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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何夕】獵天(連載中)

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六十章 秦廣王

 廣泉公主低垂螓首,眼中浮起訝然之色,轉瞬即逝。她抬起頭,深深地看向周繼君,半晌開口道。

 “一言為定。”

 爾後卻似怕周繼君反悔,廣泉公主又道,“本宮修為雖低,可師父卻是承自絕陰天宮的南方大帝,所修的絕對是最正宗的鬼道功法。我將其中訣竅告知尊者,以尊者之資想要煉化陰冥精氣輕而易舉。”

 “南方大帝…”

 “正是,家師乃南方大帝杜子仁。”

 廣泉公主輕聲說道,她有意低著頭,假裝沒發覺周繼君語氣中的疑惑。

 就在他們說話間,輪轉國大軍已如潮水般退去,周繼君愕然抬首,臉上浮起驚疑之色,一旁的廣泉公主忍著笑意輕聲道。

 “尊者應當是第一次來我地府修行吧,否則也不會不知道地仙對於地府意味著什麼。”

 廣泉公主收斂功法,臉上的血絲漸漸消褪,她沒有為周繼君釋疑,回眸看向朝這趕來的磷火城城主,暗中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過來。

 “銀髮尊者,在這裡卻是無法煉化陰冥精氣,還請尊者隨本宮回轉都城。”

 “為何在此處不行?”

 周繼君打量著殷勤的廣泉公主,心中暗暗警惕。

 “此乃征戰殺伐之地,陰冥之氣凝聚於此難以煉化。”廣泉公主隨口說道。


 她挽上周繼君的胳膊,輕笑一聲道。“我秦廣國都在磷火城西南三百里處,本宮身子疲憊難以施展法術,尊者可否…”

 幽香流轉,周繼君感受著廣泉公主豐滿頎長的嬌軀有意無意的摩擦,心底沒來由的生出幾分反感,若非適才見著眼前女子奮勇英姿,尚存一絲好感,周繼君此時定會一把將她推開,揚長而去。輕嘆口氣,周繼君攬住廣泉公主柔軟的腰肢,抽出君子劍,躍上半空御劍向西南行去。

 身下景致湧入周繼君眼中,崇山峻嶺,湖泊河流應有盡有。在這片偌大的黑土地上,屹立著數百府城,城中人頭攢動,妖魔鬼怪聚於街上,一副融洽和睦的景象,除了永遠幽黯的天色外,這裡的一切似乎和七州並沒太多的不同。



 半個多時辰後,周繼君攜著廣泉公主來到秦廣國中央,浩蕩的京畿之地映入眼簾,在京畿之地正中,黑氣繚繞的都城高達千丈,森森然中,隱約透出威嚴霸道的氣息。

 “到了。”

 廣泉公主怔怔地望向秦廣國國度,目光流觴,眸底竟隱隱有淚光閃爍。

 “離家十餘載,轉眼間就過去了呵。”

 周繼君怎麼也沒想到懷中的女子竟微微抽泣起來,心中愈發古怪,不知所措的立於天頭。磷火城前,廣泉公主臨危不亂,面對強敵亦敢奮起而上,誰料才回到家竟哭得像個淚人似的,半天也沒好轉。

 “可是吾兒回來了?!”

 就在這時,從都城東南方龐大的宮殿中傳來豪邁的笑聲,眨眼後,周繼君就見滔天的黑氣從宮殿上湧出,一個穿著墨色龍袍的中年男子飛騰至空中,他目如銅鈴,嘴唇翻卷,滿臉虯髯。看到淚流滿面的廣泉公主,秦廣王臉上的笑容陡然凝滯,爾後死死盯著將廣泉摟在懷中的周繼君,已然怒氣沖天。

 “大膽賊子,竟敢欺辱我兒!”

 電閃雷鳴,漫天烏雲從四面八方湧來,壓向周繼君。周繼君臉色一變,就覺全身上下緊緊包裹在烏雲中,動彈不得,強絕的殺氣纏繞上來,這一刻,周繼君只覺得無盡廣闊的天地都變成了自己的敵人,不死不休。

 “法天…”

 周繼君開口喃喃道,君子道意升出,努力抵抗者著天地之壓,就在這時,懷中的女子滿臉恍惚地抬起頭,瞬間明悟,急忙大喊道。

 “父王快住手,這位尊者乃是廣泉的恩人,若非是他,廣泉平恐怕此時已落入輪轉國中為質了。”

 冷哼一聲,秦廣王稍稍收斂氣息,他狐疑地看了眼周繼君,爾後掐指捏算。漸漸的,他眼中的陰霾之色散去,歉意地望向周繼君,被虯髯遮掩的面頰上浮起紅光。

 “卻是老秦我搞錯了,這位小兄弟,真是得罪了。”

 “父王!你先住手啊!”

 廣泉公主看著烏雲中周繼君漲得通紅的臉龐,心中一急高喊道。

 “哦,對,對。”

 秦廣王憨憨地拍了拍腦袋,嘴角卻微微翹起,他裝模作樣的捏了半天印法,將法天之勢收回,爾後上下打量起周繼君,緩緩開口道。

 “嘖嘖,泉兒,這位小兄弟一路摟著你來,如此親昵,想必是你的情郎吧。”

 聽著秦廣王有些吃味的話,周繼君揉了揉酸痛的臂膀,嘴角泛起苦笑。法天境界者運用天地之勢如臂把使,就彷彿吃飯喝水般隨意,適才這秦廣王想必是吃了飛醋,故意拖延片刻,想要懲罰下自己,孰料剛開口就露陷了。

 話音落下,廣泉公主蒼白的俏臉上飛起一抹緋紅,她猶豫著,鬆開周繼君臂膀,飛至秦廣王身前,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半空。

 “女兒拜見父王,女兒在南方大帝座下修行十五載,如今快到人尊境界,特稟明師尊回國來探望父王。”

 “好,好。”秦廣王趕忙將女兒扶起,他上下打量著廣泉公主,眼中透著激動之色,“十五年前你被那杜老兒看中收為徒兒時,也只有丁點大,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最疼愛的小女兒也長大了,還帶了個俏郎君回來了。”

 “父王,你別亂說,人家可是地仙尊者。若非是他出手相助,磷火城恐怕要併入輪轉國了。那宋帝王如此膽大妄為…”

 “勿要多說了,你父王自有打算。”

 秦廣王眼中寒光乍閃,轉眼後又恢復了憨老粗般的神色,越過廣泉,秦廣王目光落到周繼君臉上,猛地凝滯,半晌,鄭重地拱手道。

 “沒想到小兄弟還是地仙尊者,還真讓老秦我吃了一驚。尊者於我秦廣國和廣泉小女有大恩,請受本王一拜。”

 周繼君微移身形,避開了秦廣王這一禮,爾後拱手道。

 “王上勿要多禮,在下救公主也是懷有私心。”

 說著,周繼君看向廣泉公主。

 “父王,這位尊者想要知道煉化陰冥精氣之法。”

 “陰冥精氣?”秦廣王話音陡然揚起,他詫異地看向一臉茫然的周繼君,爾後仰頭大笑起來,“陰冥精氣,簡單得很那,小兄弟放心,老秦定會全力助你。”

 聞言,周繼君心中微微激動,得到陰冥精氣湊成九數,突破通天境界再沒任何阻礙了。他剛想開口,就見陰風襲來,秦廣王不知何時已來到自己身邊,熟稔無比地摟著他脖頸,還順手重重拍了兩下,差點將周繼君的骨架拍散。

 “煉化這陰冥精氣花費不了多久,今日女兒回來乃是舉國第一件喜事,小兄弟先陪老秦我喝上幾盅去。老秦我已經很久沒和人痛飲了!”

 “可是我…”

 “可是我和小兄弟一見傾心,不喝上幾盅也太過意不去了。我和你說,我這個女兒這輩子過得真苦,三歲死了親娘,四歲死了爹…不是,是死了義父,又被那該死的杜老頭收為徒兒,活生生地離開了我十五年…”

 聽著秦廣王驢頭不對馬嘴的話,周繼君苦笑連連,心底深處那絲古怪的感覺愈發濃重。可此時他被法天境界強者架著,就算想走也走不了,更何況通天的契機就在眼前的父女身上,周繼君只能強忍著秦廣王沒完沒了的嘮叨,隨著他向黑氣彌漫的森森王宮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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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六十一章 通天

 南方鬼帝杜子仁治下,羅浮山,紂絕陰天宮。

 幽冥地府共有五座神宮,其中四座分屬於四方鬼帝,乃是他們修行的道場,地府中人無不希望自家子弟能被選入宮中,就算做個小僕也好。


 四方大帝在幽冥地府中地位超然,凌駕諸王,只在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北陰酆都大帝之下,因此得入神宮者非但能習得一身好本事,如若被大帝看中,還會在將來擁有難以想象的權勢。

 羅浮山,大雪紛飛,幽冥地府的雪不同於塵世中的飛白連天,它周身上下透著靜謐而詭異的藍光,落在地面亦不會融化,宛如一片片深藍色的落葉,鋪得厚厚一層,輕踩上去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在羅浮山紂絕陰天宮之末,是下人們的廂房,雖不簡陋,但卻是尋常木料搭建,北風刮來,總會躥入幾絲,嗖嗖作響。



 正午時分,下人們都去大廳取食,廂房中空蕩蕩的,只除了尾末的一間中,七八歲的小廝盤坐於矮塌上,凝神吐氣,卻是在利用這為數不多的閑暇時光進行修行。

 各大神宮選徒嚴格,非擁有上佳資質者不得入,而想進宮為僕者,資質也需在常人之上,他們雖無法習得鬼道真傳,但入門的修行法訣卻和內門弟子一樣,也算是神宮對奴僕們僅有的一點施捨。

 “還是沒能突破第三轉。”

 那小廝撓了撓頭,起身走下床榻,迷茫地望向窗外。無論世俗還是地府,絕大多數少年誰不想修得大道,擁有一身令天下震驚的本事,成為人上人。然而,不談修行之路的艱險,就是資質也各有不同,資質好的人天生就佔有優勢,而眼下這個小廝資質雖比常人高出那麼一點,可在這偌大的紂絕陰天宮中,卻屬於劣等。

 天空中,瑩藍發亮的雪花飛舞若蝶,冷風竄進屋子,小廝下意識地抱緊雙臂,眸底浮起幾分黯然,就在這時,他眉頭微皺,卻是在屋外的落雪中劃過一抹金光,卻是終年幽藍的羅浮山上從未出現過的色彩。小廝猶豫著,四處打量片刻,隨即推開木門走出屋子,懵懵懂懂地朝著那抹金黃走去。

 “呼…”

 北風從山巔卷來,呼嘯不止,那小廝微微一怔,卻是那抹金黃的光暈陡然向他飛來,圍著他盤旋幾遭,爾後一寸一寸地沒入他額心。小廝面頰陡然僵硬,眼神不住變換著,身體亦劇烈顫抖起來。金光順著他的額頭慢慢往下游走,脖頸、前胸、後背、四肢。

 深藍的大雪從天而降,琉璃般的雪花在小廝肩膀堆上高高一層,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轉過身來,邁開僵硬的腿腳,直直向山崖處走去。幽冥地府奇異的景致沒入眸子底,他遙視著高天廣地,目光純粹無暇,可面容卻沉凝著,如不波古井,漸漸的,一縷僵硬的笑容從嘴角劃開。

 “皇天在上,人如螻蟻,翻身而起,人人為皇。我得宏願,普渡眾生,三百教義,皆為皇道。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從此往後,八荒六合,千朝萬代,人人為皇,皆可上皇天。”

 隆隆梵音響起,回蕩在羅浮山上下,在紂絕陰天宮主殿中,陛座上盤膝吐氣的男子眼楮猛地睜開,精光暴綻。他起身,走到窗欞前,目光穿透崇山峻嶺,落向那個廂房外神情憨厚的小廝,目光閃爍,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

 “來,我們繼續乾!”

 秦廣宮中,滿臉虯髯的秦廣王拍著身前的大甕,氣勢洶洶地盯向對面的男子,一副不喝光誓不罷休的模樣。

 周繼君赤紅著臉,打了個飽嗝,他看向身前空空如也的五只大酒甕,淡淡一笑,搖搖晃晃地起身,一巴掌拍下去,那些酒甕盡裂成粉碎。匆匆的腳步聲從殿外響起,侍衛們驚疑地探頭看來,大殿中,秦廣王也是一巴掌拍碎身前的十餘只酒甕,偶爾仰頭大笑起來。侍衛們臉上浮起古怪的神色,隨後疑惑地折身走回。

 “小兄弟,你的酒量就這麼點?”

 秦廣王瞇著眼楮,上下打量著抱起一甕酒的周繼君,勾了勾手指道。

 “你今日起碼再喝個十甕,否則,休想娶走我女兒。”

 “噗!”

 周繼君一股氣沒憋住,將口中的酒水盡數噴出,眼底閃過清明之色,轉而又變得渾濁無比。周繼君抹了抹嘴,漲紅著臉道。

 “王上你誤會了,我可從沒打過你女兒的主意。來,來,我們接著喝。”

 “誤會個屁!”

 周繼君眼前一花,就見秦廣王笨重的身體撲通一聲落到自己的席案上,他就這樣蹲在案上,虎目圓瞪,上下瞅著自己。

 “你一路抱著我女兒過來,佔盡便宜,我女兒雖然國色天香為南帝親傳弟子,可她一黃花大閨女被你佔了便宜,以後又有誰肯要她!”

 說著,秦廣王怒氣騰騰地拎起酒甕朝嘴裡灌去,目光卻在悄悄打量著周繼君。

 “我已有妻室。”

 周繼君醉醺醺地開口道,餘光中,殿門口那道婀娜的身影若隱若現。

 “有妻室又如何,這男人在世,像小兄弟這般英豪,誰又沒個三妻四妾?哼,你到底要不要我女兒?”

 “我此生情緣已盡,恕難從命。”

 “嗯?”

 秦廣王重重地摔下酒甕,眼楮瞪得老大,凶神惡煞般地盯著周繼君,而周繼君也不甘示弱,絲毫不懼地迎著他的目光。兩人都醉醺醺,眼皮上下打顫,看似神志不清,可實則心底清醒無比。

 “我可憐的女兒吶真是命苦,三歲死了親娘,四歲死了爹死了義父,被那該死的杜老頭收為徒兒,現在又遇到負心漢登徒子…”

 秦廣王抹了抹乾澀澀的雙眼,又開始喋喋不休的哀嚎起來,直聽得周繼君頭皮發麻,卻也大開眼界,這地府的君王和人間的君王果真不同,至少面前這秦廣王如此,毫無君王的樣子,竟和街頭那些賣藝不賣身的老頭兒一個德性。

 “王上,此事並非沒有兩全之法。再說,我一路前來只是碰了公主的腰而已。”

 “摸了我兒的腰身還嫌不夠?你還想碰哪!”

 秦廣王鼻子裡噴著黑氣,直勾勾地盯著周繼君,翻卷的嘴唇不住蠕動著,好似像要把周繼君吞入腹中解恨般。

 大殿內忽然靜了下來,兩人目光分開,望向別處,大殿內的氣氛微微僵硬。

 良久,卻是秦廣王先開口了,他長嘆口氣,臉上浮起猶豫之色,爾後開口。

 “既然你看不上我女兒,老秦我也不勉強。但你畢竟又佔過我女兒便宜,這樣吧,讓我女兒認你做個兄長總可以吧。”

 聞言,周繼君心中微覺古怪,就算自己救了廣泉公主和磷火城,可秦廣王承諾助自己修出那第九道先天精氣也算是報恩了,為何如此熱心腸,拐彎抹角地非要和自己搭上關係。他可是這幽冥地獄的一方主君,修為高達法天,自己和他比起來恰米粒與皓月,相差何止千萬里。

 眼見周繼君面色猶豫,一直裝糊涂的秦廣王也不由得動了真怒,他“嘩啦”翻身躍下,大手一拍席案,冷聲喝道。

 “莫非你連這個也不肯?”

 法天的氣勢將周繼君牢牢鎖定,似乎一言不合就要下殺手,周繼君嘴角泛起苦笑,抱拳道。

 “非是不願意,只不過在下身份低位,不敢高攀。”

 “你也知道是高攀了?”秦廣王胡須翹起,哈哈一笑用力拍著周繼君的肩膀,不理會他滿臉痛苦揚聲道,“就這麼定了,從今日起你銀髮尊者就是我女兒的義兄了,也是我的義子,還不快來拜見你老子。”

 周繼君臉色一沉,秦廣王察言觀色,又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哈哈大笑道。

 “說笑說笑,你們交你們的,我們交我們的,互不相干。小兄弟呵,你可是姓周名繼君。”

 “王上如何知道?”

 “你還真喝糊塗了?我身為地府君王,掌管人間策籍,又怎會不知你的姓名。”秦廣王上下打量著著周繼君,眼楮微微瞇起,偶後從懷中掏出一塊龍蛇符令扔予周繼君,“適才我分心神命人查了下你的平生往事,才知你也是一無名小洲中的英豪霸主。此乃我秦軍兵符,周兄弟可憑它在世俗召出三千陰鬼兵,雖然只能在夜間,但他們每人都有地境中上品的修為,且令行禁止,好使得很。”

 接過龍蛇兵符,周繼君踟躇著,還是將它放入懷中,心中卻愈發古怪起來,這秦廣王對自己似乎太好了點,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莫非他有何圖謀不成。

 “哈哈哈。”看著周繼君將兵符收下,秦廣王滿意地點了點頭,“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周兄弟,日後我女兒有何難處,還望兄弟能擔待幾分。”

 “這酒喝的也差不多了,想必陰冥之氣也已經化入周兄弟體內,只等你煉化了。”

 說著,秦廣王招了招手。

 “來人,帶周兄弟去法殿,他要閉關修行,任何人不得踏入法殿半步。”

 聞言,周繼君心頭一動,心念沉入體內,在藏象之府中果然沉凝著一團陰冥精氣,卻是隨著適才周繼君飲下的酒化於此,且乖巧無比,不在像磷火城前那般躁動。眼中閃過感激之色,周繼君高舉手臂,朝著秦廣王作了個揖,不再多言,隨著宮人趕向法殿。

 又飲了口酒,秦廣王臉上的迷糊之色一掃而空,他深深地看向周繼君遠去的背影,嘴角微翹。

 “父王!”

 耳邊傳來一聲嬌嗔,秦廣王扭頭看去,就見躲在殿外多時的廣泉公主走了上來,緊咬朱唇,面色複雜變幻。

 “我的乖女兒呵。”秦廣王看著趴在自己膝上,目光黯然的少女,輕嘆口氣伸手撫摸著她的發梢,“果然長大了,不但不再頑皮了,還會為父王分憂,帶回來這麼一個潛力空前絕後的地仙來。只可惜,他終究還是塵世人,配不上我的乖女兒。”

 “嗯。”廣泉公主嚶嚀一聲,美艷的面龐慘白如紙,“父王放心,女兒也只是看中了他地仙的身份,傳說畢竟是傳說,千年前嫁給地仙的那地府女子最後也是不得善終,女兒再不會往那方面想了。”

 幽幽一嘆,廣泉公主收回那道追著白衫的目光,將頭深埋進父王的膝中,輕聲問道。

 “我看他對地府的狀況絲毫不知,應當不是西樓的人,難得這天地間還有這樣一個無門無派的地仙,確實能為我秦國所用。可父王似乎對他太看中了,再怎麼說他也不過是人尊,父王居然讓他做泉兒的義兄,還賜予兵符…”

 “女兒呵,你猜他多大了?”秦廣王不答反問,意味深長地望向廣泉。

 “能修煉成人尊,還能分心修煉地仙之道,至少也有兩百餘歲。”廣泉公主疑惑地望向她父王,目光漸漸變化起來,“那他到底多大,一百多歲?”

 “哈哈哈”秦廣王捏了捏女兒的臉蛋,仰頭大笑,“女兒你這次可是帶回來一個寶貝。我命判官查了下生死簿,說出來恐怕會讓你大吃一驚,就是你父王我剛知道時也是嚇了一跳。他今年才二十有二,只比女兒你大上一歲。”

 “什麼!”廣泉公主臉色陡然一變,怔怔地望向秦廣王,滿臉不可思議。

 “還有一事更令人驚訝,嘖嘖”秦廣王深吸口氣,臉色變幻,半晌開口道,“他的命冊分為兩部分,第一本記載的乃是他原本的命數。天生廢體,七歲家門慘遭劇變,流落街頭,十歲離父前往別處,十三歲自盡而亡,可這原本由天數安排好的命運竟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改變了,十歲離父前往別處,十七雖下山回京,二十一歲成就一方霸業,二十二歲二十二歲後,他的命數已不見於生死簿上。”

 “這又是為何?”廣泉公主此時方才回過神來,開口問道。

 “因為,他原本的命數已被自己打破,從此以後,他的命運再不由天定,還是由他自己主宰。世俗中人的命數都由天定,記載生死簿中,只有仙神妖魔或是淵源深厚的修煉門派弟子,他們的命數才不被錄下。”秦廣王遙遙看向宮外幽藍的天宮,淡淡地說道,“凡是如周兄弟這般,掙脫了原本的命數者,將來的成就都不可限量。在這天地間,也只有幾人做到,其中最有名的,也是女兒聽說過的,就是他。”

 “是誰?”

 “齊天君聖。”

 秦廣王緩緩說出這個名號,臉色微微發紅。

 冷吸聲從身下傳來,廣泉公主慘白的臉上也浮起淡淡的紅暈,良久,她平復了心思開口道。

 “這麼說來,這位銀髮尊者日後的成就絕對不在齊天之下如此,今日這場交好也算劃得來。”

 “哈哈哈哈,你父王我什麼時候做過虧本的買賣,半月內,他定能成就通天,等日後他也會記得是在我秦王宮中踏上真正的修行之路。”

 就在這時,秦廣王心中微動,詫異地起身向殿外走去。秦廣國上空,深藍色的天穹上,漸漸破開一道裂縫,流雲飛旋,電閃雷鳴。下一刻,一道粗長的紫電飛也似的劈向秦王宮,深深插入其中一殿。雷勢不止,愈來愈大,接連九道天雷劈下,偌大的秦王宮竟微微晃動起來。

 秦廣王咬著下唇,就覺九道奇異的精氣從身後的宮殿中飛出,直射向天際漩渦處,宛若通天之柱般將這天與地連在一起。玄奧浩瀚的氣息從深宮傳來,秦廣王詫異地張開嘴,半晌,才喘著粗氣,喃喃道。

 “竟有九數通天,他到底修煉的怎樣的古怪功法。”

 “父王,他該不會是突破了吧。”身後,廣泉公主輕咬朱唇,難以置信地望向天地間那九道光柱,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磷火城前,白衣男子一劍劈飛敵將的英姿,“方才煉化出先天精氣,這麼快就突破,傳說中的那地仙,也不過如此呵。”

 眼中閃過黯然之色,廣泉公主心中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情愫,掙扎著,卻又想逃避。良久,她轉身,裙袂飛揚的瞬間,就見父王揮手將判官府中的生死簿卷來,紙頁翻飛,大片大片的空白裡終於浮出一行若隱若現的篆文——

    ——

    二十二歲,至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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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六十二章 秦王殿前改生死

 “天地之數,以一始,以九尊。”

 秦宮法殿中,周繼君長吐口氣,雙手抱圓,輕輕推開,眉宇間流轉著淡淡的雲氣,宛若墜世仙人。


 十歲上落雲,苦修十二載,大小戰役數十場,越級十餘場,殺人不計其數,直至今日,周繼君終於突破人尊,真正邁入通天。通天者只要避險躲劫,與天同壽亦有可能,也就是世俗人口中的仙神,可對於周繼君來說,卻是剛剛踏上追尋大道的路途。

 “九年之期呵,不想五年就破去了。”

 周繼君收斂氣息,自言自語道,眸光飄向天際,陳年往事慷慨激昂滑過心頭,他終於踏上了七州巔峰,可那個曾經並肩作戰的男子卻再也看不到了。淡淡的憂傷湧上眉宇,周繼君轉目向殿門看去,就見秦廣王滿臉喜色地走了進來,朝他連連拱手。

 “恭喜周兄弟突破通天,年僅二十二歲的通天強者,嘖嘖,前途不可限量。”

 “多虧王上相助,君才會這麼快就突破,此恩永不相忘。”

 哈哈一笑,秦廣王搖了搖手,他上下打量著周繼君,眼中流露出幾分稀奇。

 “周兄弟修煉的功法果真奇特,老秦我之前還未發覺,你竟是煉化了九種先天精氣以成通天,這個…”

 “莫非有不妥之處?”

 眼見秦廣王面色遲疑,周繼君眉頭微皺,開口問道。

 長嘆口氣,秦廣王自尋了一只矮礅坐下,猶豫著說道。

 “先天精氣對於吾等修煉者來說乃是重中之重,也是日後突破的關鍵之一。通天以上,想要突破後續境界,對道力已沒多少要求,因為通天者煉出道力的速度乃是之前境界的千百倍。然則卻需得不斷煉化先天精氣,讓它成為天地人三者的橋梁,以便生出藏象,等你修煉至通天上品,自然知道怎麼回事。一道先天精氣尚難煉化,更何況九道。”

 眼見周繼君臉上泛起紅光,眼神閃爍不定,秦廣王還當他聽到自己的話後變得憂心忡忡,不由得笑了笑,安慰道說。

 “不過修成九數先天精氣突破通天者,你並不是第一個,但也屈指可數。他們修行進度雖然緩慢,可九乃至尊之數,修煉出九道精氣所掌握的力量遠超他人,當為同級修煉者中的翹楚,亦有人仗此越級挑戰而勝。九數通天,可以掌握九種天地人合一之勢,周兄弟日後自己琢磨罷。”

 周繼君漲紅著臉,捏緊拳頭,身體微微顫抖,非是擔憂,卻是欣喜若狂。若真如秦廣王所言,藏象是從通天突破到法天的關鍵,想要突破至法天必須生出藏象,卻只是後天藏象,而周繼君所擁有的則是先天藏象,那麼他日後突破到法天將不再有屏障,只需不斷煉化道力即可。

 心念飄過體內藏象,周繼君注視著從藏象中流轉出的先天精氣,陡然間察覺到這九種精氣比之從前又多出幾分變化,可藏象卻一如既往,並沒出現任何異狀。

 “若生成藏象則能突破法天,那我修為達到通天,又早已擁有先天藏象,應當有所徵兆才對。”

 周繼君喃喃低語道,臉上浮起疑惑之色,就聽耳邊傳來秦廣王渾厚粗獷的聲音。

 “修行一道當小心翼翼徐徐前進,周兄弟,急不得呵。”

 將心念收攏,周繼君自嘲地笑了笑,他剛剛突破通天,卻又迫不及待地覬覦起那法天境界來,貪婪之心乃是修行一道的大忌,正如秦廣王所言,修行當穩中求進,切不可急躁。

 “受教了。”

 周繼君拱手淡淡一笑道,目光無意間飄過秦廣王手中的冊籍,翻飛的書頁中許多名字落入周繼君眼中。

 “周兄弟在想什麼呢。哈哈哈,這是老秦我的命根子。”眼見周繼君盯著生死簿,心情大好的秦廣王也不掩飾,晃了晃手中的冊籍道,“當年這地府還未大亂時,老秦我被大帝委命,專管人間的長壽與夭折、出生與死亡的冊籍。統一管理陰間受刑及來生吉、凶。嘿嘿,我手中這個乃是地府重寶,傳說中的生死簿。”

 目光直直盯著生死簿,周繼君眸底浮起一層淺霧,良久開口幽幽道。

 “傳說中的生死簿呵,這世間生靈真的會有輪回轉世。”

 “當年是,只不過現如今…”秦廣王踟躇片刻還是說了下去,“現如今地府征戰連連,老秦我雖然執掌生死簿,可其他各大王都有召喚死人鬼魂之能。穹宇世界中人生死,只要心神未泯滅,鬼魂都能下我地府,可卻會被各方勢力瓜分,補充兵源。”

 “什麼!”聞言,周繼君臉色陡變,嘴唇張了張,卻沒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秦廣王幽幽一嘆,摸了摸扎手的虯髯道,“你想讓我幫你查過世的親朋又好友如今怎樣,查是可以查出,可若他們落在其他勢力手中,老秦我也無可奈何。地府中有一地名曰往生泉,裡面的泉水就是世間傳說中的孟婆湯,大亂起後,那婆娘也不知去哪了,往生泉也被我們十王所用,派人從裡面汲取孟婆湯,給鬼魂們喝,放下前生之事。”

 頓了頓,秦廣王抬頭望向周繼君道。

 “你還要查嗎?”

 “查。”周繼君面無表情道,“還請王上幫我查下七州將門周府族人的下落,以及七州皇室旁支中人,千寧臣。”

 無奈地搖了搖頭,秦廣王口中念念有詞,伸手朝生死簿上一點,書頁嘩啦啦地翻開。半晌,秦廣王看向停下的那一頁,眼中浮起遺憾之色。

 “周氏一族蒙冤而死,進我地府後被楚江王招入麾下,皆為一方守將。”

 “一方守將?”

 “生前有本事的人入我地府後也會被各方勢力委以重用,一方守將,如果能立下大功,那楚老兒也會賜他們鬼道功法,說不定日後也能成就鬼仙之位。

 秦廣王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周繼君,也不言語,繼續向後翻去,不多時停下。

 “千寧臣,又名千初澤,乃是重傷不治而亡。咦,他居然被那個人留下了。”

 秦廣王滿臉詫異,目光閃爍不定。

 “誰?”周繼君心中一動,連忙問道。

 “我幽冥地府中的最強者,北陰酆都大帝。嘖嘖,這下更不好辦了,給老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從大帝那要人呵。不過,你這位朋友可謂是福緣深厚呵,居然能得到北陰酆都大帝的賞識。”

 “那北陰酆都大帝又會對他如何?”

 看著唏噓不已的秦廣王,周繼君眼中浮起幾分希冀。

 “有兩樣,一是留他在身旁,為僕也好為奴也罷,反正都會傳他最正宗的鬼道功法,將來定能成就鬼仙,只不過卻只能行於陰間和夜裡。還有種可能,就是讓他重新投胎,進入穹宇世界輪回之中,不過他的前塵往事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重新開始嗎?若真能這樣,也不錯。”

 深吸口氣,周繼君輕聲道,目光飄蕩開來,就在秦廣王準備將生死簿合上時,周繼君心頭微動,突兀地伸手按上生死簿。

 “怎麼?”

 秦廣王眉頭蹙起,眼中閃過寒光。

 “王上可否再幫我查幾人,他們如今尚在世。”

 “這有何難。”秦廣王灑然一笑,輕輕推開周繼君的手,牢牢握住生死簿,“周兄弟請說。”

 “七州周家周久,洛青游,洛滌塵。還有七州月羅剎、四大部洲沙摩尼。”

 “夠了夠了。”秦廣王好笑地望向周繼君,“莫非你還想讓我把你那洲所有人都查一遍不成,有時候,知道太多天數並不是一件好事呵。”

 揶揄地看向面色微紅的周繼君,秦廣王搖了搖頭,口中念念有詞,隨著生死簿書頁翻飛,無數凡人被注定好了的一生如流水般滑過眼簾。

 “七州人周久,三十蒙劇變,後出海外,安度一生,元壽一百三十載。七州人洛青游,為周久妻,出海外,元壽八十載。七州人洛滌塵元壽七十六載。咦,你說的沙摩尼並無記載,看來不是神通者後裔,就是大宗門的子弟了。”

 “他是佛家弟子。”

 “原來如此,佛家和吾地府向來不對路,佛家子弟的生死之數亦不錄於生死簿,月羅剎…”

 秦廣王微微一怔,眼中漸漸浮起驚詫,他抬頭深深看了眼周繼君,爾後哈哈大笑起來。

 “周兄弟,你說的那位月羅剎可是你的好友。”

 “正是,怎麼了。”

 “嘖嘖,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呵,你這位月兄弟竟然也是後天改變命數者,如你一般,他的命數不再由天定,而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周兄弟,你只管問他人,卻也不問問你自己在這生死簿中的命數,莫非你早就知道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

    周繼君淡淡地開口道,心底卻長舒口氣,濃濃的喜悅之情涌了上來。之前他雖也想問自己這一生的生死吉凶,可猶豫良久還是沒有開口相問。冥冥之中,卻是有什麼堵住了他的話,或許是面對茫茫天道,周繼君心底亦升起了良久未有過的畏懼,然而,從此刻起,周繼君再無任何懼怕。

    “爹娘和滌塵都沒有長生的機緣嗎。”

    眼中飄過黯然之情,周繼君目光死死盯著生死簿,面色復雜變幻著。誰說追求大道者就必須割斷所有的情思,父母養育之情乃是天地第一恩情,如若忘棄,就算掌控大道成就傳說中的仙神又如何,到頭來卻是畜牲都不如。

    “嗯?”

    眼見周繼君又將手伸向生死簿,秦廣王瞪圓了雙眼,將生死簿藏進懷中。而周繼君則保持著伸著手的姿勢,怔怔地望向秦廣王。

    “嗯。”

    兩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地對視,誰都沒有再開口。半柱香時間過去,秦廣王長嘆口氣,揉了揉酸漲的雙眼,余光瞟向滿臉堅決之色的周繼君,遲疑著開口道。

    “生死簿不可改。”

    “鬼魂都可不入輪回,這地府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周繼君伸長手,死死盯著秦廣王,咬著牙道。

    “若王上能讓我父母妹妹不入輪回,不為天數掌控,我日後定有相報,就算讓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上下打量著周繼君,秦廣王滿臉嚴肅地搖頭道。

    “若將他們從生死簿中勾掉,我秦廣王公道何在?天數不可違,若胡亂改變,必遭天懲。”

    “老秦你勿拿這些話糊弄我。”周繼君輕笑一聲,將急躁的心緒平復,走了幾步開口道,“我知道,凡事都有代價,你且說需我怎樣才能換得他們脫離天數。”

    “做我女婿。”

    “這不行!除了這個,任何要求都行。”

    周繼君毫不避讓地迎上秦廣王的目光,良久,秦廣王幽幽一嘆道。

    “你卻是太為難老秦我了。也罷,看在我和周兄弟一見如故的兄弟情分上,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即可。”

    “何事。”此時,周繼君終于知道了這秦廣王臉皮之厚,恐怕百十個皇宮都比不上。

    秦廣王嘴角微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遞給周繼君。

    “此乃幽冥契約,從上古時候傳下來,分為奴僕、臣屬以及盟友三種,簽下契約若違諾者,無論他修為有多高深,即便是君聖,亦會被天地不容,道力散光而亡。”

    頓了頓,秦廣王看了看周繼君的臉色,接著道。

    “我手中這份乃是最為平等盟友契約,不過我為主盟,你為客盟,你若簽下這份契約,老秦我就勉為其難,冒著天道懲罰,為你修改這生死簿。”

    接過幽冥契約,周繼君輕輕念誦著。

    “即日起,我周繼君和秦廣王結成盟友,一方有難,取出契約,另一方需得全力相救,如違此契約,天地不容”

    “結成盟友沒想到王上如此看重我。”周繼君沉聲道,他又看了遍契約,抬頭望向秦廣王,“這主盟和客盟又有何區別?”

    起身,秦廣王負手背著周繼君走了幾步,沉聲道。

    “主盟者,有撕毀契約的權利,而客盟一方則沒有。這條件是有些苛刻”

    “我同意了。”

    男子清朗的話音從背後傳來,秦廣王眉梢浮起喜色,心頭撲通撲通直跳。他看中的不是現在的周繼君,而是他逆天奪命的潛力,以今日的恩惠換的日後一絕世強者相助,對他來說也算是一筆劃算的買賣了。

    “周兄弟只需按上血印即可。”

    秦廣王長舒口氣,回身走向周繼君,接過簽訂的契約,爾後伸手從懷中掏出生死簿,翻倒周久三人所在的那幾頁,微微猶豫著,卻是在思索如何修改。

    就在這時,那只手又伸了過來。

    “嗯?”秦廣王虯髯翹了翹,疑惑地望向周繼君。

    “我來改吧。”

    周繼君淡淡地說道,他眼中精光忽閃,眉宇間涌出幾絲興奮之色,轉瞬即逝。

    “這小子,莫非逆天改命改上癮了。”

    秦廣王嘀咕道,猶豫片刻還是鄭重地將生死簿遞給周繼君,全身氣息凝聚在雙臂間,滿臉警惕。這生死簿乃是他的命根子,若在往日,絕不會輕易交給他人,可今日他與周繼君剛剛結成盟友,此舉一是表示誠意,而來周繼君修為遠遜于他,且是在自己眼皮下,秦廣王亦可放下幾分心。

    “人活于世,卻往往身不由己,命數皆由天定天數可恨!”周繼君看著生死簿,那些記錄著父母妹妹一生的篆文如流水般掠過眼前,良久,他深吸口氣,竟伸手抓住那幾頁紙。

    “且慢。”

    秦廣王心頭一慌,他剛想出手制止,就見周繼君猛地抬手,那幾張紙都被他撕下,轉眼間化作齏粉,飄散在大殿中。

    “轟隆隆!”

    萬里晴空中陡然響起暴雷聲,陰雲翻卷,只聞雷聲卻不見雷光,可這聲勢卻浩大如斯,宛若天怒,整個秦廣王國都匍匐在旱雷之下,微微顫抖著。

    白衣青年灑然而立在殿中,隨手將生死簿丟給秦廣王,透過窗欞看向窗外,嘴角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哼,裝模作樣,也不怕遭雷劈。”

    秦廣王接過生死簿,眼中浮起心疼之色,爾後眉頭竟微微抽搐起來,心底深處,漸漸浮起一個人影。那個人同樣也是逆天改命,成就無上大道,將四海攪亂讓天宮不得安歇,然後竟直下地府黃泉,找上門來,逼自己交出生死簿,滿臉譏諷地從前翻到尾,隨後找到一頁,眼中流露出復雜的情殤。再然後,他伸手將那一頁撕成粉碎,揚長而去。

    他也是來為別人逆天改名的,從此不墮輪回,秦廣王依稀還記得,在那張紙上記載的似乎是一個女子

    “還真像呵,都是生來與這老天做對的人。”

    秦廣王收回思緒,深深看了眼面前的青年,臉上又回復了之前的粗獷之色。

    “周兄弟,你可知道這紙有多珍貴,全是由上古時候的材料制成,如今再無法煉制出了,老秦我真是肉疼啊。罷了罷了,咱哥倆繼續喝酒去,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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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六十三章 秦國地仙

 盤桓於地府將近半月,周繼君幾度告辭皆被秦廣王強留下,周繼君牽掛七州戰局,巴不得立馬回轉。


 可每每開口時候,秦廣王總會以各種各樣的藉口將他的話堵上,再加上地府裡新奇事物層出不窮,往往周繼君覺得乏味時,秦廣王總會命人送來許多好玩的東西,例如飲馬黃泉的陰冥肉芝,它的相貌和人相似,卻只有拇指般大小,喜歡駕著馬車,晝伏夜出,世俗中人若食之,能生出陰陽眼,可以生魂游地府,陰間鬼怪食之則能立即成就鬼仙功果。亦有地府法寶神兵,比如那把追魂弓,在世俗祭出此弓,一旦射中,可將對方的心神魂魄與肉體剝離,不戰而勝。

 等周繼君玩膩了,秦廣王還會命年輕美貌的宮女帶周繼君游玩秦廣國,秦廣國有千餘城府,城府之間往往藏著奇山大江,雖是陰間,可景致不遜於世俗七州,再加上地府終年藍月當空,山水景色中映上些許幽藍,點綴如畫,卻是別有一番風情。

 秦廣王雖強留周繼君於此,可禮數周道,並無惡意,而七州之局皆安排妥當,北朝有月羅剎三人坐鎮,短時間亦不會發生什麼大事,周繼君索性將一切大小事項暫時丟下,入鄉隨俗,在這地府秦國休養生息起來起來。往往睡到日上三竿,去找秦廣王或是義妹廣泉喝點小酒,然後在喬裝打扮的宮女陪同下出去游山玩水,四五日回轉,其間亦能遇到有趣之事。

 這一日,周繼君方睡醒,就聽殿外傳來敲門聲,無需心念探詢,周繼君聽得那微微急促的喘息聲就知來人是廣泉,周繼君和廣泉結成異姓兄妹,這些日子裡也有接觸,可每當周繼君朝廣泉看去時,總會在她頰上發現一抹奇異的粉霞,眸波流轉,若即若離,周繼君在依依臉上看到過,在客家娘臉上看到過,在千若兮臉上亦看到過,如今的周繼君再非當年那個懵懵懂懂的少年,對於情之一物也逐漸敏感起來。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心中早有佳人在,其餘的女子周繼君能不招惹則不招惹,更何況廣泉還是他名分上的義妹,因此周繼君甚少去找廣泉。

 揮手卷來衣袍披上,周繼君打開房門,秦國公主俏生生地立在門口,猶豫片刻還是走進屋裡。

 “打擾兄長了。”

 廣泉微紅著臉,垂頭把玩著衣角。

 “無事,我也剛起床。”

 周繼君看了眼廣泉,就見她神色微有慌亂,似不敢看自己。

 “泉兒尋我何事?”

 “是父王讓泉兒來找兄長,有要事商量,兄長洗漱罷了就去大殿一趟吧。”

 說完,廣泉朝著周繼君作了個禮,頭也不抬轉身跑開了。

 “終於來了呵。”

 看著廣泉公主遠去的背影,周繼君喃喃自語道,秦廣王熱情好客,將他強留於此並非無的放矢,終究還是有其目的。秦廣王外表粗獷,表面上看起來整一個渾人,可實則心思細膩,這些日子來周繼君越發覺得此人高深莫測,對人心的揣摩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洗漱完畢,周繼君繫上青絲帶,翩翩然向大殿走去。一路上,宮女侍衛紛紛行禮,態度恭敬和往日一般,可他們的神情肅然,隱約透出幾許凝重。想到廣泉適才的表情,周繼君心中生出古怪,他邊走邊想,不多時已到秦廣寶殿。

 “哈哈哈,周兄弟來了。”

 陛座之上,秦廣王頭戴九珠冕冠,身穿黑龍皇袍,腳踩金絛玉履,一改往日的隨意,衣冠楚楚,帝王之相盡顯。而在他下首,是牛頭馬面黑白無常以及那個始終面如古柏的執筆判官,再往下是秦廣國文武百官。

 “見過王上,不知秦王殿下召喚在下有何事。”

 見著這副架勢,周繼君也不敢托大,往日裡秦廣王張口閉口周兄弟,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在這大殿之上群臣之前,周繼君還是得將禮數做周全。看到周繼君朝自己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禮,秦廣王哈哈一笑,摸了摸頷下虯髯,正欲開口,就在這時,大殿外陡然出現四道人影。

 周繼君眼中閃過驚詫,他進這大殿後,便用心念留意四方,一刻也沒有鬆懈,而那四個人無比詭異,自己卻不知他們何時來到殿中。周繼君修至通天境界,一舉一動都帶著天地人合一之勢,周遭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而這四人能游離於周繼君的氣息之外,修為鐵定高出通天許多。

 殿外四人腳不離地,卻又彷彿飄過大殿,無聲無息,幾乎同一時間,他們猛地朝周繼君看來,神色各異,可都複雜無比。

 “哈哈哈,尊者們也來了。”秦廣王朝著殿下四人拱了拱手,爾後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開口道,“周兄弟,我來為你引薦一番,這四位乃是我秦廣國尊者,都是法天修為的地仙。”

 聞言,周繼君心頭一動,他細細看去這才發現,那四人身上都流轉著幾分熟悉的氣息,他們的身形與大地融為一體,氣勢卻比自己強大玄奧無數倍。

 “見過四位尊者。”

 周繼君朝四人拱了拱手,心中愈發古怪起來,從他們進殿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沒離開過自己,直看得周繼君頭皮發麻。

 “這是我女兒廣泉的義兄,他雖然剛到通天境界,可也是貨真價實的地仙呵。”

 秦廣王灑然一笑,為那四位地仙介紹起周繼君來,眼中精光乍閃,卻是在悄悄打量那四人的表情。那四人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周繼君,漸漸的,大殿內氣息凝滯了起來,尷尬的氣氛籠罩在殿堂上空。

 良久,那四道扎得周繼君難受無比的目光終於散去,為首的地仙忽而一笑,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

 “這位小兄弟眼生的很呢,不知是哪位師兄的得意門人?”

 周繼君微微一怔,只覺此人前言不搭後語,有些莫名其妙。

 陛座之上,秦廣王嘴角漸漸翹起,他清了清嗓子,迎上四名地仙質詢的目光,揚聲道。

 “四位尊者有所不知,我這位周兄弟並非四大部洲人士,他來自一個名叫七州的地方,今年方才二十二,這地仙之道並非他人傳授,卻是他自己領悟出來的。”

 話音落下,那四名地仙眼中浮出驚駭之情,都張大嘴巴望向周繼君,為首的那名紫衣地仙更是神色不住變幻,時陰時陽。下一刻,磅礡的氣勢從那四人身上湧出,肆無忌憚地掠過大殿,有意無意地探向周繼君,大殿之中鴉雀無聲,若有細針墜地都能聽得異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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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六十四章 黑天駕

 “地勢坤。”

 感受著四股強大的地仙道意,周繼君眼中閃過寒光,轉瞬後發覺那四名地仙雖用氣勢壓來,卻並無惡意,只是在探尋著什麼。周繼君心中微動,下意識地手捏法印,身體與大地融為一體,以君子厚德之道載地府萬物,釋放出地仙道意迎了上去。

 五股地仙道意糾纏在大殿中,殿堂下,地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爾後竟從中裂開一條交錯的裂痕,從殿首游走向殿尾。陛座下的黑無常冷哼一聲,微微不滿地看了眼那幾個地仙,大手重重按向底面,地磚又向中間合攏,逐漸恢復原狀。

 “地仙之道…”

 心念穿梭在那四名地仙的道意中,周繼君心中升起玄而又玄的感覺,地仙之道奧妙無窮,那四名地仙的道意各有所長,可都比自己深厚無數倍,這大地雖與他們融為一體,卻更像是他們兄弟朋友,親密無間。

 秦宮寶殿中,白衣銀髮的青年眸間飄蕩著淡淡的白霧,目光時開時合,張口吐氣,玄氣凝於半空久而不散。


 那四名地仙同時一愣,相視苦笑,他們以道意試探這個突兀出現的年輕地仙,想要查出他的身份由來,孰料他竟因此頓悟,在這大殿之中入定了。二十二歲就已踏入他們花費百多年才掌握的地仙之道,非是如此勤奮修煉,又怎能達到。

 “師兄呵,此子莫非真與我西樓無關?嘖嘖,沒想到數萬年過去,這天地間除了我萬壽山還有別的地方誕生了地仙,那個叫七州的無名之地只在穹宇地圖中見過,沒想到竟然一人傑地靈之處呵。”

 “雖是同道,可著實詭異,不得不防。”紫衣地仙面容清瘦,頷下長鬚飄然,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上下打量著周繼君,眼中有欣喜亦有幾分憂愁。漸漸的,他的神情凝重了起來,卻是察覺到周繼君隱於地仙道意下渾厚無朋的殺氣。

 “好重的殺性,怪哉怪哉…”

 話音落下,身後的地仙亦紛紛發出輕咦聲,卻是都發覺了周繼君隱約浮動的殺氣。

 “果真奇怪呵。”一名矮胖地目光變幻,喃喃道,“在未踏足地仙前當以天地生靈為友,不得沾染殺戮,否則難成此道。他方踏足地仙之道,殺性如此之重,之前定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殺伐果斷。這樣也能修煉成地仙,師兄速速向老爺傳符稟告此事吧。”

 “無妨。”紫衣地仙摸了摸鬍鬚,輕嘆口氣道,“老爺為天下地仙之祖,大地之事無不在他掌控之中,又怎會不知此人。且先靜觀其變。”

 “大地為友,生靈為兄,這便是地仙之道下一層的道意嗎。”周繼君眸中精光乍閃,卻轉瞬消沒,良久嘴角微微翹起,“這天下間戰火四起,殺戮橫行,若以天地生靈兄,那豈不是誰也殺不得,莫非他們地仙個個都是善人,從不殺人食葷?太過荒謬,也太虛誇了,不過此中確實有幾分道意能為我君子之道所汲取。”

 “君子雖為逆天而起者,骨風傲然,可當尊重天地萬物,不卑不亢,以天為朋以地為友,對天地生靈平等視之,如此方為真君子之善。”

 “君子行大善,方才能讓心意純粹,萬事不爭,卻盡得之。”

 體內穹宇之中,端坐紫風的玄道蛇人微微一笑,滿臉淡漠,可眸中卻浮出虔誠之色。在詭道、武道兩蛇人艷羨的目光中,玄道蛇人撫摸著長鬚,飛出中丹田,立於穹宇中央,將它所執掌的君子道意一點一點地釋放出來,與周繼君新悟出的道意融合。

 “公子座下,執掌玄道。天地萬物,玄為根本。君子有三道,吾為真君子,行大善,天地萬物皆入吾心。”隆隆道語從玄道蛇人口中傳出,回蕩在體內穹宇中,由經絡穴位凝成的河流山川愈發生機勃勃。

 秦宮寶殿上,眾人只見銀髮飄然的青年的全身裹在虛影薄霧中,看不真切,可他眉宇間的神色卻不住變化,在暴虐與和善之間輪轉著。半柱香時間過去,那古怪的神情終於穩定下來,周繼君睜開雙眼,目光淡漠和善,可透過他的雙眼,望向眸底深處,卻陡然發現濃濃的殺伐之意隱埋於斯,不動則以,動則血流成河。

 “善。”

 周繼君立於大殿之中,輕輕揮舞衣袖,將身前的薄霧散去,朝著不遠處的四名地仙淡淡一笑,灑脫中透著幾分真摯,讓人心中難以不生出好感。

 紫衣地仙輕舒口氣,眉頭皺了皺,卻是發覺對面的青年身上氣質發生了難以言明的變化,有地仙的氣息,可並不完全相似,然而他分明掌握了地仙之道,雖然涉及尚淺,可的的確確是修成地仙者才能擁有的。



 沉吟著,紫衣地仙向周繼君拱了拱手,開口道。

 “道友可知我西樓之事。”

 記憶回溯到城東擂台戰大煜三強時候,那個從萬千丈大地之外湧入自己心念的故遠往事,周繼君嘴角浮起淺淺的笑意,頷首道。

 “可是屬於西牛賀州五莊觀的西樓,在下確實聽過,不過尚未有機會前往瞻仰。”

 “瞻仰?”

 紫衣人微微一怔,臉上浮起莫名的笑意,而殿中諸人也滿臉古怪。

 “道兄卻是望文生義了,西樓,它並不是一座樓呵。”

 紫衣人哂笑著,卻沒再說下去。

 “好了,兩位再談下去可要耽誤行程了。”陛座之上的秦廣王摸著虯髯,插口道,“我秦廣國五位尊者皆以到齊,如此,這就動身吧。”

 頓了頓,秦廣王望向神色微疑的周繼君,笑了笑道。

 “實不相瞞,本王強留周兄弟這麼多日,確是在等今日。今日乃是我地府三十年一度的十殿大會,追根溯源,卻要到萬餘年前地府大亂之時,等路上我再與周兄弟詳說。”

 “十殿大會。”

 周繼君低聲咀嚼著,在世間傳說中,幽冥地府可不是他如今所見到的這般,而是分為十殿,每殿都有一名君王主宰,執掌地府之事。看來這傳說確實有所依據,不過隔著久遠,如今已物是人非。

 “這十殿大會需要我做什麼嗎?”

 思索片刻,周繼君沉聲問道。

 “哈哈哈哈,什麼也無需做。”秦廣王臉上浮起紅光,他目光飄過周繼君蕩向遠方,“本王只是想讓周兄弟幫我湊滿五數地仙,這些事路上再說,前往地府十殿少則也是大半天,有的是時間。”

 就在這時,周繼君眼前一暗,他扭頭向殿外望去,臉上浮起難以置信的神情。大殿外,巨大的陰影壓向宮殿,滿身漆黑的三首大鳥遮天蔽地,它背部龐大,可讓上百匹高頭大馬橫行馳騁。而從它的脖頸至尾梢,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屹立山川河流之間,竟有小半個秦廣宮大小。

 “這是…?!”

 周繼君目光變幻,死死盯著將天穹遮掩的巨鳥,漸漸回憶起在歸墟和劍下世界看到的那些馱著宮殿飛行的巨鶴,那時候只是遙遙看過,可眼下身臨其境,卻又是一番別樣的滋味。天地萬千奇妙事物,在七州之外的世界,果真精彩無比,此生若不閱盡,霸得七州亦無趣。

 打量著微微激動的周繼君,秦廣王哈哈一笑,指向天頭的巨鳥道。

 “此乃本王行宮,名曰黑天駕,眾愛卿,諸位尊者,周兄弟,都隨本王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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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六十五章 輪轉殿

 天地間的大戰,歷史悠久,誰也不知從何時起,到何時止。

 幽冥地府雖然不屬塵世,可也被卷入這場大戰中,剛開始,十殿君王五方大帝齊心協力,共同抵抗地府外的其餘勢力。


 然而,在萬餘年前,隨著地府最德高望重的人物,那個站在陰間巔峰的天齊仁聖大帝隕落,戰火逐漸從地府內部蔓延開來。

 五方鬼帝只是自顧自的修道,而十殿君王誰也不服誰,開始為地府的掌控權互相征戰。戰火從磷火河直燒到幽冥黃泉,整個地府都在殺戮中顫抖搖晃,生靈塗炭,無數強者灰飛煙滅,就在地府的混亂達到最高峰時,那個男人出現了。

 他的身影遍布整個地府,包括十殿君王、五方大帝,都沒人能阻擋的了他,地府千萬強者,甚少有人能在他手下走上十合。漸漸的,他身後聚集了大批追隨者,勢力之大,讓十殿君王都忌憚無比。


 再後來,他在北陰酆都立下道場,成為天齊仁聖大帝後地府第一人,被地府眾人尊稱為北陰酆都大帝,無論權勢還是聲望都凌駕於十殿君王之上。

    他並沒有阻止地府的征戰殺戮,可卻頒布十殿大會的條律,每三十年,十殿君王都要相聚中央十殿,由他分配往後三十年每方勢力所能得到的死魂數量,而分配的依據是各方勢力所招攬的地仙。


 此舉著實古怪,也有君王不滿,可第一次十殿大會落幕後,無人再有異議。那次大會只有十殿君王,五方鬼帝和北陰酆都大帝參加,因此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十殿君王也從沒向人提及過此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府征戰不休,可有了北陰酆都大帝後,從前的混亂之象漸漸消失,雖然仍舊四處戰亂,可卻井然有序。漸漸的,十殿君王各戰據一方轄地,建國稱王。


 秦廣王佔據大海之中、沃焦石之外的正西的黑土世界,掌黃泉。楚江王佔據正南方沃焦石下的活大地獄。宋帝王佔據東南方沃焦石下的黑繩大地獄。忤官王掌管正東方沃焦石下的合大地獄。閻羅王佔據東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喚大地獄。卞城王佔據正北方沃焦石下的叫喚大地獄。泰山王佔據丁北方沃焦石下的熱惱大地獄。都市王佔據正西方沃焦石下的大熱惱大地獄。平等王佔據西南方沃焦石下的阿鼻大地獄。轉輪王,則佔據沃焦石外,正東方的五濁世界。

 除了北陰酆都、六神宮,和一些強者棲息的高山河流,地府盡被十殿君王瓜分。戰火連天,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十位君王麻木的廝殺著,只有在十殿大會召開時候才會歇口氣,帶著屬下大張旗鼓地駕臨十殿,見一見曾經的同僚故友,今日的生死之敵。

 “原來如此,以地仙決定死魂數量,這死魂是你們的補源,重中之重,有此條律在,你們定然會不顧一切地招攬地仙。”

 黑天駕上,周繼君站在宮殿外山泉前,看著觸手可及的藍天白雲,微微恍惚。在他身前,秦廣王淡淡一笑,他望向巨鳥身下的浩瀚土地,眸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


 “可是為何要依據地仙來分配死魂。”周繼君收回目光,不解地問向秦廣王,“第一次十殿大會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說不得,說不得。”

 秦廣王訕笑一聲,把臉扭向別處,周繼君抬頭看去,卻發覺秦廣王臉上劃過幾分黯然,爾後轉瞬即逝。

 “此事日後不要再提了,老秦我可不想這麼早就死。十殿快到了呵,周兄弟可準備好了。”

 “準備什麼?”周繼君不解地問道。

 “你這些日子游玩地府,可卻仍有許多奇異的地方未曾去過,這十殿可是當年我幽冥地府權利最大的地方,死魂入地府,斷前世,判來生,是關入地獄受刑,還是進入穹宇輪回都在這十殿中決定。周兄弟可曾準備好前去一觀。”

 聞言,周繼君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自然,傳說中的地府十殿,我早就想去觀摩一番了。”

 巨鳥停於一處廣漠無盡的大海邊,潮漲潮落,海水散發著深紫色,細細看去,卻發現海水中不斷泛起黑色的大水泡,似煮沸了般。周繼君從行宮中走出,隨著秦廣王的鑾駕儀仗飛至海邊,天頭傳來破風聲,周繼君抬頭看去,就見數隻巨鳥向海邊飛來,它們背上亦馱著巨大的山河宮殿,儀仗精致。

 “每次都是老秦我先到,這些家伙好生憊懶。”

 秦廣王抬頭望向那幾個尚未到達的君王行宮,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爾後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開口道。

 “離十殿大會開始還有些時辰,周兄弟,不如老秦我先陪你逛逛十殿吧。”

 “正有此意。”

 周繼君也是一笑道,他抬頭望向紫海中央,在那處宛若小洲般的海島上,屹立著十座宮殿,遠遠看去,就覺得陰森可怖,心底忐忑。藍月的光華灑在宮殿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瑩光沒入眼底,周繼君身體微晃,卻是腦中傳出幾分眩暈的感覺。

 “周兄弟可是累了。”

 秦廣王縹緲模糊的聲音傳來,周繼君揉了揉額頭,未及開口就聽身旁的君王接著道。

 “周兄弟修成地仙時間尚短,以肉身下地府呆了這麼多時日,累了也是常情。周兄弟且看,這不就是地府十殿?”

 恍惚間,周繼君睜開眼楮,嘴巴張得老大,卻是自己不知何時竟越過浩瀚的大海進入島上宮殿,而在身旁,秦廣王正負手看著殿堂上的牌匾,唏噓不已。

 “此乃秦廣殿,也是地府第一殿,十餘年前我就是在這看著無數死魂來來去去,斷前世,判來生。”

 “這十殿都有什麼特別之處?”

 周繼君環視四周,只見這秦廣殿和尋常的府衙沒什麼區別,只是多了幾樣刑具,多了幾分陰森可怖的氣息。

 “十殿乃是我們各大主君執行公務之處,和你們世俗的府衙相似,若說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或許就是大吧。”

 話音落下,周繼君心頭一動,赫然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果真大無邊際,幽黑深邃,光是這處秦光殿就可容納數萬人,堪比府城。

 奇怪,自己先前怎麼沒有發現。

 周繼君皺起眉頭,微有些疑惑地想道,灑然的笑聲響起,卻是秦廣王一把拉住他的袍袖。

 “周兄弟在想什麼呢,且隨老秦來逛逛這地府十殿。在我秦廣殿之下,就是楚江老兒的大殿了。”

 周繼君拖著沉重的腳步,隨秦廣王一一逛遍地府十殿,楚江殿、宋帝殿、仵官殿、閻羅殿、平等殿、泰山殿、都市殿、卞城殿每一處大殿都黑漆漆的,那些暗紅色的刑具排列有序,隱隱傳出哀鳴聲,而在這些大殿的深處,周繼君亦能看到些許光陰流轉的空間裂縫,這裂縫之中陰森可怖,一眼看去似沒有盡頭,讓人不由得心中惴惴。

 “這些是小地獄,每殿都有十六處,乃是為那些罪大惡極之輩設下的。”

 耳邊傳來秦光王飄忽不定的聲音,周繼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秦廣王,就見他嘴角浮起古怪的笑,似在揶揄著什麼。

 “原來這些就是地獄,見識了。”周繼君揉著昏沉的腦袋,心中升出幾分警覺,沉吟著道,“老秦,十殿大會還沒開始嗎。”

 “已經結束了。”秦廣王幽幽地說道。

 聞言,周繼君心頭一驚,他疑惑地看向秦廣王,就見他摸著鬍鬚道。

 “這次大會我秦廣國擁有五位地仙,超過其他君王,因此分得未來三十年中兩成的死魂。呵呵,全賴周兄弟相助。”

 “如此甚好,老秦你也算得償所願了,這十殿空蕩蕩的沒什麼看頭,我們回轉吧。”

 “且慢,這最後一殿還沒看呢,雖然那輪轉老兒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他這輪轉殿卻是十殿中最為神奇的地方。”

 秦廣王不由分說拉著周繼君,走進輪轉殿。這處大殿和前面的九殿不同,沒有高堂席案,也沒有奇形怪狀的刑具,在大殿中央立著一口枯井,井中無水,卻彌漫著濃濃的白霧,讓人看不明徹。


 周繼君朝著那口枯井走了兩步,就在這時,忽從身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周繼君扭頭看去,就見一氣度威嚴的中年男子走進輪轉殿,身後還跟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什麼風把你杜子仁杜大帝給吹來了。”秦廣王看了眼中年人,怪笑一聲,隨後轉向周繼君道,“周兄弟,我來和你引薦一番,這位是紂絕陰天宮的南方鬼帝,也是你義妹廣泉的師父。”

 “在下見過杜大帝。”

 周繼君迷迷糊糊地朝著杜子仁拱手施禮,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他身後少年,眼中陡然一亮,卻是在那面無表情的少年身上察覺到幾分熟悉的氣息。

 “無需多禮。”杜子仁和善的一笑,他深深看了眼周繼君,目光凝滯,“這位想必就是老秦此番賴以取勝的年輕地仙了,果然天資卓越,老秦你還真是好運氣。”

 “哈哈哈,我的運氣一直都很好。倒是老杜你,自從有了個北陰酆都大帝,你就一直被壓著,嘖嘖,往日的風光如今可都拱手讓人了。”

 秦廣王冷笑著看向杜子仁,咂嘴道。

 “北陰酆都大帝德高望重,我也是敬佩無比,你挑撥了這麼多年就不嫌煩嗎。”

 兩人閑談開來,周繼君則始終盯著那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人,欲言又止,而那少年只是沉著頭,目光靜如止水。

 “周兄弟,你就不去那口枯井看看,那可是我地府重寶,輪轉盤。”

 耳邊傳來秦廣王飄忽不定的聲音,周繼君微微疑惑,還是走上前,透過雲霧向井底看去。在這口枯井中,天地都被分成一格一格,風雲之下,廣闊無盡的穹宇之地,無數大洲都一股腦地湧入眼簾。

 “輪轉盤是用來讓死魂輪轉來世的嗎。”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就在這時,背後傳來風聲,周繼君回頭望去,就見杜子仁和那少年面無表情地望向自己,而秦廣王已然站到自己背後,伸手推來。

 “周兄弟,去吧。”

 巨力傳來,周繼君悶哼一聲,下一刻已然跌入輪轉盤中。

 七州,北朝,天吾山下。

 盤膝而坐的白衣男子皺了皺眉頭,隨後睜開惺忪的睡眼,張起雙臂打了個哈欠。

 “地府十餘日,原來只是大夢一場。”

 周繼君喃喃自語著,他按了按酸脹的腦門,神情恍惚。大夢方醒,可地府陰森的氣息還回蕩在眼前,逼真至極,讓周繼君竟有些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一朝大夢罷,方識夢中人,這一覺睡醒還真累呵,也不知真正的地府到底是怎樣一番景象。”

 腦中飄過廣泉公主、秦廣王、杜子仁以及那個少年的相貌,卻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不多時周繼君已快忘記他們的容顏和夢中的地府見聞。

 “嘖嘖,回頭倒可以和羅剎他們說下此事,當真古怪。”

 周繼君苦笑著道,頭腦依舊昏沉,他長舒口氣,將濁氣呼出,爾後起身。

 “啪!”

 懷中一物掉在地上,周繼君低頭看去,瞳孔猛縮,神情陡然劇變。

 “龍蛇兵符?!這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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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六十六章 公子雲座

 拾起龍蛇兵符,周繼君撫摸著符上斑駁陸離的紋路,目光若風中棉絮時沉時浮。地府的記憶又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可卻彷彿隔著一層紗幕,宛如前生往事,讓周繼君總覺得不真切。

 “若真是一場夢,又為何會有這兵符,而且我確確實實已成就了那通天境界。嘖嘖,或許我還真去了一趟地府,在那盤亙了半個多月。”周繼君淡淡一笑,他咂了砸嘴,將兵符收入懷中,掃了眼四周自言自語道,“傳說中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卻不知地府是不是也這般。不過眼下還是初春,和我下地府時一樣,卻是多慮了。”

 活動了下筋骨,劈里啪啦的聲響中,周遭空氣天頭飛雲皆向周繼君湧來,而大地亦與他的雙腳融為一體,天地人合一,這天吾山狹長的深谷在周繼君眼中渺小如斯,抬手就可擊毀。臉上浮起笑意,周繼君深吸口氣,爾後騰身而起,飛上近千丈的君子峰。

 不遠處的竹屋如故,和離開時候沒什麼兩樣,腳踩天吾山,周繼君負手而立,目光遠蕩天際,雖是白晝,可蒼穹中隱於深雲後的星辰歷歷在目,每一顆都有拳頭大小,閃爍著奇異的光彩。

 “通天境界果真玄妙,一眼望去這天地盡收眼底,雖然鮮活無比,可卻覺得乏味,只想去那看不到的地方走一遭。”

 “怪不得七州通天境界的強者如此稀少,若已經站在了這片土地的巔峰,就算揮手掌蒼生,權勢滔天,卻也是毫無挑戰,無趣之極。天地浩瀚,無數神奇的地方在那星雲彼岸,通天強者已能駕雲上天,橫穿穹宇,又有誰願意滯留在這渺小的七州。”

 周繼君悠悠一嘆,眼底浮起憧憬之色,雙手緊握。天吾山上靜得有些詭異,周繼君探出心念游走向其餘山峰,眉宇間飄過一縷疑惑。

 “人都去哪了呢?”

 周繼君喃喃自語,這天吾山上只有他一人,月羅剎他們都不知所蹤。

 “以他們三人的實力想必也不會出什麼事,說不定羅剎和摩尼都已經突破通天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沒再往下想,他抬頭望去,在高聳的天吾山巔千萬丈之上,風起雲湧,大片大片的雲團凝聚於那。山若有靈,則能生出祥雲,天吾山乃是君公子的居所,隨著周繼君功成名就到如今已成為七州最為神秘的地方之一,每月都會有許多北朝百姓懷著虔誠之心,五步一拜來天吾山下朝聖。天吾山本就懷有周繼君的君子道意,再加上無數願力聚向此間,日復一日,愈發通靈起來。

 “不知你們中誰有機緣成為我的雲座。”

 周繼君看著四處飄游的千萬浮雲,嘴角翹起,下一刻,他飛身而起,轉眼間已至天頭。漫步天際,腳踩浮雲,周繼君細細挑選起來。雲座對於通天之上的修行者就如同世俗人的坐騎良駒,選之慎重,然而馬匹可以換,可通天者的雲座往往會跟隨其一生,所以挑選時候當慎之又慎。

 “似乎並沒什麼區別,除了有幾分我身上的氣息外,都和普通的雲朵無二。”

 周繼君掃過天吾山巔的浮雲,眉頭微微皺起,心中不覺生出幾分失望。他本就是個特立獨行之人,修煉的功法也與眾不同,自然希望這雲座也和他一般,不是凡物。可周繼君卻忘了,這裡是七州,七州上空的雲就算再有靈性也比不了四大部洲之類的地方,天吾山上能生成擁有君子道意雲朵已屬不易。

 揉了揉眉頭,周繼君輕嘆口氣盤膝坐下。

 “也罷,那就隨緣了。”

 君子道意從周繼君額心升起,凝聚如柱,周遭的浮雲似察覺到了這股親切的道意,都蜂擁而來,齊聚於周繼君身旁,躍躍欲試想要被周繼君選中。

 “也算有幾分靈性了。”

 周繼君輕笑一聲,撫摸著第一個躥到自己身前的雲朵,剛欲煉化,就在這時,餘光劃過不遠處,周繼君微微一愣。就見在天吾山巔的高空中,一朵平平無奇的雲團孤零零的漂浮著,它的身形比之其他雲朵厚上許多,就彷彿一個胖子,其餘的雲朵都爭先恐後地奔向周繼君,唯獨它懶洋洋地漂浮在那,絲毫未把周繼君和他的君子道意放在心上。

 “咦?”

 周繼君細細看向那朵胖雲,嘴角漸漸浮起莫名的笑意。

 “好一個憊懶的家伙,卻是將我睡懶覺時的模樣學到了七分,真當有趣。”

 沉吟片刻,周繼君揮手放出一股道力,卷向那雲。

 “今日本公子心情好,也不與你計較,且來做我的雲座罷。”

 道力襲來,那多胖雲微微晃動,似乎被驚醒了般,就在周繼君欲要將它召來時,就見它突然一震,隨後四散成一片片,掙脫道力,飛也似地向高空逃去。

 “哈哈哈…”周繼君仰天長笑,眉宇間浮起興奮之色,“好啊,原來我這天吾山上最有靈性的雲兒是你,不僅憊懶,還想要逍遙自在。”

 身形晃動,周繼君騰身而起,追向那多胖雲。可沒過多久,周繼君眉頭皺起,臉上浮起驚詫之色,卻是那朵雲雖然臃腫,可卻飛得疾快,漸漸將它和周繼君之間的距離拉開。冷哼一聲,周繼君眼底閃過精光,君子劍從白衣袍袖中竄出,瞬間越過數十丈,追上了那朵亡命奔逃的胖雲。

 君子斗數從劍刃上流轉開來,穹宇之上五顆星辰光芒忽閃,隨著君子斗數降下,將那團雲牢牢困於高空。君子劍一分為十,虎視眈眈地對著胖雲,而那團雲上下掙扎卻逃脫不了,有些驚慌失措地顫抖著,發出嗚嗚的哀鳴聲。

 “你很不願意成為我的雲座嗎。”

 周繼君漫步於高空,在他身下,七州之地已成棋格般大小。手持君子劍,周繼君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那團雲,就見它嗚嗚哀鳴著,散發出抗拒的氣息。

 “你吸取我道意方才生出靈性,養你這麼久,到今日卻不肯為我所用?”

 周繼君眸中閃過冷光,殺機流轉。

 “你生性懶散,又不想為人奴役,可誰叫你此生只是一團雲。既然不肯為我所用,那我也不留你了。”

 說著,君子劍高高舉起,周繼君嘴角浮起狠意,作勢要向那雲斬去。劍光落下,那片雲被割下一角,周繼君收回君子劍,負手而立,冷笑著看向那團顫抖不已苦苦求饒的胖雲。

 “再給你一次機會,願不願意成為我的雲座。”

 胖雲嗚嗚直叫,傳出討饒的氣息湧向周繼君,卻是被適才那一劍嚇得六神無主,再不敢抗拒。

 “這就對了。”周繼君好笑地看向那雲,輕聲道,“你成為本公子的雲座,將來可隨著我遨游穹宇四方,閱盡天地奇事,豈不比整天閑在這七州強上無數倍。”

 周繼君收回君子斗數,星光散去,那團雲微微舒展,爾後怪叫一聲,竟又向遠處逃去。

 “不知好歹。”

 周繼君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卻還是惱怒無比,他不再多言,大手一揚將那團胖雲卷來,張口吐出紫色的心火湧入雲上,手影變幻捏出數道印法向上按去。

 七州之上,在那眾生看不到高空中,奇異的紫火熊熊燃燒在一團不斷掙扎的浮雲上,不知道過了多久,紫火散去,那團雲漸漸安定了下來。它的身形依舊肥碩,周身透著出瑩白的光澤,隱約散發出飄渺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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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六十七章 遨游穹宇

 “雖然賣相一般,但也將就了。”

 煉化完畢,周繼君上下打量著面前屬於自己的雲座,心底生出淡淡的喜悅,而與他心意相通的胖雲則滿腹哀怨,竟有些心死如灰的模樣。

 “你生得這麼醜,我倒一時想不出什麼好聽的名字,日後再說吧。”

 周繼君揶揄道,心念中傳來雲座不滿的抗議,周繼君哈哈一笑,手捏法印,張口吐出一個“疾”字,胖雲呼呼湧來,懸浮於他腳底,腳踩浮雲,周繼君飛於七州上空,白衣瀟灑,像極了傳說中逍遙天地的仙人。

 “真有些破迫不及待想看看七州之外的景致呵。”

 周繼君遙望遠方,在這七州之外是浩瀚的天海,天海中有結界,將七州與其他洲隔離開來,而這天海又連著廣闊無盡的滄瀾大海,周繼君站在高空雲上,七州孤伶伶地屹立在他身下,只有越過滄瀾大海或是突破七州空間結界才能到達其餘大洲。

 “北朝有羅剎他們鎮守應當無事,就借這個機會飛出七州,遨游幾日吧。”

 周繼君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卻是有些激動,不再多想,他駕著雲座向上飛去。罡風呼嘯劃過他的臉龐,隱隱作痛,扶搖而上,也不知飛了多久,周繼君終於看到了那一圈散發著熒光的結界。它薄如絲帶,水霧流轉其上,變幻舞動,在它之外除了星辰,其餘皆無法用肉眼看清。

 “穿過它就是穹宇了。”

 周繼君喃喃道,他回身向下看去,就見七州此時已變成一顆鵝卵石,安靜地躺在漠海和虛空中,渺小如斯。心中微微激蕩,周繼君揮袖掏出君子劍,人劍合一,駕著雲座衝向結界。

 “咔嚓”

 就在周繼君穿過結界的一瞬間,強大的天地之力湧來,竟有千萬斤之巨,如一隻大手死死壓向他。眼中閃過驚詫,周繼君手捏印法,駕著雲座飛射而出。此時那胖雲再不敢怠慢,速度竟比之前還要快上數倍,眨眼間帶著周繼君越過結界,將凝聚在結界處的天地之力遠遠拋在身後。

 “怪不得只有修煉到通天才能飛出大洲,這結界之力如此強大,非是通天境界的修煉者難以抵擋。”

 腳踩浮雲,周繼君第一次以肉身踏足穹宇,再向下看去,那七州已如米粒般大小,而在穹宇四方,亦閃爍著無數珠粒。其中一顆格外引人注意,它在那片蔚藍的大海盡頭,大如拳頭,即便隔著遙遙千萬里,周繼君亦能清楚地看到它,而和其餘大洲不同的是,在那處大洲之上竟沒有結界。

 “它就是四大部洲了,穹宇之中的最強者都齊聚在那。”

 雙拳緊握,周繼君怔怔地向那看去,穹宇大風吹來,雲座晃動,周繼君不由得打了個趔趄。他站穩身形,抬頭看去,就見頭頂不遠處飄過一抹亮光。眼中閃過好奇之色,周繼君輕笑一聲,騰雲而起,向那飛去。


 穹宇之中,景致萬千,光影變幻,周繼君目光掃過,就見許多奇形怪狀的隕石林立在穹宇之中,小者如珠粒,大者方圓數里,上有巨山湖泊,有些隕石上還建著宮殿,隱約還能看見人影。

 而在穹宇盡頭,星辰依舊那麼遙遠,天河流淌其間,將穹宇一分為二。天河之下,是星羅密布的大洲和海漠,而在天河之上,是重重疊疊的天野,一眼看去卻不知有多少層,在那些天野上,依稀能看見連綿不絕的仙山與江河。

 “天宮應該就在那了。”

 周繼君望向重天之上,眼中閃過火熱之色,可隨即黯然了下去。腳踩天宮是他少年之志,一日未曾丟下,可到今日,他終於飛離七州,邁出了這第一步,卻陡然發現他在這穹宇之中渺小若螻蟻,一陣罡風就能將自己吹倒,更別談去企圖那不知有多少強者鎮守的天宮了。

 “終有一日,我要將那天宮獵下,做你的嫁妝。”

 良久,周繼君抿著嘴道,不知為何,他的眼圈竟微微有些發紅。十二年過去,周繼君已成就通天,可上天入地,卻也和她分別了十二年,穹宇之大,萬千洲地,自己一直牽掛的伊人如今又在何方。

 將黯然的情緒拋下,周繼君深吸口氣,繼續向那抹光亮處飛去。穿過無數天隕,周繼君漸漸看清了眼前的景物,在茫茫穹宇之中,十餘艘不知由何等木料制成的大船緩緩前進著。每條大船前,都有十來個五丈高的人形怪物好似縴夫般,背著厚重的鐵鏈拉著大船前進,它們身上氣息甚弱,只有地境巔峰左右,卻能漫步在穹宇中,看得周繼君暗暗吃驚。

 這時候,船上的人也看到了向這飛來手執君子劍目光複雜變幻的青年,緊鑼聲從當頭的船上響起,五名修士各執法寶飛出船艙,警惕地望向周繼君。

 “你是何人?”

 一滿頭白髮的老者上下打量著周繼君,開口喝問道,他的氣息雖比周繼君強上一些,可也未達到法天境界,想必也在通天範疇。

 看到又有數名修煉者從船中飛出,向自己圍攏過來,周繼君亦知先前有些魯莽。他苦笑一聲,將君子劍掛在身後,朝著白髮老者拱手道。

 “在只是下路過此地,並無惡意。”

 “路過?”白發老者狐疑地望向周繼君,爾後冷笑連連,“你分明是往這趕的。小子,你睜眼看看,我們這可是東州商隊,你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點。”

 “在下確實只是一時好奇。”

 周繼君沉聲道,他抬頭望向手執法寶向他逼來的修煉者們,臉色漸漸冷了下去。面前十餘名修士最弱的也和他一般,最強的則是那名白髮老者,皆為通天,若他們一起攻來,周繼君必死無疑。

 “郭老且慢,這青年確實沒有惡意。”就在這時,從船隊中傳出一陣清脆的話音,不多時,一個男裝打扮的女子駕雲飛來,圍著周繼君的修士們紛紛朝她作禮。

 “我看這位道兄的雲座似乎剛煉化不久,想必也是不久前才突破通天,飛升穹宇。咯咯,一個人就敢在穹宇中亂跑,還真是大膽。”

 女子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嘴角劃開淺淺的笑意。她的相貌並不嬌美,青絲束於腦後,穿上一身束縛的修士袍,卻隱隱透出幾分尋常女子身上難見的英氣。

 “在下唐突了。”

 眼見這女子出面為他解圍,周繼君長舒口氣,朝她拱了拱手,心中微微感激。

 “不知道兄是何方人士。”

 “無名之地,七州。”

 “哦?確實未曾聽聞。”女子緊咬下唇思索半響,抱歉地笑了笑,隨後眼中浮起幾分困惑之色,“道兄為何獨自飛升穹宇,莫非你師門長輩沒和你提起過,這穹宇深處危機四伏,不談那些凶獸,便是流星飛隕也會輕易將非吾等通天境界修煉者殺死。”

 “在下門中師長離去的早,這十餘年來在下都是獨自修煉,對穹宇之事絲毫不知。”周繼君輕輕一嘆,朝著那女子拱手道,“多謝道兄提醒,在下這就告辭了。”

 身前突然安靜下來,周繼君疑惑地看去,就見所有人包括那名女子都驚詫地望向自己,爾後都笑了起來,滿眼不信和鄙夷。

 “這小輩還真恬不知恥,竟說自己只用了十餘年就修煉到通天,小姐還請回船吧,老夫實不想再多看此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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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六十八章 東洲商隊

 “道兄是在說笑嗎。”

 為首的女子深深地看了眼周繼君,驚疑之色一閃而過,隨後輕聲笑了起來。

 “那麼請問道兄今年貴庚?”

 “二十有二。”

 聞言,東洲商隊的修煉者們都不屑地看著周繼君,就連之前和顏悅色的女子也沉下了臉,她上下打量著周繼君,冷哼一聲,轉身向船隊飛去。之前她見周繼君剛剛飛升,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招攬、結交之意,畢竟在這亂世中誰都希望朋友比仇敵多,就算貴為東洲商行少東的柳煙落也一樣。沒有人會知道,今日方才通天境界的修煉者,在千百年後會不會成為那些堪比英豪榜上人物的強者。


 然而,身後這個銀髮青年近乎荒謬的言語讓她沒了最後那點好感和耐心,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我誠心待你,你卻仍舊不知羞恥地胡言亂語。我再奉勸你最後一句,這穹宇深處危險之極,你好自為之吧。”

 女子冷漠的聲音飄來,周繼君放眼看去,修士們都飛回船舷,偶爾有人向他望來,目光中滿是戲謔之色,彷彿在看一個滑稽無比的小丑。

 “花費十餘年時間方才修煉到通天,莫非很離譜?”

 周繼君揉了揉眉頭,望向漸行漸遠的船隊,神情微微複雜。在七州之地,周繼君的修行速度堪稱頂尖,可那些相識已久的老對手老朋友,如千十七、洛繼傷、月羅剎、沙摩尼、虛柯他們比起周繼君亦毫不遜色。在今日之前,周繼君對自己近乎恐怖的修行速度並沒多少感覺,只當放在七州之外算不上什麼,可適才看了到那些人絲毫不信的表情,又回想到在那個若真若幻的地府中,秦廣王對自己百般恩典、拉攏,此時周繼君漸漸生出幾分覺悟。

 “我倒忘了,幾位老師在天機府中修煉了上百近千年,也不過在數年前才突破通天,看來我的修行速度是快了那麼一點。”

 周繼君抬頭望向天河之上遙遙萬里的重天,眸中飄過莫名的情緒,雙拳不由自主地捏緊。穹宇深處,隕石罡風橫行無忌,亂流的碎石間,偶爾還能聽到凶殘可怖的吼叫,周繼君目光逡巡在遠處飄渺變幻的星雲上,深吸口氣,嘴角劃開繾綣的笑意。

 “待到所有事情都安定下來再去一探吧,三年,最多三年時間…”

 周繼君目光沉凝,喃喃自語道,他調轉雲頭,剛欲回轉,卻陡然一愣。蒼茫穹宇黑漆漆一片,偶爾有光亮閃過,卻不知是哪處大洲哪顆星辰。日月運行在高逾千萬里的穹宇之巔,分不清東南西北,就算分清了,也難以找到七州在何方。奇形怪狀的隕石靜靜地躺在周繼君眼前,小者如珠粒,大者如七州,不知其數,讓人眼花繚亂,駕雲而立的男子表情漸漸僵硬了下來,爾後嘴角浮起苦澀的笑意。

 龐大的船隊緩緩駛入穹宇深處,船舷上旌旗飄舞,上書兩個大字,東洲。穹宇深處隱伏著許多修為高絕的強者和上萬年的異獸,船隊駛過,數道強大的心神紛紛射來,待他們看到那面迎風飄舞的旌旗,卻同時止住心神,微微猶豫著,爾後都散去。

 東洲商行乃是東勝神州第一大商行,發跡於一萬三千年前,追溯其根源,卻是因為商行首代東主機緣巧合下釀成了一種美酒,此酒十年發酵一次,九酵而成,從泥中取出撕開壇封,酒香遠蕩千里,聞者無不沉醉其中,數日不醒。



 起先,他只是開了家小酒肆,一缸劣酒兌一滴千里香,即便如此,仍舊生意興隆,財源滾滾,生意越做越大,千年後他的酒莊在東勝神州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終於有一天,千里香的秘密暴露,無數強者紛紛前來索要酒方,他財力再大也頂不住各方勢力的威逼,就當他心灰意冷準備將酒方公布天下時,那個人來了。

 他在酒莊滯留半月,每日十缸酒,半月內,無人敢靠近酒莊方圓三里。酒莊主人心中忐忑,惴惴不安,就在他想要將酒方交於那人時,那人卻笑著說,此酒世間一絕,我不欲它淪為俗物,你自賣你的酒,往後每年向我宮中運百缸即可,我自會付你酒錢。酒莊主人哪敢要他錢,感激涕零地將他送走,然後急忙忙雇佣船隊,將百缸酒送往九天之上。

 自此以後,天地間強者雖然垂涎千里香,卻再沒人敢覬覦他的酒方,而他的生意亦達到鼎盛,不光買酒,其餘的行業都插上一腳,因為那人的緣故,其餘商行給盡了面子,不出萬年,東洲商行已名動穹宇。

 “快到了呵。”

 柳煙落坐在船頭,望向穹宇深處那一重重廣漠的天野,在她身旁是碧濤湧動的天河,長愈萬里,寬愈千里,放眼望去,碧清一片。天河中,獨眼巨人快活地洗著澡,頭頂飛過一隻隻翼展千百丈的白鶴,它們盤旋片刻,隨後扇動翅膀停在巨人們肩頭,伸出鳥喙啄食著巨人身上沉積數十年的污垢,千年萬年一如既往。

 “小姐在想什麼。”

 白髮老者走到女子背後,望向廣闊無盡的天河,蒼老的眸子中劃過幾分迷離。

 “送完這一趟酒,我也該嫁人了。”

 柳煙落閃過一絲黯然,她起身輕嘆口氣,命令舵手升帆。船隊順著天河巨瀑駛往重天,周遭光景變幻,遠處偶爾還能看見幾座深埋雲霧間的宮殿。

 “小姐唉,或許他能幫你。不如趁著這次貢酒,你和他說下此事,君聖大人雖為穹宇一等一的英豪,可卻平易近人,沒有半點架子。”

 郭老長嘆一聲,他望向不遠處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子,心中也是一陣黯然。

 “他再了不起,可這件事上他絕對幫不了我。”柳煙落淡淡一笑,眉宇間的憂傷卻始終徘徊不去,那份都屬於她的女兒英姿蕩然無存。

 “九重天上君故在,可知妾身心早屬。”

 聽著女子低低的呢喃聲,郭老身軀猛震,他緩緩扭過頭,難以置信地望向柳煙落,滿生褶皺的嘴角浮起濃濃的苦澀。

 “煙兒,你居然唉!”

 “郭爺爺,你會為煙花保守這個秘密的,是不是。”

 “是,是…”郭老連連點頭,卻止不住唉聲嘆氣起來,他看向滿臉慘然之色的女子,沉吟著開口道,“小姐,等你父親為你尋到得意郎君後,你自會忘記他。唉,世間女子大多身不由己,除非能向那個女人一樣,成就一方霸業,麾下擁有無數強者。”

 “煙兒知道。”柳如煙雙手緊握欄桿,重天罡風中,她面色慘白身形搖搖欲墜,目光卻緊緊盯著那個越來越近的山清水秀之地,“是啊,煙兒這麼可憐,兩百年了,才只招攬到寥寥數名通天,連一個法天強者都沒。呵呵,想來也好笑,兩天前遇到的那人竟說自己修煉到通天只花了十餘年,若真如此,煙兒怎麼樣也會和他好好結交一場,只可惜,卻是一個胡言亂語的小人…”

 “那等恬不知恥的人就不要再想了。小姐,啊…!”

 郭老驚詫地望向天際山野,眼中湧出激動之色,整條船隊亦同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呆呆地望向戰在山麓提著酒袋的男子,滿臉的恭敬和崇拜。

 “天那,君聖大人竟然親自出來見我們了,老頭子我運了七八趟酒,這可是第一次見到大人的真容。”

 郭老激動不已,聲音顫抖,難以自持地說道,餘光掃過不遠處痴了般的女子,他的神色微微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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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三百六十九章 回轉七州

 “爹爹,原來他沒來啊。”

 男童伸長脖子,朝著東洲船隊瞅了半晌,眸中浮起些許失望之色,悻悻然道。

 “丘兒,爹爹早和你說了,他們只是半途相遇,你偏偏不信。”

 一身陳舊布衣的男子摸了摸孩童的頭,隨後望向手中空空然的酒袋,輕輕一嘆。

 “又是一年過去了。走吧丘兒,既然來了,就去見見他們。”

 東洲商行的修煉者小心翼翼地將酒缸搬出船艙,隨後漲紅著臉,望向施施然朝這走來的男子,卻是有些不知所措。東洲商行乃是四大部洲商界翹楚,也算一方勢力,就算無法呼風喚雨,可商會中人走出去,個個昂首挺胸。


 然而,在這個滿臉淡漠的男人面前,他們卻恭恭敬敬地彎著腰,不敢正視他一眼,比在老東主面前還要馴服無數倍。這天地間,又有誰敢對眼前的男子不敬,就算那些陳兵百萬霸佔一方的巨頭,見到他,也會恭恭敬敬地喊上一聲大人。

 穹宇大戰無數輪,隕落、誕生的君聖少說也有十數人,強如平天、鎮元子者,都不敢妄稱第一,因為在他們之上,還有個從開天闢地始,就一路殺伐名動穹宇的男子,死在他手下的通天以上高手,少說也有百萬。天地間殺人最多的君聖,即便如今他隱居重天之上,終日飲酒消沉,可只要他仍在這方穹宇中,就無人敢覬覦他第一君聖之位。

 “無需多禮。”

 男子淡漠地說道,目光掃過那個低垂螓首的女子,嘴角劃開一道淺笑。

 “柳小姐又親自送酒,孔某真是過意不去。”

 聽到身前傳來的溫厚聲音,東洲商行眾人眼中閃過激動之色,他們只聽說這位君聖大人平易近人,可這些年來只有,只有小姐見過他,今日一見才知傳言不虛。能得孔君聖一言,即便是客套話,日後和別人說起,也是足以炫耀一輩子的談資。

 “大人客氣了。”

 柳煙落的神情和別人比要自然許多,可她卻不敢正眼去看身前的男子,低垂的眸子裡閃過黯然傷慟之色。女兒心難測,便是強如孔宣也只是微微奇怪,不知她心思。

 “今趟恐怕是最後一次來送酒了,煙兒要嫁人了。”

 “哦?”孔宣淡淡一笑,他上下打量著柳煙落,沉吟著,從懷中掏出一柄白如羊脂的玉如意道,“你每年都親自來送酒,還陪丘兒玩耍,這番情義孔某人記在心裡。這只如玉就算孔某給小姐的賀禮,如若你未來的夫君對你不好,大可拿這個教訓他。”

 看到孔君聖對自家小姐如此上心,東洲商行眾人除了郭老,都滿心喜悅,舉止也稍稍自然了起來。

 “未來的夫君…”

 柳煙落接過玉如意,心中如翻倒了五味瓶般,也不知是何滋味。良久,她抬起頭,深深看了孔宣最後一眼,爾後就欲拱手告辭。

 “柳姐姐以後都不再來了嗎?”

 卻是男童走上前,拉著柳煙落的袍袖,抬頭望向她有些難過地開口道。

 “是啊,柳姐姐要嫁人了,以後不能再來陪丘兒玩了。”

 柳如煙摸了摸男童的頭,她想要笑一笑,可嘴角剛剛彎開,就覺得鼻子一酸,強忍了許久的眼淚再無法止住。

 “姐姐別哭。”

 男童手足無措地看著柳煙落,雙目也是微微發紅,這麼多年來,除了爹爹,經常來陪他的只有自己這個柳姐姐,如今她也要走了,從今往後再無法見到。

 “丘兒別難過了,哪天若是想你柳姐姐,爹爹自然會帶你去。”

 孔宣眉頭皺起,卻是極為不喜歡這種離愁別恨的氣氛,他大手揚起,船前的百缸美酒盡被他收入乾坤袖中。

 “嗯,丘兒會來找柳姐姐的。”男童緊緊抓住女子的柔荑,篤定地說道,眼中的感傷漸漸消散,隨後突然一亮,“柳姐姐,你們來這是不是見過一個天賦甚高的年輕修煉者。”

 男童滿懷期待地看向柳煙落,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對那個修士如此在意,自從五年前見到他以心念直上九天,男童就將他記在了心底,平時隨著爹爹日復一日地呆在重天之上,偶爾也會想起那個渺小卻敢為了自己的命運逆天而起的男子。



 或許是因為那是他所見過的第一個凡間修士,又或者是因為他做到了男童想做卻不敢做的事,不畏懼一切,不將自己塵封在痛苦的往事中,年年月月如水流逝,朝朝暮暮思母情殤,卻因此始終長不大。

 “天賦甚高的年輕修士?”

 柳煙落將淚水抹去,黛眉輕蹙,苦苦思索起來,而她身後的東洲商行眾人也是滿臉疑惑之色。

 “似乎沒有,這一路上並沒遇見過什麼修煉者…”

 眼見男童臉上浮起不信之色,柳煙落心頭一黯,漸漸的,她腦中飄過了一道白衣銀髮的身影。

 “天賦高的修煉者確實沒遇到,不過倒遇見了個狂妄無比的通天境界修士,他似乎剛剛突破飛升,卻說自己只花了十餘年就修煉到了通天。”

 眼見男童眼中滿是喜色,柳煙落臉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難以置信地情緒湧上心頭。

 “就是他啦。”男童歡喜地開口道,他手托下巴,目光閃爍,“五年前他才是地境,連巔峰都未修到,沒想到現在居然都已經是通天了,嘻嘻。”

 心頭猛地劇震,柳煙落張大嘴巴,臉色微微發白,而她身後的東洲修士包括那郭老都滿臉呆滯,那個被他們不屑嘲諷的通天修士,居然真的才二十來歲,而且只用了五年時間就從地境修煉至通天。

 “柳姐姐怎麼不將他帶來?!”

 男童輕嘆口氣,有些遺憾地說道。

 “那時候…”

 柳煙落緊咬下唇,只感覺全身都使不上半點力氣。二十二歲的通天,竟然這樣被自己錯過,就算不能招攬,只要能結交一場,爭取他的好感,等百後千年後,自己甚至東洲商行便能擁有一個頂尖強者的友誼,而自己或許還能借助他,讓爹爹取消不久之後的那場聯姻。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碳,這個道理誰都懂,可這世間又有幾人能擁有這份眼光,慧眼識得蒙塵珠玉。

 二十二歲就修煉至通天,放在哪裡,都會有上位者拼了命的賣好拉攏,可自己這些人居然還對他出言羞辱,實在是…

 東洲商行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盡是尷尬和悔意,想要彌補卻早已來不及。

 氣氛漸漸變得古怪而又壓抑,男童不解地看了眼柳煙落,隨後轉向孔宣道。

 “爹爹,你能讓他來找丘兒嗎?”

 孔宣何等人物,察言觀色就對之前所發生的事知曉了七分,他淡淡一笑,摸了摸男童的頭,輕聲道。

 “今日他注定無緣來此,等下次吧。”

 眼見男童神情黯然了下去,孔宣幽幽一嘆,他揮卷袍袖,五色光暈一閃而過,在半空中浮出一面水幕般的鏡子。穹宇深處,白衣銀髮的男子盤膝而坐於小山大的隕石上,正在打坐修煉。

 “他還在那這麼不要命的修煉,怪不得能擁有如此成就。”

 柳煙落喃喃自語道,眼中神情變幻。

 “哈哈哈,有趣有趣。”孔宣打量著雖在修煉,可神色彷徨的周繼君,嘴角彎開,“他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穹宇廣闊浩瀚,若是沒有地圖,就算法天境界的修煉者也會迷失。”

 “那怎麼辦。”男童不由得緊張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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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七十章 機緣

 “莫非要在這修煉上一輩子?不過穹宇深處修煉的效果確實好,天地精華匯聚於此,修煉一個時辰可頂七州三四日。”

 周繼君睜開雙眼,眸中精光如柱,射向由天而降的一塊飛隕,隕石碎裂城無數片,從他身旁滑落。

 “那女子說的沒錯,這裡著實危機四伏,可卻又找不著回頭的路呵。”

 起身,周繼君腳踩胖雲,眉頭緊皺,苦苦思索起解決之法。在穹宇深處徘徊了兩日,彌漫虛空的獵獵罡風吹卷雲座,周繼君早已不知身在何處,更別提回轉七州了。長嘆一聲,周繼君揉了揉眉頭,看了眼身下死氣沉沉的雲座,目光漸漸變得焦慮起來,再定不下心來修煉。

 就在周繼君迷茫之際,從遙遠的天河之上飛來一只玉牒,轉眼後落在周繼君身前。銀白的光暈從玉牒上浮起,幻化成一張巨大的地圖,其上星辰密布、天隕標注,浩瀚天河茫茫大洲盡皆一覽無遺,似將偌大無際的穹宇都囊括其中。

 “穹宇地圖?”

 周繼君放眼看去,心中不覺有些驚詫,目光游走在地圖之上,那個靠近四大部洲卻如米粒般渺小的洲地逐漸映入眼簾。

 “七州…是誰在助我?”

 周繼君長舒口氣,眉宇間卻飄過疑惑之色,他剛想伸手撿起那片玉牒,陡然間,從穹宇地圖上升起一道淡淡的虛影。

 “我們又見面了。”

 伴隨著溫厚低沉的聲音,身穿灰布衣容貌英俊若妖的男子出現在周繼君眼前。

 “是你。”

 周繼君微微一怔,臉上浮起複雜的神情,有欣喜,有感激,還有一絲難得的敬仰。嘯天山天宮中,孔宣以道力跨越千萬地,在生死存亡之刻救下了他,而周繼君更是在那股道意中追隨著孔宣殺伐四方,看著他如何一步步成就君聖封號,亦由他的五色神光悟出了君子斗數下第三式戰技,萬類臣。

 “加上前兩回,孔宣大人已經救了在下三次。”周繼君平復下心緒,朝著那個人影恭敬行禮,“還望大人告知在下仙居何處,日後君定要登門拜謝。”

 “我救下你,亦是機緣,不必掛懷於心。”

 “機緣?”周繼君眉頭微微皺起,卻還是畢恭畢敬地拱手道,“機緣二字太過玄乎,大人乃當世最頂尖的強者,逆天奪命成就今日,為何也相信機緣。”

 孔宣深深看了眼周繼君,嘴角翹起,沉吟著道。

 “你能有這份覺悟,確也難能可貴,穹宇強者無數,能想通此道不畏天命者卻屈指可數。不過,等你修為再高點,就會知道機緣並非玄而又玄之物,它與你一生的命途緊密相扣,你可以掙扎出天命,卻難躲機緣。機緣雖難躲,然而一旦察覺出,可利用其驅福避禍。天命有天命的機緣,人亦有人的機緣,萬物有靈就有機緣,卻不可相提並論。”

 “天時地利人和者,為機緣否?”

 “然。”孔宣頷首道,“機緣說白了,就是運數,好運或是噩運,只有善加利用者,方能從機緣中獲利。可回溯平生,機緣無時無處不在呵,若非有這些機緣,你又怎會擁有今日的成就。如此,可明了?”

 “然。”

 周繼君點頭道,心底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念海之上,五顆主星攜著茫茫星陣運轉衍算,一團星雲扶搖而上,在光影變幻之處,周繼君之前的二十二年緩緩回溯著,在那裡,確實隱約存在著若干機緣,有些被他牢牢抓住,有些則從他手中溜走。每一個機緣都可改變他的命數,讓他從此走上不同的道路,周繼君逆天改命,也是借助了些許不屬於天數的機緣,一個個機緣排列開來,漸漸融合成一股奇特的力量,將他的此前的一生豐滿。

 “醒來!”

 攜著道力的話音在周繼君腦海中炸開,周繼君渾身一顫,眼中迷茫的神色漸漸消退。在穹宇深處再度回溯平生,周繼君斬獲頗豐,機緣二字雖可說人人皆知,可又有幾人能看得明澈,懂得其中的取捨之道。

 “這機緣果真是利器,人若得之,卻是平添了一股助力。”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爾後抬頭望向懸浮在穹宇地圖上的身影,眸底湧出難以遏制的感激,他拂了拂衣袖,朝著孔宣長揖到底。

 “今日能得大人教誨,君感激不盡,三救一教,此番恩情君當銘記於心。”

 “哈哈哈,好了,勿作女兒態了。你怎麼知道,你遇見我是不是注定好了的機緣。”孔宣嘴角掛著笑意,眼中卻平靜如不波古井,他早已心死如灰,世間再有趣的事也不會驚醒他那顆沉寂萬年的心。

 “這穹宇中,真正擁有強者之心的年輕人太少太少,所以,你不要讓我失望。”

 孔宣淡淡地說道,爾後那條虛影隨風而上,漸漸飄遠。

 “你與我兒有大機緣,雖然尚不知為何,日後有了閑暇,還請來我九重孔君宮中多陪陪他吧。”

 “一定。”周繼君朝著那條人影喃喃道,眸中滿是憧憬之色,“九重孔君宮這天到底有多少重,卻不知九數是實數,還是虛數。”

 長嘆口氣,周繼君細細看了眼地圖上七州的方位,爾後揮手將玉牒收入袖中,駕起雲座朝著穹宇一角飛去。

 “機緣嗎,我能遇見你或許也是一場機緣呵。”

 九重天上,滿臉淡薄的男子睜開雙眼,掐指而算,口中喃喃道,聲音輕微幾不可聞。

 “穹宇第四輪天地大戰似乎又快到了,還剩百多年時,到時候那些老牌強者如平天、鎮元子亦會再出世,天地紛亂,群雄爭霸,仙神佛妖誰主沉浮。嘖嘖,如此多的強者,如此重的殺戮,如此漫長的大戰,似乎比前幾次加起來還要長呵,連我都有些熱血沸騰了。”

 “百多年後的你,又會成長到怎樣的地步呢。”

 孔宣淡淡一笑,眸子中隱約浮出一縷血紅的殺氣,雖只是一絲,可待到它露出時,卻若張開獠牙的萬年凶獸,散發著猙獰慘烈的氣息。九重天上的萬里浮雲瞬間變得赤紅如血,風卷雲湧,內中似隱約藏著無數奔騰的鐵騎,轟隆隆作響,震得東洲商行的修行者們氣血翻騰,滿臉蒼白。

 “孔君大人,怎麼了。”

 柳煙落忍著心底的恐慌,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望向離她最近的那位君聖,緊咬朱唇。

 “無事。”

 孔宣淡淡地說道,袍袖拂開,那縷暴虐到極致的殺氣瞬間消散。

 “爹爹,他還好嗎?”

 在場眾人,唯獨男童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卻是早已習以為常。

 “你爹爹已經送他回家了,不過約好了,等他閑下來就會來找丘兒。”

 摸了摸咧嘴而笑的男童,孔宣轉望向柳煙落,淡淡地說道。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此中機緣則需你自己把握。”

 眼中閃過深思,柳煙落點了點頭,她又深深地看了孔宣一眼,第一次沒有她隱藏如潮的情思了。

 “那麼,煙兒告辭了。”

 不再猶豫,柳煙落深吸口氣,轉身而去,東洲商行眾人亦恭恭敬敬地朝孔宣彎腰作禮,爾後回轉船隊。

 “爹爹,柳姐姐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呢。”

 “是嗎。”孔宣收回那道平靜的目光,臉色淡然,“丘兒,我們回去吧。”

 就在這時,孔宣身體一僵,他怔怔地望向遙不見盡頭的西方,神色不住變幻。

 “你也要回來了嗎?好,好。”

 蒼茫群山微微晃動,隨後猛地炸開,一片片巨山轟然倒塌,慘烈而荒涼著。九重天上,殺氣如海漠,遠躥千萬里,竟震得穹宇之中的無數星辰四散晃蕩。

 “你們終於回來了,卻讓我等了將近十萬載。”

 男子染盡滄桑的長髮向後飛卷,臉上淡漠之情一掃而空,眉目如劍,曾經橫掃四方的第一君聖又站在了穹宇之癲。一時間,隱於穹宇四方,隱伏在各個角落的老牌強者紛紛向這望來,卻都沉默不語,臉色復雜變幻。

 “等你再度化身佛祖之日,就是我孔宣拔劍斬你之時,準提。”

 在他身後,那個緊咬下唇的男童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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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七十一章 殺通天別伊人

 七州,北朝。

 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北朝大軍連退數里,原先佔據了大半的豫揚走廊此時已盡屬大煜,而東邊雍州的白家也趁機從側面襲擊北軍,奪得豫州十六洲,對外則稱是北朝聯姻的財力。外敵來勢洶洶,內亂又頻頻而生,幽州的皇天教餘孽借勢而起,北邊異族蠢蠢欲動,那些反王流寇又漸漸死灰復燃起來。北朝剛立,卻又生異變,這一切皆因那名從北朝邊境一路殺至平南府的通天強者。

 兩朝國御的那場大戰後,隱於七州的那數名通天強者盡被來福客棧找出,而皇室也借此機會,收服了其中三名通天強者。通天強者已站在七州巔峰,尋常珍寶在他們眼中如若糞土,就在世人紛紛猜測大煜用什麼手段令他們前來投效時,其中一人已站在了北朝皇宮前,指明道姓邀君公子出來一戰。


 可接連五日仍舊不見君公子的身影,那名通天強者大怒,就欲毀宮而去,危急時刻,月羅剎和沙摩尼現身,兩人合力,與那名通天大打出手,越戰越遠,此時已不知身在何方。此時的北朝國都中,頂尖高手只有周古一人,大煜包括國御千十七在內,仍有三名通天虎視眈眈,說不準哪天就會北上。

 而白家家主半月前回轉,身邊亦跟著一名通天,他只是祭出一口飛劍,就將陳兵東境的北朝大軍殺得丟盔棄甲,折損近萬人。

 此時百里雄再顧不上開疆拓土,一邊分兵駐守北朝各州,命仙神異族們回轉平南府,守衛京師,一邊等著那個人。不光是百里雄,北朝上下無不等待著那個消失了一個多月的男子,七州第一的君公子,眼下只有他回歸,才能重振國勢力挽狂瀾。


 然而,日復一日,北朝軍民翹首以待,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男子卻始終未曾露面,漸漸的,絕望之情彌漫北朝上下,人心浮動,全國戒備可卻阻止不了千萬人恐慌的情緒。

 春末時分的雨淅淅瀝瀝的下著,豫州古道旁,女子騎著青色小驢,悠悠而行。山回路轉,在那接近平原之處,立著一家簡陋的小酒肆,去是敖雲和白起當初結伴而行經過的那間。年邁的夫婦殷情地給酒肆內僅有的客人端茶送水,穿著白衣的男子笑盈盈地接過茶盞,也不嫌棄,仰頭灌入口中,摸摸了鼓脹的肚皮,看著夫婦兩人將桌上的殘羹剩飯撤下。

 敖雲深深看了眼酒肆內的男子,淡雅的面容平靜依舊,她將驢兒系在老樹上,隨後走進茶肆,坐於男子對面,靜靜的凝視著他。老頭子剛想上前就被身旁的婆娘攔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頭尷尬地一笑,搓了搓雙手,和他婆娘一起走出酒肆。

 “餓了將近十日,終於能吃上一頓飽的了,山珍海味也比不上眼前的粗茶淡飯,世間冷暖果真不是旁人能道得的,只有自己知道。”

 周繼君輕笑一聲開口道,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說給對面的女子聽。

 目光掠過周繼君的一頭銀髮,敖雲眸底波痕蕩漾,良久,她開口道。

 “我要走了。”

 “我知道。”

 “嗯。”

 “接下來又要去何處。”

 “不知,或許該回去了吧。”

 “也好。”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沉吟半晌,周繼君端起茶盞,一口飲下,敖雲嘴角蕩起暖若春光的笑靨,接過茶盞亦抿了口。

 “七州戰局又變,你北朝已搖搖欲墜,你卻不聞不問,還有閑功夫跑來這和我送行。”

 “只要我在,北朝就不會倒。而你這一去卻不知幾時才能相見。”

 “是嗎。”敖雲深吸口氣,不知為何,心底竟生出幾許的憂傷,染她淡漠的眸子,“你這人,真是看不透。北朝大局你不管,可你那兩個好兄弟此時正在和通天強者鏖戰,生死存亡一線間,你也不管嗎。”

 “他們離通天只有一線,這一戰說不定是他們成就通天的機緣,我又何必去毀了這份機緣。再說,他們兩人都是連我也琢磨不透的家伙,那個通天說不定此時已被羅剎割下頭顱當尿壺。”

 “咯咯咯…”敖雲笑了起來,笑靨如花,卻是周繼君以前從未見過的,良久,她平復下來,臉上湧起一絲病態的紅潮,“那我們相遇也是機緣,可如今機緣已盡,告辭了,君兄。”

 說著,敖雲就欲起身,卻聽對面傳來男子溫淳的話音。

 “古人言,遠行當攜祭物於甚,趨福闢邪。今日你要遠行,我便找一物來給你做吉佩吧。”

 “哦?是什麼,拿出來看看。”

 敖雲淡淡一笑,對著周繼君伸出縴縴玉手。

 “現在它還在大煜軍中呢。”周繼君輕笑著,目光穿透小酒肆,遙遙向東望去,“這七州最強者不過通天,那我就取來一顆通天的心神給你,似乎在豫揚走廊就有一顆。”

 “你還是忍不住了。”

 敖雲望向身前英姿勃發的青年,眸光閃爍,嘴角微微翹起。他如今已是通天,可這身修為在自己眼中仍然很低,與那人想比可謂天壤之別,然而他們的神情卻好像好像,同樣的桀驁不馴,視天命若草芥。或許真會有那一天,他會沖天而起,和那人一般直上九霄,橫掃天宮,讓穹宇為之震驚。只不過,自己還能活到那一天嗎?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殺人立威,卻要賴在我頭上,借花獻佛也沒你這般無恥。”

 敖雲輕啐一聲,不滿地說道,她卻不知道,這般從未有過的小女兒神態落在周繼君眼中卻讓他心底一暖。

 “讓我猜猜,你前去斬殺那名通天,讓天下人知道你回來了,在萬軍前殺通天,大煜氣勢低迷,北朝則人人振奮,大勢重歸你一方。而想要奪取七州天下,必須將大煜和白家平定,先打誰則是重中之重,北朝雖強,可他們亦不弱,分兵者必敗。以我之見,你會以虛兵迷惑大煜,重兵突襲先滅白家,爾後回頭再戰大煜。天下雖定,卻是百里氏的天下,你君公子絕不是甘願臣下之輩,就算國御也只是空有頭銜,你定會順手摘下北朝,取而代之,成就你日後的根基。”

 一口氣說了那麼多,敖雲也不覺口乾舌燥,端起茶盞抿了口,耳邊傳來陣陣拍手聲。

 “知我者敖小姐,不過說的輕巧,可要將這一切都掌控在局中卻那上加難。不說大煜兵強馬壯,實力雄厚,單是那白家亦非同小可,白家族長白起,你與他把臂同游這麼多時日,應當知道他是何等人物。”

 聽著周繼君微微發酸的話語,敖雲心底閃過莫名的情緒,卻讓她有些捨不得離開七州,離開這個奇妙的男子,情思雖動心,可卻轉瞬消逝。

 “是啊,我和他把臂同游了十數日,當然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天生的梟雄,才智不弱於你,只可惜開局比你晚上許多,雖然妙招連連,卻難動你穩固如山岳的大局。”

 聞言,周繼君心中飄過莫名的澀意,欲言又止。

 “好了,這送行茶也喝得差不多了,你這位七州第一的大梟雄也該遵守承諾,帶我去取那顆通天心神了吧。”

 敖雲揶揄地一笑,眉梢浮起幾分嬌意,宛若飄過秋月的那抹迷霧,幽幽動心,惹人流連。

 輕輕一笑,周繼君攬住敖雲縴細柔軟的腰肢,清雅的芳澤沁入心田,下個瞬間,兩人已躍上天頭,御雲向南。

 酒肆中,年邁的夫妻怔怔地望著天頭高飛若仙侶的男女,神情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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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少年衝動

 陰雨連綿,狹長的豫揚走廊前已是泥濘不堪,兵敗的一方丟盔棄甲,沾滿鮮血的兵器橫七豎八地橫躺在泥地上,任憑大雨沖刷,也滌不盡那一抹抹猩紅綻放的血花。

 北疆軍兵退三里,緊縮陣營駐扎在一起,卻只排開半里,若此時有大煜騎兵衝擊過來,北朝大軍雖能守住,可兵力無法排列抵御,就算能贏也只會是慘勝。可此時李平卻顧不上這麼多了,軍心動搖,恐慌的情緒彌漫在軍營之中,每日都有近百逃兵,若再將營帳分散,逃兵將會更多,不出十日,北朝大軍就會瘦下一半。

 雨水擊打著營帳,嘩啦啦地躥入李平耳中,卻讓他心緒愈發煩躁,主帥營帳中,只有李平和那個滿臉不服的獨目少年,其餘將佐都回轉各營安撫士卒去了。

 “爹爹,再這樣下去,氣勢低迷,大煜只要派出千人騎恐怕就會把我們再打出半里,到那時候再無軍心可用。”

 “那你要如何?帶上那兩個公子家臣去和煜軍廝殺?哼,就算那個通天不出手,煜軍中的仙神也會將你們撕成粉碎。”

 李平冷哼一聲,有些失望地看了眼李車兒,為帥者當重大局,不急不躁,可自己這個兒子卻太過驕躁,百里雄看在君公子的面上封他為副帥,可李平深知,以李車兒現今的本事,只能做個衝鋒戰場的千卒將,離統帥還遠得很。

 “也不知你那個師父幾時回來,只要他現身,軍心自會凝聚,而為父也可以舉兵奪回豫揚走廊。豫揚走廊呵,此時已是定奪天下的必爭之地。”

 “師父…”李車兒緊握雙拳,眸底深處浮起不甘和羞憤,他不再看李平,拱手作禮,隨後退出帥帳向他自己的營帳走去。

 掀起門簾,那兩個少年正襟危坐於堂下,看到李車兒進來,不由得緊張地向他看來,待到看見李車兒滿臉失落的神情,眸子同時一黯。

 “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紫微星主揉了揉眉頭道,他這個舉動卻是模仿周繼君,惟妙惟肖,看得李車兒微微愣神。

 “父帥說了,要等師父回來了。”

 李車兒輕嘆口氣,大馬金刀地坐上首席,獨目中湧出消沉之色。

 “公子派我們來軍中,可不是讓我們在這乾等的。”

 冰冷的聲音傳來,開口說話的是那個神情陰鷙的少年,他身形高瘦,雙手更是削若干骨,他方開口,營帳內的溫度就陡然一降,便連李車兒也都心中一寒。十二星主中,有三人殺性最大,破軍、貪狼和七殺。破軍有主將之姿,就算殺戮時候也會顧全大局,以殺止殺。貪狼之位被星主中唯一的女子獲得,雖然嗜殺,可亦隱約透出幾分風情,生性有潔癖,不喜手染血漬。唯獨這七殺星主,乃是個殺性一起就不管不顧的少年,這些日子來,雙手沾滿了煜軍的鮮血,常常獨自闖入千軍萬馬中,如餓狼撲食般凶殘廝殺,便連北朝兵將也對他忌憚三分。

 “七殺此言有理,李兄,你為公子的徒弟,如此危機時刻當挺身而出,切不可辜負公子的重望。”

 紫微星主淡淡地說道,有意無意間將徒弟兩字咬得很重。

 抬頭看向紫微星主,李車兒眸中寒光乍閃,他生性雖憨厚,可和齊靈兒那個精靈古怪的主呆了那麼久,又統領兵士作戰,這些年來早已將那些稜角磨平,心思也漸漸活絡起來。他何嘗聽不出紫微言語中的譏諷,又何嘗不知道紫微星主對他的不服和不甘。


 太陽星主尚未出現,紫微則是君公子麾下星主之首,可李車兒的身份卻高過他,只是因為那十二星主渴望而不可求的師徒名分。

 “紫微兄稍安勿躁,我何嘗不想好好殺上一陣,扭轉眼下的戰局。”

 李車兒沉聲道,他從帥坐上起身,走到營帳中的巨大沙盤前,而紫微星主和七殺星主亦齊聚了上來,同時盯著沙盤,眉頭皺起。

 “我能調用的兵士只有萬餘,憑我們若想顛覆眼下大局卻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卻有一計。”

 李車兒沉吟著,伸手指向沙盤上的一處地方,緩緩開口道。

 “這裡是葬虎關,若突破這個關口,接下來便能長驅直入到揚州腹地,也是大煜運送糧草的入口。若葬虎關被突破,大煜定會派遣重兵前來奪關,或許那名通天亦會來。到時候大煜主軍的注意力都放在葬虎關,兵力也會不及從前,我父定會派兵突襲大煜主軍,那名通天再厲害,也無法分顧。如此就剩下兩種可能,要麼大煜主君被我北朝大軍擊潰,退出豫揚走廊,要麼葬虎關失守,我們長驅直入,擾亂煜軍後方。”

 “此計甚好。長驅直入,殺伐千里,似乎公子當初也有過這等豪壯之舉。”

 七殺星主冷笑著道,單薄的嘴唇裂開,帳內空氣又冷了幾分。

 深深看了眼有條不紊道來的李車兒,紫微星主心底湧上復雜的情緒,卻是陡然發覺似乎有些小看了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少年,軍陣之事非紫微所長,可聽李車兒這麼說來,倒確實有幾分可行性。

 “此計乃是險而又險之策,乃是師父口中萬不得已的下下計策,若行此計,不僅賭上那萬餘人馬,也賭上了我們的性命,卻不知紫微星主大人敢還是不敢。”

 李車兒幽幽說道,獨目對上神色變幻不定的紫微星主。

 “李副帥果真了得,倒有令尊幾分風采。”紫微星主淡淡一笑,他邁前一步,緊緊盯著沙盤,“如此,我們這就動身殺向葬虎關吧。”

 主帳中,李平目光游離在沙盤之上,不住思索著煜軍可能存在的破綻。就在這時,帳簾掀開,一名傳令官急匆匆地跑進來,半跪於地。

 “報!煜軍有異動。”

 “無需多禮,你且說來。”

 那名傳令官摸了摸髮梢上的雨水,從懷中掏出撕開了的密函道。

 “斥候傳信到軍機營,大煜在兩日前突然調集了數萬人馬奔向葬虎關,軍機營的各位謀士認為此舉有異,特命小人前來稟告大帥。”

 “哦?”

 李平目光射向沙盤上的葬虎關,他亦知道那個關口對於大煜的重要,也曾想過出兵奪關,可皆被他否決。軍情上雖說葬虎關只有五千守兵,可兵家之事虛虛實實,如此要害之地又怎麼會只有這麼點人把守。

 “君公子曾出言提醒,大煜有異人名叫哭先生,乃是和古老先生一般擅長謀算的厲害人物,切要警惕防備。大煜突然發兵葬虎關,絕非無的放矢,莫非…”

 陡然間,李平心中湧出不吉之兆,轟隆隆的馬蹄聲從不遠處傳來,他神情大變,疾步走出大帳,就見雨霧中飆出一支騎軍,殺氣騰騰地向南衝去,為首被插雙翅的高壯少年醒目無比。

 眼前一黑,李平身體搖晃不由得打了個趔趄,卻被聞訊趕來的北軍將佐們扶住。

 “大帥!”

 “無事。”

 李平穩住心神,深吸口氣,望向眾將道。

 “李副帥不聽軍令,擅自出兵,行令官暫且記下,等日後再行定奪。”

 “大帥,煜軍向葬虎關增兵,定然早有準備,副帥這一去大帥,還是下令命大軍拔營,前去援救公子吧。”

 一名將佐望向滿臉苦澀的李平,拱手道,就在這時,從不遠處傳來老邁卻急促的喊聲,卻是軍機營德高望重的老謀士拖著鞋子踉蹌跑來。

 “大帥,斥候又有來報,大煜軍中的那名通天已駕雲向葬虎關行去。”

 話音傳來,軍營前一片寂靜,只有嘩啦啦的雨落聲,卻讓眾將心底沒來由的生出幾分哀意。

 目光追著遠去的騎兵,李平慘臉色慘白,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聲音冰冷,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

 “此子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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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七十三章 父子陣前遇

 皇者如龍,英豪梟雄似虎。

 京城乃龍居之地,揚州為京畿,雖為商會控制,可歷來忠心於當世帝王。商人求財不求權,誰家給他們的好處多,他們就獻上那顆所謂的忠心。


 大煜歷代皇室都對揚州商會恩寵有加,而商人們亦投桃報李,葬虎關本是三百年前的商會捐錢所建,高逾五十丈,堅固牢靠,數百年過去只修繕過一回。而商會更是將它取名為葬虎關,獅虎再凶猛,遇龍則葬,其中的涵義不言而喻。

 葬虎關前,泥濘水花飛濺聲由遠而近,漸漸的,關前半里外,身披重甲的騎兵如洪潮般席卷而來,粗粗一數少說也有萬騎。葬虎關上的守將放目看去,先是一愣,爾後打了個寒戰,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北軍來襲,眾將士速速上城頭迎敵。”

 傳令聲層層向下,不多時,鎮守關隘的兵將們手忙腳亂地登上城頭,將強弓勁弩取下,緊緊盯著轉眼後即將殺來的上萬騎兵,指尖打著纏。他們只是守軍,數次豫揚走廊上的戰役都未曾出動過,久不經戰的他們看到殺氣騰騰突然出現的北軍騎兵,都覺得宛如置身夢境,毫無戰意。

 “停。”

 鐵騎之前,背插雙翅的奇壯少年揮手喝到,上萬鐵騎瞬間停於關前三十丈外,當真是動若猛虎,不動亦如山。望向面色平靜的李車兒,又掃了眼令行禁止的騎軍,紫微星主暗暗點頭,對李車兒不由得高看了幾分。


 論到領軍作戰,公子麾下十二星主無一人能比得了李車兒,不過公子常說,術業有專攻,李車兒醉心征戰,定會荒廢修煉。紫微星主嘴角微微翹起,他餘光瞟向李車兒,心底暗中思量起來,若他和李車兒交手,需要戰到多少合才能將他擊敗。

 就在北軍鐵騎剛剛止住奔勢時,陣陣箭雨從關頭射下,李車兒眉頭一挑,緩緩抬手。

 “嘩啦!”

 訓練有素的北軍從馬腹下抽出鐵盾,高高舉起,鐵盾層層鋪開,雖有數名騎軍承受不了從高處射下的巨力連人帶馬摔倒在地,可整個北軍鐵騎的陣形卻絲毫未亂,遠遠看去就彷彿連綿穩固的黑石堆,任憑箭雨再猛烈,也不會移動半分。數陣箭雨下來,折損的鐵騎不足半百,幾乎可以不論。

 “李兄真是訓練有素,何時奪關殺人?”

 卻是七殺星主哈哈一笑道,他縱馬游走在箭雨中,削瘦的雙臂宛若飛天攬月般將那些羽箭悉數收入肋下,爾後張口吐氣,將數十支羽箭齊齊回射上關頭,倒也折損了十來名大煜守軍。

 “奪關就在眼下!”李車兒冷聲道,“兵貴神速事不宜遲,我們這番突襲需得速戰速決,一旦大煜主軍趕在我們破關前來援,我們就只有全軍覆沒的下場了。”

 “李兄此言有理。”紫微星主頷首道,嘴角彎開,“那還等什麼,我們三人先行一步,去斬殺守將放下關橋吧。”

 “正有此意。”

 李車兒獨目之中蘊藏已久的殺意蠢蠢欲動著,他和紫微星主相視一眼,爾後開口下令。

 “戰!”

 三名少年同時飛身而起,殺向城頭的守將,而地面上,萬餘鐵騎放下盾牌,從鞍旁抽出亮堂堂的陌刀,大喝一聲,衝殺向葬虎關。

 萬餘人馬齊衝關,聲勢浩大,隨著他們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傳出,下了十餘日的大雨也微微顫抖著,雨花四散間,關上的兵將個個臉色發白,破空聲響起,卻是那三名氣息強大的少年已然躍上城頭。轉眼後,城關上頭血流成河,那幾名守將雖然也久經沙場,可論到修為卻遠遜周繼君精心培養的這幾名少年。僅僅三合,守關主將就被紫微星主收割了性命。

 “李兄,七殺星主,不如我們就在此比試一番誰殺的人多吧。”

 “哈哈哈,正合我意。”轉眼間已經斬殺十餘兵將的七殺星主扭過頭來,冷笑道。

 “也好。”

 李車兒一拳將撲殺上來的守將擊殺,他直著身子,猛然間扇翅而起,在半空中施展出血影訣,周遭三丈內的大煜兵將瞬間行動緩慢了下來,血管噴張,轉眼後,他們的身體爆裂,血濺關頭。

 眼見副帥和君公子的幾名門人在關頭大殺特殺,正在前僕後繼攻城的鐵騎人人戰意高昂,葬虎關雖雄壯,可在他們眼中卻已是囊中之物。

 滂沱大雨嘩啦啦地下著,大風襲來,天頭飄過一抹烏雲,竟緩緩彌漫開來,遮天蔽日,將葬虎關前的天色變得漸漸暗沉了下來。就在這時,攻城的北軍鐵騎們只聽到從遠方傳來雷鳴般的鐵蹄聲,爾後,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騎兵蜂擁而來,如潮的黑線漫過眼簾,一眼望不見盡頭。在鐵騎軍陣中,熟悉無比的旌旗直直豎立著,上面刻著一個金黃的大字。

 煜。

 “什麼!”

 關上廝殺的三名少年面色同時一變,他們僵著臉抬頭望去,近十萬煜軍不知何時出現在平原上,已將北軍騎兵圍在逼仄狹小的戰圈中,長槍短弓已緊握於手上,只等一聲令下就將煜軍包餃子般全部殲滅於關下。

 “怎麼可能?!”

 李車兒此時候已然面無血色,他怔怔地看著殺氣騰騰的大煜伏軍,只覺得全身力氣瞬間被抽空,腦中已然空白一片。

 那奪飄蕩在葬虎關上的烏雲微微沉下幾丈,陰鷙而低沉的聲音傳出,回蕩在千軍萬馬耳邊。

 “那名奇形怪狀的丑陋少年,你可是君公子的徒兒?嘖嘖,老夫早就想會一會傳說中神乎其神的君公子,卻不料他的徒兒先送上門來,哈哈哈哈…”

 “通天!”

 紫微星主瞳孔猛縮,心頭一陣狂跳,他努力平復下心緒,餘光掃過渾身顫抖卻是興奮無比的七殺星主,以及氣息紊亂的李車兒,苦笑著開口道。

 “似乎我們早就落入大煜的圈套中了。”

 “殺!”

 七殺星主抹了把臉上的不知是血還是雨的液體,眼中閃過精光,狠狠地說道。

 “那就殺出一條血路吧!”

 七殺星主身懷七殺星命,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嗜殺之人,就算通天在前,他也敢不顧一起地衝殺上去。

 互視一眼,李車兒將絕望之情拋到腦後,飛身下城,來到北軍陣中,冷著臉低吼一聲。

 “突圍!”

 “嘩啦啦!”

 萬餘北軍騎兵茫然地調轉馬頭,跟在李車兒身後,孤注一擲地朝著煜軍相較稀疏的一角衝殺過去。馬蹄踩踏在泥濘中,水珠飛濺,天頭彷彿破開了一個窟窿,雨水連綿不絕。在葬虎關前,大煜和北朝的軍隊重重撞擊在一起,大地顫慄,轟鳴聲蕩向遠方。

 “又上當了呵,也不知你們的師父怎麼教的。”

 煜軍一角,穿著錦服的中年男子淡淡一笑,他目光射向大開殺戒滿臉凶殘的七殺星主,眉頭微皺,爾後從懷中掏出一物向那砸去。

 “小心!”

 少年正殺得起興,就聽身後傳來同伴急切的喊聲,餘光中,一只拳頭大的金銖正直直朝他飛來。七殺星主冷笑一聲,揮舞大手射出道力卷向那金銖。可轉眼後,他眼中浮出驚詫,卻是那枚金銖突然變大,轉眼後已大小山,重逾百萬斤。猝不及防下,七殺星主翻身滾落,就見眼角閃過一道血光,坐騎已被那枚金銖砸成肉泥。

 “仙神嗎?”

 七殺星主直直盯著向他走來的男子,眉宇間戰意翻湧。

 “他是我的。”

 少年沉聲道,一旁的紫微星主猶豫片刻,還是走了上來,與七殺星主並肩而立。滾滾黑潮漫過周遭,他們卻沒發現,剩餘不足半數的北朝騎軍在李車兒的率領下,漸行漸遠,已在鐵桶般大煜軍陣中的衝開一個三四人寬的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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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公子歸來

 大雨漫天的平原上又傳來轟轟的鐵蹄聲,李車兒抹去上的血水,怔怔地向遠處看去,就見大隊人馬穿破雨霧向這趕來,然而,這數萬騎兵卻在相距百丈處停下。豎著北朝大旗的人馬中,雙鬢花白的中年男子正朝這開來,眼中流淌著複雜無比的神色。李車兒身軀劇顫,心頭不由得升起希冀,他急忙忙轉頭想要和兩名同伴說項,卻發現身旁早已不見了他們的身影。回眸望去,就見戰圈之中,身穿錦衣的中年人將紫微和七殺打得連連後退,兩名少年滿臉蒼白,鮮血淋灕,幾度陷入絕境。

 天穹之上,端坐雲端的黑袍老者玩味地打量著李車兒,在他眼中,這葬虎關前的所有人都是螻蟻,可螻蟻也有螻蟻有趣之處,就比如那個少年心底的掙扎和彷徨。

 良久,李車兒慘笑一聲,伸手將戰盔摔在地上。他深深地望了眼止步在百丈外的爹爹,猛地翻身下馬,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隨後扇翅而起,飛蛾撲火般地射向如潮水般沸騰翻滾的大煜鐵騎。

 “不!”

 李平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眼中閃爍著淚光,緊握在手中的韁繩已被他扯斷。他雖率領著千軍萬馬,可天頭那名通天虎視眈眈,一旦自己揮軍救援,那只有一個後果,就是全軍覆滅,北朝從此也將失去爭奪天下的資本。兵戈卷起血水飛濺向天穹,李平顫抖著雙目,死死盯著漸漸被淹沒的少年,下意識的,他向前衝去,可剛躍出半步就猛地扯住韁繩,淚水已然浸濕了麻木的臉龐。

 濃濃的哀意從北朝大軍中升起,所有將佐都面色複雜地望向深埋著頭的大帥,獨子陷入重圍,十萬騎兵之中就算人尊也難逃一死,何況只是年少的李車兒。然而,此時的李平就算擁有千軍萬馬,也無法前去營救,人生最悲哀之事莫過於李平此事,親眼看著自己的骨肉慘死於自己眼前,卻束手無策。

 雨下得更大了。

 風從北起,吹向葬虎關。

 在那暗沉烏黑的天頭,漸漸飄來一朵胖乎乎的白雲,眾人只覺得天色忽然一亮,爾後,淡漠無比的聲音響起,回蕩在壓抑的葬虎關前。

 “你們幾個,還真是膽大包天呢。”

 千軍萬馬,兩方將佐,包括駕著烏雲的那名通天都齊齊舉目望去,神情各異。北朝大軍上下先是一愣,爾後眼中都露出激動之色,上萬人馬幾乎同時振臂歡呼起來,氣勢瞬間變得高昂無比。而大煜軍中則彌漫出淡淡的恐慌,千軍萬馬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緊張地望向天頭,望向那個他們最不願意見到的男子。

 腳踩白雲,銀髮白衣的男子摟著縴縴若無骨的女子,滿臉淡漠,可眸子底深處卻隱約湧出一股令人心慌的暗流。雙目精光乍閃,天頭爆出驚雷,北風卷起男子的銀髮,他嘴角溢出一絲冷笑,下一刻,黑白相間的漩渦浮於他身前。懷中佳人微微蹙眉,好奇地伸出柔荑向上摸去,卻被周繼君輕輕握住。

 “一座小小的關口,差點折損我三名門人和上萬大軍。區區關口,毀之又何難。”

 立於烏雲上的黑衣老者心頭一驚,未等他反應過來,就覺一股強絕的吸力從君公子身前傳來,衣袍鼓鼓扇動。大地一陣顫慄,大煜將士竭力定住身形,卻仍由半數人被掀起,餘光中,就見高達三四十餘丈的巨大城關不住搖晃著,隨後竟連地基一同拔出泥土,轟然向天頭飛去,轉瞬後沒入那團恐怖的漩渦中。

 大雨傾盆,冷風抹過大煜將士的脖頸,他們僵硬著身體轉頭看去,就見原先的葬虎關之地已然空空如也,殘垣斷壁,碎石凌亂地散落一地,順著山坳間的巨大空隙看去,隱隱還能見到數里外的揚州府城。

 此時,大煜軍中恐慌的情緒已漫如潮湧,再也遏制不住。揮手將一處城關夷為平地,如此神通法力,除了天上的仙神又有誰能做出,自己都是凡人,可天頭懷抱伊人宛若偏偏濁世佳公子的男人,卻是墮入七州塵世的神仙中人。

 “小輩,爾敢如此。”

 烏雲上頭,老者的咆哮如驚雷般炸開,他怒不可遏地望向周繼君,眼中閃過妖冶的綠光。

 直到此時,兩軍將士才陡然想起,大煜也有通天強者,煜軍的氣勢稍稍振作,可轉瞬後想到,那個人可是君公子,七州第一人,也是七州有史以來最年輕最神奇的通天強者。

 “為何不敢呢?”

 周繼君淡淡一笑,他看了眼懷中安安靜靜的女子,幽香繚繞在鼻間,那抹荷塘梨落前淡若秋月的身影飄過眼簾,周繼君心頭湧上黯然。他放下手臂,向前走了兩步,望向大煜那名通天,嘴角劃過揶揄之色。

 “我平生最討厭那等倚老賣老卻老而無能之輩,你又是從哪個山溝溝裡冒出來的。”

 譏笑聲從北朝大軍中傳出,上到大元帥李平,下至尋常士卒,此時都無比放鬆,好整以暇地望向天頭那個讓他們北朝子民引以為傲的男人,眼中滿是尊敬。只要國御在,北朝子民就永遠底氣十足,不會懼怕任何人,這種近乎膜拜的念頭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扎根於北朝子民心中,或許是因為君公子一次次力挽狂瀾,一次次打破常規讓世人驚嘆,也讓北朝子民驕傲自豪。

 “你…!”天頭那名老者早已氣得鬚髮倒張,他死死盯著周繼君,眸底的綠光愈發濃稠,“小輩你聽好,我乃北疆百山的烏天老人,我在百年前就已經是通天中品,足足比你個初入通天的小輩高上一個層次。許久不踏足七州,不料這七州第一人居然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磔磔,今日之後,七州第一人當是我烏天老人。”

 “廢話連篇,人活得越久果然廢話越多呵。”

 周繼君抽出君子劍,輕輕摩拭著,眼中卻閃過疑惑之色,卻是覺得不遠處的烏天老人有些眼熟。

 香風襲來,那個柔軟的身體貼上自己的背後,卻聽敖雲輕呵芳蘭道。

 “你想殺人立威,就必須速戰速決,此人比你高上一個小境界,用他立威再合適不過了。而且,恐怕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看你戰鬥了,所以記住哦,十合之內殺了他,否則那個心神我也不要了。”

 聽著女子略帶嬌憨的話語,周繼君心頭漫過暖潮,恰如天晴時候的春暖花開。嘴角浮起繾綣,周繼君深吸口氣,彈指擊於劍刃,君子劍抖動著,龍吟般的鏘鳴聲回蕩在天上地下。

 “嘩!”

 喧嘩聲從兩軍陣營中傳出,所有人都將欣喜或是恐慌的情緒拋到腦後,微微激動地仰頭望向那兩個即將決戰軍前的通天強者。通天強者是傳奇,即便在今時今日,七州大地上被人們知曉的通天強者已有雙手之數,可依舊是傳奇。能看到通天強者的真容已是足以炫耀的幸事,更何況是傳說中可毀天滅地的通天強者的對決。

 “也不知公子和那人誰更厲害些。”

 七殺星主滿臉火熱地望向天頭,眼中滿是激動之色。他們雖仍在大煜軍陣中,可此時還有誰顧得上他們,和天頭那場決定生死命運的一戰比起來,李車兒三人卻顯得微不足道。

 “自然是師父。”李車兒甕聲甕氣道,提到師父,他之前的意氣風發蕩然無存,低垂著眸子,滿臉苦澀。

 “怎麼李兄?公子來了你怎麼還是悶悶不樂。”

 紫微打量著李車兒,不解地問道。

 “紫微兄莫非忘了,師父那些可怕的刑罰。”

 聞言,七殺星主臉色一僵,也如李車兒般愁眉苦臉起來,而紫微星主則嘴角咧開苦澀的笑意,搖了搖頭道。

 “是啊,把君子十誡謄抄百遍,還需書寫工整。李兄呵,今日蒙你不顧生死前來相救,這樣吧,其中五十遍就由我來幫你抄吧。”

 “嘿嘿,如此甚好。”

 李車兒撓撓了頭,和紫微星主相視一笑,並肩作戰往往是男人之間終生難忘的情誼,即便之前有多少間隙,都在這一笑中泯如煙塵。

 “快看,公子出手了。”

 卻是七殺星主扯著嗓子,興奮地喊來起來。

 銀色的長劍如飛瀑般橫掃向烏雲上的老者,千萬餘斤的巨力襲來,那老者不屑地一笑,他的手臂瞬間變得粗長若異獸,堅硬的剛毛從皮裡竄出,飛於半空漸漸凝聚成一隻巨大的插翅黑虎,那頭巨虎咆哮一聲,揮舞利爪撲向君子劍。

 “轟!”

 君子劍和巨虎撞擊在一起,周遭的空氣碎裂如琉璃,強絕的波力蕩向下方,竟將千餘士卒連人帶馬掀飛得老高。

 兩人都心存試探之意,這一合卻是旗鼓相當,誰也沒佔到便宜。

 “是你。”

 周繼君終於想起此人是誰了,五年前,十七歲的他鏖戰京城擂台,將那個名叫薛奇的御殿武者斬殺於城東擂台,卻也獲知了他生平往事。在北疆無名老山上,狠毒的老者以山神之名,每月都會命山下的村莊上貢童子,非是傳道修煉,而是將他們投入鼎中熬成湯藥,為他修煉所用。

 “原來是你這個禽獸,怪不得能和煜德蛇鼠一窩,做盡傷天害理之事,我君子劍終於刻意名順言正一次了。”

 周繼君冷冷望向對面一臉疑惑的老人,眼中殺意漫如雲霧,翻湧氤氳。

 雨水嘩啦啦地下著,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止,聲後傳來女子淺淺的笑聲。

 “一合了,還有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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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七十五章 法術

 “一派胡言。”

 老者反應過來,眉宇間的驚愕一閃而過,隨後死死盯著周繼君,滿臉陰毒之色。他借助童子之身修煉無上道法,乃是最絕密之事,如若洩露出去,非但他自己臉上無光,還會引來七州君聖的怒火,修煉至通天境界者,大多都會收到天宮的玉碟,對於七州神君之事亦漸漸知曉。

 殺心生出,烏天老人嘴角劃過一抹殘忍,他冷冷盯著向自己飛射而來的白衣青年,異化的雙臂舞動在半空,捏出一個印法,張口吐出一個“咄”字。

 “烏火訣!”

 彌漫在天地間的雨珠微微顫抖著,爾後透出火紅的光彩,下一刻,千萬顆雨珠竟然灼灼燃燒起來,拖著長長的烏煙,鋪天蓋地的湧向周繼君。烏火密密麻麻,每一顆都劇烈旋轉著,散發出可怖的氣息,周繼君征戰殺戮了這麼多年,卻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招數。

 身形疾退,再退,又是一合過去,周繼君卻是落於下風。

 “哈哈哈,你雖踏足通天,卻不過是那最低等,又怎麼會明白通天境界的無上奧妙。這可不是你們平常爭奪的招數,而是天上仙神才能擁有的法術。”

 烏天老人的狂笑聲回蕩在天地間,看著倒飛出百多丈的君公子,北朝眾人無不緊揪著心,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法術?”

 周繼君站穩身形,天地人三才合一,天地之力如風般湧於拳上,重重地轟擊在蜂擁而來的烏火上,身體微晃,鋪天蓋地的烏火團也被他打出一個缺口,餘者皆從他身邊飛流而過。

 第三合。

 “法術?這又是怎樣的戰技。”

 周繼君皺眉喃喃道,腦中念海之上,五方主星牽動身後的星陣運轉衍算起來,透過茫茫一片的火雨,從對面升起一股天地合一的氣息,比之周繼君還要強上分。

 兩股天地人合一之勢撞擊在一起,天地動蕩,一條長長的裂縫從豫揚走廊邊緣生出,蜿蜒伸展,不多時在這平原之上出現了近兩里的溝谷,放眼望去深不見底。

 兩人以氣息相抗,烏天老人手中連連捏出印法,奇異的法術紛紛射向周繼君,而周繼君執劍格擋,不多時就有些力不足繼,天地人合一之勢就要崩潰瓦解。

 “十合之內斬殺他,談何容易。”

 第四合已過,周繼君苦笑著道,君子斗數的衍算愈發加快,隱隱已經觸及到那玄而又玄的法術,無數心意念頭掠過,陡然間,周繼君腦中浮起地府時候的場景,秦廣王與自己說的那些話依稀回蕩在耳邊、九數通天,每一道精氣都能施展出天地人合一之勢,九九循環相生不息。


 心念飛出,探查天地,周繼君嘴角微微翹起,眼下他用來溝通天地的那股先天精氣,卻是山海精氣,而另外的八道精氣都安靜地躺在藏象之府中。

 “原來如此,九數通天的涵義卻是生生不息之法。”

 周繼君眼中閃過精光,執劍後撤,烏天老人見狀哈哈一笑,只當周繼君的通天之勢難以為繼,他飛出烏雲,雙臂揮舞在半空,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一隻三四十丈的黑烏鴉現於天頭,它尖嘯一聲,猛地向周繼君飛去,巨大的鳥喙閃閃發亮。

 山海精氣沒,皇道精氣生,周繼君穩住身形,重拾天地人合一之勢。在他身前是深藏大煜皇室的揚州京畿,而在他身後則是生機勃勃的北朝。一老一新,兩方皇朝的千萬里土地上發出陣陣龍吟,皇道之氣席卷而來,嵌入周繼君天地人合一之勢中,卻比之前山海精氣生成的天地人合一要壯大數倍…

 那隻巨鴉眼底閃過驚懼,剛想重變人身卻為時已晚,周繼君攜著天地人合一之勢,滿臉皇者威嚴之相,手執君子劍橫次而來。天地轟轟作響,此時周繼君在兩方十數萬將士眼中已成為一個不可企及的皇者,天地皆是他的化身。

 怪叫一聲,那巨鴉眼中浮起痛惜之色,猛地停住身形張開巨翅膀,上千跟堅硬的羽毛飛出,凝成一團烏黑的濃雲,周繼君一劍斬下,烏毛碎裂成一瓣瓣,向下飄落。

 第五合,周繼君斬破烏天老人的煉化了數百年的本命翅羽,而從他對面不遠處,天地人合一之勢重新升起,卻比之前要弱上幾分,此時的周繼君已能與烏天老人其分庭抗禮。

 “呀呀呀呀!”

 烏天老人怪叫連連,他心痛無比地看著漫天黑雪般的羽毛,臉上陰晴變幻,到最後只剩下濃濃的恨意。

 “小輩,老夫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尖嘯一聲,烏天老人身體緩緩變大,不多時已有十來丈之高,而他的肋下也生出四隻長長的利爪。此時此刻,烏天老人只想生食對面青年的血肉,再也顧不上其他,卻不知他這般驚世駭俗的變化讓本來就心神不安的大煜將士心中愈發恐懼。

 “這也是法術變化嗎。”

 周繼君瞇起雙眼盯著撲面而來的老者,念海之上的星陣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氣息,而在下丹田中,那個終日昏昏欲睡的藏象亦低鳴著,彷彿剛剛從漫長的夢中甦醒了一樣,周身上下氤氳著變幻不清的光暈,九道先天精氣包括剩餘的皇道精氣都飛速流轉著,宛若走馬燈般,看得周繼君心念微微恍惚。

 就在這時,烏天老人已殺至身前。

 周繼君心頭一驚,幾乎下意識地射出君子劍,玄而又玄的感覺飄過心念,下丹田中的藏象和念海上的星陣陡然湧出一股奇異的力量,一上一下,橫穿周繼君體內穹宇,糾纏融合在一起。

 “咄!”

 周繼君眼中閃過精光,卻是瞬間明悟了。

 法術者,參合天地變化,天地有六氣,修煉者亦有先天精氣,以先天精氣席卷天地之氣,再由修煉者的念頭衍算變化,尋找天地生靈的奧妙,參悟其道,如此方能施展出變化莫測的法術。

 飛向老者的君子劍在周繼君的“咄”聲中微微顫抖著,爾後,奇異的光暈流轉過劍身,所有人都無不震驚地望向天頭,就見一隻全身火紅的三足巨鳥陡然出現在空中,竟是由君公子的佩劍變化而出。

 “神仙啊,這絕對是神仙之能。”

 一名年老的北朝士卒滿臉激動之色,口中喃喃自語,下一刻他已跪倒在地,向著他們的國御頂禮膜拜。

 北朝將士齊齊歡呼,振奮之情彌漫在軍陣中,而百丈外的大煜眾人已面如死灰,十萬人中,只有陷入重圍的那三名少年緊握著雙拳,眼中全然是激動之色。

 第六合,君子劍變幻成小獵風,將滿臉不信的烏天老人撞飛出半里,全身骨骼斷裂了數處。獵天乃是天禽的剋星,專獵天地之氣和飛禽,而烏天老人乃是異種烏鴉修煉成精,不由自主地對它無比恐懼。

 天地人合一之勢瞬間瓦解,烏天老人見勢不妙,變作本相烏鴉,扇動巨翅就欲向南飛去。

 “現在想逃已經晚了。”

 周繼君駕起胖雲直追上去,烏天老人在前,變成獵風的君子劍在中,周繼君在後,半柱香功夫不到,一人一妖已經掠過揚州大小十餘座府城。街上的行人攤販,在院中玩耍的公子小姐都看到了那個駕雲而行,風華無限的銀髮青年。

 短短剎那後,十餘座府城沸騰開來,男女老少舉案頂香,湧上街頭,紛紛朝著那個宛若神仙的男子叩首祈禱。

 即便他是大煜死敵,那個白衣銀髮的君公子又如何,百姓只求一世平安。天下江山由誰來坐,說到底不就是和店鋪易主一般,只要重新開業了都一個樣,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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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七十六章 伊人將遠游

 君遠伐原本就是瞬間飛出十餘里的高明功法,此時君子劍變化成小獵風,飛行速度又快上了數籌。

 白雲劃過長空,不多時已掠過二十餘座府城,周繼君雙目微瞇,就聽百多丈外傳來慘叫聲。

 第七合,君子劍於揚州上空重創烏天老人。

 白雲飄過天際,周繼君看著身前不再逃竄滿臉恨意回望向他的老人,揮袍收起君子劍,嘴角卷起揶揄的笑容。

 “沒想到你竟是隻老烏鴉,怪不得如此歹毒。好了,你的性命就由我來收割了,嗯,算來也是我親手殺死的第四名通天了。”

 聞言,烏天老人微微一怔,爾後瘋狂殘暴之色從眸底溢出,他不再多言,猛地張開嘴,吐出一顆漆黑卻光暈流轉的道丹,咬牙切齒地望向周繼君。

 強大無比的氣息湧來,周繼君也是一愣,他打量著那顆道丹,心底陡然竄起寒意。

 “去死吧!”

 烏天老人張口吐氣,攜著通天強者畢生道力的道丹飛向周繼君,半空中它漸漸膨脹開來,卻似承受不了不住往外溢出的巨力,轉眼後就要炸開。尋常人尊境界的高手若自碎道丹,失去控制的道力亦可毀滅一座縣城,更何況是通天強者,若這顆道丹在此炸開,恐怕雲下的揚州府城恐怕要倒塌十餘座。

 眼中閃過濃濃的殺機,周繼君通天之勢再變,皇道精氣隱沒,君子精氣生出,上天入地,天地人合一,卻隱約帶有君子融萬物的道意。周繼君攜天地之勢,猛地躥身上前,施展出戰天宵抓向道丹,時之意境出,道丹的膨脹之勢微微一緩。

 “給我爆!”

 烏天老人咆哮一聲,張口吐出僅存的最後一道道力,沒入道丹。

 彈指剎那間,周繼君低喝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千萬餘斤重的道丹拋向天頭。

 “轟隆!”

 漫天大雨飛綻開來,天穹上空傳出巨響,連雷聲也遠遠不及,雲卷雲舒間,烏天老人捂著胸口,慘白著臉向後連連倒退。

 第八合,烏天老人道丹毀。

 銀光閃過,那顆面目猙獰的頭顱高高飛起。

 第九合,周繼君斬殺烏天老人。

 漆黑的心神飛出,慘叫一聲,就要向後逃竄。周繼君揮舞袍袖,將它卷到手中,爾後又射出三道之力和先天精氣沒入其中,不多時,烏天老人的心神再無半點生氣,卻依舊飽滿散發光澤。

 腳踩浮雲,周繼君目光遙遙落向揚州深處,在那個高牆廣築的京城上空,紫色的雲朵靜靜地漂浮著。

 “千十七,你就看著我將他殺死卻無動於衷嗎,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周繼君喃喃自語道,滂沱大雨中,他輕聲咳了起來,眼楮卻望向烏雲翻滾如波的天際。他布局五載,助北疆軍一路從雲州殺至京畿之地前,逐鹿天下,如今七州已有大半落入股掌之中,百里雄也從一個質子一躍成為主宰千萬人生死的君王。而眼下周繼君又重返北朝,斬殺通天,這一切看起來都好似問鼎天下的征兆,然而,在這七州上空的萬丈雲層之上,還有個周繼君也琢磨不透的局,更何況,在北朝一旁,還有個深不可測的白起。

 白起如虎狼,千十七為妖龍,都是周繼君收官之局中的勁敵,即便手握四州,可仍然是如履薄冰,一子走錯全盤皆落索。

 “睡懶覺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呵,這一場仗也不知又要打幾年。”

 周繼君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他陡然伸手,紫色的大火竟從他手心竄出,宛若龍蛇奔向墜落於半空的烏天老人,轉眼間,這個陰狠歹毒的通天強者化為灰燼。

 法術者,參合天地變化,參悟天地萬物的奧妙。周繼君能以君子劍變化成小獵風,是因為朝夕相處了七年,對小咕知根知底。而這紫火卻是借助周繼君那顆紫色的心火,參悟其中的奧秘,變化施展於指掌間,也算是一樣法術。除了這兩者之外,周繼君也無法在短時間裡參悟出其它的法術。

 “十合內斬殺烏天,這顆驅福避邪的心神也你會收下了吧。”

 周繼君淡淡一笑,左手提著烏天的頭顱,右手緊握心神,駕起雲頭,朝向原先葬虎關方向飛去。

 殘垣斷壁前,兩方十餘萬人馬靜靜對峙著,大雨滂沱擊打在周遭,水花濺起落入眾人心頭,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目光遙望向南方,苦苦等候著那一戰的結局。千軍萬馬中,唯有李車兒三人面色自如,不斷打量著遙立遠處小山頭的敖雲,交頭接耳,擠眉弄眼地議論起她的身份來。

 下了足足七日的大雨漸漸小了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頭飄來一抹臃腫的白雲,由遠及近,腳踩雲端的那個白衣青年淡淡一笑,將手中頭顱扔下。

 “嘩!”

 即便先前已然隱約料到,可當君公子拾著烏天老人的頭顱駕雲歸返時,北朝大軍中仍舊止不住沸騰開來,所有人都面色激動,振臂歡呼,群情激昂。反觀大煜將士,此刻已面如死灰,烏天老人鮮血淋灕的頭顱落進眼中,最後的希冀破滅,軍心戰意皆在這一場大雨中消逝得一乾二淨。

 君公子雖曾一人殺盡山海秘境的通天強者,可誰也沒看到經過,那場隱藏在豫東深處的戰事更像是傳說。然而,君公子當著兩方將士的面,擊敗烏天,追敵百里,梟首而回卻是所有人親眼目睹的,比之那個傳說還要震撼無比。離去十數日,一朝歸返,於陣前越級斬通天,君公子七州第一人的地位再無可動搖。

 看著歡呼雀躍的北朝將士,周繼君嘴角微微翹起,掃過李車兒三人,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惱火,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爾後望向李平。

 “李元帥,兵貴神速,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聞言,李平微微一怔,許久未有的興奮浮於面上,他抬手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眼中全然是感激之色,卻並沒多說什麼。

 “左軍大將何在?”

 “末將在!”

 “你率一萬人馬先行突襲豫揚走廊。”

 “右軍大將何在?”

 “末將在!”

 “你率一萬人馬前去揚廣城,阻截商會鐵騎團,爾後增援左軍。”

 “末將領命。”

 看著百丈外呆若木雞的大煜人馬,李平高舉大戟哈哈一笑,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重染眉宇間。

 “中軍將士聽命,隨本帥殺敵!”

 兩萬中軍轟然響應,殺氣騰騰,戰意一洩如海漠,眨眼間已排開陣勢,衝殺向對面如砧上魚肉的大煜軍隊。

 看了眼身下完全是單方面屠殺、毫無懸念的大戰,周繼君輕咳著,駕雲向那座矮山飛去。

 “此戰過後,大煜起碼要休養個一年半載才能緩過來,你也可以先安心對付白家了。”

 敖雲背對著周繼君,目光深長遙望向北方,雨後的山川如畫,白衣女子恰如畫中人兒般,淡淡的憂傷隨著離情別意躍然紙上,黛墨冼去卻唯獨她最為動人回味,讓人無法收住心頭那抹難以道出的情思。

 良久,敖雲回身,朝著周繼君露出那她被雨水滌盡鉛華的笑,就彷彿千百年前,她對那個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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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七十七 宴難安(上)

 “覆海宮宮主心思難測,君需得小心防範,炎州雖遠,可修煉者騰雲御風,不足半日便能穿越七州。”

 看著面前像極了伊人的女子,周繼君心底沒來由的一酸,他沒去接敖雲的話,只是伸手將那顆心神遞於她面前,淡淡一笑道。

 “這個你帶上吧,烏鴉乃是邪物,以邪克邪,或許還真會有驅福避邪的效果。”

 話還未盡,香風襲來,軟玉入懷,周繼君微微一怔,雙唇就已被那抹幽香甘甜覆蓋,卻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敖雲就這樣靜靜地偎依在周繼君懷中,黯然的雙目中流淌過倦意,這麼多年游盡穹宇四方,別人都以為她貪玩,卻不知她那顆芳心早已為他淡漠如水,閱盡天下只不過為了將他忘記,走了這麼多年,卻突然發覺好累好累,只想找個人靠一靠,看著時間慢慢流逝。

 只不過,眼前的青年終究只是他的替代品,自己在他眼中又何嘗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若他早生個千年,相逢陌路,即便仍是戰火燎原的亂世江山,或許也會是另外一種結局吧。

 敖雲縮緊身子,淡淡的憂傷湧上心頭,淚珠傾灑在雪白的羅衫上。

 “你會去哪?”

 輕輕將敖雲擁入懷中,心情複雜而糾結的周繼君深吸口氣,開口問道,可話音落下,嘴角只覺得苦澀無比。

 “天涯海角吧,誰知道呢。”

 敖雲皺起鼻子,貪婪地吸了口男子青稚卻讓她感覺無比溫暖的氣息,爾後抬起頭,頰邊淚水未乾,她接過那顆心神,看著怔然的男子,輕輕一笑,踮起腳尖在他頰邊輕輕一吻,爾後緩緩抽出身體,騰雲而起,向北飛去,直到身影沒入天雲,她也沒再回眸。

 戰歌回蕩在豫揚走廊前,殺伐慘烈兵戈繚亂,濃雲散去,雨終於停了。

 那抹明媚的陽光拂過周繼君,卻讓他極不適的抬手遮擋,將君子劍掛在身後,周繼君眼中若水流觴的黯然漸漸散去,他揚起衣袂,面無表情地駕雲而起,向北飛去,卻非是伊人遠去的方向。

 平南府,北朝皇宮,百里雄率領群臣聚在宮前,三日前的那場通天大戰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世人皆知,北朝上下也是振奮不已,原先動蕩的民心又漸漸平復,此時北朝萬眾一心,氣勢如潮,千百府城張燈結彩,似乎已經開始迎接不久後的即將到來的大一統。

 君公子到達北朝後,誰也沒見,徑自回了天吾山,而他前腳剛到北朝,後腳月羅剎和沙摩尼就緊接著回轉,卻不見那名通天,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名大煜的通天此時恐怕已不在世間了,能殺得了通天,起碼也要擁有通天境界的修為,而通天境界的強者在世人心中絕對是凡世中的神仙,聞訊而至的北朝百姓齊聚於天吾山下,設案擺香。而百里雄亦命人上山請周繼君三人入宮一敘,卻被周繼君推脫,連請數次,方才答應三日後下山。

 看著滿臉興奮不住議論者的群臣,百里雄淡淡一笑,可只是剎那後,他的臉色黯沉了下來,抬頭遙望向平南府後,那座高聳入雲的巍峨山岳,腦中不由得想起前不久宮人上報於他的那件事。


 皇妃請君公子入宮,卻與他在紫荊院中獨處了許久,而聽宮人們言,自己寵愛的皇妃竟然和君公子的戀人容貌相仿。

 眼中的陰霾越發濃重,百里雄輕嘆一聲,心中升起幾分複雜的情緒,他回宮後亦拿此事質詢皇妃,皇妃沉默半晌卻沒否認,只說請君公子勸他相助白家,可白家卻趁著北朝大軍兵敗,侵佔了豫州十餘城,百里雄聽後大為光火,接連數日未踏足紫荊苑,表面上他是恨白家不守承諾,可實際上,更令他惱火的卻是另一件事,相助白家之事,皇妃本可和親口和自己說,夫妻之間又有什麼說不得的,可她居然瞞著自己私會君公子,托他和自己說項,“莫非,在你心中,我真的比不上他嗎?”

 掃過群情激昂的眾臣,百里雄心中浮起茫然之情,就在這時,天頭飄來三朵雲彩,左邊的色澤黑如黛墨,隱隱透著幾分邪魅的氣息,右邊的雲層卻顯得很厚實,其上隱約散發著土黃的光暈,而中間的那朵雲胖而臃腫,比之旁邊兩朵風采相去甚遠,然而北朝上下卻都緊緊盯著當中那朵胖雲,面色激動而又恭敬。

 “君兄。”

 眼見三人躍下雲頭,百里雄哈哈一笑,大步上前,緊握住周繼君的雙手,又看了看月羅剎和沙摩尼,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恭喜三位突破通天。”百里雄眼中透著真切,他輕嘆口氣,搖了搖頭道,“突然想到當年,我們還在揚州殺敵突圍,誰曾想到會有今日,如今三位都已達到通天,就寡人最無用了,到現在還未突破地境巔峰。”

 “小世子呵,我們修為再高也比不上你這個一國之君威風,嘖嘖,當皇帝的滋味不錯吧。”

 月羅剎伸了個懶腰,陰陰一笑,調侃道。

 “寡人有今日的江山,還不是諸位兄弟相助得來的。”

 百里雄含笑道,他目光劃過周繼君時,卻飛快地游離開去,竭力裝作熱情和欣喜,心中卻升出筋疲力盡的感覺,每次遇到周繼君都會有這種感覺,只不過以前沒注意罷了。

 “寡人已在殿中設宴款待周兄、月兄和沙兄,權當是慶功吧。”

 百里雄說完哈哈一笑,引著周繼君三人走進大殿,群臣哄哄然緊隨其後。

 大殿之中,群臣依次而坐,周繼君三人則硬是被百里雄拉上金鑾,設下五人座的幾案,丟去了君臣之禮,圍坐一席。

 席間群臣飲酒暢談,而大殿之中,美貌的宮女翩翩起舞,看得人心旌搖蕩,亦有位高權重的要臣上前來與周繼君三人敬酒賀喜,他們往往自乾一大盅,見得周繼君抿上一小口就已心滿意足,二品往下的官員都只是羨慕地看著,卻不敢像他們一般找周繼君三人說話,可能與三名通天強者共聚一宴,他們心中早已滿足。

 酒過數巡,百里雄和周繼君三人談了不少過往舊事,卻見周繼君的目光時不時飄向那空下的座席,不由撫鬚而笑,又嘆了口氣道。

 “君兄可是疑惑寡人為何要多設一座。”

 “正是。”周繼君頰邊已經染上一抹紅暈,他疑惑地問向百里雄道,“莫非還有人?”

 “然。”百里雄掃過周繼君三人,淡淡一笑道,“數日前,本王偶然中招攬到一名通天強者,與他說了今日寡人將擺宴款待你們,他也說會來見一見諸位,卻不知為何此時還未來。”

 話音落下,席間氣氛陡然變得凝重起來,月羅剎甚至素來淡漠的沙摩尼都微微錯愕,爾後複雜地望向百里雄。

 “小世子呵,這位通天他是何時被你招攬到的。”

 “大約六七日前吧。”

 百里雄含笑道,眸底深處隱約浮起幾分得色,他卻沒發現月羅剎斗笠下一閃而過的陰冷。

 “也就是說,在我們和大煜的通天強者生死相搏時,他就已經到了。”月羅剎莫名地笑著,他抬了抬斗笠,深深看向百里雄,“有那名通天強者鎮守皇宮,陛下自然無憂了。”

 此時百里雄方才回味過來,神情微微慌亂,趕忙開口道。

 “非是寡人不派他前去援救…”

 “我和摩尼需要別人來救?”

 月羅剎陰冷的聲音陡然揚起,大殿內眾臣齊齊望向金鑾之上,眉宇間閃過驚詫。

 百里雄愕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卻聽耳邊傳來溫淳淡漠的聲音。

 “好了羅剎,幸好那通天沒出手,否則你們突破至通天的機緣又會拖延下去。”周繼君放下銀筷,幽幽說道,目光落向殿末,輕嘆口氣,“不過這位通天強者還真是譜大的很那,到現在方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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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七十八章 宴難安(下)

 月羅剎悶哼一聲,斗笠下那抹陰冷的目光如蛇般躥出,射向搖搖晃晃走進大殿的那人。

 來者是一個穿著破爛的糟老頭,他剛邁入大殿,飲酒交談著的眾臣陡然安靜了下來,怔怔地望向老頭兒。堂堂北朝大殿,竟然讓乞丐施施然的進來,眾臣只覺得如臨夢境,滿臉不可思議。

 宛若乞丐的老頭兒皺著眉頭,緊閉雙眼用力嗅了幾下,爾後張開手臂,臉上浮起陶醉之色。下個瞬間,就見滿席酒肉、山珍海味全部高高彈起,飛向老頭。老頭從腰間解下一個兩三尺長短的口袋,悠哉悠哉地將美味佳肴收入袋中,絲毫不顧殿上眾臣驚怒的目光。

 “哈哈哈哈!”

 頭戴斗笠的青年站起身來,指著殿中老頭兒大笑道。

 “好一個通天,好一個乾坤袋,沒想到我北朝第四位通天竟是個乞丐,真是有趣之極。”

 沙摩尼兀自吃著酒肉,周繼君則抬起頭,細細打量起那個其貌不揚的老人,越看越是驚訝,竟是一眼看不透他的修為,通天中品的烏天老人,周繼君雖然無法清晰地察覺出他的修為,可亦能感覺到大概,然而殿中的老者卻如一灘死水深淵,觀摩良久,亦無法探查出他的修為到底有多深。

 狼吞虎咽地將手中的酥皮香豬塞進嘴中,老頭兒抹了把嘴,又摸了摸鼓掌的肚皮,打了個飽嗝,奇怪的味道飄蕩在大殿之上,群臣眼中浮起厭惡之色,卻是敢怒不敢言,只因為適才月羅剎口中的通天二字。


 然而,殿中文武百官打從內心深處,沒一人願意相信這糟老頭會是一名通天強者,卻是從他身上絲毫找不出半點想像中通天強者的風采。

 “陛下,這就是你新得到的通天?這一身行頭居然比我月羅剎還要寒磣。”

 穿著簑衣斗笠的青年揶揄地望向百里雄,陡然間,月羅剎猛地轉身,他冷冷地望向那根飛射而來的豬蹄,嘴角劃過冰冷,然而就在這時,月羅剎眼中閃過驚詫,卻是突然發現全身上下竟然無法動彈,同樣是天地人合一之勢,可從那老者身上散發出的,卻遠遠強過他,竟在彈指剎那間壓住了他急欲暴起的通天之勢。

 豬蹄被身後飛來的銀筷擊落在一旁,月羅剎餘光望向面色凝重的周繼君,背上亦驚起冷汗。

 “這位是空空上人。”百里雄目光掃過那支被銀筷穿透的豬蹄,不知為何,心底竟湧出幾分快意,他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起身為周繼君三人和殿內群臣介紹道,“寡人數日前得遇空空上人,上人亦是通天,且願意助我北朝征討暴煜,眾位愛卿,還不見過我朝第二位國御。”

 聞言,周繼君眉頭微微皺起,月羅剎和沙摩尼更是滿臉怒意直勾勾地盯著百里雄,而殿內群臣卻沒像百里雄預想的那般歡呼雀躍,只是幾名老臣起身朝著空空上人拱了拱手,目光複雜,而其餘的文武百官則議論紛紛起來,目光頻頻飄移在周繼君和空空上人之間。

 君公子能成為北朝國御,一是因為他本身實力驚人,天下聞名,數年來殺遍天下,實乃是實實在在打出來的威名,二是因為北朝能有如今的鼎盛之勢,卻是由君公子一轉一瓦堆砌成的,古老先生、李平以及北朝如今上百仙神,都是君公子帶來的,因此,即便他年紀輕輕就成為北朝國御,群臣對他只有發自肺腑的敬意而無半點嫉妒。

 可這個一身破爛毫無禮數的通天,突然出現成為北朝第二名國御,卻讓眾臣心中微有不滿,即便他實力再強,可卻從未為北朝做過什麼,就算要再立新國御,也應當從月羅剎和沙摩尼他們中選,至少他們和君公子一般,為北朝立下了汗馬功勞。

 目光掃過大殿上下,周繼君嘴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拍了拍月羅剎和沙摩尼,示意他們淡定,又深深看了眼頷首而笑的百里雄,隨後朝著殿中老者拱手道。

 “空空上人能投我北朝,成為國御,君也十分欣慰。”

 始終沒有說過半句話的老者緩緩抬起頭,目光凝滯在周繼君臉上,爾後眼中浮起一抹奇異之色,他抹了抹黏在指尖的油污,亦向周繼君拱了拱手。

 “老頭我聽別人說國御大人異常年輕,今日一見才知道言不虛傳,嘖嘖,年紀小小就成為北朝國御,比老頭我強上太多了。”

 眼見周繼君滿臉含笑,毫無半點不滿,百里雄長舒口氣放下心來。

 “哈哈哈,兩位國御大人莫非是一見傾心,日後有的是時間親近,空空上人還請入席,寡人和眾愛卿等你已久了。”

 “一見傾心…”

 一旁的月羅剎暗自嘀咕,只覺得胃底泛起陣陣惡心,背部涼颼颼的,另一邊的沙摩尼眼中也浮起厭惡之色,爾後輕嘆口氣,繼續專注起他盤中的五味燒雞。

 宮人們將山珍海味重新端上,宴席再開,可眾臣們卻吃的索然無味,一個個僵著臉,之前的熱鬧場景一去不復返,金鑾殿上,百里雄似為拉近空空上人和周繼君三人的感情,頻頻進酒言笑,可月羅剎自顧自喝著悶酒,沙摩尼旁若無人的大快朵頤,只有周繼君有一茬沒一茬地和空空上人攀談著,聊的越多,周繼君心中越發古怪,這個空空上人雖然修為深厚實力高強,可他的語言卻很少,言談生疏,似乎對世間之事懵懵懂懂。

 按理說,修煉者欲求大道,當出世入世並行,感悟世間苦樂百味,可這空空上人卻渾然不通世情,說話吞吞吐吐,每每欲言又止,卻是無法將周繼君的話頭接下去,連閑聊都如此困難,周繼君想要套話探他虛實更是難上加難。

 金鑾上的氣氛漸漸變得沉悶起來,已有幾分醉意的百里雄瞅了眼殿外的日晷,哈哈一笑,向著群臣道。

 “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眾位勞苦功高,都是有功之臣,寡人那位愛妃說要在酒終時獻舞一曲,以表眾位之功。”

 “陛下萬萬不可。”一名禮部老臣臉上浮起驚駭之色,他躍出席案,朝百里雄拱手道,“皇妃乃千金之軀,怎麼能登殿而舞,此舉太過荒唐。”

 “寡人本來也不以為然,可愛妃再三請求,寡人想了想也無不可。”

 四名通天強者在旁,意氣風發的百里雄拍了拍手道。

 “來人,把皇妃請出來吧。”

 隨著悠悠琴聲響起,一身白裙的女子款款而來,隨著琴聲的韻律,如蝶般輕舞飛揚,面紗隨著女子呵出的芳蘭之氣蕩漾開,莊重而素美的臉上,那雙動人的眸子隱隱含情。

 豫州之東,身披玄黑戰甲的青年遙遙站在山坡上,在他身下的平原上,黑潮湧動,兵戈聲回響不絕,卻是白家的兒郎正在演陣練兵。

 大風吹起男子的額髮,透過堅厚的盔甲,那雙始終透著幾分慵懶的眸子凝視遠方,穿越崇山峻嶺,平原府城,落在了那個屹立著天吾山的地方。

 “都突破到通天了,師兄現在可是信心滿懷,準備一統天下了呵。”

 嘴角劃開淡淡的笑意,火紅的斗篷隨風蕩向天頭,白起慵懶的目光陡然凝起。

 “再等下去,恐怕不出一年我這白家就要被你吃光了,若我能早出三年,你必敗如此,開始吧。”

 他緩緩轉過頭,望向一旁沉默寡言卻不住咳嗽的男子,淡淡地說道。

 “你說,我還能有幾分勝算。”

 “北朝人心不散,你就毫無勝算。”

 “是嗎。”白起遙遙望向遠方,嘴角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逐鹿天下,從來都是得人心者得知。這個道理你懂,我懂,他也懂。可是人心這玩意,說能說的清呢。”

 “就比如說你君公子門下無病,你的那顆忠心到底獻給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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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公子獵七州 第三百七十九章 白起開局

 白起啊白起,你這一局當以她為先手,只不過,你究竟想要怎麼玩呢。

 周繼君環視大殿,就見群臣都低垂雙眼,眸底卻露出幾分迷醉的神色,可又生怕惹惱了君王,因此一個個正襟危坐,不敢去看那個翩翩起舞若瑤池仙女墜入塵世的女子。琴聲纏綿繾綣,細細若流水,大殿內的氣氛隨著琴聲和女子的曼舞變得歡快起來,漸漸恢復了之前怡怡融融之景。

 眸影中,婀娜的身姿搖曳如梨落,周繼君的目光漸漸凝聚在那個抬首投足間風情畢露的女子身上,情思蕩漾開,臉上浮起幾分迷醉之色,看得一旁的月羅剎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縷深思;香風襲來,湧入鼻間,周繼君神情微微恍惚,就見北朝皇妃不知何時已飄舞上金鑾席前,粉袖舒卷,淡漠的眸子掃過周繼君,眼角含情若有若無。

 白伊伊輕輕拍掌,兩名宮女拖著金盤走進大殿,朝著百里雄曲膝而跪,隨後盈盈走上金鑾。

 “臣妾只是尋常女子,承蒙天幸,與陛下結成一世夫妻。這第一杯酒,臣妾先敬陛下。”

 “哈哈哈,愛妃一舞傾城,讓寡人和眾位愛卿大開眼界。”

 百里雄爽快地從金盤中端起酒盅,一乾而盡。

 白伊伊含情脈脈地看了百里雄一眼,爾後捧起另外一只酒盅。

 “空空上人乃世間仙神,屈尊輔佐我夫君,臣妾感激不盡,這一杯就算臣妾代陛下謝過上人。”

 空空上人從盤中美食間探出頭來,迷惑地看了眼白伊伊,卻也接過酒,一口喝盡,爾後抹了抹嘴繼續鑽進席上美味間,這番狼吞虎咽的吃相倒和對面的沙摩尼有的一拼。

 “這最後一杯,是敬給君公子的。”

 白伊伊人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那張像極了白依依的面龐上浮起幾分柔情,看得一旁的月羅剎眉頭皺得更深了。

 “國御大人為我夫君的大業可謂是嘔心瀝血,日日夜夜操勞不歇。”說著,白伊伊親手端起酒壺,扭開瓶口,將酒倒入酒盅內,爾後雙手捧起端給周繼君,“還望君公子不嫌棄臣妾冒昧無禮。”

 “皇妃此言過矣,能與皇妃千歲共飲,君深感榮焉。”

 周繼君輕輕一笑,接過酒盅,抬手灌入口中。酒水入口,順著喉嚨口漫進腹部,甘冽卻火辣的酒化作一團火,在周繼君體內四散蔓延開來,將他深藏在心底的那抹情思點燃。這酒有些像望川醉,可後勁更大更猛,只是幾個彈指剎那後,火霞從周繼君臉邊飛起,他的眸子也漸漸變得渾濁不清。

 女子幽幽的芳澤繚繞在鼻間,清影流觴,素白的衣裙隨著繾綣的回憶向後飛逝,直到那個梨花落瓣的荷塘邊,伊人在水一方,少年坐於樹下手執青丹。

 “依依…”

 大殿中,突兀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向滿眼迷醉的年輕國御,就見他突然起身,扯住皇妃的裙袍,竟將她一把擁入懷中。

 “小君君!”

 “君兄!”

 月羅剎和百里雄同時喊了出來,而沙摩尼也丟下手中的燒雞,怔怔地望向周繼君,隨後口喧佛號。

 “無量壽佛。”

 佛音回蕩在耳中,周繼君撫摸著懷中豐腴卻無半點贅肉的嬌軀,眼中漸漸浮起清明之色,而白伊伊也趁機掙扎了出來,飛燕般的投入百里雄的懷中,身體不住顫抖著,慘白的臉上皆是委屈和害怕,泫然欲泣。

 闃寂無聲。

 此時大殿上下一片死寂,群臣呆呆地望向突然變成登徒子的周繼君,面色茫然,腦中空白一片。

    “君兄你…”

 良久,百里雄抬起頭,他的面容平靜如不波古井,可有心人卻不難看出,此時這位年輕君王的臉色僵硬而又冰冷,眸底深處那團怒火正灼灼燃燒著。

 “君不勝酒力,方才失態了。”

 周繼君直起身,臉上的紅潮漸漸退散,爾後朝著百里雄深深一揖,輕嘆口氣,拂袖離席,月羅剎和沙摩尼互視一眼,亦起身離席。

 半柱香時間過去,大殿上下依舊鴉雀無聲,只有女子幽幽的輕泣聲從君王懷中傳出。殿下眾臣都反應過來,眼中露出複雜的神情,下意識地望向金盤中的酒壺,眉頭緊鎖,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和他們說,國御會當堂凌辱皇妃,任誰都會嗤之以鼻,可眼下確確實實發生,誰都不相信風度翩翩的君公子會做出這等事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酒水有問題,可是,為何其餘人喝了都沒事,偏偏修為高深的國御大人突然發作了。

 “此事到此為止。”

 半晌,百里雄抬起頭,死死盯著殿下那幾名正在揮毫疾書的史官。

 “若有敢私下妄論傳揚此事者,寡人定會要他好看。”

 “夫君…”

 女子嚶嚶細語傳入百里雄耳中,那絲憂傷和慌亂卻彷彿一團火,點燃了他腹中未消化的酒。百里雄緊握著雙拳,用力摟緊白伊伊人,溫柔地輕聲道。

 “沒事了,沒人會再欺負你了,愛妃放心。”

 眾臣相隔較遠,都沒有聽見百里雄說的最後兩個字,只有端坐首席子的老者餘光掃向白伊伊,眼角微微抽搐,隨後長嘆一聲,舉起酒盅一飲而盡。

 “古來英豪都難過美人關,君王亦如此,君公子,你又要開局了嗎?”

 東來客喃喃自語道,他抬頭遙望向殿外萬里無雲的天穹,陽光拂來,傾灑在他蒼老的眸子上,竟將那抹終年不變的陰鷙漸漸融化。

 天吾山,君子峰。

 沙摩尼斜躺在松柏下呼呼大睡,不遠處,渾然天成的石台前,周繼君和月羅剎隨意地盤坐在地,執子對弈。

 即便周繼君讓了月羅剎兩子,可不到三柱香的功夫,月羅剎的白棋已然身陷黑龍,眉頭緊縮,苦苦思索著。“羅剎,你雖然詭計多端,可論到布局卻總喜歡處處搶奪先機,卻不知你顧著壓制對手,卻往往疏忽了對手的心思。”

 周繼君淡淡一笑,將最後一顆黑子放下,黑龍勢成,必殺之局再無可能翻覆。

 月羅剎懊惱地哼了兩聲,拂袖將棋子卷入樹下的竹簍裡,沙摩尼打著鼾,撓了撓頭翻了個身又繼續睡去。月羅剎望向打了個哈欠眼中生出倦意的周繼君,陡然響起了什麼,沉吟道。

 “三日前你方回天吾山,就嚷著要和我下棋,我問你什麼都不肯說。小君君,現在你總該可以告訴我,那日在大殿上為何要輕薄皇妃,就算酒中有迷藥,又怎亂得了通天的心。”

 扭頭望向天吾山下那座日復一日不斷修繕擴大的府城,周繼君眼中飄過莫名的情緒,他沉默片刻,開口道。

 “非是不和你說,而是我這幾日,一直在考慮那件事。”

 “何事?”

 月羅剎疑惑地問向周繼君,腦中回憶起那日大殿之上的情形,百里雄變幻莫測的眼神歷歷在目。

 “莫非小君君你想…”

 “羅剎,你說他百里雄是留還是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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