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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獵天(連載中)

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章 巨頭齊至

    華音沒深宮,流韶亂歲月。

    幽幽怯怯的琴聲宛如滴露落泉,蕩過清冷的趙王宮,卻在律盡時候陡然高揚,豪邁如大江傾流,將殿內昏昏欲睡的高壯少年驚醒。

    “咯咯~”齊靈兒看了眼滿臉羞紅的李車兒,掩嘴而笑,隨後偷眼瞟向端坐壁椅的男子,挺直小蠻腰裝成苦苦思索的模樣。

    “你們可曾有人想通。”銀髮男子掃過盤坐於地的一群少年,目光落到奏琴少女身上,卻見她專注地撥弄著身前的七弦琴,嘴角隱約翹起。

    “貪狼星主有話但說無妨。”

    貪狼為北斗第一星,主殺與桃花,而貪狼星主更是周繼君麾下十二星主中唯一的女子,多才多藝,琴棋書畫無不精通。

    “是,公子。”

    貪狼星主起身款款一拜,方才十三四歲的少女卻流露出幾分嫵媚妖嬈的風情,禍水紅顏,可在座的少年星主們誰也沒去多看一眼,只是凝眉苦思。

    “公子施計讓他們兵力折損,又不趕盡殺絕,是想他們對趙地仍舊抱有希望,一步步地陷入公子的布局中,待到他們齊至十二城府,已然深入局中再無法回轉。”

    手指輕輕敲擊著椅臂,周繼君頷首道。

    “那依你所見,我將他們引至十二城府又是為了什麼?”

    “自然是將他們一同滅殺於此,當然,除了北疆軍。”

    周繼君微笑不語,就在這時,那個盤坐於十二星主之首的少年起身,朝著周繼君遙遙一拜,隨後對著少女道。

    “貪狼星主此言差矣。”

    “哦?那紫微星主又是如何想的?”少女淡淡一笑,可眸角卻流轉出幾分不服。

    “公子布局謀天下,而如今四方勢力都只派出一軍前來,即便毀去,也難動根基。公子飛書傳信邀天下各大勢力巨頭前來,如今趙地已是七州棋局定屬之地,公子以平南府主身份隱於幕後決定天下歸屬,因此各大勢力首要人物都會前來。龍無頭不行,我想公子是要將他們一網打盡,然後逐一收服各個勢力,席卷天下,成就王霸之業。即便那北疆王百里雄也不過是公子的一顆棋子罷了,公子取而代之又何妨。”

    話音落下,大殿內的少年們神態各異,有的露出了然之色,有的微微搖頭。目光掃過紫微星主和貪狼星主,周繼君揉了揉眉頭,眼皮微抬輕嘆聲道。

    “兩位星主所言各有道理,亦是妙計,不過卻非安天下之計。若布局計謀分為上中下,你們兩計只能算作下計。人有所圖,首先衡量自身實力,實力不濟卻所圖甚大,那遲早會反噬,落得一無所有的境地。四方勢力根基深厚,而陷入趙地的各方大軍雖然實力受損,可剩下的全是百戰精兵和強大的仙神修士,非我們所能吞下的。”


 “風雲齊聚趙地,天下各巨頭一一前來,若將他們滅殺,定會天下震驚,我們也會成為眾矢之的,口誅筆伐淪為陰謀,不僅失去大義,還會成為天下之敵。更何況,周遭還有許多未曾露面的強大勢力虎視眈眈,布局天下,須得將這些全部考慮進其中。”

    “為人處事有中庸和至剛兩道,兩位星主所言皆為至剛,若有必勝把握那攜至剛摧枯拉朽席卷天下亦無不可,而如今,需得中庸和至剛並行,以中庸隱行跡,以至剛奪威名,兩者相容方才為布局奪天下之計。”

    “多謝公子教誨!”

    十二少年星主齊齊拜服於地,再看向周繼君時,滿臉崇敬和火熱。

    “那公子趙地之局又是為何?”紫微星主思索半晌,恭恭敬敬地問向周繼君。

    “公子曰,不可言。”眼見十二星主包括李車兒都微微有些失望,齊靈兒更是嘟起小嘴瞪向自己,周繼君灑然一笑,“這趙地之局已成定局,你們都會是執棋人,先在這小局中試試手,了解布局之道。這七州畢竟是小地,日後四大部洲,天宮那些神奇的地方,才是諸位大放光彩之地。”

    “今日授道就到這吧,你們各回十二府城,領會貫通,待到天下大巨頭都來了,你們便為我執這第二局吧。”

    “是,公子。”

    十二星主深深一拜,隨後滿臉興奮地退下。

    “車兒。”龍飛鳳舞地寫好書信,周繼君招手將李車兒喚至身旁,遞過信箋。

    “你且將他交於你沙叔叔,切記要隱藏行蹤,不可被別人發現。”

    不多時,冷清寂寥的趙王殿中又只剩下周繼君和齊靈兒。望向面色時明時黯的周繼君,齊靈兒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怎麼了,師父有心事嗎?”

    輕輕揉了揉眉頭,將腦中的雜念按下,周繼君淡淡一笑,望向大殿中央詭道蛇人幻化出的詭道幻境,輕聲道,“第二局快開始了,靈兒你準備下吧。”

    目光沉凝在趙地棋局上,漸漸向外蔓去,豫州、幽州、揚州偌大的七州收入眼底,白衣男子嘴角卷起一縷苦笑,曾幾何時,他輔佐百里雄只是為了借他之勢滅絕皇室和那煜德帝,以報大仇。可戰局越陷越深,月羅剎忘了,沙摩尼忘了,便連他自己也忘了。

    大仇和大義,孰輕孰重,至今周繼君捫心自問也難以想明徹。然而他以君子道意行天下,眼下七州戰火四起,民不聊生,各大勢力複雜紛亂,遠在四大部洲的君聖,和山海秘境的神秘勢力都想禍亂七州,是他心底深處難以容忍的,君子一正一邪一惡,卻都為君子。此時周繼君只想斬殺煜德,隨後肅清天下,擇一名主安定七州結束眼前亂局,如此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前往四大部洲,追尋無上大道。

    風雲起兮君歸來,妖龍出宮天下亂,讓七州陷入水深火熱的根源亦有他一份。

    平南府位於趙地西北,周遭有十二府城,隱隱將它拱繞其中。最南邊一座名曰斷流府,只因這座府城外有條大河,春、夏、秋三季水勢奔疾,可在冬時卻總會斷流數月,河底蒙上一層薄冰,宛若明鏡。然而此時斷流府前的大河卻反常無比地奔騰流淌,水花飛濺,直落到河岸邊的戰馬身上。

    十餘日間,源源不斷的大軍湧向斷流府,北疆軍、兩吳、皇室以及白家都齊聚於此,原本見面便廝殺的幾方勢力此時卻相安無事,營地只隔半里,卻未發生過爭鬥。除了這四大勢力,幾位諸侯也紛紛率軍前來,兗豫邊境掙扎在各大勢力夾縫中的蒙國,流竄於幽揚兩州的鳴山盜,以及炎州東北的離國。這三大諸侯是當今天下為數不多能與四大勢力抗衡的勢力之一,麾下亦有數十萬兵馬。

    七州風雲齊指趙國,全因那平南府中那人的一句話——於趙地定天下歸屬。

    百里雄不信,洛繼傷不信,天下各大勢力的首腦亦沒幾人相信,可如今趙國在那人手中卻是鐵錚錚的事實,半個多月來那些層出不窮的怪物異人將各大勢力重創,元氣大傷,若是不來,或是硬來,誰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亦怕這趙地落入其他勢力手中,畢竟這是在爭天下。

    皇室軍營中傳來鋪天蓋地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公主殿下千歲。”

    “公主殿下千歲。”

    “千若兮也到了呵,最後一位巨頭來了,平南府中的那人該有所表示了。”

    天馬馱負的巨大行宮中,穿著金黃紋龍教主袍的男子遙遙望向皇室方向,目光深邃,在他身後,那個青絲洩於一地的女子緊抿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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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零一章 天機星主

    一葉扁舟劃過長河,浪濤層層卷起,舟上少年清朗的話音傳出,回蕩在斷流府城外。

    “有勞諸位久候了。”

    平寂了不知多久的軍營頓時喧鬧起來,數十匹戰馬從各方陣營中飛奔而出,卻是斥侯們巡視一番,隨後飛馬回報,不多時,七片軍營營門大開,巨頭們前擁後簇地走出,各有各的排場。

    鸞鳳公主端坐金玉鑾,身前身後各有四名仙神護衛,十餘名踩劍而飛的修士左右跟隨,而鑾駕之後則是一千全副武裝的皇室鐵衛。洛繼傷高居飛馬行宮中,東南西北中五名皇天護法懸浮在行宮周遭,行宮下面是五百白衣教徒。百里雄騎著丈餘高的雲州異種黑馬,沙摩尼和李平並騎左右,身後跟著五十餘名仙神。剩下的四方幾乎都是清一色的騎兵,而那年輕的新一任白家族長更是只帶了二十餘騎便衝出陣營,在眾多華麗的排場中顯得異常寒酸。

    “哈哈,裝神弄鬼的家伙終於出現了,把我們乾晾了這麼多天,有什麼道就劃下吧。”斷流城前傳來一陣豪爽的笑聲,那人騎著高頭大馬,身披墨青色的大氅,臉上蒙著面罩,只露出兩個眼洞和粗硬的虯髯。在他身後皆是清一色的蒙面騎兵,陣中高樹大旗,旗上寫著鳴山兩字。

    “鳴山王言重了,我家主上只不過想讓人都來齊罷了。如今七州豪傑以在場諸位為首,不到齊了又怎樣來定這七州的歸屬。”少年朗聲一笑,朝著鳴山王拱了拱手。

    “放肆!”如夜鶯輕啼的動人聲音從金玉鑾駕中傳出,隱約還夾雜著冷笑,“你家主人何德何能,竟敢大言不慚地說這天下歸屬由他決定。”

    “反正我家主上就是這麼說的,你問在下,在下也不知道其中緣故。”少年和煦地一笑,略帶歉意地朝著各方勢力遙遙拱手,他面容謙和卻又不失淡淡地傲氣,讓人無法不生出好感,“至少這趙地的定屬卻在我家主上的手中,鸞鳳殿下以為如何。”

    金玉鑾駕裡傳出冷哼聲,就聽一旁的天馬行宮中飄出悠悠冷漠的話語。

    “如今卻該告訴我們你家主人是誰,你又是誰,接下來的把戲又是什麼?”

    “洛教主勿急,待到進入平南府自會知曉我家主上的身份。至於在下,在下名曰天機,前來引諸位進入身後的十二城府。”

    天機星主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說道,天機星排在南斗第三,乃是南北中天十四主星中星相最善的一顆,得到其星相的天機星主自然也彬彬有禮,笑容可掬。然而,十二星主皆是從七州上千天資卓越的少年中競爭篩選而出,個個實力驚人潛力巨大,且身經百戰,在場誰也沒有發現隱藏在天機星主笑容之後殺伐果斷的冷漠。

    “黃口小兒竟敢如此作態,哼,我現在就要渡河去看看那個狂妄的家伙到底是誰。”

    開口的是騎在火流獨角馬上的男子,在他身後是一片紅色的海洋。炎州離國盛產火流馬,其馬高壯奔跑時候能踏出燎原烈火,生性卻桀驁不馴,離國騎士想要收復需得從小與它親近,讓幼崽認其做父母兄弟,若欲強行馴服成年野馬,性子爆烈的野馬往往會疾奔自焚,便是死也不淪為坐騎。騎在流火馬王背上的中年男子正是當代離王,率領流火騎兵南征北戰,大煜、炎州其餘諸侯勢力或是無暇或是不敢阻擋,在這亂世中,也算一位開疆拓土的英豪人物。

    “離王殿下請息怒,我說了,誰若有緣進入平南府自會知道我家主上是誰。”天機星主眸底閃過厲光,卻還是微笑著說道。

    “哈哈哈,拿我弓箭來。”

    離王接過一旁侍衛抬來的巨弓,二話不說,舉弓拉弦。攜著十數萬斤巨力的箭矢旋轉著飛向舟上少年,轉瞬即到,罡風吹起天機星主的髮梢,面容清秀的少年面對直指眉心的長箭輕輕一嘆,伸手迎去。在河岸對面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那只飽含道力的箭矢斷裂在少年指間,化作齏粉,隨風飄散。

    周遭傳來陣陣冷吸聲,這個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且立於搖曳的扁舟上,竟能如此輕易地擋下十數萬斤的飛箭,那他的修為起碼是地境上品。一個少年僕人便有如此實力,那個隱於平南府中讓天下諸侯齊聚的神秘人,他又會擁有何等實力。

    少年平描淡寫地拂了拂袍袖,緩緩抬頭望向面色複雜變幻的離王,依舊無比溫煦地笑著開口道。

    “離王殿下,抱歉了,你已經出局了。”

    話音落下,全場陡然一靜,隨後突兀而又放肆的笑聲傳出。

    “笑話,就因這一箭你就替你主人做主了?再說,這天下由誰做還輪不到他來定。”

    “是嗎?”天機星主嘴角微翹,不去看離王,他掃過表情各異的眾人,作了個長揖道,“得天下者必須殺伐果決,卻又不失仁厚,諸位以為如何?”

    眼見沒一人回答他,天機星主也不追問,他淡淡一笑,回身展臂劃了個圓圈。

    “這斷流城和其餘十一座府城都能通往平南府,諸位可從這裡進入,不過…”

    頓了頓,天機星主似乎想到了什麼很好玩的事,嘴角浮起一絲繾綣。

    “不過這十二城中各有一城主,有的冷血無情,有的生性善良,掌控著城內機關陷阱,因此諸位挑選進城之途需得慎重考慮。每方只能擇一城進入,不得相同,可以帶上你們的人馬,但是帶的越多所遭遇的危險也將越多,帶的越少,那危險自然也少。”

    大河前傳出陣陣喧嘩聲,不少將領和仙神都怒目望向舟上少年,恨不得將他立馬斬殺。適才那少年言外之意無非是一路上仍舊會危機重重,而且還不斷引誘各方首腦人物孤身入城,這與自投羅網又有什麼分別。

    “主上說了,欲奪天下第一,要的便是那顆包天之膽,若是諸位無這膽子,那便退出此局吧。”天機星主抿嘴一笑,沉思半晌,又開口道,“我家主上還說了,他已在平南府城頭備上美酒佳肴,恭候諸位前來煮酒論英豪,想必他也沒有趕盡殺絕之意,不過在下也說不準。”

    “透露了這麼多,都是肺腑之言,諸位還是早作決定吧。”

    喧嘩聲漸漸平寂,這平寂中卻透著幾分難以道明的詭異,幾乎所有人都越過斷流城,遙遙望向那座聚滿濃濃如塔烏雲的平南府。在那高聳的城頭上,隱約能看見一衫白衣,一席美酒。

    “兀那小兒,這斷流府的城主是誰?”

    性急的離國國王率先打破沉默,他揮動馬鞭指向河對岸問道。

    “不才正是在下。”天機星主嘴角高揚。

    “哈哈哈哈…”離國國王不屑地看了眼舟上少年,揮鞭指向大河,“全軍隨我渡河!”

    “那麼,恭迎離國國王進入斷流城。”天機星主輕笑一聲,蕩舟飄向府城,兔起鶻落間已然站上城頭,他輕扯鎖鏈,城門轟然大開。在城外,幾方諸侯仍在觀望,那離國兩萬火流軍已然策馬浮水渡河,泱泱大河中堆滿了火紅色的戰馬和一顆顆頭顱,看上去就彷彿飄蕩在血海中的屍首。

    “天機星主善,其星相應當是溫和而性善,可我卻始終改不了睚眥必報的毛病呵,公子授我為天機星主,莫非另有用意?”少年抱臂立於城頭,瞇起眼楮望向河中一馬當先的離王,輕輕搖著頭,“你難道忘了你已經出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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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零二章 落子開局

    鵝毛般的飛雪打著小旋兒,劃過天幕飄落在斷流府城前。

    在那條紅如血的大河中,兩萬離國兒郎奮勇泅渡,冷冽的冬水漫過鎧甲刺著他們的肌膚,可都抿嘴咬牙,沒有一個人開口叫痛。

    “千朝風流莫追時,萬骨枯來終成名,往往在這些時候才能讀懂公子的那些詩詞箴言,只可惜,有時候即便枯盡萬骨,也鋪墊不出你的王霸之路,離王殿下。”

    面容清秀的少年抱臂依靠在高高的城牆上,冷眼掃過泅水的離軍和其餘神色複雜變幻的巨頭們,嘴角微微翹起,他張開雙臂,閉上雙眼深吸口氣。天下各大勢力都匯聚於他主宰的府城下,風雲似從腳下升起,將他抬到七州之巔,享受著獨臨高巔的快感。陡然間,心底打了個寒戰,天機星主睜開雙眼,他回身遙遙望向平南府,漸漸恢復平寂。

    “得意卻不能忘形,忘形過甚則身心俱毀。公子把我們一個個捧上城主之位,是想讓我們經歷這種春風得意的感受麼,可一下身處高位,天下風雲拜服在腳底,又有幾個人能把持住。”天機星主閉目思索,良久才睜開眼,目光清明,“原來,公子對我們的考驗也才剛剛開始呵。”

    輕笑一聲,天機星主搖了搖頭,他從懷裡掏出一顆潔白的珠子,旋轉凝視著,良久一咬牙,刺破手心將血珠滴落,心神飛附其上,喃喃低語著。

    “中庸和至剛,兩者缺一不可,我示弱了這麼久也該讓城下的人知道,禮數歸禮數,可公子麾下的十二星主又豈是可輕辱的。公子將大權全權授於我等,如此,便拿你離國做那隻儆猴的雞吧!”

    眼中寒光乍閃,天機星主冷聲念著咒法,白珠上散發出無數顆粒飛向城前大河。

    “轟!”

    河底發出一聲巨響,凝望著離軍泅水的百里雄面色陡然劇變,卻見原本奔騰咆哮的大河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凝結成冰,幾個剎那後,數里長河變成了一塊找不出半絲縫隙的巨冰,將兩萬火流騎卡陷入冰層中,動彈不得。寒風吹拂,看著掙扎在冰河中苦命嘶吼的兩萬離國兒郎,岸邊所有人,包括洛繼傷,包括白起,心底都是一寒。

    “你做了什麼!”

    一馬當先的離國王死死盯著天機星主,他的雙手皆在冰下,脖頸被冰鋒劃出血痕,殷紅的血液漸漸傾散開來,浮於冰上宛若梅花朵朵綻放。

    “離王莫不知如履薄冰,過猶不及的道理。”清朗的聲音從城頭傳來,依舊溫醇低謙,可落在河岸諸人耳中卻顯得無比刺耳和陰寒。

    淡淡一笑看向生不如死的離國大軍,天機星主頓了頓開口道。

    “征伐之道過猶不及,治國卻如履薄冰,離王殿下如此狂躁,率領兩萬大軍齊來,欲要馬踏斷流城,卻是兩者皆棄,於這亂世之中便為禍患,我當為我主上除之。”

    “因此,你便出局吧。”

    話音落下,冰河凹陷出無數大小窟窿,早已被凍得渾身僵硬的兩萬兒郎背負著巨冰沉入河中,再沒發出任何聲響。冰塊沉沒,大河又開始滔滔不絕地奔流開來,水聲傳至岸上,所有人都怔怔地望向大河,那個躍馬炎州橫衝無忌的火流大軍就這樣靜靜地消失了,消失在七州大地上,或許只能在日後的史書上見到寥寥幾個字的記載。

    揮手葬萬人,只是區區僕人便有如此膽魄,那平南府中那人又是怎樣的存在。

    就在各方勢力齊齊沉默,心頭打起退堂鼓時,城頭傳來陣輕笑。

    “諸位莫非忘了,我早已說過他出局了。或許我只是想報復下罷了,那些如履薄冰過猶不及都是藉
口,嗯,沒錯。所以,北疆王、洛教主、公主殿下你們都無需擔憂,想帶上多少人馬就帶多少,這十二府城只是個過場罷了,我家主上還在平南府溫酒等著你們呢。”
    “離國出局,你們還有人想從我斷流府走嗎?”

    良久,城下鴉雀無聲,天機星主淡淡一笑盤膝做於城頭。

    “這便是讓萬人恐懼的快感嗎,想必公子已經習以為常了,可對於我們卻是難以逾越的心魔呵。殺了這麼多年人,卻是第一次揮手葬萬人,各位兄弟,你們可準備好了。”

    “離國國王本命不該絕,可我卻因為小小的私心奪了他一國命脈,如此你們的命脈從此以後就由我代替罷,以爾為姓,從此以後,我就叫離天機。”

    長笑一聲,微風吹拂長髮飄揚,面容清秀的少年閉目端坐城頭,不再理會城下紛亂的數十萬人馬,卻是已然入定。

    “好一個天機星主。”望向詭道幻境中那個正在閉目悟道的少年,周繼君輕彈手指,目光閃爍,

    “還真是心狠呢。”齊靈兒咬著手指怔怔的看向那條大河,良久回頭望向周繼君,“師父莫非生氣了。”

    “為何要生氣,我既將大權交予他,這一切便由他做主。為了私心也好,為了報復也好,總之,只要不破壞大局便隨他心意而為。”周繼君輕笑一聲,走下壁椅,伸手拂過虛幻的影響,卻見少年嘴角含笑,似有所明悟。

    “天機本性和善,我選睚眥必報的他來承受星命,卻是因為在亂世中想要殺人總需找些藉口。殺萬人以儆各方勢力,卻讓各方巨頭又無法退出,天機星主算是過了第一關。”

    “哼,若沒師父從天宮裡帶出的冰蟾珠,他又怎麼能出這麼大風頭。師父,再拿幾個寶物給靈兒玩玩吧。”

    苦笑著搖了搖頭,周繼君撇過臉沒去理會齊靈兒。那日從偽天宮出來,三道蛇人將內中的珍寶一掃而空,卻是發現數件威力強大的法寶,可剛拿出就被好玩的齊靈兒搶走一半,剩下的十餘件幾乎都分給了星主和李車兒。周繼君也曾想仿效煉制,可煉制這些法寶卻需要強大的道法和複雜的禁制法印,至今周繼君都未曾摸出其中的道理來。

    “不給就不給。”齊靈兒扳著指尖,餘光掃過詭道幻境,臉上浮起喜色,“師父,他們都開始動身了。”

    “哦?給為師說說。”周繼君沒去看幻境,目光遠蕩向殿外,不知在想什麼。

    “鳴山王率領五千騎兵和五名修士趕向清雪府,蒙國國主亦率五千親衛前往壁上府,皇室那邊鸞鳳公主親領十名仙神和五名人尊去了安心府,洛繼傷帶著五方護法去了劍關府,世子只帶了沙叔叔前去漠遠府。咦,白家就去了一人,還真大膽呢。”

    “靈兒你還是改不了口呵,下次再見世子該叫王上了,知道沒。”

    收回目光,周繼君回身望向那個孤身入城的白家男子,眼中閃過陰冷的厲芒。

    “那麼,遊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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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零三章 紫微對皇天

    “居然讓天機那傢伙大出風頭,卻叫你紫微星主情何以堪呵。”

    清雪府城頭,兩少年執席而坐,在幾案上是一壺清茶,茶香氤氳起淡霧飄過紫微星主的眼簾,卻見他淡淡一笑,端起茶盞輕抿一口。

    “出了風頭又怎樣,誰叫他能抓住機會呢。不過他再如何出風頭,也無法動搖我星主之首的位置,倒是巨門你若不做的漂亮點,恐怕北斗第二的位子會一降再降。”

    “還真是心煩呢,十二星主各守一城,然而僅有七方勢力,總會空出五位星主。嘖嘖,希望倒霉的不是我呵。”

    眉如星劍的少年輕笑一聲,把玩著面前的茶盞。巨門為北斗第二星,古來多稱暗星,身懷巨門星命者多為不易服人者,行事低調,喜歡揣摩他人心思卻又心高氣傲。

    說話間,遠處飆來鐵甲長龍,巨門星主眼楮一亮,卻轉瞬黯了下去。

    “鳴山盜呵呵,居然是七方勢力中最弱的那個。”

    巨門星主嘴角浮起苦笑,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有總比沒有好,至少還有五位兄弟只能獨守空城。”紫微星主玩味地看向對面滿臉苦澀的少年,轉動茶盞開口道,“你又準備如何處理呢。”

    “公子心思難測,是放是留,是殺是活,誰又能知道。不過,只要不傷大局即可。”

    “哦?莫非你猜到公子所布的大局是什麼了?”紫微星主面色微凝,直直望向巨門星主。

    “知道也無用,詭道之局,在乎變,兄以為如何。”哈哈一笑,巨門星主放下茶盞,起身遙望向鳴山大軍,“我只需知道一件即可,公子布局謀天下,可這趙地之局又何嘗不是在考驗我等。”

    咀嚼著巨門星主的話,名列星主之首的少年灑然一笑,起身拜別。餘光中,卻見巨門星主迎風站上城頭,負手遠眺,嘴角卷起一縷冰冷。

    不多時,紫微星主已然飛回他所住持的府城,與清雪府一谷之隔的劍關府。他方踏入城頭,就見城上已站了一個人,皇袍冕冠,容貌古樸卻冷漠,在那人身後恭立著五名氣息強大的男子。

    “等你多時了,你便是這座府城之主了?”

    面色微僵,轉瞬如冰雪融化,紫微星主細細打量起身前一手覆滅傳承萬年的天行者、創出讓大煜皇室深惡痛絕的皇天教的男子,那絲唯我獨尊的皇者氣息宛如利劍直劈向眉心,少年微微恍惚。

    “正是。”紫微星主平定複雜的心緒,開口說道。

    “你叫什麼。”

    “吾名紫微。”

    “紫微,天野主星之首,看來你們主上都給你們起了主星之名。”冷冷一笑,洛繼傷閉上雙眼,雙手微抬,隆隆梵音從他身後響起。

    “皇天在上,人如螻蟻,翻身而起,人人為皇。我得宏願,普渡眾生,三百教義,皆為皇道。”

    梵音傳至紫微星主耳中,少年人眼中浮起一絲迷惘,站在洛繼傷身後吟念梵音的五方護法相視冷冷一笑。

    “你為紫微,當為萬星之主,卻偏偏為人僕奴。”洛繼傷袍袖揮去,伸手直指紫微星主,“少年人,你當真甘心?”

    “入我皇天教者,人人為皇,少年人,你可願入我教?”

    在五方護法不屑的冷笑中,紫微星主緩緩抬起頭,沉吟半晌,他點了點頭。

    “能為皇當然好,不過,如果讓我入皇天教,你便讓出教主之位由我做,你可願意?”

    冷冽的寒風刮過城頭,五方護法齊齊一愣,隨即勃然大怒,洛繼傷也是一怔,隨後嘴角泛起笑意,仰天長笑。

    “獨尊天地,誰又不想呢,可我的一切都是公子給的,今生今世,我只願在公子之下為皇。”

    公子。

    淡漠的話語傳到洛繼傷耳中,皇天教主眸光微閃,似乎陡然想起了什麼,可就在這時,身前的少年居然揚起拳頭攻向他。

    “不自量力。”

    皇袍輕拂,一道博大精深的教義化作長虹飛出,猛地撞上紫微星主的胸口。少年口吐鮮血彈飛出去,半空中他張開手心,一粒種子混在鮮血中飛落城頭,彈指剎那後,水幕自城頭升起,漫過劍關府,將洛繼傷和五方護法困於其中。

    “這便是人尊境界的實力嗎?皇天教主,皇道”

    從懷裡掏出一把丹藥塞進口中,少年咳著血盤膝坐於水幕之上,細細感悟著方才那絲幾讓他折膝而跪的道意。日落月升,水幕中光影變幻,無數景象層出不窮,幻化做心魔侵向困於其中的六人。五方護法已然支撐不住,搖搖欲墜,而洛繼傷則盤坐於水上浮島,面色平靜。

    “江山雖美,卻是有德者居之,公子此局定有試探各方諸侯之心的意味。至於其他,那些局中局,局外局,自然與我無關了。”花了兩日將傷勢壓制下來的紫微星主睜眼望向水幕,他的臉色蒼白無比,卻又透著火熱,“洛教主自然是留給公子了,其餘五名護法便由我來料理吧,如今他們的實力都降至地境巔峰了呵。”

    蓬勃的戰意從少年頭頂漫出,竟有直衝天際之勢。

    “地境巔峰呵,雖然還不穩定。”透過詭道幻象,周繼君目光凝滯在那個殺氣騰騰走向五方護法的少年,嘴角微翹,“靈兒,他已經趕上你和車兒了,你再偷懶下去可就要被超越了。”

    “哼,就算他修為和靈兒相當,靈兒要殺他也不過十招內。”聞言,女童嬌憨的臉色陡然冷了下來,殺氣蔓出卻被周繼君皺眉揮手散去。

    “若我得了心魔種,便是那洛繼傷我也能殺得。”齊靈兒嘟起小嘴道,目光沉在已然斬殺了一名護法的紫微教主身上,絲絲寒意溢出,“師父,靈兒看此人心懷貳心,日後或許會反。”

    哈哈一笑,周繼君揉了揉齊靈兒的小腦袋,淡淡說道。

    “你呀,總喜歡把人家的野心當作反心。他們一個個都是有野心的少年,若非如此,我又怎會用。有了野心,才肯往上爬,才有登臨無上巔峰的潛力。”

    “可師父你就不擔心嗎?”齊靈兒扭過頭,張開雙臂纏上周繼君的脖頸,和多年前一樣熟稔地坐上他膝頭。

    “有何可擔心的,莫非你擔心師父會被超越?我連讓北疆軍人人畏懼的靈兒都不擔心,擔心他們做什麼?”

    齊靈兒掩口咯咯直笑,心思純粹的她自然沒有聽出話中另外的意味。

    “師父放心,日後君公子門下只要有人敢反,靈兒就替師父殺了,反多少殺多少,直殺到再無人敢反為止。”

    深深看了眼滿臉天真的齊靈兒,心底浮起幾分異樣,周繼君暗嘆口氣,扭過頭望向詭道幻境,六方勢力的情形盡收眼底。

    百里雄和沙摩尼走在了無人煙的府城中,駐守安心府的貪狼星主則在城頭擺香奏琴,迎候鸞鳳公主,齊普府中,天機星主正和白起在城中小院悠然自得地落子下棋,而另外兩座府城中,卻已屍橫遍野。

    “貪狼奏琴,天機下棋,師父,他們在做什麼呢。”

    輕笑著搖了搖頭,周繼君嘴角浮起高深莫測。

    “他們在為師父試心呢,不過,他們也只猜中一成而已,且由他們玩著,大局從現在起才算開始呢,靈兒,你來猜猜我的那位表哥,皇天教主現在在想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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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零四章 七州第一教主

   層層波痕自詭道幻境上生出,碧海藍天,男子解開上衣閉目盤坐。海風並著浪潮吹打著他的胸脯,神色莊嚴肅穆的少年游走在浪尖之上,手中閃過冷光,可徘徊良久卻始終未敢有所動作,洛繼傷看似隨意而坐,全身上下皆是破綻,可每一處破綻都透著濃厚的危險氣息,使得紫微星主不敢輕舉妄動。

    “果然是心志無比堅毅之輩,兩天兩夜了,都未曾動搖半分,生出心魔。”周繼君直直望向詭道幻境,心頭感慨萬千,眼前這人是皇天教主,是周繼君安定七州的大敵之一,也是他的表兄。自幼天賦異稟,乃是洛家聞名遐邇的天才人物,那時候,周繼君和他比起就如同螢火與皓月,天壤之別也不為過。


 便是如今,周繼君也一直沒能看透他,這個一生幾乎未曾遭遇過任何挫折,彷彿天生就是為了主宰歷史潮流而誕生的天才人物,他的心底究竟藏著什麼,他又是為何而戰。

    “人有執念,必有根源,我就不信你洛繼傷沒有。皇天教人人為皇,而你是想普渡眾生,還是只為了做那皇上皇,若是後者…”

    殿外大雪紛飛,殿內暗香盈盈,一道白氣從周繼君口中竄出,少年般大小的蛇人念著道語出現在周繼君身後。

    “玄道叔叔”當年正因為玄道蛇人之故執意拜周繼君為師的齊靈兒嘻嘻笑著,撲到玄道蛇人身旁,吐出血紅色的小蛇人嬉戲打鬧著。

    “道主有何吩咐。”朝著齊靈兒淡淡一笑,玄道蛇人轉向周繼君道。

    “取出魔珠。”

    黑氣自周繼君印堂婉轉而出,藏象之府中,紫君邪邪一笑,分出幾道魔氣沒入君子精氣中向上揮去。手中印法連連捏出,周繼君口吐心火覆上魔珠,須臾間,黝黑的魔珠變得比之前還要光亮無數倍,卻隱隱透著讓人心神紊亂的邪意。

    “爾攜魔珠前往劍關府,先讓紫微撤回,隨後務必要讓洛繼傷生出心魔。”

    “善。”玄道蛇人沉聲道,隨後放下纏著它的齊靈兒,白尾輕搖,轉眼後飛出宮殿。

    雙目閉合,半柱香後,周繼君睜眼望向詭道幻境,卻見玄道蛇人腳踏波浪,已然悄悄地逼近洛繼傷。即便被心魔種生成的幻象拘囿住心神,可洛繼傷畢竟是七州強者榜上高居前五的皇天教主,玄道蛇人方靠近就被覺察,三道教義從袍袖中飛出射向蛇人,蛇人淡淡一笑不躲不閃,扔出魔珠砸向洛繼傷,隨後身形消失在碧海藍天間。

    成千上萬的魔頭從珠鏈中飛出,張牙舞爪地撲向洛繼傷,皇天教主怒吼一聲,雙手執起無數道皇天教意迎向魔頭,然而,就在他起身之時,巨大的水幕猛地一震,蓄勢依舊的心魔之種趁虛而入,終於侵入洛繼傷體內。

    水幕之上,紫微星主遙遙俯視著癱坐在海水中的男子,眼神微微一黯,轉瞬恢復淡然。

    “護法大人,公子可有其它旨意?”

    “星主只需回轉即可。”

    深深看了眼玄道蛇人,少年將胸口的悶氣呼出,爾後拱手道。

    “公子可是對在下不滿?”

    “滿意與否取決於星主自己,公子曰,不可云。”玄道蛇人善意地一笑,抬手指向平南府,“星主請吧,過不了多久,公子便要開城迎客了。”

    說完,玄道蛇人不去理會面色複雜的紫微星主,轉眸望向竭力抵抗著心魔的洛繼傷,雙眼微瞇,魔珠再次揮出。

    魔珠重重地砸在洛繼傷頭頂,男子身軀猛地一震,他緊咬牙關,可眸光已是渾濁不清。

    海浪嘩嘩作響,時間長河隨之倒流,將一路塵埃鮮血洗刷乾淨,重新回到了那個最純粹無暇的時候。

    京城洛家,四歲的孩童被緊鎖在屋裡,每日只是早中晚由僕人送來飯菜,雖然美味可口,可置於寬敞冷清的大屋中央,卻顯得冰涼無比。陽光透過密封的簾幕投下暗光,孩童面色一僵,扒在窗戶口死死望向屋外玩耍著的族中少年孩童們,眼中卻是大人才會有的落寞。

    “已經拖了一年了,若是傷兒今年還不去參加族中試練,恐怕族中也會生疑了。”

    “不能去,拖著,一直拖下去。若是被族人知道傷兒沒有道心道根,無法修煉武道,不談傷兒自己,便是我們在洛家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可是”

    “別說了!”

    耳邊回蕩著爹娘沒日沒夜的聒噪爭吵,四歲的男海咬著牙,重重地跪倒在神龕香案前,一遍又一遍滴磕著頭,蒲團早已破爛,可他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不停的磕頭,便是稚嫩的額上鮮血淋灕,也從沒一天放棄過。

    終於有一天,或許是精誠所至,又或者是祖上顯靈,從神龕中飄出一個淡淡的人影,輕輕扶住正在磕頭的洛繼傷。

    洛繼傷突然有了道心道骨,而且讓族中長者都無法看透,爹娘自然喜出望外,他們並沒發現洛繼傷愈發的沉默寡言起來。十年後洛繼傷成了洛家最出類拔萃的天才,無數光環將他籠罩,京城四大公子之一,世家公子仰望的存在,可他卻始終一臉平靜甚至是冷漠,常常獨自遙望遠方,不知想著什麼。



 後來,他離開京城,踏上了獨自修行之路,並尋找著天行者的傳承之寶。那個給他種下皇者道心的人說,他在七州留下了天行者一脈,專等洛繼傷來取,然而,每殺一個人奪取法寶,他的心就會猛地一疼,再後來,他親手將傳授武道的老師殺死,那顆早已支離破碎的皇者道心再沒任何感覺。

    “之所以有天行者,是因為世間有強弱,有不平。有皇則不平,無皇則世亂,若人人為皇,我為皇上皇,這天下將再無不平之事。”

    “你種下皇道之心,想以我為傀儡亂我七州,那我便毀了無用的天行者,我要這七州人人為皇,再無不平!”

    洛繼傷收攏天行者,花了三百六十五天創下三百六十五道皇天教義,建皇天教,一統幽州,席卷天下。

    水幕中的男子猛地睜開眼,竟借著回溯平生時的茫茫意境將千萬魔頭硬生生的吞入心神中,周身上下金光大作,隆隆梵音從他口中傳出,回蕩在劍關府上下。

    “天地不分,眾生平等,後分天地,眾生不平。天資好者成王成皇,天資差者淪為僕奴,世間紛爭從此而起。吾願肅清天下紛亂,傳授吾道,人人可習之,爾後人人為皇,吾為皇上皇。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從此往後,八荒六合,千朝萬代,人人為皇,皆可習我法上皇天!”

    梵音如天雷爆開,將心魔之種炸成齏粉,水幕散去,洛繼傷腳踩城頭,在他身下,大地隱隱發出轟鳴聲,這豫州趙地上百府城竟是在齊齊向他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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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零五章 皇天與君子

    “他竟然也是天生無道心無道骨之人”

    怔怔的望向幻境中以皇天教義引得百城朝拜的男子,周繼君強忍心頭的震驚,半晌才回過神來。

    “傳他皇道之心的人便是平天的化身了,想憑此操控洛繼傷,他定想不到一手創出的天行者居然盡數毀於他的傳人手中。”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繼君面色微微變幻著。旁邊的齊靈兒點上一柱檀香,隨後湊到周繼君跟前,輕搖著他的臂膀。

    “師父,你在想什麼呢。”

    長嘆口氣,周繼君目光凝固在那個披起皇袍走過一城街陌的男子身上,沉吟半晌開口道。

    “靈兒,你認為若是人人為皇,這世間便能平等嗎?”

    千萬年來無數英豪才俊都未能想通的問題拋向齊靈兒,心思純粹的女童眉頭皺成川字,苦思良久,最終還是瞪著那雙大眼楮搖了搖頭。

    “他洛繼傷欲要世間平等,不再有紛爭戰亂,的確是天地間一等一的英豪所為。然而,他選錯了路。”

    “皇者雖然強大,可一旦成皇,數之不盡的貪欲私心便會隨之而來,如此世間反倒會更混亂。更何況良莠不齊卻是天生所為,即便後天努力,但局限資質又有幾人能真正成皇。他立皇天教,想要翻天而起,卻不知道天上地下都在注視著,一旦勢成,定會出手將其撲滅。如此一來,卻是引禍七州,到那時紛爭戰亂,生靈塗炭。”

    “那師父覺得這世間有平等的可能嗎?”齊靈兒好奇地問道。

    “或許有,或許沒有,從古至今都有無數人去嘗試,然而無一成功者。儒家在嘗試,法家在嘗試,海外諸國亦有不少人在嘗試。”

    齊靈兒側著小腦袋,眼底閃出光彩。

    “莫非師父創出君子道意也是在嘗試?”

    輕笑一聲,周繼君摸著齊靈兒的小腦袋,目光飄向遠方。

    “靈兒猜錯了,為師創出君子道意從來未曾指望世間平等,不過若是人人為君子,這天下間又豈會有這麼多戰亂和紛爭。”

    目光射向幻境中,周繼君胸口微微起伏,眼前的男子雖為他生平大敵,然而敵分兩類,一是痛恨,如同大煜皇室,另一類則惺惺相惜,比如千十七,比如洛繼傷,只因不得不戰而已。從古至今,欲謀江山者又有多少心懷蒼生,千載風流出了個欲讓人人為皇的洛教主,然而他卻是選了一條永遠無法到達的不歸路,亦是周繼君不容的那條路。

    清朗的聲音回蕩在劍關府中,未作任何掩飾。

    “我雖惜你之皇道,然則其不容於天地,必將禍害眾生,我必斬之。就平南府城前,我們結束最後一戰吧。”

    行走在紛飛大雪中的男子嘴角微微翹起,回溯生平,一念通達後,他的神情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僵硬。心懷吞天壯志的男人緩緩抬起頭,飛雪飄舞在他周身上下,卻久久沒有落下,便是潔白無暇的雪,也配不上這位七州千古第一教主。

    “原來是你,果然是你,確實是久違的一戰呵。”

    伸手接過一捧雪,洛繼傷目光停留在由凝聚到融化,最後化作污水流瀉殆盡的殘雪上,良久面朝北方淡漠地開口道。

    “我之皇天教義,又豈是你能理解的,不過亦無妨。我創皇天,你立君子,已是水火不相容,我們注定只能活下一個。明日之戰,我必將你君子道斬於我皇天教義下,你所布下的大局就由我來完結罷。”

    大雪漫天壓來,竟有摧城之勢,皇天教主負手走在雪地中,身後留下一串串的腳印,他沒再說話,只是一步步地走過漫長的大街,走向不知還有多遠的盡頭。

    “皇天斬君子嗎?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師父,你真的要和他打嗎?”

    “那當然,你沒聽他說嗎,他要殺師父呢。”

    周繼君輕笑著,不去看一臉憤懣的齊靈兒,伸手將詭道幻境收回。在他身後的大殿中,漸漸走來十數道人影。

    “公子。”

    十二星主齊拜於地朝著周繼君叩首道,他們有的一臉失落,有的興致勃勃,卻都無比期待地望向周繼君。

    “都起身。客人們到快到了嗎?”

    “皇天教主,北疆王和沙先生,鸞鳳公主和五名人尊,以及白家家主都朝平南府趕來了。”

    “哦?說說經過吧,皇天教主和北疆王就不必說了。”周繼君掃過適才開口的紫微星主,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眼見少年張了張嘴似有話想說,周繼君目光沉於他身上,“紫微星主還有何事。”

    “回稟公子,紫微在好奇,公子為何讓破軍星主護著百里雄安然出城,絲毫沒有任何挫折。”

    “怎麼,莫非你們都沒想過我布這局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只是為了幫百里雄取得大勢?”周繼君嘴角的笑意輕輕蕩開。

    眾人互視一眼,都是尷尬一笑,在他們心中,公子布局之道深不可測,若真要為百里雄謀取大勢,無需花費這麼大的代價這麼多周折,更何況,他們都對周繼君忠心耿耿,自然希望自家公子能親自奪取江山,而非輔佐他人。

    “百里雄乃是我局中之王,我自然會用心輔佐他,除非…”周繼君頓了頓,將話頭岔開,“大幕方揭,接下來出現的一切才是我真正想要圖謀的,你們且耐心看著。貪狼天機兩位星主,你們且說說各自情形。”

    紫微星主一頭霧水,任他如何猜測也只能想出幾種用意,那最為重要的,卻始終難以揣摩出半分。

    話音落下,秀美中透著嫵媚的貪狼星主拱手道,“我於城頭奏琴,布下殺陣滅除了那十餘仙神,只留鸞鳳公主和五名人尊進入。”

    “為何不殺盡。”

    “公子若真會去輔佐百里雄,那北上京城便是最終一戰,竊以為在這裡殺了鸞鳳公主非但沒有好處,還會落下屠殺女流之輩的惡名。再者,皇室之主還是煜德帝,就算真殺了鸞鳳,除了能得到封神天書,對於大煜實力並沒多大的危害。”

    輕輕點頭,周繼君望向有條不紊娓娓道來的貪狼星主,沒再多說,轉頭望向天機星主。

    “回稟公子,我和那白家家主在城中下了一天一夜棋。”

    天機星主撓著後腦勺道,話音落下,一旁傳出低低的笑聲,十二星主雖潛力巨大且行事不輸成年人,可畢竟才只有十四五歲,少年心性,聽到天機星主令人發笑的話,卻是沒能憋住。

    “這又是為何?”周繼君饒有興致地問道。

    “那人進城找上我,直言公子城頭酒席上必有他的位置,隨後邀我下棋,我想了想也是,便答應了。”天機星主輕描淡寫道,直聽得身後的少年們掩嘴而笑。

    深深看了眼其貌不揚的天機星主,周繼君示意他繼續說。

    “於是我便取出公子賜予的天地棋與他對弈。”天機星主淡淡說道,身後頓時鴉雀無聲。

    那天地棋亦是天宮法寶,於上對弈便如同親臨戰場般,身處鐵馬冰河掌控大軍,若是棋力詭道稍弱者萬萬不能輕易嘗試,輕者陷入棋局難以自拔,重者難以操控大局身死其中。


 在場星主雖可稱的上身經百戰,可誰也沒有統領百萬大軍的經驗,換做其餘星主,定不敢輕易執棋對弈。

    “那麼一天一夜下來,結局如何,誰輸誰贏。”周繼君嘴角劃過一抹笑意。

    “說來慚愧,那人棋力高超,詭道遠在我之上,我非但沒有將他困殺棋局中,借著天時地利人僅僅只能和他周旋,幾次險象環生,卻終究還是沒有被擊潰。”

    天機星主寥寥幾句,卻讓眾人都覺得親臨其地,不由得抹了把冷汗。

    “不錯。”周繼君頷首道,示意微有自責不甘的天機星主退下。

    在場少年都不知,可周繼君卻清楚的知道,與天機對弈的可是詭道之術運用得出神入化,讓他都險遭死地的白起,連沉浸詭道千年的賈先生都讚不絕口的人物,天機星主能從他的棋局中活下來,卻已大大超乎周繼君的期望了。

    “好了,你們都退下,各自回宮歇息,明日一早開城門,隨我一起迎客人。”

    腳步聲沓沓遠去,間或還夾在著清朗的笑聲。

    “你們都以為我早已死了,等明日看到期待已久的人竟是我君公子,你們,還有世人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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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零六章 君子斬皇天

    平南府中三盞茶,飲罷公子論天下。

    許多年後,在七州大地上流傳著平南府一役的典故,君公子煮茶論天下,亂世最後的浩劫由此而起。亂世中的英豪如流星,往往綻放出那道最奪目的光芒後便轉瞬隕落,一如葬於趙地的離國火流王,鳴山王肖秦天,蒙國國主賀蘭翼。

    冬末的日光傾灑在亂成一團的趙地,千軍萬馬廝殺於濃霧散盡的十二府城中,有北疆軍,有兩吳大軍,有皇室,有白家,亦有各立山頭的鳴山、蒙國大將。離國全軍覆沒,火流馬的傳說已成故往,鳴山王肖秦天和蒙國主賀蘭翼身死,他們屍骨尚未寒,麾下的大將已經率領各部兵馬開始爭奪大權,亦想從這趙地分得一羹。

    平南府依舊被黑霧籠罩,烏雲盤旋其上如高塔,各方勢力亂戰其外,彷彿渾然忘記那個隱藏在平南府黑霧濃雲後的神秘人,只是一心一意地爭地奪城,爭奪趙地乃至豫州的最終歸屬。


 隆隆鐘聲從那個始終安靜凝視著諸方戰亂的府城中傳出,一聲,兩聲,三聲隨著鐘聲回蕩在十二府城中,兵戈馬嘶聲漸漸平寂,所有人都微微恍惚地抬頭望向平南府,刺耳的鐘聲宛轉不絕,彷彿冷笑,亦像是在嘲諷。

    “終於要露面了嗎。”

    年輕的白家族長抹了把嘴,百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將長弓背回身後,隨後大手一舉。

    “鳴金收兵,前往平南府。”

    不約而同的,各方勢力幾乎同時收攏人馬,不再爭鬥,邁出各自府城朝平南府行去。

    陷入趙地已近一月,各方勢力早已人睏馬乏,讓他們陷入這場大局身不由己的神秘人卻始終隱於平南府中,冷眼看著這一切。鸞鳳公主想知道,白起想知道,鳴山蒙國的部將們想知道,七州中人都想知道,那個運用滔天手段讓趙國數百萬人馬一夜消失,讓各方勢力實力毀半的神秘人到底是誰。

    平南府中定屬天下,此時看來已不再是狂言。只遣一名小僕便斷送了離國一脈,又滅殺了鳴山王和蒙國主,如此手段實力,或許真能決定七州的歸屬。



 然而,最令各方勢力心中恐懼的是,誰也不知道這位神秘人是何時出現在七州大地上,各方勢力都有秩序森嚴的密探斥侯,七州強者皆落殼中,幾無遺漏,平南府主的橫空出世就彷彿一個重重的耳光扇在他們臉上,亦像一根利刺插入心底,煎熬難忍。

    轟隆隆的鐘鳴回響不絕,各方勢力數十萬人馬齊聚在平南府城下,所有人都抬起頭、屏氣凝神地望向那扇緩緩放下的吊門,半柱香後,一個全身上下透著嬌媚氣息的少女走了出來。數十萬殺氣騰騰地大軍在前,貪狼星主鎮靜自若,她臉上掛著淡若秋菊的笑靨,盈盈一拜道。

    “主上有命,各家大軍就在此安營扎寨,然後請北疆王殿下、鸞鳳殿下、白家主和洛教主上城一敘。”

    話音傳出,府城前響起叫罵聲,各方將領、仙神都怒目而視著貪狼星主,鳴山王和蒙國國主的身死如同前車之鑒,帶著大軍尚死無葬身之地,更何況孤身進入透著神秘詭異氣息的平南府。

    貪狼星主笑而不語,待到吵鬧聲漸漸弱下去,方才朗聲道。

    “你們就不想知道我主上是誰嗎?我家公子說了,今日只為見故人,他和諸位許久未見,甚是想念。”

    這平南府主是故人?可曾經認識的人中,可又有誰能有如此手段和吞食天下的氣魄。

    鸞鳳公主微微皺眉,輕抬玉趾走出鑾駕,冷冷望向貪狼星主。

    “你家主上到底是誰?”

    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貪狼星主深深看了眼千若兮,又掃過各大勢力那些苦苦思索著的將領、仙神,伸手指向城頭。

    “各位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家主上正在城頭恭候各位殿下大駕呢。”

    無數道目光齊齊射向高聳的平南府城頭,烏雲飄開,濃霧散去,高坐城頭的男子漸漸出現在眾人眼前。

    白衣,赤足,銀髮。

    卓爾不群的身影,嘴角掛著溫醇的笑容,卻是翩翩濁世佳公子。

    幾乎所有人都張大嘴,滿臉的難以置信。

    流風回轉,日光漸漸收斂,鵝毛大雪由天而降,傾灑在鴉雀無聲的府城外,除了風的呼嘯和絮語,良久再無其他聲音。

    “許久不見了呵,怎麼,諸位都不認識我了嗎。”

    熟悉的聲音透過紛飛大雪落到數十萬大軍耳中,卻將他們猛然驚醒,就是這個人,曾在京城怒罵七州至尊,屠盡仙神修士,震動天下。

    君公子,那個身死於京城的君公子又回來了,帶著讓天下再次震驚的實力回來了。

    “你沒死嗎?怎麼會?!!”

    千若兮怔怔地望向那個夜夜夢到的身影,緊咬下唇,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眼角留下,心中一陣絞痛。

    “哈哈哈哈∼”

    暢快無比的笑聲從北疆軍中傳出,一身雄豪之氣的百里雄遙望城頭,雙目微微發紅。他猛地一拉韁繩,不理會身旁將領的勸阻,拍馬躍向平南府,卻在半途停下。

    “君兄,可好。”

    深吸口氣,百里雄滿臉激動地望向城頭那衫白衣大聲喊道。他的雙手死死拽著韁繩,微微顫抖著,心情無比複雜。有激動,有振奮,還有一絲連他都道不明的害怕。在他身後,數萬北疆大軍,那些被周繼君收服的仙神們都面色複雜地望向城頭,半年不見,曾經為北疆軍打下大片江山的男子已成為主宰天下運勢的存在,滅離國、鳴山、蒙國,把七州大小勢力玩弄股掌之中,天下風雲因他而變,現在的他,還會繼續輔佐北疆軍嗎?

    “有勞殿下掛念了。”

    淡漠的聲音傳到城下,百里雄心頭猛地一縮,竟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朝著周繼君僵硬地一笑,臉色黯然如灰,只覺得全身力氣都被那人冷漠的聲音抽去。那些共戰揚州,千里護送,雲州築神台的往事彷彿煙雲般,流過百里雄腦海,卻頃刻間散去,當年那個信誓旦旦說要輔佐自己奪取天下的男子正站在遙不可及的地方冷冷看看自己,再不會拍著自己的肩旁循循善誘,不斷鼓勵了。

    雄心壯志,卻在夢醒時分破碎。

    百里雄苦笑一聲,餘光掃過那些滿臉嘲諷的吳軍、白家軍和皇室大軍,抿著嘴就要調轉馬頭。

    就在這時,卻聽從城頭傳來清朗的笑聲。

    “七州風雲起,齊聚京城擂。白衣少年雄,獨身戰百人。斬破百千道,誰死誰生還。我座壁上觀,待君奪魁元!”

    聽著昔日出自自己口中的詩詞,百里雄心頭一蕩,猛地抬頭望向城巔,眸中浮出激動之色。只見城上的白衣青年淡淡一笑,朝他拱了拱手。

    “世子呵,我回來為你奪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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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零七章 君子斬皇天(中)

    北疆軍中一片歡呼雀躍,兵士將領、仙神異族都滿臉熱切地望向城頭淡然而笑的男子,君公子回轉北疆軍,所帶來的不僅是強大的實力和威名,還有那顆重燃生機的軍心。

    “嘖嘖,好一個煽情的場面呵,先是派出怪物奇人殘殺士卒,削弱實力,把北疆軍逼到絕境。現在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讓北疆軍上下感恩戴德。”刺耳的鼓掌聲響起,白家陣營中那個一馬當先的男子嘴角高揚,揶揄地望向城頭道,“君公子死而復生,又翻手滅三國,威名定會一漲再漲,轟動七州。誒,區區北疆軍又怎能約束住這條直欲升天的大龍呢。”

    話音傳出,北疆軍上下面色大變,怒目看向白起,可卻發現竟找不出半句話來為君公子辯解。誠如白起所言,周繼君在趙地所布下的第一局對北疆軍也一視同仁,唯一的區別只是有了沙摩尼當先開路,所受的損失略小。說小也只是較之其餘勢力,數天行軍跋涉,被周繼君劍下世界中的怪物殺死的北疆軍子弟,少說也有萬餘。

    嗡嗡地吵雜聲從北疆軍中響起,仙神將領還好,而普通的士卒則面色複雜地望向城頭,那個曾經帶給他們希望卻又如此殘忍的男人,等著他出言辯解。

    玩味地看了眼白起,周繼君目光掠過低頭不語的百里雄,隨後飄向北疆軍。

    “你們信我嗎。”

    無需任何解釋,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士卒們眼中疑慮盡散,轉而是深信不疑的狂熱。君公子於雲州力挽狂瀾,托山回轉修築封神雲台,給北疆軍帶來了強大的仙神,若沒君公子,北疆軍現在或許和那些弱小的諸侯國一般,淪為亂世英豪的踏腳石。如此君公子,又怎會傷害到北疆軍,即便讓北疆軍受到些許損失,也定有他的打算。

    “白師弟好口才。”細細打量著面容平靜的白起,周繼君淡淡一笑。

    “比不上師兄的雄才大略。”白起抬頭,迎上周繼君深邃的目光,也是一笑。

    周圍傳出驚嘆聲,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似平常的白家新任族長竟是君公子的師弟,就連白家人也目瞪口呆,想到他平日所為卻也漸漸了然。身為君公子的師弟,本領又能差到哪去,怪不得老族長會對他如此看重,而他也一次次帶給白家驚喜,就比如這次收攏白家潰軍,阻擊那些層出不窮的怪物,讓白家得以保存實力,在各大勢力並存的亂世中仍有染指江山的希冀。

    “既然師兄在城上擺宴,師弟我怎麼也要給你個面子。”扯動韁繩,白起駕著馬晃晃悠悠地向平南府行去。

    “白族長和北疆王殿下都肯給在下面子,卻不知鸞鳳公主意下如何。”

    那道火辣辣的目光始終凝刻在面頰邊,周繼君沒去看千若兮,目光淡然,開口道。皇宮中那一夜的風情偶爾還會漾上心頭,然而卻如蜻蜓點水般轉瞬散去,就算那夜千若兮動的是真情,可兩人乃是生死之敵,即便不是,今生今世再也無人能取代周繼君深藏心底的伊人。

    “好。”

    千若兮冷聲說道,她推開上前阻攔的人尊長老,翻身上馬奔向平南府。絕美的身影呈現在數十萬大軍眼前,當年艷冠京華,讓無數世家公子心動不已的千若兮,此時已成為手執大煜國器,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的存在,她所掌握的權勢比之當年的傀儡女皇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縱使榮華一世,權傾一國,可誰又能知道她夜入深宮時的寂寞和憂傷,只因城上那個至始至終不曾看她一眼的男人。

    所有的目光轉向吳軍陣營,飛馬行宮中寂靜無聲,皇天教徒們望向行宮陡然一愣,卻是他們的教主竟已不在了。

    “說吧,師兄在趙地玩了這麼大的手筆究竟為何。”拈起果子放進口中,白起就仿佛在自己家中般隨意。

    “一會你就知道了。”周繼君嘴角微翹,目光掃過坐於席上的三人,掠過千若兮時微微停頓,轉瞬飄開。

    不多時,齊靈兒捧著一只漆盤走了上來,取出茶盞放到席案上,隨後嘻嘻一笑,退到周繼君身後。

    “君兄,你不會就是邀我們來品茶的吧?”

    百里雄凝視著案上紋著雲龍風虎圖案的茶盞,隨手拾來,轉頭看向周繼君半開玩笑道。此時百里雄的心已安定了大半,周繼君布下如此大局,重創數方勢力,接下來會做什麼百里雄也不欲去多管了,反正對北疆軍有利就行是了。

    “是啊,只是請幾位來品茶,順便論一論這天下。”

    一直低頭不語的千若兮猛地抬起頭,直直鄙視著周繼君,臉若冰霜。

    “平南府中定天下歸屬,莫非你還真狂妄到以為這天下是你北疆軍的了?“

    “公主殿下息怒。”周繼君淡淡說道,他不避不讓地迎上千若兮複雜變幻的目光,灑然一笑,“我知道,你和白起族長各有後手,不過這趙地乃至豫州卻已落入我北疆軍手中,再無改變。天下七州,我北疆軍獨得三州,不久之後或許還會更多,天下大勢再難改變。”

    “怎麼,師兄這最後一局便是攻心之術嗎,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白起咧嘴一笑,伸手將紋著山河海漠團案的茶盞端起,餘光瞟向千若兮手中的鳳翔盞,眉頭微皺。

    “那就當我隨口一說罷了。”

    頓了頓,待到三人飲完盞中茶,周繼君揉了揉眉頭道。

    “你們只顧飲茶,可曾看出茶盞中的玄機。”

    “哦?除了圖紋各不相同外還有何玄機。”白起微微疑惑地問道。

    “這三盞茶放於案上,卻是你們自己取走的,所選茶盞不同,卻都直指本心。”伸手指向百里雄的茶盞,周繼君微微一笑道,“此乃龍虎盞,風雲際會龍虎搏,世子就如人中龍虎,生來便是為了主宰亂世風雲。”

    “哈哈哈…”聞言,白起捧腹大笑起來,“他是你輔佐之人,你當然不會說他不好,也不會說我們好。說到底,你還是在攻心呵。”

    “師弟此言差矣,你們皆為人中翹楚,我只是以事論事罷了。”周繼君轉眼望向千若兮,輕聲道,“殿下手中的鳳翔盞,卻是孤鳳翔天,無人可擋。一如殿下生平,雖為女流但卻盡掌大權,千古第一。然則鳳凰分雄雌,亦是陰陽之數,陰難獨掌,一遇龍虎便伏。”

    “是嗎?”千若兮幽幽道,她伸手劃過杯盞,嘴角翹起莫名的意味,“就算公子這一家之言有幾分道理,可大煜之主並非我,執掌大煜的可是煜德,我之命道不濟又關大煜何事。”

    “你日後自然會知。”

    周繼君淡淡說道,隨後轉向白起,目光沉於杯盞上,良久開口道。

    “山河盞,師弟之心可容山河,那又何必要去擁有,你爭奪江山也只不過想湊個熱鬧罷了。戰亂起,哀鴻遍野,師弟忍心見著山河傾頹,慘不忍睹。”

    “沒辦法,誰叫我遇上了你的老師,不,是我們的老師。”白起哈哈一笑,端起茶壺將山河盞重新倒滿,細細品味一番方才開口道,“師兄無需多說了,再這樣聊下去可要沒完沒了了。”

    “我們身處敵方,日後便是戰場上也只能遙遙一見,難得今日有機會坐在一起,偷得浮生半日閑,暢談天下豈非快哉。”周繼君輕笑一聲,看了眼幾案邊緣冒著熱氣的小壺,伸手將酒壺提下。

    “原來有酒。”白起眼中閃過光彩。

    “此乃別酒,並非為你們準備的。”

    周繼君拂了拂衣袍,取出兩只海碗,將溫酒倒入其中。

    “哦?莫非公子還在等人?”

    白起好奇地問道,一旁的百里雄和千若兮也露出疑惑之色。

    “是啊,在等一位即將離別的故人。”

    話音方落,城下傳出哄鬧聲,數十萬大軍齊齊望向雲頭。金黃色的光暈將大雪消融,萬丈金光中,白衣男子踩著白雲向平南府走來。

    “似乎,這是我們第一次喝酒。也好,那就借你溫的酒來為你送別吧。”

    洛繼傷站在萬人之上,淡漠無比地說道。

    他長髮披肩,一身白袍,竟是少年時候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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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零八章 君子斬皇天(下)

    “君公子,你的一生將在此終結。”

    冷漠,高傲,這便是洛繼傷。

    褪去皇天教袍,莊重肅穆的氣息隨風散去,剩下的只有無比狂熱的戰意。彷彿回到少年時,一次次斬殺對手,面對老師也能生出必殺之心,除了戰,只有戰。

    我之一生注定主宰歷史潮流,人人為皇,翻天而起,凡是擋在我前進道路上的人,都將成為踏腳石。

    迎著長風,洛繼傷將垂腰烏髮束起,負手站於雲頭,直直望向周繼君。

    “自我創出皇天法訣以來,大小戰役近百場,無一敗績,卻僅有兩次平手。君公子,就在這天下風雲聚會之地結束我們最後一戰吧,如此方能彌補那兩次的遺憾。”

    隆隆梵音響起,霞光萬丈從洛繼傷額心湧出,皇天法訣中的三百五十六道教義隨著金燦燦的霞光流向四面八方。

    皇天在上,人如螻蟻,翻身而起,人人為皇。我得宏願,普渡眾生,三百教義,皆為皇道。

    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從此往後,八荒四合,千朝萬代,人人為皇,皆可上皇天。

    三百六十道教義攜著皇天教主畢生豪情印入眾人腦中,數十萬普通士卒,為爭青史一名的戰將,以及那些困於天命不上不下的準仙神們都抬頭望向雲上男子,滿臉震驚。皇天教義第一次毫不掩飾的展現在世人眼前,這些忤逆蒼天的豪情壯志化作一腔熱血融化了冬末的積雪,漸漸的,不少兵士眼中浮出狂熱,便連那些仙神將領也在苦苦掙扎徘徊著。

    回溯平生後,洛繼傷已然脫胎換骨。風卷飛雪,在萬眾矚目的平南府城前,他的皇天法訣終至大成。

    “好一個皇天教主,還真會喧賓奪主呢。”

    清朗的話音傳出,彷彿一盆冰水潑灑在眾人頭頂,恰到好處地打斷了皇天教義的蠱惑。

    “師父。”齊靈兒怯生生地叫喚著,她咬著下唇望向正將髮髻高高束起的周繼君,這些年來,她還從未見過師父如此鄭重過。

    或許只有和皇天教主這樣的人物戰鬥,師父才會放下平日的不羈和懶散吧。

    看著周繼君一步一步走出城頭,腳踩風雲,閉著雙眼不知想什麼,齊靈兒的心竟撲通撲通地狂跳了起來,可轉瞬後,她臉上浮起篤然之色。

    師父一定會贏的,不管那個皇天教主再怎麼強,師父他反正靈兒的師父就是最厲害的。

    “此戰不論輸贏只定生死。”良久,周繼君睜開雙眼,眸中閃過前所為有的奪目光華,“你的皇天教最終結局便是將世人引入歧途,我行君子道,教化世人,絕不容爾如此。”

    “人人為君子,天下自公平。我不欲立皇天,今日當斬之!”

    磅礡的戰意轟然而出,銀色的白髮飛揚在周繼君身後,在他眼中浮起一黑一白兩團漩渦,君子劍翻飛而出,劃過遙遙數十丈,猛地劈斬向洛繼傷。

    “我既為皇天,天下皆臣,何況區區君子!你敢攔我,死!”

    十數道教義從洛繼傷袍袖中飛騰而出,在半空中凝成金色長龍,重重地撞在君子劍上。

    “轟隆隆!”

    天空中瞬間坍塌下一大塊,無數道深長幽暗的裂痕從中蔓延出。劇烈的餘波傳來,天搖地動,便連平南府也微微顫抖起來。各方勢力數十萬人馬止住心頭的震驚,瞪大眼楮死死盯著廝殺在虛空裂縫中的兩人,不敢分神片刻。


 平南府中論天下,而眼前這一戰或許正決定著七州戰事的走向。

    勝者成就王霸之業,敗者身死名裂,所屬勢力頃刻瓦解,化作黃土,風流一世卻只能為他人做嫁衣。兩人都是操控七州風雲的存在,當世有數的英豪,然而,卻只有活下來的人才能繼續主宰歷史的潮流,大步邁向其道盡頭。

    大雪紛飛,卻難得地沒能擋住雲層中的太陽,大雪和太陽共存於天,詭譎無比。漫天飛雪中,那兩個激戰的身影漸漸消逝在眾人眼前。

    “百里殿下,鸞鳳殿下,你們以為誰會贏。”

    平南府城頭,白起眼饞地看向那兩碗溫酒,猶豫片刻還是沒有伸手去取,他轉向另外兩人,輕嘆口氣問道。

    “自然是君公子。”百里雄目不轉楮地望向虛空裂痕,“君兄擺下如此大局欲謀洛教主,他洛教主再如何神通廣大也難逃覆滅的結局。”

    “這場局是為謀洛繼傷的嗎?”白起不置可否地一笑,輕輕敲擊著山河盞,良久開口道,“殿下此言差矣,君公子布局定當另有圖謀,且還未顯露。他們這一戰不會用任何陰謀詭計,絕對是最公平的一戰。”

    “殿下是英豪,卻很難有機會親自上戰場殺敵斬將,因此,你並不懂他們的戰士之心。所謂戰士,卻是拋開一切戰鬥以外的念頭,也沒有什麼陰謀詭計,不分生死,誓不罷休。”

    聞言,百里雄和千若兮面色都是微微一變,卻是各懷各的心思。

    “所以說,這絕對是千古難得一見的經典之戰呵。”

    咽了口口水,白起硬是將目光從溫酒上移開,自顧自地總結道。

    兩道同樣雪白的人影糾纏在一起,廝殺搏鬥在虛空裂縫間,他們每一次撞擊都會引得虛空碎裂,劍下世界邊緣微微顫抖。

    千百拳,千百劍,兩人沒有施展出道力道意,只是純粹運用肉體的力量廝殺,就彷彿孩童在打架,瘋狂而毫無約束。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糾纏在一起的人影同時分開,後退十餘丈,喘著粗氣望向對方。他們的上衣早已在一次次衝擊中碎裂,飛散如蝶,髮髻微亂,可都通紅著雙眼,戰意蓬勃。

    “此乃我劍下萬千世界,洛兄可願擇一處而戰。”周繼君血紅的雙目中閃爍著駭人的暴虐,深吸口氣望向洛繼傷道。

    “好。”

    兩道身影如流星般疾墜最近的那個世界,虛空薄霧散盡,兩人重重地落在一處河谷中。只見天頭赫然掛著三只藍色的太陽,將這個狹小的河谷世界照得蔚藍無比,彷彿鋪著一層深藍寶石般,幽幽若夜。兩人方站穩,從河谷四周飛來一群怪人,他們嘴如尖喙,面目猙獰,全身漆黑,在脊背上長著兩扇毛茸茸的翅膀,像極了大蝙蝠。

    發現自己的世界中忽然出現兩個陌生的生物,他們滿臉興奮,尖嘯著朝洛繼傷和周繼君撲來,喙邊還涎著口水。

    “畜牲。”

    洛繼傷餘光掃過,嫌惡地皺了皺眉,從他頭頂升出近百道教義,凝聚幻化成頭戴冕冠的金黃小人,滿臉肅穆地撲向那群蝙蝠怪人。而在他對面,眼中閃著殘忍之色的武道蛇人飛騰而出,一拳一拳地轟擊向怪人。

    血花飛濺,慘厲的哀嚎聲中,兩人互視一眼,同時射向對方。

    十餘丈的距離轉瞬即到。

    兩隻拳頭重重地轟擊在一起,金黃、銀白兩色波痕蕩開,漫過周遭的蝠翼怪人,那些怪人面色大變,卻是發現全身上下動彈不得,彈指剎那後,他們的身體破碎斷裂,化作血海屍山飄蕩在聚滿道力的半空。

    血影下,周繼君嘴角微微揚起,玄奧的意境從拳頭上轟出,化作瑩白的光幕將洛繼傷籠罩。

    “又是這招。”

    洛繼傷冷哼一聲,面對戰天宵的時空束縛,他袍袖翻飛,赤金色的教義化作利劍劈斬向周繼君的拳頭,想要切斷戰天宵的意境。

    “還是這一招呵,可時隔大半年早已今非昔比。”

    周繼君嘴角高揚,抽身而退,指影變幻,不住捏出戰天宵的法印轟向洛繼傷。

    時間在這一刻陡然凝滯,片刻後,如大河倒流般漸漸回溯,半空中向外傾瀉的血河屍山竟然開始聚攏。

    半年的時間,周繼君已將戰天宵修至幾近大成,運用君子斗數衍算其中變化,不僅能將時間凝滯七八秒,而且還能令時間倒流,雖然只是三個彈指剎那,不過在彈指必爭的激戰中已然足夠。

    “皇天一脈不容天地,你洛繼傷亦也不容於我。所以,再見了表兄。”

    周繼君冷聲道,手中的法印激綻出刺目的白光,猶如大雪傾城般將洛繼傷覆蓋。

    時、速、力乃是戰天宵的終極意境,能令時間倒流更是將意境修至大成,此時的皇天教主如繭中之蝶般被困於時間長河中,卻好似陷入泥濘,難以掙脫。

    “就這樣嗎?”

    緩緩抬起頭,洛繼傷看著那只向他轟來、力可戰天地的拳頭,面色無比平靜。

    他的嘴角微揚,竟是在冷笑。

    從他眸子中浮起兩團赤金色的火焰,閃爍舞動著,下一刻,火光迸射出眼眶,由上而下蔓延過他困在時間中無法動彈的身軀。

    眨眼間,戰天宵轟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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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零九章 皇天當死(上)

    大風起,赤金色的火焰從洛繼傷頭頂竄出,如長虹般衝向天際。

    大火漫天,能令歲月停止回溯的時之意境微微顫抖,竭力壓制著洛繼傷。眼見周繼君攜著數百萬斤巨力的拳頭撲面而來,洛繼傷雙唇張開,吐出一個厚沉的音符。

    “皇”

    彈指剎那後,那團包裹洛繼傷的火焰朝著四面八方爆散,將時之意境撕裂成粉碎。戰天宵戛然而止,洛繼傷身形閃爍,避開了周繼君勢在必得的一拳。

    狂風吹來,赤金色的火焰搖曳高漲,洛繼傷行於火中,莊嚴肅穆,宛如龍鳳涅槃。

    “天地有火,可焚盡八荒。我獨創皇天大火,攜三百六十五教義摧枯拉朽,直上九天。我之皇天教注定會成為八荒六合中獨一無二的大火,席卷天地,無人能阻!”

    皇天教終極奧義在這一刻初露崢嶸,若集眾皇之力,化作熊熊大火,必將是一場震驚天地的劇變,亦可稱之為革命。

    皇天大火如星辰般一顆顆升上河谷上空,繞著天穹翱翔一周,在洛繼傷的梵音中陡然疾降,宛如千百拖著火尾的流星砸向閉目沉思的周繼君。

    袍袖翻滾,君子劍飛舞而出,以一分十迎向皇天大火。

    “若皇天火勢成,天地間再無秩序可言,沒有秩序,天地崩塌在所難免。”

    睜開雙眼,五尺精光一閃而沒,周繼君喃喃自語道。體內八道先天精氣猛烈運轉,其中兩道,山海精氣和陰炎精氣順著周繼君的手臂流轉而出,沒入君子劍。

    山海可容天地,陰炎不懼水火。

    十柄飛劍隨著君子斗數的衍算變幻萬千,劈斬向漫天巨火。

    “轟隆隆!”

    河谷上下發出巨響,皇天大火和君子劍激撞產生的巨力如海嘯山傾,竟將河谷世界震得粉碎。

    虛空再次撕裂,周繼君和洛繼傷同時跨步走出,脫離了崩塌的河谷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的原著民是渾身長滿毒刺的巨龜,皇天大火漫過這個世界,海水蒸騰,那些巨龜瞬間乾死在海底。君子劍刺穿飛火流星,以遠伐之勢劈斬在洛繼傷身上,然而他周身的火焰就彷彿金鐵鑄成的罩子,君子劍劈在其上“鏘鏘”作響,卻無法刺入半分。

    兩人愈戰愈快,皇天大火勢不可擋,君子之劍獨傲天地,卻是不分伯仲。半柱香時間過去,巨龜所在的世界轟然崩塌,兩人再次飛入虛空,戰於另外一個世界。這些都是君子劍下距離七州最近的幾個世界,內中原住民實力並不強大,但也有地境巔峰的存在,然而那些放在七州也算高手的異族一個個掙扎在兩人激戰的餘波中,毫無自保之力。

    日落月升,月沉日出,七州大地已然度過了兩天兩夜。平南府前,數十萬人馬,各方巨頭,君子麾下十二星主也都不眠不歇地等了兩天兩夜,風雪呼嘯在耳旁,卻沒人去理會,所有的目光齊齊聚在那個不住顫抖晃蕩的虛空裂縫上。

    雖然沒人能看清內中的情形,可那一次次劇烈的撞擊聲傳出,回響在眾人耳邊,彷彿巨山坍塌,所有人都能看出戰況的激烈。皇天教主和君公子之間的生死一戰,無論誰贏誰敗,誰生誰亡,注定會讓天下轟動。

    大雪漫天,驚呼聲從城下大軍中傳出,卻是虛空裂縫陡然擴張,伴隨著如入地獄的慘叫聲,那兩個赤裸著上身的男子沸騰而出。他們渾身上下染滿鮮血,彷彿從地獄磷火河中走出,可明顯不是自己亦不是對方的,卻像是萬生萬物的血祭。

    赤金色的火焰從洛繼傷眼中溢出,顏色極近純金,從漸漸閉合的虛空裂縫中湧出無數死靈之氣,將洛繼傷包圍,俯身朝拜。陡然間,洛繼傷的面龐如照陽般散發出灼熱的光華,愈發壯麗,卻是精氣神達到巔峰的表現。“突破了!”

    坐在平南府城頭的白起猛地抓住席案,死死盯著洛繼傷,一旁的百里雄和千若兮也面色凝重,然而不久之後,他們全都張大了嘴巴。而在城下,皇天教陣營中也傳出歡呼雀躍的朝賀聲。

    人尊中品,人尊上品!

    吸收了無數世界對皇天教義的朝拜,皇天法訣大成的洛繼傷竟然連續突破了兩個境界,且勢頭不止,繼續向著那更高的境界衝擊。

    “不會真要突破到通天吧,若真這樣下去,定會引得無數人追隨洛繼傷,皇天教在七州大地將成燎原之勢,再無人能阻止。”

    饒是平日里吊兒郎當的白起此時也瞪大雙眼,滿臉肅容。腦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白起扭頭朝平南府上空另一個人看去。

    周繼君喘著粗氣站在半空,眼中黯淡無光,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激鬥了兩天兩夜,周繼君的先天精氣和道力消耗了不少,然而洛繼傷卻是越戰越猛,皇天大火燒了足足兩天都未曾熄滅,三百六十五條教義被飛火流星帶向周繼君劍下無數世界,皇天教雖非邪教,卻極能蠱惑人心,這世上萬生萬物又有誰不想成皇,打破世間的約束。


 數之不盡的異族生物隔著虛空向皇天教主頂禮膜拜,洛繼傷的戰意氣勢非但沒有消弱半分,反而愈發強大,終於將周繼君逼出了劍下世界,此時更是借著萬類臣服絕臨天下的意境,連連突破。

    “果然是大禍患。”周繼君低聲喃喃道,揮劍合上蠢蠢欲動的虛空裂縫,將君子劍收回體內,雙眼之中漸漸浮起一黑一白兩個漩渦。

    洛繼傷突破至人尊上品,且攜著突破境界時的強絕氣勢,即便周繼君也不願攖其鋒芒。

    “如此,只能這樣了。吸收皇天大火,逼出最強的君子道意,逆流而上,將皇天斬落。”

    周繼君雙眼猛睜,精氣漩渦浮於他身前,疾速旋轉,越漲越大,天穹飛雪被吸入其中,漸漸的,貼附在洛繼傷周身的皇天大火也紛紛湧向精氣漩渦。

    平南府城下,所有人都怔怔地望向似在引火焚身的周繼君,滿臉驚詫,卻是不知其意。閉目凝神的洛繼傷嘴角劃開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他伸手指向周繼君,哈哈大笑。

    “你是想吸盡我皇天大火,還是想借我教義做突破的踏腳石?真是痴心妄想,既然你想要,那就都給你吧!”

    洛繼傷雙臂揚起,皇天大火劃過漫漫天際,彷彿潮水般湧向精氣漩渦。精氣漩渦不住擴漲,然而皇天大火鋪天蓋地源源不斷地奔涌而來,漸漸的,精氣漩渦再也無法承受皇天大火的衝擊。空氣中傳出咖嚓咖嚓的響聲,周繼君眼中浮起一絲驚詫,卻見身前的精氣漩渦微微顫抖,隨後轟然爆裂開。

    短短片刻後,皇天大火就將周繼君淹沒,金黃色的火光中,銀髮男子的身影愈發模糊。

    “我之皇天大火豈是能被他人吸收的,你英豪一世,不想最後卻落得個引火焚身的下場。”

    “再會了表弟。”

    洛繼傷雙臂收攏,負於身後,在他身前是熊熊燃燒再沒能透出半絲氣息的大火,在他身下,則是鴉雀無聲的趙地。

    高處不勝寒,而他皇天教主卻是注定為了登臨絕頂、被萬人朝拜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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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一十章 皇天當死(下)

    天非天,雪非雪,周繼君置身霸道而又煥發著蓬勃生機的火海中,周遭金黃一片,火光將天地隔開,幻化成萬獸奔騰,凶猛地灼燒著周繼君。

    君遠伐出,攜著君子道意欲要捅破火海,然而,這皇天大火雖只燒一隅,可三百六十五道教義博大精深,凝聚出漫無邊際的火中世界,彈指剎那能飛行數十里的君子劍左衝右撞,數十個彈指剎那後亦未能尋得彼岸之途。

    “棋差一招呵,沒想到這皇天大火居然強悍如斯。”

    周繼君苦笑一聲,原本他想施展萬類臣吸收皇天大火,借其重壓將自己的君子道意逼至巔峰,乃至突破下一個境界,順便打斷洛繼傷修為上升的勢頭。一旦讓他突破了通天境界,周繼君將再無翻盤的機會,所布下的大局也將前功盡棄,成為洛繼傷的嫁衣。卻未曾料到皇天大火竟燒毀了他的精氣漩渦,將他陷入火中世界,一如之前陷入時之意境中的洛繼傷般,寸步難行。

    君子道意化作瑩白的光圈,環繞周繼君四周,勉強抵御著皇天大火的侵襲。大火良久不息,君子道意卻在不斷消耗,每過半刻,君子道意就減弱半分,連帶周繼君身上的氣息也一同變弱。

    “莫非我真要葬生這火海中,裝神弄鬼隱於平南府,布下所謂的滔天大局,卻終淪為笑柄。”

    伸手擦拭著頰邊的汗珠,周繼君自嘲一笑。生平無數次陷入死地的情形劃過眼簾,九死一生方才擁有如今的成就,然而眼下卻似再無轉機。

    皇天當道,我的君子道意真要淪為它的踏腳石嗎?

    雙拳漸漸握緊,指甲嵌入肉中,周繼君眼中浮起不甘。少年時候面對一次次絕境,他就是懷著這樣的不甘和堅執一次次將它們打破,少年的熱血湧上胸膛。

    血未冷,心沒死,那就還未敗。

    眸中重新煥發出光彩,周繼君張口吐氣,滿臉急切的三道蛇人流轉生出。

    “爾等這樣便放棄了?”

    周繼君冷眼望向三道蛇人,喝問道。

    “道主要戰,吾便戰!”

    面色猙獰的武道蛇人怒吼一聲,死死盯著皇天大火,一旁的玄詭兩道蛇人面色凝重,卻都堅決無比。

    “好,好,爾等且為吾護法。”

    聞言,玄道蛇人臉上浮起喜色。

    “道主可是有了保全之法?”

    “公子曰,不可言。”周繼君仰頭哈哈一笑,許久未曾有過的豪邁之氣升騰而出,“想憑這火就要困住我?他洛繼傷也是痴心妄想。多少必死之地我都走了過來,這皇天大火又能將我怎樣。”

    銀髮飄飛,隨著火苗閃爍翻騰,頭生白髮,可心中熱血未冷。

    周繼君盤膝而坐,不再理會周遭大火,雙眼閉合,心念穿越體內穹宇,直飛念海。身外大火如海漠,可念海之上的星辰卻全都井然有序地運行旋轉著。四顆已被煉化的念頭主星,七殺、紫微、太陰和破軍牽動各自星陣變幻軌跡,衍算這皇天大火的破解之法。

    一彈指,三千變化,半柱香時間過去,短暫卻又無比漫長。

    周繼君眉頭微皺,卻是隱約捕捉到那一絲機緣,然而機緣之說玄而又玄,雖存於冥冥之中,可大多不可信,只因它轉瞬即逝。

    君子道意轟然而出,周繼君低吼著,硬生生地將星辰運轉凝滯在那一刻。他強睜雙眼,猛地抬起頭,目光穿過傾天大火,射向茫茫蒼穹。

    在蒼穹之中,有星炎炎,饒是皇者紫微也只是與它並行,絲毫無法遮蔽出它的光芒。

    中天太陽,為火之極,普照八荒四合,是為中天帝王。

    “原來如此”

    周繼君嘴角漸漸揚起,下一刻他再次閉上雙眼,心念飛升中天尋至那顆暗沉的主星念頭。君子道意順勢而起,體內道力精氣席卷而上,彷彿一隻大手伸向太陽星,欲將它摘下。太陽星乃是天地間最為古老的星辰,太陰掌潮汐,卻是借助太陽星的星力,擁有如斯星力的太陽或許不是星野中最強大的那一個,可卻最難以煉化。

    君子道意,先天精氣,三道之力輪番流轉其上,可半柱香時間過去,化身太陽星的念頭仍舊紋絲不動。“不肯為我所用嗎。”

    深吸口氣,周繼君臉上浮起莫名的笑意。

    “你乃中天帝星,化作炎陽普照眾生,便如同我之君子道意,海納百川,卻又教化世人。”

    天音回蕩在體內穹宇中,君子道意輕輕觸上主星念頭,太陽星的化身微微搖晃著,似在猶豫。

    “莫非你非要等到天下人人如飛蛾撲火般爭奪皇天大道,而後世間紊亂方才甘心。”

    君子道意轟然而上,將它牢牢抓住,中天的主星念頭猛地一顫,暗沉的殼子瞬間碎裂,明亮奪目的星辰從中誕生。它甫一出世,就散發出讓群星為之黯然的光華,似巨大的火團燃燒於念海之上,傾灑出萬丈光芒,牽引它身後沉寂已久的星陣運行變化。

    睜開雙眼,周繼君站起身來,他的眸子中閃爍著明亮的火光,雖然弱小,可當他掃視四周時,皇天大火卻盡皆退避。皇天大火雖盛,一旦成勢,便能燎便天地,然則太陽之火卻是天地間最古老亦最擁有生機的火焰,如中天帝王的威嚴,無人敢侵犯。

    平南府外大雪紛飛,那團金黃色的大火卻熊熊燃燒著,詭異無比。

    皇天教一方早已歡呼雀躍,而北疆軍中人人面如土灰,城頭的百里雄亦是面臉憂色,卻只有那個穿著紅裙的女童目光平靜,偶爾掃過立於雲端的皇天教主,眼中滿是殺意。

    “還沒燒完嗎。”

    洛繼傷淡漠地看向皇天大火,臉色冷凝,此時他已是人尊上品,單論修為,這平南府城上下也是無人能比。強大的氣勢流轉而出,攜著皇天之威壓向千軍萬馬,洛繼傷神情肅穆,低聲吟念著梵音,良久,他俯身望向雲顛之下,淡淡地開口道。

    “爾等可願入我皇天教,翻天而起,成就皇天?”

    威嚴無比的話音傳出,各方勢力首腦無不聞之色變。到如今,誰都知道皇天教義的強大,對世人來說誘惑無比,人人為皇,翻天而起,誰不想如此。然而,連強大莫測的君公子都被皇天大火燒得屍骨無存,他們又如何阻止洛繼傷蠱惑人心,阻止皇天教不可逆轉的崛起之勢。

    “皇天當死。”

    就在人心惶惶之際,清朗的聲音從大火中傳出。銀髮、赤足,那個一次次讓七州轟動震驚的男子踏步走出,火光傾灑在他四周,宛如涅槃重生般,璀璨耀眼,讓人目瞪口呆,久久無法移開目光。

    “你還沒死?”洛繼傷眼中浮起一絲驚訝,轉瞬即逝,他嘴角微微揚起,手中生出金黃色的火龍,“如此也不算太遺憾了,我便再送你一程吧,最後一招。”

    “最後一招嗎?也好。”

    周繼君淡淡一笑,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抽出了他的劍,神色漸漸變得肅穆而冷漠,可眸中卻是無比的狂熱。

    洛繼傷人尊上品巔峰,周繼君則是人尊中品巔峰,足足相差了一個境界。然而,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君子者,不畏不懼,明知前路艱險,卻仍舊逆流而上,

    清遠而又豪邁的鳴嘯聲回蕩在平南府城上下,銀髮飄蕩一洩如瀑,周繼君身如流星飛射向洛繼傷。

    多年後,許多人都還記得平南府前的那一戰,那一飛而起隻劍斬天的身影。

    “皇天當死!”

    君子劍重重地撞擊在火龍上,強烈的氣波遠蕩開來,漫天飛雪為之靜止。從那遙遙不知在何處的遠方傳來一聲轟鳴,爾後天上地下,回響不覺。然而這一次卻不是向洛繼傷朝拜,而是拜向那個孑立天地間,拾君子道意欲平天下的男子。

    皇天欲為天地之尊,眾皇平坐。可天地有秩序,千萬皇者共存,終究只能大夢一場。然則君子道意卻是教化萬類,蒼生雖不平,但若人人為君子,天地可平。

    一瞬間,周繼君的君子道意瘋狂攀升,直逼向那遙不可及的無上巔峰。穹宇之中,八荒四合,天地靈物,磅礡的拜服之意傳來,附上君子劍。

    又是一聲巨響,整個趙國地界微微顫抖起來。

    兩人錯身分開,一動不動地站立於半空。

    剎那過後,君子劍寸寸碎裂,而那皇天大火也漸漸熄滅,眨眼後已如死灰般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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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一十一章 風華君公子

    大雪無休無止地下著,天地空茫。

    平南府城前闃寂無聲,數十萬士卒,仙神將領,以及各方首腦都屏氣凝神地望向靜立半空的兩個人,神情複雜。幾乎沒有人能看出他們這一戰的輸贏,卻像是不分勝負,然而平手又是眾人最不願意看到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著這一戰的最終定屬,等待著趙地乃至豫州的歸屬。

    良久,銀髮飄然的男子手捂胸口劇烈咳嗽起來,他的面色蒼白,一口鮮血噴出,隨風飄灑在雪中,宛如梅花凋零,點點滴滴看得人心驚膽戰。

    “拾得天下平等志,螻蟻蒼生皆為皇。我欲直上九重宵,不破皇天終不還。”

    那個身為七州第一教主的男人緩緩轉過身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自他眉心劃下,壓抑的恐慌從吳軍陣營中蔓延開來,皇天教眾們緊緊盯著他們誓死效忠一生的男子,卻亦有些不敢再看。

    百多丈的高空,洛繼傷一步步走下,從天馬行宮中傳來哭泣聲,那個甘心成為替代品寸步不離守護著洛繼傷的女子終於忍不住了,梨花帶雨,卻是無痕春夢終破碎。

    “教主,不要…”

    穿著淡薄裙紗的雲若兮不顧行宮外刺骨的寒風,慘白著臉,踉蹌著飛向洛繼傷。就在她距洛繼傷還有十來步時,銀白色的巨劍從天而降,阻於她身前。周繼君面無表情地望向跌倒在地的女子,心底深處卻浮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君子可平天?”

    洛繼傷腳踩雪泥,遙遙望向周繼君。

    “不知。”周繼君淡淡地答道,隨後轉眼望向無盡的天穹,“不過,皇天不可。”

    “你錯了。”洛繼傷開口道,“皇天道意乃是萬物眾生心中最原始的野心,只要勢起,終將如燎原之火,平定這天地。只可惜…”

    洛繼傷環視四野,偌大江山盡收眼底,然而咫尺天涯,就算僅差半步,也只能淪為大夢一場。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哈哈哈,我的皇天遺志終有一天會被人重新拾起,到那時再無人能阻擋燒盡八荒六合的皇天大火。”

    “天地屬皇天,吾將永生。”

    洛繼傷仰天長笑,面色陡然凝滯,雙眼合上坐倒於地。

    “教主!”

    雲若兮撕心裂肺地叫喊道,淚水已然模糊了雙眼,漸漸溢出兩道血淚,她掙扎著奔向洛繼傷。半空中,周繼君微微猶豫,就在這時,金黃色的大火自洛繼傷身上燃起,三百六十五道教義化作火種飛射向四面八方,最後的皇天梵音回蕩其中。

    “皇天在上,人如螻蟻,翻身而起,人人為皇。我得宏源,普渡眾生,三百教義,皆為皇道。”

    “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從此往後,八荒六合,千朝萬代,人人為皇,皆可上皇天。”

    皇天大火蔓延開來,將洛繼傷周身十丈之地變成火海,而那個女子的身影也沒入其中,如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平南府一役,皇天教主身隕!

    哄鬧聲漸漸平復,所有人都仰頭望向那個只劍斬皇天的男人,如野火般蔓延在七州大地上的皇天教在即將登臨絕頂時被他掐滅,那一劍的風華回蕩在眾人腦海中,天地萬象齊拜服,雖不像皇天教義那般蠱惑人心,讓人死心塌地的臣服,可卻讓人沒來由地生出敬仰之情。

    皇天當死,君子當道,天下定屬漸曉。

    “的確可惜呵,可惜了你的雄心壯志,可惜了你的絕世之才。我之劍庫中竟無一把能配得上你…”周繼君緩步走下雲頭,看向身前雄雄燃燒的大火,沉思片刻,隨後從天宮寶庫中取出一塊天隕,皇道精氣和心火生出,慢慢鍛煉著天隕,不多時,一只厚沉利鋒的劍胎出現在周繼君手中。

    “我生平所鑄第一劍,就用來葬你吧!”

    周繼君翻手,劍胎飛入大火中,皇天大火將劍胎淹沒,爾後龍吟聲響起,劍殼碎裂,金黃色巨劍孑孓獨立於火中,在劍身上刻著一個醒目的“皇”字。

    葬劍?

    人群中傳出驚嘆聲,那些武者紛紛望向火中巨劍,面色複雜變幻。不允許葬劍乃是七州約定俗成的規則,觸犯者必遭天下口誅筆伐,然而此時君公子鑄劍以葬皇天教主,卻沒有一人敢出聲阻攔。他君公子想做的事,這七州之地又有誰能阻止得了。

    “酒來。”

    眼中火光閃爍,周繼君突然開口道。

    貪狼星主捧著兩碗早已冷下的酒走到周繼君身邊,將酒碗遞上,爾後盈盈一拜,退回城中。

    就在這時,異變再起。

    從浮雲深處傳來長笑聲,七八個身形相貌各有特色的老人出現在大雪紛飛的天頭。

    “許久不來七州了,運氣還真好呵,居然碰上這麼有意思的事。”

    “嘖嘖,這位君公子也算是七州的大人物呵,果然了得,年紀輕輕竟已是人尊了。”

    “不過是小孩打架,你們幾個為老不尊的家伙瞎摻乎什麼。”

    皇室一方的陣營中傳來哄響聲,十數名修士飛身而出,恭恭敬敬地拜服於地。

    “師祖。”

    “師叔祖。”

    那些俯身而拜的修士們眼中閃過狂喜,再望向周繼君時,冷笑連連。

    “不想我們還有機會踏足七州呵,三百多年前修成通天,卻有三百多年未曾出世了。”

    為首的老者淡淡一笑,開口道,話音傳出,平南府城前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張大嘴巴望向天頭,腦中一片空白。通天高手呵,那可是足以主宰七州的存在,世人所知的也僅有落雲山上的大煜國御屠龍老人,今日卻一下出現八個,而且還都是站在皇室一方的。

    不約而同的,下一刻所有人都扭頭望向站在火海邊的男子,臉上或是冷笑,或是嘲諷,或是擔憂,而北疆軍上下包括百里雄早已是面色慘白,心如死灰。所有人都沒發現,銀髮男子嘴角一閃而過的冷意。

    “大局終於要收場了呵,可惜表兄你卻看不到了。”

    彷彿壓根沒有看見天頭的通天強者,周繼君對著漸漸熄滅的皇天大火喃喃自語道。

    “兀那小兒,你姓何名何?”

    眼見周繼君彷彿面對空氣般對他們置若罔聞,當中一名通天強者臉上惱怒之色一閃而過,他冷笑著,裝作道貌岸然的模樣喝問向周繼君。

    無比羞辱的話語回蕩四野,北疆軍上下和十二星主臉上浮起怒意,其餘幾方勢力都幸災樂禍地望向周繼君。此時在這平南府中,他已不再是最強者,就算一次次令七州震服的君公子,面對通天境界的絕世強者,恐怕也只能退讓三分,俯首稱臣。

    雪花飛落上那頭悠悠飄蕩的銀髮,男子緩緩抬起頭,淡淡地看了眼那名老者。

    “別吵。”

    “等我和洛教主喝完了酒,再來陪你們玩。”

    飛雪連天,無數道驚駭的目光射向周繼君,那名通天境界高手更是氣得渾身發抖。通天境界絕對是站在七州最高峰的存在,此時卻被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毫不留情面的呵斥,他莫非是瘋了不成。

    空氣中漸漸彌漫出古怪的氣氛,所有人陡然想起,那個兀自站在洛繼傷葬身之處喝著酒的男人是君公子,那個一次次帶來奇跡、風華絕世的存在,面對高不可攀的通天境界強者,莫非他還想再次逆天而起,那可是足足八名通天呵。

    兩碗酒,一座府城,天下英豪聚,風華誰能拾盡。

    周繼君仰頭將碗中酒喝完,他輕咳著,良久,端起另一碗酒,傾灑在地上。

    “洛教主,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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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一十二章 終局開

    “洛繼傷也死了呵,當年你說要將天行者變成你君臨天下的犁劍,你做到了,卻是用你創建的皇天教。只可惜,天下未平身先死。”

    幽幽的嘆息聲回蕩在軍營某個逼仄的角落,趙國境外,駐扎著五萬北疆後軍,老者盤膝坐在營帳中,身前是一顆斷成兩截的筮草。或許是因為當年如豬狗般,被鎖在皇室囚牢中太久太久,即便如今已成為北疆軍中有數的大人物,位高權重,可他在佔卜時候仍舊喜歡蜷縮在牆角,脊背顫抖,陳舊的傷痂似乎在隱隱作痛。

    “千寧臣,洛繼傷接連隕落,左游生隱遁七州,逍遙海外。剩下的那些人又會死多少,如今又多了個白起,這七州大局究竟要走向何方。君公子已露崢嶸,一戰滅皇天,強勢而起,準備接受這盤大局。那你呢,十七郎,莫非你真準備做那個看棋人,一直等下去嗎?不會,不會,若你不準備插手七州,又為何會在半年多前毀諾出現在京城。”

    東來客,亦或者是叫古老先生,無論前者後者都只是這個心思叵測老人的化名。他深吸口氣,站起身來,晃晃悠悠地走到幾案前,拾起火折子,將檀香點燃。

    “布局天下,可局中生局,你又能破去多少呢。”

    東來客喃喃自語道,狂風攜著大雪飄來,身後帳簾掀開,穿著小襖的男童一蹦一跳地走了進來。

    “老師,外面雪下的真大哩。”

    “是啊,好一場大雪。”

    滿臉褶皺的老人怔怔地望向營帳外,半晌不再說話。

    “老師,你為何不隨大軍前去平南府。”

    男童在帳內轉悠了許久,卻沒找到什麼好玩的東西,百無聊賴地問道。

    “去了那就會身陷大局,我一把老骨頭,如今只求安安逸逸,經不起什麼波折了。”

    男童眼珠滴溜溜一轉,摸著下巴道。

    “怪不得,怪不得老師幾乎不去管軍務,整天只是教無生念書。”

    “呵呵,你以為你家公子將我挾持到這來真的是為北疆軍出謀劃策?”

    “那公子是為了做什麼?”無生好奇地問道,眼中閃著光彩,一提到公子他就有了使不完的勁,“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公子呢。”

    “你家公子想做什麼,你日後自然會知道。”

    將目光從營帳外收回,東來客緊了緊大氅,轉向無生。

    “我們繼續今天的課程。”

    營帳內,老人和童子執席對坐,卻不同於尋常私塾書院那樣,先生手執長尺,學生恭敬跪坐,隱隱約約,兩人之間透著客氣和平等。

    檀香裊裊,老邁的聲音回蕩在營帳內。

    “天下勢,皆人成,人有三等,王者、臣子、庶民,亦分敵我,當善加利用。”

    “行軍布政皆下事,用人不疑,卻必讓臣下疑之。”

    “有心無情,有情無心,為帝王心術,一日在位,就一日不能讓天下看透,心存天下,至高無上,薄情寡恩,借勢壓勢此乃帝王之道。”

    兩碗酒,一座府城,天下英豪聚,風流誰能拾盡。

    銀髮男子將碗中酒緩緩灑在身前,最後的火苗亦隨之熄滅,焦黑的土地上除了皇者之劍,再無他物。口中喃喃低語著什麼,周繼君不急不緩,似在和老友敘別,身後千軍萬馬,天上八名通天,都在等他一人。

    “好大的架子。”終於,那名通天境界的老者按耐不住,怒極反笑道,“真有意思,莫非是七州之地許久未曾有過通天境界的強者出現,區區人尊也妄自尊大起來。人尊人尊,在通天面前也不過是螻蟻。兀那小兒,老夫在和你和說話!”

    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下,周繼君將兩只酒輕輕放在地上,爾後轉身望向開口說話的老者。

    “我說了,不要吵。”

    話音落下,嘩然聲響遍城下,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望向周繼君,心思百千。他君公子到底有何憑仗,竟敢用如此語氣和通天境界的強者說話,莫非他真以為斬殺了皇天教主,便可連通天都不放進眼裡了嗎。然而,更多人眼中卻閃著羨慕,和那一絲自己也道不明的欽佩。

    這七州大地上,膽敢用這種語氣和通天境界強者說話的,恐怕也唯有眼前的男人了。

    “通天又如何,法天巔峰的人物和我說話也沒你這樣的架子。”

    周繼君嘴角劃過冷冽,他卻是在指屠龍老人。

    聞言,各方勢力中人面露疑色,可腳踩浮雲立於天頭的八名通天強者卻面露驚駭,不可思議地望向周繼君。即便在高手如雲的山海秘境,那法天境界的絕代強者也是屈指可數,寥寥兩三人,除了月影宗那人外,皆是千百年未曾露過面的老怪物。在山海秘境中,都沒多少弟子知道的法天境界,居然被城下的男子如此輕而易舉的道出。莫非這就是他的憑仗?有個法天境界的強者撐腰,難怪他能造出如此大的聲勢。

    君公子,七州第一公子。

    八名通天境界強者面色複雜變換,心中不斷猜測著,卻沒一人再開口。

    人尊於通天是螻蟻,那通天於法天,何嘗又不是螻蟻。

    形勢瞬間再變,只憑借一句話就將通天強者的氣焰散滅,周繼君輕輕咳著,走在悄無聲息的平南府城前,一步步地向回行去。萬籟闃寂,只有陣陣的輕咳回響不絕,聽得眾人心頭壓抑,又隱約期待著什麼。

    百里雄、千若兮和白起早已回轉各自陣營,周繼君獨坐空寂的城頭,一碗一碗地喝著酒,身後女童俏生生地站著,火紅的裙紗迎風飄展。

    不知過了多久,悠悠的琴聲從城中響起,先是緩如清泉小溪,爾後遽然變急,恍若千軍萬馬,殺伐慘烈。

    “你們在這做什麼,還不滾回山海秘境去。”

    清朗淡漠的話音回蕩在平南府上下,重新穿上雪白衣袍的男子陡然抬頭,望向天頭進退難為的八人,嘴角浮起冷笑。琴聲猛然加劇,宛若山呼海嘯,氣勢無朋。

    獨坐孤城,依琴而飲,在這風流倜儻之後,又隱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存在。

    千若兮隔著紗簾遙遙望向周繼君,目光如水流觴,竟是痴了。

    七名通天強者臉色劇變,紛紛回首望向為首那人,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隻小獸,全身雪白,猶如小貓,可兩只耳朵卻奇大無比,宛如翅翼。那隻小獸撲騰著雙耳在半空盤旋片刻,眼中閃過疑惑之色,隨即飛落老者肩上嗷嗷叫著。

    漸漸的,古怪的笑意從那名老者臉上綻放開,他轉向平南府,目光落在一臉平淡的男子身上,良久才開口。

    “故弄玄虛。這城中除了十來個少年外,再無他物,根本就是一座空城呵。”

    話音傳出,非但另外七名通天強者,便是城下各方勢力、千軍萬馬都是面色大變,呆滯地望向自顧自飲著酒的男人。

    “只憑一座空城,幾個少年人,就將各方勢力死陷於趙國,將這天下玩弄於手心中。師兄呵,你還真是了不起。”

    年輕的白家族長臉上浮起恍惚之色,漸漸散去,卻又輕聲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後手又是什麼,局中局,連環局。你在趙地布下傾天大局,真正想對付的恐怕是皇室的靠山,眼前的通天強者吧。嘖嘖,以人尊殺通天,你若真能做到,定會讓這七州臣服於你的風華之下千年萬年,我還真的很期待呢…”

    “哈哈哈…”怒笑聲從那名性子暴急的老者口中傳出,他死死盯著周繼君,殺氣流轉於頭頂,漸漸凝聚成濃雲,卻是觸目驚心。

    “裝的那麼像,我還當真以為這城中有法天境界的強者。兀那小兒,竟敢欺騙老夫,你還不速速下城謝罪受死!”

    “欺騙?我何時說過這城裡有法天,是你道心不夠,貪生怕死罷了。”周繼君淡淡地說道,席案上的溫酒飲盡,咳嗽方才好轉。

    “我給了你們選擇的機會,不過你們似乎仍舊不想走。如此,那便都留在這趙地,為皇天教主陪葬罷。”

    周繼君站起身,張開雙臂,琴聲漸止。在他身後,女童咬著下唇看了他一眼,隨後悄然退下。

    大風起,吹卷雪花飛揚。

    一團烏雲疾飛向周繼君,卻是黑雲壓城,殺氣通天。

    “狂妄無恥的小兒,你給我去死!”

    大戲方罷又復起,好戲連連不休止。

    平南府城上,公子戰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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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一十三章 城毀人亡

    空寂冷清的府城中,雪漫街頭無人煙,十三個少年人站在高聳的城牆下方,面色嚴峻。

    不多時,一身紅裙的女童順著城樓走下來,她恍若無人地埋著頭,走到少年們身邊亦未察覺。李車兒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撓了撓頭,沉聲喚道。

    “師妹?”

    “嗯。”

    神不在焉的齊靈兒輕聲應道,若在平日,她肯定會雙手叉腰怒目而視李車兒,呵斥他改口喊師姐,然而此時她卻沒有半分心思去糾結這些。

    “好了,大家一起撤離。”

    李車兒硬下心道,將帥般的威嚴氣息油然而生,他身為北疆軍中先鋒大將,手下數千兒郎,自然氣度威嚴,也只在周繼君、齊靈兒等人面前才會露出幾分少年的羞澀。

    “真的要撤離嗎,放棄平南府,放棄趙國?”

    眾星主中,為首的那名少年直直望向李車兒,面露猶豫之色。

    “師父說了,趙地之局已了,下面的大局另布它處。師父與通天境界強者作戰,吾等實力微薄無法插手,不要再添亂了,一起隨我去那吧。”

    紫微星主目光閃爍,點了點頭,其餘眾星主亦露出了然之色,就在這時,始終沉默不語的齊靈兒忽然開口道。

    “師父想將通天高手引往那裡,可你們知道嗎,通天境界可是和人尊完全兩個層次的存在,你們就不擔心師父被圍住,難以脫身嗎?”

    大局降臨,就連平日裡最懶得動腦筋的齊靈兒也緊張了起來,她乃帝藥八齋所生,天地靈物,在那遙遠而又模糊的記憶中,隱約看到了通天高手的影子,雖然朦朧難以辨識,可那股強絕的氣息隔著記憶長河傳來,卻讓她心底微微顫抖。這樣的力量,絕對不是任何一個人尊境界者所能敵的。

    話音落下,十二星主和李車兒皆是面色一變,城外天搖地動般的巨響。李車兒猛一咬牙,拉住齊靈兒道。

    “師父布局從來都是謀算妥當,沒有遺漏,這點定然也已算了進去。靈兒,平日裡最信任師父的是你,可今日為何動搖起來。”

    “可是…”齊靈兒眼圈微紅,回頭望向猛然劇震的城頭。

    “我們還速速撤離吧,留在這裡只會拖累公子。”

    紫微星主和李車兒互視一眼,隨即帶著十一星主向東飛去。

    “走吧,師妹。”

    背起神色黯然的齊靈兒,李車兒雙翅展開,撲騰兩下,馱著女童直飛衝天,須臾間趕上了十二星主。

    少年們剛出了平南府,一道白影穿破城門,如流星般向後倒飛。偌大城府,百十樓閣皆被這道白影穿破,隨後轟然倒塌。頭生華髮的老者緩步走在平南府上空,他冷笑著望向那個口吐鮮血飛逝向城尾的身影,右手微抬,憑空揮拳,遽然間,天地靈氣盡被抽光,匯於他這一拳上轟向周繼君。

    “呵啊!”

    努力在半空中頓住身形,周繼君雙臂揚起,生出三道法相。三只數十丈的蛇人騰飛而上,嘶吼著迎向那一拳,然而,它們剛剛接觸到那股拳力就被轟飛,卻是絲毫沒有還手之力。趁著這間隙,周繼君身形疾退,施展分神訣,數十個一模一樣的人影分別躥入府城大街小巷,半空中那名通天老者微微一愣,隨即仰天大笑起來。

    “我還以為真有什麼本事,原來就只會說大話而已,還不是被我打得抱頭鼠竄。”老者臉上的冷笑愈來愈濃,他瞇著眼掃過數十道不斷移動的人影,頭頂烏雲般的殺意暴烈旋轉,下一刻,猛地轟向府城。

    彷彿千雷降下,大小樓閣坍塌成廢墟,殘垣斷壁隨處可見,那數十道身影淹沒於飛雪粉塵之中。

    “還是無法逼出他的絕招呵,即便這樣,也能打得我毫無還手之力。”

    倒塌的梁柱下,白衣男子置身陰影低頭喃喃道,抹了把嘴角的血絲,心念飛入藏象。藏象之府中,紫君從白象身上躍下,朝天拱手。

    “本尊,不若直接用這象神兵轟殺罷了。”

    “不急。”周繼君淡淡說道,體內精氣道力猛烈運轉著,漸漸釀著至巔峰,“距那九年之期不足四年,我離那人尊上品尚差一線,更別談通天境界了。眼下能與通天強者一戰,正好可以讓我看看他們與人尊到底有何不同,我與他們又有多大的差距。”

    思索片刻,周繼君又搖了搖頭。

    “他們有八人,我卻只有一象神兵,若是久留於此,一旦有其餘通天高手放下面子入城,我將死無葬身之地。”

    “善!”

    體內穹宇,念海上丹田,詭道蛇人端坐狻猊微微頷首,它眼底劃過一抹陰暗的光澤,冷笑道。

    “道主已然在那處布下大局,將通天境界者引向那裡,亦可慢慢觀察,無需急於一時。”

    詭道蛇人執掌詭道,周繼君的布局謀算它卻是知道得最清楚。

    “善。”周繼君壓低目光,嘴角微微揚起,“可是仍舊很好奇呵,也罷,再試最後一招。象神兵,隨時準備偷襲,務必盡全力。”

    瑩白色的小象低吼一聲,緩步踏出藏象,穿梭體內穹宇,向上飛去。

    劍刃猛地破開殘垣斷壁,周繼君手持君子劍,逆天而上,飛斬向通天老者。

    “終於肯出來送死了嗎。”

    老者冷冷一笑,目光落在君子劍上,微微蹙眉。在君子劍尖上浮出黑白兩色的漩渦,空氣微微顫抖,隨後一道巨大的裂縫從劍下蔓延開來。

    “破碎虛空?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掌握這招?”

    老者心頭微微驚惶,然而轉瞬後平息下來,臉上浮起不屑。

    “即便是破碎虛空也分強弱,法天上品才勉強為之的招數,被你區區人尊施展出來,也只能是這麼弱。”

    虛空裂縫出現在老者身前,巨大的吸力傳出,可老者卻如同海中高山巋然不動。滿生褶皺的手按上君子劍,一股玄而又玄的神秘力量傳來,周繼君全身劇顫,幾欲鬆開手中的長劍。老者矗立在虛空裂縫中,面對周繼君拼盡全力的一斬,紋絲不動,彷彿高天廣地般,自然而然地存在其間,卻是凡人難以撼動。

    “這是…?!”

    玄而又玄的氣息由劍身上傳來,周繼君眼中閃過莫名的光彩,似乎領悟到了什麼,然而又如同相隔天涯,遙不可及。

    “通天通天,天地相通,與我合為一體。所以說,你雖為人尊,可仍舊是螻蟻。”

    老者哈哈一笑,五指猛地用力,君子劍寸寸碎裂。周繼君口吐鮮血,被老者抓入手中,那抹鮮血殷紅若梅花綻放,周遭大雪紛飛,紅白色的光影中,通天老者並沒發覺那隻巴掌大的象神兵已悄然飛至他身後。

    “通天與人尊果真是天壤之別,天地人合一,上天入地,原來這便是通天。”

    周繼君咳著血,淡淡地望向老者,開口道。

    “現在,你可以去死了。”

    老者臉上浮起古怪的表情,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眼中射出無比嘲諷的光芒。

    “名震七州的君公子原來竟是個頭腦不清的狂徒,七州真是無人了。”

    他話還未說完,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無比,張了張口,難以置信地望向身下。一隻利爪從背後捅穿他身體,突兀地出現在胸口處,在那隻非人非獸的怪爪中,赫然握著一顆鮮血淋灕的心神。老者怔怔地看向心神,目光漸漸變得無比恐懼,就在他想要出手奪回時,那隻怪爪猛地用力,將心神死死捏碎。

    “不!”

    老者厲吼一聲,拋開周繼君,回身殺向象神兵。冷笑著,周繼君平復住體內翻滾亂串的血氣,飛身射向城外,在他身後,象神兵死死抱住老者,由上而下砸入地面,眼中射出兩道紅光,狠狠地刺入老者腦門。城府猛烈震動,隨後化作坍塌碎裂,化作齏粉飛散。

    屹立趙國之北的府城頃刻間化為烏有,千軍萬馬、仙神將領、各方首腦以及雲端七名通天高手皆是面色慘白,死死盯著原先府城中央的空地,在那裡有個大坑,埋葬著通天高手的上半身,他的下半身卻已化作齏粉隨平南府一同消沒於塵埃中。

    鴉雀無聲,許久許久,這趙地之北都是靜悄悄的。

    誰都沒想到,人尊境界戰通天,竟大獲全勝,如此越級挑戰絕對是古今第一。

    君公子斬通天,連通天境界的強者都被他殺得屍骨分離,從此以後,七州之地又有誰能攖其鋒芒。

    “一戰定威名嗎?你殺了通天,百里雄再奪豫州,不僅滅除了皇室的靠山,還讓自己登臨七州絕頂,從此以後天下大勢又將重歸你方,不愧是師兄呵。”

    白起平復住心頭的震驚,良久,他望向那幾個追著周繼君身影而去的老者,眉頭揚起。

    “你接下來的布局又是什麼,想把七名通天全都吃了嗎?還是另有目的?好了,也該到我布局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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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一十四章 齊聚豫東

    豫東群山上空,周繼君回身望向那七個騰雲駕霧而來的通天高手,目光閃爍。

    “天地人合一,方能成通天。駕馭雲霧而來,果真像極了傳說中那些真正的仙神,上天入地,逍遙風流,羨煞人也。”

    “羅剎呵,你將屠龍已去的消息傳到山海秘境,就只引出區區八名通天境界的修士嗎?”

    微微搖頭,周繼君嘴角含笑道。

    “我真正想引出的,卻是那個饕餮換帝王,在皇室中布下大局的神秘人。”

    流風回轉,雨雪漸止,陰惻惻的話音從一旁傳來。

    “你以為通天高手能有多少,一麻袋一麻袋裝的?我說小君君,山海秘境中的通天高手全在眼前了呵,剩下的只有兩個閉關的法天老鬼,至於你說的那個神秘人,我還真沒打聽出來。”

    青斗笠,綠簑衣,叼著根竹葉的男子出現在周繼君身旁,他抬了抬斗笠,笠沿下黯沉的陰霾處淌過一絲淡淡的喜悅。

    “許久不見了,小君君,有半年多了呵,你又強了不少。”

    說著,月羅剎直直一拳轟出。兩拳撞擊在半空,轉瞬分開。

    “又到了並肩作戰的時候。”

    收回拳頭,周繼君嘴角微翹。在他們身前,白茫茫的天地間,七名通天已然追至,此時駕著飛雲懸於半空,死死盯著周繼君,眼中升起複雜的恨意。

    “無量壽佛。”

    光頭青年高喧佛號一步步從走來,他激動地望向周繼君和月羅剎,胖乎乎的臉上煞氣漸漸消散,宛如少年時候那般憨厚。

    “君兄,月兄,你們瞞得小僧好苦。”

    眼中閃過歉然之色,周繼君看著身前整日沉湎於酒肉和殺戮的佛家弟子,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沙兄勿怪君兄和月兄了,他們兩都有事在身,北疆軍卻不能沒高手坐鎮,只能讓沙兄代勞了。沙兄心思率真樸實,若讓你知道這一切,萬一露出馬腳,這場大局恐怕難以維持了。”

    紫色的曼陀羅朵朵綻放,皚皚白雪上,一身灰布衣的男子腳踩旋轉的花瓣走上半空。

    “虛兄也來了呵,倒也能湊出當年越級滅殺人尊的四象陣了。”月羅剎陰陰一笑,朝著虛柯打了個招呼,隨即轉向沙摩尼,沉吟半晌道,“小摩尼呵,小君君此舉亦是為了能早日推翻大煜王朝,嗯,這樣一來,你也能早日抱得美人歸了。”

    沙摩尼臉色微微發紅,轉目掃過三人,低聲喃喃道。

    “殺戒破了,酒戒肉戒也破了,接下來還要去破那色戒,無量壽佛,弟子日後定會入那無邊阿鼻地獄。”

    “就算你入了地獄,我們也會直搗黃泉將你救回來。嘿嘿嘿,小摩尼呵,你不是在五年前就已經破了色戒嗎。”

    月羅剎陰森森地揶揄道,周繼君和虛柯互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而沙摩尼則尷尬無比地抓著頭,臉上更紅了。

    之前所有的不快和隔閡,都在一片笑聲中煙消雲散,一世兄弟,又有什麼不能放下的。

    四人談笑風生,旁若無人,卻讓那七名通天境界的強者惱羞成怒。眼前的年輕人雖然都才華橫溢,二十多歲便突破到人尊境界,在數萬年的七州歷史上也算得上頂尖,且四人齊聚。然而他們七個可是高高在上的通天高手,每一人都能將他們四人一起滅殺。

    陡然間想到了什麼,七名山海秘境中的絕世高手目光落在周繼君身上,變幻不定。這個銀髮青年分明只是人尊境界,為何剛剛會在一剎間那散發出通天中品的強悍氣息,將他們結交上百年的老友滅殺於平南府。

    莫非這個被七州人傳得神乎其神的君公子真有什麼獨門絕技,能越級挑戰通天境界,亦或是背後有法天強者撐腰?

    就在七人心不住變幻時,周繼君餘光掃過那座悄然出現在身後的嘯天山,嘴角微翹。

    “是直接將他們引進去呢,還是先鬥一場,通天境界的強者呵,恐怕日後就要在七州之地銷聲匿跡,再尋不到一人了。”

    “自然是先打一架,若將他們引入你口中的那個天宮,卻是再無懸念了,無趣的緊啊。”月羅剎冷笑道,他張口將竹葉吐飛,“只不過,又要借助你那四象陣了,對了,小柯柯還不懂這陣法呢。”

    聞言,一直風度翩翩的南柯國王子眼角微微抽搐,額上滴下冷汗,無奈地輕嘆一聲。他最怕的事終於發生了,這個喜歡給人亂起名字的月兄終究沒能放過自己。

    瑩白透紫的心念飛至虛柯頭頂,周繼君將四象法陣的道意傳授予他。修煉至人尊,對於道意的領悟卻是遠超地境時候,當年千寧臣三人領會四象法陣足足花了一柱香,此時虛柯接受周繼君的心念灌頂,十數個彈指剎那後,便已領悟大半。

    “人之初,力極微,待智開,得伍陣。三人伍,可御獸,四人陣,可辨象。”

    隆隆道語回蕩在虛柯耳邊,微微恍惚間,陡然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一片大水之內,片刻後他便識出此地,正是流傳於南柯國典故中的那個神秘歸墟。至遠至美的歸墟將他的心神包裹其中,陰陰為太陰如水,便如歸墟之水,陽陽為太陽如火,好似東升之陽,陰陽為少陰如風,彷彿海上罡風,陽陰為少陽如土,卻有如五座仙山。

    雙目時閉時闔,眸底隱隱約約閃著精光,又過了十數個彈指剎那,虛柯淡淡一笑,眸中水波翻滾,浩淼煙波流淌開來,卻是悟出了四年前屬於千寧臣的,陰陰為太陰的水之象。

    “小柯柯果然厲害,真快就領悟了呵。”掃過虛柯生出的水之象,月羅剎眼底飄過莫名的黯然,隨即望向對面踟躇不前的七名通天境界高手,微微疑惑道,“奇也怪哉,這幾個老頭兒莫非是來游山玩水的不成?一大把年紀了追殺到這,怎麼又傻愣在那裡不動,小君君啊,你是不是給人家灌了什麼迷魂湯?”

    “可能是我剛宰了一個通天,他們害怕了。”周繼君忍住笑意,淡淡地說道。

    “哦,這樣,我看他們一動不動,還以為他們怕高呢。”

    通天境界的強者怕高。

    憋了半天的虛柯再也忍不住放聲笑了出來,此時他終於知道像周繼君這樣行君子道的人物,以及沙摩尼這個佛家弟子,為何會與整天陰陽怪氣的月羅剎為伍了。有月羅剎這個活寶在,就不愁沒樂子,就算面對強悍如斯的通天強者,他也敢如此調戲。

    “你,你大膽小兒,竟敢消遣吾等!”

    兩人之間一唱一和,肆無忌憚的談話傳入耳中,來自山海秘境的通天強者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們修行千百年,可仍舊免不了那顆蠢蠢欲動的世俗之心,否則也不會一聽到屠龍離去,便迫不及待地踏足七州。

    為首那人將像極了貓兒的小獸藏入懷中,掃視著豫東群山,朗聲道。

    “眾位別猶豫了,這裡只有四個小兒,再無其他人了。區區人尊也敢對吾等不敬,今日老夫便要大開殺戒,以儆效尤。我要讓這天下人知道,通天歸矣,七州之地以吾等為尊,通天的尊威不容犯。”

    “打住,打住。”月羅剎無比厭煩地掏著耳朵,陰笑道,“這麼大把年紀,還這麼漏一點洋溢,你老人家不嫌累嗎。”

    “還有你們真的不怕高?“

    噗哧一聲,卻見周繼君和虛柯一般,再沒能憋住笑。

    對面的七名通天早已勃然大怒,他們狠狠盯著月羅剎,七團殺氣猛然轟出,如烏雲般將豫東上空填滿,剎那間,山搖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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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一十五章 四象再現

    “四個人尊戰七名通天,也不知是君兄瘋了,還是月兄瘋了,或許連我也一起瘋了。”

    虛柯嘴角滑過苦笑,他從四大部洲逃亡至七州,原本抱著明哲保身的念頭,他雖喜逍遙自在,可更愛湊熱鬧,因此才會去京城參加天下第一武道大會。在京城陰差陽錯地結識了周繼君,從此往後,他的命運便與君公子以及這七州大勢緊緊相連。爭霸天下、顛覆王朝,本與他無關,也非他所願,身為神秘南柯國的王子,大夢輪回,千年朝夕盡在腹中,世間一切早已看開,流散如浮雲。


 然而,周繼君卻是他在七州結識的第一個好友,抑或是他有生以來唯一的朋友。

    “或許瘋一下也不錯,自打離開那裡後,似乎很久很久沒有全力一戰了,通天嗎?”

    虛柯傲然一笑,全身氣質陡然改變,那朵朵曼陀羅盤旋在他周遭,如水流瀉,卻是凝聚成了水之象。在他對面,沙摩尼身上突然紅光大作,勢如滔天火焰,一尊巨大的金剛法相若隱若現,卻是凝出了陽陽為太陽的火之象。再看月羅剎低聲一笑,頭頂的空氣旋轉開來,憑空刮起颶風,颶風將堆滿群山的落雪吹向天頭,宛如銀龍,那陰陽為少陰的風之象也被他凝出。

    三象已定,周繼君眼中射出五尺精光,身後黃土猛地翻滾動蕩起來,豫東群山微微搖晃,黃色的光華自周繼君身上流轉開來。陽陰為少陽,周繼君聚起土之象,穩立最後,身化陣眼。

    烏雲鋪天蓋地,為首的通天老者率先殺來,轉瞬出現在四人身前。

    “聚陣。”

    周繼君眉頭挑起,張口吐出心念,另外三顆心神亦從風、水、火三象之地飛出,匯聚在一起。剎那後,四象道意蔓延開來,以周繼君的土之象為陣眼,風水火三象各自擇位而守,威猛玄奧的氣息從心神相聚之處生出,流轉交替,結成堅不可摧的四象之陣。

    “轟!”

    通天老者包含殺機的一拳轟在四象法陣上,強大的餘波傾瀉開來,竟削平一座山峰。承受了通天境界的一拳,周繼君四人身處陣中,面色發白,手臂微微顫抖,然而四象之陣卻如這威漠天地,巋然不動。

    “咦?天地人合一?”

    七名通天高手同時停住身形,凝視著四象之陣。風水地火乃穹宇四象,萬物生靈,變化不離其中,這四象根本卻是天地人。當年周繼君四人僅僅地境中品,凝聚四象之陣,自然達不到天地人合一的效果,但如今他們皆已是人尊,修為境界達到尋常人的極限,以人尊的實力再度凝出四象法陣,借取天時地利,堪堪能合四人之力成就天地人合一。

    “倒也有趣,這便是你們的依仗嗎?當真幼稚之極!”

    為首的通天老者冷冷一笑,轉眼間他就已看出了四象之陣的破綻。

    “這陣法雖有幾分奇妙,可卻只能防御,若要進攻,卻必須將人誘入陣中。可惜呵,如今你們只能站著挨打了。”

    說話間,七名通天強者已舉起拳頭,輪番轟擊其上。他們看向陣中四人,眼神戲謔又帶著不屑,彷彿玩弄已入彀中的獵物般,並不急著使全力下殺手,只是凝聚天地之力,一拳又一拳地轟擊著四象法陣。饒是沒用全力,可通天境界強者普普通通的一拳也足以轟塌大山,何止千萬斤。

    “我為陣眼,諸位聽我號令。”

    慘白著臉,周繼君喧聲道,眼中忽明忽暗,土黃色的光暈泄入陣中,牢牢佔據天元之位,整個四象之陣陡然間變得厚實沉重,如歸墟五仙山,巍峨肅穆,七名通天高手玩兒般的擊打了數十拳,卻也只是讓法陣微微晃動。

    “水象生北斗,化龍衝天。”

    “得令。”虛柯伸手抓起紫色的曼陀羅向上拋去,從那綻放的花瓣中流轉出絲絲水汽溢入四象之陣中,須臾間化作升龍之狀,從陣中北斗處向上升騰,一條紫色的水龍傲然挺立在四象之陣中。

    “火象起於野,若虎瘋魔。”

    “得令。”和五年前一般,沙摩尼全身散發出灼灼火光,好似燃燒了一般,猛地躥入四象之陣中,火焰落於四方化作猙獰可怖的猛虎,嘯傲山林。

    “不用說了,該輪到我了。”

    月羅剎冷笑著望向陣外的通天強者,幻莫測的氣流從他頭頂的空氣中旋轉開來,化作獵獵罡風湧入四象之陣。陰陽為少陰如風,這風象如土象般可陰可陽。被月羅剎操縱著的罡風充斥於陣中,時而助於水象,那道水龍瞬間變得陰寒無比,時而又助於火象,赤紅凶猛的火虎得了風象之力,如虎添翼,變得更加殘暴凶悍。

    一股奇異的氣息從四象之陣中升出,隱約發出龍吟虎嘯,竟將周遭的殺氣烏雲掀飛,天地微微變色,風雪飛卷,天雷滾滾。

    “不好!”

    為首的通天強者面色一變,只見四象之陣中散發出的氣息正在不斷漲大,原先只是通天下品,此時已飆升到通天中品,且勢頭不止,直逼向通天上品。四人皆是冠絕七州的天才人物,雖未達到天地人合一的通天境界,可在修煉大道上卻已隱隱有所體悟,此時每人一象,生成四象之陣,且各自道意互相融合,取長補短,借助天地四象之勢,竟將實力提升了一個境界不止。

    四人凝聚成四象法陣,已然相當於一名通天中品之上、離通天上品就差一線的絕世強者。

    “可想嘗嘗滅殺通天境界修士的滋味。”

    陣法中,周繼君輕笑一聲,長袍之下,那隻瑩白色的小象若隱若現。

    就在七名通天強者沉下臉,準備施展全力時,就見四象之陣微微一顫,下一刻已然出現在戰圈最邊上的那名老者身前。

    “水龍火虎噬,颶風困!”

    周繼君低喝一聲,三道法相赫然出現在身後,牢牢佔據土之象所在的位置,隨後手持君子劍飛斬向那名神色陡變的老者,與此同時,紫色水龍,和數百赤紅的火虎從四象法陣中躥出,將那老者淹沒。

    “找死!”

    另外六名通天強者回過神來,臉色大變,隨即怒氣騰騰地撲向四人。

    “象神兵,攔住他們。”

    瑩白色的小象從周繼君袍袖中鑽出,彈指剎那後變成五十餘丈的象神兵,腳踩群山,屹立天地間,張開雙臂,引來無數靈氣幻化成一張巨盾將六名通天強者攔在當場。

    “破!”

    為首的老者冷著眼,伸手抽出天地之氣凝成一柄巨劍,狠狠劈斬在象神兵的鎧甲上,緊接著,其餘五人紛紛攻來。象神兵嘶吼一聲,巨盾破碎,被擊飛到數百丈之外。

    然而,趁著象神兵阻敵之際,周繼君等人發動四象法陣已將那名措手不及的通天老者吞沒其中。法陣內,水龍火虎將他死死纏著,與天地隔開,卻讓他再無法使用天地人合一的通天之力。

    困於陣中的老者通紅著臉奮力掙扎,他將手伸進懷中,似想要掏出什麼來。然而,就在這時,銀白色的巨劍劈來,直中他堅如金石的頭顱,發出“鏘”的一聲巨響。老者身形一僵時,六道巨大的法相從周繼君四人身後飛來,拳腳並用,轟擊在那老者身上。

    短短片刻,被數十記上百萬斤的拳頭砸中,饒是通天的肉身被天地之氣鍛煉過無數遍,此時那老者也已經骨骼斷裂、支離破碎,鼻尖氣若游絲。

    “住手!”

    破風聲和怒吼聲從身後傳來,月羅剎摸了摸鼻子,怪模怪樣地大叫道。

    “風緊,扯乎!”

    君子劍劈下,將那通天老者的頭顱斬落,周繼君四人回身飛向嘯天山,剩餘的六名通天強者緊追不捨。他們卻不知道,一個更恐怖的陷阱正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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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何為法天

    “金闕銀鑾並紫府,琪花瑤草暨奇葩。朝王玉兔壇邊過,參聖金烏著底飛,天地相隔九萬里,九萬里上有天河,天河聚瑤池,瑤池化雲為水,成就一重天,往上則有九重,九重之上有天宮。”

    嘯天山天宮,在南天門前,老者揉了揉惺忪的雙目,看向身前恢宏的天宮,手中的酒袋已空,然而眨眼間,又一只酒袋出現在他手中,卻像是憑空生出一般。

    “果真和宗門典故中的那個天宮無甚差別呵,周姓娃娃居然能找到這個地方,真乃福緣深厚之輩,羅剎跟在他身邊我也放心了。”

    青斗笠,綠簑衣,只不過綠得無比陳舊,隱約透出幾分枯黃。和月羅剎幾乎一般打扮的老者灌上口酒,唏噓不已,良久,他眼底泛起森森綠光,手指掐算連連。

    “果然,這幾個小娃娃的命途久遠得很,絕不會局限於七州一地。莫非時隔萬年,月影宗又將重返四大部洲,羅剎呵,你拒絕再修煉月影宗功法,修為進展緩慢,一旦踏足四大部洲,遭遇平天一脈的追殺,你又將如何自處呢。”

    遠處傳來破空聲和那個熟悉無比的怪叫,月修羅陰沉的臉上浮起淡淡的暖意,他長嘆口氣,回身看去。

    “罷了,人老了,想的也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羅剎也會有屬於他自己的運道,況且還早得很呢。”

    眸中綠光收斂,月修羅透過浮雲高山,望向那幾個追殺上來的老人,目光漸漸變得冷凝。

    通天六老追著周繼君四人穿梭在仙山群島間,臉上的驚愕之色愈發濃重,終於,周繼君四人落在天宮南天門前,回身望向通天六老。

    “兀那小兒,這裡是何處?”

    為首的通天老者懸浮在天宮邊緣,警惕地打量著周遭,漸漸的,眼中露出難以置信。

    “何必多此一問呢,天河瑤池,穹宇樓閣,這裡自然是天宮了。”周繼君拂袖而立,嘴角微翹道。

    “不可能!”老者神色陰晴變幻著,他死死盯著周繼君,彷彿要將他從裡到外看個透。

    “有什麼不可能的,小君君說是,自然就是了。”月羅剎低低一笑,他是第二次來到這,雖然不如沙摩尼和虛柯那般驚憾,可再度置身奇妙瑰麗的天宮,仍舊有些恍惚。

    “兀那老兒,你怎麼不敢過來。”月羅剎揶揄地怪叫道,餘光不住瞟向四方。

    通天六老氣的渾身發抖,可卻沒一人率先飛落。人活的越長,往往越害怕那些未知的存在,或者說越貪生怕死,即便強如通天也是如此。

    “諸位還猶豫什麼,只要我們六人全力而為,即便那幾個小兒再結成法陣,也只有死路一條。”一名通天強者開口道。

    “且慢,此處可能有陷阱。”為首的通天老者沉吟道。

    “哈哈哈,武老多慮了,這裡若真是天宮,又怎麼會屬於眼前幾個小兒,定是他們偶然發現的存在。哼,想以疑兵之計嚇退我們,若讓他們得手了,我們幾個老家伙可真的要成為七州笑柄了。”

    “正是。”一旁的幾個通天強者回過神來,齊聲應和道,望向周繼君和月羅剎的目光中寒意凜然。

    “可是…”為首的老者已隱約察覺到幾分不對勁,卻是懷中的小獸微微顫抖著,他剛欲開口,身旁的幾人已駕著浮雲衝向天宮,輕嘆口氣,不再管懷中的小獸,他亦駕起浮雲射向天宮。

    六名通天強者抽動天宮內的靈氣,天地人合一,宛如山岳般的拳頭砸向四名少年,可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周繼君四人一動不動,彷彿傻了般望向他們,待到近前,才看到那個銀髮男子眼中浮出的譏諷之色。

    “轟!”

    六人全力一擊在半途被攔下,提著酒袋的老人收回拳頭,打了個哈欠。

    “全來了嗎,天山、三仙島、萬劍宗,嘖嘖,山海秘境的通天修者也就剩下你們幾個了吧,哦,還有覆海宮的那條老泥鰍。”

    月修羅將袋中酒嘩啦嘩啦地灌入口中,在他身前,六名通天強者屏氣凝神,滿臉驚懼之色,之前醞釀出的天地人合一的氣勢瞬間崩潰瓦解。

    他們雖是站在七州巔峰的通天強者,可在眼前這個邋遢的老人面前,他們卻是螻蟻般的存在,一如同他們口中的人尊。月影宗月修羅,是數百年來山海秘境最高深莫測最無人敢惹的存在,十餘年前,山海秘境絕大多數宗門聯手布下詭局,離間月修羅師徒,想要趁其心神不寧,除此大禍。然而,在月影宗門前,他們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山海公敵的真正實力,法天上品,足以秒殺任何一個通天強者。從那以後,月影宗門便成了山海秘境的禁地,除了覆海宮宮主偶爾前去轉悠幾圈,再無人敢踏入它方圓五里。

    正當通天六老以為出了山海秘境,踏足七州,他們定是這天下間最巔峰的存在,執掌國運萬人敬仰,卻不料轉眼後就遇上了山海秘境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月修羅,卻是再次淪為螻蟻。

    為首的通天強者目光游弋間,落到了月羅剎身上,他的瞳孔猛然一縮,伸手指向月羅剎,顫巍巍地低喊道。

    “原來是他。”

    “哦,終於認出來了。我這寶貝徒弟當年被你們設計陷害,逼得離開了山海秘境,顛沛流離了十餘年,你們竟還敢追殺他,好啊,今日我便老賬新帳一起算。”

    聞言,月羅剎嘴角微微蠕動,卻沒開口說話,為首的通天強者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無比,他餘光掃過同樣滿臉恐懼的眾人,腳底悄悄凝聚出浮雲,下一刻,已然轉身飛逃。周遭的通天強者們回過神來,心中暗罵一聲,卻也不甘落後,紛紛駕起雲頭,朝天宮外逃去。

    “哈哈哈哈!”

    不屑亦桀驁的笑聲從那個提著酒袋的老者口中傳出,他冷冷地望向那幾個四散奔逃、再無通天強者氣度的老人,轉身望向月羅剎,目光游走,一一飄過周繼君、沙摩尼和虛柯。

    “你們是羅剎的好友,也算是我月某人的晚輩了。我也不藏拙,你們且仔細看好了,何為法天。”

    話音落下,斷絕天地的強橫氣勢從月修羅身上傳出,眨眼後,邋遢懶散的老者已然消失,轉而變成了那個七州、乃至山海秘境都數一數二的絕代強者。

    “法天法天,執掌天地法度。”

    月修羅淡淡說道,他雙臂揚起,刺目的光暈流轉而出,宛如觸手般伸展向四面八方。天宮上頭的日月星辰漸漸停止了運轉,彷彿被觸手抓住一般,天宮中的靈氣猛然收縮,已逃出半里多地的通天六老身形陡然僵硬起來,他們嘶吼掙扎著,可天地人合一的氣勢已被切斷,化作厲風的靈氣不住收攏,將他們卷回天宮。

    “執掌天地法度,相當於天地之氣的執法者,不僅能切斷通天強者天地人合一的意境,還能操控日月星辰,成為一方天地的執掌者。”

    望著身前宛如天地般高深莫測的老者,周繼君低聲喃喃道,此時他終於知道為何屠龍、還有幾位老師甚至依依都一直不肯告訴他通天境界之上的奧義。通天已是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然而在法天之下卻如螻蟻般微渺,見識了法天境界,再看通天便沒了以往的尊崇之意。眼高手低,失去了那顆至誠之心,對於修行一道,卻如心魔,必將阻礙境界突破。

    感受著法天之威,周繼君腦中飄過一絲玄而又玄的感覺,心念達到,體內穹宇之中,紫君和三道蛇人互視一眼,同時施展精氣道力操控體內穹宇諸物,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然而,無論它們如何施力,體內穹宇中的大小諸物也只是按照各自原先的軌跡運轉,絲毫無法忤逆。

    “連體內穹宇都無法隨意執掌,更別談體外穹宇了,法天、通天,他們領悟天地之意是否也會生出像我這般的體內穹宇,如若不是,他們又是如何修煉突破的。”

    千百心思念頭一齊湧上來,周繼君眼中升起黑白兩色漩渦,瘋狂之色從中溢出。

    “守神!”

    一道清涼無比的先天精氣躥入腦中,千百心思瞬間消散一空,周繼君深吸口氣,眼中浮出感激,脊背上卻已冷汗密布。他急於提高修為實力,竟以人尊的修為強行領悟法天境界的奧義,心念險些淪陷。

    “多謝月老相助。”

    周繼君微微尷尬地朝著月修羅拱了拱手,嘴角泛起苦笑,他卻沒注意到,那個能執法天地的強悍老者正透過斗笠死死盯著他,目光流轉變幻,有驚駭,有猶豫,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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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月修羅的殺機

    “都出來吧。”

    周繼君輕聲說道,轉眼後,十來個少年人從南天門內的宮殿中魚貫而出。

    “公子。”

    十二星主朝著周繼君俯身一拜,微微驚駭的目光掠過通天六老和沉默不語的月修羅,隨即小心翼翼地退到周繼君身後。齊靈兒則拉著李車兒,熟稔地和月羅剎等人打招呼,滿臉歡喜。

    “嘖嘖,小君君也開始建起小勢力來了嘛。”月羅剎打量著拱衛在周繼君身後的少年星主們,摸了摸下巴,頷首道,“實力也都不錯。小君君,你還記得當年半年多前你托我去山海秘境辦的那件事嗎。”

    “自然記得。”

    半年多前,周繼君和月羅剎亦是在這豫東之地分別,周繼君隻身前往京城,打探假煜德之秘,而月羅剎則回轉闊別十年之久的山海秘境,尋找被神秘人帶走的真皇帝。


 此事至關重大,即便周繼君布下驚天大局,在豫州趙地削弱各方勢力,斬皇天,陷通天,為北疆軍盡取大勢。然則大義卻依舊在皇室一方,只要它一天是正統,那七州百姓就一天姓煜。因此,若是能得到那位真德帝,亦或是取得當今帝王乃是假冒的證據,大義自然會倒向當年共創大煜的一字並肩王一脈。

    凝視著月羅剎,周繼君沉吟半晌道。

    “莫非,那真的煜德帝已遭不測?”

    此時聚於天宮中的諸人,十二星主、齊靈兒和李車兒為周繼君門下,而月羅剎、沙摩尼和虛柯都是周繼君的生死之交,只除了目光移向另一邊不知在想什麼的月修羅,不過他是月羅剎的師父,眾人自然也將他當成自己人。就見月羅剎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我花了三四個月,混入各大門派,終於打聽出煜德帝的消息。那個倒霉的煜德帝原本是囚於天山宗門之中,然而九年前卻有一神秘人潛入天山,將他帶走,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生死亦不知。”

    “又是神秘人?”周繼君眉頭微微皺起,“不是當年將他從皇宮劫持出的那人?”

    “不知道。”月羅剎苦笑道,“應當不是,你說的這人,別說我,就連我師父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小千千弄了?”

    揉了揉額頭,周繼君嘆了口氣,臉上陰晴不定。真煜德再度失去音訊,而那個實力莫測的神秘人卻似不存在,這兩大變數突兀地嵌入周繼君的棋局中。削諸侯、斬皇天、陷通天,周繼君假死半年有餘,一朝出手掌盡天下風雲,然則棋局又出紕漏,仍舊危機隱伏。

    還有第三個變數,白家男子我的師弟。

    腦中浮起了那個自己不曾完全看透的人,白家白起。周繼君嘴角微翹,或許真如賈先生所言,爭霸天下的道路上若沒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當真是無趣的很。皇天教垮台,大煜皇室危機四伏,千十七志不在七州,如今能配得上做周繼君對手的,就只有白起了。

    “也罷,此事日後再說。眼下,該是結束這場大局之時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促狹地看向月羅剎三人,卻見他們臉上都浮起疑惑之色。

    “這局莫非還未了解?八個通天已命送豫州,皇室失去靠山,實力大損。怎麼,莫非這不是君兄最終想要的嗎。”虛柯思索片刻,問向周繼君。

    “虛兄所言只是其中之一,我最想要的還在這六名通天身上,而且,他們還未完全死透呢。”

    周繼君揮袍,切開一名通天強者的胸膛,躲在其中的心神見勢不妙,哀鳴著就要飛離,卻被周繼君釋放道力卷入手中。饒是肉身已死,可通天境界的心神豈是平常,它猛地一震,欲要掏出周繼君的手心。巨力傳來,周繼君連退數步,方才施展全力將心神壓制住。

    “小君君,莫非你想…”陡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麼,月羅剎遲疑地看向周繼君。

    “九年之期,只剩區區四年了。”

    聞言,月羅剎和沙摩尼臉色微變,而那個始終站在不遠處的老者肩膀微顫,怔怔地望向月羅剎。

    “四年呵,短短四年內必須突破到通天,光憑修煉卻是無比困難。”周繼君緊緊盯著手中不住掙扎的心神,良久開口道,“不過,眼下有了通天強者的心神,卻是多了一條捷徑,至於能不能領悟出,就要看機緣造化了。”

    “吞噬心神中的通天道意嗎。”月羅剎幽幽一嘆,隨即搖著頭道,“通天心神所藏的道意太過繁多,吾等的心神與之相去太遠,定然無法完全吸收。”

    “只要找出其中一道即可。”微微詫異地看了眼月羅剎,又轉向不遠處的法天強者,周繼君心頭了然,定是月羅剎沒有告訴他師父關於九年之期的事,否則愛徒心切的月修羅定會不惜全力助他掌握通天境界的道意。

    頓了頓,周繼君開口道。

    “想要突破通天境界,或許只要掌握其中的一條道意,那便是天地人合一。你們吸收心神道意時,就選擇這條道意探尋下去,定會有所收獲。”

    說完,周繼君轉身望向月修羅,拱手道。

    “月老可否為我們幾個護法?”

    深深看了周繼君一眼,月修羅目光閃爍,點了點頭道。

    “自然可以。”

    說話間,月羅剎已揮手卷來一顆心神,而沙摩尼口喧佛號,看向一旁的虛柯。

    “不如虛兄也吞噬一顆吧,你功法奇特,擅長吞噬吸收,定能得心應手。”

    “不必了。”虛柯笑著搖了搖手,“我之功法自有達到通天境界的途徑,而且我亦沒有九年之期所迫,無需過急。”

    回身看了眼虛柯,周繼君點了點頭,亦不勉強。他拉上月羅剎和沙摩尼,盤坐一圈,釋放出心念,開始吞噬心神中蘊藏的天地人合一的道意。

    餘光飄向月修羅,虛柯臉色漸漸變冷。周繼君三人都將注意力全部放在大局與通天強者的心神上,未曾注意其他,可他卻一直在觀察這個心思難測的法天強者。隱隱約約間,虛柯感覺到幾分不同尋常的古怪,可卻又難以道明。

    就在這時,只見月修羅目光罩向周繼君,眸底泛出濃濃的綠光,殺機頓現。虛柯臉色微變,正欲上前,可轉瞬間,一股強勁的氣息壓來,宛如天地山海,將他制在當場,動彈不得,口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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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吞噬記憶

    瑩白透紫的心念將那顆掙扎著的心神吞沒,周繼君咬緊牙關,忍住心神衝擊的劇痛,慢慢將它吞噬、融合。腦中嗡地一聲,周繼君渾身劇顫,撕心裂肺的痛楚將他淹沒。漸漸的,周繼君睜開眼,透過心念,那一幅幅畫面如流水般浮現在眼前,卻是這名通天強者的生平記憶。

    “天地人合一,在他突破到通天境界的修行之路上,又是如何做到的。”

    山海秘境,三仙島弟子,劉吾元。少年時雖不出眾,卻在七十歲那年,機緣巧合誤食妖獸道丹,從此修為突飛猛進。

    彈指剎那,短暫而又漫長。周繼君邁入劉吾元的記憶長河,追隨著他的修行之路。初入地境,地境巔峰,人尊下品,人尊中品,人尊上品二百餘年的漫漫修行路上,有機緣,有磨難,有歡樂,亦有傷慟,然而更多的卻是孜孜不倦的修煉。

    “每個站在千萬生靈之上的存在,都絕非偶然呵。機緣要有,勤奮亦要有,光靠一時好運終究只會曇花一現,卻須死死抓住那線機遇,逆流而上,不斷奮進。”

    回溯劉吾元的修煉史,兩相應證,周繼君也是受益匪淺,那絲玄而又玄的明悟如浮光掠影般閃過,雖無法盡掌其中奧義,卻讓他的道心愈發堅固。

    終於,周繼君循著劉吾元的修行之路,來到了他突破通天境界的那一夜。天地昏暗,山海之地波濤翻滾,彎彎的月牙從千山萬島盡頭升起,剎那間,夜如白晝。滿臉肅穆的劉吾元站在三仙島外的礁石上,在他身後,長老們率領上千弟子期待無比地望著三仙島的奇葩。天上群星閃爍,陡然間,四面八方,無數道奇異紛雜的靈氣湧向劉吾元,順著他的周天經絡流轉於體內,漸漸的,那些天地精氣匯聚成一股,融合、煉化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第一股先天精氣從他道府中生出,流轉了數個周天。

    “先天精氣?”周繼君微微錯愕,隨後了然,天下間未到人尊便能凝練出先天精氣的人物屈指可數,周繼君之所以能在地境時候便煉化先天精氣,蓋是因為他擁有奇異的先天藏象。

    “莫非這先天精氣是突破到通天境界的關鍵?”

    周繼君心頭微動,死死盯著劉吾元,只見他長袍隨風飛舞,眼中射出如蛇般的半尺精光,天上烏雲翻滾,隱約有電閃雷鳴之象。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天地坍塌,山海傾垮,一隻大手從烏雲中探出,將劉吾元的修行記憶轟散,隨後掀起狂風,將周繼君卷入心神中即將崩塌的山海世界中。原本周繼君是透過心念而視,宛若台下看戲,可此時卻似身陷入戲裡,完完全全地置身空寂繚亂的山海秘境中,詭異無比。

    山海秘境中,那山已不似山,碎成一塊塊,飛舞在半空,而島嶼也不再深插海底,卻如大船般隨著海風漂泊。電閃雷鳴轟響不絕,狂風暴雨擊打在銀髮男子頰邊,脊背湧上密密麻麻的寒意,周繼君心頭一凜,猛地回身望去。半空中,從那些若大若小的山石間,飛來一道綠影。

    “羅剎?”待那人到近前,周繼君才看清,來人雖也是青斗笠綠簑衣,然而卻已老態龍鐘。

    心中湧起淡淡的古怪,然後老人是月羅剎的師父,周繼君也不疑有他,執晚輩之禮朝月修羅拱手道。

    “原來是月老,不知月老為何…”

    周繼君話未說完,心頭忽地生出警覺,宛若被毒蛇盯上,卻是往日面對生平大敵時才會有的感覺。透過寬大的斗笠,在那片陰霾之下,周繼君看到了一縷泛著幽光的殺意。狂風暴雨,疾驟傾盆,那道殺意陡然暴漲,下一刻,就在周繼君心呼不好時,法天境界的絕世強者已出現在他面前,伸出蒼老的手,握住脖頸,將全身上下無法動彈的周繼君高高舉起。

    “平天門下的賊子,你為何會出現在七州!”

    聞言,周繼君通紅的臉上浮起驚疑,轉瞬明悟,卻是回憶起了月影宗一脈和平天結下的仇怨,若非平天君聖一怒為紅顏,將月影宗門驅逐出四大部洲,並重創那名宗主,這個當年嘯傲穹宇的神秘宗門也不會顛沛流離,淪落至此。

    “月老誤會了,請聽在下一言…”周繼君胸口不住起伏,艱難地從喉嚨口擠出話來。

    “哼,這天上地下,也只有平天一直在研究先天藏象的修煉之法。我在七州這麼些年,早已將各方勢力摸得一清二楚,落雲山天機府乃是平天留下的一脈,你君公子從雲州來,又身懷先天藏象,你敢說你不是平天的傳人?”

    眼泛綠光的老人指尖發力,死扣著周繼君的脖頸,卻讓他再無法說出半句話來辯解。

    “不僅是天機府,就連這移山的嘯天山,覆海的覆海宮你都去過哼,你還不承認?你身為平天一脈,怎會不知道我月影宗之事,你故意接近羅剎,又是再打什麼主意?”

    周繼君死死盯著月修羅,掙扎著,卻無法說出半句話,心中憋屈無比。

    “依我原來的性子,你早就是個死人了。可羅剎認你為兄弟,我若殺你了,他定會恨我。如此,我便取出你的記憶,讓羅剎看看,他無比信任的兄弟到底是個什麼人,到那時再由他親手了結你,放下一切世間人情,重拾我月影宗功法!”

    聞言,周繼君終於色變,每個人的記憶都是最隱秘的珍藏,內中許多都是獨屬於自己,曾經的美好與流殤的黑暗,非是不能與他人分享,卻是有些東西一旦分享,必將褪色。

    枯老的手鬆開,周繼君摔落在地,他揉著脹痛的脖頸,就欲開口。然而,勢大如天河奔騰的心神之力轉眼間將周繼君的心念淹沒,花開花落,塵埃往事一層層地暴露在月修羅眼前。

    “不!”

    周繼君嘶吼著,可在法天之威下,通天若螻蟻,人尊更是卑賤如毛草,絲毫沒有半點抵抗之力。

    眼底溢出恨意,周繼君抿著嘴,臉色發白。往昔的故事再度回蕩在眼前,灰蒙蒙一片,此時的回憶卻和回溯修煉之路截然不同,彷彿被一個人強行闖入自己家中,逼迫著自己和他一起,將珍藏的美好和蕪雜一起窺探殆盡。月修羅臉色陰晴不定,漸漸的,嘴角泛起澀澀的苦笑。在周繼君的記憶中,他和平天唯一的聯繫只存在天機府中,在那之後,他所做的一切都有意無意地在打亂平天君聖所布的棋局。嘔心瀝血,不辭艱辛,逆天而上,只為心中那個令月修羅都為之震撼的願望。

    腳踩天宮,獵下諸天仙神佛魔。

    在每個修行者心底深處,或者修行之初,又何嘗沒有過這個夢想,然而大多都被歲月淘盡光澤,沒入塵埃。

    回憶流淌到半年多前的豫東,那個千寧臣隕落的夜晚,月羅剎哭得像個淚人,在他旁邊,銀髮男子只是靜靜地開口說,你師父從沒怪罪過你,他很想你,回去吧。

    記憶崩塌,前塵往事隨風散去,搖晃的山海秘境也恢復了平靜。周繼君收回心念,冷著臉望向對面那個看不清面龐的老者。

    “卻是我搞錯了,年紀大了,卻也越來越多疑了。”

    海風呼嘯,卷起月修羅乾枯的白髮,斗笠下的層層陰霾中,老者澀澀一笑,望向周繼君。

    “你放心,你的記憶只會獨屬於你一人。”

    眼中閃過悔意和絕然,在周繼君無比複雜的目光中,月修羅將心神吸至掌中,五指合攏,重重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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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局漸定背後的故事

   被人強行探查記憶,隱私和秘密暴露無遺,對於周繼君來說,絕對是平生僅有的奇恥大辱。

    恨、恨、恨!又豈是單單一個恨字能道盡的。

    然而,眼前的老人卻是他兄弟的師父,抱著一顆愛子之心如此為之。周繼君緊咬雙唇,強忍住心頭的怒意,屈辱、怨恨以及猶豫不絕糾纏在一起,就在他心情無比煩悶時,眼前血光閃過,周繼君瞳孔微縮,只見月修羅揮指將他的心神斬成兩截,口吐鮮血,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如紙。

    “我已將存著你記憶的那部分心神斬碎,看在羅剎的份上,你就…”

    月修羅張了張口,良久,艱難地吐出五個字。

    “原諒老夫吧。”

    法天境界的強者何等尊傲,月修羅更是眼下七州之地的至強者,讓他向一個修為實力有如天壤之別的青年道歉,卻是難比登天。若非眼前的青年是他愛徒的兄弟,即便月修羅心懷愧疚,也絕不會如此。

    不再去看周繼君,月修羅舉起酒袋,灌向喉嚨,不多時,酒已盡,對面傳來冷冷的話音。

    “好。”

    為了月羅剎,又有什麼放不下的,男兒一世,又能有幾個同甘共苦的兄弟相伴。

    周繼君打量著面前喝著悶酒的老者,深吸口氣,將心頭的不快吹散。他轉身望向山河破碎的千山萬島,嘴角浮起苦意,被月修羅這一打斷,恐怕再無法將之前的悟道進行下去了。

    “你說的那個神秘人,其實我知道。”

    良久,月修羅望向周繼君,開口道。

    “嗯?”周繼君一愣,心思飛動,“那他如今在何處?”

    “那個人早已離開七州,前往四大部洲了。”

    周繼君微微驚訝,他深深地看了眼月修羅,愈發覺得高深莫測,不單是因為修為達到法天,更是因他對這七州底細的熟悉。能輕而易舉地說出天機府、嘯天山的由來,而那個能瞞過屠龍、偷龍轉鳳的神秘人,也盡在他的掌握中。

    似乎覺察到周繼君的心思,月修羅淡淡地開口道。

    “我月影宗門淪落到今日地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太狂妄,不把天下英豪放在眼底。自我做了宗主後,行事卻是宗門歷史上最低調的一個,平日顯露出的修為也只是通天下品而已,隱瞞過山海修士,甚至那個已經離去的七州神君屠龍。”

    “原來你早知道了。”

    周繼君長吸口氣,心中僥幸。月修羅隱瞞實力,游走天下亦不會被強若屠龍者察覺,躲藏在暗中,將七州一切都收入眼底,若他是自己的敵人,不談法天的修為,便是這分心計就能將周繼君的大局摧毀。

    “敢問月老,這七州還有多少像你一般實力的強者。那個神秘人布下大局,為的就是要山海秘境掌控七州,為何他又會離去?”

    “別急,年輕人,一個一個說。”

    月修羅淡淡一笑,眼前青年是月羅剎的好友,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年月羅剎離開山海秘境後,月修羅又何嘗不擔心他依仗著一身本事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可眼前的青年卻是他數百年來僅見的才俊之士,不談修為,便是他在弱冠之年就能闖下如此大的事業,布局獵七州,連平天、移山這些力能傾天的人物也敢對抗,讓月修羅也贊嘆不已。月羅剎跟在他身邊,定也受益匪淺,不會在修行之路上沉淪下去,自己離開後,也不用再擔心了。

    只可惜,適才太心急,險些鑄成大錯。

    “邊喝邊聊吧。”

    此時月修羅已完全放下了法天強者的架子,他從懷中掏出酒袋扔給周繼君,月影宗門功法千變萬化,似乎永遠不會缺少什麼。

    周繼君淡淡一笑,接過酒袋,烈酒滾入肚中,少許,那僅剩的幾分惱恨也隨著酒意蕩然無存。

    “原先在這七州之地,法天境界的強者共有五六人。我和屠龍以及那個神秘人,都是法天上品,其餘的皆是山海秘境的修士,他們剛踏入法天境界,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七州,前往四大部洲或者天宮,亦或是其餘存在大勢力的大州。踏足法天,在這天地間,也算是高手了,便同當年七州的武侯一樣。天地間各大勢力皆會向他們發出邀請,待遇優厚,這七州實在是太小太小,又如何能困住他們。”

    “這麼說來,如今七州之地最強者只是通天?”周繼君開口問道。

    “或許是,或許不是。”月修羅神秘的一笑,他深深看了眼周繼君,“因為,我所知道的山海秘境通天修士,皆死在你君公子的殺局中了。”

    聞言,周繼君心頭一震,臉上泛起濃濃的喜色。

    假死半年,布下驚天大局,追根到底卻是想將那些能威脅到他的通天高手滅殺,如此天馬行空匪夷所思的殺局,在這七州之地,也只有他周繼君才能做到。

    “當然了,在山海秘境還有一個通天境界的高手,那隻老饕餮,不過他注定無法走出山海秘境,除非山海坍塌。”月修羅頷首看向周繼君,輕笑一聲道,“你亦要小心,七州雖小,但也經歷了上古大戰,難說還有什麼隱世的通天強者,是我所不知道的。不過,豫州一役後,皇室再無靠山。”

    “善。”周繼君收斂形色,心中對月修羅的欽佩又多了幾分,能修煉到法天境界果真不同尋常,自己的心思布局似乎都瞞不過他的眼楮。

    “接下來,該輪到那個神秘人了,他的故事牽扯甚多,你還想聽嗎。”

    “月老請說。此人雖離開七州,可他畢竟曾布局七州,還是不得不防。”詭道心思運轉,周繼君似乎隱隱猜測到了那人是誰,卻又似隔著一層紗簾,難以道明。

    “好謹慎的年輕人,不過若是野心沒有謹慎約束,終將還是無法成大器。”月修羅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飄向遠方,醞釀著,緩緩開口道。

    “故事要追溯到煜殤帝年間,距今已有四五百年,那時候也是天下動亂,但遠沒有如今這般諸侯割據,皇室還是能掌控局面。亂世出英豪,山海秘境修士踏足七州,七州各大門派的弟子也有傑出者名動天下,然而在紛亂的世間,風華最盛的卻是兩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就如同你一般,突兀地出現在七州之地,攪動風雲。”

    他們成名也在天下第一武道大會上,他們是好友,又被分於同一擂台同一場。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震驚天下。他們兩人獨戰擂台,橫掃全場,然而,在監場官的催促下,他們並沒下擂台,背靠背站在擂台上,對台下上千武者說,這個擂台屬於他們。

    那一年的武道大會絕對是有史以來最讓人難忘的,甚至超過五年前你們那一次。他們背靠背站在擂台上,一場一場地戰鬥,不眠不歇。兩天兩夜後,被安排在這個擂台上的倒霉武者盡皆被淘汰,只剩下他們兩人,卻應他們之前的話,這個擂台只屬於他們。

    再無人敢登擂,便連身為擂主的御殿武者也膽怯了,被兩人的殺意懾服,不戰而降。

    此事驚動了煜殤帝,兩輪過後,興奮無比的帝王就迫不及待地宣他們入宮,欲要破格提拔為御殿武者。

    然而,在大殿之上,並肩作戰的好友卻產生了分歧,其中一人拂袖離去,剩下的那人成為御殿武者,從此以後為皇室效命。

    “你可知留下的那人是誰?”抿了口酒,月修羅看向周繼君。

    沉吟半晌,周繼君抬起頭來,目光飄忽不定,良久吐出兩個字。

    “屠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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