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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尋者】大唐行鏢(全書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虎威破敵

作者:goldenseeker

    從長安啟程的飛虎鏢局眾位英傑來到林秀水豐的恆州之時,已經是正午時分了。

    從長安到蒲州,乘船沿著汾水經過晉、汾二州,然後棄舟登岸穿過并州、太原,到達恆州,一路上風平浪靜,只有一片鳥語花香,四海昇平之景。

    眾英傑一路上有說有笑,心情暢快,從未擔心過會在大唐境內遇到什麼山賊野寇。

    在離欒城還有五十里的林原之上,天空中突然飛過一隻灰褐色的鷂鷹,只聽牠高鳴一聲,振翅遠逝。

    與此同時,彭無望突然感到一股龐大而陰寒的殺氣。

    他渾身一顫,朝著彭無懼、侯在春等人喝道:「無懼、在春、厲兄、呂兄、左兄、鳴弦、一祥,守在方姑娘和李先生身邊。」

    彭無望的兩個徒兒,還有侯在春和彭無懼對於他的本領早就熟知,不用問話已經知道不好,連忙勒住馬頭,策騎和方夢菁、李讀並轡而行。

    厲嘯天、呂不憂、左連山也領教過彭無望這身察敵在先神功的厲害,對他十分信任,立刻催馬護住李、方二人的前後。

    彭無望又來到賈扁鵲的馬前,低聲道:「賈姑娘,待會兒妳和在春、無懼待在一處,千萬不要到處走動。」

    賈扁鵲看了看他,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紅思雪來到他的身邊,輕聲問道:「大哥,你是不是感到什麼?」

    彭無望神色嚴肅地一點頭,道:「離此處不下三里,便有大隊人馬埋伏,叫大家小心。」

    「倉啷」一聲清響,連鋒隨身攜帶的洗鋒劍龍吟出鞘,朗聲道:「想不到彭兄竟有如此本事,連某佩服。」

    「比養隻狗還管用。」鄭絕塵在肚子裡罵了一句,但是心底也深知彭無望這身本領百試百靈,從無差錯,立刻從腰畔箭囊中探手抓出七枚白羽箭,搭到弓弦之上。

    雷野長對彭無望的話半信半疑,將鑌鐵齊眉棍橫在前胸,遲疑著問道:「彭兄弟,你真的確定有人要伏擊我等?這裡可是大唐境內!」

    彭無望一拍他的肩膀,用手一指前方,朗聲道:「雷大哥,你看!」

    眾人隨著他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只見面前的一處叢林中突然揚起滔天塵土,數百彪悍勇猛的黑衣鐵騎宛若旋風般從林中衝殺了出來。所有馬匹揚鬃嘶吼,聲勢驚人,鐵蹄踏地的轟鳴聲彷彿要將人的肝膽震碎。

    「義妹,鞭子!」彭無望一聲長嘯,縱馬朝著呼嘯著衝來的數百鐵騎衝去。

    紅思雪心領神會,一催胭脂馬在離彭無望大約四丈處縱馬跟上,和他平行奔跑。

    就在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二人並轡催馬就要和那數百鐵騎相遇的時候,紅思雪一聲長嘯,火紅色的飛鷹鞭宛若一條掃尾的神龍,直朝著彭無望飛去。

    彭無望探手抓過飛鷹鞭,用力一拉,四丈長的鞭子抻了個筆直。就在這時,黑衣鐵騎的先鋒已經和二人相遇,映入他們眼簾的是橫在半空的一條赤色長虹。

    一連串的驚呼聲參差不齊地響起,打頭的十數個騎士收勢不及,一頭撞上這條橫空長索,十幾個人滾地葫蘆般地疊下馬來,有些人的腳還連在馬鐙之上,帶著坐騎一起打橫倒下,後續的騎兵勒馬不及,馬匹踩踏在同伴身上,慘嚎聲接連響起。

    十數匹馬的衝擊力何等巨大,紅思雪胯下的胭脂馬乃是神駒,後腿一蹲,用力一撐地,勉強化解了這一衝力。

    而彭無望胯下的馬匹卻實屬尋常,只一聲慘呼,便坐倒在地,將彭無望摔下馬來。彭無望連忙雙腳一點地,身子飛天而起,手裡仍然握著紅思雪的飛鷹鞭。

    紅思雪清嘯一聲,用力一拉長鞭,彭無望恍如飛仙般墜落在她的背後,和她共騎胭脂馬返身而回。

    「好!」飛虎鏢局的眾鏢師紛紛大聲喝彩。

    鄭絕塵哪裡能讓彭無望出盡風頭,他對蕭烈痕、連鋒和雷野長喝道:「該看我們的了。」

    四個人同聲呼哨,各催戰馬,並肩衝殺而來。

    鄭絕塵離鞍而起,抖手連珠射出十一箭,每一箭都洞穿了一名黑衣騎士的咽喉。

    雷野長雖然年長一些,但是性子卻加倍的好強,一看到鄭絕塵露出了絕活,自己更不甘示弱,抖手撤出鑌鐵齊眉棍,一出手就是震驚天下的絕技三打雷,一道烏黑恐怖的棍罡從棍頂透射而出,「波波波」連穿三人,這三名騎士連人帶馬齊刷刷地仰天倒下撞入後隊,連帶著後面的數人一起狼狽不堪地摔在地上,又被勒馬不及的同伴踏成肉泥。

    連鋒一聲斷喝,洗鋒劍射出一道淡色的劍罡,鋒銳所致,五、六顆人頭四外飛舞。

    本來勢如破竹的眾黑衣騎士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厲嘯,一直沒有發威的蕭烈痕銀槍一展,五道槍影橫空一閃,五個黑衣騎士慘嚎著飛到半空之中,接著落入滾滾衝來的後隊之上,一陣慘呼聲傳來,又有數人和他們一起摔落在地,變成了血紅色的滾地葫蘆。

    這四個人的傾力出手令飛虎鏢眾采聲大作,士氣高漲。

    此時此刻,紅思雪和彭無望並乘胭脂馬返身殺回。沿路上彭無望看準機會,突然聳身躍起,朝著如狼似虎般撲將過來的黑衣騎士隊飛掠而去。

    那領頭的騎士看他孤身撲來,心中一陣暗喜,手中的單刀一緊,想要趁著彭無望身子凌空的時候,橫刀斬向他的腰腹,在空中他無法著力,必定中招。

    誰知彭無望半空中探手在他的馬頭上一按,身子揚起,乾淨俐落地躲開了他的橫斬,接著左手換右手,身子流暢地一個螺旋轉,雙腿重重地踢在這位騎士的脖頸之上。

    那騎士慘呼一聲,狂噴出一口鮮血,墜下馬來。

    彭無望殺得興起,右手一按,身子再次一個狂猛的飛旋,在他左右兩側的黑衣騎兵同時被他掃中,狼狽地落下馬來。

    這時候,他的頭腦因為快速不停地飛旋而一陣暈眩,再加上他控馬之術本不是很好,只轉得幾轉,就頭重腳輕地從馬頭摔倒馬身,再從馬身摔倒馬下。

    幸好他一把抓住了一個騎士的馬鐙,活生生把這個騎士撂下馬來,然後翻身上馬才能夠免於被踏成肉泥的下場。

    雖然如此,彭無望、紅思雪、鄭絕塵、連鋒、蕭烈痕和雷野長這六位中原一流高手的聯手之威委實驚人,只一個接觸,本來勢如破竹衝殺過來的數百鐵騎就損折了五十多個精悍的戰士,如虹的氣勢也頹散殆盡。

    就在這時,眾黑衣騎士的首領突然從馬上人立起來,左手高高舉過頭頂,將手中的馬鞭在空中劃了一個優美的圓弧。

    這些騎士看到這個號令立刻同時勒住馬頭,整齊地調轉戰馬,在飛虎鏢師的周圍圍上了一個嚴密的圈子。

    那個黑衣首領似乎對自己的部下能夠在如此嚴酷的條件下還可以迅捷無比地完成陣形的變換感到非常自豪。

    他得意地高聲喊了幾句突厥話,從背後摘下鐵雕弓,高高舉起,呼喝了起來。其他的黑衣騎士也紛紛撤下背上的鐵弓,應和著首領的聲音狼嚎起來。

    彭無望等六人回到鏢隊之中,對這些人喊些什麼茫然不解。

    這時候,方夢菁突然道:「大家小心,他們是突厥人。剛才首領說要讓我們嘗嘗突厥人的弓箭。」

    彭無望和紅思雪對望一眼,立刻知道不好,在這個曠野之地被一群善射的突厥人圍射,很難逃出全軍覆沒的下場。

    就在這時,那個黑衣首領馬鞭一揮,周圍的黑衣騎士立刻以飛虎鏢隊為核心,飛快地轉起圈來,箭羽遮天蔽日地撲面而來。

    「大家小心!」彭無望拔出雙刀奮力撥打四面八方射來的雕翎箭。

    其他人也各施各法,全力撥打箭羽,陷入一片狼狽之中。這個飛旋的騎兵陣宛如一個大磨盤,想要靠四面飛來的箭矢將在陣中央的飛虎鏢眾撕成碎片。

    看著陣中鏢隊束手無策的樣子,那黑衣首領仰天大笑,抬手打了一個流暢悠揚的呼哨。在天空中高高盤旋的那只奇異的鷂鷹發出一聲喜悅的呼嘯,從空中一個撲翅俯衝下來,朝他的肩頭墜落。

    就在他最得意的一剎那,在眾人耳畔響起一聲霹靂般響亮的弓弦聲,一枝墨色的烏羽箭從一處樹林中閃電般飛出,結結實實地紮在那只鷂鷹的咽喉要害。

    那只可憐的畜牲哀鳴一聲,一個倒栽蔥從黑衣首領的肩頭滾落在地。

    那黑衣首領目瞪口呆地看著愛鷹無聲無息的屍體,半晌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一陣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從林中響起,紅衣紅甲的一隊大唐騎兵風馳電掣地從密林中殺了出來。領頭將領一聲令下,整個騎兵隊成一條長龍沿著黑衣人的圓陣外沿逆向衝來。

    數百柄長刀雪練般地劈下,那些正在射得起勁的黑衣騎士根本來不及換上趁手的長刀,只有用手中的長弓勉力招架。

    就在這一瞬間,大唐騎兵佔到了絕對的優勢,百餘個人頭乾淨俐落地被大唐戰士一刀劈下,失去了頭顱的軀體無助地在馬鞍上東搖西晃。

    當黑衣首領回過身來的時候,那位神勇的大唐將領已經一拍馬來到他的面前,手中的那柄丈八點鋼槍如入腐土般沒入他座下的戰馬前胸。

    那個黑衣首領怔怔地看著面前這位雄壯威猛的漢人將軍,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大唐將領獰笑一聲,長槍一抬,硬生生將他連人帶馬挑了起來,在空中打了個旋,重重地摔在地上。那黑衣首領被坐騎的屍體壓在身下,雙腿一陣脆響,已經折為四段,他仰天狂嗥一聲,昏死在地。

    「綁了他!」那大唐將領一聲呼喝,立刻有四個唐兵衝上前來,將那個昏死的黑衣首領從馬匹下抬出來綁好。

    失去首領的黑衣騎兵隊陣腳大亂,被這位將領麾下勇悍絕倫的騎兵一陣廝殺,死了大半。剩下的騎兵聚成一團,殺出一條血路,朝著另一個方向的密林狼狽逃竄。

    那大唐將領一抬手,阻止了想要追趕的手下騎兵,沉聲道:「放煙花。」

    一名小校立刻從懷中拿出火箭,一放沖天。就在這時,黑衣騎士潰退方向的密林深處一陣梆子響聲劃過天際,密集的箭羽鋪天蓋地向他們射去。

    這些箭羽不但密集而且精準異常,彷彿經過周密的安排計算,每一枝箭都準確地餵在一名騎士的身上。只射得幾排箭雨,那些黑衣騎士就心膽俱寒,瘋狂地嘶吼著返身衝殺回來。

    那大唐將領微微一笑,一抬手摘下背後的鐵弓,揚手連珠七箭,連射死七名騎兵。那些擺陣站好的唐兵看到主將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法,立刻雷鳴般地歡呼了起來。

    唐朝兵馬高漲的氣勢將這些黑衣騎兵深深地震懾住了,他們勉力挽住被唐兵的歡呼聲嚇得四處亂轉的坐騎,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降者不殺!」那大唐將領洪聲喝道。

    他麾下的士卒立刻應和著他的呼喚,同聲高呼:「降!降!降!降!」

    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響,到最後彷彿漫山遍野都充滿了這喊降的聲音。

    黑衣騎士們僅有的頑強倔強自此冰消瓦解,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翻身下馬,跪在地上,將手中的長刀拋在身旁。

    那唐將滿意地點點頭,回頭對身邊的小校說:「你去把我的烏羽箭統統收回來。」

    那小校一臉崇敬之色,連聲答應,縱騎飛奔而去。

    這個時候,密林深處的大唐弓箭隊從林中排著整齊的隊列,邁著齊刷刷的步伐走過飛虎鏢眾身前。那些桀驁不馴的神射手看也不看飛虎鏢眾那滿懷崇敬和讚賞的目光,傲然揚著頭,朝著大唐騎兵的本陣行進。

    紅思雪、鄭絕塵等人在這些士兵面前恭恭敬敬地摘下頭上的斗笠,以示對他們的敬意。

    雷野長來到彭無望的身邊,不住地搖頭讚歎:「好樣的,的確是好樣的。」

    而所有這一切,對於彭無望來說恍同虛設,在他的眼中只有那位唐將威風凜凜的雄姿,那熟悉而親切的身影,還有那令他夢魂牽掛的宏亮聲音。

    童年那五色繽紛的回憶宛若流水般湧入了他的心田。他只感到嘴裡有一些發甜,又有一些乾澀。眼前的景色漸漸地模糊不清,變成一團團五顏六色肥皂泡般的濃彩。

    他頭腦中一陣天旋地轉,只感到身子從馬上翻滾而下,雙手仍然緊緊扶住馬頭。在他一旁的彭無懼一個跟頭栽在地上,雙手按住地面,癡愣愣地看著自己。

    彭無望頭重腳輕地來到彭無懼的身邊,一把將他從地上歪歪斜斜地拉起來。

    兄弟兩個東倒西歪地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朝著那位高踞馬上的唐將跑去,然後咕咚一聲,雙雙跪在他的馬前。

    「大哥,原來,你還活著!」彭無望死命地抓住那位唐將的韁繩,嘶啞著吼道,大滴大滴灼熱的淚水從他古銅色的臉頰上滾滾落下。

    一旁的彭無懼一陣顫抖,突然一把抓住唐將的馬鐙,放聲大哭起來。

    下期預告

    仍然活在人間的兄長卻變成了另一個人,彭無望雖和他相距咫尺,卻不能相認。

    恆州城外神馬出沒,鄭絕塵、雷野長和塞外胡兒都想據為己有,而結果卻讓人大吃一驚。

    駐紮渤海的突厥大軍迎來了天下聞名的箭神兄弟和火焰精英,十數萬大軍張網以待,靜候飛虎鏢隊自投羅網。

    中原英傑在方夢菁領導下苦心策劃,欲圖殺入渤海京城,護鏢入宮。胡漢英傑各展其能,一場龍爭虎鬥在渤海京城中粉墨開場。

    久候多時的突厥大軍在栗末內應的接應下三路齊攻大唐諸州,戰火直燒到長安城外。在此危急關頭,化名姜忘的彭無忌卻在義父的率領下擁兵自立。

    風雨飄搖中的飛虎豪傑,將會面對如何詭異莫測的未知命運?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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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相見難認

作者:goldenseeker

    可戰和跋山河渾身浴血地跪在錦繡公主面前,兩個人合力托著一副檀木匣子,匣子中端端正正地擺放著天魔紫崑崙的頭顱。

    原來威風凜凜,桀驚不馴的長髮,如今看起來如此滄桑而衰老;那曾經傲視眾生的雙眼,也變得空洞而悲傷;那張瘦長清雋,充滿豪情壯志的面容,現在顯得既憔悴又疲憊,面龐上的肌肉乾澀而鬆弛,蛛網般的皺紋宛如刀鑿斧刻,深深嵌入肌膚之中。

    直到此刻,錦繡公主才終於相信,為自己授業十載的啟蒙恩師,突厥族自古以來最偉大的傳奇人物—天魔紫崑崙,如今已經駕鶴西去。

    撫摸著天魔紫師蒼白的頭髮,錦繡公主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向狂傲自得,彷彿渾身散發著無窮精力的恩師,其實早已經心力交瘁。

    幾十年來,在動亂的中原創立火焰教,和漢人武林勾心鬥角,為塞上軍隊培養火焰教精英,在中原培植親突厥勢力,潛心修練九死一生的艱險魔功,還要培育教導自己這個古怪精靈的徒兒,天魔畢竟不是長生不老的神仙,也會感到勞累。

    只是沒想到,這個曾經令整個武林都為之戰抖的天下第一魔,竟然在他狀態達到最巔峰的時刻,慘死在中原剛剛崛起的一個武林新星的手上。

    「也許,這是恩師在最後時刻的迴光返照。恩師早就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所以才這麼急切地南下,想要趁著自己最巔峰的狀態,給漢人武林造成最大的破壞,為我突厥將要進行的南侵造勢。」

    看著紫師空洞而愴然的雙眼,錦繡公主忽然了悟,恩師臨死之前,他的眼睛一定在望著天空,那個時候,他沒有仇恨,沒有悲憤,只有一絲不能改變命運的遺憾。

    「恩師,你安息吧!你未竟的願望,就由我這個徒兒替你完成。」錦繡公主輕輕地說:「總有一日,我們要將東突厥的狼頭旗高高插在漢人帝都的皇城之上。」

    在她面前長跪不起的可戰和跋山河終於隱忍不住,一滴滴的淚水順著他們的臉膛兒滴落在地上。

    「這次,為了取回紫師的首級,你們辛苦了,退下休息吧!」錦繡公主溫和地說。

    「公主,那彭無望乃是殺死紫師的罪魁禍首,臣請入關刺殺於他,還望公王成全。」可戰強忍哽咽,激聲道。

    錦繡公主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可戰,你的槍法如此犀利,殺氣之重,便是在一里之外都可以感覺到。無望天生對殺氣敏感,你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公主!可戰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和他同歸於盡。」可戰嘶聲吼道。

    「可戰,彭無望就交給我吧!」錦繡公主柔聲道:「我錦繡對天發誓,除非我死了,否則我必親手格殺彭無望,為恩師報仇。」

    可戰和跋山河互望一眼,跋山河忙道:「公主,但是你和彭無望他……」

    錦繡公主一擺手,眼中射出一絲絕望的神色,「到了這個地步,大家都已經無法回頭,沙場之上,一切終會有個了結。」

    說完這句話,她不由自主地用無限留戀的目光注視了一眼東南方向,心中一陣瘋狂的絞痛。

    她奮盡全力收斂回紛飛萬里的神思,看了可戰和跋山河一眼,道:「你們找人包紮一下,回去休息吧!我們明日便要兵發原州,到時候我要你們在我左右。」

    恆州城外的新兵大寨之中,四千新兵正在進行熱火朝天的騎兵訓練。數千匹戰馬在佈滿了木樁、吊繩、鹿角的操練場上來回奔馳,捲起了滔天的塵沙。

    這個操練場分為三個區域,一個區域安置了數百竹架,竹架上綁著草繩,草繩橫穿整個場地,上面高懸著沾滿了石灰粉的木棍,木棍在風中以極大的幅度左右前後搖擺,那些騎馬的新兵要操控著胯下的戰馬從這片區域中奔馳而出。

    衣沾五痕以下者重賞,衣沾十痕以上者重罰。只看那些新兵催動坐駕在操練場上縱橫馳騁,轉折如意,那些隨風亂擺的木棍很少打在他們身上。

    另一個區域內遍佈各種拒馬樁、絆馬索、鹿角、鐵叉車,在地上打人數百木樁,每枚木樁上釘一木質人偶頭顱。

    唐兵要穿越這個區域內的所有障礙,斬首十記而出,斬首二十者重賞,不到十者重罰。

    那些大唐新兵縱馬如飛,此起彼伏,宛若進行雜技表演,在這個演武場中騰挪跳躍,高呼鏖戰,數不清的木偶人頭被一刀斬落,又被人俯身撿起,懸於馬上,如斯操練數個時辰,竟然無人落馬,令人歎為觀止。

    最後一個區域內殺氣最濃。數百老兵手持沾滿石灰粉的棗木棍、棗木刀守衛一座竹木搭建的營壘,數百新兵分持刀棍,從東南西北四路殺人,力求攻入營內,斬斷帥旗。

    那帥旗高懸於空中,上書斗大一個姜字。那數百新兵豁出性命,大聲鼓噪,從四面八方衝殺上來,和那些面帶傲色的老兵混戰在一處。

    一個時辰下來,新兵換了一撥又一撥,始終攻不下老兵們據守的營盤,雙方你來我往,上演了無數精彩之極的騎兵攻防,令人目眩神迷,如在夢中。

    新兵們雖然在殺氣和經驗上不如老兵,但是心思靈活,戰術巧妙,朝氣蓬勃,鬥志極高。而那些老兵們顯然是從數百場修羅殺陣中返回的無雙勇士,面對新兵們的各種奇招妙手,毫無懼色,從容應付,大是揮灑如意。

    「這就是大哥帶出來的兵?果然厲害!大哥終於可以一展所長了。」彭無望無比激動地環顧著整個操練場,興奮地說:「四弟,到現在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一樣。」

    彭無懼勉強抑制住渾身一陣又一陣無法控制的寒顫,應和著彭無望的話語,「是:是。大哥終於如願以償地當上了武狀元,我也深感自豪。」

    「你看那些新兵,雖然沒上過沙場,但是控馬的技術就算是突厥人也要豎起大指,讚一句好。」彭無望元自沉浸在喜悅之中,「還有那殺氣,簡直是天生的,已經可以勉強和那些老兵一較長短了。」

    彭無懼忽然問道:「三哥,大哥似乎已經記不得我們了吧?」

    彭無望眉頭一皺,道:「當然不是:我們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怎麼會記不起來。大哥一定會認我們的。」

    彭無懼看了看周圍的老兵,道:「大哥要是想認我們,為什麼要把我們綁在這桿帥旗底下?」

    「大哥這麼做,當然有他的道理。」彭無望滿不在乎地說。

    這時候,一彪新兵人馬在一個魁梧大漢的率領下,奮力衝開老兵的封鎖,來到了帥旗面前,咆哮的戰馬濺起數丈高的塵土,將彭家兩兄弟弄得灰頭土臉,而離他們最近的一匹戰馬的前蹄只差數尺,就會踢在彭無望的身上。此時,老兵的增援人馬飛快趕到,將那些新兵擋了回去。

    彭無望看在眼裡,一陣興奮,扯開嗓子對那個魁梧大漢喊道:「好樣的,下次再加把勁兒。」

    殺場上的吶喊聲忽然靜寂了片刻,所有人都轉過臉來看他,彷彿在看怪物。

    「已經綁了他們幾個時辰,嚇得差不多了,放他們走吧!」姜忘對剛從操練場上回來的劉偏將道。

    那劉偏將一臉古怪的神情,對姜忘道:「姜將軍,那兩個小伙子膽子都不小。年紀小的雖然害怕,但是仍然咬牙堅持,沒太大失態。而那個年長的簡直是熊心豹子瞻,高頭大馬眼看就要踩在身上,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噢?」姜忘沉思著點點頭,「這次來認親的,和以往的不太一樣啊!」

    自從泰山天燭峰獲救而回,姜忘就沒有了以前近三十年的記憶,在他的腦海裡只有救他的姜重威。

    於是:他改名姜忘,認了姜重威這個義父,開始了新的生活。憑著姜重威恆州刺史的身份,他報名參加了武狀元的科考,一路斬將奪魁,成為了大唐武狀元,一時之間傳為佳話。

    無數名門望族的首腦都希望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以求攀龍附鳳,自抬身價。而自從他失憶的事情被傳了出去,更有無數不知廉恥的下流之輩冒充他的家人前來認親,曾將恆州城搞得烏煙瘴氣。姜忘一怒之下,下了鐵令,凡是前來認親者,都必須被綁在操練場的帥旗之下考驗膽量,如果合格才可以進一步核對細節。

    這麼多日子以來,姜忘早就對恢復記憶失去了信心,只求將這些認親的人盡早趕走,所以這一回彭無望和彭無懼在操練場上又被綁多了數個時辰,直到日暮西山,才被姜忘派人鬆綁帶進了行軍帳中。

    「你們起來說話吧!」看著彭氏兄弟跪在眼前的樣子,姜忘心中忽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溫暖,早已經慣了沙場歲月的他,對這種感覺很不適應。他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震,沉聲道。

    彭無望和彭無懼雙雙站起身,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眼前已經相貌大變的大哥。

    「你們說我是你們的大哥?」姜忘淺淺地飲了一口茶水,淡淡問道。

    「是的。」彭無望迫不及待地說:「你的名字叫彭無忌,你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叔父名彭地,母親是彭李氏。」他又一指身旁的彭無懼,「他是你的小弟彭無懼,我是你的堂弟彭無望。你還有一個二弟彭無心,但是數年前被好人害死。」

    他每說一句話,彭無懼就用力地點點頭,雙目急切地掃視著大哥的面孔,想要找出能面讓大哥恢復記憶的方法。

    姜忘用力地思索著彭地、彭李氏、彭無懼、彭無望、彭無心這些名字,腦子裡模模糊糊有一些熟悉的身影不斷閃現,但是又飛快地黯淡了下來。

    他感到心臟一陣熱切的跳動,喉嚨有些發澀。

    「你們有什麼證據麼?」姜忘頗含期待地問道。

    「有有!」彭無望一拍彭無懼道:「你不是一直收著大哥排兵佈陣的文稿麼?」

    原來彭無忌遇難之前,曾寫下過很多排兵佈陣,軍法操練的心得,彙集成八卷兵書。自他落崖之後,彭無懼一直將他的文稿珍藏身邊,表示他對大哥的懷念。

    彭無懼聽到此處,也是大喜過望,連忙將文稿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遞給姜忘,道:「大哥,這是你以前在家中寫成的八卷兵書,你一看字體,就該知道。」

    姜忘接過那八卷兵書,仔細看了看,發現那上面的字跡果然和現在自己的字跡有類似之處,笑了笑說:「字跡是對的。但是自從我得到武狀元以來,我的兵書文稿曾經四外流傳,如果說有人能夠模仿我的筆跡,也並非不可能。」

    彭無望急道:「大哥,你是彭門的子弟,彭門的刀法世代相傳,那是不會有錯的。我舞幾套刀法給你看看,你一定記得。」

    姜忘一擺手,道:「我的刀法已經廣為流傳,有人會耍,並不稀奇,除非我現在到彭門走訪一趟,看看彭門的刀法是否代代相傳都是如此,才能確定。但是,我現在身擔要職,不可能走開。」

    彭無望和彭無懼互望一眼,同聲道:「那現在怎麼辦?」

    姜忘看著他們,心中一陣親切,忍不住笑道:「不要著急,等這裡的事情忙完了,我向義父告個假,同你們一起趕赴彭門,查對一番,也就是了。」

    彭無望和彭無懼的臉上同時冒出喜色,彭無懼道:「大哥,你要是回彭門,爹爹一定非常高興。他老人家的癡呆病也一定會好了。」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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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午夜奔馬

作者:goldenseeker



    夜風之中,遠遠傳來一陣清冽洪亮的嘯聲,在樂城外難民營中的栗末族人紛紛從帳篷中探出頭來,心驚膽戰地觀望著遙遠的地平線,他們知道——它又要來了。

    混雜在栗末人中的突厥內應紛紛從帳篷中爬出來,抄起弓箭、套索和撓鉤,在栗末人驅趕而來的牛羊馬匹周圍布好了陣勢,靜靜地等待。

    這些一向凶悍而無畏的突厥勇士,此時臉上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情。

    那些栗末人看著突厥人的樣子,心裡都暗暗感到一陣快意,想不到你們突厥人也有今天。

    突厥人中的首領看到栗末人臉上幸災樂禍的樣子,勃然大怒,低聲喝道:「你們這些栗末的狗種,立刻上馬和我們一起攔截,如果這一次再走失了馬匹牛羊,我就報上三殿下,將你們的家人全部處死。」

    那些栗末人的臉上閃現出一絲獰烈的恨意,默默低下頭,紛紛上馬。

    清嘯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近了很多,也更加尖銳刺耳。聽到嘯聲的馬匹紛紛昂起頭長聲嘶鳴,遙相應和。

    「大家,咳咳,大家注意。」那名勇悍的突厥首領因為心情緊張,說話竟然有些結巴。

    在營盤中的牛羊此時此刻開始焦躁地走動了起來。四周熟知牲畜習性的牧人門臉上也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當彭無望和彭無懼從新兵大營中興興頭頭地回來的時候,紅思雪、方夢菁、賈扁鵑和一眾飛虎鏢師們紛紛圍了上來。

    紅思雪熱切地問道:「大哥,和令兄相認了沒有?」

    彭無望撓了撓頭,道:「大哥從天燭峰墜了下來,把以前的事情忘了個精光,竟然認不出我和四弟。幸好他已經答應了我們一起回青州彭門,說不定看到家裡面的景象可以幫他回想起來。但是,無論如何,大哥沒有死,他還活著。」

    這句話一出口,以侯在春為首的飛虎鏢眾紛紛歡呼起來。彭無忌乃是飛虎鏢局興盛至今的大功臣,他在眾人心目中的地位仍然沒有改變。

    彭無懼看了看眾人,沒看到和他十分相得的趙一樣和洛鳴弦,好奇地問這麼晚了,一祥和鳴弦他們跑到哪裡去了?「

    方夢菁笑了笑,道:「聽說最近有一個神物,每天定時到城外栗末難民的牛羊馬場來搗亂,每一次都要帶走數百匹牲口,讓栗末人損失慘重。鄭公子、連兄、蕭公子和雷先生他們聽了好奇,前去查探,鳴弦和一樣少年好事,也一起去了。」「噢,是什麼神物這麼厲害?」彭無望和彭無懼對望一眼,都來了興趣。

    方夢菁笑著搖了搖頭,只作不知。

    彭無望看了看紅思雪,笑道:「義妹,咱們也去瞧瞧。」

    紅思雪也對那神物甚是好奇,只是為了等待彭無望歸來才忍著不去,此時立刻出聲附和,拿起飛鷹鞭跟在彭無望後面就要出門。

    彭無懼更是心癢難撓,叫得一聲,「三哥,等我。」便如馬猴一般竄出門去。

    整個栗末人的難民營已經被四處亂跑的牛羊馬匹沖得七零八落,那些圍入欄中的牲畜紛紛衝破了柵欄,湧出了營盤,朝著四外的曠野發狂地奔跑。

    栗末人攜帶而來的馬匹,彷彿被一個無名神靈指揮著,肆意狂奔,將四處兜截他們的牧人們沖得人仰馬翻。

    彭無望等人來到的時候,正好趕上突厥首領揚聲高喝之時。那個首領一聲令下,數十名塞上健兒優雅地揮舞著長長的套索,熟練地將已經發了瘋的健馬套住,準備將它們趕回營地。

    這時候,一陣狂野而高亢的清嘯炸雷般在眾人耳中響起,一匹渾身金黃色的黃驃馬從馬群中閃電衝了出來。

    這匹馬比一般的健馬高出一頭有餘,體態優雅俊美,渾身壯碩的肌肉隨著奔跑的動作彷彿小山般在週身滾動。

    它渾身的皮毛呈現出黃金般艷麗的色彩,長長的鬃毛錦緞般迎風搖擺,在月光之下閃爍著令人迷醉的夢幻光華。

    在它金色皮毛之上,有著奇異的琥珀色斑紋,環體而生,宛若老虎身上的紋路,十分醒目。

    即使在它揚蹄飛奔的時候,高昂頭顱上那對晶瑩的雙眼裡仍然透出一股沉靜的氣息,彷彿在用一種冷然自若的神情觀察著週遭的人群。

    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令所有識得相馬之士無不血脈賁張,激動得不能自己。

    「圍住它!」突厥首領一聲暴喝,數個塞上健兒揮舞著套索從不同的方向朝著這匹虎紋黃驃馬衝來,高揚的套索烏雲般四面升起。

    這匹黃馬夷然不懼,仰天高嘶一聲,聲若龍吟,渾身的鬃毛迎風亂舞。它高抬前蹄,將衝在最前面的塞上健兒頂下馬來,數蹄踏死,接著後蹄飛揚,另外兩個從後面掩殺上來的牧人被踢得高高飛起。

    這時候,一名彪悍的牧人抖手飛出套索,眼看就要套在它的頸項之上。

    而這匹黃馬咆哮一聲,一偏頭,張口咬住了繩索,猛的一拉,將那名牧人拉下馬來,在地上摔成了滾地葫蘆,緊接著它縱聲長嘯,宛若雷霆震怒,另外數十個牧人的坐駕彷彿有默契一般同時高高揚起馬頭,發瘋地做著老虎跳,令那些牧人狼狽不堪地墜下馬來。

    這匹威風凜凜的神駒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彷彿是對這些愚蠢人類的嘲笑,回身撞斷了最堅固的一處圍欄,引領著大群的牛羊駿馬向著薄暮籠罩的遠方奔去。

    所有人都被這匹馬那威猛勇烈,卻又優雅從容的神姿深深震撼住了,久久未曾回過神來。

    「好馬!」彭無望、鄭絕塵和雷野長等人同時衷心讚道。

    這個時候,那名突厥首領垂頭喪氣地打發著手下眾人收拾殘局,這一次,又有八九名牧人或死或傷,更丟失了近千匹牲畜,可謂損失慘重。

    這個時候,鄭絕塵突然來到他的面前,沉聲問道:「那是你們的馬?」

    那突厥首領歎了口氣,道:「並非我們的馬。只是前些日子,我們逃難來此,路上看到這匹馬雄壯非常,想要將它馴服,誰知道卻死了幾個我們中最好的牧人。而那畜牲更從此和我們結下仇怨,一路尾隨我們直到此地,幾次三番地將我們手中的牛羊馬匹放走,讓我們損失慘重。」

    「既然如此。」鄭絕塵一陣歡喜,道:「那麼,我來幫你們將它收服,如何?」

    那首領見到居然有人拔刀相助,自然高興異常,忙道:「那實在感激不盡,不知道英雄可有什麼議我們效勞的地方?」

    鄭絕塵微微一笑,搖搖頭道:「不必了,只是明日如果它再來,請立刻通知我就好。」

    這個時候,彭無望已經幫助幾個受了輕傷的牧人從地上爬起來,小聲問道:「你們是否是被突厥人驅趕到這裡的栗末族人?」

    那些牧人看了看正在和鄭絕塵談話的首領,紛紛點頭。

    彭無望笑了起來,道:「你們放心,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趕走突厥人,為你們重建家園。」

    那些牧人互望了一眼,臉上露出複雜之極的神情。

    司徒婉兒到達恆州城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

    和她一路的彭門首席鐵匠師傅魏俊雄魏師傅飛身下馬,牽過司徒婉兒座下青驢的韁繩,笑道:「司徒姑娘,這裡就是樂城了。我那結義兄弟吳仕宏就在這裡隱居。」

    「有勞魏師傅。」司徒婉兒感激地向魏師傅道了一聲謝,從青驢上輕盈地跳下來,從懷中拿出一塊精緻的青鸞絲帕,姿勢優雅地擦了擦額頭上的風塵汗水。

    「嘿嘿,我那結義兄弟苦苦研究西域龜茲國流傳而來的曲頸琵琶和我們漢人傳統的秦漢子直頸琵琶的製造方法,創造了一種四相十柱的琵琶,音韻極為出色。可惜,世人太過因循守舊,對他的發明嗤之以鼻。如今遇到姑娘這樣天下第一等的識貨人,一定會一洗多年頹氣,重出江湖。」魏師傅興奮地說。

    「久仰中原吳氏乃是天下有數的樂器製造名家,婉兒能夠有幸結識高士,是我的榮幸才是。」司徒婉兒的眼中露出一絲熱切之色,「聽聞龜茲曲頸琵琶弦韻鏗鏘,曲調高昂,氣勢磅礡,可奏出大漠狂沙,金戈鐵馬的無雙氣蘊。可惜正因為它四相四弦,失之粗狂,缺乏婉轉悠揚之韻,所以尚不算完美。如果能有人將我漢人四弦十二柱的直頸秦漢子和龜茲曲頸琵琶融為一體,造出四相十柱的新品,那將會是樂壇千古盛事。」

    「哈哈哈!」魏師傅更加高興,「姑娘,一看你的談吐,便知道你乃是我那吳老弟的平生知己。來來,我們快走幾步,馬上就可以看到他了。」

    司徒婉兒贊成地點了點頭,和他並肩穿過恆州城的南大門,向內城走去。樂城吳府白幡高掛,滿空的紙錢蝴蝶一般在庭院中四處飄舞。

    魏師傅和司徒婉兒怔怔地立在吳府大門之前,半晌說不出話來。

    良久,魏師傅一聲悲呼,拋下司徒婉兒,急奔進堂。只看到奠字高懸,一具烏木棺材端端正正地擺在內堂之內,一個滿頭銀髮的婦人跪在靈堂之側,淚如雨下,在她的身側是幾個年幼的童子。

    「嫂子,吳兄弟他?」魏師傅雙目含淚地問道。

    「魏兄來晚了一步,昨日先夫已經辭世而去了。」那婦人哽咽著說道。

    「吳兄弟的病一直以來都沒有好麼?」魏師傅沉痛地問道。

    「此乃心病,苦無心藥來醫,積年累月下來,終有這一天。」吳夫人慘然道。

    魏師傅喟然長歎一聲,暗暗自責,「若是我帶琴仙子早來一天,我那可憐的兄弟,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這個時候,吳夫人走進內室,捧出一具造型新穎的梨狀琵琶,交到魏師傅的手中,輕歎一聲,道:「先夫一生為其所累,我本欲將之燒燬。但想到先夫一生抑鬱,唯獨對此甚是自豪,實不忍毀了他多年心血。兄和先夫乃是至交,這副琵琶由你保管,最為合適,希望有朝一日,能有緣人引之為曲,令先夫含笑九泉。」

    當魏師傅從門內走出的時候,司徒婉兒快步走上前,急切地問道:「魏師傅。難道吳先生真的天不假年?」

    魏師傅雙目通紅地將那副琵琶遞到司徒婉兒的面前,沉聲道:「這是吳兄多年心血結晶,如今能夠遇上姑娘這樣的識家,他應該死而無憾了。」

    撫摸著這副奇異琵琶上的木質紋理,司徒婉兒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這副無聲無息的樂器正是自己一生一世想要尋覓的伴侶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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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渤海血影

作者:goldenseeker



    栗末人城的皇宮之內,千餘名宮女和內侍密密麻麻地跪在主宮殿前的廣場上。

    一百名面目猙獰的突厥壯漢手握四尺雪亮馬刀,在這些倉皇失措的人群周圍站立。

    東突厥三王子曼陀坐在宮殿內的龍椅之上,一隻手拿著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張嘴大嚼。

    在他的面前,木然站立著懷抱著大柞榮的渤海國太后和執掌軍政大權的渤海國丞相穆素。吹進大殿的長風中夾帶著那些年幼宮女和可憐太監的失聲痛哭之聲。

    曼陀將一隻腳踩在龍椅上,雙手攥住羊腿,吃得津津有味。穆素和太后對望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良久,曼陀將啃得乾乾淨淨的羊腿扔在大殿之上,伸出小指樞了樞牙,將嘴裡的殘渣連同唾沫一口吐在龍椅上,抬起頭道:「聽說你們和唐朝訂買了五千副鏜甲、一萬副刀盾,可有此事?」

    穆素頭上冒出一絲絲冷汗,不明白這麼秘密的事情曼陀怎麼會知道。

    他定了定神,知道隱瞞無益,顫聲道:「確有此事,但是,但是這是貴軍入境之前的事。」

    「哼!」曼陀從龍椅上跳下來,來到穆素面前,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聽說你們早早就把訂金交了,只求漢人快點交貨。嘿嘿,你們就那麼急著和我們突厥人作對麼?」

    穆素忙道:「購買兵刀甲冑乃是為了自衛之用,我栗末人絕無和貴國大軍作對的意思。」

    「哼哼哼!」曼陀閉著嘴發出一陣低笑,宛若野狼撲食前所發出的低聲咆哮。即使是心智堅強的渤海丞相穆素也由頭到腳感到了一股鋪天蓋地的寒意。

    曼陀笑著將穆素鬢角的一個髮辮捻在手裡,用力一甩,甩到他的身後,冷然道:「現在你們渤海已經被我突厥神兵佔了,可是大唐朝卻仍然對你們念念不忘啊!他們居然派出最精銳的大唐鏢隊,山長水遠地護送著他們特意為你們打造的一套盔甲朝這裡趕來。」

    「大唐還沒有忘了我們。」穆素雖然竭力壓抑,但是眼中仍然掩不住一絲興奮激動之色,他偷眼朝著太后望去,只看到太后激動地熱淚盈眶,將大柞榮緊緊抱住。

    曼陀看到他們的眼神,臉上立刻籠罩了一層獰惡肅殺的煞氣,冷冷地接著說:「聽說,這套盔甲的價值竟然在那五千副盔甲和一萬副刀盾之上,實在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大唐朝這麼器重你們,你們真應該高興才對。」

    穆素和太后互望一眼,都知道大事不好,卻又不知如何解救。

    穆素沉聲道:「三王子,我三萬族人此時正在漢人邊關為突厥大軍效力,請閣下三思。」

    「好!好!」曼陀仰天大笑,洪聲道:「居然輪到我堂堂突厥第一勇士曼陀三思了。那我就要好好想一想。」

    他回過頭,看了太后一眼,沉聲道:「不過有的時候,我的腦子真的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不如給我提個醒吧?」

    穆素挺胸道:「若我的族人知道王子虐待渤海子弟,他們恐怕不會這麼用心地為貴國效力了。」

    曼陀嘿嘿獰笑一聲,搖了搖頭,道:「這個醒提得實在不好。」

    他高高揚起左手,打了一個響指,尖銳的聲響刺耳地在大殿中迴盪。

    守候在廣場上的突厥壯漢同時揮舞起雪亮的長刀,朝著那些跪地不起的太監宮女瘋狂地砍去。

    慘呼聲此起彼伏,大股大股的鮮血塗滿了整個天空。一顆顆失去憑借的人頭無助地落在地上,順著漢白玉鋪成的台階朝下滾去,黑紅色的鮮血深深地印在大毆廣場之上。

    看著殿外修羅地獄般恐怖殘忍的場面,渤海國太后雙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過去。穆素目皆盡裂,雙目冒火地怒視著曼陀,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曼陀快步來到大殿的門口,迎著吹進殿內參雜著濃重血腥氣味的長風,深深吸了一口氣,暢然道:「這才是我曼陀最喜愛的味道。」

    而後,他仰起頭,狂笑一聲,轉回身道:「暗通唐朝的下場,如今你知道了?」緩緩踱步來到穆素身邊,在其耳邊輕聲道:「你最好盼著那些大唐鏢師快點到渤海。因為從今天起,我每天都要殺死一千個渤海人,直到這群不知死活的蠢材被我扒皮抽筋,千刀萬剮為止。你放心,那三萬渤海子弟的家屬,我會好好留著他們。」

    「你這個禽獸!」穆素破口罵道。

    「哈哈哈哈哈!」曼陀仰天大笑,道:「明天我殺人,就不會這般快法,今天這一千人,算他們走運。」

    看著穆素悲憤莫名的表情,他止住笑聲,冷然道:「你要怪,就去怪大唐對你們實在太錯愛了。」說完,率領著手下,大踏步走出了大毆。

    栗末人城外的突厥軍大營中,無數攻城器械已經陸續建造完畢。

    栗末第一巧匠黃玄忠將建造清單交到曼舵手中,然後伏地而跪,「哼哼!」

    曼陀看著清單,極為滿意,道:「黃玄忠,幹得好,這批器械足夠攻下長安城。」

    黃玄忠伏地道:「回三殿下,這些器械攻打長安也只是先期的投入,長安乃是天下堅城,無論趕製多少攻城器械,都不能保證一定能攻下。」

    曼陀不耐煩地說:「這些我知道,放心,這些寶貝兒我會像伺候爹娘一樣伺候它們,讓它們安抵長安,交給聯軍兄弟。不過你的事還沒有完,這一路上,少不得你給我們沿途繼續打造攻城工具。來人!」

    兩個身材魁梧的壯漢來到他面前躬身施禮。

    曼陀一揮手,道:「帶他下去,好好伺候著,不可怠慢。」

    看著黃玄忠頗不情願地被人帶走,曼陀臉上露出一絲嘲弄的神色,回頭問道:「普阿蠻和鐵鐮兄弟來了麼?」

    他身邊的副將羅樸罕躬身道:「回三殿下,普阿蠻大哥如今被調到二殿下身邊效力,鐵鐮兄弟正在趕來。阿蠻大哥聽說三殿不要人,已經召集了屠南隊的精英趕來。而且,錦繡公主殿下已經派來了在塞外秘密訓練多年的火焰教精銳趕來,他們將會協助我們一起剿滅北上的大唐鏢隊。」

    「噢?天魔紫師的精銳也來了。」曼陀一陣興奮,「如此看來,我再也不必為此事擔憂了。」

    夜色漸漸籠罩在恆州城的上空,姜重威就著刺史府昏黃的燭光看著多年前竇公遺贈給他的兵書。

    那是竇公精研了騎兵要訣之後所寫下的長達萬餘字的心得。

    在二十年前,竇公就已經開始想要建立一支像突厥鐵騎一般威猛輕靈的輕騎兵部隊。但是,就在他緊鑼密鼓地籌措的時候,他的大軍就已經被李世民的黑甲精騎打得全軍潰敗。

    如今,自己麾下終於有了一支竇公夢想中的騎兵部隊,但是,竇公已經不在人間了。

    姜重威看著這本兵書,就彷彿看到了竇公凝望著他的深邃而慈祥的眼神,心情也平靜了很多。

    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人影從窗外一躍而入,渾身蠶絲織就的夜行衣在燭光下閃爍著明滅變化的詭異光芒。

    「你終於來了。」姜重威放下兵書,抬起頭看著來人。

    這個人大馬金刀地在他面前一坐,將蒙面的黑巾摘下,卻是一個青面長鬚,雙目如電的中年漢子。

    他看了看姜重威,冷笑一聲,道:「老薑,這些年你錦衣玉食,混得不錯嘛!」

    姜重威苦笑一聲,道:「小龍,你不必嘲弄於我。當初兵敗,你率軍出塞,我率軍降唐,都沒什麼光彩。」

    小龍眼中閃過一絲厲芒,急聲道:「老薑,竇公和劉帥死得這般慘法,難道你就能夠忍受殺死他們的兇手如此逍遙自在?」

    姜重威長歎一聲,道:「我何嘗不想早日殺死李世民、李淵,還有那個該千刀萬剮的諸葛德威?但是,他們對我防範極嚴,我就算想要下手,也找不到機會。」

    小龍面泛喜色,湊前一點,道:「老薑,你不必擔憂,十數日之內,就會有天軍到來,希望你可以率軍倒戈,與聯軍一起突襲大唐諸州,圍攻長安。破城之時,李世民、李淵和諸葛德威定會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天軍?」姜重威臉現疑惑之色,「什麼兵馬如此厲害?」

    小龍含笑不語。

    半晌之後,姜重威猛的站起,勃然大怒,「小龍,難道你要引突厥軍馬攻擊大唐?」

    小龍抬頭看他一眼,冷然道:「有何不可?這天下本來就是李世民那小兒從我等手中竊走的,我們如今只不過把它奪回來。」

    姜重威大踏步來到小龍面前,恨聲道:「難怪大唐強加在劉帥身上的罪狀中,有私通突厥,引兵犯境的罪名。原來你真的歸附了突厥,還想要引突厥的兵馬禍害咱們漢人的江山。」

    小龍轟地一聲站起身,怒道:「姓姜的,剛做了幾年大唐的官,就把你過糊塗了。引兵犯境的事,他李世民沒幹過?當初他們父子向突厥稱臣,比這更過分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那薛舉父子要不是突厥人從背後暗算,又怎會敗亡得如此之快?」

    姜重威奮力的搖搖頭,道:「如今四海昇平,和那時候根本不同了。老百姓才過上安生日子,我們如果此時引突厥兵犯境,便成了千古罪人,連帶也丟盡了九泉之下竇公和劉帥的臉面。我姜重威寧可永遠不去報仇,也不願和突厥人為伍。」

    小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好,道不同不相為謀。要不是看在你手下三千河北子弟兵精銳無雙,我真不用費這個力氣。你好自為之吧!」

    姜重威眼中精光一閃,點點頭道:「那你慢走,我不送了。」

    小龍陰戾地看了看他,轉回身一個飛躍,就要從來時的窗口竄出去。然而,就在他將出未出的一瞬間,他忽然雙腳猛的一跺窗台,身子彈簧般反射回來,兩把匕首閃電般出現在他的手中,令人顫慄的殺氣一瞬間佈滿了整個房間。

    姜重威的雙手往桌台下一探,那堅固的桌台猛的從中炸開,兩把闊背刀落在他的手上,只一個十字橫門,就將小龍的雙匕擋在外門。

    「好啊,老小子,果然學機靈了。」小龍獰笑著說。

    「就知道你會出手。」姜重威怒道。

    二人刀來匕往,大戰了數個回合,小龍身子一矮,從姜重威劃空而來的雙刀之下閃到他的腋底,雙匕一攻咽喉,一攻小腹。

    姜重威的闊背刀擋不住近身攻擊,知道不好,身子急退,同時揚聲大叫,「來人,有刺客!」

    但是小龍乃是近身狙擊的行家,身子行雲流水般地揉身而上,雙匕依樣刺向姜重威的咽喉和小腹。

    姜重威猛的扭身躍起,讓過咽喉要害,但是小龍的右手匕正中他的大腿外側。姜重威一聲慘呼,摔倒在地。

    小龍正要對著姜重威的咽喉再補一刀,數個刺史府的親衛聞聲趕到,看到姜重威遇險,立刻狂呼著撲將上來。

    小龍的匕首一探,殺死了一個攻得最近的親衛,此時另一名親衛長槍舞一個槍花,分身便刺。小龍冷笑一聲,左手匕脫手飛出,端端正正紮在這名親衛的咽喉。

    這時候,兩名持刀親衛將雙刀舞成一團銀光,奮不顧身地衝殺上來。小龍身子一個早地拔蔥,高高躍起,右手七一個手揮五弦,在二人的咽喉上分別抹了一刀。

    當他落地的時候,這兩個親衛已經狂噴鮮血,倒地身亡。他剛舒一口氣,姜重威的闊背雙刀滾地而來,刀光湧動之間,他的雙腿離身而去。他慘嚎一聲,雙手按地,想要騰躍而起。

    姜重威左手刀奮力撐住地面,將身子高高探起,右手反手握刀,狠狠一刀戳下去,釘在了小龍的小腹之上,一彪鮮血竄起數尺之高。

    小龍狠狠吐出一口鮮血,盯著姜重威的眼睛,沉聲道:「我今日若不能活著回去,那些突厥人的內應就會入京城密告你意圖弒主的罪狀。姜重威,我在下面等你,呸!」他再吐出一口鮮血,終於氣絕身亡。

    屋子之內,無聲無息地躺著五具全無生氣的屍體,姜重威拖著傷腿,靠在牆上,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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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神馬難降

作者:goldenseeker



    鄭絕塵將套索掛在玉椎馬的側鞍之上,掏出腰畔別著的鋒銳撓鉤看了一眼,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昨天夜裡看到的那匹金色皮毛的無雙神馬揚蹄飛奔,暢行無阻的影像。

    山西鄭家十數代人牧馬為生,見盡了天下良駒,但是昨夜的神馬無論在靈性、速度和力量上,都遠遠超出了他所見過的所有良馬,甚至遠遠超過了自己的玉椎馬和紅思雪那匹神駿的困脂馬。

    還有那種遺世獨立,佼佼不群的英姿,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孤高絕塵的風神,讓人幾乎以為在那恆州平原上肆意奔馳的駿馬身上依附著一位具有明澈智慧的神靈。

    月光之下,百煉精鋼製成的撓鉤映射著身畔篝火的點點亮光,鄭絕塵幾乎可以想像到這幅撓鉤深深扎入那匹天馬身上的光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將那枚撓鉤從腰畔解下來,遠遠丟在一邊。

    他出神地回憶著昨日那匹天馬望向牧人們的眼神。那眼神中包含著憤怒和蔑視,激盪著一股永不屈服的火焰,那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強悍和勇猛,總讓他想起一個類似的身影。

    這個身影在他眼中飄飄忽忽地轉來轉去,但是卻總是讓他看不真切,「到底是誰呢?」鄭絕塵輕撫著下顎,苦苦地思索著。

    「鄭兄。」在他的耳畔傳來一個洪亮清朗的聲音,彭無望來到他的身邊,笑著說:「思雪、鳴弦和一樣他們已經全都去牧場了,大家都想再看一眼那匹神馬,你也一起來吧!」

    鄭絕塵怔怔的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彷彿在看一個從幽冥鬼域而來的魔怪。

    彭無望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思索了良久,才道:「鄭兄,我有何不妥麼?」

    「沒什麼!」鄭絕塵這才恍然抬起頭,似乎現在才發現彭無望的存在,咳嗽一聲,道:「我正在養精蓄銳,到時候那些牧人自然會來叫我。」

    城外難民營內再次爆發起驚天動地的人喊馬嘶之聲,那成千上萬的牛羊馬匹似乎聽到了它們一直企盼的聲音,紛紛開始暴躁地來回走動,不時發出惡狠狠的鳴叫。

    牧人們騎著健馬在牧欄周圍緊張而無助地巡邏著。每個人都知道,那匹神駿而強悍的天馬將要再次到來。

    裂帛般高亢而刺耳的清嘯聲響徹了整個恆州城,塞上健兒的首領率領著十數個大漢衝到了鄭絕塵的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英雄,它又來了!」

    鄭絕塵長長舒了一口氣,將衣服的下擺緊緊地紮在腰上,翻身騎士玉椎馬,朝著牧場飛奔而去。

    此時此刻的栗末難民營內已經雞飛狗跳,亂作一團。數百批牛羊駿馬在那黃金色虎紋天馬的率領下,在營中左衝右突,橫衝直撞,有幾個牧人躲閃不及,墜下馬來,被隨後趕上的大群牛馬踩成肉泥。

    彭無望、紅思雪、連鋒、蕭烈痕和雷野長各展神功,不斷從失控暴走的牛馬群蹄下救起幾乎被踩死的栗末難民,並把他們帶到比較安全的高處,但是仍然不斷有牧人因為躲閃不及而被活活踩死。

    領頭的金色天馬神采飛揚,桀騖不馴地揮灑著頸後錦緞般華麗柔美的鬃毛,向著那些狼狽不堪的牧人示威。

    就在這個時候,白衣白馬的鄭絕塵彷彿一道橫空而過的閃電,激射向正在發威的金色天馬。

    長長的套索被鄭絕塵高高舉在頭頂,烏黑的繩圈宛若一朵被疾風吹弄的黑雲,在月光下變化著各種猙獰的形狀。

    金色天馬似乎知道遇上了強勁的對手,嘶鳴一聲,以後蹄為軸心,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半圈,掉過頭來,朝著鄭絕塵撲來。

    但是,它的反映仍然慢了一步,鄭絕塵果斷地一抖手,套索化作烏黑的長虹,閃電般出現在它的脖頸之上,動作之快,就算是那些常年在塞上馴馬的牧人們也沒有看得清楚鄭絕塵的出手。

    正當所有人都為鄭絕塵的精彩表演而喝彩的時候,那匹金馬居然不改方向飛速地朝著玉椎馬衝來。

    鄭絕塵眉頭一皺,下意識地伸手一收套索。說時遲那時快,那匹金馬忽然又轉了半個圈子,和玉椎馬並轡而行,將頭一探,伸到了玉椎馬的頸下。

    「不好!」鄭絕塵腦中電光一閃,驚呼出來。

    就在這時,金色天馬低探的脖頸猛然奮力一抬,人立而起,硬生生將玉椎馬也一同頂了起來。

    雄健而壯碩的玉椎馬竟然抵受不住金色天馬的洪荒巨力,被直挺挺地掀翻了起來,連著鄭絕塵一起仰天摔向地面。

    鄭絕塵一聲暴喝,縮身,離蹬,片身,起躍,身子在間不容髮之際脫身離馬,一個矯健的飛躍朝著金色天馬撲去。

    這五六個動作在彈指間完成,不但流暢優美,而且透出一股從容不迫的風範,深深顯示出鄭絕塵馬上功夫的超群絕俗。

    如果讓他成功地翻上馬背,他不但盡挽頹勢,而且依靠他幾乎完美無缺的控馬技術,這頭千年難得一見的絕世神馬就要被他收服。

    「好!」一旁觀的無數牧人還有所有飛虎鏢局的鏢眾都不由自主地叫起好來,紛紛讚歎白馬堡的鄭公子嫡傳的馴馬功夫果然不同凡響。

    「看來要成!」彭無望興奮地叫了出來。

    「這小子,身子骨靈便的很。」雷野長雖然平時對鄭絕塵的倨傲態度很看不上眼,但是不得不承認剛才鄭絕塵使出的馬上功夫,身子的柔軟輕便遠遠勝過了自己。

    就在鄭絕塵將要端端正正跨在金色天馬的背上之時,金色天馬突然一低頭,後蹄高高揚起,狠狠踢向鄭絕塵的胯部。

    這一招陰狠決絕,老辣凶殘之處甚至高過了刀頭舔血的江湖老手。

    鄭絕塵剛才起躍得倉促,身子比平時拔高了少許,滯空時間加長,正好湊上了這記狠招。

    他臨危不亂,丹田一提氣,雙腿一併,氣沉腳底,雙腳踩在天馬高揚的雙蹄之上,凌空翻了個空心跟頭,彷彿拋繡球一般被拋到了高空。

    那天馬一雙前蹄彷彿釘在地上一般,一瞬間竟然令高速奔跑的身體驟然停下,一雙後蹄飛快地再次揚起,重重踢在毫無防備地從高空落下的鄭絕塵臀部之上,將他遠遠踢飛了,重重落在地上。

    整個牧場上嘈雜的人聲一瞬間全部消失,所有人目瞪口呆看著以馴馬之術聞名天下的鄭家大公子狼狽不堪地摔在地上,頭一偏昏死了過去。

    半晌之後,彭無望才恍然大悟驚叫起來,「鄭兄!」

    他用力一揮手,道:「思雪、鳴弦、一樣,快去看看鄭公子。」又回過頭大聲喊道:「賈姑娘、賈姑娘,快去看看鄭兄如何了。」

    這個時候,眾人才如夢初醒,紛紛向鄭絕塵圍攏過去。

    就在眾人忙碌著將鄭絕塵抬到擔架上,送到城內醫治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邁開大步朝著金色天馬追去。

    彭無望感到不對,猛一回頭,大吃一驚,高聲道:「雷大哥,小心啊!」

    雷野長是個不服輸的漢子,眼看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鄭絕塵吃了大虧,不由自主激起了竟勝之心,想要憑本事收服這匹頗為了不起的畜牲,讓鄭絕塵以後在自己面前抬不起頭來。

    只見他甩開大步,朝著金色天馬飛撲過去。他的輕身功夫並不如何出色,但是雙腿上神力驚人,彷彿裝了機括,騰騰數十步,快如奔馬,十幾息之間已經追上了那匹正在耀武揚威的金色天馬。

    雙臂一展,就去抓它的馬尾。雷野長勤練先天罡氣,雙臂蓄滿真氣之下可以將碗口粗的楊柳樹倒拔而出,端得是威力無窮。

    此時他出手抓馬尾,心裡有十足把握可以將這條馬尾活生生從這匹作孽多端的天馬身上撕下來,以後只要將這條馬尾拎在手上在鄭絕塵眼前晃一晃,這個青頭小子以後在他面前都不必抬起頭來做人了。

    想到得意處,雷野長忍不住笑出聲來。

    就在這時,本來背朝他奔跑的天馬突然以後蹄為軸,硬生生轉過身,將高高揚起的前蹄對準了他的頂門踩下。

    「這畜牲!」雷野長忍不住驚呼一句,身子一個頓挫,向後急退,在問不容發的瞬間閃開了金色天馬的雙蹄踩踏。

    那匹天馬毫不停留,四蹄飛張,朝著雷野長狂奔而來,想要將他硬生生踩在腳下。雷野長怒哼一聲,雙手一探,猛然抓住天馬前突的馬頭,在它的前蹄將要踩在身上的瞬間,用力用額頭一頂它的頂門。

    「彭」的一聲大響,一人一獸同時退開數步。雷野長滿眼金星,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而那匹天馬也尖溜溜一陣嘶鳴,在地上轉工二五個圈才挺了過來。

    「哈,你個畜生!知道厲害了?」雷野長一隻手扶住暈忽忽的腦袋,一隻手戟指那匹金馬,得意地說。

    那金馬高高揚起前蹄,發出炸雷般的嘶鳴,那高昂的頭顱一陣亂晃,頸後的鬃毛宛若旗旖般高高飄揚。

    只見它再次嘶吼一聲,面朝著雷野長披風帶火地衝殺而來。

    「好,來吧!」雷野長一雙又長又粗的大腿馬步站穩,雙手攏在胸前,準備再和這匹神駿的金馬來一次對撞。

    這時候,彭無望從他的身後狂奔上來,邊跑邊說:「雷大哥,小心!它要……」

    雷野長來不及聽他說些什麼,雙目緊緊鎖定了疾奔而來的金馬前額。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這匹金馬的前蹄深深踏進了泥土之中,整個身子以前蹄為中心劃了一個圈子,一雙後蹄夾風帶雨,掃向雷野長的腰肋。

    「這畜牲——」雷野長哪裡想得到一匹馬居然聰明到如此地步,來不及換招,竟被它端端正正踢中了左肋,整個身子在半空中自下而上劃了一個圈子,堆金山倒玉柱般橫臥在地。

    那匹金馬還不放過他,一轉身來到他的面前,前蹄再次高高揚起,照著雷野長的胸膛重重踩了下去。

    雷野長腰肋受創,半邊身子麻木不仁,眼看難逃此劫,不禁目皆盡裂,破口罵道:「你個畜牲!」

    就在這時,一雙手霍然伸了過來,拉起他的雙腿,拖著他飛速側向移開。

    金馬的前蹄只差分毫就踏在他的頂門之上,泥土飛濺之下,糊了雷野長一臉。

    「他奶奶的,好險。」雷野長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彭無望,不禁吼道:「彭兄弟,你剛才要說什麼?」

    正拖著他雙腿飛奔的彭無望喘息著說:「我想說它要踢你左肋,可惜晚了。」

    就在這時,那匹不依不饒的金馬發足飛奔,彈指間已經追到了彭雷二人身後。

    彭無望連忙拖著雷野長拚命奔跑。但是,金馬腳力驚人,哪裡能讓他們跑掉,只在數息之間,它的一雙前蹄已經要踩在雷野長的頂門之上。

    「彭兄弟,別理我,你走吧!」雷野長看到彭無望捨命飛奔,已經汗流浹背,不禁感動,大聲吼道。

    「他奶奶個雄,我跟你拼了。」被金馬追得狼狽的彭無望也發了狠勁兒,丹田一提氣,將雷野長的身子高高提起,遠遠拋到一邊。就這麼緩了緩,金馬已經追到近前,一個衝刺,朝著彭無望和身撞來。

    彭無望只來得及一側身,稍微緩解一下衝力,但是整個人仍然被撞得飛了起來,張口噴出一彪鮮血。

    這時候,飛虎鏢局的眾人安置完鄭絕塵,剛剛回到牧場,就看到總鏢頭遇險,同時驚呼了起來。

    紅思雪、賈扁鵲和洛鳴弦等人當即展動身法跑上前來,想要幫忙。

    彭無望在身子飛起的瞬間,探手一攬,緊緊抱住金馬的脖頸,看到紅思雪走得很近,當即喝道:「思雪,先救雷兄。」

    紅思雪焦急地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身子一挺,居然躍上了金馬的背部,暗鬆一口氣,將雷野長的身子拖到營盤之中。

    雷野長大聲叫道:「別管我了,彭兄弟有難,那畜牲好厲害!」說罷此話,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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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雙雄之戰

作者:goldenseeker



    彭無望此時只感到天旋地轉,滿天星斗,自從他一躍上金馬的脊背,這匹桀驚不馴的神駒就開始瘋狂地做著老虎跳,想要將他從身上甩下來。

    他咬緊牙關,死死地抱住了金馬的脖頸,身子彷彿一片樹葉般隨著金馬身子的起伏,東漂西蕩,上下翻騰。

    當金馬第十次躍起的時候,彭無望終於堅持不住,身子被直挺挺地甩到金馬的頭頂,一隻右手攬不住馬頸,蕩在空中。

    所有在牧場上圍觀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驚呼起來。

    彭無望運足丹田氣,一聲暴喝,左手一發力,五指狠狠地陷入金馬的皮毛之中,身子彷彿鐘擺一樣隨風一晃,甩到了金馬的胸前,兩隻腳往上一伸,緊緊箍住金馬的脖頸。

    金馬一聲清嘯,馬頭一揚,重重朝著彭無望的胸膛砸了下去。

    彭無望此時身在半空,無從借力,只好身子向下一蕩,閃開了金馬這記頭槌,但是他的身子此刻全憑藉著雙腿之力吊在金馬之上,如果稍一失誤,整個人就要在這匹健馬的蹄下碎成一團。

    這匹通靈的金馬似乎也知道了彭無望的窘境,得意洋洋地一聲嘶鳴,前半身高高抬起,再重重落下,這一番折騰是人就吃不消。

    彭無望只感到腸胃一陣翻騰,晚上的飯菜一瞬間都頂到了咽喉,頭暈眼花之下,雙腿一酸,整個身子面袋一般朝著地上墜去。

    飛虎鏢局的人看到不好,發得一聲喊,四面八方地朝著金馬衝去,人人心裡都在想,如果總鏢頭有什麼三長兩短,就要讓這個金毛畜牲償命。

    眼看自己就要落在金馬的四蹄踐踏之下,彭無望虎目一瞪,雙手猛探,分別抓住了金馬的前腿,稍稍借得一點力,身子蜷做一團,然後猛然像彈簧一樣展開,雙腿疾伸緊緊箍在金馬的腰身之上,緊接著毅然鬆開雙手,任憑身子鞦韆般朝著金馬的尾部蕩去。

    朝著金馬衝去的飛虎鏢眾驚訝於彭無望這個精彩的探身動作,紛紛停住了身形,凝神觀看。

    「師父,加油!」洛鳴弦和趙一樣齊聲歡呼起來,在他們心目中,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將自己的師父擊倒,他們毫不懷疑,這匹強悍的神馬,將會被師父的神技所馴服。

    所有的飛虎鏢眾,甚至包括紅思雪都被他們樂觀的情緒感染,收住腳步,期盼著彭無望大展雄風,力降天馬。

    此時的彭無望有苦難言,自己的胸口被一團濁氣憋著,頭暈腦脹,張口欲嘔,卻又不得不苦苦忍住。因為如果吐了出來,一口氣就洩了,從此別想完整地從這匹馬身上下來,想要喚人幫忙,卻發不出聲。

    他咬緊牙關,順著自己身子的走向雙手疾伸,牢牢地握住金馬晃動不已的馬尾,悶哼一聲,雙腿一鬆,身子再次高高蕩起,以馬尾為支點,劃了一個大大的圓弧,重新倒騎在馬背之上。

    四周圍觀的眾人再次為他爆發出一陣由衷的歡呼喝彩之聲。

    這一次,彭無望自從被金馬甩到空中,憑藉著靈活的身手,以令人目眩神迷的技巧,分別以手和腳為支點,彷彿陀螺一般從馬頭滾到馬尾,再騰身飛返馬背。

    這些馬上神功即使一生一世活在馬背上的塞上健兒們也從未見過,每一個人都為自己能觀賞到如此神奇的馬技而大呼過癮。

    飛虎鏢局的人聽到塞外牧人們對自己總鏢頭的衷心讚美,不由得與有榮焉,顧盼自豪。

    洛鳴弦和趙一樣更是大聲對周圍的牧人介紹,「看,那是我們師父。」

    紅思雪看著彭無望在金馬之上縱橫不倒的雄姿,芳心激盪之下也不由得發起癡來。

    這個時候,金馬的後身高高揚起,想要故技重施,將彭無望從背上摔下來。

    彭無望料敵在先,知道這個畜牲必出此招,就勢一個揚身,身子在半空中飛旋了半圈,將身子正了過來,雙臂往前一探,死死攬住金馬的脖頸,將渾身殘留的真氣全部運在雙臂之上,他知道自己從來沒有馴過馬,禁受不起那要命的顛簸,如果再被甩下馬來,只有死路一條。

    金馬發了瘋一般在牧場上左衝右突,不斷跳躍變換,使盡渾身解數,那彭無望就彷彿一塊牛皮糖一般牢牢粘在它的身上,死活不下來。而彭無望也奮力收緊臂膀,用力卡住金馬的脖頸,希望將它掐昏過去,自己好就此脫困。

    但是這匹神駒氣力確是悠長,竟然硬生生挺住彭無望雙臂千鈞之力,縱橫不倒。

    這對冤家在牧場上翻翻滾滾,糾纏不休,所到之處塵土飛揚,人若灰虎,馬似泥龍。

    鬥到分時,金馬高高揚起頭,發出一聲絕望而淒厲的嘶鳴,放開四蹄,朝著遠方的山丘飛也似地奔去。

    伏在馬背上的彭無望神志已經有些模糊不清,只感到雙耳生風,兩旁的景致飛一樣後退,獵獵的長風照面刮來,宛若刀割般疼痛,自己的身子再也不能安安穩穩地待在馬背之上,而是向後高高揚起,自己的身子只剩下雙手還與這匹神馬有著緊密的接觸。

    唯一令他仍然堅持不懈地攬住金馬脖頸的動力,是金馬背上如漿的汗水。

    「它也累了,就快要用盡力氣。再加把勁兒!」彭無望咬緊牙關,在雙臂上又加了一重力道。

    這個時候,金馬沿著山路已經跑到了恆州附近一座高山山腰處,一直崎嶇不平的山道在此處開始變得平緩,金馬奔跑的速度也變得更快了。

    彭無望打心底裡暗暗欽佩這匹神馬的耐力,自樂城到此處,一路不下百里,而這座高山更是高絕千仞,在急速奔跑了這麼長的距離之後,它仍然能夠保持如此驚人的高速,其耐力已經超越了世間所有的良馬。

    霍然間,彭無望發現金馬已經停在了一處高崖之畔。從這處高崖可以俯瞰整個恆州平原晨曦將至的秀美景象。

    金馬朝著東方清晨的薄暮,頗似依戀地鳴叫了幾聲,眼中滲出一絲日陽瑩的淚光。

    山風在彭無望耳畔嗚咽地吹起,他的神思忽然飛回蓮花山頂的那一刻。

    就是在這嗚咽的山風吹送之下,自己和錦繡互相擁抱著,朝著山崖之下一躍而去。

    他豁然明白了胯下這匹神馬的用意,渾身一震,「難道它要……」

    就在他凝神思忖的時候,這匹金燦燦的神馬忽然朝著東方哀鳴了一聲,縱身一躍,朝著身下的萬丈深淵跳去。

    「寧死不降,世間真有如此英烈的神馬。」彭無望心中大震,身子倏地騰空而起。

    這時候,他和金馬的身子終於分開,各自朝著深谷落去。他奮力伸手一探,竟然奇跡般地攥住了鄭絕塵套在金馬脖頸上的那條套索。

    他精神一振,在間不容髮的瞬間仰頭一看,發現就在他頭頂處的崖邊,生長著一棵虯勁的蒼松,枝椏曲張,伸在崖邊,彷彿一隻從雲中探出的龍爪。

    他嘿了一聲,抬手一揮,將那段繩索高高揚起,險過毫釐地掛在這棵救命蒼松的枝椏之上。

    幸好這棵松樹就長在崖邊,又正好給彭無望看到。只要它長得再低幾丈,這一人一馬下墜的衝力,就足以將它的枝幹折斷。

    當繩索掛在蒼松枝幹上的時候,彭無望伸腳猛踹身後的崖壁,整個身子忽悠悠地朝著那匹被懸在半空的金馬飄去。

    金馬的脖頸上套著鄭絕塵的繩索,尖溜溜地咆哮著,看到彭無望越來越近的身影,眼中閃爍著靈動而晶瑩的光芒,彷彿完全理解了他的所有舉動。

    「去吧!」彭無望在空中突然倒翻跟頭,雙腳重重地踢在金馬的臀部之上。

    這匹金馬藉著這一腳之力,身子騰雲駕霧般升起,竟然躍上了松樹的枝幹,接著一個輕鬆的騰躍,重新回到了崖頂。

    彭無望頗感欣慰地看到金馬逃出生天,微微一笑,「如此英武,死在這裡,太可惜了。」

    他低下頭,看了看底下黑黝黝的深谷,頭腦裡忽然有了一個滑稽的念頭,「在這個谷底是否也有像蓮花山上那樣的松枝墊子?」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手中緊握的繩索上突然多了一股向上的升力。

    抬頭望去,只看到那匹金馬正低聲咆哮著,高高揚著頭顱,朝後用力拉動套索。

    「它在救我!」彭無望心中一陣感激,連忙提氣輕身。

    就這樣,受盡折騰的彭無望終於被這匹神馬一點點拉回了高崖之畔。

    死裡逃生的彭無望忍不住跪倒在崖邊,拚命嘔吐起來,將早就梗在嗓子眼兒裡的晚飯一點不留地全都吐了出來,還多吐出幾口苦水。

    那匹金馬輕快地嘶鳴了幾聲,彷彿是對彭無望的譏諷。

    「夥計,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彭無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拍金馬的脊背,只見水花四濺,馬背上面已經滿是淋漓的汗水。

    金馬又低低地咆哮了一聲,彷彿在進行著抗議。

    彭無望苦笑一聲,拍了拍它的脖頸,道:「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來吧,好兄弟,送我回恆州城。」說著,艱難地爬上了金馬的馬背。

    就在這時,金馬突然狂嘶一聲,身子一抖,將彭無望搖下馬來,重重摔在地「哎呦!」彭無望慘叫一聲,勉力從地上支起身子,喃喃道:「怎麼回事?」

    此時此刻,他實在累得無以復加,再加上新遭重創,恍恍惚惚之間,竟然昏厥了過去。

    當飛虎鏢眾們心急如焚地在整個恆州平原上苦苦搜索彭無望行蹤的時候,道金色的長虹出現在恆州城之外。

    那匹神駿的金色天馬四蹄如飛,風馳電掣般地來到栗末難民營外。

    「總鏢頭!」眼尖的侯在春一眼就看到麻袋般橫臥在金馬背上的彭無望,不由得失聲驚呼起來。

    昨夜在樂城之外忙足整晚的飛虎鏢眾們紛紛圍聚到金馬身邊,想要將總鏢頭從金馬身上扶下來。

    看到這些鏢眾的舉動,金馬似乎十分不滿,霍然昂首嘶鳴了一聲,聲若龍吟,將眾人都嚇了一跳,紛紛退開。

    金馬滿含倨傲地掃視了周圍的人群一眼,前蹄一揚,身子高昂而起,彭無望的身子順著它的脊背一路滾了下來,重重落在地上。

    那金馬低聲咆哮一聲,霍然一個起躍,高高躍過眾人的頭頂,四蹄一撐地面,瞬間掠出十丈之外,再一發力,只在眨眼間就消失在茫茫天邊的地平線。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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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恆州危雲

作者:goldenseeker



    在大唐皇宮的後花園裡,當朝天子李世民坐在海棠林前的涼亭之內,拿起內侍奉上的龍井茶,慢慢地品茗茶葉間靈動的點點芬芳,微瞇著雙眼,癡癡地注視著眼前燦爛繁華的滿林海棠花。

    他的腦海中仍然浮現著清晨的較場之上,李靖率領的百戰雄師邁著昂揚的步伐在自己面前走過的景象。

    萬餘名長槍手陣列嚴整,挺胸昂首,持槍而行,宛若扯地連天的移動叢林,櫓盾士兵高抬盾牌,腰佩長刀,步伐整齊,氣勢如虹,彷彿撲面而來的崇山峻嶺。

    五萬名盔明甲亮的赤甲輕騎兵排著整齊的陣勢一隊隊從營盤裡開拔,義無反顧地向北方行進,士兵們的臉上洋溢著驕傲自豪,胯下的駿馬則精神抖擻,馬隊經過看臺,揚起滔天的塵沙,彷彿滾滾的洪流,朝著突厥人的都城澎湃而去。

    李世民愜意地閉上眼睛,彷彿仍然能夠感受到那些雄兵悍將走過面前時,大地那節奏分明的顫動,以及那種宛若洪鐘大呂般渾厚悠揚的韻律。這些就是他為帝四年來,勵精圖治,苦苦經營而得的心血結晶。

    他感到體內的血液宛若煮開的沸水,在每一個血管內奔騰呼嘯,一種飢渴的慾望在他心頭激烈地湧動翻滾。他幾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李靖北伐突厥成功的消息。

    他甚至開始想像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突厥大汗吉厲狼狽不堪地跪在他眼前的樣子。

    多年以來,在軍事上的勝利讓他越來越可以輕易地在眾人面前扮演一個從容不迫的勝利者,但是他對勝利的渴望卻越來越執著,尤其是曾經令他蒙受過奇恥大辱的東突厥。

    一陣輕捷而綿密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又遠遠地在涼亭外站立。

    李世民的眉頭微微一皺,朗聲道:「君集,進來吧!」

    兵部侍郎侯君集快步來到他的身前跪下,輕聲道:「臣有密報,恆州刺史姜重威私通突厥,意圖謀反,請陛下定奪。」

    「姜重威?」李世民的臉上閃出一絲不豫之色,沉聲道:「那個河北人?」

    「正是。」侯君集立刻應道:「臣查到數日之前,他曾經密會已經投靠東突厥的河北悍將龍天祐,秘密商議多時,意圖不軌,事後恆州刺史府內幾個親兵下落不明,顯然是他們無意中得知機密之事而被姜重威殺人滅口。」

    「朕對姜重威甚是厚待,一直以來不斷加官進爵,禮敬有佳,連他的義子也屢加提拔。為何他仍然對我如此仇視?」李世民輕歎一聲,不悅地說。

    「請恕微臣直言,河北降將一直對我朝殺死竇賊和劉賊恨之入骨,這些河北漢子自以為深受竇建德、劉黑達大恩,對他們誓死效忠,對我朝深藏禍心,實在不可不除。」侯君集沉聲道。

    「彭」的一聲大響,李世民手中的茶杯被他用力摔在地上,「哼,竇建德、劉黑闊。嘿嘿,竇建德、劉黑闊……」

    在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憾事就是迫不及待地殺死了虎牢關擒獲的竇建德。

    那個時候,父親和幾位兄弟甚至連同自己都暗自忌憚竇建德,那個以仁義為懷的手段對待朋友和敵人的絕代豪雄。

    正因為他豁達大度的胸襟,曾經讓桀騖不馴的孟海公和徐元朗甘心為之效力。也正因為他有遺愛於民,河北軍民甚至願意為他爭殺唐吏,起兵造反。

    而這樣的人,卻偏偏是自己非殺不可,不殺不行的。這個天下雖大,卻容不下二虎——這世上已經有了一個愛民如子的李世民,如何還能容得有另一個仁義為懷的竇建德。

    雖然殺死竇建德的主意是父親出的,但是如果不是自己暗自推波助瀾,竇建德絕對不會死得這麼慘。

    這是他一生中最有愧於心的一件事。

    也正是因為心中有愧,在他發兵討伐為竇建德復仇的劉黑闊的時候,他總是思慮混亂,臨陣猶豫,總感到彷彿冥冥中有一雙冷漠譴責的眼睛默默注視著自己,看得自己手足無措,顧此失彼。

    因為自己的猶豫不決,唐朝在河北戰場上死了多少曾經叱吒風雲的沙場名將,多少曾經和自己出生入死屢破強敵的忠誠戰士。

    到最後,只有通過決堤放水,才能夠阻止河北雄兵越戰越勇的勢頭,再從容定計,將他們逐步擊破。

    等到自己回復心境,準備優待河北降兵,挽回聲譽的時候,當時的太子李建成卻一把將自己的功勞盡數攬去,河北不屈的戰士就這樣死在一場場腥風血雨之中。

    「既然過錯已經無法挽回,那就繼續錯下去吧!」李世民奮力站起身,俯視著侯君集,冷然道:「姜重威雖然桀騖不馴,但是以他那剛烈的性格,想來不會引突厥人犯我邊境。不過,既然河北降兵,太過剛烈,對我朝宿怨極深,當此和突厥決戰的關頭,絕不能對他們姑息。君集,聽令!」

    「臣在!」侯君集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沉聲道。

    「我命你帶領諸葛德威,持我兵符,調動相、邢、魏、冀四州兵馬,將恆州駐軍繳械,以私通突厥的罪名處決姜重威,並捉拿其義子薑忘。如遇反抗,格殺勿論。」李世民面無表情地說。

    「臣遵旨。」侯君集俯首道。

    「記著緊守機密,不可讓外人得知。」李世民淡淡地說。

    「臣明白。」侯君集點頭道。

    當姜忘走進刺史府的時候,姜重威已經將府庫新發送來的明光盔甲穿在身上,靜靜地坐在刺史府中的檀木椅上,手裡捧著那本他從河北舊地帶來,一直秘密收藏在身邊的騎兵要義。

    姜忘知道,那就是河北梟雄竇建德親筆所書的兵法。他從來沒有看到義父當著自己的面看這本兵書,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心底油然生起,難道義父真的準備叛唐?

    「忘兒,昨日你龍叔叔前來說服我叛唐投奔東突厥。我不應允,還將他擊斃。他臨死之前,說有內應已經向皇帝告密,言我姜重威意圖叛唐投敵。」

    姜重威的臉色平靜地娓娓道來,全然沒看到姜忘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李世民一直有意殺我,卻苦無借口,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但是我豈能如他所願,我已經決定先發制人,叛唐自立。」

    「忘兒,你本不是河北子弟,這些年來,你我二人雖然甚是相得,但畢竟不是親生父子,如今你爹爹我要和李世民討回幾筆血債,你無謂夾在其中。」說到這裡,姜重威終於忍不住依依不捨地看了姜忘一眼。

    但是,他立刻將頭重新埋入兵書之中,低聲道:「你走吧!和那些青州的鏢師們一起回家吧!」

    「義父,在姜忘的記憶之中,從沒有爹娘,也沒有家鄉,只有義父一人而已。義父當年耗盡心力地救回我的性命,又加意栽培於我,讓我平步青雲,成了今天人見人羨的當朝武狀元,對我的恩情天高地厚。如今既然義父決定為竇公、劉帥諸位英傑討還血債,姜志願意誓死追隨。」姜忘俯身跪倒在地,慷慨激昂地大聲道。

    「癡兒,我其實哪裡有本事替竇公、劉帥等人復仇,只是在恆州重新打起河北軍的戰旗,同前來圍剿的唐兵拚個你死我活,大家同歸於盡而已。你若跟了我,便別想再有活路。」姜重威的眼中閃過一絲悲愴之色。

    「大丈夫馬革裹屍,乃是平生快事。戰死沙場,正是姜忘最好的歸宿,還請義父成全。」姜忘洪聲道。

    「混帳!」姜重威猛的放下兵書,轟地站起身,怒道:「以你的武功兵法,不出數年便可以成為大唐數一數二的名將,到那時候縱橫沙場,還怕沒有你得償所願的時候?何苦早早在這裡斷送了你的大好前程。」

    「義父,我聽人說,便是塞上的野狼,老狼若落入陷阱,小狼仍會守在一旁,和獵人拚命。我又聽說,中原有一種靈猿,如果族中的長輩死於路旁,同族的幼猿便會守在屍體旁邊哀號三日,便是獵人來抓,也絕不逃跑。姜忘雖不才,卻也不屑做禽獸不如之事。」姜忘雙目含淚,斬釘截鐵地說。

    「你跟了我,實在浪費了。」姜重威雙目紅腫地走上前來,雙手發顫地將姜忘從地上扶起來,「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再趕你。今日晨訓之後,你將所有新兵帶回新兵營盤,不些讓他們再進城駐紮。將府庫內所有銀兩起出,向城外栗末人買糧草和馬匹,如果錢不夠就生搶過來,只將牛羊留給他們好了,我們這裡沒有足夠的飼料。」

    「好的,義父,在我將所有的新兵安置好之後,立刻就開始辦這件事,不過需要事先做些功夫,不讓那些新兵看出什麼不妥。我會安排妥當的。」姜忘沉聲說。

    「好,你辦事,我很放心。你去吧。」姜重威的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輕輕拍了拍義子的肩膀。

    一陣陣響亮的操練聲,將沉睡的恆州城從夢境中喚醒。城內駐紮的三干老兵和四千新兵又開始了艱苦的訓練。

    被這一浪高過一浪的喊殺聲吵得無法繼續入睡的彭無望終於從床晩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水井邊,準備舀水洗臉。

    這個時候,紅思雪端著銅盆,從臥室中走出來,看到他,不禁微微一笑,輕聲問道:「大哥,你的身子好些了麼?」

    彭無望用力活動活動了筋骨,笑道:「前日和那畜牲拼得著實辛苦,今天才回過勁兒來。鄭兄和雷兄怎麼樣了?」

    紅思雪將吊桶從井中提出來,用木瓢舀了幾勺水到盆中,打開頭上的長髮,就著盆中的清水輕輕梳洗。

    她笑著說:「鄭兄還好,只是塗些藥膏化祛瘀腫。雷先生便有些麻煩,他斷了肋骨,需要打上木板,慢慢休養。不過他們二人的身子骨硬朗的很,沒有大礙,最多後天就可以啟程了。賈姑娘正在給他們醫治。」

    「那就好!」彭無望伸了一個懶腰,不由自主地朝著殺聲震天的樂城較場望去。

    「大哥,令兄說不定正在那裡操練,去看看也好。」紅思雪將清亮照人的長髮往頭上隨意地一盤,柔聲道。

    「義妹真知我心意,不如一起去吧!」彭無望心懷大暢,笑道。

    「不了,我要和鏢師們商量一下啟程的時日,你先去吧!」紅思雪微笑著說。彭無望臉色一紅,道:「對不起,義妹,這些日子我都幫不上什麼忙,只看你忙來忙去。」

    紅思雪灑脫地一笑,道:「我早已經慣了打理幫務,如果沒事做,才叫無聊,不妨事的。大哥,你快去吧!」

    彭無望點點頭,拍拍她的肩膀,轉頭朝著塵土飛揚的演武場大步走去。

    樂城的大唐新兵們在老兵們的帶領下,赤裸著上身,七八人一組,用肩膀扛著巨大而沉重的圓木在較場上來回奔跑,淋漓的汗水在他們的肩頭滴落。

    這些新兵身上浸滿汗水的健碩肌肉,映射著清晨琉璃般晶瑩的陽光,閃爍著悅目的光華。

    彭無望看到他們的眼中充滿了昂揚的鬥志,彷彿一隻隻爪牙剛剛長利的猛虎,期待著有朝一日下山揚威。

    恍惚之間,他清晰地回憶起自己剛剛從天姥山藝成下山,重返人間之時那朝氣蓬勃的心境。

    「那時候我的眼神,說不定和這些新兵一模一樣。大哥,你帶的兵真的有些像我。」彭無望暗暗地想著,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淺笑。

    就在這時,一絲鏗鏘有力的琵琶聲悠悠傳來,驚風密雨的弦音傳神地刻畫著一場緊鑼密鼓的生死香兵。

    彭無望心中大動,循著聲音望去,卻發現一身素黃衣衫的琴仙子司徒婉兒,端坐在一張籐椅之上,雙目緊緊盯著樂城練武場上晨訓的健兒,雙手合抱著一隻梨狀琵琶,聚精會神地演奏著一首首無頭無尾的樂曲。

    「司徒姑娘!」彭無望驚喜地叫出聲來,幾步來到她的面前。

    「彭大哥,你怎麼會在這兒?」司徒婉兒看到彭無望,不由得驚喜地失聲驚呼坦來。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司徒姑娘,我們是要護鏢到渤海栗末人城去。」彭無望連忙道。

    「噢,原來如此。」司徒婉兒笑著點點頭,接著又道:「彭大哥,我聽說這裡有位名匠創製了一種新的琵琶,所以才來這裡一遊。」

    「就是這個東西?」彭無望好奇地看了一眼她懷中造型新穎的梨形琵琶。

    「是啊,這副琵琶糅合龜茲琵琶和秦漢子的優點,可以演奏出金戈鐵馬的雄壯之音,也正是當日我聽到你的鼓樂所領略到的另一種更加直指人心的音韻特色。剛才我演奏得如何?」司徒婉兒頗含期待地問道。

    「好啊,以前我聽琴聲聽不出好來,但是今天我完全聽出來了,非常的動聽。」彭無望連忙道。

    「太好了,這說明我改用琵琶之後,真的在原有的音韻上有所提高。」司徒婉兒喜不自禁地說。

    「不過,我總覺得……」彭無望想了想,又說。

    「還差了一點東西。」一個雄渾洪亮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只見渾身金甲戎裝,威風凜凜的姜忘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緩緩朝他們走來。

    「大哥,不是:姜將軍,你來啦!」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大哥來到身邊,彭無望不禁激動了起來。

    「不知差在何處,這位將軍可有以教我?」司徒婉兒沉靜地問道。

    「剛才的樂曲不過是在演一場緊鑼密鼓的大戲,熱鬧是有,但是毫無意境。」姜忘淡淡地看了彭無望一眼,朝著司徒婉兒道:「沙場乃是生死地。人人沙場,就要有必死之心。」

    「必死之心?」司徒婉兒沉吟片刻,忽然道:「就是一種絕望的心境。」

    「不錯,絕望,放棄一切生機,將整個生命融入殺伐之中,但是卻又要保持一絲希望。這樣才充滿了最動人的激情,讓人如癡如醉。」姜忘眼中忽然一陣迷離,轉頭望向正在拚命訓練的新兵。

    「但是既然已經絕望,又怎麼會有希望?」司徒婉兒疑惑地問道。

    「希望來源於一種至死不渝的信念。有的人希望保家衛國,有的人希望光宗耀祖,也有人希望報仇雪恨,為了這個信念,即使死亡也不退卻。」說到這裡,姜忘緩緩止住話語,陷入了沉思。

    良久,姜忘才回過神來,沉聲又道:「一萬個人就有一萬種希望,哪怕來源於同一個信念,也有對這個信念不同的理解。一場一萬人的戰爭就是一萬個人的生死場,裡面有數不清的辛酸、道不盡的期盼,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場大戲就可以寫盡的。」

    他轉頭看了司徒婉兒一眼,淡然道:「在你的琴音裡,我連絕望都聽不到,更別說希望了。」冷冷地一笑,一抖韁繩,縱馬遠去。

    「他是誰?」司徒婉兒聳然動容,目送著姜忘遠去的背影喃喃問道。

    「他是我……他就是:嗨,他就是教我打鼓的人。」彭無望滿心自豪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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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張網以待

作者:goldenseeker

    飛虎鏢局的黑虎旗高高飄舞在旗桿之上,十數匹健馬在這數面威風凜凜的鏢旗開道之下,魚貫馳出了晨光籠罩中的樂城。

    經過數天精心的治療,彭無望、鄭絕塵和雷野長都已經大體復原。養精蓄銳的鏢局眾人重新踏上了出鏢塞外的路程。

    彭無望和連鋒大聲談笑著,有意無意地逗著蕭烈痕說話,加意訓練他舌頭的靈活。鄭絕塵催馬來到紅思雪身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她搭著話。

    而雷野長則因為肋骨的傷勢仍然隱隱作痛而面目無光地閉口不言。賈扁鵲守在彭無望的身邊,默默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洛鳴弦、趙一樣、侯在春和彭無懼催馬走在最前方開道,一個個意氣風發,精神抖擻。

    當彭無望一行人說說笑笑地走過栗末難民營的時候,卻被這裡的景象驚呆了。只見數千名大唐官兵將這裡圍得水洩不通,無數的馬匹糧草從營寨中被一車車拉出來,送入城去。栗末人大聲鼓噪,哭聲震天,卻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唐兵怒斥著,驅趕回營帳之中。

    「怎麼回事?」彭無望感到一陣疑惑,轉頭問策馬走在身後的智仙子方夢菁。

    「聽說是為了對抗突厥的南侵,這裡的刺史大人奉命徵調栗末人的糧草馬匹作為守務之用。」方夢菁沉思著說。

    「難怪這些栗末難民哭喊連天,這些日子,他們遇上的倒霉事實在太多了。」彭無望憐憫的看著這些被趕得東奔西跑的栗末人,不由得想起了幾天前在這裡肆虐的黃金馬。

    「奇怪。」方夢菁低聲自語道。

    「有何不妥?」彭無望忙問。

    「雙方都很奇怪。聽說最近的一次突厥南侵已經被朔代二州的都督率兵擊退,又是哪裡來的突厥人馬將要侵唐?況且,即使要徵糧,也應該由幽州都督來辦,為什麼要恆州刺史越廚代庖?」方夢菁仔細地觀察著正在徵糧的一群官兵,「再有,那些栗末難民哭喊滔天倒是不假,但怎麼會有人看上去卻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真是讓人煞費思量。」

    「幸災樂禍?」彭無望不由得笑了起來,「那真是有趣。自己的糧被搶了,也能幸災樂禍,那這些人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麼煩心事兒了。」

    這句話引起了周圍人的哄堂大笑。

    連鋒笑道:「彭兄倒真是說得有趣。恆州的事暫時輪不到我們理,可是我們的行程卻好像晚了數日。你看怎樣?」

    彭無望環視了周圍躍躍欲試的鏢眾,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如揚鞭一程,如何?」

    此話引起一陣歡笑贊同,連方夢菁都忍不住點頭稱好。

    「在春!」彭無望高聲對侯在春招呼了一聲。

    「好勒!」侯在春在馬上立起身子,揚聲道:「飛虎……威揚!」

    炸雷般的喊聲悠悠地在廣闊的平原上傳送,飛虎鏢眾同時揚鞭,齊催坐駕,尖溜溜的馬嘯聲響徹四野,十數匹化成十數道飛虹,向著遠方的渤海栗末人城飛去。

    栗末人城外的突厥營寨之中迎來了數百名黑衣騎士,這些人具有著突厥人標準的壯碩體形,卻擁有普通突厥戰士所沒有的沉靜。

    幾百人策騎著高頭大馬走進營盤,卻沒有一點人喊馬嘶之聲,彷彿一條泛著夜色的河流,靜靜流進燈火通明的營寨,又彷彿是無邊的黑夜朝著這片人類的營寨延展出的一枝令人顫慄的觸角。

    這數百個黑衣騎士的左胸之上無一例外地繡著一叢紫青色的火焰,那是火焰教獨一無二的標誌。

    引領他們的是兩個身材細長,黃面無須的中年漢子。這兩個人普普通通的馬臉、毫無特色的身材,甚至身穿的服裝也是最普通不過的粗布衣衫,唯一引人矚目的就是他們的眼睛。

    他們的眼睛非常細小,深深陷入眼眶之中,本來沒有什麼特異之色,但是在這一雙細小的眼睛之中卻洋溢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漠然。

    那是一種泛著滔天冰冷的漠然,完全沒有一絲令人感到溫暖的生機,似乎這兩雙眼睛不屬於人類。任何人被這兩個人的眼睛罩住,都會感到一種由衷的絕望。

    「鐵鐮、鐵嵐兄弟,你們終於來了。」即使是殺人無算的突厥第一猛將曼陀,面對他們的時候,仍然感到一種從心底湧起的不適。

    「三王子殿下如果覺得辛苦,請允許我們兄弟垂首侍立。」鐵鐮看到曼陀頗為尷尬的表情,裂開嘴,露出滿口雪白的牙齒,努力地笑了一下。

    鐵嵐看到兄長的笑容,連忙低下頭去。

    曼陀一瞬間彷彿身處地獄之底,面對著從地獄洪爐中爬出來咧嘴而笑的無間厲鬼,只感到心頭一陣狂跳,彷彿要跳出腔子,良久才平復下來。

    他勉強笑道:「兩位請自便,自便。」猛的轉過頭,看著營盤外的刑場,沉聲說:「那些大唐鏢隊仍然在路上,到今天為止,我已經殺了一萬五千栗末人。」

    「錦繡殿工讓我們托話,說是栗末人不能再殺了,否則必然生變。」鐵嵐沉聲道。他的嗓子非常沙啞,每字都像從砂輪中擠壓磨擦出來,令人聽得渾身發冷。

    「嗯,我也殺膩了,聽探馬稟告他們後天就會到達渤海境內。到時候,我們可要給他們一個驚喜。」曼陀有些急促地說。

    「三王子殿下,錦繡殿不知道你臨陣對敵的時候往往奮不顧身,奮勇向前,但是和唐朝的這次作戰至關重要,不容有失,所以派遣了天魔座下崑崙七十二天騎中的二十四人追隨你左右,其他天騎分別守護錦繡公主和二王子殿下。今天我們把他們也帶來了。」鐵鐮垂首道。

    曼陀轉過身,急切地踱了幾個步子,道:「好,太好了!想不到錦繡這麼有心。有了這二十四天騎,便是千軍萬馬,也只做等閒。」說著,掀起帳簾,好奇地看著門外數百名火焰教精銳,問道:「是哪二十四人?」

    鐵鐮和鐵嵐互望了一眼,同時展顏一笑。

    鐵鐮輕聲道:「稟告三王子殿下,我們也不知道。」

    曼陀吃了一驚,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突然恍然大悟,笑道:「妙極,這樣最好,這樣最好。」抬起頭,努力凝斂心神,瞪視著鐵鐮鐵嵐兩兄弟,道:「後日大唐鏢隊就要抵達栗末人城,我們要好好安排一下。」

    他舉起手,打了個響指,他身旁的鐵騎飛羽隊左先鋒將摩蘇立刻將一幅繪製在羊皮上的巨大地圖攤在桌上——這是栗末皇宮的平面圖。

    「栗末人的宮城乃是完全仿製大唐皇宮的格局建造而成,小朱雀大街南北橫貫整個栗末人城,直指宮城。如今建成的宮城只得小太極宮一個建築群落,其中承天門與小朱雀大街北面的小朱雀門以天街相連,承天門之北乃是小玄武門,小玄武門之北就是現在栗末人的皇宮正殿——小太極殿。四周都是剛剛興建的新宮殿,沒有住人,如今都停止建造,作為我內城兵馬駐紮之地。為了防止有人滲透到小太極殿和栗末國主取得聯繫,我已經派遣了精銳部隊對小太極殿的北、西、東三面進行嚴密的巡邏。小太極殿南連通整個栗末人城,城的周圍被我十五萬大軍的營盤緊緊包圍,再加上我加意挑選由金銀雕兄弟率領的兩千鐵騎飛羽隊弓箭巡騎每隔一個更次交班的內城巡邏,可謂飛蠅難入。如果他們想要衝進小太極毆,只有從地形較為複雜,防衛比較薄弱的北、西、東三面。鐵鐮、鐵嵐,你們有什麼主意?」

    「三王子殿下,我認為小太極殿外圍的佈置只是為了對大唐鏢隊的滲透作出一定的阻礙,如果想要將他們一網成擒,應該在小太極殿內部作出嚴密的安排。」鐵嵐沙啞著嗓子低聲道。

    「鐵嵐兄弟高見,不知你認為該如何安排?」曼陀喜道。

    「將小太極殿的內部宮牆全部掏空,安排火焰教精銳埋伏在王座附近,如果大唐鏢隊衝進殿內,立刻加以圍殺。」鐵鐮沉聲道。

    「就是這樣?」曼陀對這個提議非常不滿。

    「三王子殿下,崑崙二十四天騎精擅暗箭刺殺之術,只要大唐鏢隊中人一顯身,他們有十成把握可以將來人工剛斃命。」鐵鐮咳嗽一聲,又道:「當然,伏擊的位置至關緊要。他們六人一組分顧四個方向,可能會有所遺漏,最好能夠分成兩組或者三組,八人一組,分顧兩個到三個方向,就萬無一失了。」

    曼陀點點頭,笑道:「天魔麾下果然人才濟濟。這一點不難做到,我立刻再派出三千鐵騎在小玄武門外駐守,務求令大唐鏢隊不敢從南方突入,剩下的,就交給你們去辦了。」抬頭看了看鐵鐮鐵嵐兄弟一眼,又道:「如果你們也能夠參與這一次狙擊大唐鏢隊的行動,那就真的萬無一失了。」

    鐵鐮鐵嵐兄弟毫無神采的眼中同時露出一絲淡淡的不悅。

    曼陀雖然相貌粗狂,但是多年統領生涯早學會了察言觀色,一見此情景立刻道:「當然,箭神兄弟在大漠上何等地位,讓你們參與這一次行動,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鐵鐮咧嘴一笑,「稟告三王子殿下,錦繡殿下擔心大唐鏢隊攻不進宮城,會對你實施暗殺行動作為報復,所以我們兄弟自今日起會時刻留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安全。」

    曼陀釋然地點點頭,笑道:「那就有勞箭神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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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自有妙計

作者:goldenseeker



    越過滾滾南流的遼水,再行得數日,大唐鏢隊已經可以遙遙看到一望無際的那河平原。

    仍然冰寒的晚春晨風中傳來淡淡的稻香,遠處青蔥嫩綠的稻田漸漸從消散的薄暮中顯現出來,傳說中富饒而美麗的栗末靺鞨就在眼前。

    彭無望揚鞭一指東北方向,笑道:「終於看到渤海國了。」

    方夢菁催馬來到他的身邊,輕聲道:「我們鏢隊如此大張旗鼓地出鏢塞上,相信駐紮在栗末的數萬突厥人早就已經知道我們要來。從此以後,萬事都要小心。」

    彭無望點點頭,道:「方姑娘說的是:今天晚上我們就在栗末水畔紮營,大家群策群力,看看有什麼好辦法,可叢毫髮無損地送鏢到渤海皇帝手中。」

    串在樹枝上的野味,被彭無望精心佈置的篝火董一出誘人的香味,眾人聚集在篝火旁邊高談闊論,歡聲笑語絡繹不絕。

    這些日子一直沉默否言,總是凝神沉思的飛虎鏢局司庫李讀此時神采飛揚地來到彭無望旁邊坐下,大聲說:「彭兄弟,上次你在蓮花山相助於我,今天我也會盡心盡力的幫你保完此鏢作為報答,從此以後,你我可就互不相欠了。」

    「李先生,你終於活過來了。」彭無望將侯在春遞過來的美酒送到李讀的手上,笑道:「看你一路上默不作聲,這個時候突然精神抖擻,一猜就知道你有了好辦法,快快說來。」

    李讀的臉色一窘,道:「啊,竟然被你看出來了,我真是藏不住心事兒。好,我有幾件東西給你看。」

    他興奮地一招手,讓身旁的侯在春從三匹健馬的背上解下數個大麻袋,跌跌撞撞地抬到二人面前。

    他笑著對彭無望道:「你這個人實在太過粗枝大葉,以為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就有好辦法了?人家方姑娘和我從接鏢之日起就開始策劃這一次送鏢的所有細節。嘿,等你來想,黃花菜都涼了。」

    「李先生,你這幾個麻袋好重,苦了那幾匹好馬。」侯在春用力揉著酸痛的胳膊,苦笑著抱怨道。

    「當然重啦,都是好東西,嘿嘿。」李讀來到那幾個麻袋面前,將中間的一個麻袋打開,從裡面取出了一個造型奇特精巧的人偶。

    這個人偶和真人一般大小,棗木製成的頭顱上栩栩如生地雕刻著一張喜笑顏開的臉孔。一雙胳膊向前攤開,雙手指尖反扣,彷彿一個托盤。

    它的木製雙腿下端安裝著一對木製車輪,車輪的中間用一根鋼質車軸連接,車軸的中間是一個黑黝黝的圓柱形鐵質箱子。在它的胸前有一個巨大的蝴蝶狀旋鈕,背後有一個凸起的機括。

    「猜猜這個是什麼?」李讀先生雙手盤在胸前,意氣風發地問道。

    「人偶。」彭無望目瞪口呆地說。

    「廢話。」李讀瞪了他一眼,怒道:「我讓你猜猜這是幹什麼用的。」

    這個時候,連鋒頗為好奇地來到人偶旁邊,仔細地上上下下看了一圈,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一個可以自己行走的人偶,就和當年諸葛武侯的木牛流馬如出一轍。王於它是用來幹什麼的,我真是猜不到了。」

    李讀點點頭,對著連鋒一豎大指,讚道:「還是第一公子見識廣博。至於做什麼用的,還要方姑娘做一下說明。」

    眾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跪坐在地上為篝火裡添柴的智仙子身上。

    方夢菁恬靜地一笑,對著李讀微微點頭,道:「其實我已經想了很久,突厥人不只想要阻止我們護鏢進入渤海京城,更有意將我們全部截殺,向天下人炫耀東突厥武士的威風。我想過,如果在栗末城外截殺我們固然有利於阻止我們入城,但是栗末人城四周都是曠野之地,不利於圍殺,極易被我們突圍而出,不合乎他們的心意。所以,我認為,突厥人會等我們進入渤海京城之後,甚至是進入皇宮之後,才開始出動專門的高手對我們一網打盡。」

    李讀一拍手道:「對,所以我們將會受到最具威脅性截殺的地方,就是渤海京城的小太極殿中。」

    「我明白了。」一直注意他們談話的蕭烈痕忽然福至心靈地大聲說:「這個人偶就是用來放進小太極殿裡誘動敵人進攻的……的法寶。」

    「不錯,蕭公子果然聰明,這都讓你想到了。」李讀得意洋洋地說。

    蕭烈痕得到巧手匠李讀的讚美,意興勃發,咧開嘴笑了起來。

    李讀神秘地說:「這個寶物還有個作用,到時候你們自會知道。再讓你們看看這個!」

    他將其他的麻袋打開,拿出幾個小型的木質機械,和大大小小數十個陶瓷油瓶。

    那些木質機械彷彿是縮微了十倍的小型投石機,區別在於它不是用牛皮繩作拉力,而是用一種蜷曲呈螺旋狀的鋼條。

    「這是投石器,李讀先生,難道你要用它來攻城麼?」彭無懼看在眼裡,不由得奇怪地問。

    「這也太小了,哪裡能用來攻城?」一旁的雷野長雙目一瞪,洪聲道。

    李讀珍愛地撫摸著這些自己精心製造出來的機械,道:「你們別小看了這些小玩意兒,這些投石器是用強力的鋼條作拉力,一次可以將數斤重的重物射出百丈的距離。」俯下身,撿起一個攤在地上的油瓶,又道:「這個油瓶可以裝數斤火油,如果再由這個投石器射出去,你們自己想去吧!」

    眾人恍然大悟,齊聲喝彩。

    紅思雪興奮地說:「這太好了!這樣一來,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點燃敵人的營帳,造成混亂。」

    李讀倍感自豪,朝著方夢菁一攤手,道:「具體計劃,還是請智仙子來細細道來。」

    方夢菁笑著點點頭,道:「突厥首領此時一定在渤海京城佈置了嚴密的巡哨暗卡,防止我們進入皇宮,整個突厥大營都會對我們嚴陣以待。如果想要突破這數萬人密不透風的阻擋,實在困難。但是,只要大家想一想,此時此刻,除了阻止我們進入渤海京城,將所護的黃金帝甲交給渤海皇帝之外,還有什麼事是對他們至關重要的,甚至比阻止我們更重要?」

    此話一出,大家忽然感到思路變得更加寬廣了。

    連鋒一拍大腿,奮然道:「突厥人這一次領兵入侵渤海的首領乃是東突厥三王子曼陀,此人深受吉厲大汗的器重,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如果我們在他的營帳中點起幾處火頭,一定會讓他們亂作一團。」

    「不錯,連兄所言極是。」方夢菁微笑著說:「所以,我們計劃的第一步就是要在曼陀的主帳外點起數處火頭,造成混亂,做出我們欲刺殺他的假象。第二步,就是要通過這場混亂引開內城防禦兵馬的注意,騙他們出城。這一點,我已經有周全的計劃。首先我們先潛入栗末人城,花一天暗自觀察突厥三王子的音容笑貌,然後選擇我們中一個身材最像他的人易容改扮。至於易容改扮之術,天下無出李讀先生之右者。」

    那李讀當仁不讓,笑著點點頭,得意洋洋地搖頭晃腦,彷彿渾身上下都在說自己是天下第一易容大師。

    方夢菁接著說:「我們利用易容改扮的假曼陀趁著混亂調開宮城門口的巡哨和駐軍,衝進小太極殿,利用李讀先生的人偶引開小太極殿內的埋伏,然後由我們的總鏢頭將黃金帝甲交給渤海皇帝。」

    眾人紛紛點頭。

    鄭絕塵朝著方夢菁一拱手道:「方姑娘果然神機妙算,一切盡在掌握,鄭某佩服。」

    方夢菁謙遜地萬福回禮,「鄭公子過獎了。這只是初步的計劃,等到了渤海之後,我們還要斟酌形勢,制定應急方案。」

    「這下子,所有的事都被方姐姐和李先生想好了,連計劃都已經制定妥當,那我們還要商議什麼呢?」一直瞪大眼睛聽眾人談論的洞庭子弟趙一樣愣愣地說。

    他的這句話讓眾人哄堂大笑。

    洛鳴弦笑得蹦了起來,對彭無望道:「是啊,師父,你剛才說要商議大事,如今還要商議什麼呀?」

    彭無望正在小心翼翼地從火上取下烤熟了的野味,聽到洛鳴弦拿他剛才的話來打趣,不由得大怒。

    他將手裡的野味一把丟到洛鳴弦的面前,洪聲道:「商議什麼,當然是商議事成之後,我們如何慶祝。」

    眾人再次陷入一片天旋地轉的歡笑之中,夜色中宛如洪荒巨獸般伏在眾人面前的東突厥營盤再也沒有那麼讓人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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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弓箭爭鋒

作者:goldenseeker



    曼陀的主帳位於城南的大營之中,在南大營西側是一座高有數十丈的丘陵,上面建造著一座望樓,有七八名突厥士兵駐守,總覽整個大營的動靜。這座丘陵離大營有一段距離,所以留守的兵馬不是很多,乃是作為外圍的防禦之用。

    這天夜裡,一個黑色的身影從丘陵腳下的叢林中飛身而出,幾個騰挪,來到望樓左近,伏下身來。

    望樓上的三個突厥兵,嚴密地注視著大營中的各個方向,忠實地執行著作為一名巡哨的職責。而在樓下守衛的幾個突厥人則各自靠在望樓的柱子旁,昏昏欲睡。

    伏在望樓一側的鄭絕塵仔細觀察了一下環境,心中有了計較,抬手摘下銀弓,取出三枝白羽箭,搭在弦上,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視住望樓上三個突厥戰士的走向,暗暗地計算著距離和出手時機。

    當一個突厥士兵走到另一個人的身後,開始低聲聊天的時候,鄭絕塵抖手一放弓弦,三枝白羽箭無聲無息地從林中電射而出。

    第一枝箭端端正正射入一名望樓士兵的咽喉,此人叫也沒叫得一聲,便軟軟地倒下。

    第二枝箭射入一名側身行走的突厥戰士的太陽穴,從另一頭對穿而出,此人悶哼一聲,仰身倒地斃命。

    最後一枝箭射在背朝鄭絕塵的士兵後腦之上,此人輕呼一聲,從望樓上一個倒栽蔥落到地上,無聲無息地斷了氣。

    但是,這最後一名士兵還是引起了靠在樓柱上打盹的突厥人的注意。一名突厥人見到死屍,目瞪口呆之下,張嘴就要放聲大喊。

    鄭絕塵冷笑一聲,從林中急奔出來,抬手一剛,正中此人的咽喉。

    看到他突然出現,這些驚慌失措的突厥人做了一個最錯誤的決定,沒有高聲示警,反而條件反射地四面八方朝著他圍了上來。

    鄭絕塵正要這些人作出這個決定,他腳上半步不停,手中連珠箭呼嘯著在夜空中穿陵。

    跑得最前的一個突厥人被一箭貫穿頂門,身子直挺挺地朝後撞去。在他身後的突厥戰士側身一讓,反而讓自己的咽喉鬼使神差地湊上了一枝白羽箭,側身滾到在地。

    第三個突厥人眼看己方有兩人倒地,勃然大怒,縱身高高躍起,雙手和握馬刀朝著鄭絕塵的頭頂劈去。

    鄭絕塵銀弓輕抬,一道迅捷的白虹電射而出,白羽箭深深刺入他的小腹之內,這一箭衝力之強,竟然帶著這彪形大漢在空中打了一個空心跟頭,遠遠落到鄭絕塵身後。

    最後一個突厥人知道不好,剛剛想起要出聲示警,鄭絕塵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前,因為沒有時間彎弓搭箭,他抬臂將手中緊握的一枝白羽箭徑直送入這名戰士張開的嘴中,鮮血淋漓的箭頭從他的後頸脫出。

    鄭絕塵將手放到嘴中,輕聲打了一個忽哨。

    四個身影各自扛著一個麻袋,從林中奔上山丘。卻原來是侯在春、彭無懼、洛鳴弦和趙一樣。

    看著滿地扭曲成各種令人作嘔形狀的突厥人屍體,初次身歷沙場的洛鳴弦和趙一樣感到渾身發冷,面色蒼白。

    「一祥。」侯在春用力一拍趙一樣的肩膀,輕聲道:「怎麼了?」

    趙一祥恍然回過神來,忙道:「沒什麼。」

    鄭絕塵看了他和洛鳴弦一眼,搖搖頭,一揮手,道:「做事。」

    這四個人立刻爬上望樓,將突厥人屍體丟下來,然後彭無懼和侯在春將李讀設計製造的投石器安裝在望樓之上,炮口直指曼陀的大帳。

    洛鳴弦和趙一祥手腳利落地將大大小小數十個裝滿火油的陶罐放在一旁的空地之上。

    這個夜晚月黑風高,栗末城外綿延不絕的突厥聯營之中,除了營寨中高懸的火把勉強照亮周圍數丈之地,那飄飄忽忽的火光之外,乃是鉛幕般的黑暗。

    曼舵手中握著中原探馬六百里加急遞上的急報,宛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大帳中來回踱著步子。

    在他的身側,羅樸罕、摩蘇、箭神兄弟以及其他數十名突厥高級將領圍在他的面前,面色肅穆地默不作聲。

    「恆州刺史簡直發瘋了,無緣無故居然將我們暗藏栗末難民中潛往中原的數萬石糧草和數千匹備用戰馬全部扣押在樂城之內。羞讓我抓到這個傢伙,我定要讓他嘗盡世間慘刑而亡。」曼陀用力將戰報拋在地上,抬腿狠狠地踩了一腳,獰惡地說。

    「殿下,難道那些唐人發現了錦繡殿下暗渡陳倉的計謀?」摩蘇疑惑地問道。

    「不然。」鐵嵐沙啞著嗓子沉聲道:「據探報所言,恆州駐軍只是截下了糧草和馬匹,但是大批的牛羊卻被放了行。如果沒有估計錯,現在這些牛羊應該被安安穩穩地安置在馬邑附近,這批牛羊可給我軍十數日供給,如果唐人發現我們的計劃,斷斷不會讓他們安然過關。」

    「殿下,這些恆州駐軍截下栗末人的糧草應該是發現了我渤海駐軍的數量比他們預想的要大得多,因而徵集來對付我們的。如果這批糧餉到了幽州,對我們進攻大唐的計劃乃是一大阻礙。我斗膽建議王子殿下立刻召集人馬,連夜向幽州進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擊大唐河北道諸州,為進攻河東道的二王子殿下疏解壓力。」鐵鐮沉聲道。

    「不錯,二哥面對的是銅關鐵匙般的雁門和馬邑,我們這次南侵的成敗在此一舉,絕不能有失。可惜,這個時候,那些該死的鏢師遲遲不露面,讓我們不能拿他們開刀祭旗,實在可惡。」曼陀惡狠狠地搓著手掌,彷彿手心處就放著此次唐朝鏢隊中的鏢師在任他搓圓搓扁。

    「殿下,事有輕重緩急之分,這次南侵乃關係我塞外諸族生死存亡,而那唐朝鏢隊只是為唐人找些面子,無關緊要。請王子殿下大局為重,立刻準備出兵事宜。」鐵鐮沉靜地說。

    曼陀站住身形,沉吟半晌,猛然道:「好,就這麼決定。立刻召集所有人馬,調回栗末人城裡的金銀雕兄弟和他們的金羽銀羽隊。另外,崑崙二十四天騎,立刻召回。」

    「稟告三王子,由於事態緊急,我已經將二十四天騎調回帳中聽候差遣。」鐵嵐洪聲道。

    曼陀大喜,用力一豎大指,讚道:「還是箭神兄弟最知我心意,難怪錦繡將你們派到我麾下。」

    他走回大帳中的帥椅面前,將搭在其上的大氅披在身上,對著帳中的眾將環視一眼,瞪住摩蘇,厲聲道:「摩蘇,你率領五千人馬駐紮在栗末境內,看緊那些栗末人家屬,如果有何不妥,格殺勿論。」

    摩蘇的眼中露出一絲獰烈的厲芒,頗為欣喜地猛一點頭。

    曼陀再看了看其他將領,滿意地點點頭,道:「大家隨我出帳點齊兵馬,我們這就出兵。」

    眾人轟然應諾,尾隨著他走出帳外。

    正在眾突厥將領前呼後擁地走出帳外之時,在大帳周圍突然響起了數十聲清脆的瓦罐破碎之聲。

    「什麼事?」鐵鐮、鐵嵐、羅樸罕和摩蘇一起在曼陀面前組成人牆,機警地掃視著四周。

    「又有人在營中酗酒?」曼陀不以為意,只是頗為惱怒地問道。

    摩蘇遲疑了一下,道:「我立刻派人查探。」

    「找出惹事之人,凌遲處死。大戰在即,容不得半點鬆懈。」曼陀肅然道。「是!」摩蘇感到了曼陀話語中的肅殺之氣,渾身一冷,連忙道。

    就在這時,一顆變化明滅的閃爍火星從營帳不遠處的丘陵上飄飛而來,在漆黑的夜空中劃出一道晶瑩閃亮的優美弧線,朝著大營中飄下。

    眾人茫然不解地看著這道火光悠然滑落在營前的空地之上。當火光臨近地面的時候,在它光芒照耀下的土地閃爍著它晶瑩剔透的倒影。

    「小心,是火油!」見機最快的鐵鐮兄弟不約而同地一把拉住懵懵懂懂的曼陀閃到一旁。

    彷彿是一粒小石子投到了平靜的湖水之上,漣漪般的層層火光如瘟疫般朝著大寨的四面八方傳送,一瞬間就將數個突厥營盤化成一片火海。

    數名突厥將領躲閃不及,被火焰圈住,痛不欲生的慘嚎聲響徹雲霄,更為這場神出鬼沒的大火增添了幾分恐怖和詭異。

    山頂望樓上的幾個人發出一陣歡呼,洛鳴弦狂喜地朝著鄭絕塵高聲叫道:「鄭叔叔好厲害的箭法。」

    鄭絕塵聽在耳裡,冷哼一聲,臉上卻不由得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火光掩映中身披大氅,氣勢非凡的曼陀正在大聲指揮著周圍的突厥將領召集士兵,撲滅大火。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獵人見到獵物般欣喜的微笑,將一枝白羽箭搭在弦上,將箭頭牢牢地鎖定了曼陀的咽喉。

    光潔的弓弦緩緩被他拉至滿弦,反射著營寨中沖天的火光,發出淡淡的光芒。正在氣急敗壞地指揮眾人滅火的曼陀突然被身旁的鐵嵐一把拉到身後。

    這對箭神兄弟彷彿約好了一般,同時撤出弓箭,飛快地彎弓搭箭,一對閃爍著藍芒的箭頭同時牢牢指向夜幕中的望樓。

    就在這個時候,鄭絕塵手中的弓弦一鬆,一道肉眼難見的白光匹練般射向鐵嵐的咽喉,此箭如果得手,必然會穿過他的咽喉,正中躲在他身後的曼陀。

    鐵嵐冷笑一聲,揚手一撥弓弦,一道鳥光電射而出,頭對頭地將鄭絕塵的白羽箭一剖為二,飄到兩邊。

    鐵鐮嘿嘿一陣獰笑,抬弓一箭,由下而上對著鄭絕塵身處的位置射去。

    鄭絕塵只感到一陣冷厲的殺氣將自己的身體團團圍住,心頭一震,不由得興起見獵心喜的衝動。他微微一笑,揚手一箭射出,這一箭無巧不巧,也是頭對頭地將射向自己的烏羽箭一剖為二,散落在山腳之下。

    鐵鐮、鐵嵐互望一眼,齊聲冷笑,雙弓齊發,同時射出二人最拿手的連珠快箭,烏羽箭前仆後繼,綿綿密密地朝著鄭絕塵的所在撲面而來。

    鐵鐮兄弟的快箭天下無雙,彈指之間可以連發十二箭,橫空而過的箭雨如此之密集,以致於後一枝箭與前一枝箭頭尾相連,幾乎串成一線。

    鄭絕塵屏住呼吸,手中連珠箭激發,枝枝白羽箭宛如長了眼睛一般射中破空而來的烏羽箭,因為他地處高地,佔了地利之便,所以雖然發箭沒有鐵鐮兄弟快捷,但是射出的箭卻極是迅猛,往往可以一箭破二箭。但是,以他的速度,在鐵鐮兄弟天星海雨般的攻擊面前,卻無力還擊。

    三個人隔著百丈的距離,你來我往地連攻數十箭。十幾息之後,鄭絕塵囊中的白羽箭首先告罄,此時此刻,鐵鐮兄弟各自還剩下一枝余箭。二人想也不想,同時抬弓便射。

    鄭絕塵無箭可用之下,危急間猛的抬起銀弓,閃電般往身前一橫,只聽「可可」兩聲,兩枝烏羽箭牢牢地釘在堅硬的銀弓之上。

    「走!」看了看銀弓上仍在輕輕顫動的鳥羽箭,鄭絕塵知道自己已經在對手手下輸了一招,苦笑一聲,打了個手勢。

    侯在春、彭無懼、洛鳴弦和趙一樣立刻砸毀投石器,五個人從望樓上飛速地跑下來,乘上山後早就準備好的快馬,朝著南方逃去。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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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智取南門

作者:goldenseeker



    化裝成栗末人清晨混入渤海京城的彭無望、雷野長、連鋒、蕭烈痕、李讀和紅思雪隱藏在一處客棧的房間之內,靜靜地等待著鄭絕塵的神箭發威。

    當夜幕漸漸籠罩了整個城市的時候,一陣人喊馬嘶之聲從四周街道上響起。

    懂得突厥話的李讀聽了一陣,壓低了聲音對周圍的人道:「大家注意,這些人在喊整隊出城的號令,非常奇怪,聽起來三王子曼陀似乎正在將精銳人馬調離渤海京城。」

    被李讀巧手化裝成曼陀模樣的蕭烈痕,正在默默地背誦李讀先生教給他的數句突厥話,聽到這句話,滿懷希望地抬起頭問道:「如此看來,是否我可以不用再扮曼陀了?」

    「那怎麼行?」李讀眉頭工業,怒道:「別的不說,就是渤海宮城門口就有三千鐵騎,如果不調開他們,難道我們從千人陣中衝過去?」

    蕭烈痕苦著臉,接著埋頭苦背突厥話。

    一旁的連鋒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鼓勵道:「蕭兄不要氣餒,這一次如果你能夠將曼陀扮演的似模似樣,騙過那群突厥人,再將這段經歷講給嫂子,該多有趣?」

    蕭烈痕聽在耳中,倍感受用,背得更加起勁兒。

    李讀看了看他,又道:「蕭公子,那個曼陀乃是數萬大軍的統帥,又是突厥貴族,說起話來要有一股頤指氣使,不容置疑的氣勢,你盡量凶一點,狠一點。」

    蕭烈痕為難地撓了撓頭,應承了一聲,繼續揣摩這一次要飾演的角色。

    雷野長看他背得著實辛苦,心中有些同情,轉頭對彭無望道:「彭兄弟,不如我們繞到宮城的側面,潛入城中,不是更加輕鬆?」

    彭無望望著客房北窗外燈火輝煌的渤海宮城,微微一笑,道:「我比較喜歡從正門走。」

    紅思雪望著他的背影,忽然了悟了些什麼,淡然笑道:「不錯,有時候,一個人做得越簡單,越直接,反而會越佔便宜。是不是:大哥?」

    彭無望笑了起來,道:「佔不佔便宜我真的不知道,不過我這個人走正門走慣了,實在不習慣走偏門。」

    這句話似乎蘊含著雙關之意,聽到這句話,紅思雪心中微微一顫,深深地凝視著他的背影,心中暗道:「大哥若是走了偏門,就不是我心中那個簡單乾脆的大哥了。」

    這時候,城外大營中的火光沖天而起,駐紮城內的軍馬一陣混亂的騷動,無數突厥騎士縱馬穿街越巷,朝著城外大營馳去,嘴裡大聲地呼喝著什麼。

    李讀聽了片刻,道:「他們在說有人行刺三王子曼陀。」

    「太好了,我們走!」彭無望一聲低喝,閃電般披上早就準備好的突厥人甲冑,帶頭衝出了客房。

    其他人齊刷刷地換上突厥人軍服,跟在他的後面,魚貫走出了房門,趁亂走人馬房,牽出寄放在客棧中的坐駕。

    片刻之後,一群頂盔貫甲,氣勢洶洶的突厥騎士出現在橫貫渤海京城南北的小朱雀大街之上。

    小玄武門外,三千突厥鐵騎排著整齊肅殺的方陣,守護在渤海宮城之前。

    但是,突厥主帥營寨方向的滔天火光,卻讓這些突厥戰士有些躁動不安。

    率領這支精銳人馬的突厥主將也感到一陣又一陣的焦躁,催動戰馬來回兜著圈子,心中憂慮不安。

    當彭無望一行人等在喬裝改扮的蕭烈痕的率領下,大搖大擺地來到小玄武門前的時候,雖然眾人都有心理準備,但是一看到三千突厥鐵騎密密麻麻布成的陣勢的時候,仍然感到一陣心寒。

    這些江湖豪客平時行走江湖,一人獨對上百人都可以談笑自若,但是卻都是第一次走上真正的沙場。

    在面對數千甚至上萬人大軍的時候,理所當然地被成千上萬人的氣勢所震懾,更何況是突厥人精銳無雙的騎兵大陣。

    李讀催動馬匹,來到蕭烈痕身後,輕聲道:「蕭公子,到你表演的時候了。」

    此時此刻的蕭烈痕已經緊張得渾身僵硬,在他正後方的連鋒和彭無望眼睜睜地看著一行又一行的汗水從他的脖頸上滾滾地淌落。

    連鋒往前湊了湊身子,低聲道:「蕭兄莫慌,你在梅鳳凰面前都能吟詩作對,又何必怕這區區數千突厥鼠輩。」

    蕭烈痕感激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拚命壓抑著渾身宛如篩糠般的抖動。

    彭無望忽然輕鬆地一笑,「蕭兄怕什麼,我說你一定行。去吧!」

    他抬起手上的馬鞭,輕輕一抽蕭烈痕胯下駿馬的馬臀。這匹駿馬清嘶一聲,揚起四蹄,的的的的地跑向小玄武門前的突厥陣營。

    看著那如狼似虎的三千突厥鐵騎離自己越來越近,蕭烈痕只感到頭暈目眩,雙眼白光亂閃,只想一頭昏倒在地,從此脫離苦海。

    看到化裝成曼陀的蕭烈痕越走越近,那三千鐵騎的首領臉上露出如釋重負之色,抬起左手,放到胸口,大聲地呼喝數個響亮的音節。

    在他身後的幾千人馬齊刷刷地抬起手,揮舞著馬刀,齊聲高呼著相同的幾個音節。那是突厥人看到統帥必喊的神狼佑我的口號。

    幾千人的呼號聲宛若海潮般撲面而來,將蕭烈痕團團圍住。他只感到雙耳一陣鐘鼓齊鳴,雙眼發黑,漸漸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紅思雪看到蕭烈痕在馬上搖搖欲墜的樣子,不禁擔憂地問道:「蕭公子被嚇得不輕,不知道行不行?」

    彭無望仍然保持著樂觀的態度,低聲道:「我看準他一定行,我們只管看好戲吧!」

    李讀斜眼看了他一眼,嘴一歪,心裡暗想,「真是的,不知道你哪裡來的信心。」

    雷野長和連鋒苦笑著互望了一眼,同時握緊了身畔的兵刀,準備一有不妥,立刻衝出重圍。

    此時此刻,蕭烈痕突然仰起頭,發出一陣狂野的呼吼,將手中的鑌鐵槍高高舉起,在空中舞出無數令人瞠目結舌的花樣,然後往身邊一擲。

    鋼槍發出尖銳的嘯聲,勢如破竹地刺穿了小玄武門前堅硬的石板地面,深深地埋入土中,露在土外的槍身撲簌簌地瘋狂震動,散發著一股粗狂豪猛的氣勢。

    看到蕭烈痕這個出乎尋常的舉動,李讀、紅思雪和連鋒等人都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彭無望目瞪口呆地注視著蕭烈痕的背影,也弄不清他此舉的用意。

    看著牢牢插在地上的鋼槍,面前的三千突厥鐵騎突然一齊舉起手中的馬刀,在空中拚命地劃著圈子,大聲鼓噪著,歡呼著,彷彿在對蕭烈痕發出衷心的讚美。

    蕭烈痕僵硬地將左手叉在腰間,用右手一指面前的突厥首領,洪亮地說出幾句突厥話。

    那突厥首領面色大變,拚命地揮動著雙手,嘴裡連珠炮似地爆出一連串的音節。

    與此同時,他身後的士兵如狼似虎地朝他撲過來,將他按在地上,五花大綁。

    蕭烈痕又用手一指首領身後侍立的一名突厥將領,大聲說了幾句話。

    那名將領臉上立刻喜笑顏開,大聲地說出幾句突厥話,雖然彭無望等人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仍然能聽出裡面熱情洋溢,慷慨激昂的意味。

    蕭烈痕用力點了點頭,用手一指城外大營火光的方向,大聲吼了幾句。

    那名突厥將領用力一點頭,一轉馬頭,從腰畔抽出馬刀,在空中一揮,大聲呼喝了幾句。

    那三千鐵騎一齊高聲怒吼,在他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朝著城外大營開拔而去。

    三千鐵騎走後良久,蕭烈痕身後的眾人才會過神來,紛紛催動坐騎來到他身疊。

    彭無望湊到他身邊小聲說:「蕭兄,剛才你對他們說了些什麼,怎麼讓他們如此聽話地朝城外去了?」

    「哼哼!」此時最得意的要數巧手匠李讀了,他自得地仰天笑了幾聲,道:「你們都想不到吧!哈哈,這可是我和智仙子方姑娘琢磨了很久才想出來的高招,憑你便是想破丫頭也想不出來。」

    彭無望連忙轉頭笑道:「李先生、方姑娘智慧明澈,才思敏捷,彭某當然自愧不如。不如李先生給我們細細講解一番,如何?」

    「好!」李讀當仁不讓地說:「第一句話就是:你這個奸細,居然敢夥同大唐暗算我,給我把他拿下。第二句是:從此以後,你就是新人統領,統率這裡所有人馬。第三句是:現在帶領人馬,立刻出城圍剿和唐朝勾結的叛軍,不得有誤。」

    結合剛才突厥人的反應,眾人恍然大悟,紛紛點頭。

    連鋒皺了皺眉頭,問道:「其實只要命令他們出城圍剿叛逆就好了,為什麼要加上前面幾句話?那豈不是節外生枝?」

    「連公子有所不知。」李讀搖頭晃腦地說:「方姑娘早就參詳過了,這些突厥人裡,應該只有這個首領和曼陀最熟悉。蕭公子雖然經過易容改扮,但是畢竟無法騙過熟悉曼陀音容笑貌的人,只有想方法轉移他的注意力,才能夠涉險過關。」

    「原來如此!」紅思雪靈光一閃,笑道:「我明白了。蕭公子如果一上來就捉拿叛賊,就會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這個首領身上。而這個首領則會全心全意地為自己辯解,反而注意不到這個假曼陀和真曼陀的不同之處。」

    「不錯。」李讀笑道:「第二句話就更有心思了,如果曼陀陣前提拔一位副將擔任鐵騎隊斬首領,這個新貴定然全心全意為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王子賣命,哪裡還有時間分辨真假?」

    「妙極,妙極,果然心思巧妙,機變無雙。李先生,恐怕這些計謀都是智仙子想出來的吧?」連鋒斜倚在馬上,微笑著問道。

    「嘿!又讓你看出來了。」李讀一臉晦氣地歎了口氣,隨即又滿面春風地說:「儘管我們已經費盡心思,不,我是說智仙子已經費盡心思,但是仍然有被識穿的危險。幸好蕭公子臨場獻技,威震敵膽,取得了所有突厥人的衷心敬服,才讓計劃順利成功。」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彭無望用力一拍蕭烈痕的肩膀,笑道:「我就說你行!蕭兄,真有你的。」

    只聽得撲通一聲,蕭烈痕受了他這一拍,竟然把持不住,從馬上直挺挺地墜了下來。

    原來,剛才蕭烈痕被突厥人大陣的氣勢完全震懾住了,只因為一心想要完成使命的執著才令他拚命克服所有壓力,做出了超乎尋常的表演。

    當表演結束的時候,這位傾情演出的戲子已經耗盡了所有心力,渾身發軟,雙腿打晃,再也禁不住彭無望這龍精虎猛的一記重手。

    看著蕭烈痕狼狽的樣子,眾人紛紛歡笑了起來。

    彭無望飛身躍下馬,將蕭烈痕從地上扶了起來。二人相視而笑,同時飛身上馬。

    就在這時,一陣氣急敗壞的呼吼聲從一旁傳來。

    眾人茫然轉過頭,卻發現剛才被手下五花大綁的突厥首領仍然跪伏在地上,看著他們破口大罵,顯然發現了這群突厥人是假冒的。

    「殺了滅口,如何?」雷野長臉上一陣猙獰,看著彭無望,低聲道。

    看著那首領憤憤不平的表情,不知為何,彭無望腦海中不自禁地想起了蓮花山深谷裡錦繡公主談及漢胡之爭時一臉的憤然,心裡沒來由地一軟。

    「算了,今晚他也夠倒霉的了。點了他的啞穴,由他去吧!」彭無望輕聲道。

    連鋒心中也對這個做法暗暗讚同,他微一點頭,縱馬來到這個突厥首領身前,揚起馬鞭,輕輕一掃,鞭尖宛如長了眼睛,分毫不差地點中了此人的啞穴,令他洪亮的怒吼聲戛然而止,彷彿被人一刀封住了咽喉。

    「好功夫!」看在眼裡,眾人紛紛讚道。

    這一手精準的點穴功夫,便是江湖上苦練多年的點穴名家也多有不及。天下第一公子,果然名不虛傳。

    「好了,各位,我們走。」彭無望手腳利索地除下身上的突厥戰服,露出裡面威風凜凜的飛虎鏢局武士服,將雙刀拿到手上。

    他身後的眾人紛紛傚法,將披在身上的盔甲和偽裝除下,露出各自行走江湖慣用的行頭,縱馬朝著小玄武門內衝去。

    門口那可憐的突厥首領圓瞪著雙眼,朝著他們的背影怒目而視,眼中充滿了炙人狗怒火。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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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皇城送鏢

作者:goldenseeker



    小太極殿外的戰馬嘶鳴聲和突厥將領洪亮的號令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殿內的皇太后攬著渤海國的小天子大柞榮瑟瑟發抖,惶惶不可終日。

    渤海國丞相穆素神色憂慮地在大殿內走來走去,似乎有化解不開的心事。

    他知道,此時此刻,在大殿的四周埋伏著東突厥火焰教兩百名最精銳的暗殺高手,兩百把強弓隨時隨地都可以將任何想要衝進大殿的人射成一團爛肉。大殿的屋簷上也埋伏了一百名火焰教精銳魔眾,大殿周圍方圓千丈之內皆為死地。

    他還知道,大殿的東北西三地佈滿了數之不盡的陷阱、暗卡和巡哨,沒有人能夠毫不掛綵地衝到這裡。而大殿正北的小玄武門卻駐紮著三千名突厥鐵騎,足以將任何敢於孤身犯險的豪客斬成血泥。

    唯二下他感到欣慰的是兩個時辰之前,那塞上大名鼎鼎的箭神兄弟將埋伏在這裡的兩百多人帶走了,聽說裡面就有天魔座下赫赫有名的二十四天騎,雖然他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誰。

    最要命的是:他計算過時間,這幾天唐朝的鏢隊應該就要來到渤海京城了。這些鏢師如何能夠衝過突厥人設置的重重阻礙?如果他們陣亡了,大唐帝國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那些大唐的鏢師不是來了吧?」皇太后忽然心神不定地問道。

    看到天空中若隱若現的火光,穆素心中也在轉著這個念頭,此時聽到太后一說,不禁道:「太后,你也感覺到了?」

    「還有誰敢在東突厥人的營帳中點火啊?只有那些傳說得神乎其神的唐人了。」皇太后低聲說。

    「是啊!」穆素心中一陣感慨,「連深居宮中的太后,都已經聽說過唐朝武人強悍的作風,大唐將興乃是天命所歸,看來無論我或我現在的族人下場如何,當初我的選擇是正確的。通過和大唐互結兄弟之邦,未來的渤海將會是塞上最富庶繁華的天堂。」想到這裡,他的眼中閃爍出一絲迷濛的憧憬之色。

    「不知道那些小伙子能不能衝到這裡?」皇太后撫摸著大柞榮的髮辮,輕歎道:「早聽說大唐是個英雄地,真想見識一下。」

    「這裡實在太危險了,我怕他們沒命把大唐天子給我們的禮物交到我們手上。」穆素故作輕鬆地淡然道。

    「咳,別說什麼禮物了,只要他們能讓我們看上一眼,已經不容易了。這裡有多少埋伏啊,便是渾身是鐵,也衝不過來。」皇太后黯然道。

    正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大柞榮突然抬起頭問道:「娘親,唐人什麼時候來救我們啊?」

    聽到這句話,正在小聲交談的穆素和皇太后目光同時一暗,不再說話。

    就在這時,一陣清朗高亢的聲音遠遠從殿外傳來,「大唐飛虎鏢局,護送我朝天子賜予渤海國主之黃金帝甲到此,敬請渤海國主笑納。」

    這聲裂帛穿金的高喝彷彿將一顆火星投入了火藥桶中,激起了漫空橫溢的滔天殺氣。

    本來在宮殿中埋伏的兩百火焰教精銳同時挺起身來,拉滿弓弦,重重箭影透過被挖空的牆壁上的小孔,密密麻麻地指向大殿門口。

    埋伏在大殿屋簷上的一百火焰教精銳也猛然站起身來,一百副強弓齊齊指向聲音響起之處。

    在大殿燭光掩映之下,彭無望、雷野長、連鋒、紅思雪、蕭烈痕和李讀一行六人安坐高鞍之上,緩轡而行,在一眾突厥高手弓箭威脅之下,來到大殿門前三十丈之處才緩緩下馬。

    「放!」埋伏在殿頂的百名火焰教眾在首領的發令之下,齊刷刷地一鬆弓弦,一蓬密集而強猛的箭雨朝著昂首朝著小太極殿門前走來的六個人天星海雨般裡去,弓弦嘶鳴聲宛若炸雷般在小太極殿前的空曠之地悠悠迴響。

    聽著這強勁有力的弓弦之聲,穆素深深知道,這些埋伏在殿頂的弓箭手比當日穿城而過令渤海十數萬軍民人心潰散的突厥百人隊的箭法更加犀利兇猛,即使當日威風不可一世,迫使渤海和突厥簽下城下之盟的金羽銀羽隊也多有不及,的的確確不愧為突厥人最引以為傲的頂尖戰士。

    猛烈的長風在箭起時驟然刮起,彷彿在為這一蓬箭雨造勢,天上鉛幕般的烏雲在長風的吹動下漸漸散去,一輪略帶血色的圓月緩緩出現在蒼涼的空中,散發著妖異的寒芒。

    沐浴在月光中的飛虎鏢局六人中突然有四個人凌空躍起,連鋒仰頭一聲清朗的長嘯,長劍在空中劃了個弧線,一道淡色的劍芒從他手中的洗鋒劍上脫出,宛若一條乳白色的長龍橫空而過,將他面前方圓數丈之內數十枝長箭碾成碎片。

    雷野長的齊眉棍刮動罡風,化成一片綿延不絕的黑色鉛幕,崇山峻嶺般擋在身前,數十枝迎頭射來的鐵箭被他輕而易舉地磕飛在地。

    蕭烈痕狂野的嘯聲再次響起,矯捷的身軀在空中一個騰挪,瞬間化成十幾個虛幻的影像,每個影像都擎著一桿亮如明月的銀槍,槍尖到處,密如飛蝗的亂箭立刻變成了無根無憑的碎層。

    紅思雪長身一個飛旋,火紅的衣裙隨風飄舞,令她的身影彷彿在夜間盛放的牡丹,在她火紅身影的周圍,一朵朵烏雲冉冉升起。

    一條神出鬼沒的長鞭捲起數十個鞭花,彷彿長了眼睛,閃電般將被其他三人擊打得四外散落的數十枚雕翎箭卷在鞭稍。

    當她落在地上的時候,捲曲的長鞭彷彿毒蛇般高高昂起頭,朝著小太極殿的毆頂刺去,數十枚雕翎箭刮動風聲,鋪天蓋地地軍向火焰教眾。

    就在近百名火焰教眾手忙腳亂地躲閃那紅思雪突如其來的奇詭反擊的時候,站在鏢局眾人正中間的彭無望一聲炸雷般高亢的呼嘯,身子宛如陀螺般猛烈地旋轉起來。

    在高速旋轉之中,一道閃爍著刺目寒光的冰盤從他的手中激射而出,沿著天際劃出一條完美的圓弧,朝著屋簷頂的火焰教眾撲面而來。

    緊接著,他猛的一停身,換了個方向,身子再次陀螺般旋轉起來,另一道恐怖的冰盤匹練般破影而出,從另一個角度劃出一個優雅的圓弧,夾風帶雨地旋轉而來。

    這兩個冰盤的軌跡正好形成了一個正圓,彷彿一道鋼鐵的巨鉗,將這些黑衣火焰教徒夾在中間。

    一連串刺耳的斷弦之聲滿場響起,那一百名火焰教精銳手中的弓箭竟然被彭無望這一招瑰麗無雙的脫手刀法盡數割斷。

    冰盤仍然呼嘯著在空中飛揚,在所有人靜悄悄的注視下宛如乳燕歸巢,分毫不差地飛回到彭無望手中。

    這個時候,人們才看清楚,原來這兩個冰盤其實是彭無望將自己的佩刀折成兩段所成。

    憑著這兩枚斷刀,彭無望竟然一舉將上百名塞外不可一世的火焰教精銳手中弓弦盡數割斷。

    胡兒無弓箭,獅虎變豬羊。

    握著手上已成廢品的強弓,陰冷深沉的火焰教精銳也感到一陣惶然。

    在愣得一愣之後,這一百名火焰教精銳同時拔出腰畔鋒銳的馬刀,一聲吶喊,從屋簷上紛紛跳下來,朝著飛虎鏢局眾人衝去。

    天魔親自訓練出的精英戰士武功的確非比等閒,這些人不但意志堅韌無比,而且刀法簡潔精煉,絲毫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刀風陰冷,氣勢迫人,上百人動作有序地此進彼退,宛若黑潮湧動,馬刀的破空之聲彷彿竹哨般尖銳刺耳,充滿著獰惡的殺氣。

    但是,這一次這些戰士遇上的卻是整個中原最出類拔萃的高手。

    乾坤一棍雷野長的棍法雄渾剛勁,狂猛懾人,棍罡到處,人仰馬翻,無人能擋。

    更加令人矚目的是雷野長的快棍,疾如閃電,動若脫兔,猛如龍虎,極為利於抵擋群攻,當年彭無望出道之時,對上這套棍法也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更何況這些精銳武士。

    棍影到處,突厥武士宛如退潮的海水,四散躲藏,滿地折斷的馬刀、橫陳的屍體,無不凸顯出當年這位豪傑一棍橫天下的威猛雄姿。

    倚劍公子連鋒本來的劍法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顧天涯的傾城劍法在他手下重現光芒,招招直指敵手要害,攻敵必救,令人防不勝防。

    在光明頂上,他又得到了彭無望贈與的顧天涯傾城劍法的心得,從中領悟到了天山清罡和誇父追日劍,令傾城劍法更加如虎添翼,本來犀利精巧的劍法如今多了剛猛炙烈之氣,陰陽並濟,讓他在劍道的探索上又進了一大步。

    如今得到機會將心中所悟盡數施展出來,大是揮灑如意,劍羽飄飄,彷彿一桿驚天畫筆,在幽冥般的夜空瀟灑自如地畫出無數意境悠遠的飛揚白雪,令四周圍攻他的黑色身影節節後退。

    紅思雪的飛鷹鞭法本來就威猛凌厲,煞氣逼人,鞭中劍更是詭異莫測,變化多端,殺法簡潔凶悍,令人無從招架。

    自從彭無望救回她的父親紅天俠,這些天來,又從父親手中領悟了龍蛇火焰鞭的精奧之處。

    當年紅天俠靠一套龍蛇火焰鞭縱橫天下,創下了火焰龍王的赫赫聲名,更當上了天下第一幫年幫的幫主,可想而知這套鞭法是如何神妙非凡。

    如今紅思雪施展出混合了龍蛇火焰鞭妙招的飛鷹鞭法,令她本來迅捷犀利的鞭法多了一層奇妙的空靈之氣,更加不可捉摸。

    黑黝黝的飛鷹鞭恍如化成了遊蕩在無邊夜海中的游龍,在夜空中矯捷如意的轉折變換,不斷將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渡到幽冥河畔。

    蕭烈痕號稱天下第一槍,槍法之猛,中原無出其右。在彭無望的幫助下解決了困擾多年的口吃之症後,更令他脫胎換骨般將槍法提升到另一個高度。

    槍法中那股衝鋒陷陣的殺氣更加驚心動魄,而且更多了一層飄逸輕靈之氣。槍法出招之快,幾乎趕上了用劍的連鋒,而槍法變化之精妙,也絲毫不弱於紅思雪的鞭法。

    一字旋槍一經他施展出來,槍上旋轉的罡氣可以輕而易舉地刺穿敵人的盔甲和盾牌。凡是中了他一槍的人,都會打著螺旋向後倒飛而出,將周圍的同伴撞得人仰馬翻,論氣勢來說,這些人當中反而是他的氣勢最佳。

    在這四個人的狙擊之下,四面八方圍殺上來的突厥猛士無論使出如何解數都無法粘到在四個人環繞之中的彭無望和李讀的一片衣角。

    刀光劍影之中,彭無望對於那些惡狼般嘶吼著撲上來的突厥戰士視而不見,慢慢從懷中取出貼肉珍藏的黃金帝甲,平托在左手之上,和李讀二人,緩步走向小太極殿的殿門。

    憑藉著小太極殿的昏黃燭光,穆素、皇太后和大柞榮看著彭無望大步朝著小太極殿的門口走來。

    四周的火焰教精銳狂怒地衝殺上來,又被一股更加強悍的力量硬生生地擋回去。那些在夜空中張牙舞爪的恐怖身影,在彭無望的兩側組成了兩道奇異的風景,彷彿化成了夜色中枝啞曲張的醜陋荊棘叢林,無論枝條伸展得多長,都無法觸及到幾步之外的路人。

    而此時此刻的彭無望對於周圍的一切視若無睹,含笑信步走來,彷彿在一片鳥語花香的花園中穿過,那種從容自信的風範令人無不為之心折。

    「聽聞突厥悍然佔領渤海京城,我朝上下皆感義憤。大唐天子集結當世名家,依照當年征戰天下的盔甲式樣,為貴國國主量身打造了一套黃金帝甲,贈與渤海國。希望貴國能夠臥薪嘗膽,奮發自強,萬眾一心,驅逐虎狼,光復家園。大唐子弟願與渤海軍民同心協力,共抗突厥,永結兄弟之邦。世上只有渤海人的渤海國,沒有突厥人的渤海國。」

    彭無望用他那特有的清朗高亢的嗓音邊走邊說,當他走到小太極殿門前的時候,正好將話講完。

    他在話語中混合了佛門獅子吼的心法,洪亮的聲音直衝雲霄,在整個渤海宮城中悠悠迴盪,自然而然地擁有著鋪天蓋地的雄渾氣勢。

    穆素和皇太后都為彭無望的一番話而動容,激動得雙目噙滿了淚水,握緊雙拳,同時長身而起。

    那些埋伏在殿中的火焰精銳有些聽得懂漢話的,即使再陰沉冷靜,也不由得氣得渾身微顫,雙目綠光閃爍,焦急地等待他一踏進殿門,就將他射成刺蝟,「然後再亂刀分屍!」這句話神跡般同時在這些戰士的腦海中浮現。

    就在這時,一個渾身漆黑的身影用一種奇快無比的身法箭矢般朝著殿中射去。

    那些火焰教眾的臉上同時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

    弓弦聲瘋狂地在空曠的小太極殿中迴盪,數之不盡的烏羽箭飛蝗般從四面八方朝著這個漆黑的身影射去,即使這個身影奔跑的如何迅捷,射向他的箭矢竟然沒有一箭落空,密密麻麻地紮在他的全身上下。

    看到這個恐怖絕倫的景象,穆素不忍地閉上眼睛,一向脆弱的皇太后驚叫一聲,雙眼一翻,就要昏倒在地。

    這個時候,反而是五歲的大柞榮眼睛敏銳,一眼看了出來,抓住母親的衣角,尖聲說:「娘親莫慌,那個是假人。」

    「噢?」穆素和皇太后驚喜交集地同時望去,卻發現這個搖搖晃晃行到他們近前的黑衣人竟然是一個外面軍上了黑色飛虎鏢師服的人偶,人偶的雙手平端,上面放著一塊整齊的羊皮紙,紙上用漢人文字寫著,「後退三步。」

    三個人茫然不解地互相攙扶著向後退了三步,就在這時,大殿的屋頂上發出一聲炸雷般的巨響,一處頂棚裂出一個大洞,沙石瓦礫四外飛濺,一條驚若游龍的黑色身影恰似一道黑色閃電,從大殿頂上的破洞口激射而下。

    就在穆素,皇太后和大柞榮未及眨眼的瞬間,在他們的面前已經出現了一個彷彿從空氣中突然冒出來的黑衣武士,端端正正地單膝跪在他們面前,雙手高舉著一套閃閃發光的黃金帝甲。

    「請渤海國主笑納。」一身威風凜凜的黑色武士服的彭無望俯首沉聲道。

    大毆中的突厥精銳這才發覺上了這些大唐鏢師的大當,無不憤然,再也顧不上隱藏身形,同時從四周的宮牆破壁而出,手上的兩百把強弓牢牢鎖死了王座之前的方寸之間。

    如果不是曼陀下了死令,不得傷害渤海君臣,此時此刻王座周圍的四個人都要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在這些虎狼般的戰士迫視之下,渤海丞相穆素咬牙挺了挺身,雙手顫抖地接過了彭無望獻上的黃金帝甲,輕聲道:「多謝大唐天子厚禮,我渤海君臣定不會辜負貴國的期望。」

    彭無望抬起頭,眼中露出敬重之色,沉聲道:「請保重。」

    話音剛落,他猛的一揮手,將殿上的十數盞燭光同時熄滅。

    緊接著,他的身影彷彿出海蛟龍,在夜幕看護之下,沖天而起,朝著頂棚的破洞衝去。

    那些火焰教精銳早就等著這一刻,不約而同地齊刷刷抬起強弓,一道道箭雨,宛如怒電橫空,朝著那一飛沖天的背影軍去。

    這些箭上無不浸含著突厥猛士狂猛的勁力,破空之聲刺耳生疼,數百枝箭同時射中了那高高昇起的黑影,這個黑影哪裡禁受得住如此接二連三的重擊,凌空碎成了一天的碎層。

    「好箭法!」一個黑色的身影標槍般立在大殿門前,揚聲笑道。卻不是彭無望是誰?

    原來彭無望打滅了燈火,立刻竄到那具已經飽經憂患的人偶面前,抬手將它向頂棚擲去,趁著突厥精銳開弓放箭的一剎那,運足了浮光掠影的絕世身法,身子彷彿箭一般,閃得一閃,便衝出了殿外。

    可歎這些箭法超卓的突厥好漢一身本事半點都使不出來,被這些機變百出的大唐鏢師耍得團團轉。

    大毆門外響起了大唐鏢師們歡暢的笑聲,在火焰教精銳狂怒的嘶吼聲中,這六個人已經衝出重圍,在殿內兩百名突厥精銳衝出來之前,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這些突如其來的傳奇人物,彷彿是夢魘中出現的幻影,倏然而來,倏然而去,沒留下半分痕跡。只有在大殿長階上橫七豎八趴伏著的十數具屍體,依稀指出了他們行進的軌跡。

    目睹了這所有情景的大柞榮忽然抬起頭,堅定地望著自己的母親,輕聲說:「娘親,大怍榮將來一定要像他們一樣。」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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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群狼南下

作者:goldenseeker



    突厥大營主帳周圍的大火終於熄滅,在濃煙滾滾的大營中被熏得灰頭土臉的曼陀暴怒如狂,對著巡夜的將領士卒一陣破口大罵,然後手一揮,將這百餘人全部斬首示眾。

    正當十數萬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上百顆高懸旗桿之上,隨著長風輕輕搖擺的人頭之時,一匹快馬倏然射入轅門,馬上的突厥將領盔歪甲斜,狼狽不堪地滾落馬背,歪歪斜斜跪在曼陀面前。

    「又怎麼啦?」曼陀正在怒火中燒,大為不耐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稟告三王子殿下,大唐鏢隊乘夜人城大鬧皇宮,向渤海君臣獻上大唐皇帝御賜的黃金帝甲。埋伏在宮城中的火焰教精銳死傷近二十人。」那名將領膽戰心驚地說。

    「混帳,埋伏在宮城裡的弓箭手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他們都是幹什麼吃的?」曼陀驚怒交集,勃然怒道。

    「稟告三王子殿下,他們……他們是從南門進,南門出,根本沒有進入東西北門的伏擊圈。」那突厥將領說到這裡,渾身已經抖動不停。

    「混帳透頂,小玄武門前那三千鐵騎都幹什麼去了?」曼陀氣得眼冒金星,厲聲問道。

    「他們……那些大唐鏢師化裝成三王子殿下的模樣,調走了鐵騎隊,直入宮門,來得及和他們交戰的只剩下火焰教的精銳教眾。」那將領哆哆嗦嗦地說。

    曼陀閉上眼睛,默然良久,才睜開眼,擺擺手道:「來人,把他拉出去,砍了。」

    幾名如狼似虎的劊子手四面八方圍上來,將那將領五花大綁,拖出了轅門。

    「三王子殿下,現在不是追究大唐鏢隊的時候,出征之事,迫在眉睫,請以大局為重。」在曼陀身畔的錐子羅樸罕低聲道。

    曼陀用力將手在空中一揮,咬牙切齒地說:「如果我讓這群大唐鏢師就這麼活著回去,我還有臉見人麼?」

    這個時候,在他身側的鐵鐮躬身道:「殿下,這些鏢師並非等閒之輩,先在大營中縱火,吸引我們的注意,然後化裝調開鐵騎隊,從正門直入宮城,突破火焰教精銳的截殺,將大唐皇帝的贈禮交到渤海君臣手中。這心機手段,還有強悍的武功,放眼天下都是一時之選。現在從我大營之中挑出多少高手都不可能在短期內將他們擒殺。不過,若是王子殿下現在立刻出兵攻唐,攻佔大唐諸州,那些大唐鏢師注定是王子囊中之物。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請三王子定奪。」

    聽到他的一番話,曼陀心中一亮,一夜以來的躁怒立刻煙消雲散,一抹凶殘的笑意浮上嘴角,「傳令三軍,攜帶十日乾糧,即刻啟程!」

    「是!」他身後的眾將轟然爆喝道。

    渤海京城外的山坳之中,鄭絕塵等從突厥大營中撤回的人馬、彭無望等從京城中撤出的隊伍,以及焦急地在這裡等待的方夢菁和賈扁鵲勝利會師。

    說到各自經歷的精彩之處,眾人都笑做了一團。

    「彭大哥,這一回突厥人吃了這等大虧,必然要和我們糾纏到底,不如我們今夜就走。」方夢菁等到大家都漸漸從興奮中安靜下來,才朗聲道。

    「嗯,智仙子就是智仙子,凡事都料敵在先,好!」彭無望昂起頭,大聲道:「大家收拾行李,我們立刻走。」

    「得令。」在渤海揚眉吐氣的大唐鏢隊氣勢如虹地回應著總鏢頭的號令,紛紛手腳麻利地收拾好行囊,滅了營火,躍上馬匹,朝著西南方向縱馬而去。

    就在他們剛剛奔出數里之地的時候,腳下的大地傳來一陣陣輕微的震顫,東北方的地平線上揚起了一片廣闊而模糊的煙塵。

    「不好,突厥大軍追上來了!」侯在春性子急,第一個大聲吼道。

    「奇怪,看那煙塵起處,這股突厥軍馬不下十萬,從哪裡來的這麼多突厥軍隊?」方夢菁回頭一望,不覺自言自語道。

    「別想這麼多了,我們趕快跑回幽州,到了唐人的地方,就安全了。」彭無望高聲道。

    眾人剛才的興奮勁兒都已經煙消雲散,各自催動坐騎,加速奔跑。

    幽州都督府內,彭無望單膝跪在唐朝猛將,幽州都督王君廓的面前,將沿途所見的突厥軍隊大致情況向他稟告。

    王君廓滿是傷疤的國字臉上漸漸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喜色,低聲問道:「彭公子,按照你的說法,突厥人出動了近十萬的人馬,已經向這裡殺來?」

    「正是:王將軍,我們鏢隊連續逃亡了七日七夜,那些突厥軍隊也不眠不休,緊緊跟隨,已經來到了幽州附近,正午時分就會到達幽州城前。」彭無望沉聲道。

    「嗯。」王君廓點點頭,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好,彭公子請起。貴鏢隊揚威渤海京城,一經傳到我朝京城,必定震動天下,實是我漢人的無上驕傲。請你率隊到幽州城裡的客棧好好休息,那些突厥員輩,就交給我來處理。」

    「遵命。」

    將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彭無望如釋重負,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在都督府視兵的引領下,出府休息去了。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王君廓對身旁的副將專虞笑道:「那些鏢隊中的武師畢竟不是行伍出身,竟然說尾隨他們而來的突厥人有十萬之眾,真是笑話。」

    「都督說的是。」專虞一張馬臉上堆起諂媚的表情,「根據戰報,攻擊雁門和馬邑而剛剛被擊退的突厥人就有十萬之眾,渤海國裡駐紮的再多也不出三萬人馬,這已經是東突厥能夠拿出來的軍隊極限,他們絕對不可能傾巢而出,必會留下至少半數人馬駐紮,那麼出來追擊的部隊只可能是一萬到一萬五千人左右。」

    「哈哈,專副將所言極是:這正是上天賜與我的立功良機,若能擊潰這部突厥人馬,那麼堂堂東突厥就更加日暮途窮,我大唐征服東突厥的日子指日可待了。」王君廓仰天笑道。

    「將軍若能立此奇功,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之事。」專虞獻媚地說。

    「哈哈,好,立刻點齊人馬,乘著這些突厥人還沒有逃出幽州,將他們一舉擊潰。」王君廓當機立斷地站起身,將放在桌上的金盔往頭上一戴,洪聲道。

    專虞遲疑了一下,他本來想要稟告最近幽州探馬傷亡慘重的情況,但是轉念一想,何必阻了都督的興頭,便按下不說,回頭點兵去了。

    這位幽州都督王君廓乃是大唐少有的猛將,曾經創造過以區區數十健卒擊潰上萬大軍的神話。唐高祖也曾經表彰過他,「爾以十三人破賊萬餘,自古以少制眾無有也。」

    當年震動天下的虎牢之戰,面對竇建德雄兵三十萬,王君廓以輕騎千人之眾,迂迴到敵軍補給要地,抄其糧運,擊沉米船三十艘,一戰而俘敵大將張青,立下赫赫戰功。

    在貞觀初年的幾次突厥犯境,王君廓也數次出擊,殺敵近兩千人,俘獲五十多匹戰馬,頗有功勞。

    對於突厥敵兵,王君廓沒有任何懼意,依仗著以前豐富的戰鬥經驗和彪炳戰績,他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再次獲得勝利。

    自從得到了彭無望的詳細稟告,王君廓已經大致在腦中勾畫出突厥人的行軍路線,他在第一時間點齊了兩萬輕騎、兩萬步兵和一萬弓弩手浩浩蕩蕩地殺出幽州城,朝著彭無望指出的突厥人進軍路線行進。

    因為太過於熱衷立功陞官的念頭,王君廓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帶出來的兵馬,幾乎是幽州城的全部防禦力量。

    冷厲的弓弦聲在王君廓的耳際響起,令他從混亂的思緒中擺脫出來。一桿烏羽箭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的胸前。

    他拚命地一仰身,但是仍然無法躲開這攝魄勾魂的一箭,「轟」的一聲巨響,他胸前堅硬的護心鏡碎成了一天閃閃爍爍的粉末,他身上披掛的光明鐘護胸圓片被射成十數片碎層。

    這桿來勢洶洶的烏羽箭如入腐土般插進他胸腹之間,如果不是護心鏡和光明鐘的掩護,此時此刻,王君廓已經身在奈何橋上。

    他無助地將身子直挺挺地仰躺在馬背之上,雙目茫然地望著旭日當頭的天空。

    突厥輕騎火焰般四面八方衝殺上來的景像在他眼中化成了一片凝滯不動的畫面。

    彷彿鬼門關在此時此刻突然洞開,近十五萬鬼魅般的突厥輕騎從東、北、西三個方向漫山遍野地催馬衝來。

    兩萬大唐輕騎在第一時間被兩股精銳的突厥騎兵團團圍住,陷入首尾難顧的混亂。

    兩萬步兵陷在十數股敵騎的圍攻之下,彷彿一塊做得太過龐大的鮮嫩豆腐,被十數把鋒利尖刀切成了鮮血淋漓慘不忍睹的碎屑。

    那一萬名弓箭手還沒來得及擺好陣形射出第一股箭羽,就像割麥子一般被數萬突厥鐵騎在他們的陣中犁過一遍,丟下數千具已經被踩成血泥的屍體,四散潰逃。

    和兩萬騎兵混戰在一處的突厥部隊突然往四面散開,讓出一條道路讓唐兵衝了出來。

    當這些死裡逃生的唐朝騎兵不顧一切地朝著幽州方向逃竄的時候,漫天的箭雨再次讓他們陷入一片更加恐怖的死亡深淵。

    突噘人以百夫長為基本作戰團隊,十數萬大軍化成上千個機動多變的小隊,在大唐亂作一團的大軍中縱橫廝殺,以不容置疑的優勢乾淨利落地將王君廓率領的五萬大軍斬成了碎片。

    「神狼佑我,突厥必勝!」山搖地動的歡呼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王君廓茫然躺在戰馬上,在身邊副將偏將的拚死護衛下,率領不到五千人的殘兵,朝著幽州倉皇逃竄。

    在他們的後面,是排山倒海般奔騰而來的突厥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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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幽州戰火

作者:goldenseeker



    幽州五福客棧中,方夢菁面沉似水地收拾隨身的行李,賈扁鵲和紅思雪圍在她的身邊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菁姐,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要我們走得這麼急?」紅思雪焦急地問道。

    「幽州都督不信我們的消息,舉傾城之兵出戰突厥最精銳的人馬,敗亡迫在眉睫,如果我們不早一步出城,城陷之日便是我們的死期。」方夢菁憤然道。

    「方姐姐,你為何要對這次作戰如此悲觀,畢竟這些突厥人只是為了出兵追擊我們,不是為了要和我朝交兵,看到我們唐朝的軍隊,自然會退走。」賈扁鵲拉住她的手,輕聲說。

    「不是這麼簡單,絕不是。我懷疑突厥人想要趁這個機會攻擊我朝,我甚至懷疑他們早就埋藏了這個禍心,實在讓我想想都要害怕。」方夢菁因為自己的話而突然渾身一冷,微微聳了聳肩膀。

    「為什麼?」紅思雪關切地問道。

    「我一直以為突厥人國力日漸衰弱,早已經不復昔日之強盛,現在的兵馬不會超過十五萬。但是如今我到渤海一看,才發現他們單只在渤海的騎兵就至少有十萬人,而在雁門關被擊退的部隊也有近十萬人,如果算上他們在國內留守的人馬,總兵數超過三十萬,和我預計的數字錯出倍餘。如果不是我太過魯鈍,就是因為突厥首領一直在刻意隱瞞自己兵馬的數量,示我以弱,靜靜等待我們忽略他們的時候,再以絕對優勢的兵力狠狠刺入我們的要害,讓我們一朝亡國。」方夢菁緩緩地順著自己這些日子早就在腦海中整理的思路說出對這件事的看法。

    當這些話從她口中娓娓道來的時候,不但紅思雪和賈扁鵲被她的話驚呆了,連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話語深深震懾。

    在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個曾經和自己高談闊論,縱論當今兵法奇才的蒙面女子——錦繡公主。

    「是她!」忽然之間,她感到自己彷彿身處於冰窖之中,刺骨的寒意讓她忍不住渾身發顫,「我們要立刻走,現在,應該不止幽州,河東道馬邑、雁門、隴右道原州應該都已經陷入突厥人圍攻之中。多路齊攻,分兵南下,直取長安。對,他們的目標就是長安城!只要攻破長安,中原首腦被毀,便會陷入胡人亂華的天下大亂之中,那麼塞外突厥人才會得到休養生息的良機。」

    這些話彷彿一顆炸雷在靜寂的屋中炸開,震得三個人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

    良久之後,一陣敲門聲悠悠傳來。

    「可能是大哥!」最先回過味來的紅思雪,搖了搖頭,清理了一下被方夢菁的話攪得頭暈腦脹的思緒,走過去將門打開。

    門口站著渾身上下都是黑色勁裝,背上背著行囊的彭無望,看到她開門,微微一笑,道:「我們都已經收拾好了,馬匹也備齊了,想問問方姑娘什麼時候走。」

    站在紅思雪背後的方夢菁聞言出望外,快步走到門口,道:「彭大哥,你們怎麼會這麼快?」

    她雖然在進房的時候,曾經和彭無望說過這個想法,但是當時只是一種還很模糊的判斷,沒有任何證據支援,連她自己都沒信心能令人信服,她萬萬想不到只因為她的一句話就讓彭無望做出了立刻啟程的決定。

    「大家的確很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但是方姑娘說要走當然有你的道理,無望乃是愚魯武夫,不能做到瞻前顧後,料敵在先,只有靠你多多提攜。只要是你的決定,我一定支援。」彭無望的瞼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沉聲說。

    方夢菁聽到他的這番話,芳軀一顫,心中柔腸百轉,感到一陣又一陣夾雜著苦澀和酸楚的甜蜜感覺,彷彿打翻了五味瓶般在胸中起起伏伏,臉上也發起燒來。

    看著方夢菁紅潮泛起的臉頰,彭無望奇怪地挑挑眉毛,用手撓了撓不斷跳動的眼皮,接著問道:「方姑娘,我們是否現在就走

    眼看著紅思雪和賈扁鵲望向自己的表情頗為古怪,方夢菁如夢初醒,反身回房一把抓起自己的行李,衝出房門道:「立刻走。」說著快步走向不遠處的馬匹。

    彭無望點點頭,用力揮了揮手,高聲喝道:「兄弟們,大家上馬,走。」

    飛虎鏢局的眾人剛剛走到幽州南門外,就聽到遠處傳來的滔天喊殺聲和雷鳴般的馬蹄聲。

    「果然不出方姑娘所料,敵人攻城來了。」彭無望當機立斷,高喝道:「在春、無懼、一樣、鳴弦、思雪,你們護送賈姑娘、方姑娘和李讀先生先走。鄭兄、雷兄、蕭兄、連兄,我們去看看是否可以略盡綿力。」

    「大哥,別去了,危險!」

    「彭大哥,別去了,危險!」

    紅思雪和賈扁鵲同時開口道,話一出口才發覺二人幾乎異口同聲,同時紅了臉。

    「彭大哥,去也無用,幽州都督定已將所有人馬盡數喪在城外,幽州城空城一座,事已不可為。」方夢菁高聲道。

    「身為大唐子民,豈可坐看國家城池淪陷而毫無作為。無需多言,你們快走。」

    彭無望看了紅思雪一眼,揚起馬鞭朝著洛鳴弦、趙一樣、賈扁鵲等人的馬後各打一記,這數匹快馬揚蹄怒嘯,朝城外飛馳而去。

    紅思雪看著彭無望,好一會兒,才堅定地點了點頭,縱馬向他們追去。

    鄭絕塵、雷野長、蕭烈痕和連鋒齊眾到彭無望馬前。

    連鋒簡潔地說:「現在怎麼辦?」

    彭無望戴上斗笠,沉聲道:「先到北門,看看如何。」

    幾個人互望一眼,微微點頭,一齊縱馬朝著北門衝去。

    北門已經洞開,城外敗亡的五千人馬潮水般朝著城內湧來,在他們身後緊緊跟隨著如狼似虎的十數萬突厥大軍,無邊的箭雨密集地落在北門周圍,無數騎兵戰馬被亂箭射倒,屍體倒在城門之內,為關城造成極大困擾。

    彭無望等人剛一來到城門前,就看到王君廓俯臥在馬背上,在眾偏裨將校的護衛下,朝著南門逃竄。

    城內的守軍看到主將不知生死,立刻亂了陣腳,紛紛逃離城牆,加入逃亡的浪潮。

    「那不是王將軍,他也完了?」彭無望大驚道。

    「彭兄,幽州守軍全線崩潰,事已不可為,我們快走。」連鋒當機立斷,厲聲道。

    「可是:這滿城的百姓!」彭無望望著幽州城內四散逃竄的老幼婦孺,急道。

    「快走!憑我五人能擋得住十萬敵軍嗎?再不走,徒然害了我等的性命。」鄭絕塵厲聲道。

    彭無望鋼牙一咬,一揮手道:「我們走!」

    這時候,突厥輕騎的鋼鐵洪流已經勢如破竹地衝進了幽州城,擋在他們面前的零星守軍被他們砍瓜切菜般地砍倒。

    數千匹戰馬耀武揚威地在大街小巷上放蹄奔跑,將來不及逃跑的無辜百姓狠狠地踏成一灘灘觸目驚心的血泥。

    城內哭喊連天,大批逃難的城民湧到南門,把偌大的城門擠得水洩不通。來不及逃出幽州的彭無望一行五人和最先入城的數十名突厥騎兵遭遇,雙方刀來槍往的混戰在一起。

    大火開始在幽州城的各個角落瘋狂地燃燒,曼陀麾下最嗜血的部隊開始執行首領下達的屠城命令。

    在野地裡趕了七天七夜道路來到幽州的軍隊就在盼著這一天,面對著滿城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欣喜若狂地舉起了手中鋒銳的屠刀。

    老幼婦孺的哭喊聲、涉死士兵的慘嚎聲、突厥戰士狂野凶殘的笑聲,在浸滿了鮮血的幽州城上空交織在一起

    眼看著數百名男女老幼在突厥人的屠刀下被斬成肉泥,而自己卻被十幾名凶悍的突厥戰士團團圍住,來不及救援,彭無望只感到肝膽俱裂,雙目泛出懾人的血光,一把將和他糾纏最烈的突厥士兵一刀砍成兩截,抬起一腳,將他的戰馬踹倒在一旁。這批高頭大馬身子一傾,給他淌出了一條血路。

    彭無望怒吼一聲,縱馬躍出重圍,朝著那群肆意殺戮的突厥士兵衝去。

    數十名突厥騎士再次將他團團圍住,在他們身後,一棟棟民房被突厥人的火把點燃。

    一個青年婦人抱著小孩從冒火的房子中衝到街上,卻被一名突厥將領將她連同孩子一槍串了起來,朝著熊熊燃燒的房中擲去。那婦人和孩子涉死的慘嚎聲,隨著風聲清清楚楚傳人彭無望的耳中。

    「畜牲!」彭無望狂怒地暴喝一聲,將手中的單刀猛的用力飛出,長刀在空中劃出一條筆直銀線,端端正正射中那名將領的胸膛。

    這個時候,雷野長奮力幾棍殺散了圍困他的騎兵,縱馬來到彭無望身邊,道:「總鏢頭,你再不走,便是死在這裡,又如何為這些百姓復仇?」

    彭無望發狂地連殺十數名敵兵,聽到他的話,幡然醒悟,咬牙道:「好,我們衝出去,有朝一日,我定會為他們報仇雪恨。」

    兩個人並肩殺退數十名敵軍的圍攻,來到連鋒、鄭絕塵和蕭烈痕的身邊。

    連鋒三人乃是至交好友,互相甚有默契,這時候已經開始並肩向外衝殺,五個人合兵一處,縱馬齊頭並進,穿街越巷,殺人城中的突厥人無人能在他們面前撐過二口。

    重新回到北門之時,北門的百姓已經被大火燒死了大半。剩下的人哭天喊地地四外奔逃,在突厥人鐵蹄下苟延殘喘。

    彭無望等五人多番苦戰,殺死殺傷百餘人,自己也渾身掛綵,將要脫力,無力再去救援那些在城外曠野之地逃竄的城民,只能夠靠著本能催動坐騎,朝著西南方向倉皇奔去。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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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河東血戰

作者:goldenseeker



    朔州城中喊殺聲震耳欲聾,三四千名從栗末難民營中殺出來的凶悍武士,蟻集朔州北門和護衛北門的大唐官兵展開連番血戰。

    城外十數萬塞外各族的聯軍在東突厥二王子鋒傑的率領下集中所有精銳部隊全力攻打北門,和裡面作內應的突厥人遙相呼應。

    唐人、突厥人、室韋人、回鵲人、靺鞨人和契丹人在朔州北門的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戰成一團。

    城上城下的箭雨沒頭沒腦地漫天飛舞,在人群如此密集的地方,只要拉弓放箭,必有所中。

    數十架雲梯密密麻麻地搭架在朔州城北面城牆之上,灰黃色戰袍的塞外各族戰士冒著唐朝官兵的滾石檑木、槍林箭雨,潮水般湧向城頭。

    腹背受敵的大唐官兵浴血奮戰,殊死抵抗,死死守住朔州城頭,寸土必爭。秦武通砍捲了兩把大刀,渾身濺血,大汗淋漓。

    這個勇悍的武人脫掉了披在身上的盔甲,精赤上身,揮舞著身邊僅剩的武器——隨身佩劍,雙目赤紅地瘋狂砍殺圍上來的突厥戰士。

    在如此腹背受敵的被動環境下,他率領著全城三萬將士殊死拚殺,令本該一邊倒的戰事呈現出膠著的狀態。

    看著城頭秦武通奮勇殺敵的身影,安坐高鞍上的鋒傑臉上露出一絲讚許的笑容。

    他回過頭,對身邊的左先鋒將鐵漢汴宏道:「看那唐將秦武通確實很有兩下子,如此艱苦的情形,竟仍能讓他堅持到現在,好樣的。」

    汴宏躬身道:「三殿下,讓我率人突上去,必取此人首級,獻於馬前。」

    鋒傑笑著搖搖頭,道:「不急不急,算起來,唐人代州都督的兵馬就要到了,到時候再說。」

    他的話音剛落,一名探馬飛起來到他的馬前,翻身下馬,伏地高聲道:「啟稟二王子殿下,唐代州都督張公瑾率領四萬精兵殺到了!黑水靺鞨首領鐵弗由依計詐敗而回,代州兵馬長驅直入,朝著我軍本陣衝殺過來了。」

    「好!終於來了。」鋒傑振奮地一拍手,轉頭對汴宏道:「立刻率領後陣隱伏的五萬精騎,從代州兵馬側翼掩殺過去,截斷他們的後路。」

    「是!」汴宏精神大振,猛一點頭,縱騎而去。

    鋒傑將身後的突厥名將納古獺叫到身邊,低聲道:「現在派出最精英的火焰教眾突擊北門,記著,讓崑崙二十四天騎圍射秦武通。」

    納古獺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翻身下馬,帶上數十個隨從,朝著攻城前線奔去。

    正當朔州官兵百姓看到來援的代州救兵,舉城歡呼之時,一群黑衣黑袍的突厥武士彷彿鬼魅般出現在北門的數十架雲梯之下。

    這些人輕身功夫都十分了得,不必用手,只靠雙腿使勁,身子便騰雲駕霧般沿著雲梯台階衝上城樓,雙手揮舞盾牌馬刀遮擋箭雨,將自己的週身護衛得滴水不漏。

    轉瞬之間,這些勇悍的猛士就攻上了城頭,揮舞著馬刀,朝著四周的唐人兵將衝殺而來。這些人刀法精悍簡潔,殺氣逼人,數十人緊密配合,只在數息之內,就殺死殺退了數百名合圍上來的唐兵,令攻上城樓的突厥人馬佔了絕對的上風。

    秦武通眼看援軍在近,更不容得城池有失,大聲呼喝,率領上千將士朝著不斷湧上城頭的黑衣火焰教眾衝去。

    就在雙方人馬混戰在一處的時候,十數聲拉弦聲四面響起,十幾枝快若閃電的鳥羽箭朝著秦武通的全身要害射去。護在秦武通周圍的親衛聞聲知道不好,拚命攔在他的身前,用身體擋住了這些冷厲的箭矢。

    但是,這些冷箭的衝力實在太強,鋒銳的箭枝如穿腐土般透過這些親衛的身體,仍然筆直地射向秦武通。

    秦武通也非等閒之輩,奮力揮舞佩劍,連擋數箭,終於被一枝暗箭射中脊背,他那歷經一晝夜的血戰,早已經搖搖欲墜的身軀一下子垮了下來,沉重地摔在地上。

    一陣黑甜的倦意泉水般湧上心頭,他勉力撐起身子,不甘心地看了看四周圍隴上來的突噘戰士,喃喃地說:「要是我再年輕十歲……」

    這句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剛剛說完,他就昏死了過去。

    就在秦武通頹然倒下的時候,在萬眾圍攻下的北門轟然傾倒,城內城外的各族戰士會合到一處,一同湧進朔州城中,塞外胡兒的歡呼聲響徹雲霄。

    代州都督張公瑾雖然心中覺得擅自出關救援秦武通有些過於莽撞,不是智者所為。

    但是,上一次因為晚了兩日發兵救援朔州,被當今皇上罰俸一年,責其暗藏爭功之意,如果這一次再延誤出兵,恐怕皇上會有更加嚴厲的責罰。

    歷代君王開邦立國,往往都會有殺戮功臣的舉動。

    張公瑾都督曾經在玄武門之變中獨當一面,立有大功,誰能保證李世民不會因為這些理由懷疑他恃功自重,有叛逆之心而生殺機。

    一生謹慎果斷的張公瑾這一次一聽到朔州急報,粗略算出突厥人不會有多於五萬人馬之後,立刻盡起雁門關四萬雄兵,星夜兼程,朝著朔州趕來。

    鋒傑派遣黑水靺鞨鐵弗由率領的靺鞨兵馬對全力撲殺而來的代州兵馬進行攔截,詐敗引誘唐軍陷入鋒傑暗布在朔州城外的伏擊圈。

    黑水靺鞨兵馬雖然裝備精良,但是戰鬥經驗不多,並不適合承擔誘敵之任。因為詐敗誘敵的行動有很高的難度,非常需要一支訓練精良,經驗豐富的軍隊來執行。可是:鋒傑自有他的一套獨特想法,叫人捉摸不透。

    黑水靺鞨兵馬剛剛和張公瑾率領的大軍遭遇就混戰在一起,兩軍翻翻滾滾,激戰了一個時辰,鐵弗由還沒來得及下令後撤,最前鋒的軍隊已經抵擋不住唐朝輕騎的縱橫衝殺,丟下數千具屍體敗退下來。

    鐵弗由大歎倒霉,忙不迭地率領麾下三軍狼狽向北逃竄,詐敗成了真正的慘敗,沿途留下一萬多具血肉模糊的士兵屍體和滿地的兵刀旌旗,倉皇逃竄。

    張公瑾仔細觀察了胡人兵馬的敗退情況,沒有看出任何不妥,心中自是為打了一場乾淨利索的勝仗興奮不已。他令旗一展,四萬雄兵潮水般朝著敗退的敵兵追去,不知不覺地衝入了鋒傑精心佈置的伏擊圈內。

    正當代州兵馬來到朔州城畔的丘陵附近之時,突然一陣響亮的號角聲在丘陵頂端響起,鋪天蓋地的雕翎箭一浪高過一浪地從山坡上覆蓋下來。

    數不清的唐朝官兵因為躲閃不及,紛紛墜下馬來。張公瑾立刻知道中了埋伏,他奮力拔出佩劍,高聲號令兵馬停止前進。

    就在這時,山崩地裂的喊殺聲從丘陵頂端響起,數萬突厥精騎順著丘陵的緩坡,居高臨下地朝著他們的後陣衝殺下來。

    這些精騎順坡而下,本來就威猛無匹的氣勢更加凌厲迫人,當先的猛將正是鐵漢汴宏和緊緊跟隨他的火焰教精銳。

    這股勢不可擋的血肉長河只一個浪頭就吞沒了數千名倉皇抵抗的唐兵生命,更有數之不盡的唐朝步兵慘死在敵人的萬蹄踐踏之下。

    緊接著,黑水靺鞨、契丹和室韋諸族最精銳的兵團從四面八方衝殺過來。

    張公瑾在敵人合圍之前,果斷地命令所有的步兵斷後,自己率領著所有騎兵朝著朔州城奮力衝殺,想要和城中的唐軍會合。

    斷後步兵的慘嚎聲隨著風聲不斷湧入張公瑾的耳中,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悔得瞼青唇白,暗恨自己不應該為了仕途而斷送這些大好男兒的性命。

    但是,事已至此,悔之無益,他只有勉強振作精神,希望起碼能夠帶領麾下的一萬輕騎和秦武通合兵一處。

    當他率領著一萬輕騎縱橫衝殺,浴血鏖戰,好不容易衝出一重又一重的敵軍重圍,來到朔州城前的時候,只看到滿城的唐朝旗幟全部落到城下,只有突厥人的狼頭旗和狂野的歡呼聲盤踞在高高的城頭。

    朔州南門洞開,一彪唐朝敗兵狼狽不堪地衝出城外。

    張公瑾仰天長歎一聲,率領兵馬和這股敗兵匯合到一處,高聲問道:「秦將軍安在?」

    這時候,朔州城駐軍副將吳孝榮催馬上前道:「秦將軍中了暗箭,命在日歹,朔州城不保了。張將軍,我們快退往雁門吧!」

    張公瑾用力一甩馬鞭,恨聲道:「嘿,我們走!」

    二人各自調動本部兵馬,朝著雁門關方向殺去。

    突厥兵馬和唐朝敗兵一路混戰不休,數分數合,每一次交鋒都遺下上千具雙方將士的屍體,唐朝軍馬旦僅奔逃,而突厥人馬緊追不捨,纏戰不休,直到雁門關下。

    高聳山間的雁門關就在眼前,歷經數十陣血戰的張公瑾到此方要長舒一口氣,卻看到面前數年來巍然屹立的雄關鐵匙陷入了一片熊熊烈火之中,無數雲梯密密麻麻地排在城牆之上,螞蟻般的胡人兵馬朝著城頭狂湧,眼看就要攻入城中。

    「哎呀,氣死我也!」張公瑾驚怒交急,狂噴出一口鮮血,昏死在馬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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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隴右驚雲

作者:goldenseeker



    上千名黑衣火焰教眾宛如夜色中滾滾泛起的黑潮,朝著殘破不堪的原州城牆發起了狂猛的攻勢。

    這些精銳突厥戰士經過天魔紫崑崙的精心訓練,無論硬功、輕功、弓馬功夫和十八般兵器都極為精通,這一次擔任攻打原州城最後總攻的尖刀部隊,只一出場,就讓本來已經傾頹不堪的戰爭天平朝著錦繡公主和東突厥老將軍敦傑設率領的塞外各族大軍完全倒去。

    只見他們在高聳的雲梯之上,恍若猿猴般縱橫跳躍,靈活地躲閃著密集的滾石檑木和四處橫飛的箭雨,毫無遲滯地攀爬上城頭,刀光起處,城牆上的守軍鮮血橫飛。

    漫天箭雨中,原州總管身中數箭,從高高的城牆上墜落下來,本來就已經窮途末路的原州守軍更是陣腳大亂,支撐不到幾炷香的功夫,原州西門被可戰和跋山河率領的精銳火焰教眾打開,城門口的數十名唐兵被無數鋒利的馬刀斬成了碎片。

    早就守在城外突厥輕騎齊聲吶喊,高舉戰旗,彷彿連綿不久的奔湧鐵流源源不絕地朝著城內衝去。

    困守原州的唐朝官兵拚力死戰,在城內大街小巷和入城的各族兵將浴血作戰,可惜大唐最精銳的戰士都已經派出去征討定襄城,這裡剩下的是只訓練了幾個月的新兵,雖然人馬不少,但是戰力差得太遠,被塞外久經沙場的精銳戰士殺得屍橫遍野。

    經過數個時辰的掃蕩,原州城內的唐兵全部戰死,突厥人凶殘成性,容不得降兵,放棄抵抗的唐兵也被盡數處死。

    正當十數萬塞外各族將士為了這一次的大獲全勝而歡呼的時候,一名探馬來到錦繡公主馬前,伏地跪下,沉聲道:「稟告公主殿下,秦、隴、岐、涇、慶五州兵馬合共十萬四方來援,前鋒已經來到了距此不到十里之處。」

    錦繡公主輕輕一點頭,轉頭對敦傑設道,工業刻盡起所有騎兵,由可戰、跋山河和老將軍分二路向來犯的唐兵發起總攻,讓火焰教精英排在陣前。」

    「公主,孩兒們日夜不眠地連續作戰三天三夜,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此時貿然出擊敵人養精蓄銳的部隊,恐怕會損失太重。」敦傑設擔心地說:「我們還要為攻打天下堅城長安留下有生力量。」

    錦繡公主搖了搖頭,沉聲道:「老將軍,如今唐人五州兵馬盡在眼前,如果不乘機將他們各個擊潰,讓他們躲進城中,我們的兒郎只會有更大的死傷。如今正是考驗我塞外勇士的關鍵時刻,傳我號令,全軍突擊,不得有誤。第一個殺死敵軍首領者,重賞五百金。」

    敦傑設心悅誠服地點頭稱是:率領麾下眾將來到陣前。

    當唐朝諸州兵馬來到原州城下之時,殘破傾頹的城牆之上已經遍插狼旗,映入他們眼簾的,是十數萬瘋狂縱馬衝殺而來的塞外精兵。

    這些胡兒一個個已經盔歪甲斜,渾身浴血,更有些人身上還插著尚未拔出的箭矢。但是這些胡人兵將臉上卻沒有絲毫倦怠之意,反而加倍的龍精虎猛,血紅的目光中閃爍著驚天的殺意,彷彿一群聞到血腥味的豺狼,不要命地快馬衝來。

    「這些胡狗已經是強弩之末,眾位兄弟,這正是我等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大家衝!」帶兵的將領舉起長槍,揚聲高喝。

    周圍的士兵正要大聲附和,齊聲吶喊,一枝冷箭無聲無息地瞬間穿過百丈的距離,端端正正地射中了這位將領的咽喉,他那雄渾的呼吼聲就這樣戛然而止。

    這先聲奪人的一箭令大唐兵馬士氣大挫,更令他們失去了優秀的領導,陷入了一片混亂。

    數十股突厥鐵騎宛若數十把鋒銳尖刀,從三個方向撕破了唐人整齊的陣勢,如入腐土般地切入到陣心,將唐兵大部隊切成雜亂無章的亂陣,統帥找不到麾下直屬的部隊,士兵找不到指揮自己的將官,只能在一片塵煙的戰場上盲目地奔跑衝殺,白白消耗體力。

    塞外各族部隊海潮般掩殺過來,殺紅了眼的士兵逢人就砍,見人就殺,無數唐朝兵馬糊里糊塗地死在亂陣之中。

    混戰持續了數個時辰,正當所有塞外戰士都感到勞累疲乏到極點的時候,唐人兵馬終於陷入了大潰退,旌旗鑼鼓、刀槍劍戟丟了一地,倉皇逃竄。

    一天之內贏得了兩場勝利,所有胡兒都如釋重負地仰天歡呼,興奮不已。很多筋疲力盡的戰士仰天從馬上摔下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再也不想起來,更有些身子虛弱的戰士將刀槍往地上一戳,斜靠其上,倒頭睡去。

    而這個時候,面蒙青巾的錦繡公主下達了讓眾人鼓噪不已的命令,「全軍星夜兼程,連夜攻擊大唐隴右諸州。」

    敦傑設沉聲道:「公主,孩兒們挺不住了,再讓他們星夜攻城,會累死他們的。」

    錦繡公主哼了一聲,將披在身上的大氅隨手拋到地上,從身畔的護衛手中搶過一把長刀,縱馬來到眾兵將面前,揚聲高喝道:「兒郎們,這次若滅不了大唐,就輪到我們滅亡。生死關頭就在眼前,是男兒的,就隨我一路殺將過去,攻城略地,直到長安;若不是男兒,立刻給我削須剃面,滾回家去。」

    看到錦繡公主一介女流之輩,竟有如此英武之態,令在場的所有胡兒盡皆歎服。

    可戰和跋山河率先高呼,「誓死追隨錦繡公主,殺人長安!」

    所有塞外諸族將士紛紛狂呼應和,重振士氣。

    數之不盡的威武騎隊跟隨在縱馬狂奔的錦繡身後,旌旗招展,朝著遠處的大唐隴右道諸州殺去。

    數日之內,從原州攻人大唐的胡人部隊過關斬將,力拔大震關,連破原州、岐州、秦州、涇州、慶州和商州等隴右道諸州,一直攻打到了距長安城五十里的渭水河畔,令大唐朝野為之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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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恆州喋血

作者:goldenseeker



    邊關的戰事雖然激烈,但是仍然沒有傳到正要舉兵自立的姜重威耳中。

    這些日子,他和義子薑忘正在逐批逐批地將恆州的百姓遣送回附近的并州和邢州,並且將仍然滯留在城內大營的新兵將領派遣到城外新兵大寨之中,整個恆州城內,只留下了對姜重威忠心耿耿的河北故眾。

    這一天,姜重威和姜忘正在商議恢復旗號,正式舉兵自立的日期。

    一名城門官慌慌張張地跑進刺史府,跪在姜重威面前,高聲道:「稟告刺史大人,兵部侍郎侯君集侯大人來到城外,說要宣讀加封刺史大人的聖旨。」

    「加封我?李世民會這麼好?」姜重威冷笑一聲,問道。

    「爹爹,侯君集精擅飛簷走壁、突襲刺殺之術,要當心他對你不利。」姜忘沉聲道。

    「哼,我豈會讓他如願!來人,抬我的弓箭來。」姜重威傲然站起身,從刺史府親衛手中接過自己使用多年的寶雕弓,朗聲道:「忘兒,看為父射那君集猴兒一箭。」

    二人快步走上恆州城頭,往城下看去。只見當朝赫赫有名的兵部侍郎侯君集悠閒地坐在高鞍之上,一副安然自得的派頭。

    在他的身後,跟著一匹瘦馬,馬上駝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尖臉漢子。

    姜重威一看到那狼狽不堪的尖臉人,雙目頓時化為了一片獰厲的血紅色,洪聲大喝道:「開城,迎接兵部侍郎大人。」

    「爹爹,你怎麼了?」姜忘本以為姜重威馬上就要給那長著一張猴臉的兵部侍郎二剛,聽到這句話,大驚問道。

    「嘿嘿。」姜重威一把丟了寶雕弓,飛身快步衝下城牆,邊走邊說:「忘兒,你道那五花大綁之人是誰?就是那背主忘義的惡賊諸葛德威。」

    「但是爹爹!」姜忘還要再說,姜重威已經緊趕十數步,遠遠地將他拋在身後,率先來到城門之前。

    依照姜重威的吩咐,看守城門的士兵將恆州城門左右打開,任由一身官服的侯君集牽著負載諸葛德威的瘦馬,縱馬入城。

    姜重威迫不及待地當街一禮,雙目死死地盯住了在馬上一動不動的諸葛德威,勉強壓抑住渾身的顫抖,虎吼道:「微臣不知兵部侍郎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重威兄不必多禮。」高據馬上的侯君集微微一笑,「最近朝野之中多有佞臣對兄造謠生事,污染聖上清聽,說兄欲舉兵投奔突厥。然兄多年來為大唐訓練出無數縱橫沙場的精兵猛將,功勳彪炳,怎會有叛逆之心。聖上特意派我前來,對兄加意安撫,並送上造謠者諸葛德威,任憑兄處置。」

    「謝主隆恩。」姜重威聽到這個喜訊,渾身熱血都衝上了腦海,只感到渾身舒暢,欣喜若狂。他猛的站起身,一步衝到諸葛德威的面前,就要將他一把拉下來。

    「爹爹,當心!」從後面趕來的姜忘看出不對,焦急地大聲叫道。

    就在這時,本來五花大綁躺在馬上的諸葛德威猛的騰身而起,手中握著一把牛耳尖刀,朝著姜重威脖頸抹去。

    姜重威沒想到已經無反抗之力的諸葛德威有此一招,本能地往後一躍,正好將身子撞向侯君集手中拔出的佩劍,只一招就被他制住。

    諸葛德威獰笑一聲,一把將姜重威的臂膀反扭到背後,用牛耳尖刀橫在他的咽喉,尖聲道:「姜蠻子,這麼多年你還是這麼不長進,侯大人稍使計謀,就令你墮入彀中。」

    「休傷我爹爹!」姜忘見狀大急,高聲喝道。

    「聽著,姜忘!本官早就知道你等謀反叛亂之事,如果你願意讓舉城兵馬放下武器,聽從處置,我就留你義父一條性命,否則,你就等著給你義父收屍吧!」侯君集厲聲說著,並朝諸葛德威使了一個眼色。

    諸葛德威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用刀子在姜重威的脖頸上劃了一條淺淺的血痕。「諸葛德威,你這個畜牲!」姜重威目皆盡裂,破口大罵。

    「好,我立刻率兵繳械,莫傷我爹爹。」姜忘當機立斷,喝道。

    「忘兒,不要!」姜重威勃然大怒,厲聲道。

    「哼哼,還是你的義子識相。」諸葛德威得意洋洋地說。

    姜重威眼看著姜忘號令士兵放下武器,心中驚怒交集,他瞥了一眼恨不得生吞其肉的諸葛德威,只見他此時此刻喜笑顏開,得意非凡,彷彿已經預見到了因此而得到的大好前程。

    這個背主忘義的畜牲,將劉帥生生賣給了李建成,現在又要把我賣給李世民!姜重威猛一咬牙關,突然抬起仍未失去自由的右手,猛的一推諸葛德威手上的牛耳尖刀,鋒銳的刀刀將他的咽喉切出了一個血流如注的深深刀口,接著猛的插入諸葛德威的右耳,整個刀鋒直沒了進去。

    正在做著陞官發財美夢的諸葛德威哪裡想到姜重威居然有這一招,撕心裂肺地慘嚎一聲,疼得直挺挺地橫臥地上,全身上下瘋狂地抽搐。

    姜重威的咽喉血流如注,但是他仍然強自支撐著身子坐起來,瞪視著在地上痛苦顫抖的諸葛德威,直到他惡下最後一口氣,才仰天張嘴發出無聲的大笑,轟然躺倒在地,氣絕身亡。

    「爹爹!」姜忘狂吼一聲,倏地衝上前來,撲倒在姜重威的屍身之上,放聲大哭。

    雖然出了一些意外,但是目的已〔http://bbs。yunxiaoge。com/index。asp:雲霄閣論壇〕經達到,侯君集趁眾人不備,縱馬逃出城外,發出了煙花火箭。

    這是他早就制定好了的計策,先騙開城門,擒獲或者殺死河北叛軍的領頭人——姜重威,然後再發出訊號,讓早就埋伏好的各州兵馬一起攻城。

    煙花在空中開出一朵血色花朵,恆州西南的叢林之中,浩浩蕩蕩衝出來萬餘兵馬,在侯君集的帶領下朝著恆州城殺了過來。

    「侯君集!」看著世上唯一親人的屍體,姜忘暴怒如狂,仰天狂吼一聲,翻身躍上一旁的戰馬,高聲道:「全軍備馬,出擊。」

    這些河北故眾,久經沙場,動作無不迅捷快速,乾淨利落。在姜忘發出號令之後不到幾炷香的功夫,三千人的騎兵隊已經列隊站好。

    只聽得恆州城一聲炮響高鳴,一彪凶悍的騎兵部隊在姜忘的帶領下,勢不可擋地殺出城外,逕直朝著侯君集的本陣衝去。所有人都伏鞍策馬,默不作聲,整個騎兵隊除了馬蹄踏地之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侯君集抬手舉起佩劍,剛要號令諸州軍馬出擊,迎面衝來的三千騎兵忽然同聲高喝,「殺——」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吶喊響如萬雷齊發,大唐軍隊中的戰馬受了驚嚇,開始仰蹄嘶鳴,四處亂竄。

    「弓箭手,放——」努力操縱著失控坐駕的侯君集百忙中大聲號令,話剛說了一半,就看到姜忘催動著高頭大馬,眨眼間衝到了近前,一桿鎮鐵點鋼槍照著自己的咽喉要害刺來。侯君集連忙一仰身,躲開了這一記殺手。

    姜忘爆喝一聲,橫槍一掃,鑌鐵槍桿重重掃在侯君集胯下駿馬的脖頸之上。

    這一掃之力,重若干鈞,這匹過百斤的駿馬抵受不住,慘嗥一聲,身子直挺挺地揚起,仰天一個跟頭翻了過去。

    侯君集大驚失色,驚呼一聲,從馬鞍上奮力脫下身來,憑藉著小巧靈活的騰挪功夫,閃開了馬身的撞擊,狼狽地朝後奔逃。

    在姜忘率領的三千騎兵縱橫衝殺之下,這些各州新近補充的唐兵哪裡是對手,近萬人馬被沖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侯君集在數十個親隨的護衛下朝著大唐帝都倉皇逃竄,半步不敢停留。

    姜忘率軍追出三十多里,奪下數百匹軍馬,刀槍劍戟、旌旗鑼鼓不計其數,這才返師回城,為姜重威舉行葬禮。

    自當日起,恆州兵將正式擁兵自立。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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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圓窮匕現

作者:goldenseeker



    兩儀毆上,身穿龍袍的李世民頗為惱怒地在龍書案前來回踱步,在他的面前跪著渾身塵土,狼狽不堪的大唐兵部侍郎。

    看著伏地不起,渾身瑟瑟發抖的侯君集,李世民怒哼一聲,沉聲道:「一個姜忘,竟然讓你將四州兵馬喪失殆盡?」

    侯君集連忙道:「姜忘麾不是河北最精銳的輕騎部隊,士卒凶悍,勇不可擋。姜忘乃是我朝武狀元,不但槍法精熟,而且雙臂有千鈞神力,疆場上無人能擋。我率領的萬餘人馬皆是新兵,未經戰陣,被敵軍兵馬一衝,立刻四散奔逃。君集雖有誓死力戰之心,奈何有心無力,唯有敗退而回。」

    李世民緊走幾步,來到他的面前,小聲道:「姜重威可是死了?」

    侯君急沉聲道:「微臣使計騙人恆州城,已經伺機將那賊子結果。可惜姜忘那廝見機極快,率領人馬突出城池,衝散我大軍陣形,將諸州兵馬殺退,我終於沒有機會收降那三千河北故眾。」

    李世民揚起頭,微微一抬手。

    侯君集如釋重負,暗暗吐出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在龍書案側垂首侍立。「河北故眾,嘿。」李世民心中百感交集,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終於還是不能為我所用,可惜,實在可惜。」

    「陛下,如今唯有調動靈州駐軍,以雷霆萬鈞之勢破取恆州,掃平叛逆,不能讓河北亂事再起。」侯君集沉聲道。

    「事有輕重緩急之分,如今五道兵馬俱在討伐東突厥的路上,國內兵馬奇缺,稍有調動,便有顧此失彼之虞,就讓恆州叛軍再苟延殘喘一時。」李世民坐回了龍書案,想了想道。

    就在此時,一名金戈武士來到兩儀殿口,洪聲稟告,「啟稟陛下,有兩名自稱從雁門關來的漢子來到玄武門前,稱有緊急軍情呈上。」

    「從雁門關來的人?難道不是雁門駐軍的信使?」李世民奇怪地問道。

    那金戈武士想了想,道:「那兩個人不像官兵,反而更像江湖中人,俱都渾身浴血,樣子極為狼狽。」

    「傳!」李世民一揚手,道。

    片刻之後,在數名金戈武士引領之下,兩個江湖豪傑打扮的漢子踉踉艙艙地走進兩儀殿,歪歪斜斜地跪在大殿之上。

    這兩個人渾身上下糊著一層厚厚的血痂,不知道是敵人的鮮血還是自己的鮮血,臉上滿是塵土汗跡,根本分辨不出他們的面目。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將身子挺了挺,沉聲道:「你們是誰?有何軍情稟告?」

    這時候,兩個人中個子較高的一人張口道:「啟稟皇上,我乃少林俗家弟子鄭擔山,這一位是我的結義兄弟峨嵋華不凡。自突厥攻擊雁門關以來,我兄弟二人一直在雁門義助守軍抵抗胡人。」聲音沙啞低沉,毫無生氣,彷彿隨時都會斷氣,令人聽著毛骨悚然。

    「噢,原來是少林弟子。」唐初之時,李世民曾經被王世充麾下的鄭軍追殺,破少林十三棍僧所救,一直對少林寺有很深的好感,此時聽說鄭擔山是少林弟子,心中先有一番喜愛,話語也變得柔和,「你說,雁門到底出了什麼事?」

    「稟告皇上,雁門……失守了。」鄭擔山說到這裡,話裡透出一絲哭音,「栗未來的難民原來,原來是突厥人派來的奸細。他們裡應外合,先破五原,再攻馬邑,代州都督馳援朔州,一去不回。潛進雁門的奸細乘雁門防守空虛,奪取雁門城門,敵人大軍鋪天蓋地而來。雁門守軍兩面受敵,死守不退,死傷慘重,我十幾位師叔伯死傷過半。我們苦守一天一夜,形勢岌岌可危。我和義弟被派回來求援,當我們好不容易衝出重圍,卻看到雁門關已經失陷,那裡的守軍全軍覆沒,我的師叔伯們……」

    說到這裡,鄭擔山終於支撐不住,身子伏在地上,放聲大哭。在他一旁的華不凡也淚如泉湧。

    「什麼!」李世民從龍椅上猛的站起來,驚道:「突厥有多少人?」

    這個時候,鄭擔山已經哭得聲音沙啞,說不出話來。

    華不凡強忍哽咽,顫聲道:「不只有突厥人,還有契丹、秣揭、室韋和回鶻等各族兵馬,足有二十多萬人,結成的大陣綿延數十里。」

    李世民狂怒地猛一拍龍書案,「原來如此!原來這些突厥人早就隱藏實力,乘機和塞外諸族結盟,想要趁我們大意的時候,給我致命一擊。」猛的轉過頭,對侯君集道:「立刻召集機要大臣速到兩儀殿議事。」

    「是!」侯君集應道,急急忙忙走出殿去。

    「來人,扶兩位英雄下去休息,好好伺候。」李世民痛心地看著哭得昏天黑地的鄭擔山,想到當初捨死相救自己的十三位神儈,竟然因為自己的大意,就這樣犧牲在抗敵前線,胸口不禁一陣絞痛。

    李世民剛剛安頓好鄭擔山和華不凡,就看到數名盔歪甲斜的邊關信使在金戈武士的引領下湧到大殿門口。

    「稟告聖上,大震關失陷,原州總管墜下城樓,生死不明。」

    「稟告聖上,秦州和隴州失陷。」

    「稟告聖上,隴右道守軍全線崩潰,突厥前鋒來到渭水河畔,兵鋒直指長安。」

    「稟告聖上,并州失守。」

    「稟告聖上,蒲州、晉州和延州遭遇數十萬突厥大軍圍攻,危在日一夕。」「稟告聖上,幽州失守,幽州都督王君廓身受重傷,不知生死。」

    「稟告聖上,易州和瀛州失守,兩州軍民被突厥兵馬屠戮殆盡。」

    邊關噩耗一浪又一浪地撲來,本來穩如磐石的大唐王朝陷入了一片風雨飄搖之中,而此時的李世民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沉著地揮揮手,屏退了一眾邊關信使,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朝中要臣的到來。

    左僕射封德彝聽到突厥人已經抵達長安城外五十里處,只嚇得渾身發抖,連忙出班道:「啟稟聖上,如今胡人兵馬勢大,若容其圍困長安,則社稷危矣。不如依照白馬之盟之前例,盡起府庫,許以金銀財物,令其退兵,如此止息干戈,方為上策。」

    兩朝元老裴寂聽到此話,忙不迭地點首贊同,道:「胡人南侵,莫非為財,贈之以金銀,則金銀盡歸敵酋,比之搶掠所得須和士卒平分不可同日而語,諒那些胡人首腦不會拒絕。」

    「臣以為不然。」一個洪亮清越的聲音從文班行列中響起,丞相魏征大步走出班列,昂首來到龍書案前,躬身施禮,朗聲道:「陛下,胡人此次出兵,與平日不同。兵發之前,胡人故示虛弱,隱藏兵力,更多次佯敗惑敵,令我朝對其大生輕視之心,再糾結各族,兵分多路,趁我不備,大肆南侵,意圖覆滅我朝之心,昭然若揭。而我朝五路兵馬共伐定襄,精兵悍將一時盡出,滅胡之心亦無從掩飾。此正是圖窮匕見的生死關頭,敵我雙方再無轉圜餘地,只有拚死一戰,各按天命。臣斗膽請盡起宮中宿衛支援長安城防,朝中文官武將俱都佩甲,徵集能工巧匠、竹木鐵器,製造兵刀箭矢,只要堅持到李靖將軍攻陷定襄城,東突厥自此土崩瓦解,塞外同盟也會四分五裂,到時危機自解。自今夜起,臣請帶刀巡城,以為表車。」

    聽到魏征此話,李世民不由得精神大振,奮然起身,高聲道:「眾卿,長安受困,其責在我。若非我惑於胡人詭計,大意輕敵,絕不會有今日之敗。但是,胡漢交鋒,纏綿百年,中原百姓,多遭屠戮,積怨至今,豈能善罷,今日我不出兵,他日亦難免一戰。衛國公乃當世神將,由他率領北伐兵馬,其勢難當,突厥京城,亦危如累卵。只要我等萬眾一心,誓死抗敵,長安堅城,豈容坐克,待到定襄陷落,枉胡兒機關算盡,亦當敗於我手。到時定與諸君攜酒一醉,觀胡人狼奔鼠竄,共論今日之圍,豈不快哉!」

    說到此處,李世民仰天大笑,狀極歡悅,彷彿已經看到長安解圍,胡人狼狽奔逃的景象。

    感染到李世民絕代無雙的王者風範,在場的文官武將無不動容,不約而同地齊集龍書案前,同聲道:「臣等誓死追隨聖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李世民朗聲道:「自今日起,長安宵禁,即時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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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飛虎悲聲

作者:goldenseeker

  易州城郊哀鴻遍地,男女老幼的屍體淒慘地躺滿了官道兩畔,汩汩流淌的鮮血在低窪的路面上匯成了一灘灘血塘。

  彭無望緊緊握著沾滿鮮血的長刀,靠在一棵冒著濃煙的禿樹樹幹上,費力地喘息著,在他的胸前有一道長達半尺的傷口,鮮血染紅了他雪白的內襟。在他的周圍,躺滿了百餘名突厥戰士的屍體。

  在彭無望的身畔,雷野長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堆血肉模糊的屍體上,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氣,彷彿用盡了最後一分力氣。

  倚劍公子連鋒強忍著背上新傷的疼痛,單膝跪在蕭烈痕的面前,用自己的長衫上撕下的白布條為他包紮腿上的傷口。

  蕭烈痕和彭無望一樣無力地靠在禿樹幹上,劇烈地咳嗽著,每咳一次,就有一股血沫子隨著噴出來,形狀淒厲。

  「現在你們知道厲害了吧?!」這些人中唯一完好無損的鄭絕塵,恍若標槍般站在他們的面前,一臉憤然地說:「這是戰爭,不是江湖仇殺。千軍萬馬面前,你們便是渾身是鐵,能捻幾顆銀釘?塞外胡人一入中原,燒殺搶掠實屬尋常,爾等不想著如何逃命要緊,反而連番和突厥精兵硬碰,現在能剩下半條命,已算走運。」

  「姓鄭的,少在那裡狂吠!」雷野長怒道:「那些突厥狗種搶掠也就罷了,竟然奸人妻女,殺人全家,是可忍,孰不可忍。只要是漢子,這種情況下絕不做縮頭烏龜。」

  「你們以為那些突厥前鋒斥候是好對付的?」鄭絕塵怒道:「那是突厥人中最精銳的戰士,精善潛伏暗殺,武功也最是高強。就算十幾人一隊,想要硬撼,都要考慮一番。你們倒好,兩百人一隊的斥候大隊,想也不想就出去硬碰,簡直胡鬧。」

  「那又怎樣,還不是被我們殺得大敗?」雷野長臉一仰,不無自得地說。

  「現在,只要一支突厥人的輜重部隊路過,就可以輕輕鬆鬆把我們跺成肉泥。」鄭絕塵吼道。

  「算了,鄭兄,何必如此動怒,剛才殺敵之時,若論奮勇爭先,你也不弱於任何人啊!」連鋒仍然保持著他那悠然自得的笑容,一點也不像剛剛經歷過一場你死我活的激戰。

  鄭絕塵臉上的得色一閃即逝,咳嗽一聲,沉聲道:「沙場作戰自保為上,只有保存了自己,才能夠最大程度地殺傷敵人,你們剛才的戰法實在太過於魯莽輕率,受了這許多傷,多半屬於活該。看我,可有半分損傷?」

  「鄭兄,剛才對敵之時,你……你替我擋了那個突厥隊長的一掌,還是多休息一……一下為上。」蕭烈痕伸手抹去嘴上的血沫,斷斷續續地說。

  「嘿,那一掌不值一提,我根本沒放在心上。」鄭絕塵冷笑一聲,輕描淡寫地說。

  「鄭兄,你還是坐下歇歇,莫要強撐,若傷連肺腑,便要多費一番周折。」彭無望輕聲道。

  「用不著你管。」不知為何,鄭絕塵分外受不了彭無望的語氣,一陣氣血翻湧之下,不由自主地張嘴噴出一彪鮮血。這股鮮血引起周圍幾人一陣低微而虛弱的笑聲。

  「哎,對了,吐出來就好,硬憋著就太傷身了。」最高興的就算是雷野長了,他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彭無望看了看幾個人一眼,苦笑一下,道:「各位,其實鄭兄說得很有道理,我們如今都是強弩之末,實在不能再和突厥兵馬糾纏。前面百餘里處就是恆州城,那裡有我大哥駐守,麾下儘是精兵良將,足以抵擋一時,到時候,我們應該有些用處。如果大家還撐得住,不如盡快上馬趕路。」

  「早該如此。」鄭絕塵冷哼一聲,道。

  其餘幾人互望一眼,無可奈何地點頭贊成。五人搖搖晃晃地走到各自坐騎面前,飛身上馬,朝著恆州方向飛馳而去。

  在他們背後的遠方,緩緩升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淡淡煙塵。

  方夢菁,紅思雪等飛虎鏢局一干人等從幽州城乘夜逃出,經歷了易州、瀛州的失守,混雜在潰散的唐兵部隊之中,日夜兼程,終於趕到了仍然巍然屹立的恆州城前。

  數個晝夜的野地逃亡讓所有人都疲憊不堪,只想快一點進城休整一番,好回一回氣力。當這群被突厥人追趕得狼狽不堪的人群聚集在恆州北門之前,面前的景象讓他們所有的期望都如肥皂泡般破滅了。

  高聳的恆州城牆之上,遍插著迎風飄舞的黑色河北戰旗,一排排臂纏白布的赤甲戰士高踞在城門跺前,無數箭矢無情地指向聚集在門前的潰散唐兵和飛虎鏢局一干人眾。

  「難道恆州姜重威叛唐了?」所有蟻集城外的唐朝敗兵議論紛紛,不知如何是好。

  紅思雪急催坐騎來到方夢菁身邊,低聲問道:「菁姐,這是怎麼回事?」

  「嗯,傳聞姜重威乃是河北故臣,後投降我朝,成為恆州刺史。莫非他聽說了突厥南侵的消息,在這裡起兵響應,要和突厥人裡應外合,顛覆大唐?」方夢菁低聲沉吟道。

  「那便如何是好,菁姐,可有對策?」紅思雪急道:「這裡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大哥又不知去向,莫非上天要讓我們亡在這裡?」

  方夢菁緊鎖只眉,沉吟不語,默默思量著種種對策。

  就在這時,一位唐兵將領高聲道:「請問恆州刺史大人何在?突厥大軍犯境,幽州、易州和瀛州俱皆陷落,兵鋒直指恆州,情況緊急,還請放我等入城共商對策。」

  城牆上的士兵一陣騷動,彷彿剛剛知道這個驚人的消息。立刻有幾個哨兵消失在城牆之後,想來是去報告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不一會兒,歸德中郎將,當朝武狀元姜忘一身金甲,肩披紅色大氅,大步來到了城門樓上。

  「姜將軍,」看到姜忘出現,那位唐兵將領彷彿看到了一絲曙光,連忙說:「請快快打開城門,放我等進去,突厥大軍就要殺來了。」

  姜忘面色冷漠地望了城下的唐兵將領一眼,沉聲道:「長孫將軍,姜某和恆州駐軍已經叛唐自立,從此不服大唐管轄,實在不便放你等入城,請離開吧!」

  「姓姜的,你好大的膽!」那名長孫將軍勃然大怒,厲聲喝道:「恆州刺史姜兄何在,讓他出來見一見我長孫越。」

  此話一出,姜忘的臉上露出一絲黯然之色,厲聲道:「我義父已經被暴君李世民害死,連同竇公劉帥,他欠下我河北故眾的血債終有一日要讓他的鮮血來償還。」

  「大膽姜忘,竟敢言語辱及聖上,莫不是不想活了?」長孫越將軍暴怒如狂,揚鞭戟指姜忘,破口大罵。

  他的話音剛落,當頭一箭照面射來,正中他的頭盔。他只感到頭頂一輕,沉重的戰盔打著螺旋,重重地摔在地上,將恆州城門前的硬土地砸了一個深坑。

  他倒吸一口冷氣,不由自主地伸手一摸頭頂,抬眼望去,只看到姜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一副造型古雅的寶雕弓拿在手裡,冷冷地望著他。

  「長孫將軍,姜忘再不是唐臣,李世民也不再是我君上,你若是再口出惡言,別怪我姜忘不念舊情。恆州城東北便是新兵大營,你盡可去那裡歇腳,再作打算。恆州城,你就不要想進來了。」說完這番話,姜忘倒提寶雕弓,頭也不回走下城樓。

  恆州城東北的新兵大營接納了所有從前線敗退下來的唐朝兵將和飛虎鏢局的一干鏢眾。這四千新兵的首領劉雄義偏將迎上敗軍統領長孫越將軍,二人無奈地對望一眼,同時長歎一聲。

  「沒想到姜忘竟然叛唐自立,簡直自毀前程。」長孫越用力搖了搖頭,歎息道:「本以為他是個人才,還想要說服我的兄長將女兒嫁給他。現在想想,當時真是昏了頭。」

  「姜將軍乃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將領,我等率領的新兵接受了他年餘的訓練之後,個個都如脫胎換骨一般,面目煥然一新。末將本以為可以跟著他南征北戰,好好有一番作為,誰知卻是這個結局。」劉雄義滿臉惋惜地說:「姜將軍為了替他義父報仇,什麼都顧不得了。」

  「嘿,他又不是河北嫡系,這是何苦來哉。」長孫越怒哼一聲:「現在我們在城外等死,他在城內等死,大家同赴黃泉,倒也熱鬧。」

  劉雄義點頭稱是,臉上一片黯然。

  聽到他們的對話,方夢菁和紅思雪對望一眼,都知道大事不好,但一時之間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黃昏的日頭將恆州西面的天空染成一片赤紅色,彷彿橫空淋漓的鮮血,怵目驚心。望著城牆上滿天招魂幡般隨風飛揚的黑色戰旗,彭無望感到渾身的鮮血在一剎那結成了寒冰。

  「媽的,恆州城的人都瘋了?」雷野長一眼認出了河北曾經顯赫一時的戰旗,驚怒之下,不禁破口大罵。

  「這怎麼可能?」鄭絕塵和連鋒對望一眼,不禁失聲道。

  與此同時,蕭烈痕手中橫握的銀槍無力地垂下,尖銳的槍頭無聲無息地插入了恆州門前的土地之中。

  河北故眾叛唐自立的消息在如今風雨飄搖的境況下,對於這些逃亡中的豪傑無異於晴空霹靂。

  在這幾聲驚歎之後,隨之而來的是長時間的靜寂。

  城頭上的河北戰士手持弓箭,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城下渾身浴血的飛虎鏢眾。而城下的騎士也瞠目結舌地看著城上的士兵,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方就這樣互相注視著,沒有一絲聲響,只有城牆上幾隻築巢的燕雀偶爾發出的幾聲啾啾鳴叫。

  良久,良久,彷彿過了幾個世紀,終於有一個人開始催動坐騎。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彷彿有一種得到解脫的感覺。剛才突然而來的靜寂,讓人感到近乎殘酷的壓抑,幾乎讓這裡的所有人窒息。

  而這個打破沉寂的人,就是彭無望。

  「青州彭無望在此,請恆州歸德中郎將姜忘將軍出來一敘。」

  彭無望的這聲高喝,仍然暗含著中氣十足的佛門獅子吼,聲音清越,直穿雲漢。但是,已經對他的聲音漸漸熟悉的眾人,都明明白白地聽出了這清越嘯聲中飽含的愴然。

  城頭上的戰士沒有一個人挪動腳步,所有的弓弦都被拉至滿弦,每一根搭上弓弦的雕翎箭都指向了他的全身要害。彭無望木然地高踞馬上,漠視著滿城的弓箭手,巍然不動。

  「收箭。」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一片靜寂的城頭傳來,全身披掛的姜忘再次來到了恆州城門之上。

  「大哥!」彭無望仰起頭,大聲叫道。

  「我不是你大哥!」姜忘高聲喝道。

  「對不起,姜將軍……我不明白,」彭無望感到眼中一陣酸楚,他猛的低下頭,沉吟良久,才重新抬起頭,高聲道:「為什麼要叛唐?」

  「為我枉死的義父姜重威報仇,也為枉死長安的竇公建德,以及枉死疆場的劉帥伸冤。」姜忘洪聲道,他轉過頭,看了看兩旁的戰士,又道:「河北故眾誓報此仇。」

  「誓報此仇!」城頭上的河北戰士紛紛高聲喝道。

  「姜將軍,你根本不是河北故眾,更連竇公、劉帥的面都沒見過,何苦要做出如此蠢事?」彭無望高聲叫道。

  「姜某蒙義父救於深山,數年來悉心教導,令我平步青雲,加官進爵,直到今日的當朝武狀元。義父之恩,天高地厚。如今義父受辱而亡,我姜忘若不能秉承他老人家的遺志為河北故主討回公道,為他報仇雪恨,便成不忠不孝之徒,又如何昂首立於天地之間?!」姜忘沉聲道。

  他說完這番話,不由得一怔,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必要和一個毫無關係的大唐鏢師如此費心地解釋叛唐自立的來龍去脈,因果緣由。而此時此刻,他只感到自己似乎在和最親的人陳述心中的苦衷。

  「姜將軍,自古忠孝二字,最是愚人,千般罪惡,自此而生。大丈夫行事但求義之所在,什麼忠誠仁孝,皆是欺世之言,管他做甚。你難道因為一個義父之死,便作出如此不義之事?」彭無望勃然大怒,高聲道。

  「混帳東西!竇公、劉帥和義父為李世民冤殺,我河北故眾為其報仇雪恨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姜某自問無愧於天地,如何會有不義之說。你小小年紀,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才是不該。」姜忘被彭無望的話撩起火氣,憤然道。

  「姜將軍,你好糊塗。你以為在這裡叛唐自立,李世民就會披上鎧甲,拿起刀劍,衝上城頭,和你一決生死?嘿。」彭無望悲憤地仰天一笑:「披上鎧甲,拿起刀劍,衝上城頭的都是清白無辜的大唐官兵,一刻之前還在家鄉耕田放羊的老百姓。只因為你貪圖的忠孝之名,這些人的屍體幾日之後就會鋪滿恆州城的護城河。到時候,你就算死上千次,又如何償還你的罪孽?!」

  這一番話,坦坦蕩蕩,恍如暮鼓晨鐘,重重擊在包括姜忘在內的所有河北將士心上。

  姜忘手扶城頭,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而在他身側的士兵們,一個個心搖神馳,不能自已,不由自主地垂下了手裡的箭矢。

  「姜將軍,我們來此是要告訴你,突厥大軍連克幽州、易州、瀛州,一日之後,便到此地。我們這就去城東北的新兵大營,和那裡的大唐官兵共抗敵軍。國難當頭,如何取捨,將軍請自行決定。」

  彭無望甩下這句話,垂下頭,再也不忍看那城頭上的姜忘,調轉馬頭,朝著城東北的新兵大營縱馬而去。

  他身後的連鋒等四人,互望一眼,同時縱馬跟在他的身後,一路狂奔,轉眼便消失在青黛的夜色之中。

  新兵大營,飛虎鏢局駐紮的營寨之中,彭無懼嗚咽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從帳中傳來,鏢局中的各色人等或站或坐地守在帳外,人人愁眉苦臉,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之後,方夢菁從帳中走出,長長歎了一口氣。

  早就守在門外的紅思雪大步走到她的身邊,輕聲問道:「菁姐,無懼怎樣了?」

  方夢菁苦笑一聲,輕聲道:「還能怎樣,仍然死也不相信自己的親大哥竟然叛唐,哭得死去活來。他乃練武之人,如此哭法,不出數個時辰就會落下病根,我實在勸他不動。要是彭大哥在這裡,該有多好。」

  紅思雪輕輕一跺腳,歎道:「本來好好的兄弟三人,為什麼老天要如此作弄人。我簡直不敢想像如果大哥來到恆州城前,會是怎麼一番模樣。」

  就在這時,人群中發出一陣騷動,厲嘯天、左連山和呂無憂等飛虎鏢局的鏢師紛紛站起身,驚喜地高聲喊道:「彭總鏢頭,你回來啦!」

  接著傳來洛鳴弦、趙一祥歡喜的呼喊:「師傅,你終於回來啦!」

  擁擠的人群緩緩分開一條道路,木無表情的彭無望引領著鄭絕塵、連鋒、蕭烈痕和雷野長悶聲不響地走向飛虎鏢局的營帳。

  「大哥,你……你還好吧?」雖然彭無望此時的臉上毫無任何表情,但是紅思雪還是從他的眼神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悲愴。

  此時此刻的彭無望只感到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在眼前搖搖欲墜,聽到紅思雪的問候,他勉強搖了搖頭,想要說些什麼,卻突然感到眼前一陣金星亂閃,只欲昏倒在地。

  恍恍惚惚間,方夢菁輕柔的話語飄入耳際:「彭大哥,你四弟無懼已經在帳中哭了很久,他如此哭法,很是傷身,我們怎麼勸也勸他不住,你去看看他吧!」

  「四弟?……」彭無望拼盡全力才勉強振作出幾分精神:「我……呼……我去看看,去看看。」

  他不敢再看任何人一眼,奮力一挑帳簾,衝入帳中。

  彭無懼只膝跪地,兩手扶著地面,正在嗚咽哭泣,看到彭無望走進帳中,大嘴一張,踉踉蹌蹌站起身,號啕大哭著撲到他的懷中。

  「三哥,我彭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為什麼大哥好端端的……卻為不相干的人……嗚……叛唐。爹爹……爹爹若是聽到這個信兒,就再也好不了了。娘……娘已經夠慘了,現在該……該怎麼辦……嗚……怎麼辦?」

  彭無望感到一陣令他頭重腳輕的酸楚湧入腦際,一把將自己的四弟緊緊攬在懷裡,啞聲道:「四弟,不哭。男兒流血不流淚,好男兒……不哭。」

  「三哥,誰來救救大哥,誰來救救大哥啊──」彭無懼哽咽著大聲嚎道。

  「如今這樣,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去救。」

  聽著彭無懼撕心裂肺的無助呼喊,彭無望只感到那種痛入心扉的酸楚彷彿化成了一根鐵椎,在他的腦中亂鑿,疼得他快要發瘋。

  「三哥,三哥沒用,三哥……沒用。」

  彷彿蒼天在此刻塌陷,彷彿大地在此時崩頹,他渾身無力地跪倒在地,緊緊摟住自己的四弟,大滴大滴的淚水隨著那鋪天蓋地般的酸痛一同湧出他的眼眶。

  此時此刻,那個倔強到似乎永遠不向命運屈服的漢子,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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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河北衝陣

作者:goldenseeker

    恆州刺史府中,聚集著河北故眾中所有領兵的偏裨將校。每一個人都默不作聲地看著召集自己來此的姜忘,想要看他有何話說。

    姜忘把弄著放在桌上的頭盔,眉峰緊鎖,沉吟不語,似乎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姜將軍,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這裡都是自己人,大家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沒什麼話不能說的。」發話的是一個長大胖子,一套寬大的盔甲只能鼓鼓囊囊地遮住他的身子,彷彿隨時都要崩開。

    他那肥胖的臉上,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牢牢地瞪視著姜忘。他就是姜重威手下的河北騎兵左先鋒將韋猛,善使銅錘,乃是功勳赫赫的河北著名勇士。

    「姜將軍莫不是要開城,放那些唐兵進來吧?!」發話的是一個矮小身材的武將,濃眉環眼,絡腮鬍子,如果身材再高一點,便是一個極為威武的猛士。但是沒有人因為他的身材看輕於他,河北騎兵右先鋒將鳳如鋼,從一名普通士兵積功到參將,所經歷過的戰陣比一名普通人一生經歷過的都要多上幾倍,死在他手上的驍將悍卒足以填滿地獄的閻羅殿。

    「你看如何?」姜忘沉聲問道。

    「哼,姜將軍,你別是聽了城下小兒的那番慫恿,就把為竇公、劉帥諸先烈復仇的使命拋到腦後去了吧?!」鳳如鋼怒道。

    「鳳兄,那少年說得有理,我們便是叛唐自立,殺得幾千前來圍剿的唐兵,便又如何?無論我們如何努力,都碰不到李世民的半片衣角。徒然死傷無辜性命,卻有何益?」姜忘問道。

    「我才不管別家的無辜性命,他李世民枉殺義士,我等就算殺盡天下人,也都是他的錯。」鳳如鋼厲聲道。

    「鳳兄息怒,」姜忘一擺手:「李世民當然有錯。但是如果我們堅持自守城牆,不理城外的軍民,不但於事無補,而且令九泉之下的竇公、劉帥枉擔引兵犯境的不義之名,實在是我們河北故眾的不該。」

    鳳如鋼哼了一聲,雖不再答話,但仍然憤憤不平。

    「可如此一來,我們不但沒有給李世民任何懲罰,而且還要幫他守住城池,如此未免太過滑稽。」韋猛歎道。

    「韋兄、鳳兄,李世民生安白造了劉帥許多罪名,其中最大的一條就是引突厥人犯境為禍。河北人都知道,劉帥一向與突厥人勢不兩立。他如此誣陷劉帥,實在罪大惡極。我們今日如果能夠和城外的唐兵合兵一處,共抗突厥,就是向世人證明了劉帥的清白。河北人,和突厥胡族勢不兩立。」姜忘奮然道。

    鳳如鋼想了想,點點頭道:「反正左右是死,和漢人自己打打鬧鬧何其窩囊,不如和突厥狗種拚個死活,長長我河北猛士的威風。也好,姜將軍,我就跟著你一起殺突厥狗。」

    韋猛摸了摸下巴,笑道:「不錯,如此無異於照頭扇了李世民一個大耳光,說劉帥投突厥,嘿,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看到鳳韋二人都同意自己的決定,姜忘一陣歡喜,就在此時,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論到自圓其說,誰能比得過李世民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看著發話之人。

    這是一個修長身材的青衣秀士,瓜子臉,白面長鬚,目光銳利。

    在他的腰畔佩著一柄青鋼劍。

    他乃是河北軍中曾經風光一時的謀士張天都,自從劉帥殞命,他就隱姓埋名留在降唐的姜重威軍中領一份閒職,等到姜重威宣佈叛唐的時候,他乃是第一個響應之人。

    「張先生,此話怎講?」韋猛洪聲道。

    「嘿嘿,你等懂什麼,所有的史官都唯李世民之命是從,天下間發生的事,他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想怎麼改就怎麼改。我們河北故眾再奮勇和突厥廝殺,他只要抬抬手,就把這件事變成他的功勞了。」

    張天都冷笑道。

    姜忘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不過,大丈夫行事,但求問心無愧,這些身後虛名,也輪不到我們理。」

    「不如我們投奔突厥,引兵入關,直接謀了李世民的江山,還來得方便些。」張天都笑道。

    「張先生!」韋猛、鳳如鋼和姜忘同時驚道,他們都被張天都的這句話驚呆了。

    「開個玩笑,」張天都坦然一笑:「看過宋金剛的下場,誰還會打和突厥人合作的主意。我只是感到有些替我們河北人不值。那些塗炭百姓的隋朝官兵大半都是被我們河北將士奮力消滅,可是大唐盛世英名,卻統統歸了打出扶隋稱號,只知道爭天下的關中李家。而我們現在又要因為民族大義,義務為他守住邊關。等到突厥一退,我等就是他第一個要誅殺的目標。我河北戰士,何等淒涼!」

    這句話令在場的所有河北將領都感到一陣壓抑,良久沒人說出一句話來。

    姜忘沉默半晌,咳嗽一聲,沉聲道:「河北將士當初聚義,只為抗隋,如今隋朝已滅,我們的初衷已經完成,又何必長吁短歎。我們不是爭天下的材料,在他人所創的盛世之中,注定了被曲解,被遺忘。

    如今突厥大軍的來臨,是給了我們一個機會,在被精通帝王之道的王者消滅之前,我們可以盡情地馳騁在最淨潔的沙場上,為了最單純的目標,血戰到死。十數年中,用我們漢人自己的鮮血煉成的利劍,融毀在抵禦外侮的戰場之上,也算是一個完美無缺的終結,諸位以為如何?」

    聽到他這一番話,以韋猛、鳳如鋼和張天都為首的河北諸將盡皆動容,齊聲道:「願為將軍馬首是瞻,血戰到底。」

    「稟告三王子殿下,易州斥候大隊遭到不明身份的軍隊襲擊傷亡大半,恆州駐軍動向不明。」一名探馬跪在曼陀的馬前,洪聲道。

    曼陀意適神舒地坐在馬上,一抬手,讓那探馬起身離開,冷笑一聲,沉吟不語。

    「三王子殿下,既然斥候人馬受阻,不如再派精銳斥候前去打探,以保行軍安全。」在曼陀馬側的箭神鐵鐮沉聲道。

    「不用了,全軍前進,直破恆州,我們要搶在二王子之前到達長安東北,完成合圍。」曼陀想也不想,高聲道。

    「三王子,全軍連續作戰了數個晝夜,精神不濟,不如暫緩進攻,修整一番,再作打算。」鐵騎飛羽隊右先鋒將錐子羅樸罕沉聲道。

    「怎麼,錐子也累了?」曼陀笑道。

    羅樸罕猛的一搖頭,道:「羅樸罕便是再戰三天三夜,也不會倦。」

    言下深有自得之情。

    「好!」曼陀在馬上直了直身子,調轉馬頭,面對著身後漫山遍野的突厥騎兵高聲道:「兄弟們,河北道最兇猛的幽州部隊都在我們蹄下踩成了碎泥,唐朝其他的散兵游勇,又有何可懼?」

    連續打敗三州大軍,屠殺了數十萬軍民的突厥大軍一陣瘋狂的歡呼,胡族勇士紛紛舉起帶血的馬刀以瘋狂的吶喊回應曼陀的話語。

    「在我們面前,是一馬平川,大唐金銀堆成的國都,就在眼前。

    大家加把勁兒,和二王子在長安匯合,那裡有數不盡的財寶美女等我們運回故鄉。大家跟我衝!」

    「殺啊!」

    早就已經殺紅了眼的突厥戰士,紛紛發狂地揮舞著彎刀,催動著已經疲態畢現的戰馬,在曼陀一馬當先的率領下,馬不停蹄地朝著幾十里外的恆州城狂奔而去。

    恆州東北的新兵大營裡,所有人都感到了大地那令人心驚膽戰的顫動。

    「來了,突厥人來了。」從營帳中慌忙衝出來的長孫越將軍已經面如死灰,他高聲喝令著自己帶領的數千名從各州敗逃而來的大唐官兵,佩甲持刀,上馬戒備。

    「全體上馬!」劉雄義飛奔到新兵營的較場正中,高聲喝道。

    這四千餘名新兵宛如一片片紅色的潮水,從各個帳篷中狂奔而出,朝著各處馬廊奔跑,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已經披掛整齊,穩騎戰馬,在較場中集合。而那數千名敗兵仍然在一團忙碌之中,好不容易才各自找好戰馬,排好隊伍。

    長孫越晃晃悠悠地騎在馬上,把歪歪扭扭的頭盔戴正,頗為狼狽地來到劉雄義的馬畔,慚愧地說:「劉老弟,你的兵是好樣的。看看我這些兒郎,實在太丟人現眼了。」

    「長孫將軍千萬不要這麼說,」劉雄義謙遜道:「都是姜將軍,不,我是說姜忘訓練得法,才能有如此精兵。」

    「嘿,真是可惜了。」長孫越搖了搖頭,苦歎一聲。

    正在這時,十幾騎快馬來到二人面前。打頭一人,一身黑色戰服,胯騎黑馬,背插雙刀,正是彭無望。

    他催馬來到兩位將軍面前,沉聲道:「劉將軍、長孫將軍,飛虎鏢局鏢眾請命出戰,和各位將士共抗敵軍,還請兩位將軍開恩應允。」

    劉雄義曾在關中待過,知道飛虎鏢局的威名,此時看到彭無望,立刻大喜,連聲道:「原來是飛虎鏢局的彭少俠,實在是幸會。此番如果能有你等相助,當會大增勝算。」

    「什麼勝算,咳,」長孫越苦笑著搖了搖頭:「大家都是掙扎一番,然後圖一個痛快戰死而已。小伙子,別蹚這趟渾水了,有多遠,你就走多遠。」

    彭無望奮力一搖頭,道:「國難當頭,唯死而已。飛虎鏢眾,絕不後退。」

    長孫越回頭望了劉雄義一眼,歎了口氣,道:「好,你們跟著劉將軍,可有一番作為。」

    這個時候,地面震顫的越來越強烈,令人感到心浮氣躁,焦慮不安。

    劉雄義深吸一口氣,道:「突厥敵騎就在眼前,我們快走。」

    新兵營內的諸將領簇擁著長孫越、劉雄義和飛虎鏢眾來到了營門之外。

    此時此刻,天邊剛剛現出淡淡的魚肚白色。微弱的晨光之中,一支赤盔赤甲的雄壯軍隊排著整齊劃一的錐形大陣,彷彿晨曦中透出雲霧的一座高山,巍然屹立在眾人面前。

    這支隊伍中,無論將領還是士兵,統統披掛著鑌鐵盔甲,嚴密遮擋著自己的要害部位。

    馬上統一配備著刀囊,刀囊中插著兩把朴刀,馬兩側的掛鉤上各掛著一柄棗木製成的細柄標槍,槍長不足五尺,極為小巧玲瓏,槍頭為精鋼打製,塗上了藍瑩瑩的毒素。每匹馬的馬胸馬頭,各拴著幾片鐵甲,護住要害。

    雖然每個人都騎在戰馬之上,但是他們排成的隊列卻宛若刀裁劍削,整齊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議,連馬頭的位置都彷彿量過一樣齊刷刷一片,沒有分毫雜亂。每匹馬似乎都感受到了馬上騎士意適神舒的心緒,格外沉靜自得,沒有一絲一毫的煩躁,四蹄牢牢地踩在地上,彷彿自宇宙初成之日就在這裡一動不動地存在著。整座大陣恍如巍巍山巒,屏障般擋在恆州城前。

    「這是……」新兵大營的領頭人長孫越和劉雄義被這支突如其來的軍隊驚呆了。

    「河北衝陣,難道這就是赫赫有名的河北衝陣?」一生戎馬生涯的長孫越完全被這支軍隊迷住了,他不顧一切地催馬來到大陣之側,雙眼貪婪地打量著陣中每一個士兵和將領。

    他的言語舉動令陣中的士兵感到一陣自豪,他們齊刷刷地轉過頭,向他行著注目禮。

    數千戰士一起轉頭,彷彿山嵐湧動,長風橫飆,不由自主地顯示出了一股勢不可擋的勇豪氣勢。

    「你們太慢了!」一聲霹靂般的暴喝從陣中傳來,金盔金甲背跨寶雕弓,馬鞍橫臥八尺點鋼槍的姜忘策騎高頭戰馬,來到劉雄義的面前。

    「姜將軍,末將貽誤軍機,還請將軍……」劉雄義條件反射地飛身下馬,單膝跪地,嘴中熟練地說著平日說過無數次的話語,半晌才會過味來,茫然抬起頭。

    姜忘猙獰的臉上露出一絲隱約可見的柔和笑容:「立刻進城,守住門戶,去吧!」

    劉雄義怔忡半晌,猛的明白過來,果斷地高聲喝道:「末將領命。」

    他飛身竄上馬,猛的一揮手,高聲道:「兄弟們,我們走。」四千新兵在他的帶領下,洪水般湧入了正面大開的恆州北門。

    彭無望和身後的四弟彭無懼對望一眼,欣喜若狂地縱馬來到姜忘馬前,狂喜地說:「大哥,你終於想通了。」

    姜忘收斂起笑容,用冷厲的目光狠狠瞪了彭無望一眼。

    彭無望立刻醒悟,忙道:「不,是姜將軍。」

    「你們也進城,快!」姜忘厲聲道。

    「姜將軍,我們想要從軍參戰,請將軍開恩應允。」彭無望熱切地說。

    「若要從軍,便須聽令。走!」姜忘看也不看他一眼,冷然道。

    「是,彭某……彭某得令。」彭無望將雙手用力一合,奮盡平生力氣,朝姜忘一拱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回頭面對身後的飛虎鏢眾高聲道:「我們進城。」

    「大哥,不,姜將軍,你要保重啊!」彭無懼戀戀不捨地看著姜忘的背影,語帶哭音地說。

    「哼!」姜忘扭過頭去,不再理會他們。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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