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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蓮(連載中)

第三卷 蓮子始生-第七卷 王對王 第222章 此去馬蹄何處?

    師傅?"楊浩先是一呆,繼而大喜,對這個傳說中的神仙,為老不尊卻詼諧有趣的長輩,楊浩從心底里有一種親近感,見到他的喜悅卻不是裝出來的.

    呂洞賓嘿嘿一笑,一展身形穿窗而入,瞄他一眼道:"長籲短歎的,可是為了女人?"

    楊浩點點頭,呂洞賓笑吟吟地道:"這就對了,除了女人,還有什麼是擱不下的?為師這一輩子,紅塵是早己斟破了,就是看不破紅粉.吾徒頗為為師之風,足以傳我衣缽了,幸甚,幸甚."

    楊浩苦笑道:"師傅,你就別打趣我了,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說起來真是……,算了,這些煩惱事不提也罷.對了,我還以為師傅此番去探望扶搖子前輩,至少也要在那里住個一年半載,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呂洞賓一聽,變色道:"不回來不成,陳摶那個老牛鼻子教徒弟還真有一手,她隨陳摶學藝這些天,為師冷眼旁觀,旁的本事為師還不曉的.只是那蒄軍傳嵜一身武功的進境實在驚人,那個狗兒也真是學武的天才,武功進境一日千里,看得為師心驚肉跳.

    你別看她小小牟紀,這樣下去只需一年功夫,你就得讓她比下去.再過三年,你便拍馬都追不上她了.為師每天看到她,都會想到你望塵莫及的淒慘模樣,真是心有戚戚焉,怎麼還能心安理得地在太華山上待下去?"

    楊浩大喜道:"狗兒學武竟有這般天份麼?好!好啊,這孩子孤兒寡母的,瞧著讓人可憐,今後有了一技之長,也算是出人頭地了."

    呂洞賓斜眼瞄他,憤憤然道:"沒出息,陳摶的徒弟有天份,我呂洞賓的徒弟就沒天份?這算什麼道理?論身份論地位,我呂洞賓比他陳摶可還高著幾分,難道我夠徒弟就該讓他的徒弟比了下去?"

    楊浩陪笑道:"弟子愚鈍,有負師尊厚望.其實師尊學究天下,詩才武藝蓋世無雙,有您這樣的名師指點,徒兒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不過,學武要有天份固然是一方面,再者說狗兒年幼,現在學武築基.我這已經成年的人自然比不得他,並不是師傅不如他的師傅.

    更何況,不管有怎樣的名師調丨教.不管什麼樣的本領,都沒有投機取巧的途徑,狗兒居于太華山上,不問世事,潛心習武,心無旁騖之下方有這等進境,那也是他用辛苦和汗水換來的.弟子慚愧,做了這蘆州知府,諸事纏身,每日用來習武練功的時間終究有限,將來在武學上的造詣不如狗兒,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呂洞賓本來吹胡子瞪眼的正在發怒,聽了這話沉吟有頃,頷首說道:"唔,你這話也有道理,說起來你師傅是本無爭勝之心的,可是如今既已起了這個念頭,總不能就此偃旗息鼓.想那陳摶弟子眾多,僅是他那大弟子無夢,就給他收了徒孫三百多人.

    你就算舍了官位前程隨我入山專心修道習武,將來也未必比得過他的徒子徒孫勢大,為師懶散了一輩子,卻也無人能與我爭風,不收徒弟也就罷了,如今既收了你這徒弟.做師傅的總不能不管不顧,讓自己的弟子將來受人欺負,說不得我也要走遍天下,去尋幾個根骨奇佳的孩子,給你教出幾個師弟來撐門面."

    "師父",楊浩感動地道:"師父授我絕學,弟子已感激不盡.師父是世外高人,如散仙一般逍遙自在的人物,向來率性而為,無拘無束,何必為了弟子這般辛若.師父若是想要多收幾個徒弟,讓呂氏門人開枝散葉,廣傳天下,弟子是十分贊成的,但是師父卻不必為了徒弟這般操心.弟子與狗兒情意深厚.斷無為敵的理由,再說,徒弟也不是一定要在武學上開宗立派,揚名千古.弟子的天份和前程,又不在這兒."

    "噫",呂洞賓撫掌,轉嗔為喜道:"不錯,不錯,我的徒兒天份不在這里,你要讓他陳摶的徒弟屈居身下,也未必要靠武功,傳承我全部衣缽,看來是指望不上了你,不過既是我酒色財氣呂洞賓的開山大弟子,總也不能本領太差,墮了為師的威風.為師在此再住半個月,趁這功夫,把為師最拿手的內丹功法雙修秘術傳你,你依為師所授,好生習練,將來的成就也不致太差……"

    "什麼?雙修之法?師傅不是修道人麼,還懂得房中術,師父要教我房中術?哎喲",一語未了,楊浩頭上便挨了一個爆粟,腦瓜仁都覺得生痛.

    他是真的大吃一驚,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師傅一個出家人竟懂得房中術.光看呂洞賓那仙風道骨的模樣.楊浩早忘了道家還有合藉雙修之法.

    本來,有這樣的功夫,恐怕是個男人就想學上一學,可是折子渝剛剛憤而離去,楊浩正是滿心悲苦的時候,哪里提得起興致.剛剛還聽說師父要與扶搖子別一別苗頭,去尋幾個根骨好,悟性佳的弟子傳授一身本領,光大本門,臨走還念念不忘要傳自己房中術,難道要讓自己在婦人們面前大逞威風?也算是為他酒色財氣呂老祖揚了威名?一想至此.楊浩只覺哭笑不得.

    誰料呂洞賓聽他把自己最得意的雙修秘術說成房中術,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又像一個明明寫的是後宮,卻硬被無知小輩指為種馬的可憐作家,跳將起來,氣極敗壞地道:"不學無術,淺鄙無知,誰說雙修之法就是房中術?說出去無端惹得修道之人笑話!

    為師修的是內丹術,內丹術練的就是性命雙修,何謂之性?元始真如,一靈炯炯是也.何為之命?先天至精,一氣氤氳是也.性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內丹術之修習,有人先修性而後修命,有人先修命而後修術,起手不同,各有側重,是故流派甚多,其中區別極大.陰陽雙修只是其中一個分支,男女雙修,亦臻大道,所謂殊途而同歸也.至于房中術,不過是學了陰陽雙修的一點皮毛之士,用作閨房繡榻之上取樂快意的一點旁門左道功夫而已,豈可與陰陽雙修相提並論?"

    楊浩一見平時恬淡如神仙般的呂祖大人臉紅脖子粗的模樣,不禁心中大汗,趕緊陪笑道:"是是是.師傅說的是,管它叫房中術還是陰陽雙修,學來之後只消有用就是."

    呂洞賓正色道:"房中術是房中術.陰陽雙修是陰陽雙修,兩者豈可混為一談,名不正則言不順,你這厮真真的不學無術,為師費盡唇舌.講了這許多,你還是懵懂無知.真是氣煞貧道了……"

    楊浩趕緊從善如流,改口說道:"是是是,弟子愚昧,師父要教我的是陰陽雙修,與房中術旁門左道功夫全不相同,弟子無知之言,師傅不必放在心上."

    呂洞賓又憤憤然地向他講了半天兩者的區別,什麼姹女嬰兒,金公木母,心猿意馬,外道正法…….說的俱是道教術語,可憐他收了這開山大弟子之後,只教了他些武技功夫,道法從未學過,完全不解其意.把個楊浩聽得暈頭轉向,只是做誠惶誠恐狀不住點頭應是.

    呂洞賓滔滔不絕講了小半個時辰,見這蠢笨的徒弟一臉真誠,仿佛真的弄明白了兩者之間的區別,這才滿意地住口,從他手中接過茶盞,飲了.茶水,又恢複了世外高人模樣,慢條斯理地說道:"陰陽雙修,分為築基,雙修兩個部份,共計九大功法,為師如今且把功法傳你,再為你細細解說其中不明之處,然後你可自行參詳修練,此功法著手甚容.並無走火入魔之險,你可從陰陽雙修著手,好生修練,待你大成之後.為師再將性命雙修的無上絕學傳你."

    "是,請師傅教諭."

    呂洞賓又正色道:"徒兒,你須記著,水可載舟,亦能覆丹.陰陽雙修雖是藉男女之術以收健體強魄.貽養長生之道,卻切不可倚仗此技沉溺女色.好色縱欲,必自毀其身,為師曾賦詩一首,'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里催人骨髓枯.’你須謹記心頭,時時自省."

    楊浩"啊"地驚呼一聲,呂洞賓奇道:"怎麼?"

    楊浩還不知這首詩是他作的.是以驚呼出聲,一見他問,怎敢說這首詩自己早就聽過,連忙翹起大指,連聲贊道:"好詩,好詩……"

    呂洞賓哼了一聲,不理他拙劣的馬屁功夫,便自吟出一段雙修歌訣來.楊浩呆呆聽著,呂洞賓吟罷.扭頭看看他的臉色,不禁悲從中來:"還是陳摶那個關門弟子好啊,那個狗娃兒雖不識字,卻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陳摶老兒說上一遍,她便記的.瞧你這模樣,恐怕是萬萬不及的.唉,筆墨侍候……"

    楊浩一呆,忙掉頭去取筆墨.呂洞賓看著他的背影,稔須想道:"今日一番話,總算稍稍開解了那位折姑娘的怨尤之意,不過想要他們複合,卻非我舌燦蓮花便辦得到的.陳摶說他二人之間還有重重波折.不日二人都將往東南一行,卻不知准是不准工大道玄妙,難以預料.我也不必對他說破了,這是他自家因緣,就讓他自家去解吧……"

    開封府!天子腳下第一府!

    寇准,呂夷簡,范仲淹,歐陽修,包拯,蔡京,宗澤等許多曆史名人都曾在這里戰斗過的地方.偌大的東京城,一百多萬人口的管理都集中在這里,訴訟,戶籍,婚姻,田土,祭祀,營造,賑災恤民,管理科舉,按察賦稅,平定物價,甚至各種慶典的禮樂事務,京師的宗教管理,迎送外國使節……

    開封府每日文牘案柬不下數千封,用來批複公文的毛筆,每月就要用掉一箱;官印也因使用頻率過高,每年都要更換一枚新印.是以每日里開封府尹,判官推官,左右司錄,左右巡院,六部功曹等諸位大人一天到晚那真是忙得團團亂轉.

    但是開封府的地位也因此變得極為崇高,唐宋定制,重要的官衙都耍築在城中城里,稱為"子城"或"衙城".開封府又稱"南衙"做為大宋一座蒄軍傳嵜極重要的官邸,屬官從吏無數,所以府衙占地六十余畝,樓堂殿宇五十余棟,除了大宋的皇宮,整個開封城內的確再沒有任何岫座府邸能跟它相比.開封府衙其實就猶如另一座皇宮,渾厚,雄偉,褐紅色的城牆,高大巍峨的城門.無不彰顯著它的威儀……

    府衙正前方有一方青石浮雕照壁.照壁的正中刻著一只似牛非牛,剛猛威武的獨角怪獸,再往前去,高大的城門上方三個斗大的漢字赫然在目:"開封府"!一頂八抬大轎到了府前不見停下,徑直進了戒備森嚴的府門,經過百余米的甬道,來到一座左測掛著開道鑼,右邊架著鳴冤鼓的儀門,大轎再往前去,到了後面一座院落,院落正中有一塊巨大的濮玉,上刻十六個大字:"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濮玉,後面便是重簷歇山頂的開封府正廳,繞過正廳再往後走,到了府尹大人居處,轎子才落了地,轎簾一打,開封府尹趙光義端著玉帶從轎中肅容走了出來.

    "叫程羽到清心樓來見我."趙光義吩咐一聲,一個衙差立即高聲應是,飛步趕去傳喚,趙光義則泰然舉步進了院門.

    開封府西南角一個院落,院門上一處猛聯,上聯是:"國設刑典律萬民本不分你我貴賤",下聯是:"我執王法靖一方唯只認是非曲直.

    "正中門楣上赫然是"府司西獄"四個大字.

    雖說這地方只是用來臨時關押疑犯和證人以便提審的地方,按照大宋的典獄制度,疑犯在這里關押時間最長不能超過四十天,如到期仍不能找到證據定人之罪便要放人.可是但凡被抓到這種地方的人,不管有罪無罪,見了那森嚴的氣象,哪個不心生畏懼.

    一個三旬左右的官兒急匆匆地提著袍裾自府西司獄里面出來,這人面貌清朗,眉宇間隱含一抹肅殺之氣.正是開封府判官程羽,趙光義的心腹.他走出門來,一撣官袍,便急急向清心樓走去.

    清心樓上,方面大耳,不怒自威的趙光義端然就坐,一手舉盞,一手拿著蓋兒輕輕抹著茶葉,將一口香氣氤氳的茶水抿進口中,雙眼微閉,細細回味了片刻,這才咽下肚去.

    已趕上樓來的程羽見他雙目一張.這才適時踏進一步,拱揖施禮道:"大人……"

    趙光義盯著手中的茶杯,出神半晌,問道:"禹錫離京有半年多了吧?"

    禹錫是程德玄的表字,他的官職雖只是個押衙,但是在趙光義面前,卻是最受寵信的,程羽忙應了聲是,看看他的表情,小心地道:"大人想讓禹錫回京來?"

    趙光義搖了搖頭,說道:"官家今日召我進宮,商議西北邊事時,特意提到了楊浩."

    程羽先是一呆,隨即才省悟到他說的是西北那個新設的蘆嶺州知府.程德玄的密奏總是抄錄一份副本轉呈開封府,這些事涉機密的文案都是由他來整理的,對此事的來龍去脈自然了解.程德玄的奏表中將楊浩在西北獨斷專行,招攬民心,廣收心腹的事寫的十分詳細,皆有事例佐證,莫非官家終于起了戒心?

    趙光義微微一笑,說道:"楊浩此人原本出身于廣原程世雄門下,系府谷折氏一系,雖經官家提拔重用.但其所做所為,卻不見他有絲毫感念皇恩之意,此人野心勃勃,顯然是想效仿西北三藩帝國自立.如果他真能自成一藩,能夠起到分化西北各方作用那也罷了,可他與折藩過從甚密,又接受折藩的種種援助,顯見是已與折藩勾結,成為折藩爪牙,若容其坐大,只能壯大折藩的實力,使西北局面更難控制."

    程羽道:"是,大人卓見,不知官家有何定計?"

    趙光義輕哼一聲道:"依我之見,應趁其根基未穩,尚無力量對抗朝廷,而且以他現在的實力,也還不值得折楊兩藩為了他而與朝廷反目,及早除之,消彌禍患"

    他啜了.茶,又道:"官家卻以為,楊浩功勞彪炳,朝廷剛剛嘉獎過.而蘆嶺亂象未生,楊浩野心未顯,不便枉舉屠刀,落下不義之名.可以明升暗降之法,將他召進京來,另委他人擔任蘆州知府,兵不血刃地接收蘆嶺勢力,如果楊浩拒不奉詔.亦或推諉搪塞,方可著欽使遽而殺之,心彰國法."

    程羽目光一閃,省悟道:"大人召卑職來,可是要讓卑職通知禹錫暗做手腳,迫使欽使斬殺楊浩,了了這條禍根?"

    趙光義一呆,啞然失笑道:"怎麼會,本府在意的是那蘆嶺洲,只消楊浩離任,還能有甚麼作為,值的本府為他拔刀麼?一個不慎,行跡落入官家眼中反而不美.此人不值一提."

    程羽赧然道:"是,卑職愚鈍,那麼……大人是趁機舉薦禹錫為繼任知府了?"

    趙光義搖搖頭,站起身,踱到樓前,憑欄俯睢開封府衙,說道:"那麼做不是明擺著安插私人麼?官家慧眼如炬,使不得.本府向官家進言,保舉子張繼祖為繼任知府."

    程羽奇道:"張繼祖?他不是因為貪弊……"

    趙光義微微一笑,程羽突然了悟,立即閉口不言.

    張繼祖與他是同科進士,又是同鄉,雖然私下沒有什麼往來,在朝中也算是親近的官吏.張繼祖此人怯懦守成,沒什麼政績,前不久因為貪弊被監察禦使彈劾,走投無路之下,還曾備了厚禮求到他府上,希望他能引見自己,懇請南衙保他.

    程羽分文不收,卻知大人正在用人之際,也未一口回絕,好言安撫了他一番,便將事情源源本本告與趙光義知道.張繼祖的為人秉性,趙光義亦為不屑不恥,不過不知出于什麼考慮,還是動用他的關系,暫時把這件案子壓了下來.

    此前,張繼祖與南衙並無往來.行賄投靠又是私密行為,外界自然不知.蘆嶺洲苦寒凶險之地,無罪無過的官兒,隨便指派一個,誰又肯去?那不是流放一般了?如今大人舉薦張繼祖,正好向官家說明他貪弊岫事,而不致為自己留下包庇的隱患.同時借這樁大事,又可將他的罪責輕輕卸下,讓他將功贖罪,牧守蘆嶺.

    此人感念南衙恩德,唯有從此投效門下,再者,此人素無膽魄能力.一旦掌理蘆嶺,唯有倚重于程德玄,而且此人只習文而不知武,到那時大人縱然冠軍傳奇不說,官家也會想到程德玄還在蘆嶺,團練使的官職少不了便要分差到程德玄的頭上.西北之地,軍權遠比政權重要,到那時就算張繼祖不會死心踏地的跟著大人走,蘆嶺實際上也是掌握在大人手中了.

    這張繼祖既非大人門下,現在又用得著地,有些該點撥的話,大人自己不便出面,那麼這穿針引線最好的人選自然就是非己莫屬了.一念至此,程羽也露出了會心的微笑:"過兩日就是小兒百日之喜,張繼祖與卑職既是同鄉,又是同科進士.卑職邀請過府飲宴的客人,當然是少不了他的."

    趙光義又是一笑,頷首不語……

    "這個道,非常道.性命根,生死竅.說著丑,行著妙人人憎.人人笑.大關鍵,在顛倒.莫厭穢,莫計較.

    得他來,立見效.地天泰,好征兆.口對口,竅對竅.吞入腹,自知道.藥苗新,先天兆.審眉間,行逆道.渣滓物,自繼紹.二者餘.方絕呢……"

    楊浩站在山坡上,一身箭袖.面向東方噴薄而出的旭日,雙目微閉.雙腳微分,雙腿微曲,含胸拔背.肩肘松沉,神定于百會,氣凝于丹田,徐徐吐納,意念中道道陽光自天目源源不斷彙入丹田氣海,然後按照呂洞賓所授氣行之法,將其運轉周身經脈.

    對于呂洞賓所授的武技,楊浩從一開始就相信它確有奇妙之處,但是對于這種內家氣功,自從見識了呂洞賓神出鬼沒的本領後,也顛覆了他原本的認識,但是這功夫到底有何奇妙,他還是不知其詳,這功大練習之初,他只覺腰酸腿軟,還未發現其中的神妙,半個月下來,感覺卻有不同.

    他閉目吐納之時,漸漸已能進入空虛境界,原本閉息六十秒是絕對辦不到的,現在卻可以從容屏息至少兩分鍾,下丹田,兩腎及躍陰庫開始發熱,命門,百會,天目等大穴會自發地跳動.意念內斂時,會感覺到眼前有如電閃,耳邊似聞雷鳴.方知這功夫果然大有奇妙.

    這功夫朝采太陽之氣,晚采太陰之氣,每日早晚各練半個時辰,倒不影響他日常行動.如今他才只練了第一式,很快就可以練習第二式補虧,還有回龍,鎖陽,幻影等各式築基功法,都要待前一式根基紮好.才可以習練.至于築基功夫練好,就該進入雙修之境,那時就需與女子房中練養,采藥歸爐,陰陽還元,如今他一個娘子也無,倒也不去理會.楊浩只覺這功夫漸漸上手之後,每日神清氣爽,精神奕奕,再也不易疲憊,便當它只是一種普通的養生氣功也是好的,所以勤練不輟.

    楊浩在練吐納功夫,程德玄卻在不遠處的草坡上練劍,草已枯萎,滿地銀霜,程德玄一身玄衫勁衣,在坡地上輾轉騰挪,步履矯健,手中一口劍寒光閃閃,劍風颯颯,兩丈方圓內,盡被他的劍勢所籠罩.

    二人一動一靜,如同玄武,玄者凝如山岳,武者如電掣雷霆,比較起來,還是程德玄的功夫有看頭.兩人所帶的幾個仆人便都遠遠的站著.觀望程德玄練武,全未注意到壁宿一溜煙的已登上山來,到了楊浩近前.

    楊浩如今六識聰靈,已感覺到有人靠近,他徐徐吐出一口濁息,收勢站定,張開眼睛,見是壁宿到了近前.不由露出喜色,忙道:"壁宿.可曾打探到她的消息?"

    壁宿輕輕搖頭,楊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壁宿低聲道:"遵大人囑咐,屬下往折大將軍府求助,提起她的名字,說及她的九叔父就在將軍府當差,請折大將軍找來她的九叔.已便問清她的居處,誰知……"

    "誰知怎樣?"

    "誰知折大將軍向左右*問,便知府中果有一位管事,只是這位管事也已****,好似家中出了什麼為難之事."

    楊浩眉頭一蹙,喃喃地道:"能是甚麼事,連她的九叔也辭了差事?"

    壁宿道:"折大將軍府上再加上各處別院,下莊,大大小小的管事不下百余位,誰知道這位管事家里出了什麼事,我只好向與那位管事相熟的人詢問,探得他府宅所在,卻是府谷城外一處牧場,便即趕去探看."

    就算霸州丁家,比起折大將軍府的確規模小了至少百倍,那些大小管事也是有親有疏,有尊有卑,像廚房管事劉鳴,就是根本沒有資格去見丁老爺的,如果自己家里有了什麼大事,也沒有可能去向丁老爺求助.只能自己解決.如今看這情形,折子渝那位九叔在折家也算不了什麼重要的管事,所以有了事情只能自己解決,卻借不了折大將軍的勢力.

    壁宿接著說道:"那座牧場就在府谷以西,牧場不大,只是用來豢養安置臨時采購來的騾馬牲畜的.一俟賣出就會運走.我到了那里之後.見牧場還在開張,便向牧場的人問起,他們說,牧場已換了主人,折姑娘的家人將牧場變賣,已舉家往開封去了."

    楊浩焦灼地道:"你就沒有問問他們家里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不成?"

    壁宿道:"自然是問過的,那買下折家牧場的人也說不大清楚,好象折家往中原販賣馬匹挾帶了青鹽.回程時又偷偷采買鋼鐵,原本做的小心,倒也不曾被人發現,結果因為生意上與一個大主顧發生了糾紛.被人舉報入官,扣下了全部貨物和人,折家只得變賣全部家產往中原上下打點."

    西北地區做生意的人,為牟高利.大多挾帶品質極佳的青鹽,從中原回來時,再采買西北欠缺的鋼鐵,這已是民間不曾公開的秘密.

    同後世人的想象相反,當時的人.目家,民族的概念極為薄弱,世人大多只為家族著想,幽云十六州的漢人絕不會日夜翹首期盼中原人來"解放"他們,西北地區尚未納入大宋統治的漢人百姓也絕不介意損害大宋的利益,而與同西北胡族做生意.

    這樣的事雖然尋常,可一旦經了官就不妙了,難怪折子渝家有人在折將軍府做管事,也不曾求助于折府,這種事即便折家也在做,一旦被大宋官府發現都要找幾只替死鬼的,更何況此事與他們全無干系,避之尚恐不及,哪有可能為子渝家里出頭.

    楊浩聽了焦灼萬分,可是這樁事以他這種空降的官兒,無論在西北還是中原都毫無根基和人脈,根本是幫不上忙的.不過這事既是折家有人走私被抓,大不了賠個傾家蕩產,當事人被判入獄,折子渝卻不會有什麼危險,這種事兒怎麼也不會搞出"連坐"來的,所以楊浩稍稍心安.他恩忖異刻,又道:"我聽子渝說過,要往開封府去,這案子可是犯在開封?"

    壁宿搖頭:"這卻是連那戶人家也不曉得了,不過不管是不是犯在開封,這案子若是不小,最後總要著落在大理寺的,折姑娘去開封也是對的."

    楊浩心想:"也不知霸州趙傑在開封有冠軍傳奇無同僚官員,這事兒如要請托.我也只有找他了,折家既然傾家蕩產去打官司,這案子便不會急著判,只要拖下來,就還有機會,眼下先得找到她,否則縱想托附趙通判,恐怕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想到這里,楊浩忙道:"壁宿.這事兒還得麻煩你往開封府走一趟,把折家這案子打探濤楚,看看如今著落在哪個衙門,即通過,飛羽,傳訊回來."

    "好",壁宿點點頭,想告訴楊(全文字手機小說閱讀,盡在ωap.κxs.Сom(κ..文.學網)浩自己去折府時,折大將軍黑口黑面.對他態度不太友善,忽又想這大概是因為自己位卑身輕,折大將軍自然不放在眼里,倒未必是對楊浩有什麼不滿.不然的話,又怎會送他衣甲兵器,又遣將校幫他練兵?這種小報告不打也罷.

    這只是壁宿心中念頭一轉的事兒,他的"好"字剛剛應下,程德玄便挽了衣衫過來,笑吟吟地道:"大人真是勤政,這麼早就在處理公事呀?"

    楊浩掩唇咳嗽兩聲,搖頭笑道:"程大人見笑了,倒也不是什麼公事.本府隨一名道人習了一門養生吐納之術,這些日子練下來,只覺神情氣爽,體健身輕,心中甚是欣喜.不想心急成功,練的有些過急,這幾日總覺肺腑有些燥熱煩悶,可那位道人又云游四海去了,本府便著人往府谷探訪那位道人的師弟碧荷觀主.想請他來診治一番,不想那位觀主不願離開,咳咳……"

    程德玄關切地道:"大人怎麼能相信那些江湖術士傳授的功夫,吐納之術,一旦出了岔子,可是會傷及五髒內腑的,大凍切切不可大意,還是早早延醫診治才好."

    楊浩擺手笑道:"多承程大人關心,我想那位道人是不會害我的,應該是我所煉不太得法吧,咳咳咳……"

    程德玄忙道:"既然如此,大人這幾日還是先停練了吧,待氣息勻順了,或者向那道人問個清楚.再接著練下去也不遲."他呵呵笑道:"大人春秋正盛,恰當壯年,這養生之術也不急著去練."

    "說的是,咳咳……,且再看看吧.幸好如今我蘆州諸事都已理順.眼看寒冬將至,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公務雷要處理,如果還有不妥,我便親往府谷拜訪拜訪那位碧荷觀主.請他診治一下便是.啊,時辰不早了,本府要回去更衣理事,程大人請."

    "楊大人請."二人相互拱拱手.便各自循著一條山徑往山下走去.他們的住處都有直通這後山的道路,下山並不同行.

    "大人,你修煉吐納之術,果真有些不妥了?"程德玄一走,壁宿便關心地問道.

    楊浩微笑著搖搖頭:"我好的很.哪有什麼不妥,這麼說,只是預埋一個借口,再過兩日,我把州府里的事交待一下,便要離開一趟.我現在是蘆嶺州知府,照理說為官一任,不奉詔,不請命,是不得擅離轄地的,雖說這西北地方山高皇帝遠,沒幾個官兒守這規矩,可這面上功夫總還得做做."

    "大人要離開府州,往哪里去?"

    楊浩目光一閃,眺望遠方層山疊巒之間,淡淡說道:"霸州!"

    此去馬蹄何處?自然是度關山,了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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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第七卷 王對王 第223章 隨波逐流處處安

    "楊大人,恭喜,恭喜啦!"

    傳旨太監顧若離將聖旨交到楊浩手上,笑吟吟地道:"恭喜大人榮升和州防禦使,右武大夫,我大宋的臣子,自入仕以來不到一年光景,便自從八品一口氣兒升到正六品的,屈指數來,也只有楊大人一人,足見官家對楊大人的青睞,楊大人只要勤于政事,公體為國,效忠于朝廷,前程必然不可限量.如今楊大人榮升驍騎尉,赴京為官,雜家先賀大人的喜".

    和州防禦使是楊浩他的官職,比他原任的團練使又高了一級,已和廣原程世雄相同了.武功大夫則是他的品級,官員的待遇,俸祿,要根據他的品級來給付.但是宋朝的官兒真正有多大的權,要看他知的是什麼差,提點的是什麼事,他現在有職,有職,就是沒安排具體的差使.

    "呵呵,大官誇獎了,官家如此厚愛,楊浩是受寵若驚呀.大官一路跋山涉水,遠來辛苦,快請淨面更衣,落座歇息,來人啊,上茶.大官,請."

    大官是對品秩較高的宦官的稱呼,蓮吧楊浩迎接欽使前先向范思棋,林朋羽等幕僚們仔細打聽過了的,這時候的太監還是一種官職,並不特指閹人,閹人也不稱公公,品秩高的稱大官,次一點的稱閣長,普通的閹人則稱為中大人,中官.

    顧若離是內侍副都知,當得起大官之稱,見他恭敬有禮,便笑眯眯地應了,與他並肩走向上廳,楊浩一招手,反穆羽喚到面前,低聲道:"你去,向唐姑娘借四個伶俐乖巧的丫環,就說本官要用來招待一位上差."

    穆羽領命,急忙向外走去,外面自有人過來撤了香案,楊浩陪著顧若離進了上廳,叫人看客侍候,自己卻走到中間的書案之前,將聖旨恭恭敬敬地擱在上面,他見旁邊有插著鮮花的瓶兒,恐有人不小心刮倒了瓶子,里面的水會把聖旨浸染了,忙將花瓶兒也挪開.

    楊浩心想:"聖旨這玩意兒後世可不多見,尤其是宋朝的聖旨,好象一件也不曾傳世.我現在已經得著兩張了,回頭我就用,飛羽,傳遞密信的法兒,做個大號的密封竹筒,把這聖旨都密封了藏起來,給我的子孫後代傳下去,這都是難得一見的古董,過上一千年,到時候一張怎麼不得賣個幾十萬?"

    顧若離哪曉得楊浩心中的打算,他在一旁冷眼旁觀,見楊浩對聖旨的愛惜呵護,恭敬珍重,確是發乎真心而非做作,不由暗暗點頭.

    這次奉詔傳旨,他懷里可是還揣著一道密旨呢,如果楊浩拒不接旨,又或者接了聖旨之後,效仿折禦勳來個養匪自重,拖延時間而不交權,那就得取密旨將他當場格殺.他身邊的八個侍衛全是來自武德司的高手.武德司就是後來的皇城司,大宋的特務密諜機構,職責只有兩個:護衛與剩探.

    他乎下這八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侍衛中,就有四人是專門習練高明技擊之術,可以五步殺人,一擊致難的武術高手,而另外四人則專攻刺探躡蹤,飛簷走壁如履平地,又擅飛刀絕技,如果他一聲令下,猝不及防之下八大高手突然下手殺人,還真沒幾個能避得過去.

    顧若離既奉了這樣一道差使,他對楊浩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自然格外注意,今見楊浩對聖旨的恭敬姿態不似作偽,他就先有了個好印象,心中那根緊繃著的弦兒也就松馳下來,楊浩放好聖旨,轉身與他敘談時,碩大官臉上的笑容便又和氣了幾分.

    二人在上廳敘談一番,天色就已晚了,顧若離到了蘆州府,是先用過膳食的,這時茶足飯飽,楊浩便引著這位上差往後宅里去休息.因蘆嶺州新建,加上地理特殊,一直沒什麼官員往來經過,所以本州還未修建館驛,顧若離及其一眾隨從只有安置在知府衙門里.

    待到了後宅,顧若離一看,此處真個是四大皆空.剛到蘆嶺州時,遠遠看去,只見這知府衙門建的恢宏氣派,哪曉得後宅里居然如此簡陋,不但陳設簡單,就連家仆丫環都是寥寥無幾,房間里空空蕩蕩,不覺皺起眉來.

    楊浩謙笑道:"碩大官,實在抱歉,下官這府邸也是剛建成不久,加上沒有內眷,府中各種陳設和侍候的人有限,許多房間還空著,這間房,是下官的寢居之處,設施還算完備.如今將致寒冬,不曾住過的房子十分陰冷,大官未必習慣,就委曲大官暫住下官這間住處吧."

    宋朝的太監與其他朝代的太監相比有點不同,他們大多職位較低,但是薪水很高1日常生活很有水准.而且,宋朝的太監是可以娶妻納妾的,只要你情我願明媒正娶,官府並不會跳出來指手劃了腳的說你缺了一個零件,履行不了丈夫的一項重要義務.

    顧若離做為一個高級宦官,薪水很高,所以在開封府不但有一座自己的豪華府第,還有嬌妻美妾及一眾侍婢侍候,眼見此處如此簡陋,他的確有些不習慣,心中也有些不悅,待聽說

    此處竟是知府自己的寢居之外,顧若離不由天吃一驚,輕怠之心立即散去.

    就在這時,穆羽帶著四個小丫環回來了,不但帶來了四個小丫環,還帶來了五六個青衣小帽的家仆,抱著綾羅綢緞的被褥,還有細瓷的杯碟茶碗,上好的茶葉美酒,幾只食盒里盛著可口的蜜棧點心,另有幾個白銅火盆,在房中架起來,燃起獸炭,立時溫暖如春口讓這些人一張羅,那間空空蕩蕩的房子頓時舒坦起來.

    顧若離奇道:"楊大人,這是……?"

    楊浩本來只是借四個丫環,一見唐焰焰想的如此周到,心中也是一暖,見顧若離動問,忙笑道:"此處太過簡陋,大官在此居住必多有不便,是以下官便向州中豪伸巨賈商借了幾名奴仆."

    顧若離眉開眼笑,對楊浩登時又覺親近了幾分.

    楊浩光棍兒一狠,又不大在府里待著,屋中設施不全,身邊侍候的人極少,許多事都是親力親為,兩個所謂的丫環長相一般1年紀也不小了,剛才想著如何安頓這位欽差時,便想到了向唐焰焰求助.

    唐焰焰不知從什麼渠道已經知道折子渝與楊浩鬧翻,一怒之下離開了蘆嶺州口折子渝再怎麼大怒,她都不放在心上,可她卻怕楊浩怪她多嘴,因此遷怒于她,所以有些心虛膽怯,這些天她乖巧的很,知道楊浩府上沒幾個趁心的人照顧,所以每日她都使人給楊浩送來可口的食物,而自己卻連面前不敢露,只想等延緩些時日,楊浩氣兒消了再出現在他眼前.

    如今楊浩來向她借人,唐焰焰覺得這是個向他示好,和解的好機會,恨不得自己換上侍女衣裳去他府上干那端茶遞水的差使,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當即便撥了四個人來,其中兩個是她使喚慣了的貼身丫環,另外兩個卻都是楊浩的熟人,姆依可和格尼瑪澤兩個羌族少女.此外還帶了許多日常應用之物,她是豪富之家,所用之物莫不珍貴,自然入得了顧若離的一雙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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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浩把這位欽差安排妥當,這才返回自己的臨時住處,剛剛離開安置碩大官的院落兒,就見柯鎮惡正站在院子里面左顧右盼,一見他出來,立即迎上前道:"大人,聽說官家要調您入京?"

    楊浩見他一臉緊張,忙做個手勢,說道:"走,一旁說話."

    二人到了後宅會客的小廳,分別落座,柯鎮惡便按捺不住地道:"我剛剛聽說,官家傳旨調你入京,這官是升啦,正六品的官兒,卻只是一個武職散官,不曾安排具體的差使,這……這不是明升暗降,奪您的權嗎?"

    楊浩沉默片刻,輕輕一笑道:"柯團練,你認為,權力,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柯鎮惡一怔,遲疑道:"大人之意是?"

    楊浩說道:"權力麼,在我看來,它的用處只有兩個,一個是用來為人,一個是用來為己.為己,圖得是榮華富貴,蔭庇子孫,做一代勳臣,名載史冊.為人,有的人做到了,有的人沒有做到.我楊浩認的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理兒,如果我只是一個平頭百姓,或者只是縣衙門里的一個尋常小吏,那麼這西遷數萬北漢百姓也好,如何彈精蠍慮地把他們安頓在這蘆河嶺上也好,與我便全無干系.

    但是官家既然委了我一個移民欽差,那我掌了這權力的同時,便也負起了這份責任,所以我甘冒大不諱奪節改命也好,與蘆嶺四周諸強藩絞盡腦汁的周旋也好,就是認為,既然這差使是我的,我就得把它辦好,才對得起那些把我奉為父母官的芋民."

    他淡淡一笑,靠到椅上,說道:"如今,南北吐蕃與夏州,銀州打得不可開交,蘆州算是穩下來了,這蘆嶺知府是我也好,換一個人也罷,只要繼續這麼發展下去,三五年後,必能擁有自保之力.

    官家既要調我入京,我又何必戀棧不去?"

    柯鎮惡急得直跺腳:"大人,你就這般逆來順受麼?就算你不考慮其他,難道就不為個人前程著想?步步生蓮貼/吧"

    楊浩笑道:"怎麼不想?我現在官也升啦,俸祿也漲啦,而且做的是京官,去的是天下最富饒繁華的地方,有何不好?"

    柯鎮惡道:"大人對卑職還要有所隱瞞不成?但是做官,誰不想做那有權有勢的官?試想:失往冠冕的天子,失去子民的官吏,失去戰士的將軍,失去財富的豪伸……,不過是安爪金龍,無齒猛虎,那算什麼?"

    "那算什麼?那就是我夢想中的美好生活呀.嗯想看,一個不用做事,不需要承擔什麼責任,就用優厚的績效和工資拿的公務員,整日無所事事好酒好茶地喝著,閑極無聊就帶著娘子去爬爬山,游游水,多麼美好的日子啊……",

    不過這話他沒對柯鎮惡直說,要是讓柯鎮惡知道他這麼沒有志氣,他怕會把老柯這老實人給活活氣死.沉默片刻,楊浩才道:"其實,我一直就是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的性子.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為勢所迫,天下一統,是大勢所趨,我並不想成為一方藩鎮,為了這蘆嶺州諸般做為,我只是想讓這些無依無靠的百姓有條活路而已."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輕歎道:"至于入朝為官,我又何德何能,做一個權臣?從古至今

    多少權傾一時的權宦名臣,他們曾經一呼百喏領柚群臣,曾經翻云覆雨笑傲朝堂,可這些人中,有幾個是得以善終的?最後不是被砍了腦袋,就是被下了大獄,能善始善終的寥寥可數.也許他們自己也不想太過引人注目,可是一旦到了那個地位,那就是身不由己了.

    柯團練,你關切楊某,楊某很是感激,說實話,蘆州最難的一段日子已經過去了,官家這時候升我一個閑散官兒,那就像是我種了樹,卻讓旁人來摘桃子,我的心里也不大舒坦的,可是與此同時,你不會想到……我的心里卻一下子輕松下來,好象心安理得地放下了一份千斤重擔.在這蘆嶺州,使盡渾身解數,彈精蠍慮,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地度日,不輕松啊……

    做一個俸祿優厚的散官,買些田產房屋,嬌妻美妾的過日子,又有甚麼不好?快活的是當世,留下的財產是子孫的,做為一個沒有野心的人,你不覺得這是我最好的歸宿麼?"

    "大人……,"聽了楊浩這番肺腑之言,柯鎮惡也不知該說些甚麼了.

    楊浩回頭一笑:"蘆州想要站穩腳根,我楊浩可以走,官家卻絕不會將上下官吏一體撤換,動搖這立足未穩,根基不深的蘆嶺官府,你們只管安心在此做官,克盡職守,保一方百姓平安,自己的前程便也有了保證.我呢,把這里都交托清楚了,便即往開封赴任,大逆不道的話,切不可說,更不可想."

    "這……,是……"柯鎮惡失望地低下了頭,心想:"不知大人這番話是發自真心,還是為勢所迫.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若走了,那新來的知府縱然一時半晌動不得我們,天長日久怎會不換上他得心應手的心腹?罷了,看來我得和林老,木老他們商議商議才成."

    屋角房簷下,一個全身青衣夜行服的人倒掛金鉤,使一只竹筒樣的東西貼在壁上,聽著房中談話暗暗點頭,待聽到柯鎮惡要告辭離開的話時,他忙一收腹,靈巧地縱上屋頂,如同一只狸貓似的,悄然遁向夜色當中.

    顧若離還沒有睡,他捧著一杯茶,坐在房中也不知想著些甚麼,忽然窗格一響,有人輕輕叩動幾下,顧若離目光一閃,輕聲道:"進來!"

    後窗一開,一道人影一躍而入,正是那個身著夜行衣的清瘦漢子,他向顧若離抱拳施禮,將自己潛在楊浩簷下聽來的話一五一十地向顧若離稟明一番,顧若離聽了連連點頭,臉上緊張繃起的肌肉放松下來,又細細囑咐一番,揮手讓那探子離去,顧若離想了一想,便在燈下展開一幅紙來,慢慢研起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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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浩還真是配合,顧若離只催促了一次,楊浩就開始把文牘書案,官印兵冊一一整理清點交接了出來,由于新任知府還未趕到,這些東西都暫時交接給判官程德玄代為保管,等新任知府趕到再移交過去.楊浩如此配合,倒讓受到他熱情款待的顧若離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官兒他見多了,大權旁落的官兒哪個不是滿腹怨尤,有的還要悲詩秋賦的歌詠一番,那個酸呐,看看人家楊浩,厚道!

    顧若離盤算著,自己這趟來,還負了一項秘密差使,如果楊浩拒不應命,真個把他當場格殺,難免沒有他的心腹死士起而報複,那自己想活著離開蘆嶺州可就難了

    如今楊浩這麼配合,老實人也不能總吃虧,回京之後少不得要在官家面前替他美言幾句,贊一贊他的忠心和服從.

    待一切交接完畢,楊浩已不是蘆嶺知府,他對顧若離道:"大官,此去京城,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返回故里,楊某想在赴任之前,回到家鄉祭掃親人陵墓,然後再轉往京師."

    顧若離最重要的事已經辦妥,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氣,聽說他要回鄉祭祖,自無不允之理,當即一口答應:"楊大人功勳卓著,待到了開封,官家定會重用的,到時候公務繁忙,想回家省親也是不能,如今先往故里一行也好.衣錦還鄉,亦是一樁美事."

    西北地方一到冬天氣候實在寒冷,雖說唐家那些丫環仆人照顧妥貼,顧若離住的也不自在,如今差使已了,便迫不及待地告辭先往開封去了.送走了顧若離,楊浩也籌備起來,其實他也沒有甚麼好准備的,只是為了讓蘆嶺州站住腳,許多事不能循正常途徑去辦,所以難免有許多不能擺上台案的東西,尤其是借著朝廷大封橫山諸羌頭人為指揮使,安插了許多心腹進去,藏兵于民的事,還有秘密研制武器的事,如今更是張揚不得.

    楊浩隱瞞這些事情,實在是因為自己本就出身于藩鎮門閥門下,與中原又隔著折楊兩藩,縱然自己毫無私心,一旦公開也必受朝廷猜忌,如今朝廷突然將自己調理,這些事說不清道不理,便更加的不能擺出來給人知道了.好在掌握這些機密的都是自己人,他們也都知道其中的厲害,不會泄露出去,如今只得順其自然,以後再慢慢漂白.

    這一來,敬獻神臂弓給朝廷也得暫時擱置起來,好在他雖去了京城,還有,飛羽,與他隨時保持聯絡,蘆嶺州有什麼風吹草動,他比朝廷知道的還能更快一些,大可視事態發展,隨時做出調整,隨著蘆州的穩定,讓台下與台上漸漸融為一體,

    一些本不該是秘密的秘密也就能公開亮相了.

    可是這些事牽涉重大,楊浩終究是放心不下,所以便來尋義父李光岑,想將自己考慮的問題與他再商磋一下口李光岑的身子骨終究是撐不住了,寒風一來,便著了風寒,這幾天都沒有露面,楊浩真不想讓他繼續操持勞累,可有些機密,連柯鎮惡等人也不知曉的,除了義尖,他也實在無法找到合適的人來商議.

    此時,偶染風寒臥病在床的李光岑膝上搭了一條恥毛毯子,高臥榻上,正與木恩,俟斤,納兒罕,以及柯鎮惡,林朋羽等人圍坐議事,木魁騰騰騰地闖了進來,急聲道:"大人,楊大人來了,剛到府門前."

    李光岑目光一閃,攸地一下坐了起來:"蘆嶺若交予他人之手,尤其是掌控在程德玄手中,于蘆州本身並無影響,但是你我眾人興衰榮華,前程富貴,皆系與大人一身,卻是大有影響.可是大人心志堅定,他決定了的事,很難勸得他回頭,這也就是我這幾天根本沒有出面規勸的原因.步步生蓮tieba.

    何況,如今蘆州沒有對抗夏州的本錢,何嘗就有對抗朝廷的本錢了?此時偃旗息鼓,休養生息,還是對的.大人既已決意赴任開封,你們也不必相勸,當務之急,是不能讓蘆州的大權旁落,大人那里,可以慢慢勸他回心鞍意.你們先從後面走,不要讓大人看到,咱們就按剛才商量好的,先扳倒了程德玄,再看看那新來的知府是只什麼鳥兒,到時候孤掌難鳴,諒他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好,木老請休息,只要兵權,財權,始終掌握在咱們手里,州府衙門里又有我們幾個老家伙掣肘制約,就出不了什麼大事.老朽先告辭了."林朋羽拱拱手,與納木罕,柯鎮惡等人急急從後面走了.

    "浩兒……"一見楊浩進來,李光岑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義父!"楊浩忙急走幾步,按住他肩膀不叫他起來,自在旁邊坐下,說道:"義父,您心系族人,不肯隨我赴京,浩兒知你心意,也不想多做勸解.

    這大宋的官兒還是剝替的,每年的的探親假期很長,再加上我是個散官,沒什麼差使,以後會時常來探望義父的."

    "呵呵,旁人都說浩兒是個做大事的,只有為父知道,其實你是個閑散性兒,若非迫不得已,你根本不想挑上這樣的重任,所以,為父也沒有勸你推諉搪塞,拒不赴任."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二人握著手,隱隱感覺著對方的血脈跳動,雖非親生父子,卻自感覺到了一種孺慕親情.

    過了半晌,楊浩才平息了心情,正待向他說明自己的來意,李光岑卻已先開口道:"浩兒,此番往京城去,雖說你順從了官家的旨意,在西北所為,也不曾遺人什麼把柄,可是你與程德玄曾有些粗糖磨擦,程德玄是南衙趙光義的心腹,如果他對你不滿,只消稍做示意,難免沒有官兒出來與你為難,你要記著,萬一有什麼不妥,便即趕回這里來."

    李光岑雙眉一揚,雖然面態蒼老,顧盼之間卻自有一股豪傑之氣:"你不要忘了,你不只是大宋的官兒,還是我黨項七氏共主.只消有三五年功夫讓我們休養生息,發展勢力,便有了與三藩分庭抗禮的本錢,這本錢都是你的.若你只是個大宋的官兒,自然任人取求,可你有這身份便又不同,到那時說不定官家反要有求于你,只要回了這里,你就是猛虎歸山,蛟龍入海,就是官家也奈何你不得."

    楊浩不以為然,卻感于義父的呵護之意,微微一笑,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光岑又向案上揚了揚下巴,說道:"浩兒,去把那口匣子取來,那是為父為你准備的一點小玩意兒."

    楊浩扭頭往案上一看,只見上面放著一口小匣子,紫檀木的,中間系著一段紅綾,他也不知是什麼金珠玉寶,起身取來,只覺輕飄飄的並不甚重.

    李光岑笑道:"打開來看看."

    楊浩扯開紅綾,輕輕開啟匣蓋,只見里邊卻是兩個玉質的小瓶,一綠一白,四周以皮絨環護.李光岑道:"這是我的好友喀喀欽大巫師送給我的,當初本想用在夏州李光睿身上,只是一直未得機會."

    楊浩奇道:"這是何物?"

    李光岑道:"這是一種藥物,綠瓶中的是一種毒藥,酒里,茶里,飯菜里都可以下藥,只有清水不妥,因為多少是有些顏色和味道的,恐會引人懷疑.每次以指尖挑起,只須放入一點,吃上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毒便深入骨髓,那時只須對受藥者稍作刺激,依其體魄,體弱者當即斃命,猶如血氣衰竭而死.強健者也要全身癱瘓,就此人事不知,症狀猶如中風,就算是天下第一等的神醫也查不出真正的病因,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李光岑嘿嘿一笑,說道:"我知你不屑用此伎倆,可是中原官場上,多的是殺人不見血的陰謀,叫你防不勝防,若有難纏的對手,你用此藥,便可輕易卻一強敵.我兒帶去,權做自保之物吧……"

    他說到這兒,雙眼一抬,就見楊浩二目圓睜,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不由吃驚道:"浩兒,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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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第七卷 王對王 第224章 風雪行人

    楊浩聽了李光岑的話,突然想起一件塵封已久的心事,一時間心潮起伏,臉色也變得異樣起來.其實心中所想到底是否真的如此,他目前也完全沒有把握,這種時候,自然不便把那天馬行空的聯想說與人聽.

    李光岑一問,楊浩忙收攝心神,說道:"哦,浩兒忽然想起了一件別的事,一件私事,沒有什麼.義父,毒藥殺人並不罕見,可是這藥殺人于無形,可以輕易地把自己置身事外,那就難得的很了.這藥,可有解藥麼?"

    李光岑撫須笑道:"喀喀欽擺弄了一輩子藥物,他常說,天下任何毒藥,必然有其解藥,只看你找得到找不到而已,這無名之毒自然也是有解藥的,不過,你可不要說出去."

    李光岑眨眨眼,輕笑道:"若非我救過他的命,是他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就算對我他也不會說的.要是讓人知道這毒還有得解,可就不值那麼多錢了.去年,有一個中原人從他那兒買走了兩份,足足花了二十片成色十足的金葉子呢."

    楊浩心中一動,急忙問道:"那中原人是什麼身份?"

    李光岑道:"我只聽他隨口一說,哪里在乎這人什麼身份,再說,買藥必是用來害人,鬼鬼祟祟的誰肯暴露身份?"他目光一凝,忽然若有所思地道:"浩兒,你是不去……有什麼心事?難道你見過曾有人如中了這毒的症狀?"

    "現在還不知道,只是我多心猜疑而已,不說也罷."楊浩捧緊了那匣子,問道:"那解藥,可是這白瓶兒中之物,要如何使用?"

    李光岑便也不問,說道:"正是,其實,樹一個敵人,殺一個仇人,很容易.如果你能化敵為友,那才更見本事.很久以前,就曾有人用這毒去害一位大汗,然後又去為他解毒,從而蒙他信賴,成為他的近侍寵臣.這白瓶兒中放的就是解藥,這毒藥看來藥性不烈,可要解去卻也不易,將這白瓶兒中的藥粉分成五份,每日一份,給那中毒者服下,半個時辰之後以雙掌拍打他的全身,助其血氣舒展發揮藥性,五日之後,方會解毒."

    楊浩將他所言仔細記在心里,把藥小心揣在懷里,這才說道:,義父,浩兒想,既然怎麼都是走,就要走得爽快,不給人留個戀棧不舍離去的印象.如今已經拖的太久了,這兩日,我就離開.只是蘆嶺州立足不易,有許多不好擺上台面的東西,新官上任後,更不好交代給他,只好麻煩義父總掌全局,好在如今許多事情都已有了規矩,又有許多人手可用,義父倒不須太過勞神,只是防著不要被新任知府偵知,那些事可大可小,倒時就要生出許多禍患來了."

    李光岑頜首:"為父省得,咱們這兒有許多村寨部落,都是相對獨立的,不同于中原的城鎮,那新任知府沒辦法對下面了如指孕的.再說,下面層層官吏,包括鄉官里正,都是咱們一手提拔上來的,想要瞞下這些事情易如反掌,你不必太過擔心."

    二人又仔細商量了半天,見李光岑已有些疲憊,楊浩便囑他好生休息,這才起身告辭.楊浩前腳剛走,木魁就從後面走了出來,望著楊浩離去的方向,失望地道:,這大宋的官家分明就是明升暗降,奪了少主的權位,少主就這麼甘心接受,赴京上任去了?少主有仁有義,是個讓人欽佩信服的主人,可惜不夠心狠手辣,不是個做大事的人物."

    "大膽,少主也是你能指摘評論的,沒有規矩!"隨著呵斥,木恩和納木罕,俟斤從後面走了出來,原來這幾人卻沒有走,一直隱在後面靜聽這對父子的談瓶

    木魁辯解道:"少主不戀棧權位,隨遇而安,求一世逍遙,我也無話可說.可這蘆嶺州是他辛辛苦苦一手打下來的,咱們這麼多人是一心一意隨少主征戰四方,生死無悔的,少主說走就走,我這心里,不舒坦!"

    李光岑微微一笑,說道:"來,你們坐下."

    待幾人在他身旁坐下,李光岑目光微微一掃,說道:"木恩,我知道,就算你在訓斥木魁,但是你心中的想法,其實也與木魁一般無二"

    他長長地籲了口氣,說道:"不過,如果浩兒是個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做什麼事都不計後果只計較一己得失的人,你們想想,他還會成為你們的少主嗎?當初我們只是個負累和禍患,無法讓他得到什麼富貴權柄,他若只計較得失利害,會甘冒奇險接收咱們的族人嗎?他會為了你們,為了蘆州的百姓做這些事嗎?他只要安份守己,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蘆州,就算受到強藩欺壓,禍害的也只是蘆州的百姓,對他來說,只要坐得住這個位子,就是有功無過,將來必然升遷,會遭致官家的忌憚嗎?"

    幾人面面相覷,不再言語,李光岑臉色嚴肅起來,沉聲道:"你們不要忘了,浩兒自始至終就不是一個野心勃勃想要成為一方之主的梟雄,你們又何以用梟雄之心來揣度他?"

    幾人訥訥地低頭,納木罕低聲道:"主上教訓的是,可……少主如今畢竟已是我們效忠的主人,朝廷一紙令下,他就奉詔而去,我們……都不知今後該如何是好了."

    李光岑輕輕歎了.氣道:"那麼你們以為,浩兒該怎麼做呢?拒不從命?那樣的話,災禍馬上就要來了,朝廷豈會想不到如果他不肯從命的可能?豈會沒有後著對待?折家在西北經營三百年之久,折禦勳不從聖旨那也罷了,你們以為浩兒經營這蘆州還不足一年,有資格抗拒聖旨麼?嘿!他若不從,立時就是殺身之禍.既然從也要去,不從也要去,還要牢騷滿腹不情不願?那豈不是不識時務,自取禍端?"

    幾人惶惑相視,俟斤忍不住道:"屬下愚鈍,主上請明示,."

    李光岑掃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道:"如果浩兒真是個雄才大略之人,那麼他接了聖旨,最好的選擇就是立即拋下這里的一切,隨著那傳旨欽差一同回京,片刻不離那欽差的耳目視線之外,如此才能讓官家戒意全消,保全自己性命,才能徐圖後計.

    真正的英雄豪傑不是像蠻牛一般,見了誰頂誰,而是要能屈能伸,該隱忍時就隱忍,該受屈辱時就要受得了屈辱,耐心等到對手出現必死的破綻時才會一擊而中,亦或等到對自己最有利的機會才會一展鴻圖.

    現在,咱們已經得罪了夏州,如果再失去朝廷的綺仗,所有努力頃刻間就要化為烏有,你們認為浩兒應該怎麼做?是扯旗造反,還是千方百計拒不從命,留下來西抗夏州,東抗朝廷?咱們如今有那個實力麼,咱們本已與夏州結怨,若是朝廷上再頻頻施壓,你且看府州,麟州誰會甘冒大不諱而全力支持我們?"

    李光岑冷哼一聲道:"你們只知道發牢騷,只覺得不夠快意,可浩兒心念一動,行止之間,決定的就是蘆州五萬軍民的生死前程,就是這蘆河嶺是否會重新變成一片無人的廢墟,他如果也像你們一樣,不計後果利害,只知快意恩仇,動輒喊打喊殺,不肯吃一點虧,那就叫英雄豪傑了?一群蠢物,那些帝王且不去說,你看西北三藩,哪個不是遇強如蛇,遇弱如龍,周旋其間,掙紮求存?就是這些日子冒著嚴寒往來與我蘆嶺州,與浩兒交結攀好的那些橫山諸羌人,還不是一樣懂得要審時度勢,趨吉避凶?你們這些匹夫,只知逞一臉血氣之勇,成得了什麼大事."

    幾人被李光岑玉斥得全沒了脾氣,木恩到底沉穩一些,仔細想想,如今也確無其他選擇,不禁汗顏道:"主上,少主若去了京城,那我們應該怎麼做?步步生蓮tieba"

    李光岑微微眯起眼睛,徐徐說道:"古往今來多少英雄,都不是他們自己想要稱王稱霸,而是時勢把他們推到了那個位置,不由他不從.大宋官家當初就有稱帝的野心麼?若非他已手握重兵,若非朝廷上主少臣強,遭人猜忌,若非趙普,高懷德等人一再慫恿,預造聲勢,豈能半椎半就陳橋稱帝?

    再說那大唐高祖李淵,一再受楊廣欺壓,卻只求芶延殘喘,身為皇親,只做個衛尉少卿,為焰帝出行掌旗,管理車駕,有了又何曾有過雄心大志了?若非他先占了一座雄城,麾下一支強兵,楊廣昏庸無道民心盡失,在此情形下又有裴寂誘他與居住在晉陽宮的焰帝寵妃有染,劉文靜假造朝廷公文強拉壯丁激起民變,李世民,許世緒,武士*等人再三慫恿,他豈會橫下心來扯旗造反,成就大唐霸業?"

    他望向眼前幾個絕對信得過的心腹,語重心長地道:"時勢造英雄,這時勢,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地利不到,你們就不可萌牛野心,乖乖守在這蘆嶺州,以保住族群延續為第一要任.如果天時地利可以為我所用時,那麼,人和就是你們了……"

    納木罕等人還是有些不解,木恩卻已有些了悟.

    李光岑靠到被褥上,徐徐說道:"天時未到,地利未成,如今便只能休養生息,董伏不動,暗中積蓄力量.若是自己力量不濟,一旦風起云湧時候,你第一個便被卷到了九宵云外去,還想做甚麼大事.

    浩兒既已引起朝廷戒心,若留在蘆州,反要惹得朝廷時時關注,百般掣肘之下,我們何以發展.如今浩兒赴京為官,便是明修的棧道,我們反而能松一口氣.只要咱們這里不出岔子,浩兒在開封就不虞安全.若是有朝一日,天時來了,地利成了,裴寂,劉文靜能做的事,你們做不得?趙普,高懷德做的事,你們不會做麼?"

    "嗯?"李光岑使眼一看,納木罕幾人霍然起身,沉聲說道:"屬下明白!"

    李光岑點了點頭,微笑道:"雖說程德玄在蘆州一直隱忍不發,在浩兒面前老實的很,除了蘆州律法他又不曾掌理過什麼,不過這蘆州從無到有,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一旦新任知府到了,難保他不會搞出些什麼事來.當務之急是先把這個禍患搞下去.至于其他的麼……龍行云,虎行風,浩兒現在缺的就是風云際會啊,你們只管耐心做好自己的事,靜候云湧風來便是……"

    ※※※※※※※※※※※※※※※※※※※※※※※※※※※※※※※

    云沒有來,風也沒有來,今冬的第一場雪卻來了.

    紛紛揚揚的大雪撲天蓋地,將起伏的山巒,蔓延至天際的原野,還有那起伏搖曳的蘆葦叢,全都蒙上了一片白色.楊浩披著大氅,站在建了一半的開寶撫夷鐵塔的第三層基座上面,俯瞰著蘆嶺州內銀裹素裹的一切.

    在他身畔,靜悄悄地站著一身勁衣,腰佩短刀的穆羽,余外再無一人.

    楊浩今日就要離開,他沒有讓州府官吏們來相送,也沒有把悄息公開.

    百姓們只隱約知道知府大人要升官,要去開封做官了,具體的行期卻不曉得.該低調的時候還是要低調的,楊浩不想百姓們冒雪來送,更不想搞出什麼,萬民傘,,,德政牌,一類的把戲來,惹得萬民號啕相送,對他目前來說,絕非好事.

    臨行之寂,他只想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這高處,看看這片令他割舍不下的土地.從這里俯瞰整個蘆嶺,三面是無數的雪嶺重疊,雪山堆積起天然屏戶.延綿不絕的雪嶺重山里,是連綿不斷的莽莽叢林,中間的蘆州,就在這群山環抱之中,雖然同樣被汰雪覆蓋,卻沒有那呼號的北凡……

    霸州丁家,從來不是他的家,可是那里一樣讓他難忘,因為那里有他忘不掉的恩和仇.而這里,是他一手打造的,這里的山山水水,這里的百姓和士兵,都是他從無到有,一手創立的,感情自然更深.

    站立許久許久,大雪將他已蓋成了一個雪人,看著那紛紛揚揚的雪飄搖落下,楊浩心中一片安閑,那種傷感,是淡淡的,雋永的,感覺起來,卻沒有錐心刺骨的痛楚.他留戀地望著自己走過的每一片地方,長長地吸了.清鮮的空氣,低聲道:"走!"

    一步一個腳印,從山峰走到山腳下,一輛大車早已候在那里,七八名佩刀的武士俱都牽馬候在車旁,筆直地站著,雪也堆滿了他們的頭頂,肩頭,他們卻一動不動.

    楊浩望著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欣然一笑,目光轉向大車時卻是一怔,這是一輛十分豪華的馬車,他曾為丁家趕過馬車,自然看得出來,僅看外表的修飾,就曉得它內里的豪綽,里邊必然有床有椅,坐可讀書,臥可安眠,還有酒櫃食盒,猶如一個移動的房間.

    車子非常堅固,寬寬的高大的牟輪,四匹雄健的駿馬,光看車把式握鞭的坐姿,也曉得他是個慣跑長途的行家里手,一定能把車子駛得安安穩穩,不致顛簸太甚.可這輛車卻不是他准備用來遠行的那一輛.

    "這輛車子是?"

    "大人,這輛車是唐姑娘送來給大人乘之遠行的."一旁的侍衛孫震抱拳說道,肩上的積雪因他一動,立時簌簌落下.

    這八名侍衛,都是木恩從部落中精心挑選出來的驍善之士,個個機靈,且精通漢語,為了方便,每人都起了一個漢人名字.

    "唐姑娘……,

    楊浩心中一暖,這些日子他太忙了,每日忙著交割事情,還要向心腹之人交待一些需要注意隱蔽的問題,哪里顧得上唐焰焰.前些時候唐焰焰避不來見,他就知道唐焰焰在擔心什麼,當時也是趁勢而為,有意冷落,不著痕跡地,玉斥,她一番,雖說對唐焰焰的做法他自知原因,也能理解,可子渝畢竟是走了,口頭上的責怪沒有,冷處理一下,對她的性情磨煉未嘗沒有好處,也有利于兩人今後的相處.

    可是緊接著聖旨下來,需要做的事就多了,更沒時間去見她,這次要去京城,也只讓姆依可捎話回去給她,說自己先去京城,待穩定下來,再與她商議成親之事,現在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是不可能隨自己同行的.有了這番話,當可安其心,只是自己只讓人捎句話去,以她一向以來的性格,就算不大光其火,恐怕也是大為不悅的,想不到她還備了一輛這樣舒適的馬車供自己使用,這妮子真的轉變了許多呀.

    楊浩深吸口氣,展顏笑道:"上車,走."

    踩著踏板,把車門一拉,楊浩又是一怔.

    車廂內夠寬敞,一開門就有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腳下是松軟的毛毯,車子兩廂有暗藏的暖爐.因為車內溫暖如春,所以伏在腳下的那個少女只穿了窄袖子黛綠色春衫,同色的褶裙,黑油油的秀發梳了雙丫髻,一見他進來,頭伏得更低,身如纖月,蜷如貓兒,輕聲喚道:"老爺."

    "起來,起來,嗯?姆依可,你怎麼在這里?"

    少女娉娉婷婷站起,瓜子臉,直鼻粱,狐麗明媚的雙眼,生得柔美可人,五官卻還帶著些稚嫩,正是他當初將花無月正法後,安排到唐焰焰身邊做了丫環的羌族少女姆依可.

    "老爺,唐姑娘知道老爺要遠赴京城,恐老爺身邊沒有個細心的人照料,所以要婢子隨侍老爺身邊,侍候老爺起居."

    姆依可說著,乖巧地上前,為他解下大氅,輕輕地撣去雪屑,因為車內溫暖如春,穿著厚衣根本待不住,又來為他解棉袍,楊浩眉頭一皺,說道:"我去京城,並不需人貼身侍候,唐姑娘也太…………,你還是回去吧."

    姆依可一聽"口然跪下道:"老爺,請不要趕月兒離開,這不只是唐姑娘的意思,也是……月兒自己的意思.老爺為月兒作主,斬了那殺死老父,凌丨辱月兒的奸徒,月兒一直把老爺的大恩銘記心頭,老爺是個男人,此去山高路遠,身邊沒個婢子照料怎麼成,求老爺留下我吧."

    楊浩見她連連叩首,言辭懇切,無奈地擺手道:"算了,你起來吧.我記得你叫姆依可吧,你也改了名字?

    姆依可聽他話風松動,似已應允,歡喜地站起身道:"是的老爺,姓衣可在我們羌語中就是月亮的意思.唐姑娘說,改個漢名兒叫著習慣."

    "唔",楊浩張開雙臂,由她解開夾棉的長袍,走到榻前坐下,一旁貼著窗子,撐起一塊桌板,板上放著茶具,姆依可將袍子掛在車壁上,忙為他斟了杯茶.

    這車子建的極好,一經駛動,顛簸極小,桌上的茶水微微蕩漾也不見晃出,只聽見車輪輕輕的吱呀聲.車廂本來極寬敞,可是旁邊站個小姑娘,那雙大眼睛還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看得楊浩可就不自在了.

    他不是那種世家公子,世家子弟從小習慣了旁人的侍候照顧,視下人丫環如同一件家具擺設般無物,在她們面前不管是行房還是便溺,完全沒有感覺,而楊浩可做不到,被她這麼看著,十分不自在.

    他坐在車廂內,一眼看到對面書匣上的古書,姆依可便會馬上走過去拿起本書來問他是否要讀;瞧一眼茶杯,她馬上就去續茶;要是一低頭,她就蹲到了跟前,一雙小拳頭馬上就捶上了他的大腿,惹得楊浩哭笑不得,只得說道:"媽起……月兒啊,這一路還長著呢,你不用這樣,弄得我也不自在,去一旁坐著歇息吧,有什麼需要我會叫你."

    "是!"姆依可應了一聲,俏生生地走到一邊跪坐在氈毯上,楊浩見了輕輕搖頭,不好再說什麼,便掀開窗簾一角,看著窗外迷蒙的大雪.雪下得又密又急,地面的雪已經很厚了,雪很松軟,輕車駿馬,如同行駛在松軟的白色地毯上,連車輪的吱嘎聲都聽不到了,步步生蓮貼/吧.

    熟悉的景物在大雪中都朦脆起來,依他所命,州府官吏們都沒有來相送,不知情的百姓們因這大雪也都待在家里,此時,也不知有幾個人看得到這輛悄然駛離的車子.

    車子很往前一分,他的心中就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扯下去一片.雪每落一片,他的心情便悄悄沉重了一份.臉上輕松的笑容消失了,他喟然一歎,留戀地望著雪中靜悄悄的一切.

    蘆嶺州那座高大結實,如同歐式城堡似的巨大城門敞開著,楊浩的車子悄然駛向那巨大的城門口時,風裹著雪,從那城門中湧進來,八名騎士,和坐在馬車副座上的穆羽,都壓緊了帶護耳的皮帽子,用厚厚的遮面巾遮住了.鼻.但是那風雪中的門洞下,卻有數十名當值的士兵,筆挺地立在那里,風雪吹在臉上,他們卻連眼皮都不眨,仿佛鋼鐵鑄就一般.

    但是當馬車駛來的時候,他們扶著搶,突然齊刷刷地跪了下去,單膝沒在厚厚的積雪里,左手持槍,右手撫胸,身形一動不動,目光追隨著從眼前駛過的那輛馬車.顯然,這些守門的士兵,是知道這輛冒著風雪離去的車中載的是什麼人.

    楊浩從窗簾的縫隙里看到這一幕,心頭不由一熱,幾乎要掀開轎簾站出去,但他還是忍住了,只是手指情不自禁地絞住了厚實了窗簾.

    兩側城牆下的藏兵洞里,走出了更多輪戍當值的士兵,和不當值的戰士,很快,白皚皚的雪地上,黑壓壓一片,跪滿了單膝跪地,抱拳行禮的戰士,門洞口的回風,把雪卷得繞著他們的身子打轉,他們的身子就像風雪中一塊塊穩穩不動的岩石,靜靜地矗立在那兒.

    楊浩的眼睛濕潤了,他放下窗簾,扭過頭來,就見姆依可跪坐在地上,向他嫣然一笑,柔聲說道:"百姓們知道大人不想他們相送,也怕他們爭相相送,會給大人再惹禍端,他們沒有來,可是他們都在心里送著大人呢,蘆州上下,不知多少人家給老爺設了長生牌位,早晚敬香.老爺想悄然離去,不想蘆州上下惦念著您,但是蘆州沒有人忘得了您的恩德,人人都是甘為大人效命的1月兒……也是!"

    楊浩輕輕掀開車簾一角,又將目光轉向車外,喃喃自語道:"楊浩……何德何能……"

    格尼瑪澤穿著大皮袍子,翹首望著遠方,瞧見那遠遠行來的車子,立即轉身奔去,在雪地里拔足而行,氣喘籲籲地大叫:"姑娘,姑娘,楊大人來啦."

    一輛靜靜停在蘆葦叢旁的馬車霍地一下掀開了轎簾,一身貉裘的唐焰焰探出頭來,一張俏臉明眸皓齒,嫵媚動人.她緊張地睜大雙眼,急問道:"他來了?乘的是什麼車子?"

    格尼瑪澤開心地叫:"就是姑娘送給他的那輛馬車."

    唐焰焰眼珠一轉,自言自語地道:"他肯坐我送的車子,那麼……應該是不再生我的氣了吧?"

    格尼瑪澤欣笑道:"姑娘對楊大人這麼好,大人怎麼會生姑娘的氣呢?我就說,楊大人和氣的很,一定不會跟姑娘生氣的."

    唐焰焰白她一眼,哼道:"他是小氣的很才對."嘴里主麼說,臉上卻露出高興的神情,她縱身一躍,跳下馬車吩咐道:"我去前面迎他,你們不要跟來."說完提著裘袍向前奔去,就像一只在沃雪上歡快跳躍著的靈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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