌亂,那大將高舉手臂下令道。

 萬箭齊發,穿破雨幕,密密麻麻地射向周繼君。然而眨眼過後,箭矢插滿地面,白衣男子卻早已不見了蹤影。那名大將下意識地回身望去,就見百丈之外白衫輕揚,距那青稚山已然不足千丈。

 “比最快的馬兒還快,這君公子難道是神仙嗎?!”

 大將揉了揉臉,深吸口氣止住手下紛亂的兒郎門,面色凝重。

 “我這地仙之道雖方才入門,可所得的好處卻已不少了,這些算是傳說中的神通法術了吧。”

 周繼君負手而立,抬頭望向青稚山巔,在那巨火沖天之處,紫色的浮雲一動不動沉凝如斯,彷彿在等候著周繼君的到來。

 “幽冥地府千萬城,三皇七王欲稱雄。”

 十日入定,周繼君以地仙之道下至幽冥地府,曾遙遙看到那處黑氣繚繞,金戈鐵馬戰亂不休的世界,比之七州還要混亂無數倍。
千萬府城一眼望不到盡頭,磷火河畔,廝殺慘烈。人死後確實會下地府,可只有極少數人能輪回轉世,大多數的則淪為奴隸亂兵,為各方霸主征戰。

 那是另外一處世界,生人不得入,除了天地間少數的大神通者以及天宮欽派的使者外,只有修煉地仙之道者才能進入。而幽冥地府中,那條詭異可怖的磷火河卻是條活水河,向地府之外流去,卻不知匯入何處。

 幽冥地府的景象又浮於腦中,周繼君深吸口氣,將其壓下。

 “你本是天上紫龍,那我就用地仙人君兩道將你斬之。”

 周繼君猛地抬起頭,形如實質的目光穿透雨幕,射向青稚山癲的紫雲。

 悠悠浩渺的聲音響起,回蕩在京城西郊外,那巨大的火勢竟為之一緩。

 “千十七,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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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七州第一千十七

 雨霧散去,封神雲台屹立青稚山巔,方圓兩百餘丈,高逾三百丈,遠觀如“金”字。一身鳳臨天宮裝的女子站在雲台高閣,長風拂起裙袂搖曳,一如她閃爍不定的眸子,眸影中,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男子迤邐而來,白衣翩躚刺得她芳心隱隱作痛。

 “君公子來了呵。”

 盤膝打坐的仙神們睜眼看去,臉色複雜,卻都是戰意昂揚。

 “吾等煉化真神位,雖是天賜,可全賴陛下和殿下提拔。還望鸞鳳殿下準許吾等前去斬殺那君公子,成就仙神第一功。”

 一名仙神朝著千若兮拱手道,他面色土黃,頭生犄角,全身上下散發出駭人的氣息,舉手抬足間周遭的風雨竟隨之搖曳,飛沙走石,俱懾於他的神威之下。


 而其餘十一名仙神亦冷笑連連地望向君公子,他們煉化了七州半數神位,雖然未能完全成就真神的神通法力,可也相去不遠,一身修為實力比之從前飛漲了無數倍,每個人都有人尊上品乃至巔峰的道力,等他們完全煉化了真神位,其實力至少能達到通天。

 天上地下,修為達到通天,方才有資格上天宮求得神位。

 千若兮緊握雙手,死死盯著滿臉淡漠的男子,多少次,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走進自己的夢中,可每當醒來時,千若兮茫然地望向身側,卻發現自己仍舊孤零零的一個人,空垂淚眼,枕衫盡濕,深宮若海,自己手掌大權,卻連一個男人都得不到。

 渾濁朦朧的眸光漸漸凝實,那抹深入骨髓的恨意隨著目光落到周繼君身上,冷著臉,千若兮點頭,玉臂揮出誘人的弧線,指向跋涉而來的男子,粉唇微張。

 “殺。”

 聞言,十二名仙神臉上露出殘忍之色,他們互視一眼,卻又猶豫著,誰也沒有先動身。

 “哼,一起上。”

 千若兮冷聲道,心頭卻升起幾分怨恨,不知不覺間,當年雲州的小武師已經成長到如斯地步,就連這些幾近真神的強者也不敢獨自與之一戰。時光若水飛逝,塵煙落盡,那個不知何時走進自己心中的少年已然漸行漸遠。

 “磔磔,雖然是一起出手,可能斬殺君公子,天下震驚,吾等也會名動七州呵。”

 世間紅塵滾滾,名利當道,又有誰能捨得了,修士、仙神都拼命追逐著,只要他們一天放不下,永遠都只能是七州棋盤上的棋子,螻蟻般弱小。

 周繼君望著放聲大笑而來的仙神們,嘴角微微翹起,心底閃過數個心思,可身體卻紋絲不動,目光遠蕩天頭,那片詭異的紫雲也如他般漠然。

 “是想用他們來打探我如今的實力嗎?千十七,你就捨得?”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轉眼間,十二仙神盡皆落於周繼君身前,他們腳方觸地,就覺得一股強大無比的吸力從地底傳來,轉眼後,仙神之力近乎瘋狂地湧入大地,任憑他們施盡全力也無法控制。

 “我卻是低估了煉化半數神位成就的準真神,若讓你們成長起來,不出兩年,個個堪比通天,別說那些少年們,就是我也難以掌控。”

 周繼君冷冷一笑,看向對面神情恐懼的準真神們,眸底閃過寒光,地仙之道被他運轉到極致,源源不斷地吸收著仙神之力。若他們從半空突襲周繼君,那周繼君就算不敗也會異常吃力,可他們偏偏腳踩土地,想要耍耍威風放幾句大話,卻正中周繼君下懷。

 放眼如今七州之地,通天以下,凡是與周繼君地面作戰,無一不是砧上魚肉,任由周繼君宰割,即便通天強者也好不到哪去。地仙一道博大精深,神秘不凡,而周繼君也算半隻腳踏入其中。

 準真神們滿臉慘白,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君公子竟強悍如斯,自己在他面前絲毫沒有還手之力,好不容易生出的信心瞬間瓦解。體內真神位已然咯吱咯吱作響,隱約有裂縫生出,十二仙神眼中盡是絕望之色,神位一旦破損,想要修復少說十餘年,在這十餘年中他們的修為當停滯不前,再無進展。

 就在這時,那團的紫雲突然動了,龍吟響起,回蕩在天地間,似要與天爭高。須臾間,紫光漫天而降,深深插地面,一陣轟響後,潮濕的泥土翻飛。十二仙神腳底一鬆,臉上露出僥幸之色,不再猶豫,齊齊施展神通飛離周繼君,落在封神雲台上,身體不住顫抖著,卻不敢再看那個面帶詭異笑容的男子。

 “千十七,你還真捨得,到現在才出手。”

 周繼君漫步在雨霧中,目光穿過萬丈高空,落在那個站立雲座的的男子身上,心意流轉。若周繼君估算不錯,那十二仙神的神位此時已經受損,十年內再無法達到真神的高度,可千十七卻偏偏放任自由,良久沒有出手阻止,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聞言,那十二仙神都不解地望向天頭的白衣男子,漸漸的,眸底深處閃過怨恨之意。

 “你,不該,來。”

 良久,千十七冷漠僵硬的面龐微動,竟似在笑,配上他閃爍著紫光的眸子,妖冶無比。

 周繼君心頭微動,剛想出言,就在這一剎那,強絕天地的氣息猛地壓來,地仙一道瞬間破去,周繼君只覺得身體不由自主地高高騰起。而在這蒼莽天地之間,只有一人,那個駕雲飛來的鬼魅男子。天雷滾滾,地火漫漫,千十七手卷風雲,身體已與這天地融為一體。

 “轟!”

 浩瀚龐大的天地之力襲來,周繼君眼中閃過濃濃的驚駭,身體僵硬在半空,隨後重重倒飛了出去,一路上撞斷了無數座郊野小山。紫龍從雲座中竄出,張牙舞爪著撲向周繼君,猙獰的眸裡除了殺意只有殺意。


 半空中,周繼君口吐鮮血,君子道意升騰而起,他勉力射出一道君子精氣直插入底面,隨後巨吼一聲,抽出君子劍。

 “砰!”

 君子劍斬中紫龍,紫龍安然無恙,可君子劍卻猛然劇震,周身浮起條條裂紋。趁著這喘息之機,周繼君墜落於地,體內先天精氣一股腦地湧入地面,將他的身體與大地深連在一起,穩如老樹古山。

 眼角微微抽搐,周繼君不可思議地看向駕雲而來的千十七,良久,艱難地開口。

 “通天…”

 “所以,你,不該,來。”

 千十七立於雲頭,冷冷地望向周繼君,目光閃爍,有欣賞,亦有憾色,轉瞬即逝,可這卻是周繼君生平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除了冷漠之外其餘的神情。

 世人皆言,君公子乃是如今七州之地的第一人,可周繼君卻深知,在大煜京城,還有個始終領先著他們這一輩人的男子。就如同壓在他們頭頂的巨山,無論是洛繼傷、左游生,還是月羅剎、沙摩尼,甚至周繼君,無不嚮往著與之一戰,只有戰勝了他,才有資格真正踏上七州巔峰。


 然而,周繼君怎麼也沒想到,當他踏入通天門檻,融合地人,自以為足以真正地戰敗他時,千十七卻早已修煉至通天。

 不甘和屈辱漸漸消散在風中,昂然奮發的戰意一點一滴的湧上周繼君心頭。腳踩大地,君子道義升騰而起,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厚德載物。

 君子者,傲然天地,明知前路艱險,可即便粉身碎骨,亦會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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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天都往事

 千十七眼神微變,卻是突然覺得一股奇異莫測的氣勢從身下升起,他雖立於雲端,身融天地,可當那股不屈奮發的氣勢生出時,天地人之勢竟微微一晃,似乎再難以壓制住那個執劍而立的男子。心中湧起幾分忌憚,千十七冷著臉,濃濃的殺意流轉全身。

 腳步微移在雨霧中,周繼君袍袖輕揚,手中君子劍猛震,發出鏘鏘吟聲,劍身上的裂痕瞬間消失。青稚山前,飛沙走石,一個土包從銀髮男子身下升起,須臾間漲到百丈高,宛若山峰直插向那抹紫雲。

 “地仙之道,你無法離開腳下土地,那就一輩子困於其中吧。”

 冷漠中帶著譏諷的心神之音傳來,周繼君望向對面的包裹在紫氣中的男子,嘴角翹起一絲冷意。

 “我之道無需你多言,千十七,你似乎還沒見識過我那劍下世界,我這就帶你去走上一遭。”

 銀光劃破天際,雨珠四散碎裂,一個龐大的漩渦將千十七籠罩,漩渦中漸漸生出裂痕,內中千萬大小世界隱約可見。


 陡然間,周繼君飛離土山,手中挽出朵朵劍花,劈斬向千十七,虛空裂縫陡然擴大,將猝不及防的千十七吸入其中。眼前光影流轉,在這虛空裂縫中大小世界邊緣,不見天地,千十七的通天道意被割斷,他冷著眼,紫色的光暈漸漸升起,下一刻,手臂劃出奇異的弧線猛地伸向後方,握住了君子劍。

 兩股道力爭鋒於劍刃上,千萬斤的巨力湧向周繼君,將他猛地推飛出去。眸底閃過痛色,千十七看向手掌,卻見紫紅色的鮮血從裂口處滴落,鮮血不止,那道豁口良久沒有凝疤。


 千十七臉上浮起羞惱之色,他怒吼一聲,飛至周繼君身前,拳掌若飛影,通天境界的道力源源不絕地涌出,擊向周繼君。

 右手君子劍,左手戰天宵,周繼君咬牙承受著千十七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戰天宵的時之意境對於千十七沒有半點作用,不多時,拳頭已然通紅無比,骨骼咯吱咯吱作響,卻是再也承受不住無數次千萬斤的巨力。

 “呵啊!”

 周繼君雙手舉起君子劍迎住千十七的拳頭,巨力襲來,身體向下重重摔去,而千十七亦鬼魅般的身影亦同時跟上。

 “轟!”

 兩人拳劍死死糾纏在一起,餘力傾散開來,將他們引入一處世界中。

 天都國,京城中央之地,在那個巨大的格鬥場中,一老一少各執法寶遙遙相望,強大氣機搖擺不定,不住地尋找著對方的破綻。


 天都皇朝,屹立世間已近千年,在這個戰火連綿的世界中算是很長命的皇朝,而他們依仗的卻是皇室的不傳之秘,那個據說天上神仙托夢傳授的神奇功法。憑借這套神奇功法,天都皇朝高手層出不窮,每一代都有數名人尊境的強者,內壓群臣,外扼異族。

 誰料到了這代,旁支中竟出了個遠高歷代皇室強者的人物,他隱伏百年,一朝出世,連敗數名皇室高手,並勾結異族,圖謀天都大祚。

 誰也不知道他的修為有多高,可當皇室第一的長老,那名人尊上品的強者被他在十招之內滅殺,整個天都皇朝謠言四起,都說此人的實力已堪比天上仙神,乃世間仙人。


 就在國內人心不穩時,他帶著異族大軍兵臨京城,放言挑戰皇室所有高手,若勝,那當今陛下需得退位讓賢,若敗,他自絕於當場。誰都知道他乃世間第一人,此舉乃是遮人耳目,以取大義,可他本身實力高絕,異族騎兵壓境,與天都大軍對峙著,若不答應,惹怒他屠盡滿朝修煉者和皇室成員,天都大軍軍心不穩,亦會瓦解崩潰,天都皇朝一脈將斷送於此。

 “三十多歲修煉至人尊下品,也算天資卓越,再給你百年或許還能還能達到我今日的成就,可惜呵,太子殿下,現在的你在本尊眼中只是螻蟻。”

 老人放肆地大笑著,手中的金輪齒盤嗖嗖地轉動著,劃破空氣飛射向那名青年。

 強絕的氣息撲來,那青年就已滿臉通紅,身體不穩,腳步虛浮連連倒退,臉上浮起不甘之色,卻是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高台之上,穿著龍袍的中年人猛地騰起身,死死盯著即將飛至的金輪齒盤,緊咬著下唇,滿臉痛苦之色。場下的青年是他的兒子,也是皇室中最後一名人尊,年紀輕輕就成就人尊,被皇室宗老們寄予厚望,孰料天不隨人願,竟出了一個亂世魔頭。

 原本皇室宗族一致決定,要將太子偷偷送出天都,為皇室留下最後的血脈,等他日後神功大成,再東山再起,重拾天都江山。孰料性情秉直的太子聞知後,竟削髮於殿前,誓與天都共身死,更在今日接下這第一戰。

 天都太子文武雙全,性情淳厚乃是天下人共知,若沒有那個人,天都皇朝當迎來一位明君,從此中興。可眼下,那只猙獰可怖的金輪齒盤離太子的身體只有數丈,轉眼間就將把他斬成兩半,就如之前那些皇室強者般,再無生還的希望。

 踉蹌著,青年腳步一亂,已然摔倒在地,怔怔地看向即將收割他性命和雄心壯志的金盤。壓抑、絕望籠罩全場,天頭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似在惋惜這位本可成為一代中興之主流芳百世的青年。

 天頭浮雲漩渦中閃過一道白光,銀色巨劍從天而落,轉瞬間飛過萬丈高空,劃出流痕火花墜落於格鬥場中,堪堪將疾飛的金輪齒盤插在地上。劍柄劇烈顫抖著,爾後,那只金輪齒盤竟寸寸斷裂。驚呼聲響徹全場,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向碎成一片片的法寶,腦中一片茫然。


 這個縱橫天下,讓無數頂尖強者飲恨而忘的法寶就這樣毀於一旦,那可是堪比隕鐵的法寶呵。就在這時,天頭又是一陣巨響,銀髮翩躚的白衣男子從雲端墜落,就在落地的那一刻,他腰桿發力,穩穩地站立在地上。

 所有人怔怔地看向這個比太子還要小上幾歲的青年,腦中已是一片空白,心中卻不約而同地生出一個想法,這個從天而降的男子莫非是老天派來拯救天都的仙神,否則他又怎麼會這麼巧地救下太子。

 吵雜聲回蕩在耳邊,周繼君冷著臉走向君子劍,餘光瞟過一旁咬牙切齒的老者,眼中閃過一縷驚愕。

 “通天?”

 “何方妖人,竟敢毀吾法寶去死!”

 老人怒吼一聲,通天境界的道意猛地向周繼君壓來,周繼君身形微晃,手執君子劍連退數步。周遭傳來驚呼聲,高閣之上的帝皇心中飄過失望之情,滿臉黯然,這個宛若救命稻草橫空出世男子竟也不是那個魔頭的對手,卻是和之前的太子一般情形,莫非我天都皇朝注定要葬送在我手中…

 嘆息聲不絕於耳,周繼君站穩身形,先天精氣直插入大地,轉瞬蔓延開來,整個天都國已和他融為一體。臉上浮起怒色,周繼君抬眼看向天頭的紫雲,那個站在雲巔的男子嘴角微微抖動,似乎在譏笑。


 對面老者嘶吼著撲了上來,周繼君的心中的怒火愈燃愈旺,眸底已然赤紅如火,他冷冷地看向撲面而來的老者,漫盡天地的殺意陡然生出,將整個格鬥場籠罩其中。

 飛沙走石,大地微微顫抖著,那名老者臉上閃過愕然之色,卻是雙腳不知何時竟深陷入泥土中,窮盡全力也難以拔出。心中劃過恐慌,他剛想重拾天地人合一之勢,卻為時已晚。白影閃過,那人手拖長劍瞬間來到老者面前,舉劍,大地竟在在凌厲的劍光下匍匐顫抖。

 劍落,鮮血從脖頸噴出,頭顱滾落老遠,全場鴉雀無聲。

 當人們回過神來時,白衣男子已然高高飛去,舉劍斬向天穹。雲卷雲舒,電閃雷鳴,眾人苦等良久,卻再沒見到那個為天都斬除禍國大患的男子。

 “恩公!”

 天都君王第一個離席拜倒在地,朝著天穹恭恭敬敬地磕頭,爾後所有人都紛紛跪倒在地,不住叩首,淚流滿面,卻是喜極而泣。

 “史官何在。傳寡人聖旨,將恩公的容貌畫下,築廟立像,享吾天都萬世香火。”

 天都元寂三十年,有妖孽禍國,天憐蒼生,降神人除妖,太子厚繼位,政令通達,百姓安居樂業,天都從此中興,厚於宮中大宴群臣,忽而天雷大作,神廟之處龍吟不絕,厚笑言恩公來度,傳位於太子,素衣而去後兩百年,天都滅國。

 ——《天都往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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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七州最強一戰(上)

 一合滅殺天都皇朝的通天強者,周繼君信心暴漲,即便那名通天強者因輕敵落敗身亡,可他畢竟成就了天地人合一的道意,真正修為遠超周繼君。

 手捏那顆苦苦哀求著的心神,周繼君傲立於劍下世界的浮雲之崖,細細感悟著心神中強大玄奧的道意,眸底血影流轉,殺氣騰騰。

 虛空裂痕之中,便是萬千劍下世界,這些世界鱗次櫛比排列無序,在世界和世界之間隔著星雲般的霧靄,亦有奇異的山和海,卻都空曠冷寂,毫無生機。周繼君眼前閃過紫影,卻是千十七駕著雲座飛打破他對面的山崖上,輕輕扭動著手腕,目光冷峻。

 “君公子,殺了如此弱的通天也能讓你得意半天?”

 冰冷的心神之音傳來,似要將周繼君膨脹的信心打破。

 “毫無戰鬥經驗,不明通天之道的戰鬥訣竅,真正的通天強者,一舉一動都帶著天地人合一的意境,豈會如他這般懈怠。君公子,你雖殺了他,可你和我,還差的遠呢。”

 緩緩抬起頭,周繼君望向白衣妖冶的男子,嘴角漸漸翹起,一縷暴虐之色流轉而出。

 “廢話還真多。”

 “𪇵嚓!”

 通天強者的心神被周繼君毫不留情的捏碎,飛逝在空中的磅礡道意掀起銀髮飄逸,周繼君身影閃動,下一刻,高舉君子劍劈斬向千十七,白衣翻飛,兩人又戰在了一起。

 劍下世界光影變幻,千十七駕雲立天,攜著天之勢壓向周繼君,而周繼君腳踩荒山枯石,不住移動身形,借著地之勢,承受著千十七一次又一次猛攻。


 劍下世界天地難尋,千十七亦無法一直凝成天地人合一之勢,往往這時候,周繼君便開始反擊,戰天宵、君遠伐、萬類臣,三大功法輪番施展,這些都是君子道意下神奇無比的功法戰技,便是失去天地人合一之勢的千十七也不敢硬接。

 不多時,兩人施展全身戰技,已然戰了上千合,雪白的衣衫都被鮮血染盡,卻不知是自己還是對方的。

 “轟!”

 周繼君生出武道法相,硬生生擋住千十七的紫龍三變,法相破碎流散在空氣中,周繼君腳下的荒山也轟然坍塌。飛沙走石間,周繼君閃身疾退,千十七緊追不舍,兩人隔空而戰,君子劍以一分十,琢磨不出蹤跡,每每突襲而至,讓千十七難受無比。


 張口,千十七冷著眼吐出一道紫色電光,宛若蛟龍出淵,呼嘯著射向周繼君。周繼君以心念操控君子劍,待到紫電撲面方才回過神來,眼見那團紫電即將插入面龐,周繼君猛扭身形,剎那間堪堪避開這道紫電,紫電餘波蕩開,射穿了周繼君髮髻上的綢緞。

 銀髮垂肩,額角隱隱作痛,周繼君低吼一聲,眸底赤紅如血,他不再躲閃,張口吐出詭道蛇人。少年身形的蛇人手執棋盤,憑空揮舞雙臂,只一瞬間,黑霧漫騰將天空遮擋住。


 千十七神情微變,卻是發覺自己與天勢的融合正漸漸潰散,他殺氣騰騰地盯著施展詭道之術的蛇人,剛欲撲殺,就見周繼君從側方飛來,眼中射出形若實質的電光,直插自己額心。千十七移動身形,可面前陡然出現一只光華四溢的拳頭,奇妙的道意從拳頭間流轉出,千十七面色一僵,卻覺得身體竟無法動彈。

 “死!”

 千十七鬚髮倒飛,咆哮道,彈指剎那後,他掙脫了時之意境的束縛,額心竄出一條手指粗長的紫龍,堪堪抵擋住了那道電光,然則周繼君的拳頭也恰好轟至。

 “噗!”

 千十七口吐鮮血,倒飛了出去,周繼君心中一喜,正想趁著眼前的機會痛下殺手,可就在這時,妖冶的紫雲飛來,托起千十七遠飛千里。


 周繼君殺機暴湧,手捏法印,君遠伐出,轉瞬間巨大的君子劍已然斬向紫雲。紫雲被劈成兩半,可那個白衣男子卻並不在雲中。心底生出幾分不妙,周繼君猛地回身,就見千十七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仰天怒吼著,雙手攜著千萬斤的巨力向周繼君轟來。

 周繼君倉促抬手,卻為時已晚,強烈的疼痛從雙臂湧向全身,骨骼經絡搖晃顫抖,幾欲斷裂。周繼君生出玄道法相擋住千十七的後招,只三拳,法相破碎,周繼君強忍痛意,遠遁千里。


 滿臉緊張的紫君忙不迭地揮舞先天精氣,修復著周繼君的骨骼經絡,餘光中,千十七正向詭道蛇人撲去,周繼君心中微慌,疾傳心意,令詭道回轉。可眨眼間,千十七駕雲而至,他伸手握住詭道蛇人,猛地發力,詭道蛇人消隕在空氣中。

 三道蛇人乃道氣所凝,只要周繼君不死,它們便永生,可親眼見著詭道蛇人被千十七捏死,周繼君心頭還是湧上幾分慟意。


 八道先天精氣如海潮般蔓過周繼君骨骼經絡,十幾個周天下來,周繼君的傷勢恢復了一大半,而千十七亦駕雲飛來,面色莊嚴肅穆,卻掩不住那股暴虐的殺意。

 “呵啊!”

 周繼君猛地抽出君子劍,心底的戰意再度醞至巔峰,不顧一切地戰向千十七,體內先天精氣從腳底和頭頂飛竄出去,下至枯山荒海,上達渺渺虛空,卻是想在這戰鬥中突破至通天。千十七聰明絕頂,一眼就看破了周繼君的意圖,戰鬥中突破,卻是連他亦難以想象。


 心中生出幾分荒謬,千十七呼嘯一聲,單手指天,磅礡的氣勢升騰而出,阻向周繼君的先天精氣。他雖擁有天地人合一之勢,可劍下世界不見天日,他千十七亦難盡掌此勢,先天精氣有七股被他阻截下,卻還剩一道義無反顧地衝向高不見盡頭的虛空,卻是那君子精氣。

 君子精氣直衝雲霄,周繼君感覺到了蒼天的召喚,雖難以和天勢融為一體,卻隱約感悟到了什麼,可千十七怎麼會容周繼君在此突破通天,紫龍從他口中躥出,周繼君無暇多想,操控君子劍戰向紫龍,爾後全身道力湧上雙臂,承受著千十七一招連著一招的猛攻。

 兩人打得天昏地暗,時間流逝亦不知,身形不斷移動,不知不覺間,兩人已戰至劍下世界的深處。無數世界從兩人身邊飄過,內中氣息強橫無比,人尊多如草芥,通天亦是螻蟻。


 強大的心神從那些世界中飛出,好奇地觀望向激戰的兩人,方開始發出不屑的哧笑,可等看清兩人的年齡時,卻都同時沉默了下來,心神之光不住閃爍。

 又戰了三四千合,兩人的衣衫已然破碎不堪,遍體鱗傷,全身上下小裂口接近百道,然而戰況激烈,兩人都沒工夫去修復體傷,亦無暇去關注周遭情況,他們卻不知道,來自各個世界觀戰的看客越來越多。有些更是以肉身飛出世界,眉飛色舞地打量著兩人。

 “轟!”

 枯山崩塌,碎石傾倒入漠海中,就在這時,從蒼涼的大海深處飄來一道龐大的陰影,它穿透濃霧,現身於周繼君和千十七眼前。


 兩人餘光掃去,同時一愣,就見大海之上漂浮著一只巨船,百丈高,千丈長,兩個獨眼巨人開道,船後跟著一群龍鯨,隱隱歌鳴。而在船身周遭插著兩葉更為龐大的羽翼,輕輕一扇,海水掀起千層浪,那巨船飛騰而起,眨眼間已至兩人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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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七州最強一戰(中)

 梵音響起,如若天籟,從巨船上飛出十餘名婀娜多姿的仙女,她們提著竹籃,將裡面的花瓣傾灑向四周,繁花盡落,仙女們掩口而笑,紛紛飛落至船舷,匍匐於地。

 周繼君心中微動,餘光掃向千十七,就見他緊握雙拳,眼中浮起痛苦之色,似在苦苦思索著什麼,往昔的回憶湧上心頭,化作霧霾彌漫於千十七眸中,卻令他微微恍惚。


 周繼君眉頭皺起,心思飄蕩開來,就在這時,無數道強橫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掠來,那些從深處世界飛出的人有些和常人無二,有的卻宛若傳說中的妖魔神,相貌奇異。

 他們恭恭敬敬地站在周繼君和千十七身後,收斂著身上的氣息,可即便對著他們的肉身,周繼君心底亦止不住升起壓抑和恐慌,就彷彿鳥雀面對鷹隼般,自然而然的敬畏。

 強行運轉君子道意,將心底的股恐慌驅散,周繼君深吸口氣,轉目望向巨船。就見兩將開路,一個穿著兗服頭戴冕冠的中年男子迤迤然走出,龍行虎步,氣宇軒昂,目光中隱約透著不怒自威的氣質,非長年身處高位而不得。

 “吾等參見西方太極天皇大帝。”

 數十名強者齊齊朝著船上男子拱手稱道,他們神情不一,有些是發自心底的敬畏,而有些則滿臉忌憚之色。

 “無需多禮,寡人只是游玩至此,並無它事,諸位散去罷。”

 強者們面上露出猶豫不決的神情,火熱的目光逡巡在周繼君和千十七身上,好似看到什麼奇珍異寶般戀戀不捨,直看得周繼君心底發毛。

 “怎麼,各位不肯給寡人這個面子嗎。”

 低沉卻充滿威嚴的聲音回蕩開來,隱隱透著幾分不悅,那些強者互視一眼,滿臉遺憾地告辭而去。不多時,在蒼涼的冷海邊,就只剩下周繼君和千十七。

 “西方太極天皇大帝…”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神情變幻莫測,他雖不知七州外的大人物,可聽得這個名號,又看見那些強者的反應,他亦能知道船上那人身份尊崇,絕對是天地間有數的強者。不談他本身,就連伏於船頭的那些仙女,她們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亦令周繼君暗暗咋舌,雖未及屠龍和月修羅,可卻比周繼君要高出好多。

 眼見周繼君不住打量著那些仙女們,船上的中年人眸底閃過好笑之色,他輕咳一聲,緩緩開口道。

 “少年郎,你看上寡人的女侍了?若真看上了,那寡人就將她們全都賜予你又何妨。”

 龐大的氣息湧來,周繼君心頭微窒,臉色微微尷尬,卻還是不卑不亢地拱手道。

 “天帝見笑了,在下並無此意。”

 “天帝?”那人微微一怔,臉上閃過莫名的紅潮,爾後放聲大笑起來,“你這個稱呼欠妥呵,若讓他聽到了,少不得要以這個藉口又來尋釁。”

 “不過聽你這麼稱呼,寡人心中倒是歡喜的很。”

 笑意漸漸收斂,中年人善意地看了眼周繼君,又轉向千十七,頷首道。

 “兩位都是近年來少見的英才,一個通天,一個即將通天,可年齡卻才剛過二十。嘖嘖,就連寡人也是心動之極呵。”

 聞言,周繼君神色微變,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就聽那天皇大帝接著說道。

 “寡人不知兩位為何生死相搏,亦不知兩位身屬何方勢力,不過寡人卻知二位與吾有緣。寡人千年出巡一次,心生吉兆,於是才來到這歸墟荒野,恰好遇見兩位,這不是有緣又是什麼。”

 歸墟荒野。

 聞言,周繼君下意識的舉目看去,目光穿透濃霧,沒入冷海盡頭,就見在那汪洋深處隱隱閃爍著什麼。

 “兩位能以少年之齡修至如此境界,想必都是聰明人,如此你們願效忠寡人嗎。寡人對手下一向不吝提拔,若爾等願意,先從寡人駕前侍衛做起,等百年後你們突破法天境界,寡人再放你們出去做一方戰將,風光無限。”

 眼見周繼君面色凝重,而千十七更是滿臉陰冷,都未開口說話,天皇大帝面容漸漸凝固,眼底的殺機一閃而過,身後海水翻滾,竟在被那股殺意卷起滔天之勢。

 “同齡人中的翹楚自然桀驁不馴,寡人懂得。”

 天皇大帝強壓怒意,大手張開,一塊圓布出現在他手中,下綴無數符紋,上半部則嵌滿星辰,周繼君皺著眉頭探目望去,目光剛觸到圓布,就覺得心頭撲通撲通直跳,無數奇異的道意從那圓布的圖案上騰起,將他的心念淹沒,轉眼間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哦,還真是迫不及待。”天皇大帝輕笑一聲,下一刻,圓布消失在手中,他打量著面色始終靜若止水的千十七,又望向滿頭大汗的周繼君,沉吟道,“此乃西方太極天宮重寶,天道圖錄。修習此圖錄者,若根基牢固,亦能穩住心神,那修煉至法天亦只需三四十載。少年人,若你肯發誓效忠寡人,寡人就將此圖錄傳你,不出十載,別說通天,便是突破法天也不在話下。”

 說完,天皇大帝淡淡一笑,好整以暇地望向周繼君。眼前這兩人雖不知從何而來,可卻都是不出世的天才,天皇大帝巡游天上地下,見過的少年天才亦不乏少數,然而見到周繼君和千十七,他心中卻湧起不可抑的震驚。並不完全因為他們遠超同齡人的修為,而是從兩人身上,天皇大帝隱隱察覺到那顆種子—獨樹一幟的功法道意,若他們持之以恆地修煉下去,不出千年,這天地間又將崛起兩名新晉強者。

 幸好皇妃傳信讓我去娘家接回她,否則寡人錯過了這兩個日後的強力臂助,豈不是要抱憾終生。

 天皇大帝眼中劃過僥倖之色,嘴角揚起。他的天道圖錄乃是他賴以成就今日功業的神奇功法,亦是天上地下強者覬覦的重寶,若要真傳給眼前的兩個年輕人,他也不會捨得。


 不過,這兩人一看就是對修煉之道追求到極致,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擁有如此修為,天道圖錄在前,他們定不會再猶豫,先將他們收入麾下,其他的日後再說。

 “抱歉。”

 清朗的聲音傳來,天皇大帝微微恍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臉色漸漸陰沉下去,狠厲的目光宛若千山百岳重重壓向銀髮少年。

 周繼君瞬間倒飛出十數丈,在半空中強止住身形,餘光掃過千十七,爾後深吸口氣,朝著天皇大帝拱手道。

 “抱歉,在下有要事在身,恕難從命。”

 “大膽!”

 一名駕著飛馬的戰將不知何時出現在周繼君身前,他手舉斧鉞,全身上下殺氣滾動,浩瀚若海漠,壓向周繼君。周繼君腦中嗡地一聲,卻是難以呼吸,幾欲昏厥。

 “帝君禮賢下士,不惜以千金之身來垂詢爾,爾竟如此不識相!”

 明晃晃的斧鉞刺痛了周繼君的雙眼,寒意如潮漫過全身,可周繼君還是頑強地直起腰,透過那戰將,直直望向天皇大帝。

 若答應了天皇大帝的邀請,周繼君必將離開七州,那些人那些事從此遠去,再無法重拾。就算沒了這麼多牽掛,周繼君亦不會答應,他修君子道,心懷壯志,連蒼天命運都不屈服,又怎麼會甘為臣屬效忠於他人。

 君子道意漸漸聚攏,凝出周繼君平生最強之勢,搖搖欲墜地抵住那員戰將的殺意。眼見周繼君又站起身來,天皇大帝面容陰晴不定,良久,他眼中閃過決絕之色,冷笑一聲,張口道。

 “殺。”

 那戰將聞言哈哈一笑,斧鉞高高舉起,他細細打量著滿臉不屈不甘的周繼君,沉聲喝到。

 “爾且記住,吾乃天皇大帝座下人中戰神,到了地府報吾名號,定會讓爾投得個好胎。”

 巨勢壓來,周繼君全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氣,心念卻在不住掙扎,可那柄斧鉞已然舉至最高處,轉眼後就要落下。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靜若雕塑的千十七動了,他深深看了周繼君一眼,隨後轉望向船頭的中年人張口道。

 “且慢。”

 往事點點滴滴,漫上心頭。大夢千年,一朝醒,千十七僵硬了數千年,如冰封般的冷漠的面容終於融化開,他的話語也漸漸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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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七州最強一戰(下)

 “停。”

 天皇大帝眼中閃過喜色,開口喝止。半截銀髮斷裂飛散,寒光凝於周繼君脖頸處,人中戰神悶哼一聲,硬生生止住斧勢,卻驚得周繼君冷汗直流,心已然蹦到嗓子眼。

 “你想通了?”

 天皇大帝臉色變化開來,如三日春風般和煦,他望向千十七,眉頭微微一皺,似乎陡然記起了什麼,古怪的感覺浮上心頭,就在天皇大帝準備好好看一眼千十七時,就見千十七嘴角輕蕩開,竟是在笑。

 “太極君聖,莫非你忘了我不成?”

 千十七面容依舊冷峻,可那絲笑容突兀地浮出,卻讓他的表情不再像以往那般僵硬,好像換了個人般,看得周繼君竟覺有些別扭。

 “天下豪傑盡拜倒,君臨四海蛟魔王,你不記得我也罷,你可曾記得他。”

 千十七話音落下,卻如天雷滾滾轟擊在眾人心頭,周繼君臉上浮起濃濃的驚詫,怔怔地望向千十七,蛟魔王,他指的莫非是…

 “原來如此,是你…!!”

 天皇大帝臉色漸漸陰沉了下去,他深深打量著千十七,似有些難以置信,眉宇間殺機隱伏,而那名騎著天馬的戰神亦丟開了周繼君,手執巨斧小心翼翼的移至千十七身後,滿臉警惕,虎視眈眈。

 “你居然沒死,覆海君聖的功法果然了得,九九輪回,竟捨得讓你在塵世輪轉百世。”

 沉默,天皇大帝不再說話,他冷冷地望著千十七,目光閃爍,猶豫不決。

 “若你在此殺了我,覆海大人一時半會也不會知曉。”

 千十七淡淡地說道,他餘光掃向眉頭緊鎖的周繼君,嘴角揚起一道意味深長的弧線。


 輪回百世,本應在大局收攏時轉醒,拾起那些零碎的記憶,重塑法身,不料卻被這個最後一輪回中橫空出世的男子帶入三千世界,一酣暢淋灕的大戰,將封印震碎,亦打破了自己萬年前親手布下的記憶枷鎖,是禍是福,真是難料呵。

 “千小公子,你真的讓寡人很為難呵。殺也不是,留也不是,嘖嘖。”

 天皇大帝自嘲地笑了笑,目光緊緊刻在千十七身上,無比的難以割捨。


 佛家盛行輪回之道,常以輪回之法培養弟子,撐過九輪回者成就羅漢功果,蹉跎三十六輪回者日後可成菩薩之位,而歷經九九八十一輪回,心神不隕滅者,方才有可能修成真佛正果。

 而眼前的千公子,萬年前就讓各方勢力驚艷的俊才,如今竟在世間輪回了百世,待到他走完這最後一世,心神臻至化境,永不隕落,過上個千萬年,他的成就何止君聖。

 可若殺了,必將激起覆海君聖的怒火,光是幽冥海本身的勢力就讓天皇大帝頭痛無比,更別提另外那幾個潛伏於世的君聖。


 天上地下大戰,萬餘年一輪,第一輪中的第一君聖非鎮元子莫屬,到了第二輪,天下君聖都以那平天為首,而平天更是親口說,兄弟幾人中,他唯一看不透的,只有昔日的四海霸主,不戰則已一戰震驚穹宇的覆海君聖。

 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招惹覆海,天皇大帝心中如是說。神色平靜下來,天皇大帝輕舒口氣,剛想找幾句能讓自己下得了台階的話,就在這時,餘光中閃過一聲不吭的銀髮青年。漸漸的,嘴角翹起,天皇大帝輕咳一聲道。

 “事已至此,只好作罷,寡人也是不是毫不講理的暴君,那少年,適才是寡人不對,求賢若渴一時心急,卻險些鑄成大錯。如此,寡人就傳你一式天道圖錄作為補償。”

 說著,天皇大帝翻轉手心,圓布飛舞,從中射出一道奇異的銀光沒入周繼君額心,爾後天皇大帝不再多言,負手走回船艙。

 磅礡的道意轟入念海,周繼君眼前陡然一黑,身體猛晃。心念飛至上丹田,周繼君緊咬牙關,運轉起君子斗數,君子三道意流轉而出,壓制著洶湧澎湃的念海。也不知過了多久,念海漸漸平復,周繼君張口,吐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凝滿天道圖錄道意的圓珠子飛射入枯海,掀起萬層浪。

 浪花擊打在千十七的衣袂上,他轉身望向臉色微微發白的周繼君,淡然說道。

 “若你吸收了那些道意,不出幾日就能突破通天,如此浪費,不可惜嗎。”

 起身,周繼君走到千十七身邊,望著死寂如靨的大海,伸手卷來一朵浪花,把玩著。

 “那人如此折辱我,我若受了他的恩惠,日後再去尋他豈不理虧。再者,他讓我修煉至通天,只不過以我為棋子殺你,我又怎會讓他如願。”

 “可是,你不修煉至通天又怎麼殺得了我。”千十七淡淡地說道,“別說是因為我剛才救了你一命,你不準備再殺我了。”

 兩人面朝大海,並肩而立,海風吹起裙袂飛揚,都是一身白衫,卓爾不群,若有人看到這副場景,定以為是一對知己好友。

 “殺還是要殺,只不過得要等突破了通天再說。通天呵,當年仰望如斯的存在,時至今日今日卻這般近。”周繼君輕笑一聲,他目光遙遙射向遠方,在這大海的另一邊,就是神秘的歸墟,卻是他做夢也想不到。

 “你就不想問我什麼嗎。”

 眼見周繼君回轉身形,千十七眼神變幻著,遲疑著開口道。

 被天皇大帝這麼一攪合,兩人戰意全無,周繼君大局在地,千十七大局在天,卻都是不得七州不罷休,雖是不死不休的敵人,可對於千十七來說,在這個被他視為爐鼎的七州之地,唯一一個夠得上資格與他並肩的人,卻只有周繼君,死敵亦知己,世有斯人方不寂寞。

 “不用了。”清朗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千公子,接下來就是大戰了。”

 “大戰…”千十七嘴角微微翹起,他雖在笑,可依舊顯得無比冷漠,“其實我們的局可以並行的,只不過等了數千年,才出了你這樣一個有意思的人,不做敵人真是浪費。”

 春雨連綿,已下了十餘日,大雨從南起,漫過揚州、幽州、豫州,直飄向北方各州,竟有席卷七州之勢。

 十日裡,天下風雲齊聚京華,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京城,君公子沉寂半載有餘,再進京城,斬殺大煜高手,一掃前兩次的屈辱,直到大煜新任國御出手,方才打破無人能阻君公子的局面。


 兩朝國御都是七州絕頂強者,亦都只有二十餘歲,在說書人的段子中,兩位年輕國御打得天昏地暗,從天宮打到地府,百萬回合不分勝敗,仙神妖魔盡皆退避。

 十日後,大煜國御現身京城,卻不見君公子的身影,七州人心中惴惴,大煜皇室更是散布謠言,說君公子已被國御斬殺。謠言四起,就連在前線作戰的北疆軍也軍心動蕩,連退三里,兩日後,君公子出現在北朝次都平南府,將謠言打破。

 世人皆傳兩朝國御有通天境界的修為,而在西北雍州也傳出消息,白家家主請來一通天強者,封為白家太上長老。


 一時間,天下流言四起,皆是關於通天強者的消息,七州之地原本就藏龍臥虎,流言愈演愈烈,人們赫然發現這一切並非空穴來風。隨著兩朝國御戰罷,那幾個隱世通天漸漸浮出水面,七州大局又變,開始進入新的篇章。

 三處烽煙起,一股腦地湧向豫揚走廊,亂世之末最終的戰火即將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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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五十八章 地府黃泉

 “師父,那些傳聞都是真的嗎。”

 天吾山君子峰,齊靈兒懷抱孟極,在她身前不遠處,白衣男子負手站於懸崖邊,遙望天野。

 男子長吐口氣,崖邊草木皆隨這道氣搖曳晃蕩,良久未止。回過身,周繼君目光飄過齊靈兒手中的密函,沉吟著。

 “最後的通天也出場了,這些隱世無數載的老怪物們竟然放下大道,現身七州。如此,大局又要開始亂了。”

 “不過,最可惡的還是那些散布謠言者,他們此舉是想要將通天強者逼入戰局呵。”

 齊靈兒臉上浮起疑惑之色,她皺眉苦思,半晌未曾想明白。

 “那個散布謠言的人,師父知道是誰?”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

 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凜冽的殺意轉瞬即逝,卻讓齊靈兒微微咋舌。

 “靈兒,你不是老埋怨師父讓你閑著嗎。一會你去召集七星主,為師父辦一件事。”

 “好。嘻嘻,什麼事。”齊靈兒緊緊盯著周繼君,生怕他改口。

 “去為師父我將北朝的來福客棧一一清除。靈兒,此事看似簡單,實則不易。來福客棧底蘊深厚,隱藏高手無數,你能用的只有七星主,不得調動北朝一兵一卒。這也算師父給你安排的試練,此事成了,你才有資格真正成為我首徒,日後為我征戰天下。否則,你就呆在師父身旁,永不沾兵戈。”

 永不沾兵戈!

 齊靈兒微微一怔,她抬頭打量著神色平靜的周繼君,似想從他古井不波的面容上看出些什麼。良久,齊靈兒輕咬下唇,將孟極放下,朝著周繼君畢恭畢敬地拱手作禮,轉身而去。

 “孟極啊孟極,想和你家小姐一起去嗎。”

 周繼君撫摸著小獸柔軟的皮毛,目光追著那抹遠去的紅裙,爾後抬手揉著眉頭。

 “七州半數的來福客棧,便是我也難以連根拔去。靈兒,你若能做到,師父還真不敢再把你放在身邊了。”

 “去吧,我知道你還藏著許多奇異的本領,保護好她,若有什麼閃失,唯你是問。”

 周繼君鬆手,孟極嗷嗷一叫,撒開四肢向著齊靈兒奔去。

 天雷陣陣,一團烏雲飄過天吾山,爾後又一團土黃色的雲團飄來,它們在天際搖搖欲墜,似乎轉眼間就要破散。望向那兩朵壓向君子峰的雲彩,周繼君嘴角微微翹起,下一刻,他仰天長嘯,不多時,從遠處兩柱山峰中亦傳來嘯聲。此起彼伏的長嘯聲回蕩在天吾山中,鳥飛獸奔,驚慌失措。

 “這兩個家伙,是在嫉妒我和千十七那一戰呵,都快到通天了,連雲座也挑選好了,嘖嘖,我再不突破恐怕這次要輸給你們了。”

 周繼君揮舞袍袖,憑空扇去,那兩朵雲彩微微一晃,隨即飛回月羅剎和沙摩尼所在的山峰。天吾山本是一座孤山,原先不算太高但也不矮,修築封神雲台時,周繼君曾命那少年山神將天吾山增高了百丈,如今看去卻是堪比雄山峻嶺。半年多前,豫州大局罷了,周繼君托山飛至,從此隱於天吾山。


 而月羅剎乃是七州第一不安分的主兒,他瞅了眼周繼君搭建的竹屋,皺了皺眉,隨後離去,三日後回轉,卻不知從哪找來一峰,往天吾山上一扔,死皮賴臉地留在天吾山上修煉了起來。又過了兩日,沙摩尼也偷偷摸摸地找了一處山峰安在天吾山上,學月羅剎般,自顧自地在那打坐修煉。


 到後來,就連小獵風也來湊熱鬧,他從落雲山找來一峰,放在天吾山上,他與周繼君的徒兒和麾下的星主們年紀相仿,雖偶爾喜歡端起長輩架子,可骨子裡卻也還是以平輩相待,因此他所在的北峰最是熱鬧,十幾個少年修煉完了總喜歡去找周古玩耍。

    自此以後,天吾山上總共有了四座高峰,君子峰當中,周繼君自鎮之,西方沙摩尼,東方月羅剎,北方周古。四人中,周繼君、月羅剎和沙摩尼修為高深,都已邁入通天門檻,而小獵風比之他們也只差一線,人尊上品,即將突破巔峰。這四人可以說是如今北朝最強者,只要有他們在,有天吾山在,北朝民心堅穩如鐵。

 “羅剎和摩尼不日即將突破,就算大煜能招得通天高手也不用怕了,而我的通天機緣又在何處。”

 周繼君淡淡一笑,盤膝坐於君子峰上,山巔冷風吹拂他銀髮飛舞,陡然間,周繼君眼中射出精光,他張開雙臂,精氣漩渦聚於身前,天上山下無數道天地精氣蜂擁而來,周繼君放目看去,一一辨識,漸漸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和千十七戰於劍下世界,千十七打破枷鎖回憶起往事輪回,而周繼君亦悟出了屬於他的通天機緣。天地之數以一始,以九尊,若周繼君體內只有一道先天精氣,自可憑它上天入地,成就通天之勢。然而現如今,周繼君卻生出了八道獨特無比的先天精氣,九者缺一則不全,難以企及通天之勢。眼下周繼君只有兩種選擇,一是從他辛苦修煉出的八道先天精氣取出一道,其餘的都捨去,二是再煉出一道獨特的先天精氣,合以九數,上天入地,突破通天。

 這先天精氣奇特無比,各有妙處,既能為周繼君修復內傷,又能補充道力,還可以用於戰斗,周繼君自然不捨丟棄。然而天地精氣雖多,可卻少有如君子精氣、仙靈精氣、皇道精氣那般卓然超群者,至少在這七州周繼君尚未發現。

 “當初煉化先天精氣快活無比,不料竟成了我今日的阻礙。”

 周繼君輕嘆一聲,收回雙臂,將無用的天地之氣放開。目光從天際滑落,沒入深不見底的山谷,陡然間,周繼君心頭微動。

 “還有一處,那裡定會有,只不過…”

 周繼君揉了揉眉頭,神色不住變幻著,卻是猶豫了起來。

 大風自北起,遙遙撲向南方,在天吾山之南,一路烽火高燃,即便白晝也未曾熄滅。淡淡的火光映上周繼君的眸子,火苗輕顫搖曳,周繼君深吸口氣,臉上漸漸浮起決然之色。

 “那就再下一趟地府吧。”

 白衣男子從山崖墜下,從東、西、北三峰處飛出三只心神,圍著君子峰盤旋徘徊,良久方才回轉。

 磷火河畔,廝殺慘烈,駕著骷髏戰馬的騎士們衝殺向對面的府城,那座府城中早已人困馬乏,高手幾乎死絕,守軍不足千人。漆黑的城頭,中年男子抹了抹臉上粘稠的血紅液體,抬頭看了眼散發著幽光的冥月,緊咬牙關。

 “報!”

 長著獨角的鬼吏疾步登上城頭,單膝跪地。

 “可是援軍到了?”

 那鬼吏神色一黯,猛地叩頭道。

 “援軍尚未到達。大人,公主她…她親自披掛上陣了。”

 “你說什麼!”中年人一把揪起鬼吏,臉色劇變,爾後匆匆忙扒上城牆,朝下看去。

 幽藍的光華從冥月上流瀉而出,和人間的月光一般,靜靜的飄蕩在城下沙場中。

 “嘩啦啦!”

 城門大開,一身緊束武士服的女子戴著猙獰可怖的獠牙面具,率領最後的一千兵卒殺向骷髏騎士,她的修為雖比普通兵將高出些許,但可也只是地境巔峰,剛開始還能斬殺幾員敵將,可到後來,敵人越來越多,將她與大部隊阻斷,包圍在戰圈中央。半柱香後,那女子呼吸急促,手中的槍勢愈發僵硬緩慢。

 “大人你做什麼?”

 那名鬼吏眼見中年人踉踉蹌蹌地向城下跑去,連忙起身從後面抱住他。

 “放手,我要親自出城!公主若死在我城前,別說我,就是這磷火城也會在王上的怒火下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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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五十九章 廣泉公主

 長槍刺破空氣,尾梢上閃著幽幽磷火之光,朝向被困的女子飛來。

 女子心頭一驚,急扭身形,可四面八方的兵刃捅來,將她囿於一隅,難以移動。倉促間,她棄馬躍上半空,那柄長槍的尾桿擊打在女子肩上,卻將她的獠牙面具掃落。青絲流蕩,女子的面容暴露在冥月之下,陣陣陰風襲來,吹拂著女子姣好的容顏,黛眉杏眼,臉色卻蒼白得近乎透明,若不是皮下時隱時現的血絲,她也可稱得上國色天香。

 營地處的骷髏騎士大將看清了女子的相貌,微微一怔,同樣蒼白的面容上浮起猶豫之色,良久,他深吸口氣,眼中寒光乍閃,抱拳道。

 “原來是廣泉公主當面,殿下不在絕陰天宮修行,跑來這廝殺做什麼?”

 廣泉公主拾起面具戴好,冷聲道。

 “吾師命本宮入世修行,你又何必多問。聽說輪轉王正在和宋帝王爭奪黑繩大地獄,不料還分兵戰我秦廣國,那輪轉王的胃口也太大了,就不怕父王與宋帝王聯手夾擊輪轉國,將他的五濁世界奪下。”

 大將深深看了眼廣泉公主,仰天大笑起來。

 “女流之輩也敢妄談兵家大事,我家王上雄才大略,還輪不到殿下來管。來人,將廣泉公主好生請來,且在我軍中盤桓幾日。”

 話音落下,廣泉公主面色一緊,餘光中,騎著骷髏馬的騎士如海潮般蜂擁而來,己方的千餘騎士早被逼至戰場一角,難以援救。而她廝殺到現在,早已精疲力竭,纖臂沉重如山,手中的長槍微微顫抖著。

 高懸黑空的冥月陡然一黯,就見半空中浮起一個漩渦,漩渦深處的日光照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手遮住雙目,腳步沉重,全身上下再難使出半絲力氣。剎那後,漩渦沒於空氣中,來自人世的光華消散,而在戰場中央卻多了個白衣銀髮的男子。

 “傳說中的地府呵,那日只是遙遙看了一眼,今日才算是第一次來吧。”

 周繼君站在幽幽黑土上,將心念掃向四周,兩方局面和高手瞬間被周繼君盡數掌握,滿意地點了點頭,周繼君不理會周遭瞠目結舌的地府兵將們,自顧自地盤膝坐下。


 幽冥地府乃是異常可怖的地方,那日周繼君於京城參悟地仙之道,也曾踏足地府,可方進入,就被無數道強橫的氣息卷了回來,站在地府邊緣,周繼君釋放心念打探起這個神奇的地方,卻發現這裡也和穹宇各個大洲一般,充滿殺戮和征戰,而且戰場中的強者繁多,在幾處大型戰役之地,人尊巔峰的鬼怪只是統領百人的校尉,通天境界強者也只能做個偏將。


 周繼君自然不敢隨意踏足地府,今日前來取第九道精氣,他也是徘徊良久,終於選得一處氣息稍弱的戰場,即便如此,在這裡也有十來名人尊,兩名人尊巔峰的強者,分別是那骷髏騎兵大將和府城上的中年人。

 將瑣碎的心意散去,周繼君召喚出三道蛇人,為他護法,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吸收漫布戰場的陰冥之氣。

 “是地仙,可他的修為…”

 府城上的中年人遙遙望向周繼君,臉上浮出困惑之色。地府五宮十國,各大戰事中都會出現地仙的身影,他們或是被一方之主聘請,或是來此修行,實力高絕,至少也是法天境界,而磷火城主清晰地感覺到,戰場中央的那名地仙身上的氣息只比自己強上幾許,然而他又確確實實擁有地仙的特徵。

 “不管了,地仙就算再弱,可也能越級挑戰地府中人。”磷火城主喃喃低語著,爾後強作笑容,躍上城頭高呼一聲,“磷火城主恭迎銀髮尊者,王上許於尊者的重寶定會兌現,還請尊者出手拒敵。”

 話音遠遠蕩出,輪轉王一方的兵將臉上浮起驚懼之色,紛紛望向周繼君,被團團圍住的廣泉公主也是微微愕然,隨即醒悟過來,將面具摘去,朗聲道。

 “今日得銀髮尊者救駕,本宮沒齒難忘。我秦廣國的兒郎們何在,有尊者在此壓陣,還不速速殺敵。”

 場中變局漸起,骷髏騎兵們望向透著神秘之色的銀髮男子,心底深處的恐懼難以遏制地彌漫開,手提韁繩,紛紛後退,而秦廣國的千餘騎兵臉上浮起激動之色,重新舉起長槍,嘶吼著衝殺向敵軍。

 地仙於地府中人,就如同通天在七州的地位,各方勢力巨頭爭相花費重寶聘請,而普通地府中人也以一見地仙為榮。不僅是因為他們幾乎人人擁有越級滅殺地府強者的戰績,也因為他們獨樹一幟的神奇法術,在地府戰場中往往能發揮奇效,以一殺萬亦如兒戲。

 兵戈聲傳來,周繼君眉頭微皺,心意愈發煩躁起來。戰場中的陰冥之氣和他想象中的一般濃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周繼君將它們吸入藏象,隨著另外八道先天精氣一同運行周天之中,百多個周天過去,它們依舊沒有煉化,而且總是不聽話地四處游走,卻讓周繼君頭痛無比。

 睜開眼,周繼君起身望向高懸於空的深藍冥月,苦苦思索著。在他周圍,廝殺慘烈,此時的秦廣國騎兵們氣勢如潮,以一當十,竟能和萬餘骷髏騎士僵持住。而輪轉王軍中的大將,那個人尊巔峰的強者始終凝望著周繼君,良久,他眼中浮起霍然之色,死死盯著為秦軍鼓氣的廣泉公主,嘴角漸漸揚起。

 “輪轉國的兒郎們聽著,那位銀髮尊者乃是路過此地,和秦廣國沒有半點關係。哈哈哈,廣泉殿下,若這位地仙尊者真的屬於你方,為何他到現在都未出手?殿下無需狡辯了,尊者分明是來此修行的。”

 洪亮的聲音回蕩在戰場上,兩方人馬神色同時一變,輪轉國騎士滿臉惱怒,而那千餘秦廣國兵士則怔怔地望向周繼君,身體微微顫抖著。

 “你…!”

 廣泉公主臉色微紅,她透過萬餘人影望向那名滿臉得意的大將,漸漸的,眼中浮起決然之色。就見她捏出一個法印,幽黑的氣體從她腳下升騰而起,凝成一柄長劍。黑氣生出的那剎那,周繼君猛地扭頭望去,眼中閃著火光,灼熱無比。

 “陰冥精氣!”

 “殺!”

 廣泉公主嬌喝一聲,駕著黑劍騰身飛過骷髏騎兵,竟是想要將那名主將斬殺。

 “哈哈哈,雕蟲小技。”

 輪轉國大將伸手重重拍上馬臀,那匹骷髏戰馬嘶吼一聲,撒開蹄子飛躍上半空,直直朝廣泉公主飛去。一個是人尊巔峰,一個只是地境巔峰,高下立判。強絕的氣勢壓來,廣泉公主嬌軀猛顫,身形如風中落葉搖曳下墜,而那大將哈哈一笑,猿臂舒張攬向廣泉公主。

 刺目的銀光劃破幽幽天空,君子劍掃去,那名大將悶哼一聲,連人帶馬倒飛出去,周繼君攬住廣泉公主的腰肢,飛落回地面。

 戰場上鴉雀無聲,秦廣國的兵將們激動地望向周繼君,而輪轉國的骷髏騎兵們氣勢已然下降到谷底,那個拄劍支起身體的大將更是難以置信地望向周繼君,身體微微發抖著。

 “你可以借我之勢,如有必要,我也會出手相助。”周繼君盯著身邊低著頭不住喘息的女子,冷冷開口道,“而我只要你傳我煉化陰冥精氣之法。”

 廣泉公主低垂螓首,眼中浮起訝然之色,轉瞬即逝。她抬起頭,深深地看向周繼君,幽幽的笑靨綻放於她蒼白的面容上,卻看得周繼君心底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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