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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蓮(連載中)

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41章 兩個鳥人

    第二天一早,移民欽差正副使者各著官衣入帳參見皇帝,趙大對他二人又嘉勉鼓勵一番,便說軍情緊急,令二人從速准備,遷移百姓.二人領命,各自退下,便去點收自己的人馬.

    程世雄整束三軍,已經要拔寨起營趕赴柏谷了,見楊浩一身光鮮地趕回來,程世雄咧開大嘴便笑,真比他自己升了官還要開心.程世雄手下一眾親兵也都親熱地圍上來,這個摸摸他的官衣,那個碰碰他的官帽,談笑恭喜間帶著幾分羨慕.

    程世雄見眾人圍著楊浩說個不停,全然沒了軍隊中的肅穆氣氛,而自己的大軍正齊刷刷地站在一旁侯命,倒忘了自己方才眉開眼笑,也和他們一樣不成體統.他咳一聲,喝道:"好啦好啦,等戰事了啦,讓小楊請大家吃酒,那時再談笑不遲,發兵在即,都給俺老程規矩一些."

    喝退了眾親兵,程世雄便哈哈笑道:"奉聖喻,本將軍要拔一千名精兵聽你調用,你是俺老程的人,你出息了,俺臉上也光彩,這麼著,俺再奉送你五百人,湊組三營之數.俺老程的人馬如今全在這兒,你盡管挑."

    楊浩聽了心中感激,他看了程世雄一眼,看他臉上真心為自己高興的喜悅,便長長一揖,再不多言,大恩不必謝的.他走向那整整齊齊,肅立如山的隊伍,目光緩緩移動,指道:"范老四,劉世軒,全部出列"

    這兩人已與他打過幾天交道,彼此也有了交情,用著順手,自然是要調過來的. (更/新/最/快  http://w/a|p.1|6|k|x|s.c|o|М)

    隨後楊浩又向後隊走去,不時叫出一些有點熟悉的軍官來.他知道程世雄此去是有惡仗要打的,因此不願挑些精銳,程世雄看在眼里,便制止了他,主動幫他選出一些能打硬仗的人馬來.楊浩連忙歉謝道:"將軍,卑職此去主要是運送北漢居民,不比將軍此去團柏谷要有硬仗要打,精銳之師還是留給將軍為好."

    程世雄道:"本將用兵,也不差不了那幾個人.就按本將軍給你挑選的人好啦,你是本將軍向官家舉薦的,這一回你是副使,事兒要辦的漂亮,不要給本將軍丟臉,那就成啦."

    楊浩拗不過他好意,只得依了他的安排.這時軍中編制,多按廂,軍,營都四級編制.一廂下轄十軍,一軍下轄五營,一營下轄五都,五都軍卒一百人.楊浩受皇帝命,應領兩營人馬,程世雄又多撥了一營人給他,下轄一千五百人,三個營指揮,六個副指揮,十五個都頭,十五個副都頭,都是戰陣經驗豐富的將領.

    安排已畢,程世雄便拔營上路趕赴團柏古,楊浩便帶著一千五百軍卒趕去與程德玄彙合.程德玄受撥禁軍二千人,因他是正使,為了讓他能順利完成遷民重任,趙大又把軍中少量的戰車,馬匹等都撥付了給他,如今都用來承載糧食,至于更多的運輸工具,卻需要兩位欽差自行籌備了.

    二人見面,匆匆商議一番,定下集合地點,便各自率人去搜索北漢居民,二人都以一都為一軍,將人馬分散遣出,將能搜羅到的北漢居民盡皆遷至集合地點待命,已備啟程上路.

    楊浩集合自己的三營人馬,向他們面授機宜道:"你等此去,可多尋訪縣鎮等較繁庶的地區,那里的居民要多一些,我們時間有限,五日之內,能弄來多少人,就算多少人.中原雖比此地富庶,但是那些一生不曾離開過家門的百姓未必肯遷移,你等要多講講中原的繁華富庶,軟硬兼施,恐嚇一番也是使得的,但是不可殺人,不可**,可不劫掠,違者軍法從事."

    楊浩又細細講了許多,眾都頭心領神會,立即一哄而散,他們這些兵前些日子隨著程世雄掃蕩北漢外圍都城,對這周圍的地理都是極熟悉的,哪里繁華,哪里人多,心中都有數,這些大兵興沖沖趕去,不管是縣城還是村鎮,但見了人便去抓丁,這一回不但抓丁,而且男女老少是一個也不放過.

    那些縣城,村鎮里有些大戶人家,往常一見軍馬來,不管打的是何方旗號,照例敲鑼打鼓,送上牛羊銀錢犒勞一番,這些大兵也就繞過了他們的家門,可這一遭兒不靈了,家里越是有錢的,青壯勞力多的,騾馬車輛多的,越是宋兵搬遷的對象.

    在刀槍的恐嚇之下,這些富紳大戶只得忐忑不安地套起騾馬,裹起細軟,戀戀不舍地丟下一院子壇壇罐罐上路了,三五個持刀槍的大兵便押著數百號一步三回頭地百姓,像轟羊似往集合地點馳馬趕去.其余的宋軍則繼續往下一座村寨里趕去.

    對那些窮苦百姓,宋軍便向他們吹噓廣原如何富饒

    吹噓大宋如何富饒,百姓如何富有,那真是遍地黃金,去了就有活干,每人吃肉喝酒,守城門的都穿林羅綢緞,它比北漢的縣太爺都福.一面又恐嚇他們,說契丹人新換了一個皇帝,這個皇帝藍眼睛紅頭發,乃是厲鬼托生轉世,喜食人心,殘虐無比.這一遭,契丹人被他派來,是來**擄虐,把整個北漢變成不毛之地的,嚇得那些沒見識的村民一愣一愣的.

    這些說辭自然是楊浩剽竊後事某一路勢力對鄉間百姓的宣傳,這些說辭對那些大字不識,缺少見識的老百姓是很有殺傷力的,因為他們信.于是這些鄉民便心驚膽戰地隨著宋軍離開了祖祖輩輩生與死長于斯的家鄉.

    他們家徒四壁,根本沒有什麼可收拾的,一家老少扛起半口袋糧食,揭起那口大鍋,全部家當就全在身上了,集中速度到比那些富戶更快.

    這一日,趙官家得到軍機情報,契丹南院宰相耶律沙,翼王耶律敵烈帥大將耶律蛙哥,耶律德里,令穩都敏,祥穩已趕赴通天河.

    駐守通天河的乃是宋將潘美,郭進,這兩員驍將戰陣經驗十分豐富,均是大宋首屈一指的名將.尤其是潘美,這個在評書《楊家將》里被描繪成憑借裙帶關系做了太師,專門陷害楊家將的大宋第一奸臣潘仁美,實是大宋開國第一名將滅荊湖,滅後蜀乃至後來滅南漢,滅南唐,滅北漢,這些滅國大戰役中,他都是一路主將,此人機警多智,能征善戰,所立下的功勞比楊家將全部人的功勞綁在一塊還要多上一倍不止.

    契丹南院宰相耶律沙本也是一員戰場驍將,但是對上早有准備的潘美...(一路看,電腦站w|w\w.1|6|k/X/S.c|O/M).......

    潘美他就不是對手了.他匆匆趕到通天河,前邊探馬斥候已先行過河,四下搜索不見埋伏,遂向河那邊發出訊號.耶律沙心急赴援,想要搶在南院大王,北院大王之前立下頭功,一見對岸沒有埋伏,還道宋軍正攻北漢,並不曾在這處要道上安排阻擋契丹鐵騎的人馬,大喜之下不待後軍趕到,立即下令過河,且身先士卒,與冀王耶律敵烈沖在前頭

    不想他的大軍剛剛半渡,就聽到山谷中一聲炮響,余音嫋嫋尚未散去,便聽河谷上游傳來奔牛狂嗥的聲音,一個比兩匹馬迭起來還要高的巨浪裹著泥沙碎石和橫沖直撞的排木咆哮而來,把契丹人馬一截兩半.

    已經過河的耶律沙和耶律敵烈目瞪口呆,率領中軍正在渡河的遼將耶律德里被一根排木連人帶馬打的粉碎,耶律沙的兒子耶律蛙哥也做了一只通天河里的死青蛙,無數正在渡河的契丹兵被沖的不知去向.

    待押後陣的令穩都敏,祥穩兩員大將率軍趕到,只能勒馬站在河岸上,眼睜睜看著河對岸的宰相夫人和冀王被潘美郭進兩個殺神各率一路兵馬自左右殺到,先是一陣密不透風的排箭,射殺無數勇士,然後便亮出刀槍,開始了一面倒的大屠殺…

    此時,程德玄和楊浩這對拆遷辦正副主任正干的熱火朝天.程德玄的人馬沒有楊浩的人馬熟悉周邊城池道路,但是一來他們人多,比楊浩多了五都人馬,二來他們的辦事效率要比楊浩快得多,所以搜羅來的百姓比楊浩多.

    在程德玄的授意之下,他手下的兵根本不需要軟硬兼施的搞什麼宣傳,只要見了村鎮,他們進去就搶,搶人,搶騾馬車輛,所有代步工具全搶,細軟銀錢允許百姓帶著,累贅之物硬逼著他們拋下.

    你不舍得?好辦,一把火燒個精光,看你還有什麼可留戀的.要背上糧食?不用你操心,官家撥發了大批的軍糧,本來都是准備打北漢,以及打下北漢之後用來安撫城中百姓的,現在都給你們吃了,還怕不撐你個小辮兒朝天?

    兩位奉旨欽差,大宋天使跟競賽似的搶人,馳馬原上的人口越來越多.這里的人窮富都有,大戶小民眾多,可不比前兩日楊浩搜索的那村子哥哥都像難民似的,其中不乏錦衣玉食,養得白白胖胖的富紳,和俊俏白淨的大姑娘.有些大兵便不免圍著人家大姑娘打轉,雖還不曾有人真個敢做些什麼,口舌便宜卻占了不少,拉這途中推推搡搡,趁機蹭蹭摸摸的事也是有的.

    程德玄和楊浩擔心有人會趁機勒索劫掠富紳錢財,**丨婦女觸犯軍規,于是一面重申軍紀,一面各自抽調一支親軍,臂上幫了紅布條,在人馬越聚越多的馳馬原上維持紀律,才幾日功夫,把馳馬原管理的井井有條,竟也有些臨時政丨府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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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42章 一帝一後

    通天河一戰,潘美,郭進大獲全勝,殺敵八千余,契丹南院宰相耶律沙,冀王耶律敵烈授首,令穩都敏,詳穩唐年軍與潘美,郭進隔河對峙,不敢妄進.

    消息傳到皇帝行營,趙匡胤大喜,立即通報全軍,傳令嘉獎,又將前線送回的契丹人頭顱挑在高杆之上,打擊北漢守軍士氣,一時間,趙大意氣飛揚,只想插云嶺一線若也能予敵重創,說不定連番挫敗之不,契丹新皇帝便受百官攻訐,那時契丹人自顧不暇,圖取北漢也有了希望,于是立即傳令,命程世雄遣一部人馬赴插云嶺,築固那里的防線.

    程世雄一部還未趕到插云嶺.插云嶺上又傳大捷消息,契丹南院大王,北院大王聯袂而來,強攻插云嶺.宋軍善守,而契丹鐵騎在此雄嶺上卻無用武之地,結果被李繼勳,何繼筠兩員虎將殺的大敗,一場激戰,生擒契丹武州刺史王彥符,斬首一千余,獲戰馬六百匹,並俘虜北國漢族兵三百人,契丹族兵一百六十人.

    趙官家聞之大悅,一時躊躇滿志.正思忖要不要令程德率,楊浩暫緩遷移百姓事宜,直至強行攻取北漢都城,不想他召集群臣還未商議出個對策來,忽地有探馬飛奔來報.百里外山徑之中突現契丹人蹤影,前鋒千余鐵騎正向這里奔襲而來,到底敵人數目多少,尚在打探之中.

    趙匡胤聞言大驚,立即調度三軍,撇下北漢都城向北方擺開迎戰陣勢.趙匡胤面上冷靜,心中也是暗自驚懍:"這支契丹人馬到底從何而來?是通天河,插云嶺方向出了什麼大變故,還是契丹人另有秘道可行?不管如何,若是契丹人突破險隘殺到面前,自己在前方部署的重兵都成了無用之物,契丹人與北漢兵馬合兵一處後,那自己想要從容退卻也不可得了.手機站直接訪問 1 6 k x s.

    趙匡胤一面令人去通知程德玄.不管已經搜里來多少百姓,從速上路返回宋國,一面命人去通知程世雄率兵回援.至于插云嶺,通天河一線,他也派人前擊了解軍情,著令他們徐徐調度,准備回撤,為恐他們身在險地,落入契丹人埋伏,趙匡胤授予他們擅專機變之權.令自擇道路,分路返回,至平城一帶再予彙合.

    此時,契丹鐵騎翻五猴山,出飛狐谷,正自密道中徐徐出來.先鋒干人隊已馳奔北漢都城探察情形,前軍六個騎兵大隊已在谷外擺開陣勢,中軍拱衛著主將正自谷中緩緩出來.

    這支契丹大軍的主將內著靛藍色盤領窄袖長袍,外罩細鱗鎖子甲,胸養一方亮閃閃的護心宴鏡,兜鎏及護項上飾著純白色的銀狐毛,頭頂銀盔上一束長長的*羽飄揚.襯的她面如冠玉,唇紅齒白,英氣勃發中透著十分的嫵媚妖嬈,竟是一員年輕俊俏的女將.

    這員年輕貌美的女將正是北國皇後蕭綽蕭炎炎,看她明眸皓齒,眉心一點朱紅,肋下佩劍,肩上有弓,背後一壺雕翎,紅顏嬌媚,卻絲毫不掩英姿.

    在她左側,形影相隨一員虎將,正是曾陪她冒險入廣原刺殺程世雄的那個大漢,此人漢名韓德讓,契丹名耶律隆運,乃契丹國權知南京留守.

    在蕭皇後右側,也是一員年輕剽悍的將領,星眸朗目,英氣勃勃.他是契丹皇族,剛剛被提拔為大惕隱司,執掌契丹皇族政教與調解內部糾紛,他本是一個契丹郎君.郎君是漢語.在契丹語屯諉作"舍利","沙里",意為勇士,是契丹貴族中無職事而勇武者的稱號,如今新帝登基,將他委以要職,此人便死心踏地為新革效命了,他的名字叫……耶律休哥.

    韓德讓和耶律休哥如今還沒有資格獨領大軍,他們只是蕭綽身邊聽命的將領,這一路軍真正的統兵大帥正在谷外六陣之中,橫刀立馬,整軍待命巴此人乃是契丹老將,兵馬大總管耶律掛烈,此人賞異分明,甚得軍民,是一員契丹名將.

    中軍井然有序,徐徐出谷,在谷外排列出一個個大陣,耶律披烈馳馬奔到蕭綽身旁,蕭綽問道:"拉烈老將軍,如今北漢情形如何?"

    耶律垯烈抱拳說道:"啟稟蕭後,北漢據城苦戰,宋軍攻之不下引水灌城,如今汪洋剛剛退卻,北漢都城仍在劉氏手中,但已岌岌可危了."

    蕭後柳眉微揚,那雙極嫵媚的眼睛微微掃視軍陣,信口又問:"南院大王,北院大王攻插云嶺,南院宰相耶律沙,冀王耶律敵烈攻通天河,情形如何了?"

    耶律控烈又道:"蕭後,南院大王,北院大王攻插云冷小敗,耶律沙,耶律敵烈冒失前失,于遵天河中伏,傷損過半.不過這像路大軍皆已成功牽制住潘美,李繼勳兩路人馬."

    蕭綽微微一笑,恰如薔薇花開門端地嫵媚:"甚好,且不管他們,立即發兵,直取北漢城下,與北漢兵馬里應外合,若擒下宋帝,再大的犧牲那也值得了."

    "末將遵命!"老將耶律垯烈把花白的胡子一拋,廖馬返回本陣,把旗幟一揚,蒼涼**的號角升起,一隊隊契丹軍開始徐徐向前開拔.

    鐵蹄踐踏,一隊隊騎兵先是緩緩前行,待與後陣拉開距離便策馬輕馳起來,仿佛一座座移動的鋼鐵叢林,刀槍並舉,沒有人喊,沒有馬嘶.肅穆中掀起沖宵的殺氣……

    ※※※※※※※※※※※※※※※※※※※※※※※※※※※

    宋營中,諸將正在紛紛進言苦勸皇帝.

    "聖上,此番契丹主將是契丹兵馬大總管耶律控烈,此人工于心計,用兵老辣,如今潘將軍,李將軍那邊被契丹人糾纏住一時無法回援.契丹人長驅直入,打的是直搗腹心的主意,目標就是聖上,聖上應該及早退兵再是."

    "聖上,咱們此番北上,目標是北漢,而不是契丹.無論是軍械還是部署,都不適宜與大股騎兵做戰.應該當機立斷,馬上撤退."

    "聖上,留是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聖上,此時退走,還可從容布置.

    若待契丹人排布好陣勢,再以騎兵截弊我軍退路,那時要退便只有選擇河谷山川難行之徑,到那時咱們這積如山的糧秣軍械都要拋置于此.無法帶回去了……"

    "聖上……"

    "都不要說了."趙匡胤正在帳中疾走,忽地頓住腳步,沉聲說道:"朕並非想要孤注一擲.但是朕不能現在退卻,我們必須把契丹人奉制在這兒,使潘美,李繼勳兩路大軍得以脫身.同時,我們在這里再打幾仗,才能給程德玄,楊浩留出時間,讓他們把北漢之民遷往我大宋領地,為了潘美,李繼勳的兩路大軍,朕要留下.為了那數萬北漢百姓,朕…()…也要留下."

    他徐徐吐了口氣,淡淡說道:"一旦敵勢強勁,我軍便翻山越嶺,循河谷山川道路南返.契丹人鐵騎再如何驍勇,到了那種地方他們也沒有了用武之地,至于糧草軍械……"

    趙匡胤淡淡一笑道:"就算全留給他們,又能濟得他們食用到幾時?在朕心中,一萬民戶,抵得過百萬斛糧食!"

    眾將聽皇上說的斬釘截鐵,不禁面面相覷無由再勸,一旁早有兩個文官撲上前去贊道:"聖上以民為重,實為一代仁主……"

    契丹人來的太快了,幾乎不比宋軍的探馬來的更慢,趙匡胤剛剛將大軍撤離北漢城下,依據地努擺好防禦陣形,契丹人的前鋒鐵騎便到了北漢城下.他們鳴鼓擊號,向城中傳遞消息了城中望眼欲穿的北漢皇帝劉繼元早就站在宮闕上看得清清楚楚,一見契丹兵到,歡喜得他手舞足蹈.幾乎一頭便從樓上載了下去.

    他急忙跑上大殿,命侍衛都虞侯劉繼業,馮進珂率軍出城,引領契丹鐵騎去伐送軍,又命樞密使馬峰趕緊打掃糧袋子,搜羅庫底子,以籌備孝敬契丹大將,犒勞契丹鐵騎之用了隨即就跑回後宮,梳鍺打扮,修理胡須,准備親自敲鑼打鼓,領著扭大秧歌的嬪妃們去迎接契丹解丶放丶軍了.

    趙匡胤擺開了陣勢,靜靜恭候契丹鐵騎的到來,他知道,這將是一場硬仗了利用契丹內亂發兵討伐北漢,這本就是一著險棋,契丹人如果糾纏于內亂不肯發兵還罷了,一旦發兵,那就是暫時放下內部矛盾.一致對外了.這種對候,對北帝耶律賢來說,不惜一切他也是要謀取勝利的.

    如今契丹人已突破險隘殺到眼前,原本對自己有利的局面一下子變成了不利,兩路大軍被牽絆在外.自己手中的兵馬長途跋而來,苦戰月余,師老兵疲,後繼乏力,他知道此時最蛆智的辦法就是撤兵,而且是馬上撤兵,毫不猶豫地撤兵.

    但是他必須要再打幾仗,哪怕這幾仗敗了,只要給那兩路現在變成深在敵後的大軍爭取到撤退的時候,給程德玄,楊浩爭取到移民的時間.那麼從戰略上來說,他也是勝了.

    然而,此時他對契丹人南下支援的決心和派出的總兵力還是不甚了解的,他並不知道,與他對敵的不只是一個契丹兵馬大總管,將要在這里展開大戰的,是一帝一後,宋國之帝,契丹之後.

    接斜軍中傳來的消息後,程德玄和楊浩大吃一驚,他們沒想到契丹人來的這麼快,幸好他們此番搜羅北漢百姓是先驅兵至遠處,然後一路往後搜,這樣就避免了士卒們來回反複的在路上浪費時間,而且他們走的最遠的幾路人馬也正往回趕,不需要等太久的時間.

    兩人立剩准備起來,把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畜力車,人力車全都裝上老弱婦孺和糧食,將車子租綁結實了,做好了長途行軍的准備,俟飛騎趕去召喚各路兵卒的人全回來了.便帶著已經搜羅到的一萬多戶,五萬多名百姓匆匆踏上了返宋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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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43章 海市蜃樓

    荒原古道上,一支長長的隊伍蜿蜒如蛇.

    遠遠看去像是一支軍隊.因為有許多身著衣甲,胯下乘馬的士兵持長槍往來奔走;再走近些,看著像是一支商隊,因為隊伍中有許多大大小小各種規格的車子,有騾有馬有毛驢,甚至還有駱駝;再走近了去,看著又像是一支逃難的人群,破衣爛衫的窮苦百姓,綾羅綢緞的大戶千金,全都擠在一起,在荒野中慢慢行進著.有些西北大漢.大熱的天居然穿著一件破羊皮襖,身上發出難聞的氣味,他們春夏秋季一年四季也就只這一件衣衫而已.

    這就是程德玄和楊浩從北漢帶走的百姓,大多數看起來比中原的乞丐還窮的百姓,可是此時得知消息的北漢皇帝劉繼元正在宮殿里無比肉痛.這可是北漢國三分之一的人口啊.

    烈日當空.空氣蒸騰,一陣風卷著熱浪襲來,讓人絲毫不覺涼爽.眯著眼睛向遠處看,遠處的景物在氣浪中就像是水中倒影似的在隱隱波動.人們個個有氣無力.可士兵們仍在不斷催促著.士兵們現在都已知道皇帝陛下正在為他們斷後,正和契丹人苦戰,必須得盡快離開險地.但是不知就里的百姓們不免怨聲四起.他們一面抱怨棄.一面在宋軍的刀槍威逼下,繼續向前趕路.

    前邊一輛驢車陷住了,這條古道上前幾天下過一場大雨,此處有些坑窪,別處已經干燥.這里還是泥濘的.以致那頭小毛驢使勁力氣.也不能把車拉過去.百姓們從一旁走過.有些漠然地看著車子前邊拼命地牽著毛驢的老漢以及車後使勁推著車子的一個婦人.沒有人上前去幫上一把.他們本就是素不相識的.這種時候,人的同情心似乎也被疲憊和毒辣的太陽折磨沒了.

    "快點,快點.你們磨蹭什麼,趕快走."兩個騎兵發現有異,驅馬過來,長槍一橫大聲吼道.

    那婦人快急哭了.可憐巴巴地解釋道:"軍爺,不是小婦人不走,這車子陷住了."

    楊浩馳馬過來.問道:更/新/最/快 1 6 k x s. "出了什麼事?咦.是你?"

    他看那婦人有些面熟,仔細一看,忽地記起她就是自己那日在鄉村搜索北漢殘兵時見過的那個婦人.那婦人也一眼認出了他,欣喜地叫道:"楊老爺."

    楊浩翻身下馬.走過去道:"不用叫老爺.叫一聲大人就成.大嫂.你家那孩子呢?"

    這時,車中有人叫道:"楊浩大叔."

    楊浩向車上看去,只見花布的簾子掀開了一角,一個小孩子蜷縮地車蓬深處.只有兩只眼睛亮亮的,用一種欣喜和孺慕的神情看著他,看不清他的臉,只感覺髒兮兮的,還是像只小狗兒,在他身邊,堆的全是壇壇罐罐.

    "狗兒.你們也被帶出來了?"楊浩驚訝地道,"來,大叔幫你把車推出去."

    楊浩使足了力氣推車,可那車輪已經陷住,車上亂七八糟塞了好多東西也過于沉重,前邊毛驢一拽,車軸部分都有些扭動了,再要使力大了恐怕車子就要四分五裂.楊浩在後邊根本使不上力,他臉上一紅.正想喊那兩個沒有眼力件的士兵下來幫忙抬車.一旁忽地傳來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木恩,去幫一把手."

    楊浩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盤踮在一輛車中.頭頂有遮陽蓬.四下卻是通風的.那大漢其實已經至少五十歲了,頭發胡子都是花白的,滿臉的皺紋好像刀削斧刻一般.之所以被楊浩一眼誤以為是個大漢.只因為這人的身量實在是魁梧高大.他盤膝坐在車中.卻給人一種泰山蒼松,東海碣石的感覺,孤傲,挺拔.

    這人一聲吩咐.車旁立即繞過一條大漢.楊浩與那老人滿是滄桑透著睿智的眼神一碰,轉眼向那應聲的大漢望去,登時又嚇了一跳.大熱的天.這大漢光著脊梁,曬得黝黑的身子一團團肌肉賁起如丘.結實的好像鐵鑄的一般.

    看他的身量,足有一米九上下,盡管西北地區百姓的塊頭兒普遍高壯一些.這人的身量也實在嚇人,尤其是他不止高大,而且健壯.和他那不輸阿諾州長的健碩身材一比.楊浩簡直就是楊柳小蠻腰了.

    這大漢走到車子後面,上下一打量,腰一彎,肩膀便扛上了車架."嘿"地一聲沉喝.那車輪都被他扛了起來.他把車抬過坎去,又輕輕放下.看起來輕松自若.猶有余力口車中的狗兒"哎呀"叫著趕緊扶住了一旁搖搖欲墜的壇壇罐罐.

    大漢咧嘴一笑.便若無其事地走回自己車旁,拿起大鞭一揚.趕著車兒往前走去.楊浩注意到,那輛車子是用兩頭健壯的騾子拉著的.車上只坐了那個頭發花白的高大老人,而且車子過去之後,車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十多個粗壯的漢子.看起來都是他的仆從.這樣的派頭.此人應該是富紳豪商才對.可是看他衣著和車上簡陋的布置卻又不像.尤其是他身後跟著的那些大漢,個個衣衫襤褸,實比乞丐強不了幾分.

    好奇只在心中一閃,他便傍在車旁,一邊牽著馬走,一邊與那婦人聊起天來.原來這婦人夫家姓馬,丈夫早在兵災中死了.只剩下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她們母子是被程德玄派出的兵丁給勒逼出來的,她不得不從.卻又怕兒子被陽光曝曬,便向同村的這個老漢央求.在車上給兒子留了塊地方.

    問明情形,楊浩便道:"大嫂,這一路走,肯定要辛苦一些.但是一旦到了中原.要比這西北苦寒之地好的多.那里富庶.隨便找點謀生的營生,你們的日子也比在這里強的多.你們就安心地往前走吧.有什麼事只管跟我說一聲.能幫得上的我一定幫忙."

    大嫂連連道謝.楊浩翻身上馬,就要往前邊馳去.車中狗兒急叫道:"楊浩大叔."

    楊浩勒住馬缰,彎腰笑道:更/新/最/快 1 6 k x  s. "狗兒.喚大叔做什麼."

    狗兒眼巴巴地看他,卻不敢探出頭來.只道:"大叔,你也要去中原定居嗎?"

    楊浩笑道,"大叔不去中原,不過大叔會護送你們去."

    "喔……"

    狗兒有此失望.想了想又問:"大叔.你晚上可以來陪狗兒麼?狗兒還從來沒有離開村子,沒有看過外面的天地呢.這里晚上好多人,好熱鬧.可娘怕走散了找不到我們的車子.從不許我四處走動."

    馬大嫂呵斥道,"真是不懂事,楊老爺……楊大人有許多事情要忙.一天下來不知有多累呢.哪有空兒陪你."

    狗兒嘟起了小嘴,楊浩笑道,"好,如果晚上有時間,那大叔就陪你一齊在這草原上散步,聊天."

    狗兒一聽笑逐顏開.按捺不住興奮道:"好,楊浩大叔.狗兒晚上等你."

    楊浩一笑,雙腿一挾馬腹向前馳去,遠遠看到那輛被十幾個粗壯大漢有意無意地護在中間的車子.他忽想起方才的猜疑,走近了去.側首望車中看去,只見那五旬老者從膝旁拿起一個羊皮口袋,擰開塞兒灌了一大口.看他嘴邊的水漬,似乎是泱酒而非飲水.

    見楊浩向他望來.那老者微微一笑,楊浩說道,"老伯是做什麼的?真是一副好身架."

    老者淡淡一笑,說道:"老漢是個苦命人,坎柯半生,只以養馬為生.卻不曾攢下什麼家業.如今被程大人遷去中原.呵呵,說不定會有幾天好日子過,老漢倒是歡喜的很."

    楊浩見他言不由衷.料他必定有所隱瞞,看來自己這支隊伍還真是龍蛇混雜,形形色色的什麼人物都有呢,他正想再拐彎抹腳的盤問一番.忽聽前邊傳來一陣嘈雜的叫罵聲,便趕緊一撥馬頭向前趕去.

    這一路行來.雖說是護送這些百姓往宋國去,迄今未逢契丹兵,也不曾遇過什麼盜賊,但是一路大事小情總是不斷,有人逃跑,有人斗毆,有人落隊,有人生病,那些大兵哪是心平氣和跟人講理的主兒,但遇這種事一向是不分青紅皂白,不分誰對誰錯上去就飽以一頓老拳.為了少生糾紛,招致百姓仇怨.程德玄和楊浩兩位欽差夭使跑前跑後到處解決糾分,安撫百姓.可真是累的夠嗆.

    一見前邊聚了人.楊浩怕是護送的百姓又與官兵起了糾紛,立即飛馬趕去.到了前邊,卻見幾名自己麾下的乓士正持槍圍著一個道人,范老四正大呼小叫地說著什麼.

    那道人看起來大約只有四十歲上下,身材瘦削.看他面容清瘦.頭發烏黑.一對總是睡不醒似的小眼睛,頜下一撇稀疏的胡須,穿一件又破又髒的道袍,頭上挽了個懶道髻.用一根樹枝插著,有點像一個落魄的游方道人.

    楊浩飛馬趕到.高聲問道:"出了甚麼事?"

    那道人見有人來.漫不經意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待瞧見了他的形貌.那道人卻是一怔,他再仔細看上兩眼.那雙細細長長好象總也睜不開的小眼睛里忽然綻起凝若實質的兩點星芒,竟然有些刺眼.

    可是楊浩卻不曾看到,他望著范老四問完話,再轉首向這道人打量時.老道道人臉上驚異的表情已經隱去,那雙眸子也變得溫潤無光了.

    范老四一見他來.忙拱手稟道:"都監大人,我們方才頭前探路.見這個道人鬼頭鬼腦地躲在草叢之中,疑心他是契丹狗的探子,把他捉出來詢問時,他卻說是正在草叢中出恭.看見大隊人馬走來不敢現身.這才躲在那兒窺探."

    "哦?"楊浩疑惑地看了看那個貌不驚人的邋遢道人,又看看前後一望無限的曠野荒原:"一個道人,獨自到這西北荒原上來說做甚麼?"

    范老四道,"屬下正有這個疑問,這荒野古道少有人行.真有人來時.至少也得幾十人同行才能安全.突然跑出一個道人,未免可疑."

    那道人此時已聳起肩膀.向楊浩打個稽首,高宣道號道:"無量~~~天尊.這位太尉請了.貧道乃一苦行道人,天南地北,周游天下,前幾日本隨一支商隊經過此地.卻被強盜襲擊.那些商旅盡皆逃去,貧道與他們失散了,這才迷路至此.貧道也是漢人,實非契丹奸細.還請太尉明察."

    "哦?"楊浩仔細看看他,問道:"道長何處修行?"

    道人把雞胸脯一挺,微笑道,"心中有道,天下何處不可修行?"

    "嘿.那麼道長自何處而來?"

    "貧道自來處來."

    "往何處去?"

    "往去處去."

    楊浩笑了笑,輕輕抬起右手,食指向下一點,淡淡地道,"給我揍他!"

    幾個兵士立即丟下刀槍.上去便是一頓拳打腳踏.

    "哎喲,哎喲,饒命啊.貧道這身子骨兒……哎喲,可禁不起軍爺們的拳腳啊……哎喲……"

    老道被幾個大頭兵打得滿天星斗,蜷縮在地上正嚎喪似的叫個不停.忽覺身上拳腳停了,睜開眼睛一看,就見那位楊太尉蹲在他的面前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老道結結巴巴地道:"太……太尉……"

    楊浩用馬缰輕輕挑起他的下巴.微笑道:"道長何處修行,自何處來?"

    "貧道在太華山云台觀修行.自太華山而來."

    "往何處去?"

    "往雁門關外紫薇山上尋訪一位道友."

    "道長的尊號是?"

    "貧道扶搖子."

    "呵呵.你瞧,早說人話,不就不挨揍了."

    楊浩起身道:"前方正有大戰,這關你是出不去了,且隨我這路人馬回返,一入我宋人完全控制的疆域,那時要往哪兒去都由得你.范老四,看住了他,不許這道人離開咱們的隊伍."說罷跨上戰馬揚長而去.

    老道抽著涼氣.在眾兵士的訕笑聲中呲牙咧嘴地站了起來,看著楊浩遠去的背影,心中暗道:"你這個妖孽.真下得了手啊.老道我今年活到九十九.還不曾被人這麼打過……"

    楊浩馳馬奔回.程德玄迎了上來,問道:"出了什麼事?"

    楊浩勒馬說道,"沒什麼事,就是遇到一個邋遢道人,也看不出有什麼可疑之處,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已命兵士看緊了他,隨咱們大隊前進,待進了咱中原地境再放他離去."

    程德玄聽了贊許道:"楊都監思慮很是周詳.咱們這趟差使看似輕閑.實則危機重重啊."

    "是啊."楊浩拭拭額頭的汗水.看著遙迤而行的漫長隊伍,眉心緊鎖道,"已經出來三天了.也不知官家那里戰況如何,真是叫人擔心.咱們應該走的快些,才能盡快脫離險境."

    程德玄苦笑道:"可是這速度已經不能再快了,夭氣炎熱,隊伍中又有許多老弱婦孺.如果後有追兵還好,如今風平浪靜.強迫他們拿出吃奶的勁兒來趕路,這幾萬人怎麼肯?"

    楊浩搖頭歎道:"我倒甯可就這麼走下去,也不要真的有追兵趕來才好,不然……咱們就是活靶子,帶著這麼多人,想擺脫契丹鐵騎的追蹤談何容易."

    程德玄點點頭,心中隱憂漸起.已經離開馳馬原三天了,三天來風平浪靜.可越是平靜.他的心頭越是忐忑不安,如果官家獲勝.沒有道理不派人來通報戰況,東行路線是官家一手指定的,他不可能找不到人.然而.官家那里始終沒豐消息.難道朝廷的大軍已經……

    他搖了搖頭,暗暗安慰自己:"不會的,如果朝廷官軍真的大敗,那潰兵早就逃下來了,契丹人再凶猛.還能一口氣吃掉這十余萬人馬不成?如此說來,兩軍應該仍在膠著對峙當中.這樣的話,自己率領這幾百民眾,或可脫離險境,盡快進入安全地區."這樣一想,他忐忑的心又平靜下來.

    楊浩提馬前後看看.微微皺眉道:"程兄.此刻雖風平浪靜.但是一直沒有後面的消息.必要的防范還是要做的,你看.咱們的扈衛隊伍拉的太長了,還有.那些戰車也都混在百姓車隊之中.這樣一旦有人來襲.很難發揮作用,其實這些百姓都是安份守己的良民,一個兵看他一千人.也不會有人敢反抗.咱們應該把乓力集中起來,戰車也集中起來守住後陣."

    程德玄雖有一手劍術,其實允文擅醫.並不懂兵法,還不如楊浩以前看看電影電視耳濡目染了解的多些,聽他一說便道:"官家差派給咱們這幾千兵.一是用來押送百姓.防止有人嘩亂,二來提防山賊土匪攔路搶劫.真要是契丹人追來,就咱們這三千兵縱有防備又濟得甚麼事?"

    楊浩道:"真若有警,咱們這三千虎衛至少也能抵擋一時啊.若不集中起來.那可真是一盤散沙了."

    程德玄搖搖頭.又點點頭.歎道:"好吧.就依你所說安排吧,但願咱們這支人馬不要真的派上用場才好."

    ※※※※※※※※※※※※※※※※※※※※※

    夜色深了.白天的酷熱一掃而空,草原上的風有些冷起來.這麼多人,而且許多是沒有遠行經驗的人.雖說已經是第三天了,把他們安頓下來也著實費了一番力氣.

    楊浩去探望了押後陣的士卒,然後從三五成群聚成一堆.生起篝火煮食干糧食物的百姓們身旁走過.向前邊行去.走不多遠,忽聽有人喚道:"楊浩大叔."

    楊浩止步轉身.就見狗兒蹦蹦跳跳地從一堆篝火旁跑過來,他的母親正在篝火上用一口壇子煮著士兵分發的糧食,見兒子跑開,忙叫了他一聲,狗兒回頭叫道:"娘.我跟楊浩大叔一起玩兒."

    楊浩向馬大嫂招招手,說道:"大嫂,叫狗兒跟我走走吧,一會兒我送他回來."馬大嫂應了一聲.又蹲到篝火旁.

    楊浩牽住狗兒瘦弱纖細的小手,微笑道:"狗兒,日頭一下山.可就是你的夭下了,哈哈.你娘照顧你很累的,在她身邊可不許淘氣."

    狗兒稚氣地答道:"狗兒很聽娘的話.從來不淘氣."

    "是麼?方才我見有人在火堆旁休息.怎麼見你似乎在撩撥人家?"

    狗兒捂著嘴吃吃地笑起來:"楊浩大叔,你不知道.今天來了一個穿得怪里書氣的人,娘說他是個出家人,叫做道士,這個道士好奇怪的.大家走的時候他就睡覺.一邊走一邊睡,大家停下來時他還是睡覺.也想跟人要東西吃.方才火堆剛剛生起.他就躺在旁邊睡覺了.我拿小草棍兒搔他的鼻孔他也不醒."

    "哦?"聽狗兒一說,楊浩便知道那人是誰了.早覺得這人有些怪異.如今看他表現,還真有那麼點江湖奇人的樣子.

    江湖奇人,藝業會有多高,高得過程大將軍嗎?楊浩笑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個道士側著身,手托腦袋睡的正香,一蓬山羊胡子被風吹著,在火光中微微抖動.

    "楊大叔,我…(更/新/最/快  http://w/a|p.1|6|k|x|s.c|o|М)…我肚子餓了."

    楊浩回過頭來,牽起他瘦弱的小手,說道:"你這幾天都吃甚麼?"

    狗兒興奮起來.扳著手指頭向他彙報道:"這幾夭吃了好多好東西呢,有馕,有饃,還有白米飯.好香好香.自從我爹死了以後.我就再也沒吃過這些好東西了,以前,過年的時候我總能吃上一口的."

    楊浩憐惜心起.說道:"走吧,陪大叔去吃晚飯,大叔那里不但有饃.還有肉呢,香的很."

    他跟馬大嫂遙遙說了一聲,便牽著狗兒的小手往自己住宿的地方走.到了自己住宿之處.親兵已煮好了飯.饅頭,米飯,香噴噴的肉干羹.狗兒見了饞得直咽唾沫,楊浩笑著叫親兵給他盛了滿滿一碗,自己也端起一碗來,一面吃,一面問道:"狗兒.你一直只有小名嗎,你爹怎麼不給你個大號兒?"

    狗兒正在狼吞虎咽,聞言停下筷子.黯然道:"我爹說,家里窮.叫狗兒好養活.爹說.等我長大了再給我起個好若字,可是……後來亂兵殺來,爹就死了……

    楊浩看著他,其實狗兒眉清目秀.看著非常招人疼.只是由于只能夜晚出現的怪病.皮膚過于蒼白.貧困的家境.弄得他有些營養不良.看他的樣子.有點像小羅卜頭兒.楊浩便微笑道:"別難過了,要不……大叔幫你起個名字."

    "好啊好啊",狗兒的眼睛亮起來,趕緊端著飯碗跑到他跟前坐下:"大叔,你給我起個什麼名兒?"

    "嗯……楊浩看看眼前篝火飛騰的火焰,說道:"你呢一天生奇病.只能夜晚出來.永遠也不能見日光的.在你的生命里,最難得的就是光.所以……你就叫馬燚吧,這個燚字是四個火,補一補你命中不足."

    "馬燚……"狗兒喃喃地重複了兩遍,忽地抓住楊浩的手.興奮地道:"大叔.我記住了.以後我就叫馬燚,你能不能教我.我的名字怎麼寫?"

    楊浩順手抄起一截木棍,在地上端端正正地寫下了"馬燚"兩個字.狗兒匆匆把碗里剩下的幾個飯粒全扒拉到嘴里,然後撿起一支木棍,趴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學著,紅紅的火光映著他的臉.顯得特別的認真.

    "小家伙,困不困,我該送你回去了.要不你娘會擔心的."

    狗兒仰起臉笑道:"我不困.白夭睡的已經夠多的了."他跳起來.指著遠遠近近的人群,快樂地道:"我從來沒有一個晚上,有這麼多人陪著我,有這麼熱鬧.

    楊浩微微一笑,牽起他的手.拉著這個寂寞的,很容易為了一點小小滿足而快樂的小東西走上一個高坡,並肩看著那條火龍似的長長隊伍.然後轉向東南方向,把他抱起來.指著遠處道:"狗兒,你看那邊.我們會走很遠很遠的路.過一條很寬很寬的河.然後到一座很大很大的城池里去.

    那座城池叫開封.當整個夭下所有的國家都進入黑夜之後,那里的燈火卻像夭上的繁星一樣多.那座城,是全世界第一座不夜之城.那座城里的人燒火做飯是不像咱們一樣用柴火的,而是用一些黑色的石頭.你說好不好玩?

    最好玩的是.每夭晚上.那里都有許多許多,比咱們現在還多十倍的人,穿著鮮豔的衣服,走在熱鬧的夜市上.到了那里,你永遠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寂寞,哪怕你夭天都只能晚上出門.一樣會看到集市,店鋪,酒樓,茶館徹夜開張,和白夭一樣.在那里,你可以找到很多很多的朋友.再也不用你娘陪著你.提著一只燈籠.走在寂靜的村子里,一個人半夜去爬樹……"

    狗兒忽閃著一對大眼睛靜靜地聽著,眼睛里越來越亮,他輕輕地問:"大叔.那心……就是大宋麼?"

    楊浩一只手臂抱著他,他那瘦小的身子輕的就像一只貓兒毫不吃力.楊浩微笑道:"是的,那兒就是大宋.普天之下最富饒的地方."

    "那……大叔為什麼不去那里住下呢?"

    "呵呵.那里雖好.可是大叔還有很多事要做呢.等大叔了了在這里的心願.也許……會去那里定居的."

    楊浩的目光慢慢轉向東方,笑容漸漸消失,眼睛朦朧起來:老娘楊氏,大良哥臊豬兒.還有那惹人疼的羅冬兒,那一副副鮮活的面容,好像在夜空中一一浮現.正在向他微笑著……

    他吸了吸鼻子,止住了自己的淚水.懷里的這個孩子,雖然永遠只能活在夜幕下.但是他童稚的心靈從來不曾染過塵埃,楊浩不想讓他知道世上還有那麼多殘酷的事,丑陋的心……

    狗兒被送到了他的母親身邊.也許是因為周圍有太多的人,是他一輩子都不曾見過的這麼多的人.也許是因為楊浩今晚告訴他的關于外面世界的那番話,他興奮的睡不著覺.一直拉著母親的手,向她學說著楊浩告訴他的一切.他很驕傲,因為他現在知道了許多許多母親不知道的事情,他比自己的娘還有見識.他知道這夭下很大,乘著車騎著馬也要走很遠很遠.他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要過一條很寬很寬的河,他還知道河那邊有一座城,是整個天下唯一一座晚上像白天一樣熱鬧的城市.到處都是燈火.像夭上的繁星一樣多?

    他眨著眼睛.看著夭上閃閃的星辰,心想,"那不就和神仙住的天宮一樣了麼?"

    "對了.娘,還有一件大事呢.我現在有名字了,是楊浩大叔給我起釣名字.娘.娘?"

    小家伙坐起來.嘟起了嘴巴,因為勞累了一夭.馬大嫂隨意地應付著他的言語,此時竟已沉沉睡不去了.

    晚上,才是他的世界,只有晚上.才是他最精神的時候.他沒有睡意,一個人站起來,跑到篝火堆旁,從篝火里抽出一根燃了小半的樹枝.揮滅火焰,就在火堆旁.歪著腦袋興致勃勃地寫自己的名字:"馬燚,四個火.大叔起的名字真是好聽."

    "啊.啊~~~"那個睡的像死豬似的道人不知何時坐了起來,打著哈欠道:"小女娃兒,人家送你個名字就這麼開心啦?你可要小心嘍.這天下啊.有許多壞人呢,別被人把你哄去賣啦,你還歡天喜地幫人家數銀子呢."

    "睡覺吧你,走路都會打瞌睡,現在你倒精神了,楊浩大叔是好人.才不會害我呢.你說楊大叔的壞話,我不理你!"狗兒說完,負氣地一扭身背對著他,又在地上寫起了自己的名字.

    邋遢道人嘿嘿一笑,重又躺下,枕著手臂翹著二郎腿兒看著星空.神色卻變得古怪起來:"老道修了一輩子道法.還是頭一次見著這樣的奇事,既遇到了這樣的奇人.老道不妨隨他行去,看看此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說不定老道能因此能得窺天機呢.純陽子那老妖道.嘿嘿.就讓他在關外多等幾具吧.他都活了這麼久了,總不會說死便死.眼前這個楊都監,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人呐."

    ※※※※※※※※※※※※※※※※※※※※※

    天剛亮,士兵們就催促大家起身,吃過早飯啟程上路,每日的行進過程是枯燥無味乏善可陳的.連士兵們都麻木了.無論前後,都是茫茫的曠野.這里的土壤似沙似土,沒有高大的樹木.只有一些貼著地皮生長的矮小灌木,一路行來,偶爾看見有幾只野羚在山野間吃草.也被這大隊人馬驚動.跑得不知去向.

    天氣一夭比一天熱了,日上三竿時,人人揮汗如雨.連騎在馬上的士兵都有些受不了了.楊浩和程德玄並肩站在路邊,手搭涼蓬向遠處看著.說道,"程大人,再這樣下去,白夭沒辦法趕路呀.你看如果白天找個遮陰的地方讓大家休息.夜晚趕路怎麼樣?"

    程德玄道,"幾萬人馬.夜間怕是看顧不過,尤其是婦人老人孩子.還有些人患有眼疾,夜晚看不見東西.說起來容易,真要夜間行軍.訓練有素的軍隊還成,這種烏合之眾……"

    他剛說到這兒.忽地有人驚呼起來,那驚呼聲好像傳染一般.迅速彙聚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程德玄刷地一下拔劍出鞘,四顧喝道:"出了甚麼事?"

    一名士兵指著天空.驚訝地大呼道:"大人,快看.快看,天上,是咱們的人馬."

    "甚麼?"程德玄仰頭看去.只見白茫茫的天空中一陣波動.一副有些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起來.那畫面是活動的,巨大的,扯天蓋地.占據了畫面三分之一的是一道山梁,從山梁望下去,是無數的宋軍和契丹族的勇士在忘我厮殺.那景像太鮮明了,就像發生在他們眼前的一場大戰,殘酷,慘烈,卻沒有一點聲音,所以也更顯得詭異.

    "海市蜃樓!"楊浩驚叫出來,程德玄本來也有些驚怔,聽他一喊.不由暗叫一聲"慚愧".海市蜃樓這種奇象他曾在古藉中見過記載.但是親眼看到這還是頭一次.所以方才一見竟也有些失神,還道是什麼妖物作祟.幸好不曾說些什麼.要不然倒顯得自己孤陋寡聞了.

    可是那些士卒.尤其是那些百姓,大多卻是不知海市蜃樓為何物的.有些百姓驚叫著"天兵天將",便匍匐在地磕起頭來,許多士兵也張慌失措.指著夭空大叫:"我們的人馬怎麼在天上?還有契丹狗,出了什麼事?"

    程德玄蹙眉喝道:"鎮靜,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可是他能喝止的.不過是身邊幾個人.一條長蛇似的隊伍,到處都在驚呼喊叫.哪里能制止得來.

    楊浩仰著頭,目不轉睛地抬頭看著.不知那海市蜃樓的奇景什麼時候就會消失.天幕上.契丹人正在逐步占據上風.宋兵在一步步退卻.拋下無數尸首,畫面始終是從山梁上向下俯瞰的.就像一個人站在那兒.看著山谷中,山腰上雙方大軍的生死拼搏.

    忽然.一面大旗緩緩地倒下,大旗就是矗在山梁上的.所以這面大旗一進入畫面,便籠罩了整個天幕,整個天空中都是那面杏黃邊的宋字大旗,大旗緩緩倒下.便見無數的契丹人手舉彎刀像狼一般朝山上奔來,然後一只鳳頭戰靴重重地踏在那面倒下的旗幟上,一個身影慢慢閃現,占據了整個夭幕.

    先是苗條的背影.然後她慢慢轉過身,只見她身穿著魚鱗鎖子甲,腰系八幅繡鳳戰裙,胸前一方亮閃閃的護心寶鏡,兜葵,護項皆飾銀狐尾.頭頂銀盔一束錐羽飄揚.肩上睚眦吞肩獸.後襯半壺雕翎箭.那柳眉杏眼,櫻桃小口,雙眉之間一點朱紅.嫵媚中自有一股凜然不可欺犯的威儀.此刻.因她站在近處,真是腳踏大地.頭頂錐羽直抵蒼穹.象極了法天象地的神界大聖.

    許多百姓唬得連連叩頭.直呼"觀音娘娘顯聖".

    只見這位女將一雙秋水似的明眸似乎眺望著遠處的什麼,她微微一笑,把手一揮,許多契丹勇士便樸上山來,如狼似虎地向前縱躍而去.

    天空中又是一陣氣紋波動,那個妖嬈女將的影象開始扭曲起來.依稀還能看到向前撲去的契丹勇士隊型一陣雜亂.緊接著便是火光.天上著了火,把整個天空都燒紅了,滔天烈焰吞卷著一切,那個妖嬈且不失英武的女將也漸漸消失在火光中……

    程德玄長長籲了口氣,轉首笑道,"楊都監真是好見識,我于古藉之中,也曾見過這樣的記載.據說世間有大蜃.能吞吐云霧.幻化亭台樓閣,人物車馬.方才你我所見.想必……楊都監,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般難看?"

    楊浩鐵青著臉色道,"程大人,這海市蜃樓,其實並非蜃妖吞吐幻化而成,而是天氣炎熱,氣浪蒸騰于空.便像一面鏡子,把一個地方的景像倒映于空中.投射到另一個地方被人看見."

    程德玄奇道:"喔.竟是這個原因麼.楊都監真是博聞.程某還道……"一句話沒說完,他的臉色忽地變了:"楊都監,你是說?"

    楊浩沉聲道:"不錯,方才天象所演.都是真的,而且……它剛剛正在發生."

    程德玄臉色攸然大變.神情凝重地道:"楊都監,你是說……我軍敗了?"

    楊浩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未必,應該說……我軍退了."

    程德玄微微一怔,便明白了這一字之別意味著多麼大的不同.敗是迫于敵人武力被動退卻;退是完成阻擊任務主動轉移,兩者豈可同日而語.然而,楊浩怎每知道宋軍是退而不是敗?

    他驚疑問道:"楊都監.方才在海市蜃樓中所見,我軍明明潰敗.你說我軍是退而不是敗.依據何在?"

    楊浩道:"就憑天上的那場大火.

    "火?"

    "不錯.這火從何而來?契丹人沒有理由放火.在穩占上風之時,大火並不利于他們進攻.那麼這火便是官家讓放的了.目的何在?阻敵而已.你看那糧食.本非易燃之物,卻燒出這般氣勢.必然是潑了油的.若非我軍已有心退卻,而是戰陣之上倉促敗北,哪里能燒出這麼一片潑天大火?"

    程德玄受他一言提醒,不禁大喜道:"不錯,不錯.楊都監所言甚是.既然我軍乃主動退卻.想來傷亡損失是不會大的."

    楊浩歎了口氣道:"可是……我們這幾日行程卻實在不快,除非契丹人不肯追來.否則……只消派一支輕騎.咱們卻往哪里走呢?"

    程德玄一聽頓時呆立當場.滿腔喜憂盡皆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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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44章 倉促一戰

    移民大軍頂著烈日在拼命前進,顧不得百姓的抱怨,士卒們亮出了刀槍,用武力強迫他們行進.拿出吃奶的勁兒拼命地行進.現在,是只能靠拳頭講理的時候了.

    人人揮汗如雨,就連騎在馬上的程德玄和楊浩都灰頭土臉一臉狼狽.然而就是這樣緊趕慢趕,第二天中午他們還是被契丹人的先鋒鐵騎追上來了.

    正午剛過,車隊剛剛吃過午飯,正急急趕路.忽見空中飛鳥甚急.掠過他們頭頂向前急飛.楊浩勒馬回頭,勒馬回頭,手搭涼棚向遠處望去,只見地平線上出現一個黑點,黑點迅速變大,漸漸看清是一支騎兵隊伍正在疾馳而來.

    楊浩攸然色變,大叫道:"不好,契丹人果然追來了."

    1-2

    追來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宋軍,但是這麼熱的天,不止人受不了,便是馬也受不了,如果後面的是宋軍騎兵,他們沒有理由這樣狂奔疾馳,所以這時雖然還看不清那支人馬的服飾形貌,亦可料定他們必是契丹人無疑了.

    程德玄這時也看到了追兵,立刻拔劍大叫道:"快,快,飛速前進.號令所有人馬上前進.能丟下的全丟下,慌什麼,你,你,你......,檔案亂跑不聽號令者殺無赦!"

    程德玄初次負此重任,驚慌之下拔劍在手,語無倫次下著命令,後陣策馬馳來一人,雖天氣炎熱,此人仍是衣甲整齊,他疾馳到程楊兩位欽差面前,朗聲說道:"兩位大人,咱們不能再走了,除非丟下這些百姓,否則咱們根本不可能擺脫追兵.此時再亡命奔逃,勢必陣型大亂,兵士亦膽氣盡喪,不敢抵抗,那就大勢去了.以末將看來,這是契丹人的一支先鋒人馬,其兵雖銳,人卻不眾,我們未嘗不可以一戰,如今需得趕緊派兵布陣以迎之."

    1-3

    這員小將人生的俊朗,一身甲胄更顯英武.因為天氣炎熱,他白皙的臉上一片潮紅,隱隱泛著汗漬.楊浩一看,認得此人叫羅克敵,官至軍都虞侯,統帥這兩千禁軍人馬.軍都虞侯乃軍都指揮使的副手,在廂,軍,營,都四丨級軍隊編制下,已是軍一級高級將領了.因他隸屬禁軍,直歸程德玄轄制.所以楊浩與他交往並不多.

    程德玄喝道:"敵騎飛奔如虎狼.我們有五萬百姓做累贅,如何能與之一戰?羅軍主,你聽本官吩咐.速速帶兵阻擋敵軍.本官與楊都監帶人趕路,能帶多少便帶多少.總勝過停下來坐以待斃."

    羅克敵急道:"大人,這里地勢開曠平坦,末將縱然領兵迎敵,敵軍未必便肯乖乖聽我擺布,若敵騎繞過我的戰車自側翼攻擊百姓,那時誰能擋住這虎狼之兵?大人,現在只能收攏人馬原地備戰,再也行不得了."

    楊浩立即表態,高呼道:"程大人,下官以為,羅軍主所言甚是,如果我們一味奔逃,整個隊伍都將拖成一條長蛇,一旦被契丹人段段切開,便只能任由他們宰割了.如今看來,契丹先鋒人馬並不甚眾,不如依從羅軍主,與之一戰,或有可為.

    2-1,2-2

    楊浩沒領過兵,沒讀過兵書,但是他有識人之明.程德玄博學多才不假,但這並 不代表他精通兵法.戰陣經驗豐富,盡管在楊浩心里,也像程德玄一般,一見契丹鐵 騎追來,本能地就想逃走,逃的越快越好,越遠越好,但他相信行伍出身的羅克敵所 言必有他的道理,自己不懂不代表人家說的不對,這種時候,與其把希望放在書生出 身的程德玄身上,不如押羅克敵一注.

    羅克敵哪知道這位楊欽差此時竟如關撲押注一般,只是急病亂投醫,把那一注押 在了他的身上,他還道這個連升三級的官兒頗有見地,不禁欽佩地看了他一眼.

    程德玄眼看追兵越來越近,一時也沒了注意,只得說道:"那好,羅指揮,本官 受你臨戰專斷之權,你說,咱們該如何擺布才是?"

    羅克敵大喜道:"二位大人.你們看那邊,離此二里,便是一座荒山,請二位大 人速率百姓離開大路轉移到山下去,末將集中戰車護在後面,依據地勢以阻追兵,契 丹人不能繞過我們攻擊後陣,便只有與我一戰,一線生機,或許可得."

    程德玄即已放權,倒也不再亂出主意,眼下也由不得他再出主意,當下便道:" 好,楊大人,咱們速率百姓退往左側山下."

    當下吩咐下去,一時間大路上人喊馬嘶,驢嚎騾叫,有人哭喊,有人大罵,但卻 沒有一個腳下遲疑的.龐大的隊伍慌慌張張離開大路,在宋軍引領下避往左側那座光 禿禿的山腳,大陸上人馬一空,倒是舍下了許多筐子罐子,好像剛糟了劫匪的集市一 般.

    劉世軒,范老四等人喊得聲嘶力竭.驅趕著那些百姓,牛羊一般往山下集中,眾 百姓擠在一起,恐懼的望著越奔越近的契丹鐵騎.羅克敵眼見契丹鐵騎降至,立即集 中所有戰車擺成內外兩層的空心三角形大陣,令弓弩手們以戰車為掩體藏于其內.車 隊擺開,堪堪擋在所有百姓的前面,距他們只一箭之地.

    隨即又令營指揮使徐海波,赫龍城兩員分別隸屬禁軍和程世雄的將領率領騎兵和 步卒在車陣左右側翼排布成兩個雁翎小陣,護住百姓側翼.這兩路人馬騎兵在內,槍 兵在前,步卒蹲身,槍杆兒駐地,一杆杆大槍森然前指,如同一片鋒利的鋼鐵森林. 大陣剛見雛形,羅克敵又飛騎令人通知後面的程德玄和楊浩兩位欽差集中他們的親兵 充當預備,但見一大陣,兩小陣哪里吃緊便緊援補充,這邊剛剛安排妥當,契丹人的 那一路鐵騎已然殺到.

    這一路鐵騎的確如羅克敵分析的那般,只是契丹人的一支小股先鋒部隊,自得知 北漢百姓被送人擄走後,北漢皇帝劉繼元如喪考批,見了他的契丹女主便哭訴自己委 屈.

    2-3

    蕭後聽說原委之後也曉得宋人這一計太過毒辣,若真讓他們得逞,這北漢用不了兩年便不亡也亡了.雖說契丹此番出兵轉移消化內部沖突才是原因,但是若不能保住北漢,付出如此犧牲維護北漢也就失去了意義.于是在趙匡胤率宋軍主力主動退卻之後她立即派遣千人隊分頭搜索,一來摸清宋軍主力的去向,二來便是查找他們遷走的北漢百姓下落.

    這一路敵騎的千夫長名叫柯丕咆,乃是喪命于通天河畔的冀王耶律敵烈手下大將.耶律敵烈性情暴躁,用兵素來有進無退,他所欣賞提拔的部將自然也是性情相投之人,大多沖動狂妄,作戰只講勇力而不思計策.羅克敵正怕他不肯硬沖.若率騎攻己一翼自己臨時布下的這種陣形難以保證三陣之前相互呼應.不想柯丕咆眼見自己找到了被遷走的北漢百姓,一樁大功就在眼前頓時大喜過望.他連連拍馬,吆喝連天,只想把眼前宋軍殺個落花流水,哪里還去想斃敵之銳,攻其弱.

    3-1

    這一路契丹兵都是他的部署,個個驕橫,目中無人,此番因蕭後大勝,連那位大宋皇帝都逃了,更是不把這路護運百姓的宋軍看在眼里,眼見擺兵布陣的宋兵比他們人多,這一路契丹鐵騎竟是絲毫不懼,人如虎,馬如龍,狹著一股摧毀一切的剽悍銳氣向宋軍大陣猛撲過來,試圖一戰而沖垮宋軍的車陣,殺豬宰羊一般把他們殺個乾淨:"宋軍的人頭可以拿回去領賞,後面那數萬百姓之中還有無數滑不留丟的大姑娘.哈哈!這份美差,竟被咱們搶到,莫非冀王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耶?"

    羅克敵單騎陣前,鞍上橫著長槍,眼見敵騎即未減速,也沒有避開車陣沖擊側的意圖,不由心中暗喜,他暗暗計算著敵騎的速度,眼看敵騎卷著沖霄的煙塵猛撲過來,忽地把槍一舉,厲聲喝道:"放箭!"

    弓箭手早已蓄勢以待,一排利箭立即呼嘯而出.宋軍兵種中弓箭手的配備是最多的,每一都兵士中配刀手八人,槍手十六人,其余七十多人都是弓手弩手,近戰人員的比例極小,這一輪箭雨鋪天蓋地,自空中俯射而下時,正是契丹鐵騎前鋒堪堪沖進一箭之地的時候.

    箭矢如雨,契丹兵沖勢正急,且大多來不及取皮盾防備,立時被射的人仰馬翻,羅克敵不為所動,把搶一揮,再度喝道:"放箭!"

    3-2

    第二輪箭雨又激射過去,契丹人依仗馬快,頂著箭雨呼喝怪叫著向前猛沖,對死傷者不管不顧,待第三輪箭雨射出,契丹騎兵已沖到百步之內,沖在最前面的人猙獰的五官面目已清晰可辨.

    羅克敵冷冷喝道:"張努,射!"

    身後號兵立即揮動旗幟,那些弩手也都是戰陣經驗極豐富的老兵.眼見敵軍近在眼前,卻是不驚不慌.依著指揮使得號令,他們以戰車為掩護站在那兒,紛紛垂下硬努,腳踏干蹬,彎腰挺身,吱呀呀一響.張開努弦,滑入弩箭,只聽"鏘鏘鏘"一陣機括聲響,無數弩箭從戰車側翼,戰車上向契丹騎兵呼嘯而去.

    弩箭比弓箭更為勁疾,兼可平射.這時契丹人離得近了,弩箭更易瞄准,登時射翻了近百名契丹騎士.眼見沖至近前的契丹鐵騎人仰馬翻,因沖勢甚急,許多戰馬摔倒在地還翻滾著滑出兩丈多遠,使得後面的契丹騎兵沖勢為止一遏,羅克敵立即發出了主動沖擊的命令:"戰車,沖陣!"

    3-3

    數十輛戰車迎聲向前殺出,朝沖鋒隊形已經散亂的契丹騎兵橫沖直撞的卷了過去.任何兵種都有其優缺點,如果柯丕咆利用騎兵機動性強的特點專攻宋軍一翼,逼迫車陣隨之移動自亂陣腳,然後揮軍掩殺.羅克敵的車陣決難發揮如此威力.此時柯丕咆先機已失,鐵騎陷入車陣,真比步卒還要不堪.

    楊浩遠遠看著,只見宋軍這車陣戰法頗像後世的坦克戰術,先以"炮火"遠攻,再依仗裝甲來個野蠻沖撞,大隊的步卒跟在後面撿便宜.此刻便是如此,戰車沖入敵陣纏住敵騎,車兵們揮舞大斧,大刀,上砍人頭,下劈馬腿,契丹精騎還來不及施展開手腳,就陷入車陣之中,戰馬不懂躲閃,馬上的騎士又躲閃不及,頓時被殺了個人仰馬翻.

    這種戰術是對平原擺陣對付騎兵的最有利手段,後來宋軍在大儀鎮,拓皋等戰役中打敗金軍,用的就是這樣的戰法,北方勇士也承認,中原軍隊,大妙者乃弓箭,次之者大刀重斧,余外再無所懼.如今這支契丹騎兵恰恰就無比配合的讓宋軍完美的施展了一次車陣重斧的攻擊戰術.

    4-1

    狗兒不敢見日光,躲在車里緊張的問:"喂,老道士,楊浩大叔有沒有打敗契丹人?"

    老道似醒不醒地望著大戰不發一語,狗兒又道:"道士,我楊大叔沒有事兒吧?"

    扶搖子撚著胡須翻個白眼還是不理她,狗兒只好改口道:"喂,老道爺爺,你告訴我嘛."

    她見這道士頭發烏黑,似乎比趕車的劉爺爺要年輕的多,不過臉上皺紋也不少,便乖巧地改了口,喚他道士爺爺,扶搖子哈哈一笑道:"你楊浩大叔好端端地站在那兒觀敵掠陣,既不曾劈出一刀,又不曾射出一箭,身邊一百多親兵把他保護得風雨不透,根本不曾捉刀上陣,他能有什麼事兒啊."

    狗兒一聽這才放心,拍拍胸口道:"大叔沒有上陣就好,道士爺爺,我聽外面喊殺聲實在嚇人,咱們贏了沒有?更/新/最/快1  6 k x  s.c o m"

    扶搖子眯著眼睛看去,只見羅克敵親率戰車殺入敵陣,利用重裝備的優勢壓制住了契丹騎兵的機動空間,使得敵騎完全失去了機動敏捷的戰斗優勢,左右兩翼的宋軍指揮都是經驗豐富的沙場老將,此時也已抓住戰機,率領騎兵和步卒從兩翼包抄過去,步卒殺進敵陣,騎兵沿外圍繞向敵後,大有要把這支契丹千人隊全鑒于此的模樣,便撚須微笑道:"贏啦,贏啦,你不用擔心,這只契丹騎兵孤軍殺來,又自棄其長.這一仗要敗得落花流水啦."

    狗兒一聽喜不自禁,只恨自己不能跑出來親眼看看楊浩大叔大勝的威風.楊浩大叔的威風?那是自然,他沒有上陣又有什麼關系,在狗兒心總他是大官,就算沒有上陣,這一仗也一定是她楊大叔親自指揮的.

    在狗兒心中算無遺策如諸葛,勇冠三軍似子龍的"揚大將軍".此時正無所事事的與程德玄並肩站著.目瞪口呆地看著宋軍把殺得契丹人殺得落花流水.不過宋軍這一戰雖勝的容易,他也知道其中不無僥幸成分,如果契丹兵真的如此不濟,趙匡胤那樣的英雄人物也不必率領大軍循路遠遁了.

    4-3

    看到徐海波,赫龍城兩位指揮使率軍自側翼包抄上去,大局已然鼎定.程德玄不禁大喜過望,好似這一仗都是他的功勞一般,眉飛色舞的道:"我大宋天兵果然神勇,哈哈,這契丹人來勢雖凶,竟是不堪一擊.楊都監,你看我軍能否全殲這一路敵騎啊?"

    楊浩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大人,除非這路契丹兵沒有一個想逃.否則要全殲一支騎兵,恐怕......很難."

    這時已有契丹兵見勢不妙殺出重圍向來路逃奔而去,程德玄歎了口氣.遺憾地說:"可惜,實在可惜,不過,本官一戰即能重創敵騎,令之望風而逃,這也夠了."

    楊浩見他有點得意忘形,不禁提醒道:"程大人,如今既有漏網之魚逃去,恐怕很快就會有大隊騎兵趕來.這一戰雖勝,但是咱們的目的是要把這數萬百姓黯然帶入宋境.恐怕這個任務更增難度了."

    程德玄眉頭微微一皺,想了想道:"我們要趕去東面最近的可守大城還需多久?"

    楊浩思索了一下答道:"大概還有六百多里."他的聲音有點發苦:"咱們扶老攜幼的,這一段路.恐怕......跑不過契丹騎兵."

    5-1

    程德玄有些輕蔑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更/新/最/快1  6 k x  s.c o m"楊大人可是怕了?"

    楊浩忍著怒意,分辨道:"大人,下官的確怕了,不為一己安危,也要顧及這數萬如儒啊.如今契丹人既已追來,且發現了我們的蹤跡.恐怕我們是不能把這些百姓平安帶到東南各道去了,如果????咱們現在按官家指定的第二條路線,向南,再向西,過河去延安府一帶如何?"

    程德玄猶豫了一下,輕輕搖頭.楊浩又道:"此地往東,是一條直線.一馬平川極易追趕,而且整條行進路線距北國太近,他們可以從後面追上來,也可以通知國內駐軍,隨時越境截擊,我們帶著這麼龐大的百姓隊伍,想要安然進入安全區域的可能性非常之小.如果我們現在馬上改變路線,循此山脈往南走,再往西行,渡河朝西南去,契丹人絕不敢深入宋境,追到那里去,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把人安全地帶出去.如今我們小勝一場,正好起到惑敵作用.敵騎追來必往前路搜去,絕不會料到咱們突然改變了行進的線路,等到他們發覺,咱們已到了黃河邊上,那時咱們就能太太平平,不損一兵一馬,安然抵達宋境了."

    5-2

    楊浩說的懇切,但程德玄心知趙匡胤並不希望把這些百姓帶去西南折氏勢力范圍,如非萬不得已,他不想走這條路.如果能把這數萬百姓全部帶到東路,這份功勞才完美.才能得到官家的青睞.是似他只猶豫片刻,便冷笑道:"楊大人有些危言聳聽了,契丹人現在還在到處搜尋官家的大隊人馬,哪能抽調重兵追殺我們,眾位將軍驍勇善戰,有他們護衛阻敵,咱們日夜兼程一路向東.怎知就不能安抵宋境?"

    楊浩還待再說,程德玄已趨馬向前,冷冷的道:"契丹人已然退去.咱們去探望探望眾將士吧,改變行進路線的事,暫且休提."

    看著程德玄率領他的扈兵喜氣洋洋影響那些渾身浴血的戰士,楊浩輕輕搖了搖頭歎道:"不怕虎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戰友,你可不要把這數萬生靈帶入絕境才好."

    范老四把嚼軟了的草梗兒一吐,陰森森地道:"大人,只要把那頭豬宰了,還怕有人拖後腿嗎?"

    楊浩知道上層人物之間還講究個面子,可是西北折氏與朝廷的隔閡.卻使下層軍卒與朝廷兵馬之間涇渭分明,彼此常懷敵意.

    5-3

    但他卻未想到像范老四這些兵卒根本不把朝廷威嚴放在眼里,竟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他生怕這范老四真干出什麼罪及九族的大禍來,不禁聲嚴厲色地斥道:"說的什麼葷話,把你那江湖匪氣收一收.你想落草為寇不成?千萬不要給我闖出滔天大禍來."

    范老四被他一喝,那臉陰森氣象刷地一下就不見了,他換上一臉痞氣.搓了搓手,干笑道:"卑職不就是痛快痛快嘴麼,大人您怎麼還當真了呢,嘿嘿,開個玩笑,就是個玩笑."

    楊浩又好氣又好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才一踹馬蹬,向程德玄去.

    眼見契丹兵狂風一般卷來,又向流水一般瀉去,那些心驚膽戰的百姓頓時狂呼起來,那個身材魁梧的五旬老者面上卻是不喜不怒,他只淡淡瞟了一眼大勝而歸的宋軍,雙手按膝,眯起一雙銳利的眼睛仰頭看著天空,天空中有一頭蒼鷹,在空中盤旋了幾圈,振翅向北飛去,他輕輕一歎,微微搖了搖頭:"前路坎坷,恐難行了."

    一旁侍立的大漢木恩沉聲道:"契丹人有雄鷹傳遞消息,恐怕北國境內的鐵騎會隨時殺入宋境阻截.前路已不得安生,我要不要去提醒提醒那倆個宋國的大人?"

    老者淡淡一笑道:"去做什麼?"

    6

    木恩急道:"主上,若是契丹人殺來,戰亂之中恐怕會傷及主上,咱們……"

    老者淡然道:"老夫一生隨波逐流任人擺布,過的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如今垂垂老矣,還有什麼企盼?活一天便算一天,宋人也罷,契丹人也罷,與我有什麼干系?"

    "主上……"

    "稍安勿躁!"老者說罷,雙眼一合養起神來,木恩欲言又止,他狠狠地跺跺腳,望著天空中雄鷹消逝的地方,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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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45章 男兒意氣

    楊浩的擔心終于成了事實,他們整頓隊伍繼續東行,但是第二天便在殺熊嶺被一支契丹千人隊追上.這支千人隊在路上遇到了那支被打散的契丹騎兵隊伍的逃卒,得知蕭後吩咐尋找的那支遷移大軍就在前方.且護送軍卒不過三千人上下,他們立即派人向後傳報消息,同時快馬趕來.

    這一路契丹人的首領汲取了柯呸咆的教訓,不敢貿進與宋軍車隊纏斗.而是充分發揮騎軍的特點,攸進攸退,攸左攸右,整個隊伍疾如飄風.利用弓箭遠攻擾敵,利用快馬游走馳戰,宋軍的車陣排不上用場,三千步卒又無法把五萬百姓戶的周全.在契丹騎兵的機動戰術下左支右絀疲于奔命.

    幸好這一帶丘陵和密林很多,羅克敵率赫龍城,徐海波兩員驍將拼死禦敵斷後,程德玄和楊浩率百姓穿林而行,當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在林中穿行一陣,太陽落山,契丹騎兵不敢于林中窮追,這才得以擺脫追兵.羅克敵等人完成阻敵任務之後也追了上來,此時,宋軍將士所余已不過二千三百多人,很多人有傷在身.

    第三天上午,這支遷徙大軍終于走出了森林,程德玄走出森林,立在樹下長長地松了口氣,他抬頭看看天色,認准了方向道:"契丹人窮最不舍,我們必須加速東行,吩咐下去,拋棄一切輜重,只余五天口糧.全速前行."

    楊浩終于按捺不住了,他提馬攔到程德玄面前,叫道:"程大人,下官有話要說!"

    程德玄臉色一沉,喝道:"楊大人,本欽差已有決斷!"

    楊浩忍住怒道:"程大人,非是下官抗命,實是咱們不能繼續東行了.程大人,你仔細看看,咱們身邊還剩下多少將士?你再看看這五萬百姓,那些老弱婦孺,已經再也支撐不住這般急行軍了,難道你讓那些百姓們把爹娘子女全都拋棄在這兒趕路不成?"

    楊浩這樣當眾質問,令程德玄有些下不來台,他臉色鐵青,怒喝道:"楊都監,你畏敵怯站,一味阻攔,到底意欲何為?"

    楊浩大聲說道:"稱道人,如今咱們所余已不過兩千將士,大多負傷在身,連番行軍作戰,即便契丹人發現了咱們的意圖,依托著連綿的山脈.他們的騎兵發揮不出那麼大的威力,咱們也有脫身的希望.可是繼續東行呢?再往前去,就是一成平川的狂野平原,那時敵人追來,我們逃不得,戰不得,便連地利都借不得的.這三千將士,五萬百姓,難不成要因為你我而葬送在這荒原上.變成一堆白骨麼?"

    楊浩大聲說道:"程大人,如今咱們所余已不過兩千將士,太多負傷在身,連番行軍作戰,疲憊之師已難大戰.這數萬百姓行動又太過遲緩.由此向南的話,即便契丹人發現了咱們的意圖,依托這連綿的山脈.他們的騎兵發揮不出那麼大的為例,咱們也有脫身的希望.可是繼續東行呢?再往前去,就是一馬平川的曠野平原,那時敵軍追來,我們逃不得,戰不得,便連地利都借不的.這三千將士,五萬百姓,難不成要因為你我而葬送在這荒原上.變成一堆白骨麼?"

    羅可敵臂上纏著血染的繃帶.徐海波,赫龍稱等幾員將領也都各有傷處,他們勒馬駐足,冷冷的看著這正副天使,這兩個決定著數萬生靈生死命運的人物.

    程德玄勃然大怒,厲聲喝道:"楊浩,你五次三番危言聳聽,做此驚人之語,到底意欲何為.你說?"

    楊浩毫無懼色,昂然道:"楊浩此心可昭日月,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意圖?"

    程德玄冷笑一聲,尖刻地道:"楊浩,你本鄉間一小民,不要忘了.是官家金口一開,才提拔你做了這個欽差副使,西翔都監,官家恩重.咱們便不能忘了臣子的本分.你拐彎抹角,就是想將這數萬百姓送往西南,你敢說你真的沒有私心麼?"

    楊浩聽他這番誅心之語,不由攸然變色,幾員曾並肩禦敵,聯手浴血.但是卻分屬朝廷和折氏的將領聽他挑開了這個蓋子,以赫龍城為首的折家將都不免暗自尋思:"莫非程將軍真的有意要把這五萬百姓送往西南?"以羅克敵為首的禁軍將軍見他們神情有些不自然,一時也不免起了疑心,氣氛立時變得怪異起來.

    楊浩氣極而笑,持馬鞭指向程德玄,大罵道:"若是旁事,我都忍得你,只是眼睜睜看你把數萬人命帶往絕境,我楊浩已是忍無可忍.你這匹夫剛愎自用,等到咱們身陷絕境求告無門的時候,你有幾條命來為這五萬人抵償."

    程德玄惱羞成怒,雙眉倒立.森然喝道:"楊浩,你好大的膽子,你懷一己之私,不隨你意,便要沖撞本官,待回到宋境,本官必定在官家面前參你一本,現在麼,哼哼.我才是欽差正使,我的話就是聖上的話,誰敢違逆?站出來說話!"

    他瞪起雙眼,從眾將臉上一一掠過,眾將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程德玄得意地冷笑一聲,喝道:"繼續東行,一切後果,自有本官承擔.走!"

    在他喝令之下,龐大的人流緩緩向東行去,楊浩氣得額頭青筋暴起.他勒馬立在那兒,眼見百姓牛羊一般被驅趕著從自己身邊踽踽行過.偏偏位卑職低,無法抗拒抬出皇帝來的這個欽差正使,正沒奈何間,忽地有人驚叫道:"快看,快看,遠處又有一支人馬來了."

    "天呐,是從前邊來的,他們繞到咱們前邊去了."

    "大毛,二毛,孩他娘哇,快鑽樹林子."

    "不許亂跑,誰敢亂動,格殺勿論."

    "娘子,不要害怕,為夫正在出恭,我馬上就出來……"

    正一團混亂的當口兒,策馬前立的一名軍校高呼道:"不要慌,不要慌,來的是咱大宋的軍隊."

    "什麼?"程德玄一聽大喜過望,急忙策馬奔了過去,叫道:"是咱大宋的兵馬?真的是咱大宋的兵馬?"

    那小校指著遠處道:"大人你看,那隊人馬服飾旗幟,可不正是咱大宋禁軍麼?"

    (web用戶請登陸ωωω.⑴6 K x s,.СOm下載TXT格式小說,手機用戶登陸ωар.k xs..Сom)程德玄定睛看去,瞧見那隊人馬頭頂范陽帽,帽上一點點火焰似的紅纓,懸著的一顆心頓時放了下去,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朝廷的兵馬已自前方趕來接應咱們啦,這一下我們總算是安全了.哈哈哈哈------,快快快,快隨本欽差前去相迎,看看來的是哪一路兵馬."

    程德玄喜氣洋洋,策馬揚鞭便向那隊人馬迎去.剛剛馳出不過百余步,後面一騎飛快的追趕上來,馬上騎士一把樂住他的馬缰,沉聲喝道:"程大人,不可莽撞,這對人馬有古怪."

    程德玄一呆,扭頭一看卻是羅克敵,不禁趁下臉來喝道:"羅將軍,你也受那楊浩蠱惑不成,這前方趕來的人馬,有甚麼古怪?"

    羅克敵臉色凝重,他並不回答,只是將長槍一舉,厲聲喝道:"步三才沖軛陣,嚴密戒備."

    宋軍將士立即跑步向前,攔在百姓前面,匆匆擺開了一個X型陣勢.這種陣勢適于山地防禦,而且可以隨時轉移隊列,使防禦重心從前轉移到左翼或右翼.同時,弓箭手在前,長槍手,盾手,刀斧手在後,騎兵在第三排的排列,也是完全處于防禦的目的.

    一個匆匆而就的,陣勢還未排布完整,那支宋軍騎兵已然奔到前面,一見山腳下這支宋軍竟列戰陣相迎,那當先馳來的大喊哈哈大笑幾聲,摘弓在手,也不答話,迎面便是一箭飛來,射的正是醫生文官裝束,呆呆立在陣前的程德玄.

    羅克敵一見急忙舉槍相迎,"嚓"地一聲撥中了那利箭的箭矢,他本預料到這一槍能將那箭挑飛,不想那疾馳而來,一身智慧裝束的宋軍將領使竟是四石力的拓木硬弓,箭槍相交,羅克敵手臂本已受傷,被這一震創口裂開,臂上一軟,槍尖偏了一偏,那利箭也稍稍偏了方向,"嗖"地一下貼著程徳玄的頭皮飛了過去,不但射飛了他的官帽,連他的發髻也射亂了,驚得程徳玄"哎呦"意思橫,拔馬便走.

    羅克敵大叫:"保護欽差大人."說罷策馬前沖,迎向那持弓的"宋軍指揮使",那位"指揮使"見他擋開自己一箭,神色也顯啞然,他反手抽箭."蓬蓬蓬"一連三箭向羅克敵當胸射來.都被羅克敵使槍擋開,眼看羅克敵沖得近了,那人背起大弓,一貓腰從得勝鉤上摘下一杆大槍,凶神惡煞地向羅克敵撲來.羅克敵這才發現,這個"宋軍指揮"竟是一個眇目大漢,有一只眼睛是瞎的.

    原來,這個"宋軍指揮"正是雁九的胞弟盧一生,北帝耶律賢苦于內部紛爭,既無法以武力解決,又無法號令各部,黃手蕭淖便獻一計,招攬了早與蕭家有生意來往的被的大寇盧一生,秘密委了他一個南院將軍的官職,又賞賜金銀珠寶無數,令他扮作大宋禁軍,襲殺契丹部族,激起契丹各部落憤怒,然後又請南院大王耶律屋質,兵馬大總管耶律達(此處加提手旁)烈和新任大惕隱耶律休哥出面調停,終于使契丹各部放棄了皇位之爭,一致同意出伐援漢.

    盧一生完成了他的秘密使命,本來正要將宋軍服飾旗幟付與一炬,突又接到密旨,令他馬上出兵南下,攔截東遷的北漢百姓.盧一生靈機一動,講那宋軍服飾旗幟又翻出來穿上,只不過上一遭兒穿上了一身衣服禍害的是北國百姓,這一回議要對付煩人確是中原漢丨人了.

    但是他們穿上宋軍軍服能蒙騙得了北國百姓,卻蒙騙不了禁軍出身的羅克敵,馬賊重視個人驍勇,二軍隊忠實的是團體配合,最忌獨立特行.因此在日常訓練和行進沖鋒中.隊列如何排布其中大有規矩,盧一生這樣的外行還沒近前,便從隊列上露出了破綻,羅克敵心思縝密,頓生戒心.

    盧一生倒也機警,一見行藏已露,也不再試圖冒充,立即趁宋軍陣勢尚未展開,發起了全面沖鋒.

    許多宋軍雖聽從羅克敵命令擺開防禦陣形,但是一來速度沒有那麼快,二來親眼看見疾馳而來的這支人馬明明打的是宋軍的旗號,心中難免猶豫.這一來,他們的三才沖軛陣便露出了許多破綻,被那些最擅長打爛仗的馬賊沖進了陣中,這一來馬賊真是如魚得水,而宋軍連箭都沒來得及放,理科便呈潰敗模樣.

    宋軍將士大多身上掛彩,又兼連番苦戰奔命師老兵疲,陣勢一被沖亂如何還是對手,這生死亂拳打死老師傅,陰差陽錯之下,這堂堂正規之師竟被這些悍不畏死的馬賊殺得大敗.

    盧一生原本手下有千余人手,都是游走于北地與宋境之家打家劫舍的馬賊,此番潛入北國襲殺各個游牧部落,在耶律賢有意放水之下連連得手,一時名聲大噪,便有許多草原上的小股馬匪趕來投奔,兩個多月的時間竟讓他彙集了三千多名悍匪.一時兵強馬壯,此番打得真是威風.

    宋軍措手不及,陣型一被打亂,便連指揮調度的不靈了,只得且戰且走,沿著叢林山谷向南撤退,直到中午趕到浮云山谷,這才依托谷口有利地形站穩了腳跟,令百姓拋下車馬驢騾從速入谷,宋軍則在谷口與馬賊苦戰.

    浮云山口,百姓急急前行,官兵浴血斷後,程德玄站在高處,眼見四千余來不及進入山谷的百姓已被這支奇襲的"宋軍"截在谷外,自己麾下兩千多名英勇善戰的士卒如今已折去一半,不由悲從中來.

    他大叫一聲,拔出長劍便沖入敵陣,程德玄一手劍術倒是了得,欠缺的只是膽氣和曆練,此番悲怒之下,劍法倒也犀利,一連幾名悍匪被她刺中,程德玄心中恨極,哪怕斬斷對方手腳使其兵刃落地無法再戰,也勢必補上一劍取其性命.看他披頭散發的模樣,瞧來倒也驚心.

    羅克敵生怕欽差有誤,只得寸步不離護侍在他左右,轉眼看見副欽差楊浩竟也持刀親自殺入敵陣,羅克敵大急,連忙又只派了幾名親兵護衛在楊浩身側.楊浩身手不及那些天天過著刀口舔血日子的馬匪,可他不管到哪兒,身邊總跟著幾名親兵護衛,有人持長槍,有人持短刀皮盾,有人持弩替他招呼側翼,倒也著實被他斬殺了幾名悍匪,自己竟毫發無傷.

    山谷中已經行不得車馬了,車子都被丟棄在谷外,那個魁梧老者此時也下了車,被木恩扶著匆匆行在山谷之中.

    忽地一支流失飛來,一直注意觀察者身後動靜的木恩赤手空拳不及救援,便大喝一聲伸出臂膀替他擋在後頸.

    那支百步之內可貫重甲的狼牙箭"噗"地一聲射穿了他的手臂,又在老者後頸上劃開一道口子,老者眉頭一皺,卻無驚慌神色.但那木恩卻鬧了,他大吼一聲:"護著主上!"返身便向谷口奔去.

    人群中忽地躥出兩個大漢,將老者挾扶到樹下,與此同時又從人群中躥出十余條大漢,跟在木恩後面向谷口奔去.那老者喚了一聲,木恩身高腿長,手腳靈活,在人群中穿梭疾行,已奔出十余丈遠,哪里還能聽得到他的呼喚,老者只得苦笑著搖搖頭,坐下來聽人那兩個大漢為他包紮傷口.

    木恩沖到谷口,伸手一扼,"嚓"地的一聲將那極堅韌的箭杆竟一折兩斷,他拔去利箭,刷地一聲撕開胸口袍襟,露出黑黝黝一從胸毛,仰天咆哮一聲,便縱躍如飛地沖入敵陣.

    一個馬賊舞著單刀剛剛沖上來,就見一直體型巨大的"狒狒"突然一閃便到了他身前,那馬賊一呆,只看清這狒狒怒目圓睜,唇張齒露.然後一直缽大的拳頭便呼地一聲擊在了他的胸口.

    "噗"地一聲,由于使力太巨.那只鐵拳竟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胸骨深深陷進了他的胸腔,由于那一拳速度太快,所有的力量都由這個馬賊的身體承受了,這剛猛無儔的一拳打在他身上竟未將他打飛出去,他還好端端地站在那兒,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這裸著胸膛的大漢是個銀洋蠟槍頭,那一拳中看不中用的.

    "呃……呃…更/新/最/快1 6 k x s .  c o m…"那個馬賊瞪大雙眼,身子猛地抽搐了幾下,一大灘汙血順著他的嘴角汩汩流下,木恩早已旋風轉身離去,從死去的一名宋軍身旁撿起弓來,大手一抓,又從箭壺中抽出一把羽箭往地上一插,然後如石敢當一般立在那兒,一挾羽箭,抽起三枝箭來一起搭在弦上,一扣三箭,輕拉弓弦,頓時懷抱滿月,只一松手,三枝箭便疾射出去,將並肩撲到谷口的三名悍匪射得仰面栽倒.

    那十余名大漢奔到谷口,也如木恩一般,人人撿拾弓箭在手,頓時箭羽橫空,颯颯風響,弓弦一動,便有人應聲仆倒,簡直有如神助.谷口雙方膠著的大戰一時間變成了這十余大漢的箭技表演,要麼是連珠箭,要麼是一手三箭,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些人不但箭無虛發,而且射速奇快,尋常士卒射出一箭的功夫,他們至少射得出五六箭,有這樣十余條大漢守在谷口,不亞于七八十名宋軍神射手聯手阻敵,一時撲到谷口的馬賊慘叫連連,紛紛倒地斃命.

    盧一生見了谷口宋軍這般聲威不由大吃一驚,連忙停止進攻,只令手下開弓對射,一時箭雨往來,都對對方產生了壓制,羅克敵見狀忙令盾牌手護著兩位欽差退出了險地.

    此時,谷中百姓正急急而行.雙方對射,許多流矢便射入人群傷人.耳聽得不斷有人發出慘叫,這些百姓卻連去看一眼的功夫都沒有,他們只顧盯著腳下急急前行,只知道走得越遠,生的希望便越大.

    狗兒被道士爺爺抱在懷里,她的母親在前面開路,也在人群中奮力掙紮著前行.山谷中陽光時而灑落身上,時而被山峰大叔擋住,每當走到陽光下時,那老道便將大袖罩在她的頭上.

    狗兒趴在老道肩頭向遠處張望著尋找著楊浩,可是如此混亂的局面.她哪可能看得到楊浩的身影.

    忽然,與宋軍對射的馬賊有兩枝箭矢射空,在空中劃出兩道弧線,朝道士的後心疾射過來.正尋找楊浩身影的狗兒見了一時驚得魂飛魄散.她突地伸出一只手,指著那疾射下來的兩只狼牙箭,想要張口示警.可是因驚嚇過度竟已失聲,只是用小手指著,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

    兩枚流矢一閃即至,快逾電光火石.狗兒駭得幾乎就要閉上眼睛,就在這時,只見那老道頭也不回,只將大袖一甩倒卷而起,翩若勁風疾云,大袖一揚即斂,那兩只羽箭竟然憑空消失了.狗兒見了這般奇景兩只眼睛睜的更大,"啊啊"地說不出話來.

    老道把袖子一抖,兩只狼牙箭便從他袖底悄然滑落地上,狗兒吃吃地道:"道士爺爺,你……你是神仙嗎?"

    老道嘿地一笑道:"傻孩子.你見過像老道這麼寒酸這麼狼狽的神仙嗎?"

    "狗兒什麼樣的神仙都沒見過.可是……你要不是神仙,怎麼用衣袖一下子就把那箭卷起來了?道士爺爺,你有這樣好本事,為什麼不救救大家?"

    "你這小娃兒,沒人拿你當回事,你倒懂得憐惜他人."

    老道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喟然歎道:"唐,梁.晉.漢.周,再到如今的宋,黃巢殺人,王仙芝殺人,朱溫殺人.沙陀人殺人……,唉,殺來殺去的事老道已經看了幾十年.早就看的厭了.這是帝王之事,不是我這修道之人的事.方外之人,求的是天道,人間苦樂,我能管的了多少呢……"

    "道士爺爺說的是什麼,狗兒不懂."

    老道展顏笑道:"道士爺爺是說,老道不是神仙,我這身子骨,也救不了那許多人,方才我用的這法術啊.每天只能用三回,你說我能做什麼?

    小娃娃,你可千萬不要說給別人聽去啊,說出去它就不靈了.你看那些強盜那麼凶,一旦沒用這法術防身,那我豈不是被你害死了?到那時,老道一定會怪你害我,每天晚上都來找你,在空中飄著,瞪著眼看你.你怕不怕?"

    狗兒駭得雙手連搖:"道士爺爺,你別嚇狗兒,狗兒膽子小,我不告訴別人就是了,對誰都不說."

    老道嘿嘿一笑,狗兒怯怯地看他一眼,有道:"道士爺爺,你這法術能教給狗兒麼?"

    "嗯?你這小丫頭學他做甚麼啊?"

    "我學了它,就可以保護我喜歡的人啊."

    "哦?那你要保護什麼人呢?"

    狗兒掰著手指頭認真地數起來:"我要保護我娘,因為我娘生我養我.我要保護楊浩大叔,因為楊浩大叔對我最好,他不讓惡人欺負我娘,還給我肉吃.我還要保護劉爺爺,因為村子里的人被那些兵抓出來時,只有他肯讓我坐他的車子……"

    老道翹起胡子,佯嗔道:’怎麼.你學了老道的本事,卻不來保護老道麼?"

    狗兒瞪大眼睛,奇怪地道:"你自己就會法術呀,還要別人來保護你嗎?"

    扶搖子呵呵地笑起來:"有道理,哈哈,原來你這丫頭倒也不傻."他笑著摸了摸狗兒的頭發.如非極親近的人觸摸頭頂,本是最讓人反感的事,可是這老道撫摸她的頭頂時,狗兒卻覺自那手上傳來一股暖融融的感覺,讓她懶洋洋地提不起勁兒來.

    "道士爺爺,你答應教我了麼?"

    "喔,這個嘛,道士爺爺要好好考慮考考."

    狗兒眼珠轉了轉,許諾道:"你要是教給狗兒法術,那麼你晚上在睡覺的時候,狗兒就不拿草梗去吵你."

    "好好好,我會考慮,不過老道收徒弟,可一向只收乖巧的."

    "狗兒不乖巧嗎?你要是教給狗兒法術,狗兒給你捶腿."

    "哈哈哈……"

    "嗯……,還給你捶肩."狗兒繼續誘惑.

    老道摸摸鼻子不語.

    "夏天給你打扇,冬天給你燒爐."

    "好像有點兒小道僮的意思啦……"

    "你答應了?"

    "嘿,我可沒說……"

    谷口如野獸般的厮殺聲不斷傳來.山谷中到處都是慌不擇路地逃命的難民,只有這一老一少,在這樣緊張,殘酷……也只有這出世的道人和這還不曾入世的孩子,才會在這樣的環境里還有這樣的心情……

    ****************************************************************

    宋軍護衛著百姓且戰且退,穿過峽谷,趟過一條大約有百米寬,卻只齊腰深的大河,有一口氣兒走過了一片叢林,這才拜托了盧一生的人馬追蹤,在一片山坡上停了下來.

    當危險離去,人們意識到自己還活著的時候,他們麻木的神經才蘇醒過來.失去了親人的,坐在那兒號啕大哭,親人離散的,在或坐或站或倒或臥的人群找尋著自己的家人,一邊走一邊哭泣;還有許多受了傷的百姓痛苦地呻吟著.

    幸存的宋兵守在外圍,他們默默的為戰友包紮好傷口,解下自己傷痕累累的甲胄,強撐著疲倦之極的身子尋些樹枝野草來生火造飯,紅紅的火光映著他們的臉龐,那臉上一片茫然.這些遠比普通人要堅強的多的戰士,也不知道他們明天還要迎來多少敵人,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活著返回故土.壓抑,到處都是一片壓抑的氣氛,壓抑的讓人喘不上氣來.楊浩腳步沉重地走在他們中間,甚至不敢多看他們一眼,他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劊子手,如果不是他的主意,這些百姓不會拋家舍業落得這般下場,如果不是他的主意.這些士兵不會糊里糊塗打幾場爛仗死在這兒.

    樹林中,一座剛剛搭好的簡陋帳篷,程德玄坐在柔軟的青草堆上癡癡的發怔:"好險啊,想不到契丹人竟然扮成宋軍堵截,虧得羅克敵看出了破綻,要不然...."

    想起盧十一那凶狠的一箭,程德玄余悸未消地摸了摸額頭,他的額頭劃出了一道血痕,那是三楞箭簇貼著頭皮向上飛去時劃破的,此時碰觸還有些疼痛.

    如今該怎麼辦才好呢,看來楊浩說的沒錯,契丹人果然派人穿越邊境前來堵截了.這兩天我們經過的是一些山地丘陵地區,倚仗著地利,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可是再往前去知道銘固縣城,那是一馬平川的曠野平原,如果被契丹人躡上,那是還能像現在這樣幸運麼?

    "如今該怎麼辦才好呢,看來楊浩說的沒錯,契丹人果然開始派人穿越邊境前來堵截了.這兩天,我們經過的是一些山地丘陵地區,依仗著地利,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可是再往前去直到銘固縣城,那是一馬平川的狂野平原,如果被契丹人跟上,那時還能像現在這樣幸運麼?

    程德玄心亂如麻,正暗暗思忖著.一個侍衛端著碗水走進來:"程大人,先喝口水吧,飯一會兒就好."

    程德玄這才感覺到又渴又餓,他連忙站起來,稍稍整理了一下儀容.這才接過水碗.那名親兵又悄悄退了下去.程德玄感覺到那名親兵的一絲冷淡,卻只能無奈地一笑.官位和權力並不是任何時候都有效的,如今這種情形,對這些大頭兵的一些無聲抗議他也只能故作未見了.

    他抿了口熱水潤潤喉嚨,正考慮明天的行動,就聽"梆梆梆"幾聲響,抬頭一看,就見楊浩冷著一張臉站在帳口,方才是他用刀鞘敲了幾下帳口德松木柱子.

    楊浩大步走進帳篷,逼視著程德玄道:"欽差大人,離開馳馬原時,皇帝陛下交到我們手上的,是三千五百名生龍活虎的勇士,是五萬健健全全的百姓.如今……咱們的人馬余不及千人,幾乎個個帶傷,五萬百姓被人劫走四千,許多人丨妻離子散,正在外面伏地痛哭.卑職此來,斗膽請求,請欽差大人以將士和百姓們的性命為重,正視咱們目前的處境,馬上改變行進路線."

    程德玄臉色一冷,喝道:"楊浩,你還不死心?我問你,如果咱們現在改道南下,轉向西行,你便能保證契丹人馬絕不會追來?"

    楊浩沉聲道:"不能,但是現在的情形已經很明顯了,我們的行蹤已被契丹人牢牢地盯住,再往東去,就是寬達三百里的一馬平川,正是契丹人獵殺人命的最好的狩獵場.你說我們該如何選擇?"

    程德玄是欽差正使,同時他還是南衙趙光義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如非必要,楊浩根本不想與他發生沖突,但是眼下出自程德玄的一個決定,將要決定著數萬人的生命,將要決定著三千虎士的性命是否白白犧牲,楊浩無法坐視.

    走到如今這一步,繼續走下去他們是無法將百姓安全帶到宋境的,到了這一步契丹人同樣沒有余力把百姓送回北漢,他們仍然派出人馬攔截,顯然是打著玉石俱焚的主意,甯可將這五萬百姓殺掉,也不讓大宋把他們帶走.契丹人的凶名早已張揚于天下,他們不怕再染上一手血腥,可是這五萬百姓一旦枉死,大宋皇帝必將背上罵名,難道程徳玄看不出來?

    程徳玄勃然色變,厲聲道:"真是笑話,我們現在距銘固還有多遠?已經不到三百里了,我們帶著五萬百姓,曆盡千辛萬苦,付出幾千將士的性命才走到這兒,你居然告訴本官現在應該掉頭南下,沿著這浮云山走下去,越往南去,山嶺越高,山脈越寬,數萬百姓根本不能攀山過去,那時我們只能調頭往西走.真是可笑,我們付出這麼大的犧牲好不容易走到這兒,你告訴我現在應該掉頭往回走?我們的車馬已經沒了,糧食所剩無幾,調頭往回走,那麼我們還有多少人能活著走回去?"

    楊浩悲哀地看著他,沉重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你程大人一意孤行才造成的,你還來質問我?我知道如今才調頭南下轉而西行,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時機,我們這五萬人,很可能連一半都活不下來,可是......繼續東去,十死無生.調頭南下.九死一生.我們還有別的選擇麼?"

    帳外,不知何時,那些傷兵,都頭,虞侯,指揮們都悄悄圍攏過來.在欽差營帳外圍成一個龐大的黑壓壓的圈子,所有的人都不說話,只是屏息聽著帳中兩位欽差大人的激烈爭吵.

    帳中,程徳玄的臉龐脹紅起來.憤怒地道:"你左一個不能,右一個不知道,難道你要本官把這將士百姓都拿去孤注一擲嗎?南下,西向.你只曉得南下西向,你可知道我們現在離哪最近?向東,向東.再向東去二百里,我們就安全了.這個時候調頭南下?愚蠢!愚不可及!楊浩,你不要以為本官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是程世雄的人,而程世雄是折氏門下,西北西南地廣人稀,憑添五成*人口,自是求之不得.你一味要引他們往西去,就是出自程世雄授意,是不是?你.根本就是折家的人!"

    楊浩也惱了,臉紅脖子粗地吼道:"老子是誰並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這五萬老百姓是咱們軟硬兼施地從他們家門里炕頭上一個個拖來的,咱們許諾的是給他們比在北漢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讓他們去白白送死!這三千五百個兵,既然吃兵糧拿兵餉,戰場喪命馬革裹尸也是理所當然,可是死也要死的值得,外面還有一千個兵,有禁軍,有邊軍,我楊浩不管他們是吃的是趙家的糧還是拿的折家的餉,我只知道,我們並肩作戰過,我們聯手殺敵過.我們是袍澤,我們是兄弟,有活路.就決不能把兄弟往死路上領!"

    帳外,哪怕是被斫斷了手腳,射穿了胸膛也不曾落淚的士兵,此刻卻有許多人悄悄抬起頭唻拭淚.

    "混賬,大膽!"帳中程德玄惱羞成女,氣急敗壞地喝道:"你不要妖言惑眾.我是欽差,我的意志,就是官家的意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違抗欽差之命就是違抗聖諭,就是大逆不道,就該禍滅九罪!就……"

    楊浩勃然大怒,一時什麼顧忌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西北投軍,本來為的是謀個官職,以償霸州恩怨,但是這麼多日子下來,眼看著將士們浴血奮戰,他的肩頭不知不覺間便多了一份責任,他不能對不起那麼多袍澤的犧牲,不能讓他們白白死去.

    楊浩血氣上湧,豁出去了,他大吼道:"你少拿聖旨壓我,情形不妙時可擇第二路線向南轉西,過黃河遷往延安府,確保百姓安危為重,這是官家親口所言,我楊浩不會跟著你走那條不歸路!"

    "本官是欽差正使,豈容得你說三道四?就算本官領著你下地獄,你也得毫不猶豫地跟我下!"

    "我不下地獄,誰愛下誰下."

    "你放肆!"

    "你放屁."

    "你好大膽!"

    "嘿,讓你說著了,人死鳥朝天,不死又一年,怕你怎地.楊某舍了這一身剮,皇帝老子也敢拉下馬,還怕了你這鳥欽差?"

    "你……"

    "道不同不相為謀,從此你我分道揚鑣,各走各路!"楊浩說罷轉身出賬,氣的程德玄張口結舌.

    待到了外面,楊浩才見月光下黑壓壓一片人群,都靜悄悄地圍在營帳周圍.楊浩站住,有些慚愧地看著他們,士卒,軍校,差使,指使,都頭,虞侯,指揮……,所有的戰士們,都在看著他,這些將士們不約而同地舉起雙手,向他重重地一抱拳.

    楊浩怔了怔,他的眼睛濕潤了,他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慢慢舉起雙手,左手立掌如月,右手握拳如日,拳掌相交,亦向眾兵將重重一抱拳.

    左手日,右手月,男兒磊落,一腔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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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內,程德玄頹然坐到,他不是不明白楊浩所擔心的情形,可是他只能抱著賭徒心理繼續硬著頭皮走下去.

    此時同意楊浩的意見,率領這數萬百姓掉頭南下,那意味著什麼?那就證明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全是錯誤的,那麼當一切塵埃落定,論功行賞的時候,他寸功皆無,等來的卻將是監察禦史們雪片一般的彈劾奏章.

    那時,他要為死去的兩千多名將士負責,他要為落入賊寇之手盡遭蹂躪的四千多個百姓負責,他要為這一路上枉死的所有人負責,他......他負得起這麼重的責任嗎?

    如果,在剩下的這兩百多里路上.在那一馬平川的大平原上,沒有契丹人的鐵騎出現,容他把這些百姓成功遷入宋境,那他這位欽差正使便是此番遷移北漢百姓的第一人,他將居功至偉,天大的前程唾手可得.甚至丹青史冊上都將留下他的名字.這......還不值得一搏嗎?

    即便是失敗了,只要他始終不曾去嘗試另一條路,那麼久永遠也沒有人能證明第二條路就一定行的通.那麼就算他死在返宋的征途上,他也可以留下一個為國捐軀,壯懷激烈的身後之名.所以,他沒得選擇.不管他走的這條路是不是錯了.他如今只能繼續走了去,把所有人與他綁在一起走下去,錯了,那也只能一錯到底,他已無法回頭.

    計議已定,程德玄咬緊牙根慢慢抬起頭來,帳中斜插的火把正在燃燒著,火光映著他那雙有些瘋狂的眸子,隱隱泛起血紅的光."噼啪"一聲,松脂燃燒發出輕微的響聲,聽在程德玄耳中,卻似聽到刀槍突擊,厮殺連天的聲音,他的眼角不禁一陣抽搐……

    叢林一角,另一座大帳,帳中也燃著一枝火把.地上,還燃著一個小火堆,火堆上用粗重的木頭搭了一個支架,用鐵絲懸了一個鉤兒.

    羅克敵盤膝坐著割下來充作褥子的厚厚草墊上,用一雙審視著眼睛看著跪坐在對面的楊浩.

    羅克敵已脫去甲胄,他赤裸著上身,梁血的繃帶斜著裹緊了他的胸膛.看起來似乎傷的很重,可是他的氣色還不錯,他單手提起一只盛滿水的壇子為楊浩倒水,那手居然沒有一絲顫抖,直到一碗水注得滿滿的,他才把水壇重新架在火堆的支架上.

    "楊大人,此地簡陋,無以待客,末將便以水代茶,楊大人,請."

    楊浩沒有碰放在地上的那碗水.他雙手按膝,沉聲說道:"羅軍主.你是行伍出身,目前的危機.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連番血戰之下,咱們的人馬折損大半,精疲力竭.已不堪一戰.那些百姓,丟棄了大量車子,傷損了許多騾馬,雖然此地距銘固縣城只剩下兩百多里的路程,但是以咱們現在的情況,根本捱不到地方就得全軍覆沒,再往前去是死路一條,我們必須當機立斷.馬上改變行進路線,向南走,向西轉.才有可能挽救數萬人的性命."

    羅克敵的眼睛微微一垂,看著那碗有些蕩漾的水,緩緩說道:"楊大人,這件事,你應該與程大人商議才是."

    楊浩沉聲道:"程徳玄本是一個聰明人,但是越是聰明人,一旦鑽進了牛角尖,越會堅持己見,變的剛愎自用,甚至......比豬還蠢.他現在仍然堅持東向,他這樣做會把所有的人都拖進陰曹地府.羅軍主,在這里,你是軍中最高統帥,我希望你能與我一起阻止他."

    羅克敵笑了笑,輕輕搖頭說:"楊大人,他是欽差,——你讓末將如何阻止呢?"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希望羅將軍能配合我掉頭向南."

    羅克敵歎了口氣,為難地道:"楊大人,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現在官家的欽使就在軍中.他就代表著君命,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為由拒行君命?那不是自欺欺人麼.末將統兵來時,街道的命令是,一切聽從程大人吩咐.軍令如山呐楊大人,軍令一下,哪怕前邊是刀山火海,我也只能往上沖.同樣的道理,軍令一下,哪怕是一個錯誤的命令,我也必須得遵從."

    楊浩大失所望,他苦笑一聲道:"罷了,你所執著的在我看來或許有些荒唐.但是我知道正因世上有這種執著,才有許多可敬,我不為難你.羅軍主,這一路上,多虧羅軍主有勇有謀,咱們才勉強撐到個日.楊某如今退而求其次,這有一個請求希望羅軍主能夠答應."

    "楊大人請講."

    "明日一早,我將率本部人馬南下.如有百姓願意相隨,還請將軍勿要阻攔,他們現在還能活著,也是將軍之功和許多將士付出了鮮血和生命的代價換來的,相信將軍也不願他們再冤枉死去.楊某言盡于此,告辭."

    楊浩起身,向他拱一拱手,轉身便走.

    羅克敵盤膝坐在那兒,靜靜地看著他,楊浩剛剛走到帳門口,羅克敵忽道:"今日一場血戰,末將受了傷."

    楊浩止步,轉身,眉尖微微一挑,有些詫異他提起的話題.

    羅克敵繼續道:"末將的傷……很重,說不定明日一早會昏迷不醒."

    "嗯?"楊浩的目光微微一閃.

    羅克敵目光一垂,淡淡說道:"一會兒,末將會頒下一道軍令,曉諭所有將士:返宋之旅,險象環生,本將軍若有不測亦或無法掌控全軍之時,將由赫龍城將軍暫代本將軍之職,所有將士,悉從赫龍城將軍調遣吩咐."

    赫龍城赫指揮是程世雄的人,那就是說……

    想到這里,楊浩又驚又喜,再看眼前這位少年將軍時,竟有肅然起敬之感,他欣然長揖道:"多謝羅將軍."

    羅克敵輕輕一笑,云淡風輕:"楊大人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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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46章 奪節

    天亮了,程德玄匆匆起身,著人弄些食物果腹,又吩咐侍衛去召集所有都頭以上階級的各位將領到欽差帳前聽命.

    他的營帳外面,士兵搬了十多塊石頭充當座椅,在帳前左右一字排開.不一會兒,那些都頭,虞侯,指揮使紛紛趕到,各依官階左右坐下.雖說如今境況有些狼狽,但是他們的甲胄也都齊整,坐姿挺拔如松.欽差帳前的氣氛立時便肅穆了許多.

    程德玄最為注重儀表,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中,他還是精心地梳洗打扮了一番,遮住了昨晚洗過,晾了一晚剛剛干透的官服穿上,束緊了玉帶.掛上佩劍,又摸了摸額頭正中那點血紅的疤痕,然後把官帽向下壓了壓,這才舉步出帳,走到帳口輕咳一聲,兩排將領齊刷刷地向他望來.

    程德玄腳步沉穩,按劍而行,在他身後,兩排侍衛寸步不離,前邊兩人一持節已持絨,走在程德玄身後,亦步亦趨.

    那欽差的使節不過是一截飾以獸毛的竹竿,但是這小小一根竹杆代表著欽差的身份,又豈可小覷.朝廷命將,以節為信,持節的欽差,可以使之調動指揮軍隊.而鉞,則是一柄鋒利的黃銅大斧,銅質較軟,本不適合戰場厮殺,但是用來砍頭確實綽綽有余了.這鉞就是"尚方寶劍",可以直接斬殺抗命的朝廷大臣.

    以往承德玄召集眾將議事,很少擺出這樣的陣仗,今天他將節鉞都擺了出來,著實有些令人意外.但是更令人意外的是,承德玄一現身.兩排官員齊刷刷起身抱拳向他行以軍禮,那一雙雙眼睛明明都已看清他身後的侍衛所持節鉞,眾將領竟然沒有絲毫詫異.或者可以說,自始至終,所有的將領臉上就不曾有過任何表情.

    承德玄眉頭微微一皺,目光一掃眾將,沉聲問道:"羅軍主怎還未到?身為禁軍將領,難道不知點將不到,有殺頭之罪?"

    赫龍城踏前一步,抱拳一禮,大聲說道:"回稟欽差,羅軍主于昨日浮云谷口一戰受創,夜間傷情趨重,高熱恍惚,難以帳前聽令,特令末將代為請罪."

    程徳玄見他全副披掛,兜鏊護項戴的整齊,這一近身全身甲葉鏘鏘.語氣也極恭敬,便滿意地點點頭,沉聲道:"知道了.諸位將軍.此處距銘固城已不足三百里路程,本官決定,立即集合人眾,繞過前面那座山峰,從速趕往銘固.眾將官各率部眾,約束百姓,半個時辰之後拔營起行,不得延誤!"

    楊浩冷聲應道:"行藏已經敗露.意圖已為敵所掌握,前方是一馬平川.虎狼已磨尖利齒,程大人要驅數萬軍民,做那狩獵場上的牛羊不成??"

    程徳玄目中殺氣一閃,冷笑道:"楊大人意欲何為?"

    他今日擺出這麼大的陣仗,為的就是楊浩昨夜那番話.他料楊浩今日要率軍獨自南下,只待他出言反駁,便請節絨,砍他的人頭,如今楊浩果然站了出來,程徳玄獰笑著盯著他.目光像刀子似的在他頸項間移動.

    楊浩彈彈衣衫,漠然說道:'楊某不會隨你東行,我將率人馬南下.取道西行,覓一線生機."

    程徳玄仰天大笑:"楊浩,你三番五次沖撞本官,本官以大局為重.都不與你計較,如今你膽大包天,竟敢擅自獨行,本官容得你,國法軍律卻容你不得,來人,把楊浩給我拿下!"

    程徳玄一喝,身後已得了他囑咐的侍衛立即閃出幾人,手中纓槍颯然逼向楊浩.楊浩身後也攸地閃出幾個人來,迎住了他們的纓槍.這幾人正是范老四和他的幾名部下.那幾個兵各自端著一架弩,弩機張開.箭簇森然.

    范老四雙手各持一弩,陰陽怪氣的道:"哥幾個把槍都給我收回去.老子膽兒小,誰敢亂動,我這手指頭已哆嗦,你的小名就要玩完.

    程徳玄勃然道:"楊浩,你這是要造反了?好,好得很,本官早知道你這邊陲野蠻目無王法,眾將官,還不把楊浩及其叛逆給我拿下?徐指揮.你還在等什麼?"

    程德玄見禁軍指揮徐海波呆呆地站在那兒,好像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不禁大怒,如今羅克敵傷重.自己最可依賴的朝廷大將就剩下他徐海波了,這個蠢材不馬上調兵制住楊浩以及一眾附逆,居然還站在那兒發呆.

    聽他喝令,徐海波雙眼一垂.抱拳應道:"欽差大人,末將不是此地最高屬官,正負欽差既起爭執.末將未獲軍主將令,不敢干預."

    程德玄幾乎氣暈過去,大罵道:"混賬,羅軍主已傷重昏迷,難道你要本官去著他下令不成?"

    徐海波面無表情,木然答道:"羅軍主傷重,昨夜已指定將令代司其職."

    程德玄怒不可遏,喝道:"是誰代行其職,出來!"

    "末將在此!"赫龍城應聲出列,拔劍出鞘,凶神惡煞般地喝道:"奉軍主之令,赫龍城如今代行軍都虞侯之職,三軍將士悉從本官調遣.不知欽差大人有何吩咐?"

    程德玄氣的一佛出世,也忘了他是隸屬邊軍程世雄一系的人馬,當下一指楊浩,喝道:"吩咐?還問本官有何吩咐?你還不馬上把這辜負天恩,蔑視朝廷的狂徒擒下?"

    "末將遵命!來人啊,你們還不馬上把這辜負天恩,蔑視朝廷的狂徒擒下,更待何時?"

    赫龍城一聲令下,數十虎賁刀出鞘,箭上懸,殺氣騰騰地撲上來,把程德玄和他那些親兵團團圍在中間,看那情形,誰敢妄動,立時便要被視為肉泥.

    程德玄又驚又怒:"你……赫龍城,你要造反

    楊浩微微一笑,伸出兩根手指,將抵在他胸口的鋒利槍刃輕輕撥開.淡淡說道:"聖上有言,如前行受阻不得東行,可當機立斷,南下西行以避強敵,將百姓遷至府州,麟州,延安府一帶.程德玄出于一己私心,執意東行,置眾將士與數萬百姓的性命于不顧,有負聖恩,來啊,給本欽差奪了他的節鉞!"

    赫龍城向程徳玄的侍衛們喝道:"爾等還不退下!"

    幾名侍衛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垂下槍尖,倒退而回.劉世軒隨之走出.旁若無人地從程徳玄身旁走過,從那兩名侍衛手奪過欽差節絨.

    "你......你們......"程徳玄手腳冰涼,一時只覺手足無措.他是一個文吏,一直在開封府南衙辦差,天子腳下,律法森嚴,那里的官吏個個兢兢業業,做事如履薄冰,誰能想象會有人膽大包天竟敢抗拒欽差天使.可是他卻忘了,當兵的三個月不發餉,就敢殺官造反鬧嘩變的.曆朝以來,軍卒嘩變炸營的事都有發生,如今諸事有楊浩頂著,這些死人堆里打過滾的大頭兵哪會把他這鳥欽差放在眼里.

    楊浩一手持節,一手持絨,高聲喝道:"由此向東,二百里平原,契丹鐵騎虎視眈眈,正坐侯我們自蹈絕境.為數萬軍民安危計,本官決定,放棄東行,轉而南下,避敵鋒銳,另覓生機,諸營將官速回本陣.差遣人馬,約束百姓,半個時辰之後,拔營起寨."

    "本將遵命!"眾將佐轟然應諾,只聽甲葉子"鏘鏘"作響,戰靴踏地嚓嚓有聲,片刻的功夫,上至指揮,下至都頭,諸營將官走得一個不剩.

    程德玄孤零零地站立在當場,無比怨毒地看著楊浩,攥緊劍柄的手指輕輕地顫抖著.范老四挑了挑眉毛,把手中平端的兩支弩機晃了晃,程德玄咬緊了牙關,那握劍的手終于一根根張開,慢慢垂了下去.

    范老四一張嘴,"卟"地吐出一截草梗,他擺了擺頭,立即便有兩名親兵過去,繳了程德玄的劍.

    楊浩轉身行去,漫聲說道:"程大人,剩下來的路,就讓楊某帶著大家走吧,你可以歇歇啦."

    程德玄冷笑:"楊浩,你奪我節鉞.目無朝廷,此番南下西行,成.你有欺君之罪.拜,千古罵名你要一肩承擔,我真沒想到,你竟是這麼愚蠢的一個人!"

    楊浩腳步微微一頓,又複前行:"程大人何必不忿?楊某奪的不是節鉞,而是責任.成敗功過,由得後人說去,楊某能力有限,只為眼前的人,眼前的事,負責!"

    這支多災多難的人馬終于調頭南下了,盡管這一路上丘陵叢林跋涉不易,但是這樣的路上不需苦苦趕路.百姓們還吃得消.尤其是這一路上樹木蔭涼,又多河水山泉.也算是在這烈日炎炎的天氣里的一樁享受.

    羅克敵躺在一個簡易的擔架上,他的傷當然不是真的那麼重,可是程欽差還在隊伍里,如果他好的太快嗎,成欽差面上不太好看,所以這戲還得演幾天.楊浩走在他旁邊.看著前方人群中那幾個高大的身影.說道:"本官也看不出那人來曆.那日浮云谷,若非這老者手下十八條大漢以神射之技相助,邊撤邊以箭術招呼,迫使那支冒充禁軍的契丹人馬撤退.恐怕咱們還不能輕易擺脫他們.據此看來,他們對咱們應該是沒有敵意的,草蠻中盡多豪傑,西北地區尚武之風盛行,有些大戶人家豢養些驍勇善戰的武士也是有的."

    楊浩輕輕歎口氣道"只是.....看他行裝模樣,卻不像富紳大戶人家的做派,難免讓人懷疑."

    范老四插嘴道:"大人,他那十余個手下,一手箭術神乎其神,徒手格斗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戲本有些養馬販馬的大豪,家中有幾個這樣的高手是可能的,可是十多個手下無一庸手,那可不是人人辦得到的."

    楊浩道:"是了,你就在西北當兵,可曾聽說過什麼姓木得人家?我詢問那老者身份,他總是不答.不過他那十多個忠心耿耿的部下,彼此稱呼都是姓木的,其中以那個木恩為長."

    范老四搖頭道:"不曾聽說過.不瞞大人,報效程將軍以前,我范老四是個馬賊,這西北道上的英雄人物,我縱然不曾全都見過,也一定聽說過的,其中絕無一個姓木."

    楊浩道:"這就奇怪了,曾有人聽木恩喚那老者為主上,這樣的稱呼.我雖不知出處,卻覺得那老者身份應該不低."

    "主上?"范老四摸摸大胡子,狐疑地道:"莫非那老家伙不是漢丨人?據屬下所知,黨項羌人,土番諸部的近侍武士稱呼其首領多用主上的敬稱.啊……大人,你說他們會不會是黨項羌人?"

    楊浩奇怪地問:"何以見得?"

    范老四道:"黨項羌人特別崇尚白色,故自稱'大白上國’你看那老者和那十幾個大漢,外邊雖裹著各色衣袍,但內里盡是白衣.還有,黨項羌人尚武好戰,若受外族侵辱傷害時,必須複仇.未複仇前,蓬頭垢面赤足,禁食肉類,何時斬殺了仇人才能恢複常態.我聽說那日十八壯士突然出手相助,就是因為那個老者被契丹人的流失所傷,那大漢木恩和那十幾個漢子才暴跳如雷,扯爛衣衫,赤手上陣,不畏生死,剽悍難敵,看著實相是黨項羌人的做派."

    范老四越說越覺得可能,便道:"大人若覺得可疑,屬下去盤問一番可好,別看他們個個武藝了得,可是好虎架不住狼多,如今在咱們軍中,就不怕他們能翻上天去."

    楊浩連忙搖頭道:"如此情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只是心中存疑罷了.他們現在和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莫要惹惱了他們憑添許多風丨波.只要他們不生事端,管他們是什麼出身來曆呢."

    范老四不以為然地應了一聲,羅克敵問道:"楊大人,咱們逃入山谷時,所攜糧食不多,這幾天行軍下來.糧食眼見告罄,從此向南,再往西少,一路少有人家,更無大城大埠,可是無處補充糧食的,這一點楊大人須得注意."

    楊浩道:"這兩日我已經開始節省著用了.這里都是丘陵山地,每到駐紮之地,我都使人獵取野物,采摘野果山菜,下河捉魚,以補糧米不足.等出了森林,行進速度應該可以更快一些,我想回捱過去的."

    他歎了口氣,看看在叢林中艱難行進的隊伍,喃喃道:"再難捱,我們也必須得撐過去....."

    天色晚了,人馬又在林中駐紮下來,百姓們已經養成了習慣,不需有人吩咐,安頓了家小以後,青壯們便四下散開,摘野果,挖野菜,捕捉一些小獸地鼠.以補糧米不足.

    那個老者在一棵大樹虯龍般暴漏出地面的樹根上坐了下來,木恩吩咐兩聲,便有幾個大漢分頭去捕食獵物了.他們沒有兵器,但是每回丨回去,總能徒手捉到幾只獵物,令別人眼熱不已.

    木恩從老者身邊取過皮口袋,趕去小溪邊汲水,老者有些疲倦地靠在樹上,陽光從枝葉間投射下來,映在他身上一片斑斕.老者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覺自己一生境遇,實在是離奇之至.他從未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莫名其妙地被當作了漢丨人百姓,然後稀里糊塗的一路東向,直至走進這連綿的山脈森林.

    他是一個黨項人,黨項諸部中最強大的有八個不咯,分別是西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離氏,房當氏,米擒氏,拓跋氏,這就是黨項八部.其中拓跋 氏本出自鮮卑族拓跋部,是黨項諸部中最強大的一部.而他,原本就是這個最強大的部落的首領之子,他叫李廣岑.

    可是,對他而言,身為部族首領之子,身為擁有夏州, 州,銀州,宥州,靜州 五洲之地的定難軍節度使之子並不值得慶幸,反而是他這一生坎坷痛苦的根源.

    作為拓跋氏族之子,他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另一個強大的部落吐蕃潘斯羅部做人質,他的父親是拓跋族長,是黨項各部的 大首領,是大唐欽封的定難軍節度使. 可他.卻只能從小生長在異族,被人口為人質.

    當它十五歲的時候,按照約定,應該由他的父親把他接回去,再換一個兒子來繼續充做人質,可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父親定難軍節度使李    生病暴卒,他的三叔被迅速擁立為三軍留後,後唐末帶離從珂順遂推舟,把定難軍節度使的職位正式轉授給了他.于是李廣岑這個正派繼承人便處于一個尷尬的境地.

    對吐蕃部來說,他已經失去了人質的作用.對黨項各部來說,他是最合法的繼承人,但是黨項人已經有了一個新的節度使.誰敢冒天下之大不諱,替他一個孤兒出頭呢?

    還是有一個人的,這個人就是他的四叔綏州刺史李彝敏,李彝敏聽說三哥奪了侄兒的權位,遙指夏州大罵不止.他立即扯旗造反,聲討不仁不義的三哥,同時派人去接侄兒到自己的地盤.

    結果在吐蕃潘斯羅部的他隨著四叔的信使馳騁千里更/新/最/快1  6  k x s .c o m日夜兼程趕往綏州的時候,他的四叔就已經兵敗被擒,被他的兄長手刃授首,李光岑離開了土番,卻仍舊是一個孤兒,只不過這一遭除了當初受他父親所命一直追隨侍奉在他身邊的數十名武士之外,他又多了四叔派來的十多個死忠之士.

    定難五州已經是三叔的地盤了,他一個毫無根基的小孩子,有什麼本事把本屬于自己的權力奪回來?他不但無力抗爭,還得不斷逃命,提防三叔派來追殺他的人.他把大唐所賜的李字去子留木,改了姓氏,在草原上流浪,從一個英氣勃發的少年,流浪成滿頭華發的老朽,那流浪的身影終不曾安定下來.

    三年前,那個三叔終于死了.三叔的兒子,他的堂弟李光睿成了新一任定難軍節度使.李光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波瀾不驚,這麼多年的坎坷琉璃,他幾乎已經忘了夏州如今是個什麼樣子了.

    但是就在此時,黨項諸部扯旗造反了.諸部一向被拓跋部凌丨辱其上.壓迫得太狠了些,此時換了新主.諸部中有些桀驁不馴者便聯起手來挑戰這位新任定難軍節度使的無上權威.

    李光岑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一個黨項人,忘記了夏州,但是黨項諸部沒有忘記它才應該是定難五洲真正的主人,沒有忘記他還在草原上流浪.于是他們一面起兵,一面派人遠赴草原尋訪,想要打起他的旗號,號召更多的黨項人歸附.

    李光岑不想來,他少年時的雄心早就死了,他如今只想帶著已發展為一個部落的部下們在草原上生活.可是,有些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的,黨項逐步的使者誠詞懇切,他的部下們也不甘雌伏,李光岑只得率人趕回他已忘記了歸路的夏州

    可是,命運又和他們開了一個大玩笑.就像他三十多年前千里馳騁,日夜兼程趕往綏州一樣,那些造反的黨項諸部勇士匆匆起事,沒有籌畫,以致糧餉不足,于是他們就去侵擾府州掠奪糧草.誰知道府州折家不知怎地突然改變了幾百年來的傳統戰法,竟將所有軍馬集中跟他們打了幾場漂亮的機動戰,這支扯旗造反的隊伍還沒有與夏州的李光睿正式交鋒,就被折家打的潰不成軍,造反失敗了.

    剛剛趕到半路的李光岑此時再南下已經完全失去了意義,他把隨他遠征的近千名勇士打發回草原保護部落,他則留在了北漢境內,將一些本來攜作軍資的東西就地變賣出售.誰知道這時候北漢與大宋又打起仗來.他莫名其妙地便被擄回來,成了這支逃難大軍中的一員.

    想起這半生遭遇,李光岑自嘲的一笑:他這輩子注定了是個失敗者.是個被白石神拋棄的罪人,如今莫名其妙地流浪到了宋境,也好,天下雖大,始終沒有他的立足之處,就到宋國去做個普普通通的百姓吧.在那里,他不必再背負那麼重的責任,不必再背負那麼多人的期望,草原上的那個部落,失去了他這個一生都與失敗為友的首領,或許......也會過的更好一些......

    李廣岑正浮想連篇,木恩打了水回來,單膝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向他奉上,李廣岑接過水袋,喝了一口,眉頭便是微微一皺,他嗜酒,身邊一直都帶著酒,可是這一路行來,酒早喝光了.

    不遠處,正在三五成群的百姓間噓寒問暖的楊浩吧他的反應看在眼里.他朝他走了過去.

    "老丈,喝一口."楊浩從後腰解下一個皮口袋,遞到李廣岑手上.微笑著揚了揚下巴.

    李廣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拔下木塞,一股濃郁的酒香立時傳來,李廣岑不由雙眼一亮,立即如獲至寶的抓緊了那個皮口袋.

    楊浩呵呵地笑起來:"老丈喜歡,那就送給你了.不過這美酒楊某也只有一袋,喝光了可就再也沒有了,老丈還是省著點,想了就喝一口.解解饞就是."

    楊浩並不好酒,這酒是從浮云谷口退下來時,順手從百姓們棄置的物品中撿的,楊浩本來是想要個水袋,以防奔逃當中口渴難耐,不想再林中徹底改變了行進路線,這一路兵部缺水,這袋酒也始終沒有換掉.

    李光岑點點頭,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他眯起雙眼,含著那口酒細細品味了半晌才徐徐咽下,褐紅色的臉龐上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一個大漢走回來,提著三只野雞和一只兔子,李光岑將他喚到身邊.從她手中拿過一只兔子,一只野雞,放到楊浩身前,說道:"你的."

    楊浩知道他這是要以物易物.也不推辭,便將這兩只尚有余溫的獵物接了過來,李光岑一看更是高興,他嗅嗅酒味兒,放緊木塞,把酒袋放進懷里,寶貝似地拍了拍,這才問道:"楊大人,咱們還有多久才能走出這片林子?"

    楊浩道:"我問過熟悉附近地理的軍士,按照現在這個速度,明天咱們就能走出去.到那時速度就會快得多,除了林子往西,就要進入一片不毛之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或許大家會有幾天苦日子過,不過不用擔心契丹狗在後面追趕,總比前幾天要好一些.

    這時一名士兵匆匆尋來,凜道:"楊大人,赫將軍請你過去一下."

    ——楊浩向李廣岑頷首示意,起身行去,李廣岑看著他的背影微一猶豫.喚道:"楊大人."

    楊浩笑吟吟地轉身問道:更/新/最/快1 6 k x s  .c o m"老丈還有何事?"

    李廣岑鄭重地道:"大人若是早早南下,想必太太平平...此時被迫南下,卻是困難重重了.老夫年輕時,曾經被人追殺過,大漠草原,荒山野嶺,都曾是我藏身之地.所以我知道,不是道了易行的地方,行進速度就一定會加快的,人的疲憊,會越來越深,行進的速度也只會越來越慢.

    尤其是到了那種四下一望都是漫無邊際的荒原,隨便意志堅強的人.也會陷入絕望,人心里一里美了希望,倒得比誰都快.   這些普通北行, 大多一輩子不曾離開過家門. 那種身陷死境的絕望會比契丹人的鐵騎耿讓他們恐懼,一旦發生騷動,後果堪憂."

    楊浩臉上輕松的笑意消失了.李光岑又道:"林中有野果野菜野味可以食用,勉強可以秘密不足.可是一旦到 了荒原上,又缺少必要的食物,心存絕望,腹中無食,那時…….   還有,現在食用各種野果野茶.風餐露宿.已經有人生病,這麼炎熱的天氣,這麼密集的人群,一旦發生瘟疫.那就糟了."

    楊浩越聽臉色越是沉重,李光岑沉聲道:"楊大人,你的敵人與程大人的敵人不同,但是凶險卻絲毫不弱于他,甚至比他的困難更大.能不能帶著大家走出去,你這一遭要與天斗,與人斗,與己斗,與命斗.不可掉以輕心呐."

    楊浩略一怔忡,肅然揖禮道:"多謝老丈提點,楊某明白了."

    他轉過身,剛剛走出幾步,就見不遠處林下,被劉世軒帶人看管著的程德玄正抱著雙臂冷冷地看著他,那陰鷲的眼神,就像一頭低空盤旋的禿鷲正耐心地等著一個垂死的人咽下最後一口氣,他的心中不由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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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47章 地獄、天使

    楊浩曾經試過兩頓不吃飯是什麼滋味,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雖然有點餓.但他以前從未試過三頓不吃飯是什麼感覺,而現在,整整三天時間,每頓飯都只是和范老四,劉世軒三人共喝一頭盔稀粥,胃里始終不曾被食物添滿過,他感覺自己的眼睛都綠了.

    饑餓還只是其一,枯燥的,一望無際的荒原給人的精神折磨更加叫人無法忍受.三天來,不管它走出多少里路,眾目望去,所見到的情景與他剛剛踏進這片不毛之地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區別,一致叫人有種很沮喪的感覺,似乎這三天來,更本就不曾走出多遠的路.

    楊浩記得前世的時候,曾經看到雜志上提過一種最殘酷的施刑方法,那種方法既不是老虎登辣椒水,也不是燒紅的鐵杆,澆水的皮鞭,而是一間保持絕對安靜的房子,把人丟在這樣的房間里不聞不問,不出幾日,這個人就會精神崩潰,面對詢問也沒有任何秘密可以保留.

    楊浩一直不能理解那種折磨到底有什麼可怕,現在他隱約有些明白了,這種一成不變的荒漠景象,與那絕對沒有半點聲音的禁閉室有什麼區別?他們都能把人的意志徹底摧毀,叫人有種甯願放棄一切躺在哪兒等死的沖動.

    他們現在走的是一個"匡"(這個字里面去掉王,我不認識)字形,他們擾亂一個大圈,現在要回到起點方向,然後繼續往西南走,光走這種冤枉路,就夠叫人沮喪的了.還有饑餓,絕望,天空中一顆炎炎的烈日.見鬼了,不但四周的景象似乎總是一成不變的,那顆熾烈的太陽似乎也總是懸掛在同一個位置,炙烤著他們身上的每一滴水分.

    盡管他們離開森林的時候,已經把所有盛水的器具都裝滿了,並且再三告誡百姓要節約用水,但是很多百姓不懂事情的嚴重性,才三天的功夫,許多人身上已經沒有半滴水.除了少數有遠行經驗的忍者饑渴攢下了一些飲水,其他的人只能眼巴巴的等著軍人每日給他們分發一點活命水.天氣熱,他們碰觸的鼻息更熱,喉嚨里好像要著起火來.

    三天下來,所有的人都只是木然地看著前方,機械的隨著別人的步伐往前走,有人倒下時,哪怕是他的親人也無力去扶一把.有人趁夜色逃走了,但是逃走的人只有死的更快,大隊人馬說不定走到那兒時,就會看到沙土地上有一具被太陽曬成的干尸,這具已經無法辨清面目的干癟的尸體,一天之前還是他們隊伍中的一員.

    士兵們現在和普通百姓沒什麼區別,能人掉的負重之物已經全都被他們扔掉了,包括甲胄,唯一讓人欣慰的是,他們畢竟是在戰場上打滾過的戰士,他們還能保持監制,聽從命令,這才維持著這支隊伍沒有全面崩潰.

    毒辣的太陽落山了,可徐徐遲來的風還是一片熱浪,人們有氣無力地躺在沙土地上搖晃著只剩下一滴水的皮囊,卻不舍得舔上一舔,誰知道明天能不能找到水源呢,現在每個人都知道誰珍貴了.

    他們走的是一條古河道,泥土下面泛起的堿性把這里變成了一片不毛 之地,堿性的沙土隨風左右擴散,千百年下來,把這左右原本就不多 的草木戈壁都變成了沙土地,連生命力最頑強的野草都沒有幾棵.古 河道上,有一些不知多少年前的老樹仰臥在地上,顯示著這里曾經有 過的活力.

    ……糧食,是士兵除了刀槍之外唯一沒有拋棄的東西,現在楊浩已經 實行了軍事管制,糧食一概由士兵保管,統一取用,每天熬煮出來的 稀飯,不管官兵將士還是平民百姓,每人都是一碗,它能勉強吊著人 的性命,不會讓人死掉,但是這一碗粥落肚,卻能勾起人更大的饑火 ,讓人饑餓的想要吃人.

    ……程德玄原本總是帶著一臉陰鷲的笑意,等著看楊浩的笑話,可是 現在他連仇恨的力氣都沒有了,隊伍一停下來,他就一頭撲到在地, 喘息著,節省著自己每一分體力.現在連最盼著楊浩失敗的他,都期 盼著能早一天走出去.他不怕死,可他沒想到這種折磨竟比死更令人 痛苦.

    …左側一片地域稍低,地上零落地長著一些蘆葦,蘆葦現在也是干的 ,一點就能著.有些人正在掘著蘆葦,底下的沙土有些濕氣兒,那些 蘆葦的根莖說不定還能吃呢.

    分散開來覓食歇息的百姓發現了一泡渾濁的泥水,不大的水泡子,兩丈方圓,水本來也也不渾濁,被他們合身撲過去一番扭打爭奪,便成了泥湯子.可就是這泥湯子,在他們眼里仍是最珍貴的東西,他們繼續厮打,直到士兵們亮出刀劍干預,這才平息了一場為了活命發生的毆斗.

    那泡汙水很快就被他們寶貝似的分掉了,剛剛聞訊趕來的其他百姓絕望的癱坐在那,一個三旬上下的憨厚蚶子陪著最小心的笑臉,向人乞求哪怕是一滴水,他說他的娃還不到一歲孩他娘沒了奶水......

    他吞吞吐吐的還沒說完,那口泥水已經被人喝光了,他只能頹然轉過身,徒勞地走向下一個人.有幾個心有不甘的百姓在那塊濕地上挖掘著,希望能能夠到哪怕一條蚯蚓,其中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身上穿的皺皺巴巴的袍子是綢料的,還有金線紋,看來應該是個員外.然而他的錢現在已經支使不動那些以前像狗兒一樣蹲在他腳下聽命的家仆長工了,每個人都在為了一口吃的,一口飲水在掙紮,在死亡的威脅面前,無亂高低貧賤,那真的是眾生平等了......

    官兵開始發放飲水了,雖然只有一點,真的只有那麼一點點,百姓們還是跌跌撞撞的搶過去開始排隊.

    扶搖子老道領著他那部分寶貝水擠出人群,有些茫然的看著這些半人半鬼的百姓,眼中有些連林,可他也無能為力.

    他的薛谷功夫,可以白日之內不吃不喝,他內外兼修的一身功夫,精鐵之兵已很難傷到他.可是,他畢竟不是真的神仙,他不能呼風喚雨讓這里降下一片甘霖,他也不懂五鬼搬運之術,把這些百姓一夜之間搬離絕境.以他近百高齡的歲數,他在太華山那樣險峻的上路上行走時照樣輕松自若,來去如風.可他在這荒漠上,也不能陸地飛行,日行百里."道士爺爺,我已經領了水了.咱們回去吧."狗兒牽了牽他的衣角,這幾天,他和這個整天喜歡睡覺的老道士這一路上已經成了相依為命的忘年之交.扶窯子從失神中醒來,將自己的那口水倒進了狗兒的破碗里,自嘲低一笑:誰會想得他,他這被太華山附近百姓尊為真人,睡仙人的百歲老道,既然也有這麼淒慘的一天,天威之下,誰勘一擊啊?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楊浩.

    楊浩鎖著眉頭,趟著灼熱的沙土一步步走著.他很奇怪自己有這麼旺盛的生命力,從不曾吃過這樣苦口的他,居然還能站著,居然在隊伍停下來之後,還能強撐著巡視一番.只因為他的心中一個意念還在支撐,他知道自己此時不能倒下,如果他也跨了,這麼幾萬人很有可能一個也走不出去,所有人都要葬身這條古河道上.

    這個時候,什麼安慰,鼓勵的話都是無力的,事實上此時既沒有一個百姓想聽他什麼保證,也沒有力氣站起來鬧事,楊浩走關,看到人群中坐著那個魁梧的老者和他身邊的十幾條大漢,他們也已被折磨的不成樣子了,只不過他們畢竟有著荒漠求生的經驗,雖說在這有如蝗蟲過境的大軍經過之處,以他們的本事也找不到什麼獵物,可是在離開森林的時候,他們一定儲備了些什麼看著氣色比大多數百姓要好得多.

    見楊浩的目光向他望來,李光岑向他苦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

    楊浩歎了口氣,轉身往回走去.忽然,他看到了一個男人趁著夜幕的降臨,拉著一個女的閃進了一條洪水暴發時沖刷出來的溝壑,楊浩一愣,立即抓緊腰刀跟了進去.

    他一直擔心有人會因為生的絕望而將人性中卑劣無恥的一面暴露出來,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惡事,可是一直以來,這支隊伍還算平靜,想不到他最擔心的事還是要發生了.這種事情一旦發生一件,立即就會像瘟疫一樣傳染開來,把所有人都變成瘋子,他決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他甚至來不及去喚幾名兵士,便急急跟了上去.

    奔到那處黃土的深溝,楊浩腳下一滑,和著斜坡上松軟的沙土一起滾了下去,他抬頭一看,只見不遠處的土溝里,那個婦人正被推倒在地上,那個男人縱身撲上去,一邊急不可待地解著衣服,一邊抱著那婦人親吻.

    楊浩怒不可遏,沖過去一腳便把那漢子踢開,手中的鋼刀架到他脖子上,厲聲喝道:"你好大的狗膽,在做甚麼?"

    那人被楊浩一腳踢翻,躺在沙地上呼呼地喘著粗氣,看他模樣,三十上下,形容有些猥瑣,不過身材卻還粗壯,他舔了舔嘴唇,嚷道:"你……你干什麼,你憑什麼壞老子的好事?"

    楊浩把刀一壓,喝道:"本官早有命令,膽敢**丨婦人者,殺!難道你沒有聽到?"

    那人嘿嘿地笑起來:"誰**丨婦人啦?我跟她一個願打,一個願捱,我們不願意就這麼死,我們想臨死之前快活快活,干你鳥事?"

    "嗯?"楊浩一怔,扭頭看了那婦人一眼,那婦人大約二十七八歲年紀,雖然一路跋涉滿臉風塵,那身羅裙也滿是泥濘,可是看得出她還頗有幾分姿色,撕開的胸口被她半掩著,隱隱露出圓潤的肩膀和一痕粉膩,身子珠圓玉潤,很有些成熟丨婦人的味道.

    因為楊浩突然闖來,這婦人匆匆坐起,掩著衣襟,垂著頭不敢抬

    起,臉像一塊紅布似的.那男人滿臉痞氣地躺在地上,從懷中摸出一個水囊來搖晃著,誰囊中傳出嘩啦嘩啦的水聲,在這時候,那聲音簡直就是仙樂綸音,可以迷醉人的一切神智.那婦人立即抬起頭來,看著他手中握緊的水囊,舔著皸裂的嘴唇,眼中露出渴望的神情.

    "你給我你的身子,我把僅存的這點水都給你,如今這一口水,可是一錠黃金也換不到,這交易天公地道,說起來你還占了大便宜.怎麼樣?你要就過來."

    那少*婦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猶豫著看了楊浩一眼,那漢子吃吃笑道:"真他娘的可笑,命都快沒了,你還怕旁人恥笑?你若不要,那我喝掉,你可不要後悔."

    男人說著,拔下水囊木塞,作勢要喝,那婦人尖叫一聲:"我要,把水囊給我,給我!"說完縱身撲了過去,一把搶過了那個水囊.

    楊浩愣愣地收回了刀子,無力地拄在地上,那漢子得以地看了他一眼,一翻身便把那少*婦掀翻在地,當著楊浩的面,野獸般扯起她的衣服來.那婦人趴在地上,已經完全不在乎在另一個男人面前被扒光下體,她把那水囊緊緊抱在懷里,緊閉著眼睛,聽憑身上的男人野獸般聳動著.

    當那豐滿白潤的臀部從裙子下露出來的時候,楊浩便轉過了身,耳聽著身後傳來"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他默默地走開了,用刀子一下一下插著斜坡上的泥土,艱難地爬上了土坡,走向自己駐營的地方,始終不曾回頭.

    羅克敵,郝龍城,劉海波等幾員將領正圍坐在哪兒商議著什麼,一見他來,便紛紛占了起來.羅克敵沙啞著嗓子說道:"楊大人,這片不毛之地咱們誰也不曾來過,還需幾天才能走出去現在誰也全然不知,如今就算咱們的士兵也...糧食和水支撐不了幾天了,再這麼下去恐怕..."

    這條路是他選擇的,盡管也曾有人向他叫罵當初不如闖向銘固,就算被早已等在那兒的契丹人殺個精光,也算是死的痛快,總好過走回頭路,這樣半死不活的受罪,可是這些將領去不曾有一個對他有過怨言,楊浩嘴上不說,心中卻是十分感激的.聽了羅克敵的話,他慚愧地歎了口氣,說道:"這都是我的錯,沒有想到那一路逃命,不止丟光了所有的輜重給養,大家的體力也消耗過甚,已經支撐不住這樣的跋涉,是我把大家帶上了絕路.

    羅克敵忙道:'大人千萬不要這麼說,契丹人已經掌握了我們東遷的意圖,而銘固城外那一片近兩百里的曠野,是他們最好的狙擊地點,他們不在哪里布下重兵等著咱們自投羅網才怪.要怪,只怪我們沒有早早聽從大人的勸阻,如果早些南下西向,憑著我們滿載的給養,也不會落得這麼狼狽."

    楊浩苦笑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不止百姓們已經絕望了希望,其實就連我~~~~,唉!"

    羅克敵道:'楊大人,末將正與諸位將軍商議,咱們再這麼走下去,已經是死路一條.我想咱們是不是應該派人出去,想辦法往回運糧?這樣,咱們這些往外走的人有了盼頭,就能多支撐幾天,走的也快些.如果咱們這邊在往外走,外邊同時運糧進來接應,這樣路程和時間節省何止一半,就不定就可以挽救咱們這些人的性命."

    楊浩直勾勾的看著他,一聲不吭.

    羅克敵奇怪的道:"楊大人,你怎麼了?"

    楊浩澀聲道:"派幾個人出去,成.可是你們看看這片不毛之地,可有任何標志和可供辨認的路途?派人出去,他們去了糧,如何與咱們大隊人馬聯絡?他們真的帶了糧草來,如何知道咱們走到了哪里,與咱們在哪里接應?在這毫無標志的大荒原上,就算他們帶來一萬人,要跟咱們擦肩而過,彼此也發現不了對方啊."

    幾位將軍聽到這里都待住了,原本臉上溢起的興奮頓時落空,羅克敵也不禁嗒然若喪,如何聯系?如何聯系?他苦澀的一笑,頹然坐倒在地.幾個人或站或坐,石雕木塑似的愣在那里久久無言.陽光,吧他們的身影拖曳起來,越拖越長......

    夜深了,楊浩枕在沙土上剛剛朦朧睡去,范老四匆匆走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大人,大人,快起來."

    楊浩被弄醒了,他噌地一下坐了起來,吃驚地道:"出了什麼事兒?"

    "大人噤聲,"范老四左右看看,緊張地道:"大人,一旁說話."

    楊浩匆匆起身,隨著他走到一邊,問道:"大人,剛剛死掉一個人."

    這幾天哪天不死幾個人?楊浩都有些麻木了,他愕然道:"死的是誰,咱們軍中的將領?"

    范老四搖頭道:"不是,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不過,咱們抓來的道士 說,這人得了瘟病.大人,卑職瞧著也像,聽他家里人說,今天上午 他還好端端的,可下午便病怏怏的了,結果太陽才落山,他就完蛋了 .大人,咱們這支隊伍要是再生了瘟病,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 地不靈了,屬下沒敢張揚,要不然消息傳開,恐怕咱們的士卒都要逃 走一半."

    楊浩心中一緊,忙道:"走,咱們去看看,都有誰知道這信兒."

    范老四邊走邊道:"幸好如今不管有人生病還是死掉,旁人都懶的過 問,如今除了我和劉世軒,還有幾名絕對信得過的侍衛親軍,就只有 那人的家人和那道士知道,我已經把他們全控制起來了.大人,緊急 關頭,不可有婦人之仁,你看咱們要不要把那家人和那道士全都…… "

    他的手掌狠狠向下一劈,楊浩忽然站住,卻不是看向他,而是看向幾 步之外一堆篝火,篝火旁睡著幾個人,還有兩個人坐著,他忽然覺得 其中一個身影有些熟悉,不禁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過去.

    那是個婦人,從楊浩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側臉,這婦人正是傍晚時 為了一口水被那無賴拖進土溝中**的婦人.她盤膝坐著,懷中抱著 一個孩子,旁邊一個男人跪坐著,他用身子遮擋著水囊,偷偷地給那 孩子喝了幾口水,然後趕緊把水囊又藏回懷中,看著兒子唇邊的一點 水漬,他憨厚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欣喜:"娘子,多虧了你,要不然兒 子就要……這水從哪兒弄來的,這是咱們的救命水啊."

    那個婦人貼了貼兒子的臉蛋,幽幽地道:"這水……是……是奴家向一個好心人求來的."

    "是誰這麼好心啊,為夫給人說盡了好話,都求不來一滴水呢.今兒下午,牛老爺使了兩錠金子,才從別人那兒換來一個水囊底子.娘子,人家這麼大的恩情,你該引我去謝謝人家才是."

    "這……唔……"那婦人支吾著,神情有些慌亂,就在這時,他們忽然注意到悄然站在一旁的楊浩,那男人馬上按緊了藏在胸口的水囊,生怕被他搶去.那婦人忽地認出了楊浩,盡管現在楊浩未著官衣,未佩腰刀,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楊浩.

    她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如雪,沒有半點血色,她像一個待死之囚,絕望地看著楊浩,身子止不住地發抖,眼中露出哀婉乞求的神色.

    楊浩忽然明白過來,他看看那個男人,又看看少*婦懷里不滿周歲的孩子,眼睛有些發熱,他慢慢走近了去,輕聲道:"大嫂子,這里白天雖熱,晚間卻涼,小心莫讓孩子受了風寒."

    輕輕逗弄了一下那孩子的臉蛋,楊浩又向那男人笑了笑:"水,是本官送給這位大嫂子的,可惜……我也只有這麼一點了,再堅持一下吧,哪怕是為了孩子,我也一定會把大家帶出去的,一定!"

    輕輕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楊浩忽地起身大步向前走去.范老四跟在後面,看見楊浩走著走著,忽然舉起衣袖擦了擦嘴角...

    那具死尸已經被范老四的人嚴密控制在一個偏僻的角落,他的家人聚在一起,輕聲嗚咽著.扶搖子老道盤膝坐在地上,還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樣,只是那臉上也帶著幾分沉重.

    楊浩大步走過去,拱手說道:"道長,請這邊說話."

    扶搖子微一頷首,長身而起隨他走到了一邊.范老四朝他的手下打了一個古怪的手勢,那些士兵立即四下散開,對他們隱隱形成合圍之勢,手也悄悄地握緊了刀柄,扶搖子眼角一掃,不以為意地轉向楊浩.

    楊浩鄭重問道:"道長通醫術?"

    扶搖子微一頷首道:"貧道于丹石岐黃之術,略知一二."

    楊浩又問:"那人...果真生了瘟疫?"

    "不錯,這病發作極快,一旦生疫,只需半日便能發 作,迅速斃命,利害甚于刀兵."

    楊浩心中一沉,來回踱了幾步,說道:"疫症,一旦 傳開......,道長,現在,...我是說他的家人,可 有染病的可能?"

    扶搖子搖搖頭道:"如今倒是沒有染病的症狀,不過 這數萬人,是否感染了瘟疫,眼下還不得而知."

    楊浩蹙眉道:"本官所慮,正在于此.數萬百姓,如 果瘟疫真的蔓延開來......"

    他霍地抬頭,問道:"道長對此病可有治愈之法?"

    扶搖子長歎一聲搖頭道:"貧道能治,但是沒有藥物 ,貧道也束手無策..."

    楊浩悵然抬頭,看向群星閃爍的天空,苦笑一聲道: "我能做的,我已經全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還望老天垂憐,給我們一條活路."

    他回首叫道:"范老四."

    范老四立即應聲趕來,手握刀柄,隱含殺氣的看了扶 搖子一眼,說道,:"大人請吩咐."

    "你帶幾個人,用布巾掩住口鼻,弄些柴來將那些尸 首就地火化."

    "是,大人,還有~~~~"楊浩本已經准備離開,聽這語氣回頭一看,只見范老四向他擠眉弄眼,錨向那道人,楊浩恍然,一拍額頭轉身道:"是了,這幾日暈頭樟腦,我也糊塗了.

    那人的家人,以及這位道長,你把他們帶離大隊好生看管,若至明晨還無異狀,才可釋他們自由.但須嚴屬,不序他們胡亂聲張,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范老四呆了呆,只得勉強應了聲是.扶窯子有些詫異,再看向楊浩時,牟中變多了一絲異色.

    楊浩滿心煩躁的往回走,想像無數人身染瘟疫,死不勘言的形狀,不禁心亂如麻.恍然間,他突然被一個人撞到,那個人哎喲一聲,站立不住,也摔倒在他旁邊,即便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撲到那人身上,那人立即尖叫一聲甩開了那個黑影,不想那黑影以驚人的速度再度撲到他的身上,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臉.

    楊浩嚇了一跳,還道是有什麼小獸傷人,定眼一看,才見一個小孩子撲到那人身上,正狠狠撕咬著,那人連拍帶打,慘叫連天,卻甩不脫那孩子,遠處一堆篝火旁站起幾個百姓,向這邊張望著,卻沒人湊過來看個仔細.

    "給我住手!"楊浩厲聲喝止,上前提起那孩子背心,那孩子一聽.

    他聲音,立即欣喜地大叫:"楊浩大叔."

    楊浩這才認出這個像一頭效用的小狼似的孩子竟是狗 兒,楊浩不禁道:"狗兒,你在做什麼?"

    狗兒一見了他,臉上的凶狠就全然消失了,她小嘴一 扁,便要哭了出來.道:"大叔,這個壞人趁我娘睡 著了,偷了我們的水囊.軍爺每日發的水都只有一點 ,是我娘辛苦攢下以防萬一的.這是個壞人,楊浩大 叔,你要幫我."

    楊浩一聽氣沖牛斗,上前一把揪住那人衣領把他扯了 起來,定睛一看那人模樣,心中更是憤怒:"竟然是 你?你當本官的刀是吃素的嗎?竟犯到我手上."

    原來這人竟是傍晚時用水囊迫使那婦人就范的潑皮. 這個混蛋用自己的水囊壞人清白,然後又來竊取別人 的水囊,楊浩氣得渾身發抖,若是鋼刀在手,此時必 定把他當木樁一半劈為兩半,再無二話.

    那人被他抓住也不反抗,只是哈哈笑道:"你要殺我 ?來啊,來啊,我董十六壓根就沒想過還能活著出去 ,多活一天也不過是多遭一天罪,我現在什麼都怕, 就是不怕死."

    楊浩怒不可遏地道:"你既想死,卻來偷別人的水囊?"

    那人歎了口氣,喃喃的道:"我是真的想死……,所以才想在臨死之前快活快活,可是……我想自殺,對自己又下不了狠手,渴的實在難受,這才想要偷水.如今既犯到你手里,你只管殺了我好了.反正,我也不過就是比你們早死兩天而已,你們終是要來陪我的,哈哈哈哈……"

    楊浩殺心大起,森然道:"本官不止要殺你,我還要活剮了你,讓你留在這兒當個孤魂野鬼,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們一定會走出去!"

    "嘿嘿,哈哈,可笑可笑.你憑什麼走出去?你可知道從這片荒漠走到水草豐美的子午谷還要走幾天?就憑這大隊人馬的速度,至少還要走七天,七天呐!嘿,到了子午谷又怎麼樣,還是沒有糧,從那兒再到廣原城又得十天,這還是最快的速度,十七天哪,十七天呐,我們還撐的了十七天?倒不如下十八層地獄更爽快一些."

    楊浩的身子猛地一震,失聲道:"你說甚麼?難道……你走過這條路?"

    一心求死的董十六被帶到了幾位將軍面前,他咬緊牙關,什麼也不肯說,和顏悅色地詢問了半天的赫龍城赫大將軍翻臉了,在他幾名親兵拳打腳踢一番折磨之後,董十六成了一只小鬼.他的鼻梁骨被打折了,滿口牙齒也被敲落,鼻子和嘴巴里都淌著血,一只手像雞爪似的蜷縮著,因為他的五根手指都給擰轉了方向.董十六再也撐不住了,慘叫著招了供.

    原來,此人竟然與楊浩一樣都是霸州府人.因為酒醉爭妓殺了人,被官府判了死刑.結果朝廷複審的朱批還沒有下來,他就越獄逃跑了.他要逃跑自然不能往中原跑,越往南,官府的控制力越強,他唯有逃往西北.

    可是因為自霸州通往西北的幾條道路都在朝廷控制之下,為了不被官府捉住,他就走了一條自獄中牢犯那兒聽說的一條古道.那獄中有個老賊,多次走過這條路,他將路線畫給董十六看,董十六把那路線背得爛熟于心,這才開始策劃越獄,這條秘道,就是楊浩他們現在所走的這條古河道.

    這條路是他一步步走過來的,那些天的亡命經曆他至今記憶猶新,為了不被官府捉住,走了一條自獄中勞犯那聽說的一條路.那獄中有個老賊,多次走過這條路,他將路線畫給董十六看,董十六劉把那路線背得爛熟于心,這才看是策劃越獄,這條秘道,就是養好他們現在所走的這條古河.這條路是他一步步走過來的,那些天的亡命經曆他至今記憶猶新,又怎會不記得這條路?董十六當初穿過這條死亡線後,本想再往南行到廣原城區,結果到了廣原附近才發現城門口還貼著他的海補通知,于是又折身往北逃,干脆流到了北漢去,誰曾想這一回被大宋軍隊摟魚似的一網下去,余下蟹鱉什麼東西都一網撈了上來,竟把他這個亡命死囚給弄了回來.

    他當初走這條路時,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備,糧食,飲水,和一些應急的藥物,全都做了充分的准備,就是如此他都幾乎走到絕望,如今楊浩這支遷移大軍把輜重都丟在了浮云谷口,在他想來,怎麼可能活著走出子午谷?

    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董十六被帶了下去,楊浩把幾員大將叫過來圍著坐在篝火旁,一臉興奮:"諸位將軍,我想……諸位白日所議,現在有了著落了."

    羅克敵等人心思也極機敏,聽他這一說,立即便想到了董十六的身上,羅克敵道:"大人,莫非你想利用這個董十六救咱們脫困?"

    楊浩道:"不錯,此人曾經走過這條路,而且還去過廣原.簡直就是上天垂憐,給咱們送來了這個向導.我的意思是,派人馬日夜兼程趕往廣原索要米糧,再用車馬送回來,與此同時,咱們的大隊人馬也全力往前趕,一個迎面去,一個迎面來,這樣所用的時間將節省一半都不止.我們要逃出這個絕境,未嘗便不可能."

    眾將頓時振奮起來,劉海波想了想,說道:"官家曾下諭,兩位欽差可就近征調當地官府米糧,民役,甚至官兵相助.咱們自廣原索取糧食征召民役押送,須得持節欽差方有這個權利.如今……可是由楊大人親去麼?"

    楊浩略一沉吟,說道:"不成,大軍西返是我的主意,楊某誓與眾將士百姓共存亡,決計不會離開."赫龍城急不可耐地道:"楊大人,你不離開,那誰人去得?旁人去了,哪有權利征調糧食,民役.官兵."

    楊浩猶豫道:"如果……咱們請程大人走一趟,怎麼樣?"

    羅克敵,徐海波,赫龍城等將領聽了齊齊搖頭,就連他們背後的親兵都把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似的,赫龍城是程世雄得人,說話毫無顧忌,他嘿然道:"楊大人是磊落君子,也需防范小人暗算.那程德玄恨不得食你肉,飲你血,你讓他去廣原,那不是授人于刀麼?"

    楊浩搖頭道:"赫將軍想的差了,楊某並非對他沒有防備,只不過這是可不是他一個人去辦,事關數萬條人命,他再恨我楊浩,也絕不敢在這件事上動手腳,程德玄是個聰明人,他不會干到這種圖一時之快而不計利害的蠢事."

    樣哈這樣想,其他幾人可不敢把自己最後的希望寄托在那個現在被他們軟禁起來的人身上,就連隸屬禁軍的將領徐海波那敞開胸懷,無所忌憚地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程玄德不用心做事,或者有意拖延,那時我等徒呼奈何?如今看來,只有請楊大人走一遭,我們才放心得下.這里你盡管放心,節鉞被你拿走,我們把臉一抹,不承認他的欽差身份,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眾將眾口一辭,楊浩無奈,只好應承下來道:"好,既如此,咱們便讓那董十六繪出地圖來,縱不十分准確,想那子午谷旁邊有山有河,也易尋找,你們夜晚歇息,白天辯日光而行,且莫迷失了方向,待走到子午谷,便在那里歇息等候.依咱們行軍速度,自此往廣原去,需十七八天路,不過我騎快馬,日夜兼程,只需三日到四日之間,一到廣原,我就立即開官倉取糧,征調騾馬民夫,將糧食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來.如果一切順暢的話,應該差不多與你們前後腳的時候到達子午谷."

    羅克敵振奮而起,說道:"好,就這麼定了,明日一早,楊大人便請啟程.末將會將欽差親赴廣原運糧的消息曉諭全體軍民,必定振奮軍心士氣,便大家堅持到子午谷去喝欽差大人彙合.等所載的水和米耗盡時,末將把剩下的幾匹馬也殺了給大家充饑,應該可以撐得到地方."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楊浩便帶著范老四,劉世軒等幾名親兵急急啟程了,隨他一起去的,還有那個鼻青臉腫的董十六和那個老道扶搖子.楊浩擔心軍中會有瘟疫蔓延,此去取糧也要帶些藥材回來,這扶搖子既知藥理,自然也要帶上.

    這是一支奇怪的隊伍,一個不問世事的出家人,一個逃至北漢的死囚,一個一心想做官然後回霸州報仇雪恨的家丁,還有幾個從了軍的馬賊.

    這一行人,沒有一個是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可是拯救數萬軍民的重任此時卻正擔在他們的肩上.他們策馬馳入了草原,金色的陽光曬在他們的肩背上,載著數萬軍民的最後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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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48章 乞丐欽差

    今天,是廣原知府徐風清的五十二歲壽誕,一大早便賀客**,香車寶馬絡繹不絕,徐知府身著松鶴梅圖案的壽星翁,笑容可掬地站在二堂高階之上親自迎客,狀若福娃.

    徐府中,真是談笑皆豪富,往來無白丁,不一會兒功夫,各種珍貴禮物便堆滿了門房和二堂左右廊下披紅的長案.徐知府長袖善舞,見客便笑:"哎呀呀,馮老,有勞了有勞了.哎呀呀,杜舉人,禮重了禮重了.哎呀呀,駱觀察,使不得,使不得,如今官家征討北漢,正率大軍與契丹援軍苦戰,徐某一介文人,無力上陣殺敵,安守後方,寸功不立,做為食君之祿之人,已是慚愧之極,一個小小生日,怎敢當此厚禮?"

    賀客們便不免要恭維一番,贊他經營後方,井井有條,各種物資.不斷輸運,有力支援了前線戰事.雖功名不顯,實有功于國,有功于民,喜得徐風清眉開眼笑.

    待賀客們來的差不多了,徐府里便擺開了盛宴.大戶人家一向的規矩,前堂是散席,中堂是貴賓,後堂是女客.徐知府是文人,這宅子車置的極是秀氣雅致,中庭是一個大水池,池中假山藤蘿,小亭曲橋.水中碧荷成片,錦鯉翩躚,抬眼望去,枝繁葉茂中便露出後宅紅樓一角,真如人間仙境.

    池中小亭不止一個,呈梅花狀排列,中間一亭最大,各亭中都設酒宴,款待各方高朋貴友,眾人紛紛落座,賀過了老壽星,便杯籌交錯起來,酒過三巡,耳酣臉熱,廊下又有絲竹雅樂,倒不覺酷夏盛暑之苦.

    徐風清受人恭維了幾杯,醉醺醺舉起杯來,向各亭中的賓客們高聲說道:"諸位好友,諸位好友,且聽徐某一言."

    中庭各個廳中的賓客們都停了箸筷酒盞,向他這里望過來,徐風清一手持杯,一手撫髯,微笑道:"諸位.我廣原防禦使程世雄程大人正率廣原男兒隨聖駕征討北漢,勞苦功高啊口徐某與程將軍一文一武,共牧廣原,程將軍征戰北國,徐某心甚念之.在此,徐某提議,我等舉杯,遙祝官家大敗契丹,伐平北漢,建拓土開疆之不可武功.祝我程大將軍禦前效力,旗開得勝,馬到功成,加官晉爵,步步高升."

    "請啊請啊……"眾賓客們聽了轟然響應,紛紛起立,走到面向北邊的亭邊,舉杯在手,神色肅然.一本正經地隨著徐知府遙祝起來,這祝詞還沒說完,就聽月亮門兒那邊一陣嘖雜,眾人詫異望去,就見七八個蓬頭垢面的乞丐沖了進來,迎客的家丁想要阻攔,被其中一個高大的乞丐一推,一跤便跌入了蓮花池.碧綠荷葉一陣晃動,待他站起身時,一只青蛙蹲在他的頭頂張皇四顧.

    徐風清又驚又怒:"豈有此理,何方乞丐來本府鬧事?"

    北方戰事激烈,有些流民已到了廣原,廣原是由一座軍鎮發展起來的城市,雖容納不了太多居民,不過一些流民還是能照應過來的.徐風清今日壽誕,有意在城中四處搭起賑災棚子施粥,一來是件功德,二來免得流民鬧事,不曾想竟有人膽大包天闖到他的府中來了.

    就見那幾個乞丐闖進了中堂.二話不說便直奔徐知府所在的中間這個大亭而來,月亮門口這才出現徐府的老管家,腳步踉蹌,眼見中堂一片混亂,不禁急得搓手.

    那七八個乞丐闖過來,一屁股便占了他們的座位,頭也不抬,各自如狼似虎,伸出手來抓起食物便風卷殘云般地吃起來.看他們破衣爛衫滿身泥土,其中一個手像雞爪子似的蜷在那兒,只有一只手可用,可搶起東西來卻比其他人還快的多.

    廣原通判張勝之一見勃然大怒,高聲喝道:"豈有此理,這是哪里來的乞丐擾鬧知府大人壽宴,來人,來人,把這幾個膽大包天的乞丐給本官抓起來重重懲辦."

    那乞丐中有一個人低著頭,也不管魚中有沒有刺,肉中有沒有骨,只管囫圇吞咽著食物,聽見張通判這麼吩咐,他抓起一壺美酒,一邊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灌著,一手解開肩上的一個包袱,"當"地一聲扔到了張勝之的面前.

    包袱一落地便散了開來,露出里面兩件東西,一件竹竿兒似的東西.每一節上還箍著一些獸毛,此時髒兮兮的也看不出那獸毛本來顏色,另一件卻是被折斷了長杆兒的一只斧頭,黃澄澄的,斧頭上還鐫刻有細致精美的圖案花紋.

    杜之文杜舉人低頭看了一眼.愕然道:"這是甚麼?"

    張通判卻是認得的,他看清那黃銅斧頭上細致精美的貔貅圖案,不由大吃一驚,急忙俯身抓起來看個仔細.隨後再拿起那短短一截帶獸毛的竹杆,便也認了出來,頓時驚叫道:"這是欽差節鉞?"

    "甚麼?"徐知府聽了,腳後跟上像安了兩個彈簧兒似的,嗖地一下便從亭邊閃到了張通判面前,那手"移形換影"的功夫令人歎為觀止.他仔細看看張通判手里的東西.吃驚地轉向那群乞丐道:"你……你你……你們是什麼人?"

    他這一躥,一杯酒全潑在了前襟上.徐知府卻恍若未覺.就見他對面一個披頭散發,滿臉泥垢的乞丐撕一口雞肉,喝一口美酒,然後把雞骨頭一扔,油乎乎的嘴巴撅得跟雞屁股似的蠕動著,抬起雙手把披在臉前邊跟門簾兒似的長頭發很瀟灑地左右一分,含含糊糊地笑道:"徐大人,久違了."

    "你……你是何人,你認得本官?"徐風清看著這乞兒那張瘦削的,胡子拉茬,泥垢滿面的臉,愕然問道.

    那人不理徐知府,先對左右道:"大家少吃一些,咱們餓得很了,一下吃的太飽,腸胃會受不了的."

    這些人中只有一個老乞丐神色從容一些,吃的也下}載美{少女不太多,他只吃了幾口,喝了幾杯酒水便放下了杯子,聽了這乞丐的話便微微地點了點頭.他正想開口提醒呢.這個乞丐老頭兒也是蓬頭垢面,一件長袍破成了魚網狀.

    這乞丐反複催促了幾遍,那幾個同來的個丐鱉才戀戀不舍地住了手,可是一雙饑餓的眼睛**盯著桌上的酒肉,不肯移開一眼.那人苦笑一聲,又將臉上長發左右一分,起身抱拳道:"徐大人不認得我了麼?我是霸州丁浩……哦,我原本姓丁,如今已隨母姓改姓楊了,在下楊浩,與大人曾有幾面相識,大人可記得去年冬天程將軍家的小公子被歹人擄走……"

    徐風清"啊"地一聲跳了起來.指著他吃驚地道:"你是丁浩,不對,你是楊浩,本官知道,本官當然知道,聖諭早已頒下,曉諭各州各府.本官知道楊浩楊大人奉聖諭遷北漢之民回返宋境的事.可是,你……你怎麼到這里來了,還弄成這副模樣?"

    "一言難盡啊徐大人,如今每耽擱一刻,不知便有多少人餓斃在荒原之上,實在是等不及了,楊某已把欽差節鉞給大人看過了,大人知道我是欽差便好.走走走,咱們邊走邊說……"

    楊浩走過來,抓起徐風清的手便往外走,徐風清訝然道:"楊浩,啊不……楊大人,這是往哪里去?"

    楊浩一頭走,一頭道:"去廣原府庫官倉!"

    其他各席的客人就看見一群乞丐闖進來占據了主席,山吃海喝一陣.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就見其中一個乞兒跳起來扯了徐知府便走.張通判和一眾同席的官員貴客們也不阻攔,都亂哄哄的跟在他們後面,那幾個披頭散發的乞丐簇擁著徐知府便出去了,眾賓客不禁又驚又奇,連忙也撇下杯筷跟了上去.一時尖有機靈的小厮跑去後堂通報.待徐夫人和徐小姐帶著一幫貴婦急匆匆地趕到中庭時,只見杯盤狼藉,已是一個人影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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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原大街上出現了百年難得一見的一幕奇景,知府大人被七八個披頭散發的乞丐簇擁著急急往前走,一邊走徐知府還臉色沉重地跟旁邊那個乞丐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

    在他們後面亦步亦趨地緊跟著的,是平素極威嚴的通判大人,通判大人左手提著一只斧子,右手提著一根雞毛撣子,氣喘籲籲一溜小跑.

    再後面是幾個徐府門前扛槍守門的大兵,最後面是一幫永著錦繡的高官,富紳與博學鴻儒,其中老朽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肥胖的跑得汗如雨下,可是仍然緊追不舍,不肯落下.

    百姓們莫名其妙,彼此問問誰也不知端詳,便也追在後面跑起來.推車的小販,抱孩子的婦人,逛街的老大太,越來越多的不知情百姓加入了這支游丨行大軍,浩浩蕩蕩直奔前方.

    楊晉城楊捕頭正在巡城,天氣熱,楊捕頭走得沒精打采的,他剛躲到一個茶鋪子里要了口茶水喝,猛一抬頭,就見無數百姓興高彩烈地跑在大街上,把他嚇得"噗"地一聲便把一口茶水噴到了對面的巡捕身上.

    他跳將起來,慌張叫道:"出了其麼事,可是流民鬧亂子?"

    幾個跟班的捕快面面相覷,都不曉得出了什麼事下|載美|少女情,楊晉城一看.趕緊打發年紀最大的老賈回衙門去叫人,眼看那百姓人山人海,楊捕頭嚇個十死,叫他趕緊把三班衙役,各房巡捕,民壯弓手盡皆調來聽用,再去城守將軍處報個信兒,他自己則帶著幾個巡捕提著刀跟在百姓後面追了上來.

    徐風清聽楊浩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叫苦:"哎呀楊大人,本官早已接到朝廷令諭,所經之處各地官府要盡量予以方便的,你是欽差,既持節鉞到了,有如聖上親臨,本官哪有不依從你的道理.可是……霸州府存糧著實不多啊.新擴建的府庫官倉才剛剛建好,還不曾儲存糧食.舊府庫中的存糧前些日子押送到北漢去一批,剩下的糧食如今只夠全城百姓食用半個月了,霸州的糧隊還沒到呢,要是犬人把糧食全拿走,萬一運糧車隊像上回一樣出了岔子,這廣原城就要鬧糧丨荒了……"

    楊浩截口道:"大人,如果是你看到那遷徙大軍的淒慘,也一定會毫不猶豫拿糧出來的.這是救命糧,耽擱不得,先把糧食裝車讓我帶走,然後徐大人再緊急從附近城鎮或賒買,或借調,以應廣原之急吧."

    徐風清也是無奈,楊浩既已找上門來,他就沒辦法置身事外了.若是任由這幾萬百姓活活餓死,朝廷的言官學士,各道各路的禦史觀察豈能不參劾他,那時他無論如何也是脫不了干系的,只是苦著臉答應下來.

    可他轉念一想,又發愁道:"還是不成啊楊大人,供幾萬人食用的糧食得裝多少車?押運糧草去北漢的車子一直未見返回,如今府庫里可是根本沒有幾輛車子可用啊."

    楊浩聽了心中頓時一沉,他忽地想起上次剛到廣原時去過的葉家車行.不由大喜道:"顧不了那許多了,本官是欽差,是有權征調民車民夫的,事不宜遲,咱們兵分兩路,徐大人去府庫清點糧草,命人馬上打包准備起運.

    本官持節鉞去葉家車行借車借人."

    他剛剛轉身,忽又止步道:"不成,那些普通百姓哪里認得什麼是節鉞,徐大人你還得借我個官兒.再惜幾個兵來壯壯聲威才成.對了,這里還有一位道長……"

    楊浩把扶搖子老道一把扯到了面前,徐風清一看,眼前分明便是一個魚網裝的乞丐,哪里像個道人.楊浩道:"難民中已有瘟疫跡像,急需一些藥物,還請大人派人隨這位道長去搜羅一些藥材,以便一同運往子午谷."

    徐風清忙回頭吩咐道:"張通判,你速隨欽差大人往葉家車行借車.征調民役民夫聽用.你們幾個,都隨欽差大人去,有敢抗旨者,盡皆下獄.柴主簿,你隨這位道長去搜羅藥材,但需什麼藥材,各大藥房不得抗拒,所調藥材盡皆記下,本官會奏請朝廷頒發帑銀,調撥餉需.那時再做償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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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49章 路遇

    張通判和柴主簿連忙答應下來,王主簿帶幾個人隨扶搖子藥材.張通判則帶著幾個兵丁跟在楊浩後面往西角樓大街跑.徐風清自帶著剩下的繼續往府庫走.

    楊浩急急跑向西城,那些百姓都跟在徐知府後面去看那誰也不知是什麼熱鬧的熱鬧去了,倒沒人跟著他搗亂.眼看到了西城境界,前方大街上忽有一個斯文公子,手里提著一只鳥籠子,搖頭尾巴晃地走過來.

    那位公子一路走,一路看些年輕貌美的大姑娘,正覺風景怡人,"春光"無限好,猛地瞧見前邊急急跑來一個乞丐,微微一怔間,又看見那乞丐身後急急跑來的七八個大兵.這位公子頓時臉色大變,調頭便往回跑.

    楊浩人雖到了廣原,心卻還在荒漠,哪有心思管別人閑事,是以也沒理他.前邊那個公子卻越跑越慌.他發現自己往哪兒拐,後邊那群大兵就往哪拐,自己往弊走,那群大兵就跟著往哪走,眼看就要到自己的家門了,這位公子跑得一頭大汗.猛地頓住腳步,發狠地道:"罷了罷了,你們不要追了,我把這只鸚鵡放了還不成麼?"

    那個乞丐沒理他,從他旁邊跑過去了;那個一手提著斧子,一手拿著撣子的人也沒理他,從他旁邊跑過去了;那些扛槍的士兵還是沒理他.照舊從他旁邊跑過去了.這位公子滿腹納罕,他看看手里的鳥籠子,又看看跑進自己家門的那三起人,便也跟在他們後面跑進去了.

    原來這位公子就是葉家車行的少東家葉之璿,上一回他從,,迎春閣"出來,被剛在家惹了一肚子閑氣的程大將軍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放走了他那只六十貫錢買來的雄鷹,從此得了"軍人恐懼症"的毛病.

    他喜歡養鳥,遛鳥,又怕被當兵的看見再逼他放掉,是以走在街上只要看見當兵的一定遠遠的躲開.近來程世雄率大軍往北漢參戰,廣原城中只留下守城的一部分人馬,城中街巷里難得見到官兵,他走路才隨意了一些,不想今兒出門沒多久,卻又遇上了他們o

    葉之璿回到家里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就見自己老爹率領一家老小正端端正正跪在院子里,台階上站著那個長發披肩的乞丐,一手持斧,一手持著雞毛撣子,葉之璿不由又驚又怒,沖上前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這乞丐竟敢登堂入室,持斧扒",咦?"

    他說到一半,忽地想起還有幾個官兵在場,強盜打劫,官乓總不會幫腔吧,到底出了什麼狀況,莫非有什麼是本公子不了解的?

    這時就見他老爹回過頭來,厲聲喝道:"小畜牲,還不跪下!"

    "韋……,

    "跪下!"

    葉之璿趕緊跪下,葉老爺回身伏地道:"欽差大人,小兒莽撞無知,欽差大人勿怪."

    "飲差大人?"

    葉之璿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如罩云山霧海.自己家里雖說趁著幾個閑錢,可畢竟只是個商賈人家,你就是去求,知府大人都不會進他的家門兒,可欽差……欽差那可是皇上派出來的人,那是天使啊,三使到我家來干什麼了,怎麼……怎麼這位天子使臣比叫花子還磕磣?"

    楊浩和顏悅色道:"葉老掌櫃o事關數萬生靈性命,還望葉掌櫃仗義相助.本官此來,代表的是朝廷,你放心,如果車馬民夫有什麼傷害.朝廷自會撫恤補償.因征用車輛造成生意停頓產生的損失,官府也會酌情賠付."

    葉老掌櫃頓首,慨然道:"欽差大人千萬不要這麼說,小人雖是一個商賈,卻也懂得大義所在.縱然我葉家的車隊全部葬送于塞外,這麼做也是值得的.這件事能著落在葉家,那是葉家的榮耀,葉家的車子騾馬每日行走各地,並不都在廣原.但是小人馬上開始准備,現如今正在廣原的所有車輛,車夫,全部調集起來,赴府庫聽候大人調遣."

    楊浩大為動容,他沒想到民間一個銖稱寸量,經營買賣的生意人竟然這樣知禮明義,他連忙把節鉞交到張通判手上,上前扶起葉掌櫃,歡喜地道:"葉掌櫃深明大義,本官會把此事告知徐知府,由其上疏朝廷,為葉掌櫃奏請表彰."

    牛掌櫃聽了連稱不敢,眉宇之間卻是喜氣溢然,錢他有的是,唯獨這名聲和榮耀,卻不是能憑萬貫家財就能贏來的,若是朝廷贊許一聲"義紳喜士",從今往後葉家在這西北地面上還是一個商賈那麼簡單麼?葉掌櫃確是誠心想為難民出一把力.如今意外得到欽差大人這樣的許諾.驚喜之下轉身便對兒子說道:"兒啊,這一番賑災救民,乃是一樁極犬的善行義舉,你親率車隊,隨欽差大人赴子午谷去吧o"

    "啊?我?"跪在一旁沒事人兒似的葉之璿哪知父親一番苦心,想把這"義紳善士"的嘉判個號戴到他的頭上,一聽這話愕然抬頭,指著自已的鼻子尖問道.

    ※※※※※※※※※※※※※※※※※※※※※※※※※

    楊浩趕到府庫時,徐知府正在指揮人將糧食打包待運,見他趕到,徐知府連忙迎上來,拱手道:"楊大人.可曾調來了車輛?"

    楊浩道:"葉家雖是經營運輸的.不過車輛都在各地運營,如今他們在城中的車子也並不多,今日運輸回城的車子已經盡都截了下來,只待卸了貨便馬上趕來.還有一些運輸客人的車子,也需向客人說明情況,賠付運資,然後便會趕來.

    不過……這些車子光是運糧也還是不夠啊,我本想運足夠的糧食和藥材過去,還要弄些空車,讓老幼多病的人乘車而行,這樣可以加快行進速度,想法雖好,如今可是大打折扣了."

    徐風清忙道:"楊大人莫要心急.大人著急運糧回去,便只管先行一步,這幾日本府再在好生籌措一番,准備一批車輛,乘載糧食隨後趕去接應.對了,北邊如今戰事如何?可需官兵押送?實不相瞞,廣原如今守城的官兵不多,本官抽不出多少人手,扣除護城人馬,送你三百兵還勉強使得"",

    楊浩搖搖頭,心道:"北邊現在都打亂套了,如果真的運氣不好碰到契丹人,你那三百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派去何用他正想拒絕,忽地瞧見楊晉城帶著一堆巡捕衙差站在那兒,這都是他從衙門里叫來的,到了這兒才知道只是虛驚一場,原來只是朝廷欽差趕來征調糧草o這位欽差竟是他認得的人,半年的功夫,人家就從丁家一個小管事成了朝廷上的堂堂欽差,八品都監,楊晉城站在一邊瞧著.實在眼熱的很.

    楊浩一見了他,本已到了嘴邊的拒絕忽又咽了回去,一指楊晉城,笑道:"徐大人,本官不要你的兵將.只望你能借我一些巡捕衙差聽用,如何?"

    徐知府一聽愕然道:"楊大人是說……他……他們?"

    他指著楊晉城一行人,楊晉城等人霍地挺起了胸膛,徐知府曬笑道:"他們,除了巡城更戍,城管治安,防奸禁暴,查揖走私,抓抓搶劫行竊打架斗毆的潑皮,趕趕占道經營亂倒馬桶的刁民,還有甚麼用處?"

    楊晉城等巡捕衙們聽了又羞又臊.那剛剛挺直了的腰杆兒又悄悄彎了下去.

    楊浩搖搖頭道:"徐大人此言差矣.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三千精兵做不了的事,你只消借我三百城管……啊不,三百衙差巡捕,卻能做得井井有條,有聲有色呢."

    楊晉城等人聽了又洋洋得意地挺起胸來.

    徐風清恍然道:"楊大人是想……讓他們去管理那些北漢遷來的百姓?"

    楊浩道:"不錯,近五萬人呐,男女老少,良莠不齊,吃喝拉撒,行進駐營,就是一座移動的城市大軍.

    那些官兵戰場厮殺並不含糊,讓他們管理百姓卻不在行,除了喊打喊殺,他們也不會做別的了.這些事,貴府的差役巡捕們卻最在手."

    徐風清道:"要借調些巡捕差役倒是使得,不過本府一共只有五百衙差,借你三百……"他猶豫了一下,頓足道:"罷了,還是欽差大人那邊的事情緊急一些,本官這里,就讓剩下來的人辛苦一些就是了."

    楊浩一聽,欣然道:"多謝徐知弈慨然相,五萬軍民都會感謝徐大人的恩撫照應口"

    就在這時,有人馳馬趕來,他勒馬駐足,見府庫中忙忙碌碌,許多力工在裝盛著糧食,便高喊道:"糧儲使大人何在,在下是霸州丁家的信使,丁家起運的糧食馬上就要入城了.有請大人准備點收."

    楊浩身子一震,霍地抬起頭來:"霸州丁家!"

    從別人嘴里聽到霸州丁家時,從他自己嘴里說出霸州丁家時,他都沒有什麼感覺,可是現在聽到丁家莊的運糧壯丁自己報出"霸州丁家"四個字來,卻如蜇伏一冬之後的第一聲春雷,一下子把他封閉了許久的心竅都震開了來o

    這些具子,先是戰場上的血雨腥風,接著是絕地跋涉的生死掙紮,他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已經淡漠了的.突然又無比鮮明的浮現在他的心頭.

    那個有些嘮叼,有些怯懦,一輩子只想守在丁家大院里,卻對他慈愛萬分的老娘;那個大冬夭的打只狍子,藏在土洞里等著與他分享,一輩子只想有個女人,活得像個男人的兄弟臊豬兒;那個溫柔純真得像一泓清澈泉水似的羅冬兒""他們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現在楊浩的腦海里.就像一柄溫柔的刀,一刀一刀削去了他心頭已經結癡的傷疤,重又流出鮮紅的血來.

    徐知府看了眼那報訊的使者.回頭再看楊浩,忽地嚇了一跳:這位乞丐裝的欽差大人,不知何時已雙淚長流……

    ※※※※※※※※※※※※※※※※※※※※※※※※※※

    楊浩與徐知府並騎趕往城外,那丁家的家丁已被先行打發回去了,徐知府令丁家車隊暫在城外等候不必入城,那家丁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不是像上次一樣,又因為什麼事得罪了官府,是以屁也不放一個便急匆匆溜了o

    徐知府雖是文官,倒也懂得騎馬,不過他只能騎太平馬,縱馬馳騁是不行的,好在如今還要等扶搖子搜集草藥,等待葉家車行的車子向這里集中,一時不急著上路,所以楊浩便陪他慢慢向城外趕.

    丁家車隊來的還真是時候,他們現成的車馬,而且都是慣跑長途的.糧食也是早就捆紮好的,楊浩已決定直接將丁家運來的糧食撥一部分運往子午谷,就連丁家的車馬和車夫也都一齊用皇令征調了.

    馬向東城去,堪堪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就見一行人緩緩走來,正好堵住了他們的去路.那是一戶人家正在出殯,看那情形應該是個大戶人家,家族人丁也不少,百十口人披麻帶孝,打著招魂幡,一路灑著紙錢.前邊八個大漢抬著一口棺材,棺材前邊一個身披紫色袈裟的僧人,在兩個灰衣僧人的陪同下,念念有詞地誦著經.

    那一口棺材和百十號送葬的人把路擠得滿滿當當,讓人家退回去是不行的,何況死者為大,官府也不能不遵民俗,徐知府便皺眉道:"楊晉城,要他們快些過去,本府有要事待辦."

    楊晉城正要趨馬上前,楊浩制止道:"算了,咱們的藥材,車子還未集中上來,不差這一時半刻.家有喪事,本已悲痛,不必催促了."楊浩說著,朝那隊出殯的人仔細看了一眼,這一眼望去登時呆住

    漢魏時高僧常著紅色袈裟,唐宋時風俗卻是穿紫色,緋色袈裟,這位僧人穿的就是紫色袈裟,胸前以象牙結鑷,頭戴毗盧帽.只見他慢慢騰騰,一步三搖,口中念念有詞,走一步,手中金剛鈴便"叮"地一響.

    看他模樣,唇紅齒白,端個俊俏.再披上袈裟,戴上僧帽,儼然便是唐三藏再世,楊浩不禁失聲叫道:"壁宿!"

    壁宿被太陽曬得昏沉沉的,正眼也不抬地誦著好不容易背下來的"聽聞解脫咒",忽地聽人叫起他"俗家"的名字,啊呸!老子根本就不曾出過家,還不是趕鴨子上架……

    他趕緊抬起頭來,就見一個叫花子騎本書轉載拾陸開xs文學網在馬上,旁邊騎馬的人物也各有特色,除了另外兩個形容剽悍的乞丐o還有一個錦衣長髯的文士,皂帽紅袍的巡捕,不禁有些訝異.

    楊浩翻身下馬,站在路邊說道:"壁宿,你……你怎麼做了真和尚?我是楊浩啊."

    " 楊浩?"辟宿大喜,撇下那兩個灰袍僧人便興高采烈地沖嘩口小'"我聽說你做了欽差,你怎麼這副模樣,微服私訪嗎?"

    "微服個屁啊",

    楊浩發牢騷道:"甭提了,一路被契丹狗追殺,迫不得已我只好率人轉了方向,這回來,是向廣原徐大人征糧的.你出家了?"

    "我出個屁的家啊."

    壁宿大吐苦水道:"你留下的那些錢本來算計是夠用的,誰想那個庸醫治病沒本事,收診金藥費倒是奇高o他說是甚麼北方戰事吃緊,許多藥材都被官府收購走了所以藥費才貴了幾倍不止,我也不知真假,那時整天趴在杭頭上,只得由他說去o唉,我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就這麼著,等把病治好,藥費診金早把我的錢花光了,倒欠了店家一大筆宿費飯費……"

    楊浩看著這位難兄難弟,不信地道:"憑你本事,要弄回點錢來還不容易?"

    壁宿瞪起桃花眼道:"容易?容易甚麼?北邊大戰,廣原城里每天都要查驗戶藉來曆的,我住那店里巡捕們不知來了多少趟,其中有個竟然是認得我的,曉得我的身份,警告我不得在廣原做案.

    如今非同往日,但有趁亂行竊打劫.罪加十等,當眾砍頭也是有的.我縱然弄得到錢,又沒有出城的腰牌,那時還不讓人甕中捉了……咳咳,萬般無奈,只好替那客棧掌櫃的灑掃洗碗,當個小二,這債也不知道要還到甚麼時候,你去風風光光做了欽差大使,我卻在客棧里成了小二哥,苦哇……"

    壁宿說的悲傷,楊浩聽得幾乎都要一拘同情之淚了,他們一行人進城時,就看到守城官兵對出入行人盤查甚嚴,遠方逃來的難民都要全身上下搜個仔細,若不是范老四等人身上揣著官兵的腰牌,他也是要進不了城的,知道壁宿這番話並無虛言,便道:"是我思慮不周,那你怎麼又……?"

    壁宿嘿嘿一笑,洋洋自得地道:"天無絕人之路,咱這賣相好啊.錢員外的老爹死了,想要風光大葬,又舍不得花錢請那普濟寺里和尚做法事,便從這廣原城里找了兩個游方和尚,又嫌他們太過丑陋,便靈機一動,雇我做主持法事的大和尚.說定了要替我償清飯錢宿費的."

    一芳有個麻子臉的胖子,一身的孝衣,外披麻袍,手里執著根哭喪棒,聽見壁宿這番話,登時臉皮發紫.想來就是那位錢員外錢大孝子了口可他聽說這個叫花子是欽差大老爺,又見旁邊站著知府老爺,卻是不敢發作.

    楊浩聽了便去看那兩個真和尚,只見這兩個灰袍僧人,一個粗眉惡眉,鼻孔粗大,一個憨厚粗壯,膀大腰圓,倒似沙和尚與豬八戒再世.若再配上前邊那個扛著引路招魂幡的小童兒,就可以演一出《西游記》了.

    壁宿訴完了苦,兩眼放光地道:"楊浩,啊和",楊欽差,楊天使.咱們可是患難之交啊.如今你做了大官,可不能忘了自家兄弟,你身邊還缺不缺人?如果你肯要,我就投奔了你去,為你鋪床疊被,端茶遞和",呸呸呸,這幾天在客棧里做慣了這些事兒啦,都說順嘴啦.我為你牽馬墜鐙,帳前聽用,行不行?"

    楊浩正色道:"不瞞你說,我這欽差,如今可不是享福來著,你真的願隨我去?"

    壁宿跳起來道:"願去願去.當然願去,甯給好漢牽馬,不給賴漢當爺,誰不想往高處走啊,瞧瞧你這才幾天的功夫,都跟知府老爺肩並肩的站著了,我當然願意跟你去.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嘛.你等等……"

    壁宿返身便走,回到棺前,整了整毗盧帽,抖了抖紫綬裟,棺材前一人捧著靈牌,一人捧著香盤,都不知道這位神神道道的和尚要做什麼.只見他走到香盤前,拿起一根針.穿上一條紅絲線,將針插在淨沙中.本書轉載拾陸開xs文學網左手無名根掐著紅絲線頭兒.結金剛拳印,右手劍指淨沙,念念有詞地道:"已故錢鑫隆,貧僧空慧.現有超度解脫秘法,使你離苦得樂.了脫生死,你須用心聽,至誠信.明此理,發大心,成佛道,度眾生,莫失最後善緣良機.

    已故錢鑫隆,諦聽!諦聽!依教奉行!金剛經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你果能如是觀行,諸境頓空,即得解脫.永無苦惱,即得快樂.

    已故錢鑫隆,諦聽!諦聽!依教奉行!勿生眶心及邪知",壽命無量.無有疲倦,如上忠言,真實不虛.毫無妄語,切記!切行!南無一切如來心秘密全身舍利寶筐印陀羅,尼經咒塔梭哈.南無十方三世一切阿彌陀佛,嗡,嘟嚕嘟嚕,渣雅穆克梭蟻"",

    壁宿說完,便到棺前,稽首一禮.拾起棺上搭著的白綾解了一個結.誦道:"塵緣已了,解脫一切.願以諸功德,使我佛信徒錢鑫隆施主往生極樂世界,回向一切佛淨土,業消智朗,解脫成佛……"

    壁宿這個半調子大和尚,把這本該沉棺入土時做的法事就在這大街上一口氣兒做完了,拍拍手掌,渾身輕松地走回來,對目瞪口呆的錢老爺道:"這下成了,你只管把你老子抬去埋了吧o貧僧這就去了."

    楊浩愕然道:"你……從哪兒學的做法事?"

    壁宿一指那兩個真和尚道:"跟他們學的."

    楊浩吐了口氣,苦笑道:"你倒真的用心."

    壁宿一本正經地道:"你以為我想背下來?可是不盡心不成啊,我怕被那錢家老鬼纏上,那時怎生消受得起?"

    楊浩聽了啞口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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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50章 葉少爺北游

    東城外,丁家的車隊綿延數里,幾個小管事都跑到前邊來詢問出了什麼問題,可大管事李守銀也不知詳情.問那報訊的人,那人之說知府大老

    爺親自吩咐,令糧隊就在城外候著不得進城,你再多問一句,他便直著眼發傻,大熱的天兒,把李守銀急得一身臭汗,順著脖頸子往下淌.

    他的辦事能力其實有限看,又因自知智拙,少與人爭,一直也沒指望能混上炙手可熱的大管事.結果出盡風頭的丁浩丁大管事完蛋了,機警狡

    獪的柳十一柳大管事也完蛋了,最後沒想到去爭的他卻被抱上了位,成了外院大管事.可他畢竟能力不足,一遇特殊情況,他也是兩眼一抹黑

    ,只剩下抓瞎了.

    如今丁家是二少爺當家,楊夜坐了內院管事,李守銀是外院管事.

    陳峰調進城里掌管那五家店鋪,丁府如今設了個大總管的職位,由雁九爺掌攬全局.這次運糧干系重大,雁九爺本來是隨他一起來的,眼看著

    到了廣原城了估量著也不會再有什麼意外,雁九爺才匆匆離開,說有一件私事要辦,回頭再來廣原尋他一同返回霸州.不成想,九爺不在,卻

    讓他攤上了這麼一樁事.

    守銀怕啊,上次因為延誤了交糧,被廣原禦史程世熊把他們打發到西城廢棄的軍營待了能有十天,這一次連城都不讓進了,丁家又做了什麼事

    惹徐大老爺不開心了?

    幾個大小管事正在那兒瞎琢磨呢,就見城外擁進一隊人馬.如今入城防備極嚴,許多百姓都在城門口排著長隊等待私查,那隊人一出來,這些

    百姓便被擠到了一邊去.眼看那行人個個騎著高頭大馬,其中有幾個分明是皂紗官帽,披紅官袍的巡撫老爺,李守銀帶領一眾大小管事連忙迎

    了上去.

    見了一匹馬當先馳來,李守銀連忙一個長揖落地:'老爺,霸州丁家管事李守銀,押運糧草到了,不知幾時才可入城交糧.額......"他猶豫

    了一下,小心問道:"這位老爺,我們.......這回沒有延誤交糧吧?"

    馬上那人笑了一聲:"那倒沒有.我也不是老爺,這位才是我們知府老爺."

    那人正是楊晉城,他把馬一提,閃到了一邊,李守銀一聽是知府老爺,他哪見過這麼大的官兒呀,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草民李守銀,見過

    知府大老爺."

    李守銀暈頭暈腦只是想:"上回來,見的最大的官兒就是倉大使,從九品的官老爺,倉大使管一個糧倉,這知府老爺可是管著廣原城和附近縣鎮的,也不知道是幾品的大官,他...怎麼親自迎出來了?"

    "嗯..."馬上的徐知府撚著胡須,拖著官腔問道:"糧...運到啦?"

    "回大老爺,運到了,運到了,這一次糧食可多,為了儲備官倉,丁家收購了整整半年,此次全都運來了."

    李守銀大氣不敢喘,心如打鼓地跟這位大人物交談了一句,已經有些窒息的感覺.

    "嗯,甚好,真是及時雨啊,哈哈哈...,欽差大人,這一下你的事我的事可就都能解決了,你看看,你要帶多少車糧食走,就向他們宣旨吧?"

    李守銀一聽知府大老爺後面還有一個欽差大大大老爺,幾乎嚇堆在

    那兒,他以前可只在戲文里頭才聽說過欽差這麼個官兒,怎麼竟有皇帝的欽差到了這兒?

    楊浩一直在打量著丁家車隊這些人,其中許多他都認識,望著他們,楊浩也說出心中是個什麼滋味兒,知道徐風清回頭問他,他才一踢馬腹走

    上前來,淡淡答道.

    一鍵欽差的馬蹄踏到了眼前,李守銀等人更是頭都不敢抬,只是覺得這位欽差的口音有些熟悉,這時聽那位欽差道:'李守銀,本欽差奉皇命

    ,遷徙北漢百姓往我宋境,急需糧草若干應急.你們來的正好,本欽差持有節絨,有權征調民役,民物,如今你送我廣原府的這些糧食,本欽

    差要帶走一部分,並且征調你的車子和車夫."

    李守銀聽楊浩叫出他的名字,大驚之下抬起頭來,此前已聽著楊浩的聲音耳熟,此時再看這位叫花子欽差,畢竟是多年相處的人,一眼就讓他

    認出了身份,不由驚叫道:"楊浩!"

    楊晉城喝道:"大膽!這是欽差大人,你敢直呼其名諱,活的不耐煩了?"

    "是是是,小人冒犯,小人冒犯."李守銀趕緊低頭,心中只想:"奇了,奇了,還不到一個月時候,他怎麼做了欽差.欽差......怎麼比叫花子混的還慘?"

    楊浩此時無暇與他多談,他與徐知府交談幾句,匡算了一下大致的糧食用量,便縱馬前行,從糧隊中挑選騾馬高達,車輛結實的,被他指定的

    ,便從車隊中趕出來,道路的另一邊停下.

    楊浩挑出一些打車令他們就在城外守候,以便隨他北返,然後也不理丁家莊人竊竊私語,又畏又敬,只顧與徐知府匆匆回城.待到了官倉,扶

    搖子已帶了幾車藥材回來,又過片刻,葉家車行的車子也陸續趕來,直至幾個時辰之後,葉公子才哭喪著臉帶著最後十幾輛大車趕來,說道:

    "欽差大人,葉家車行如今能調來的車子已經全部調來了."楊浩道:"那也夠了,咱們這便啟程,徐大人,楊浩著急回返,就不與你多說了

    ,若有機會,他日再見,楊浩再擺酒謝過."

    徐風清忙道:'都是為了公事,楊大人千萬不要說的如此客氣."

    楊浩一笑,又向眾官吏豪紳行個羅圈揖,幾句場面話剛剛說過,就

    聽後面起了爭吵聲音,楊浩轉身一看,就見後面眾人圍成一圈,范老四,劉世軒正在那兒解勸,楊浩趕過去一瞧,就見壁宿扯住一個老道,

    氣得滿臉通紅:"是你,是你,就是你,若不是你偷了爺爺的錢袋,爺爺怎麼會混得這麼慘,你這死老道,今日落在我手里,勢不與你干休,

    "

    扶搖子干笑道:"小施主此言差矣,若非貧道接了你的錢去,你今日有機會投到欽差大人們下麼?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呀.小施主,貧道

    一個出家人你這樣拉拉扯扯,可不成體統."

    壁宿氣得口不擇言:"誰是你的施主?你是老道,我是和尚,本禿驢與你勢不兩立,我的錢呢?"

    扶搖子雙手一攤:"花光了."

    壁宿慘叫一聲:"啊!你一個出家人做什麼需要用那麼多錢,那可是一百吊啊."

    扶搖子翻翻白眼兒,不以為然地道:"一百吊很多麼,老道在太華山的時候,徒子徒孫們孝敬來的極品紫筍茶,一兩就得十吊錢."

    壁宿氣極而笑:"算你狠,我也不與你計較那許多,既然你這麼有錢的,還我的錢來."

    扶搖子笑而搖頭:"小施主這又說差了,你看看貧道現在這副模樣,渾身上下可能翻得出一文錢來?呵呵和,小施主靈蘊于內而秀于外,此

    後跟著欽差大人青云直上何愁沒有錢花?待你聞達之日,回頭再看,區區一百吊錢又算得了什麼?貧道看你頗有慧根,這才有心點化,旁人欲

    求老道點播,貧道還懶的伸手呢."

    壁宿大怒,當下撩起袈裟便去解褲子:"來來來,讓你看看爺的慧根,濟的甚麼鳥事……"

    旁邊范老四,劉世軒和一眾巡撫衙差掩口偷笑,楊浩見了忙喝止道:"壁宿不得無禮,當著諸位大人,成何體統.你既跟了我,以後那些

    匪氣須收一收."

    范老四哈哈笑著上前攪住壁宿肩膀道:"行了行了,不就一百吊錢嘛,待辦完了這趟差事,風風光光做了官兒,這一百吊錢害怕賺不回來

    ."

    當下幾人上前你一言我一語,這才把壁宿說合開了,扶搖子聳聳肩膀,嘿嘿一笑.

    一行車隊到了城外于丁家車隊彙合,帶著滿滿當當的五十大車糧米,便急急啟程北向而行,楊浩征用了丁家五十輛大車,百余個伙計,李

    守銀哪里放心的下,只得硬了頭皮跟來,囑咐其他管事在城中等候雁九爺回來再一同回返.

    楊浩便與他坐了一輛大車,車子繞到北城上了大道,楊浩這才問起

    霸州丁家情形:’李管事,丁家莊如今有些什麼情形?"

    李守銀早知他必會盤問自己,心中已經有了准備.雖知他是欽差,但是畢竟是熟人,反不如見了徐知府時緊張,便陪著笑臉道:"丁管……

    楊大人,您想知道些甚麼?"

    楊浩淡淡一笑:"你知道什麼,就隨意嘮嘮吧,路還長得很,我都想聽聽."

    "是是是,"李守銀想了想,道:"自從楊大人離開後,咱們丁家莊又發生了許多事."

    "哦?說來聽聽."

    "那個……柳十一柳管事……死了?"

    李守銀說完,緊緊盯著楊浩的臉色,可楊浩臉上根本沒有一點表情,他有些失望,便自顧接下去道:"他是個董寡婦死在一張榻上的,被

    人一刀通了個透心涼,慘呐.可惜……凶手迄今不曾查清,霸州府代通判趙傑趙大人派來查案的那位捕快老爺,整日在李家和柳家兩個原告那

    兒吃吃喝喝,吃的兩家實在受不了了,最後只得把這位捕快老爺給恭送回城,這一刀兩尸的命案,如今已不了了之了."

    "哦?"楊浩聽到這里才微微有些動容,心中漾起一股暖意和感激:"趙縣尉,這份情,兄弟給你記下啦."

    李守銀又道:’還有...老爺...也過世了..."

    "什麼?"楊浩霍地扭頭,瞪大雙眼看著他:"你說什麼?"

    李守銀有些害怕,在小民口口相傳中,欽差可是有權隨便殺人的,他心中認定了楊浩就是殺死柳十一和董李氏的人,雖說自己不曾得罪了他,

    可...可丁家卻是對不起他,自己在丁家做管事,他可別一怒之下把自己宰了,當下更是小心翼翼,說道:"是,老爺他...其實病體也拖了很

    久了,那幾日大概太過疲累,就在楊大人破門而出的第三天晚上,老爺...便過世了."

    楊浩默然,半晌不發一語.

    致使冬兒死去的罪魁,他已經殺了.如今只剩下逼得母親過世的凶手;丁庭訓和丁承業.想不到,丁庭訓也死了,這個血緣上的父親,生活中

    的仇人,聽說他的死訊之後楊浩沒有傷感,仇恨也隨之消散,剩下的只是一片空虛和茫然.

    見他愣愣地看著前方不說話,李守銀不知是否該繼續說下去,只

    得怯怯地候在一旁,過了半晌,楊浩才低沉地道:"還有什麼事,繼續說."

    "是..."李守銀知道他所問的丁家莊的事,肯定是與丁家有關的事,如果把劉鳴家里的生了個帶把兒的,高二那小子偷看霍家姑娘上茅

    房被她老爹打斷了倆根肋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說出來,恐怕這位欽差真要惱了,便撿和丁家有關的大事繼續道:"老爺死了,大少爺昏迷不醒

    ,如今丁家..是由二少爺當家的.二少爺設了大總管之職,由九爺...雁九擔任,有提拔楊夜做了內院管事,有我...做了外院管事,

    陳鋒打理霸州城里的幾家當鋪..."

    楊浩冷笑,忽地問道:"大小姐如今情形如何?"

    李守銀知道在丁家除了大少爺,就只丁大小姐與楊浩親近,是以對她的消息一直不敢說,就怕觸怒了楊浩,這時被他問起,只好硬著頭皮支

    吾道:"大小姐...,老爺生前,曾想將大小姐許配給胥家公子為妻.胥家公子叫胥墨臨,是官宦世家子,說起來也還般配,老爺過世後,

    二少爺說婚事是由老爺生前已定的,所以可先停喪不辦,先為大小姐操辦了婚事,然後再為老爺辦喪事,這樣就不算父喪期間成親,不算有違

    禮制了..."

    楊浩眉尖微微一挑,李守銀又道:"可是大小姐堅決不肯,姐弟二人最後還在靈前動了武,最後經雁九勸說,二少爺才退了一步,說女子守

    孝一年足矣,可在一年之後再為姐姐操辦婚事,大小姐放出話來,說要終身不嫁,也不需他為自己主張婚姻,姐弟二人...鬧得很不愉快.

    .."

    "還有麼?"

    "旁的..倒是沒了,老爺葬在雞冠山下咱們丁家下莊里頭,大小姐搬了過去,說要就近為老爺守靈.還說那里山清水秀,要接大少爺過去

    歇養病體,不在府里與二少爺置氣,可大少夫人去不願搬去,我來廣原的時候,姑嫂惡人還在為了此事爭執呢."

    楊浩說不清心里是個什麼滋味.說起來,自己回霸州,早晚是要尋那丁承業算賬的,可是這帳到底怎麼個算法?老娘的死,丁承業對自己的

    陷害絕對是誘因,卻不是直接致死的緣由.如今就算做了官,就能整的他家破人亡以命償債?他沒有那樣的權利,宋廷也難容那樣的酷吏.

    可不收拾了丁承業那個畜生,他是在心有不甘.以范老四等人的心狠手辣,再加上做過馬賊的背景,憑他們之間生死與共的這種交情,要他

    們幫忙做掉丁承業,想必不難,他們一定會慨然應允,這些家伙雖當了兵,眼中有軍紀,卻是沒有王法.然而,丁玉落那里又該怎麼辦呢?就

    算丁承業有一千一萬個不是,他也是丁家的人,是承續丁家香火的唯一後人,以丁玉落的秉性為人,她就算恨死了丁承業,一旦丁承業有難,

    她也是甯可自己死掉,也要護他周全,就見天空中正有一只蒼鷹盤旋,楊

    浩心中忽然有些羨慕起那些鷹來,如果,自己投生成一只鷹該多好,翱翔于九天之上,振翅云霄,俯瞰四海,不管到了哪里,都是這樣獨來獨

    往,與其他生靈之間,只有簡單的你死我活,沒人人世間那許多愛恨情仇,恩怨糾葛,鷹啊鷹,你可比我楊浩幸福多了.

    車隊中,葉之旋葉大少爺此時也在仰著頭看著那頭鷹:"奶奶的,比本公子花了六十貫買到的那只扁毛畜生威武多了,瞧那翅膀,根根如鐵,

    嘖嘖嘖,本公子玩了那麼多鳥,還沒一只這麼氣派的,這要是弄回城去,還不羨慕死那群同道?唔... 辭去北地草原,雄鷹一定不少,我得想

    個法兒逮一只回來,否則豈不是身入寶山空手而回?"

    這樣一想,葉之璿頓時興致勃勃地向自己伙計張羅起捕鷹的東西來,在葉大少心里,這次送糧,大概也就與春游相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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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51章 凡夫俗子

    第四天,快要到子午谷了.

    楊浩的心情緊張起來,他不知道羅克敵帶著那支龐大的逃難隊伍能否趕到這兒,快馬馳出荒原,趕到廣原城,再當日返回,快馬加鞭往回走.足足用了七天時間,這段時間按理說羅克敵的隊伍應該也堪堪走到子午谷了,如果他們能熬出來的話.

    他離開時,軍隊手里還控制著一些飲水和食物,每日節省著發放一點,可以讓大多數人吊著命繼續趕路,當然,這過程中一些體質虛弱,年老多病者因為缺水少糧,恐怕是撐不住了.楊浩自荒原中趕出來時,在接近荒漠邊緣的地帶已經見到了一些零星的水源,有了水,羅克敵的人馬即便沒了糧食,把那剩下的十幾匹戰馬宰了給大家熬肉湯喝,應該也能勉強撐到地方.

    但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越接近子午谷,他得心情就越緊張,他擔心看不到人,他怕看到走出了沙漠的只有寥寥數人.楊浩再也按捺不住.便喚過壁宿,范老四和劉世軒.四騎快馬先行奔向子午谷.

    四人一走,董十六賊眼亂轉.便開始打起了逃跑的主意.他可是大宋朝通緝的殺人逃犯,天知道此間事了,這個欽差會不會過河拆橋.把他扔進大獄里去,眼下懷中揣著干糧,囊中裝著飲水,胯下有匹快馬,哪里去不得呢.

    楊浩四人北行的道路是沿著一條大河而行的.這條大河就是從子午行谷中流出來的,子午谷是東西朝向,兩山夾峙的一個山谷,谷中的河水出了谷口便調頭南向,流向廣原城.河道極寬,那是因為洪水時沖出來的,如今河水只占了河道的三分之一的寬度,其余地方生著密集的野草.野草甸子使得地面韌力很強,足以承載大車和戰馬的重量.

    到了子午谷處,再往北去是二十余里的草原,但是草原再往前去就是連綿的高山,沒有可行的道路了.當初程世雄率軍北上與官家大軍彙合討伐北漢,至子午谷處也是要轉向西去,繞一個大大的圈子,這才折向北漢的.否則當初遷民之時,趙大也不會選擇向西或向東的路線.獨獨沒有直接南下廣原的選擇了.

    但是現在難民們如果到了子午谷.卻是繞過了北方阻路的大山的,這時多了一條直接南下廣原的選擇路線,楊浩就要與諸將研究一下,考慮下一步行動的路線了.是直接穿子午谷西行,趕赴府州,麟州一帶足以安置這許多百姓的地方,還是沿河南下趕赴軍鎮廣原.

    廣原城是消化不了這麼多民戶的,周圍土地過于貧瘠,也不適宜開墾農荒,但是可以再那里歇整一段時間,然後再決定把人往哪里帶.楊浩心里是屬(zhu)意到了廣原城後,把難民分散遣往中原的,官家的心思他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一些.

    一路擔心著難民們的安危,想著他們趕到之後下一步的安排,楊浩快馬疾馳,已經到了子午谷前.縱馬踏上一個綠草高坡,看到眼前的情景,楊浩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下來了.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有情便有淚!

    眼前,是絡繹不絕的逃難大軍,前不見頭,已沒入山谷之中.後不見尾,正連綿不斷而來.這支隊伍不像兵,民不像民,個個都跟叫花子一般,扶老攜幼,踉踉蹌蹌地奔向山谷.不管如何,他們還活著,還活著.就連范老四,劉世軒這樣殺人不眨眼的兵痞,看到眼前的一切,雙眼都紅紅的.

    "走,咱們過去,讓大家在這里歇息一下,告訴大家伙兒,糧食馬上就到."楊浩揚手一鞭,便當先奔下坡去.范老四,劉世軒和一身袈裟的壁宿立即緊隨其後.

    "我是欽差楊浩,羅將軍在哪里?"

    楊浩沖到近處,勒馬駐足,攔住一個依稀有點軍士模樣的漢子問道.他的手里還有一杆槍,此時用槍杆兒拄著地,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那人一聽大喜:"欽差大人,欽差大人,你可回來啦.羅將軍在後面."

    楊浩見他疲憊的樣子,便道:"你等可就地歇下,糧草馬上就到."

    那人道:"歇不得,契丹人馬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大軍云集,羅將軍命我等速速將人帶進山谷藏身,他自率兵斷後,遲了的話契丹騎兵包抄上來,我們再無一戰之力了."

    "甚麼?"楊浩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此時此刻,這般情形,契丹人大軍云集,這時還用什麼大軍.只消一支千人隊,就可以如屠豬狗一般從容斬殺這數萬軍民了.難道……難道到頭來終究是功虧一簣,老天也要亡我嗎?

    一時間,楊浩手腳冰涼,只聽那士兵又道:"官家的大軍也到了,正與契丹鐵騎對峙,我們需得盡速入谷,暫避兵鋒."

    楊浩一聽這話,已經死掉的心又恢複了一絲活氣兒:"官家大軍也到了?"

    "在後面,都在後面."那士兵向隊伍後面指了指,楊浩再不搭話.立即策馬迎著隊伍馳去.范老四和劉世軒跟在他後面一路吆喝著:"大家行快些,糧食馬上就到,進了山谷便有飯吃啦,大家都走快些."

    那些腳下虛浮的百姓聽了這個消息果然振奮起來,他們使盡最後一絲力氣,行進的速度加快了一些.楊浩奔到隊伍尾部,這時輟後的人已經不多了,人群稀稀落落.楊浩縱目一看,便看到了羅克敵站在一個高坡上正揮著手催促輟在隊尾人數不多的人趕緊走趕路.

    楊浩快馬加鞭,一直沖上山坡,高呼道:"羅將軍!"

    羅克敵聞聲回頭,一見是他,狂喜道:"大人,糧草到了?"

    楊浩站在山坡上,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已是根本答不上話來.

    在他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平原,平原上,兩個龐大的軍陣正在徐徐調動.楊浩見過羅克敵擺陣.可是那幾千人馬匆匆擺出來的小陣與眼前的大陣相比,簡直天壤之別,眼前的大陣讓人看了一眼便目眩神馳.以前,看電影,聽評書,把陣法說得玄之又玄,可那些玄虛大陣在眼前這倆個彌漫著沖霄殺氣的大陣前簡直就是小孩過家家,可笑到了極點.

    這才是真正的戰陣,沒有那許多花哨,也沒有繁縟,說到底,陣法其實就是諸兵種的合理分配,擔負不同任務的諸軍營的合理安排.

    士卒攻守保持隊型的一種必要手段而已.否則數萬人一旦同時投入戰斗,馬上就會變成一場毫無秩序的混戰,根本無從調度指揮發揮威力了.

    有陣還是無陣,在當時的指揮條件,兵員素質和武器限制下,是能否發揮出最大的戰斗力的一個重要標准.當年前秦軍隊以弱勝強.屢戰屢勝.最後卻在淝水之戰時百萬秦軍一敗塗地.王猛以十萬步卒大敗前燕數十萬鐵騎,俱有戰陣之功.

    楊浩立馬坡上,眼前平原上難民們逃來的方向是空蕩蕩的,這是一片開闊地.在它北面,就是一座龐大的宋軍軍陣.先鋒陣,策先鋒陣,大陣,前陣,東西拐子馬陣,無的分馬,拒後陣,策殿後陣......

    一眼望去,那是一座座各具功用的小軍陣就像無數的鑿,斧,鋸,銼,錐,鉗,組成一台精密的殺人機器,雖然每個小軍陣之間都有寬敞的間隔,但是沒有人敢輕率地沖進去,否則數百人,上千人的隊伍,也足以在一瞬間被絞得粉碎.

    開闊地的南面,也就是他們行來的這一側,居然是契丹人的陣營,真不知道他們的大軍怎麼竟然繞到宋軍的前面,截住了他們的去路,契丹人也有步卒,但是同宋軍配置弓弩手超過七成相似,他們軍中騎兵的配置也超過了七成.

    契丹騎兵的前軍正在布車懸陣,這是昔年漢驃騎大將軍霍去病研究出來的一種騎兵突擊戰術,一個個騎兵錐形陣正在有序地排列開,前後,左右,不同兵器的使用,各騎之間的間隔便也不同,戰馬之間留出了足夠的空隙,使他們發起沖鋒時敵軍步卒可以閃躲讓路.

    但是……騎兵隊伍也是幾十排甚至上百排的,而且每一派騎兵都是錯列的,一旦讓他們發揮出突出威力,他們可以像除草機一樣,掃平眼前的一切.他們是沒有專門的弓兵的,宋軍要訓練一個合格的弓兵耗時良久,可草原上的騎士人人都是善射的弓手.

    "楊大人,楊大人?"

    "啊?啊……喔,運到了,運到了,羅將軍,你可還好."

    羅克敵虛弱的搖搖欲倒,卻欣然笑道:"楊大人,末將幸不辱命.百姓們……我都帶回來了."

    范老四策馬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扯上戰馬.楊浩道:"老四,快送羅將軍到後面,我來殿後."

    范老四應了聲是,不顧羅克敵抗議,載著他便向後奔去.楊浩抬頭再看宋軍軍陣,那大陣已經將要布置成形了,靠近右側山谷,集中布置的是宋軍騎兵,看來正是由于這支騎兵隊伍虎視眈眈地壓在那兒,對面的契丹人馬唯恐突襲難民隊伍時被他們攻擊側翼,這才放過了叫花子隊伍,與宋軍保持著對峙狀態.

    眼看大戰一觸即發,楊浩無暇多看.抓緊機會沖下山坡,對剩下的不多百姓高呼道:"快,馬上進入山谷,到了山谷就有飯吃!這邊要打仗了,快點走!"轉頭他又對劉世軒道:"你快走,催促糧隊加快行進.也入山谷隱藏,兩軍一旦戰起,恐怕會掃了兵尾."

    劉世軒知道事情緊急,連忙應聲去了.

    這時,只見一個婦人轉身要往谷口外沖,一個老漢滿臉惶恐地攔著他們,楊浩氣沖沖馳馬過去,喝到:"還不入谷,你們在磨蹭什麼?"

    那婦人哭叫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落在了外面."

    那老丈愧然道:"馬大嫂,真是對不住.老漢...老漢...,唉.你不能出去哇,否則哪里還有命在."

    楊浩驚聲道:"馬大嫂?你的孩子...狗兒怎麼了?"

    婦人回頭一看是他,不禁又驚又喜:"楊大人,狗兒生了病,小婦人實在抱她不動了,本托劉大叔照應.誰知......"

    那老漢頓足道:"老漢也沒了力氣.迫于無奈,央了一個漢子幫忙.誰知......誰知眼看兩方的兵就要打起來了,那漢子膽怯,竟將孩子丟在了前邊,唉,老漢對不住你哇馬大嫂......"

    說著那老頭兒也急出淚來,楊浩聽了抬頭向那片空曠地上望去,只見契丹人的陣營中戰馬微微已起騷動.對面宋軍陣營,後面一個個槍兵與弓手搭配的正在"銼銼銼"地向前挺進.

    三軍微微一動,如泰山之傾.舉步重重一踏,銼聲入耳.

    楊浩不由驚心.

    在冷兵器時代,哪怕你勇冠三軍.沒有戰友掩護時面對一二十根長槍也只有送命的份.一旦像熱兵器時代的單兵一樣小跑或奔跑沖鋒,快速沖鋒必然陣形大亂,那是一個個孤立的槍兵只配給整齊的敵軍送菜.他在軍中混了這麼些晶子,已然知道在千軍萬馬的大集團作戰中這種閱兵式的結陣前移,實際上就是馬上開戰的征兆.

    一旦開戰,萬矢齊飛,千軍萬馬踏上戰場,莫說一個生病的孩子,正處于兩陣沖鋒交錯地帶,誰還能有活路?

    楊浩站在高處,急忙向下極目望去.忽然,就在那兩軍對壘之間,他依稀看到一個弱小的身影在躑躇前行.也許是感受到兩軍即將交鋒時散發出的濃濃的殺氣,那個小東西正奮力想往前跑,但因為力弱,沒跑出幾步,便跌倒在地,也許是摔傷了腿,但他仍執著地往前爬著.

    是狗兒!楊浩心中猛地一緊,是這個瘦瘦弱弱,生這麼大沒有見過太陽,一心向往著開封不夜之城的孩子."楊浩大叔!"那脆生生的呼喚似乎就在耳邊回響,楊浩心中一熱,沉聲道:"速速入谷,我去救人!"說罷一提馬缰,沖出谷去.

    他疾風般馳過壁宿身旁,伸手一扯,便將壁宿那件袈裟扯了下來,高高舉在手中,迎風獵獵,沖向雙方十數萬大軍一觸即發的戰陣中央.

    烈日當空,開闊地兩側千軍萬馬殺氣沖宵,劍戟生寒,寒意壓住了天上的烈日.雙方就要揮軍大戰的當口兒,楊浩策馬獨騎從谷中沖了出來.

    雖千萬人,吾往矣!

    此行,無關大義,只為那一聲"楊浩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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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52章 人是未來佛

    "鏗鏗鏗鏗……"宋軍槍兵鐵甲鏗鏘,手執櫓盾長槍,排著密密麻麻的陣形,足足有二十排,四十列,長槍高舉,森然如林地走上前來,隨著一聲大喝,所有交錯排列的兵卒單膝跪地,長槍前指,排成了一個立體防禦的槍陣.

    槍陣兩翼,在策先鋒陣翼護之下的投槍手和步弓手也排著整齊的隊列大步向前,這麼近的距離,快馬一沖就到,他們只有射三箭的機會,是以各軍陣中間給他們留下了退往中軍大陣的通道,中軍大陣是中空的,步軍槍刀手以密集的陣形排成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大陣,隨時可以開"門"放他們退入,外設刀槍,內輔弓弩,介井仍可配合作戰.

    對面,契丹鐵騎的錐形車懸陣也已布置停當,排在最前列的,是得勝鉤上掛著鏈錘,狼牙棒,大戟,火叉等重兵器的戰士,重兵器都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此時他們已執弓在手,一手緩緩探向肩後的箭壺口再往後看,彎刀如草,道道反光似河水鱗光,中軍陣中,一面狼頭大旗筆直地豎起.

    現在,只須一聲令下,便是千矛叢集,萬矢齊至,就在這時,"希聿聿"一聲馬嘶,宋人遷徙大軍避入的山谷中突地沖出一騎,向兩軍陣前狂馳而來.

    這一騎來得突兀,雙方將士不由自主都向他望來,只見一匹健馬向兩軍陣前筆直地沖來,馬上一人如同乞兒,散發飄揚,手無兵器,一手高舉,手中擎著的不是大旗,卻是一件紫色袈裟,袈裟迎風抖開,仿佛大鳥的翅膀.

    此時無論宋國契丹還是西域雜胡,大多崇信佛教,眼見沖出這人兵不像兵,民不像民,手中高舉一件袈裟,雙方士兵都不免為之愕然.

    楊浩心如擂鼓,熱血翻湧,那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也知道,不須雙方主將下令進攻,只消一小卒抬手一箭,便可了結他的性命口真要是因為自己沖出來引發雙方提前發動,那自己更要成了傳說中的楊三郎和楊七郎的綜合體,楊三郎馬踏如泥爛,楊七郎萬箭把心穿口可人家楊三郎有後,楊七郎只做了一夜夫妻的娘子杜金娥也給他留了後,自己可是一人死掉,全家完蛋了.

    然而此時,他已顧不得那麼多了,他甚至無暇往兩旁令人膽寒的大軍望上一眼,他只是一路狂奔,尋找著狗兒的身影.手中那件袈裟,他也只是臨時起意,存了一絲僥幸,希望雙方這些軍卒們哪怕能稍有疑惑,手下留情而已.

    契丹軍陣中,一輛高大的戎車,宋軍軍陣中,中軍高挑黃羅傘蓋,正欲一決雌雄的兩位英主都注意到了突然殺出的這一騎馬.

    趙匡胤微感詫異,急急吩咐一聲,旗號一展,蓄勢待發的三軍將士便為之一頓,只這一頓,便藉那衣角磨擦,兵器頓地發出一聲沉雷般的聲音.

    對面契丹軍陣中那輛戎車上,一個玉人,披甲,眉間一點朱紅.

    她把蛾眉微微一挑,嬌軀前傾,好奇地看著那個手舉袈裟的怪人,素手微微一舉,站在戎車踏板上的一個"那可兒"便急忙舉起牛角,嗚嗚地吹了幾聲.

    "那可兒"在契丹被一般牧民遵稱為"哈利出",是權貴身邊最親近的武裝侍衛,得到蕭後親隨示意,契丹前軍瞄向楊浩的弓箭也放了下來.

    就在這時,蕭後戎車上有個女孩忽然叫了起來:"浩哥哥,是浩哥哥!"

    這少女又叫又跳,惶然道:"皇後娘娘,求你放我過去,那是……那是我的浩哥哥."

    這少女模樣的人赫然竟是羅冬兒,她急急哀求著,不斷回頭看向那縱馬疾馳的楊浩,生怕一錯眼珠就會失去他的蹤影.

    "哦?他……是你的男人?"蕭後微微一笑,饒有興致地看向羅冬兒,羅冬兒急急點頭,蕭後不禁婉爾:"不錯嘛,你很有眼光,選的男人""嗯,漢兒中竟也有這般血性男子,呵呵……"

    羅冬兒知她身份尊貴,不敢去扯她衣袖,只是急急哀求:"皇後娘娘,求您行個好兒,放小女子過去與他相會吧."

    蕭後哼了一聲道:"我放你過去,誰放我過去呢?"

    "啊?"羅冬兒杏眼張大,不曉得蕭綽在說什麼.

    蕭後輕輕一歎,有些意興蕭索地靠回了狼皮交椅上,淡淡地道:"這萬馬千軍豈是兒戲,本後沒有下令放箭,只是好奇他想干些甚麼而已,再送你過去?你當本後率領十萬大軍來到中原,是開善堂還是過家家啊?"

    "皇後娘蜘……"羅冬兒急得快哭出來了,她再也顧不得了,提起裙擺就跳下了戎車,那戎車極為高大,光是車輪幾乎就有她的人高,跳下去幾乎葳了腳,她也不管不顧,發力便想往前狂奔.

    可這中軍大陣距前陣還有著相當遠的距離.一排排戰馬峙立不動,安穩如山.她一跳下去四處一看全是馬腿,連路都看不到,浩哥哥快馬到了哪里更是看不到,這可如何是好,心中一急,眼淚就流了下來.

    一旁有位英眉朗目的年輕將領一偏腿兒便輕盈地跳下了戰馬,柔聲安慰道:"冬兒姑娘,如今大戰一觸即發,你現在沖出去,一旦戰陣發動,立時就會被踏成爛泥.還是先上車去吧,只要有命在,還怕沒豐相見之期?"

    羅冬兒一把扯住他,哭泣道:"耶律大哥,冬兒知道你本事大,你送我過去好不好?"

    耶律休哥苦笑搖頭,羅冬兒心生絕望,再也忍不住扶著車輪便大哭起來,耶律休哥眼中露出憐惜之色,他抬手想要安慰安慰她,可是看到羅冬兒乎上纏的繃帶隱隱滲出的血跡,略一遲疑,終究只是輕輕一歎,無力地垂下手去.

    楊浩策馬狂馳,只覺心跳加速,覺得氣息都不夠用了,就在這時,他發現前方草地上伏著土黃衣色的小人兒,立即高呼道:"狗兒,狗兒!"

    "楊……楊浩大叔",草地上那個俯臥在地的那個孩子微微仰起了頭.她正在發燒,燒得迷迷糊糊的,兩眼無神,嘴唇皸裂,有些發黃的臉蛋上灼著兩團紅暈.她無力地蜷伏在哪兒,只道自己要就此睡去,一覺睡下,再也不用醒來,朦朦朧朧中忽地聽到楊浩的聲音,便下意識地響應起來.

    楊浩一見她動靜,不由大喜若狂.他沒有鐙里藏身的本身,策馬沖到狗兒面前,楊浩立即勒馬停住,他扳鞍下馬,就在兩翼十余萬大軍的注視之下走到狗兒身旁,單膝跪下,喚道:"狗兒."

    "楊浩大叔,削匕找不到娘親了,狗兒要死了……"

    "狗兒不會死的,大叔救你回去!"楊浩將那袈裟一揚,把狗兒整個囊在里面,往懷里一抱,狗兒下意識地摟緊了他的脖子,發燙的臉頰貼在他的頰上,喃喃地道:"狗兒好渴,大叔,有好多人……在做什麼亦……

    楊浩抱著她走回馬旁,試圖扳鞍上馬,可他馬術有限,懷里抱著個孩子,三四次都攀不上去,左面的宋軍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對面的契丹兵都看不下去了,有一個大胡子怒喝道:"兀那漢人,有顆潑天的膽子,卻沒一身馬上功夫,連個娃兒都救不起,看得老子一肚子鳥氣,你奶奶個熊……"

    "當"地一聲,他正罵得起勁,頭上鐵盔被一百夫長用馬鞭敲了一下,忙吐吐舌頭,重又舉起箭來.

    楊浩好不容易抱著狗兒上了馬,雙方的士卒竟不約而同長舒了.氣.只見楊浩雙鐙一叩馬腹,又向來路疾馳而去口兩方軍陣中登時發出雷鳴般一聲喝彩.

    蕭綽一雙妙目往那疾馳而去漢家男兒背影一瞟,素手向下狠狠一劈,一雙嫵媚的明眸中便透出一股殺氣.

    "嗚M嗚嗚M∼"數十支牛角同井吹起了蒼涼激越的號角聲.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與此同時,對面的宋軍也不失時機地擂響了戰鼓.

    "殺!"聲如殷雷,滾過低過,萬箭齊發,儼然烏云.天空的陽光都為之一黯.

    壁宿立馬谷口,只見箭矢穿棱,如飛蝗一般遮天蔽日,契丹鐵騎策動,如滾滾洪水,對面宋軍猶如一塊塊峙立不動的山峰,眼看這巨浪與山峰就要碰撞在一起.而楊浩單騎獨馬,就在這潮與岩碰撞的一線之間,就在這遮蔽了整個天空的如云箭矢中馳入谷來.

    壁宿面如土色地站在那兒,喃喃自語道:"大和尚說,佛是過來人,人是未來佛口依我看來,楊浩啊楊浩,你如今就已立地成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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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53章 禦風扶搖子

    谷口正在等楊浩的一些士兵見他安然而返,登時便喝一聲彩,只是疲餓之下,這聲彩喝得未免有氣無力,完全被谷外雙方大軍海嘯一般的呐喊聲中壓制了下去.

    馬大嫂一見楊浩趕到,急即上前從他懷里接過狗兒,垂淚就要下跪.楊浩氣喘籲籲地道:"莫要客套了,快快進谷."

    他對壁宿道:"你去看看糧車都到了沒有,如果到了,叫他們從速入谷,把炒米分發下去,先給大家充饑,我在這里看看情形."壁宿急忙答應一聲,從馬大嫂懷里抱過狗兒,領著他們匆匆奔向谷內.

    這谷口是朝向東南方向的喇叭口.因谷口外一篇區域是個傾斜的高坡,然後才是一馬平川,所以河水一出谷口便轉了向南方,河水出谷後走的是乙字形,車隊沿河而來.而前方地勢較高,這樣他們便不會被正全神貫注于正前方宋軍交戰的契丹鐵騎發現,得以進入山谷.

    此時那車隊剛剛拐進山谷,這一路上他們利用空車炒好的倆車炒米迅速分發下去,百姓,士卒們人手一把炒米,就著河水吞咽,哪管什麼契丹人正在外面大戰,現在就算有人提著刀直奔他的人頭而來,也得把先把這口炒米吞下肚去再說.董十六眼見谷中一片混亂,眼珠一轉,便趁沒人注意悄悄向後退去.

    羅克敵與赫龍城,徐海波一邊吞咽著炒米,一邊匆匆計議了一下,幾員將領便商量著往回走,欲待著看雙方大戰情形.此時丁浩伏在坡上.正向下面張望.

    以步兵為主的兵種對以騎兵為主的兵種,其實未必不能戰勝.如果是在山地,峽谷,沼澤地帶說不定還能大占上風,但是在平原曠野上,他們是一定要吃些虧的.尤其是他們隊敵騎兵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勝了難追,敗了難逃.因此宋軍陣營此時基本上采用守勢以耗敵在谷口外一箭之地混戰在一起,其掩護谷中百姓的意圖非常明顯,而步兵方陣則在承受了敵騎的猛烈撞擊之後,開始步步前進,向騎兵中軍突進.這個行進速度很慢,他們必須在緩慢的行進過程中保持長槍如林的密集陣型,才能抵消契丹的騎兵沖擊優勢.

    契丹鐵騎在中軍只會下,左翼騎兵大隊走了一個弧形向宋軍大陣側翼發動了攻擊,右翼騎兵則緊緊咬住宋軍的騎兵隊伍,意圖把宋軍僅有的這只機動力量消滅,但是宋軍騎兵一側依著山谷岩壁,另一側靠著先鋒槍陣,與契丹騎兵的接觸面有限,一時未呈敗像.

    隨著激烈的戰斗,雙方的戰陣都有些撼動,戰場范圍開始呈現擴大的趨勢,一些處于戰陣邊緣的游騎散兵開始向兩側擴散,靠近山谷附近,羅克敵趕到山口時,只見漫空箭矢.厮殺震天,行伍湧動如同一股股洶湧澎湃的巨浪潮水,雖然看似混亂,其實各有章法.

    羅克敵觀察一陣,說道:"敵我雙方倉促接戰,雖匆匆布下陣勢,其實彼此各有不足.這一仗若由我來指揮,以敵轉移進攻方向的速度.這樣龐大的戰陣,我們多少是要吃虧的."

    楊浩見宋軍大陣在潮水般澎湃而來的敵騎沖擊之下巋然不動,大小各營均有章法,而且還能徐徐挺進發動反擊,倒是契丹鐵騎如一股股洪水般在宋軍陣營留出的空隙間湧來湧去.始終不能突擊進去,明明是宋軍占了上風,不禁詫然問起.

    羅克敵道:"平原做戰,敵騎是占了地利便宜的.雖說目前我軍尚能與敵膠著不分上下,但是在兵員相當的情況下,敵軍不管是哪一部受到了重創,其余各部騎兵都能迅速補償過去堵住疏漏,而我軍皆為步卒,但有一營失陷,其他諸營只能棄子,而不能往援.這樣苦戰下去,便有蠶食之險.此其一.

    官家大軍與我等並無聯系,此番突然出現,應該是群山之中突圍出來回轉中原,而契丹人已獲消息,以騎兵只之機動,繞路攔到了他們的前面.官家並不曾料到我們會突然出現,倉促間只能把我大軍宋陣一貫置諸中軍充作預備,關鍵時刻予敵重創的騎兵放在了側翼掩護我們撤退,契丹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變化,消滅我軍騎兵便是他們的突破口."

    楊浩從善如流,豈肯與這朝廷大將賣弄兵法談論用兵之道,當即詢問道:"那依將軍,我們應該怎麼辦?"

    "撤!唯有甩掉我們這個大包袱.官家才能從容迎敵"

    "撤?往西還是往南?"

    "往西,沿山谷西行.往南正在契丹軍營一側,契丹只需分一支千人隊出來,我們就萬無生理了."

    楊浩拳掌一擊,喝道:"那就走.十數萬大軍在為我們爭取時間,時機稍縱即逝,馬上上路."

    此時董十六牽著馬悄悄退到谷口,趁人不備翻身上馬便急馳而去,他倉皇之下並未轉向沿著乙字形的河道路線繞行,而是筆直沖上了高坡.一過高坡,就見契丹騎兵漫山遍野,如狼似虎地馳騁過來.

    他們沖鋒一久,隊形也有些散亂了,已開始向兩翼慢慢擴散,有些騎卒已經沖到了坡上,此時董十六就算沿河而行,他們居高臨下,也是蠻不過他們眼睛.

    董十六大駭,把雙手急急搖動,大呼道:"我不是宋軍,我不是宋軍."

    主將一聲令下,敵我大戰已起.此時契丹士兵眼中只有敵我,哪里還有人理他到底是什麼人,董十六甫一亮相,"嗖嗖嗖"凋翎破空,他便得了個亂箭穿心的下場,前胸,肋下,便連腦門上都中了幾箭,像只刺猬似的撲下馬去,碗口大的契丹鐵蹄便從他的身上踐踏過去,向守在谷口的宋軍騎兵急急包抄過去.

    羅克敵等人趕回谷中,催促剛剛喝了口水,吃了把炒米的百姓打起精神繼續向西趕路.

    許多百姓一來是疲累之極,而來是愚昧無知,只道外面兩軍交戰,不會有人來欺侮他們這些尋常百姓.任你呼喝叫喚,就是不肯起來.

    這時楊浩那三百衙差便派上了大用場,他們張牙舞爪地撲進人群,連蒙帶騙連糊帶嚇,手中鐵鏈啃棒飛舞,他們打人極為技巧,看著凶悍.打著痛楚,偏偏不是要害.只見他們如虎入羊群,片刻工夫,許多老幼便被他們扔上車去,許多青壯便像轟牛趕羊托死狗一般攉龍起來.也不理其他百姓,便押著這些人急急往山谷深處沖.

    這些百姓都有從眾心理,人人都不動,明明刀槍臨頸,許多人也看不出危險,如有人先動了,他們便開始害怕起來,又有其他士兵呼喝催促,便也一轟而起,隨著被差役巡捕們驅趕開路的前鋒部隊沿著山谷向縱深行去……

    天黑了,一輪彎月爬山半空,照著黝黑的山谷.

    谷中生起了一堆堆篝火,許多百姓吃了兩碗香濃的米粥,被禁止繼續進食之後望著那一車車糧食,還是有些饞涎欲滴的感覺.

    扶搖子指揮著幾個人在架起的大鍋上熬煮著藥湯,蒼天垂憐,總算沒有令這支逃難大軍再生起不可控制的大瘟疫來,但是大多數軍卒百姓體質都已極差,有些人還生了這樣那樣的病來.扶搖子取來的這些藥材既是治瘟疫的,其中自然有些事益氣補虛強身健體的,這時便挑出來煮成藥湯讓大家服用.

    總的看來大家氣色還好,雖說他們現在依然是衣衫襤褸,可是腹中有食,心中不慌,大多數百姓都像久旱之後怏怏大蔫的草兒忽地淋了一夜細雨,重又煥發了精神.

    狗兒躺在娘親的懷里,就著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著那些發苦的藥湯,那可是扶搖子為她開的小灶,說是喝完了明天就能活蹦亂跳,不然這樣病怏怏的楊浩大叔一定要為她多操心,狗兒聽了才肯這般聽話的服藥,若非如此,這麼苦的藥湯她怎咽得下去.

    人們三五成群地坐著,訴說著劫後余生的喜悅,談論最多的就是楊欽差今日單騎救狗兒姑娘.這些百姓最在意的不是兩軍陣前楊浩這種行為何等英勇,而是他救的只是一個小小的百姓孩童,一個名叫狗兒,命賤如狗的小民.

    堂堂欽差,為了一個小民舍生赴死,這才是他們最在意的.因為他們就是小民,自然感同身受,巴不得天下的官兒都像楊欽差一般愛民如子,于是那誇獎的話兒便也毫不吝嗇地說了出來.

    馬大嫂抱著狗兒,一邊喂她吃藥,一邊繪聲繪色地向周圍的人學說著楊浩單騎沖回兩軍陣前救回狗兒的事情.狗兒躺在她懷里,忽閃著大眼睛,聽著娘親的敘說,喝進口中的藥湯似乎也不是那麼的苦了.

    程德玄抱膝坐在人叢後面,微笑著聽馬大嫂講故事.曾經衣冠楚楚,最重儀表的他此時哪里還修什麼邊幅.他和普通的叫花子沒什麼兩樣.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雖然不遠處就是淙淙流淌的河水,他都沒有洗一把臉.

    楊浩當初離開時,本來安排了兵丁看著,限制了他的自由,形同軟禁.但是逃難隊伍兩軍陣前匆匆逃入山谷已經徹底混亂了,看守他的兵丁也被龐大的人流擠散了,直到現在還沒找到他.

    眾人聽了馬大嫂的話,更是嘖嘖連聲地贊歎,程德玄隨聲附和著.眼底有一簇嫉恨的火苗悄悄在燃燒.聽著有百姓說出逃出生天之後要給楊浩做萬民傘,德政碑,程德玄忽地插口道:"若非楊欽差,咱們這數萬人都化了枯骨了,理應好好感謝楊欽差,只是我等身無長物.到了定居之地,一時怕也無錢做出萬民傘和德政碑來送與楊欽差.再說楊欽差這一路曆經艱險,一旦帶著咱們安全進入宋境,一定會去見官家,楊欽差立下這樣的大功,官家一定會加官進爵的,咱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欽差大人.依我之見,咱們在安抵宋境之後,向楊欽差磕幾個頭,道一聲萬歲,祝一聲無疆,也就是了."

    "萬歲""萬壽無疆"一類的吉祥話兒自春秋以來至漢初,都只是吉利話兒,並不指定什麼品級的人才可用.知道漢武帝時,才成為官方對皇帝的一種專有稱呼,但是民間文化普及太差,所以口語相沿一直未改.

    唐末時有些地方的百姓逢年過節彼此拜年,還以萬歲相賀.民間起名萬歲的更大有人在,以至有時在鄉間看到婦人站在門口叉著腰高喊:"萬歲,你個小兔崽子快點回家吃飯.萬歲他爹,找找你那混賬兒子去!"

    就是如今這大宋,像(看不清)州,廣南等地方除夕夜放炮仗的時候,百姓們也是拍手高呼萬歲.萬歲一詞真正做到盡人皆知,稱皇帝,那是宋朝文化高度普及之後的事了.是以這些鄉民挺了絲毫不覺有異,反而拍手稱贊,盡皆贊同.

    可是,過節時同鄉好友見了面,拱拱手稱一聲:"萬歲萬歲"和除夕夜沖著鞭炮喊:"萬歲萬歲",跟幾萬人同時朝一人下拜高呼萬歲真的一樣麼?這些小民只想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卻未細想其中的道理.

    程德玄見奸計得售,便趁人不注意,帶著幾分陰測測的笑意悄悄退出了人群...

    此時楊浩正在河中洗澡,雖是盛夏衣,其實澗間清泉仍是有些涼意,可是這時候也講究不得了.他從頭到腳洗了個乾淨,這才赤裸著身子走道岸邊拾起衣服來穿起,又將長發挽好,扯下一截布條束緊.

    羅克敵大步走過來,他也已經沐浴完畢,腹中有 食物,又洗了個清清爽爽的澡,他有回恢複了那個英挺俏俊的少年將軍形象.腰杆兒挺得筆直.腰間那並劍也擦得锃亮.精芒畢露,英氣勃發.

    "楊大人."

    "羅將軍,崗哨可曾布好?"

    "布好了,末將在五里之外布下倆個警哨,若是有消息會通報回來."羅克敵苦笑一聲道:這警哨只是聊勝于無吧,契丹人若真的乘馬追來,他們總是來得及報訊.咱們也來不及逃走的.我只寄望于官家,希望官家能予契丹人重創.這里畢竟是宋境,雖說周圍並無強援.想來契丹人也不敢久耽,他們若是大敗,必然急急逃去,咱們或可逃過一劫.

    楊浩輕輕搖頭道:"羅將軍,我與你的看法有些不同,谷外那場血戰,若是契丹人大勝,我猜他們才不會追來,而是徑去追擊官家的敗軍以圖擴大戰果.恰恰相反,若是契丹人敗了,或是不曾在官家那兒占了什麼便宜,恐怕...他們才一定不會放過咱們,他們興師動眾來到宋境,若是官家那里占不到便宜,再不能把我們這支移民隊伍消滅,那他們所為何為."

    論打仗楊浩不及羅克敵,掄起政治見解,雖說楊浩以前不曾聽過什麼大官兒,一旦身臨其境,實比羅克敵看的透澈,聽了楊浩這番論調.羅克敵不禁愕然道:"我本盼契丹人能在官家手上吃個大虧,聽你一說,倒是官家吃了大虧咱們才能安全?"

    楊浩苦笑著搖搖頭,這種話題實在不便多講,他岔口問道:"程大人找到了麼?"

    羅克敵道:"剛才找到,程欽差如今也狼狽的很,正在下游河里沐浴,我重又安排了兵士'照顧’他.不過看起來他如今倒是安分多了,神色間也少了些怨尤."

    楊浩淡淡地道:"他怨不怨的,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當初孤注一擲,奪節抗命,楊某為的是這數百軍民的前程著想.如今,只要咱們這一路人馬平安抵達宋境,那便是一樁天大的功勞.縱然是官家,也不會再計較我奪節之罪,怕他何來."

    羅克敵猶豫了一下,說道:"大人光明磊落,此心可昭日月,不過,程大人是南衙趙大人的親信,趙大人可是當今皇弟啊.楊大人,末將有一番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你說."

    羅克敵誠懇地道:"大人,官場上,朋友是用來有福同享的,若非受你扶持,隸屬同脈,又或意氣相投的多年政友,在涉及你與其他的官員的政爭之時,大多都要袖手旁觀的.何況對方的靠山實在大的嚇人,而楊大人你官場根基豈止是淺,簡直沒有一個朋友,所以......樹一敵實不如交一友,縱不能成為朋友,若能消解他的敵意,也好過彼此為敵.

    楊大人,先前,你與程大人政見不同關乎數萬人生死,那時縱想不得罪他都不成.可是如今西向已成不可更改的事實,似乎...楊大人可以試著與他緩和一下關系?"

    楊浩聽了微微 有些動容:"那依羅將軍看,我該如何與他修繕關系?"

    羅克敵道:"楊大人私下不妨與他融洽一下關系,待咱們把這數萬百姓安全送到地方,複旨于聖上時.這功勞麼,不妨順手捎上了他.那麼奪節一事,他自然絕口不提,有我們這些將官在,他承了你恩惠的事不能盡掩他人耳目,那時怎好意思再與你為難?縱再與你為難,他先失了道義,也必受百官鄙夷.楊大人切莫小看了百官的看法,一旦人盡視你如小人,再想交個知心朋友就難了.那時他必受百官孤立.

    可是你若現在執意與他為敵,那便不同了.不管你是否為了百姓萬民,現在你可是奪其節鉞斷其王命在先.他執意動性全因聖上屬意于降百姓遷往中原.所以管家縱然責他糊塗,也絕不會處斬.咱大宋還少有謀反大逆之罪之外輕易斬殺大臣的,頂多辦他個流放.有南衙趙大人在,用不了多久便會重新啟用他.那時他就是你一世之政敵了.楊大人何必爭一時意氣呢.其中得失,末將說到這個份兒上,想必大人自然明白.

    "咦?"楊浩欣然笑道:"羅將軍,楊某只當你一杆銀槍驍勇無敵,乃一赳赳武夫,想不到你竟有這般細膩的心思,對為官之道看得這般透徹."

    羅克敵干笑著自嘲道:"末將雖是武人,家父卻是文官,家父曆唐晉漢周宋五朝而不倒,人稱政壇不老松,小羅耳濡目染,多少也能繼承一二."

    楊浩聽他說的有趣,不禁與他把臂大笑.

    扶搖子忙著煮藥熬湯,等到把藥湯全分發下去已是深夜,他在東一堆西一堆就地睡下的百姓群中胡亂走著,不知怎麼就偏找到了馬大嫂母女所在的地方.老道往地上一坐,錘著大腿道:"喂,小女娃兒,你不是一到晚上就精神的嗎,怎麼,今兒病得也撐不住了."

    狗兒枕著娘親的大腿似睡非睡的.聽他一說登時醒來,她哼了一聲道:"才不是呢,沒人陪我說話,我又不敢去打擾楊浩大叔,他一定很累了,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兒好沒意思."

    說著她翻身坐了起來,摸摸額頭道:"不過道士爺爺配的那苦藥湯子倒是真的靈驗,我已好了七八分了."

    扶搖子自得地一笑道:"那是自然.老道配的藥,旁人都說是仙丹呢,到了你這小丫頭嘴里就成了苦藥湯子,真是白費我心思."

    狗兒向他扮個鬼臉,笑道:"本來就苦嘛,難道說不得?"她托著下巴,忽閃著大眼睛想了許久,忽然道:"道士爺爺,今天……狗兒被人扔在路上不管了,是楊浩大叔冒險沖上戰場把我救下來的."

    扶搖子莞爾一笑道:"嗯,這事兒已經傳開了,老道也聽說了,這個妖孽……啊!這個楊浩,嘿嘿.倒是有一顆慈悲之心."

    狗兒鄭重地道:"所以,道士爺爺.你一定要教我法術."

    扶搖子一愣:"這和教你法術有什麼關系?"

    狗兒認真地道:"我爹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受了人家湧泉之恩,你說若不學點本事.還能如何報答?"

    扶搖子摸摸鼻子,干笑道:"這個嘛,你一個女娃兒,又不是男子漢大豆腐,用不著這麼認真啦."

    狗兒道:"那怎麼成,有恩就一定要報的,道士爺爺,你教我法術好不好?"說著她湊過來,討好/百度蓮吧手打/的給扶搖子捶著腿:"道士爺爺累了吧,狗兒給你捶腿.狗兒知道道士爺爺是個大好人,你一定不忍心讓狗兒失望的."

    扶搖子苦笑道:"你這娃兒,老道這一顆心,竟也被你說動了."

    他摸摸狗兒的腦袋,抬頭望著天上一輪弦月,悠悠說道:"他能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你這小娃娃曉得感恩戴義,常懷欲報之心.老道呢,老道睡中悟道,混沌無為,獨善其身,不干勢力,自謂方外之士也,卻又離不得人間俗物的報效.比起你這小娃娃來,真是自覺有愧啊."

    狗兒道:"道士爺爺,又在說什麼讓人聽不懂得話了?"

    扶搖子撚須笑道:"老道是說.你也不要纏磨了,老道收了你這小徒弟便是,這一回,你聽懂了麼?"

    狗兒大喜:"多謝師父爺爺.那......從今以後,狗兒就是你的徒弟啦."

    扶搖子大笑道:"好一個師父爺爺.老道還是頭一回有個徒兒這麼叫我,哈哈哈,從今以後,你便做了老道的徒弟孫兒吧."

    天降破曉時,所有人都在沉睡中.谷中寂寂,似乎鳥兒都未醒來.

    托腮酣睡的扶搖子耳朵忽地微微牽動,雙眼一張,兩道冷點似的光芒一閃,翻身便坐了起來.待他看見伏在自己膝上睡的正香的狗兒,眼光卻又趨轉柔和.

    他輕輕扶起狗兒的腦袋,給她枕下墊了一塊圓滑的大石,摸摸她頭發.嘿嘿笑道:"小女娃兒,你既喚我一聲道士爺爺,爺爺怎麼也要護你周全才是,數十年不沾塵世了,老道今朝便為你這娃兒破例一回."

    他飄然起身,便向來時路途飛奔而去,一路疾行,奔出五里路去,峽谷中兩個睡眼朦/百度步步生蓮吧歡迎您/朧的警哨隱約似乎瞧見了一條人影,待他們定睛細看時,空谷寂寂,何曾有過人來.

    扶搖子恰似閑庭信步,禦風一般馳出十里,氣血流暢,意氣飛揚,不由放生吟道:"吾愛水晶,吾愛睡.不臥氈,不蓋被.片石枕頭,蓑衣覆地.南北任眠,東西隨睡.閑想張良,悶死范蠡,說甚曹操.休言劉備.兩三個君子,只爭些小閑氣.爭似我,向清風,嶺頭白云堆里,展放眉頭,解開肚皮.打一覺睡!更管甚,玉兔東升,紅輪西墜.哈哈哈,胡虜小兒,擾我清夢,道爺拂袖,去去去,刀兵且藏.盡付一睡——"

    扶搖子聲若空靈,寥寥不絕,腳下一雙麻鞋或踩青草卵石,或踏碧水清波,大袖飄飄,直若仙人.

    前方,蹄聲如雷,契丹鐵騎已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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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54章一嘯退千軍

    一隊契丹鐵騎正沿著谷中道路急急而來,借著清晨的曦光,他們騎速極快.這支騎兵是契丹一個千人隊,千夫長名叫鐸刺,南院大王耶律斜軫麾下一員大將.

    谷外那場大戰直打到傍晚,雙方各自收兵.宋軍稍顯頹勢,但契丹人做為攻方傷亡更加慘重.趙匡義為防敵軍趁夜襲營,便收攏隊伍,徐徐後退,背依連綿高山紮營,減輕四面手打壓力,這樣一來,原本為了掩護難民隊伍撤退護在谷口一側的騎兵也撤了回來.

    不出楊浩所料,此番蕭後率大軍截到趙匡義的前面,如果她打一個大勝仗的話,那麼她可能會放過逃入谷去的這支難民大軍.如今契丹軍隊沒有取得預期的勝利,他們的注意力便重又放在這支難民隊伍上了.

    一天的鏖戰下來,蕭後自知在趙匡胤這位自身便是名將的大宋皇帝面前討不了大便宜,這里是宋境,她的大軍只能速戰速決,既無取勝的把握,蕭後當機立斷,紮營之後便令難以追隨大軍行動的傷兵,殘兵取道山路返回北國,又將大軍按部族,部落分為幾路,令各部化整為零,趁夜潛出大營,殺奔宋境各處城鎮"打草谷",以彌補此次遠征的錢糧損耗,然後自行取道回國,同時令南院大王耶律斜珍派一路人馬追殺遷徙隊伍.

    人口也是一筆財富,如果虜些青壯和女奴,照樣能賣個好價錢,而且追殺這些不堪一擊的難民,遠比攻城掠寨用身體去抵擋宋人的滾木礌石劃算,是以擇刺接了這個命令只當是個肥差,心中喜不自禁,待天色微明戰馬可行進時他便迫不及待地追進谷來.

    這山谷並非一條直線,亦有曲折繞彎,但兩側壁立如峭,谷中卻很平坦,少見大石巨木,不虞被人伏擊,是以擇刺放心策馬疾行,正馳騁間胯下戰馬希魯魯的一身長嘶,徒地入立而起,幾乎把他摔下馬來.

    虧得擇刺騎術精湛,連忙夾緊馬腹,一勒馬缰,怒斥道:"畜生,要作反不成?"可他胯下戰馬仿佛發了瘋,連蹦帶跳,狂嘶不已,那肯在聽他駕馭,于此同時,疾馳而至的騎士們紛紛發出驚呼,就聽戰馬驚嘶聲不絕于耳,一匹匹戰馬發了狂,狂嘶亂蹦,就地打滾.甚至彼此撕咬起來.

    一匹健馬向前一栽,一頭撞在鐸刺的馬腿上,"喀嚓"一聲,便將他的馬腿撞斷,他的戰馬一聲哀鳴撲倒在地,鐸刺再也坐不住一頭摔了下去,兩人兩馬便滾到一起.

    鐸刺如此狼狽,他手下兵將更是不堪,那些戰馬正急急前沖,忽然就像撞上了一條條無形的絆馬索,有的馬撲倒在地,有的馬驚慌失措,有的馬發了瘋一般踢咬其他戰馬,後續騎兵勒馬不住,紛紛擁上來,更加劇了這種混亂,許多騎士摔下馬去,被無數馬蹄踐踏著發出淒厲的慘叫,更有許多騎士連人帶馬都摔下河去.

    鐸刺倉皇爬起,就見一匹戰馬掉頭想要逃跑,可是被擁塞的人馬阻住去路,竟長嘶一聲,發瘋一般撞向岩壁,"砰"地一聲,碩大的一顆馬頭撞得岩石風化的碎屑簌簌而下,那戰馬撞得腦袋迸裂,當場死亡.

    鐸刺"唰"地一下,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沒有敵人,他看不到敵人,可是/步步生蓮吧/突然之間所有的戰馬都發了瘋,那些訓練有素的戰馬現在比看到成群撲來的野狼還要害怕,眼看著擁擠在一起毫無用武之力的士卒們只能徒勞地與胯下的戰馬搏斗著,然後一一栽下馬背,被上千匹擁塞在這窄窄一段谷中發狂般互相撕咬的戰馬用鐵蹄踐踏,鐸刺張皇失措,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局面,他面如土色,心中只想:"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莫非我們沖撞了什麼山精木魈妖魔鬼怪?"

    這時,他才發現四周的樹木花草盡在清晨晨曦之中瑟瑟發抖,那本來流暢奔湧的河水就像下面架了干柴烈火的大鍋,氣泡直冒,河水翻騰,在他腳下有一批戰馬噴著鼻息和泡沫,好像一口氣馳騁了三百里路,馬腿劇烈的抽搐著.一雙馬眼中竟滲出了血絲,其狀苦不堪言.

    前方半里路外,扶搖子立在谷中一方青石之側,老頭兒瘦小,一身灰衣.天色又未全亮,竟無人看到他的身影.他的兩只大袖翅膀似的張開左右,彷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到了空中.此時的他平素那副睡不醒的模樣已全然不見,他雙目如電,頸部一下子粗了近一倍,根根筋脈如小蛇般盤附,他正做出撮唇長嘯的模樣,可是他的口中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一種人耳難以聽到的高頻聲波如漣漪般向前方蕩漾開去,彷佛若有實質,激的河水如沸,花草樹木瑟瑟顫抖.兩側壁如削的岩壁起到了攏音.擴音的作用,那種人耳聽不見的高頻聲波就像高音喇叭放大了一倍,肆無忌憚地沖擊著前方那千余匹能聽到這種高頻聲波的戰馬.

    沖過來的千余騎戰馬在半里路外便不肯再進半步,它們今不住那種高頻聲波的激蕩折磨,無數戰馬發狂一般自相踐踏,到處亂撞,掉頭就逃,將馬上騎士摔下,或者干脆從主人身上踐踏過去,一支千騎鐵軍在扶搖子一嘯之下土崩瓦解.

    擇刺站在那兒,倉惶地看著滿地打滾的戰馬,和哀叫倒地的士卒,莫名的恐懼令得他面色如土,他完全不明白眼前這一切倒地時因為什麼原因.他五歲便在馬背上飛馳,十一歲殺狼,十三歲殺人,千軍萬馬在前他也毫無懼色,可是對看不見摸不著的,他卻懷著一種莫名的恐懼.

    眼前的一切太詭異了,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帶來的一十鐵騎突然崩潰,卻連敵人是什麼樣兒都沒看到,心中的恐懼實在到了極點.擇刺再也忍不住大叫一聲,棄了自己的隊伍便發瘋一般淌著岸邊淺水向來路奔去,好像他的背後有無數只厲鬼在追著他,竟連頭都不敢回……

    逃難的隊伍收拾行裝繼續上路了,兩個警哨也趕了回來,沒有人知道二十里山路外發生過什麼.扶搖子老道也出現在人群里,還是一副總也睡不醒的模樣,一路哈欠連天,而習慣了晚上活潑,白天睡覺的狗兒正趴在他的背上頭上罩了一件衣服,昨天白天被太陽曬過的地方敷了他親自炮制的草藥泥,睡的正香.

    太陽,噴薄而出,躍出了最後一絲云彩……

    豔陽當空

    彎刀小六和鐵牛耐心的伏在草叢中,沒有風,汗水順著他們的腦門悄悄滑落,他們沒有動.蚱蜢蹦到了他們的脖梗上,癢的叫人難受,他們還是一動不動.

    山路上,有兩匹戰馬慢慢走進了,馬上的兩名騎士明顯是契丹人的裝束,看來與宋軍一戰,他們受了不輕的傷,北返之時竟然落在了大隊的後面.

    眼看二人走到近前,彎刀小六和鐵牛突然從草叢中狼一般躥了出來,鐵牛縱身躍起,缽大的拳頭重重地打在那個契丹武士的臉上,契丹武士臉上傳出骨裂的聲音,他慘叫著摔下馬去,噴出一口鮮血和幾顆牙齒.

    彎刀小六則像靈猿一樣躍上了馬背,手中小刀一揮,便割開了那個契丹武士的喉嚨,伸手一推,將他的時候推下馬去.鐵牛緊跟著撲上一步,用膝蓋壓住那挨了一記重拳的契丹武士,抱住他的腦袋狠狠一扭,徹底結果了他.

    "快一些,小心被人撞見."小六招呼一聲,兩人便急急把尸首拖進了草叢深處,然後牽著兩人的馬匹繞進了一片密林.

    二人坐在林中石上,狼吞虎咽地吃著契丹武士留在馬背帶囊中的奶酪,肉感和馬奶酒,鐵牛咽下一口肉干,說道:"小六兒,算上剛才這輛,咱們殺了九個了.什麼時候去廣原找大哥?"

    彎刀小六繃起面孔道:"我說了,殺夠一百個,再去向大哥請罪.你要是怕了就先走!

    "誰說我怕了?"鐵牛瞪起眼睛,嘀咕道:"這不是因為落單的契丹狗越來越少,下手的機會不多了麼?"

    彎刀小六道:"下回捉個活的,問問他們的情形."

    就在這時,忽聽林外傳出一陣叱喝之聲,二人的倏跳了起來,順手抄起兩個契丹兵掛在馬上的長兵刃向林外摸去,林外小徑上,兩個契丹人正跟一個漢服的男子厮打在一塊,二人一見,立即快步趕了過去,趁那兩個傷兵不備,結果了一個,用刀逼住了另一個.

    地上那個男子氣喘籲籲地推開壓在身上的尸體,翻身坐了起來只見他鼻青臉腫,嘴唇腫的老高,可那模樣還辨認的出來,正是他們的兄弟大頭.

    "啐!"彎刀小六不屑地朝大頭臉上狠狠呸了一口唾沫,押著那契丹兵便走,似乎在這多站一會身上都是髒的.

    鐵牛對大頭道:"記得把尸體拖走,免得招來一群契丹狗."說完反身便走.

    "鐵牛,帶上我吧."大頭哀求道:"多個人多把力,也好多殺幾個契丹狗."

    "鐵牛,還墨跡什麼,走啦!"彎刀小六冷冷一喊,鐵牛哼道:"就算我容得你,小六也容不得你,他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保重吧."

    大頭失望地爬起來,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高喊一聲:"鐵牛."

    鐵牛轉頭看他,一言不發.大頭澀然道:"我不知道&還能殺幾個契丹人,如果我死了,看在咱們曾經兄弟一場的份上,替我......向大哥說一聲對不起."說完他擦擦眼淚,扭頭扯起那具尸體便拖向草叢.鐵牛猶豫了一下,跺跺腳快步離開了.

    彎刀小六把那契丹武士押到林中,用刀逼住他的喉嚨,狠狠問道:"說,你們大隊人馬現在到了什麼地方?"

    他本想這契丹武士輕易不會招供,說不得那時就要對她動刑,這才把他帶進林中,不想那契丹兵卻並不怕泄露消息,他見彎刀小六一副漢人百姓打扮,便滿不在乎地笑道:"告訴你也不妨,老子倒不是怕你,我們的大軍已分散到你們宋境各處城鎮打草谷去了,想我契丹鐵騎來去如風,你大宋官兵能奈我何?嘿嘿,你們想必是與逃進谷去的百姓失散的喊人吧?我告訴你們,南院大王已拍了一支精兵追進子午谷去,你們的親人很快就要被殺光啦,哈哈哈哈哈...呃!"

    他笑聲未了,喉嚨便被彎刀小六一刀切開.彎刀小六在他尸首踢了一腳,對鐵牛說道:"契丹狗到各處城鎮掠奪,咱們追她不上.還是現在這附近繼續打埋伏,收拾些傷兵殘卒,然後往/步步生蓮吧/子午谷里追,應該能揀些便宜."

    鐵牛應了一聲,回頭看看林外,大頭已經不見了,他不由暗暗歎息一聲.原來三人要護著羅冬兒赴廣原尋找楊浩,卻因戰事一起,各條道路皆設巡檢官沿路盤查,須有官引才能通行,三人尋不到官憑路引,三個青壯少年伴著一個少年女子,在這父母在不遠游的年代,更是特別的紮眼,循著正常的路徑根本無法西行.好在彎刀小六這幾年做潑皮.

    成狐能鼠,三教九流都結交了些朋友.他向人多方打聽,(看不清)到了一條秘密通道.這條通道就是楊浩等人走過的那條路.于是三人便准備了充足的水源和干糧之後帶著羅東兒上了路.

    那條路只不過是橫穿一片不毛之地,倒不是一定要循著那條干涸多年的古河道走,但是大智路徑相仿.他們從荒原上穿插過來,每日靠太陽認准方向,向子午谷爬攝.快到子午谷時,地面已經出些零星的湖泊,水草,水鳥和小獸也多起來.

    他們這一路都是干糧清水,羅東兒能適應得了,他們這三個平素吃慣了酒肉的少年卻覺得嘴里幾乎淡出鳥來.于是便興致勃勃要去獵些野味回來烤了吃,因為大頭身手比較笨拙,彎刀小六便找個有樹的陰涼地兒,讓他護著大嫂在那歇息,自己與鐵牛去獵野獸.

    一有了水源和野草,各種野味便也多了起來,沙雞,野雞,野鴨,狍子……兩個人獵了幾只野雞,又追著一只狍子下去,結果離大頭和冬兒歇息之地越來越遠,就在這時,契丹大軍出現了.

    突然看到大隊契丹騎兵,羅東兒和大頭嚇得魂飛魄散,當下拔足便逃.羅冬兒一個弱女子,身著羅裙又嫌礙事,哪里跑得過契丹人的快馬,奔跑之間一跤跌倒在地,大頭急急返身來扶,就見數十騎胡人凶神惡煞地追了上來,遠遠張弓搭箭,幾支利箭射在他的身周,把大頭嚇出了一身冷汗.

    彎刀小六平日好勇斗狠,大頭雖也常與他一塊與人打架,卻怎看過這樣殺人不眨眼的陣勢,一時骸得全沒了主意,只想逃的越遠越好.羅冬兒自知難以逃脫,仆在地上只是大叫:"快逃,快逃,莫要管我"

    大頭略一猶豫,便有一箭貼著他的頭皮射了過去,大頭驚出一身冷汗,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陣勢,心中實是恐懼到了極點,又聽到冬兒催促,便把牙根一咬,棄了她獨自逃命去了.

    堪堪逃進林中,大頭回首一看,只見羅冬兒顫巍巍站起來,拔下頭上一枝釵子,便向喉間刺去,大頭心中又愧又恨,只恨自己怯懦無用,堂堂男兒救不下一個婦人,還不如就此死了的好,可是本能的恐懼,卻使他雙足發力,頭也不會滴逃進了林中去.

    待他從林中繞出老遠,與輾轉找來的彎刀小六和鐵牛碰面時,才放聲大哭,他把前因後果一說,彎刀小六登時勃然大怒,與鐵牛兩個把他痛毆一頓,聲言就此劃地絕交,再不認他這個兄弟,二人便撇下他獨自離去.

    大頭遠遠跟在他們後面,只盼自己死了才能洗刷這樣的額恥辱.逃命時他只本能地想要護得自己姓名周全,這時清醒過來,又受彎刀小六和鐵牛一番責罵,他忽然覺得,死也未必便有那麼可怕,如今不止良心受責,還被從小相依為命的兄弟鄙夷拋棄,這樣活著行尸走肉一般真比死了還要難受.

    可是,如今勘破生死,卻已為時太晚.想起當時羅冬兒奉釵刺向自己咽喉的果決,那里還有可能活著.他們原來歇息的地方已經變成了契丹人的一座座軍陣,戰馬如云,無邊無沿,想找回冬兒的尸首掩埋以慰自己的良心都辦不到了.

    羅冬兒當然沒有真的死掉,當時剛剛趕到谷口的契丹人發現一棵大樹下有人歇息,立刻喝呼而來,引起了契丹先鋒大將律休哥的注意,他想抓個活口.問清這些人的來路,于是便飛馬追了上來,遙遙見一女子欲待自盡,律休哥想也不想,反手一箭便射了出去.

    以他神射之技,百步之內可以穿楊,這一箭正中羅冬兒的掌背,羅冬兒吃疼,被這一箭射的將釵兒失手落地.

    律休哥策馬如飛,超越了那些嘍啰,沖到她的面前,一彎腰便把她撈上了馬背.本來按照草原上的規矩,戰陣之上,誰掠奪來的奴隸,便都算是他的私有財產,要打要殺都由得他.但契丹上層人物,大多接受中原文化熏陶,盡管他們垂涎中原沃土,總想侵占中原,但是對中原文化,中土人物,其實心底還是欽慕.律休哥自幼飽讀中原詩書.並不是一個牛嚼牡丹大賞風景的人物.

    平素掠得奴仆,他大多賞賜帳下將校,這次他見羅冬兒容貌俏美.楚楚可憐,那柔弱模樣與草原女子大不相同,心中大起憐惜之意,便起了把她留在自己帳下的心思.但他見羅冬兒有自盡之意,自被擄來,便是滿眼戒備.雖是嬌嬌怯怯的一個女孩兒看,神色間卻一片決絕,只怕自己稍一用強.這多嬌柔的花兒便要凋謝在自己手里,所以只是喚人幫她包紮了傷口,又好言寬慰一番,想著以自己的本事,讓她心甘情願侍奉自己.

    這時契丹皇後蕭綽率領大隊人馬便到了,耶律休哥是她的貼身將領,他自然看到了耶律休哥身邊帶著的這個中原女子,好奇之下把她喚上了自己所乘的戎車,聽她訴說了千里尋夫的前因後果,蕭綽不曾被她那種中原人特有的纏綿深情所打動,卻喜歡了這漢家女子的柔婉和談吐.

    她雖性格剛毅豪爽,不似尋常女兒家氣短情長,嫁入宮中之後更是以皇室的安危為己任,雖是巾幗兒女身,卻把自己當成了男子一般,但是她畢竟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有時也難免心中苦悶,所以有意把這漢家女兒留在自己身邊做個近侍.蕭後開口討人,耶律休哥怎敢不允,之後,便發生了兩軍陣前,楊浩手舞袈裟,單騎救人的一幕.

    這一切,彎刀小六和鐵牛自然蒙在鼓里,他們聽了大頭的敘道大嫂已經身故,自覺有愧于大哥,便想趁契丹傷兵(看不清)地機會襲殺他們為大嫂報仇,然後再去向大哥請罪.大頭如今已拋卻了膽怯之心,便跟在他們後面,襲傻契丹人為自己贖罪,希望能夠得到自己兄弟的原諒.

    "走吧,不會有人來了,他們不是有一支隊伍進了子午谷麼,咱們追上去看看有無機會."埋伏到黃昏時分,又殺了幾個落單的契丹兵,小六身上也挨了一刀,此後卻再不見有契丹散騎趕來,彎刀小六從草叢里站起來,看著遠處的子午谷,對鐵牛說道.

    大頭埋伏在草叢里,也等著有落單的契丹兵經過以便搶便宜,他時不時就看看彎刀小六和鐵牛埋伏的地方.憑心而論,三人之中他的性格最為懦弱,心眼也少一些,平素與人往來,他都唯小六或鐵牛馬首是瞻,從不曾獨當一面,雖然彎刀小六和鐵牛都當他是兄弟,但是他所居的角色卻與嘍啰無異,這也就難怪他驟逢大事時驚慌失措了.

    此時他雖打定主意豁出命去為大嫂報仇,其實並無自己的主意,一切仍看小六和鐵牛的決定.但他避入草叢中方便了一回,再返回原來潛伏地時,探頭探腦半晌,卻始終不見小六和鐵牛的動靜,大頭慌了,急急趕到他們潛伏的地方一看,兩人早已沒了蹤影,大頭急急尋找一陣,茫然站在落日余暉下,突然有種被整個世界拋棄了的感覺,孤獨的只想去死……

    西行的隊伍終于走出了子午谷,前面開始出現大片的草原,水草豐美,白云朵朵,除了這只絡繹的大軍,一路罕見行人,到處都是原生態的草原景象.

    平緩延伸出去數里的山坡上,是一大片白樺樹林,樹冠是波浪般的綠,下面是一片片雪一樣的銀白.抬頭看,湛藍的天空中雪白的云彩低的似乎伸手可及.葉大少很是逍遙地躺在馬車上,身子底下墊著厚厚軟軟的青草,翹著二郎腿看著天空.

    他是葉家大少爺,要在葉家車行的車內給自己尋個舒適的位置,這點特權還是有的.基本上,葉大少沒吃什麼苦,他既沒被如狼似虎的契丹兵追上來,把他這個小白臉擄去北國做奴隸,也不曾有過食不果腹,干渴欲死的經曆,除了食物不及家里做得精細,基本上……他的確在春游.

    看呐,多麼藍的天啊:看呐,多麼美麗的草原啊.看呐,多麼神俊的老鷹啊……

    葉大少眯著眼,看著天空中盤旋的那頭蒼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奶奶的,這只鷹不會就是我上次見過的那一只吧?嘿嘿,那倒真是有緣,葉大少笑的更賊了,就像一下子偷了三只雞的小狐狸,那叫一個得意.

    "我說,把車駛開點,噯,劉大屁股,說你呢,把車駛離大隊,要不然那鷹不會上鉤."葉大少吩咐著,仍然躺在車上不動.車子按照他的吩咐,駛離了大隊,向右側草原上偏去,駛到了一片草坡上停下.右側是連綿起伏的草原,地勢雖然起伏,但是起伏緩慢,遠遠望去如同波浪.

    在他的車上,有兩三根和魚線一樣既輕且韌的絲線探向天空,如果你向車上面望去,你就會發現,有兩三只各自始終在馬車上方畫著圈兒盤旋,不管這輛車子駛到了哪兒,那些野鴿都跟著飛到哪兒,它們徒勞地扇著翅膀,卻始終無法飛的更高,也飛不了太遠.葉大少捕這幾只野鴿並未費多大功夫.但是為了訓練它們聽話地盤旋而不到處亂飛,卻著實費了幾天功夫.

    天空中那只盤旋的老鷹早就注意到了這些鴿子,它也絕不會去食用一口.但是自己捕獲飛在空中的野鳥......卻是它偵察敵情亦或傳遞情報時自行進食的主要手段,要不是方才礙著人多,顧及到弓箭的傷害,它早就撲下來了.

    這時一見那些野鴿飛離了大隊人馬的上空,那些蒼鷹頓覺機會來了,它在空中盤旋一周,忽然翅膀一斂,一個俯沖,箭一般撲下來,利爪一抓,便扣住了一只正在低空盤旋的肥鴿.

    "哈哈,哈哈,任你奸似鬼,也喝老娘的洗腳水!"葉大少一見那老鷹上當,大喜躍起,忘形之下,把他老娘的口頭禪都喊了出來:"快快快,收線收線."

    葉之璿說著,不待別人有所反應,便撲到車邊,絞住那根線便往下拉.那線又韌又細,是不能用手直接拉的,下邊有幾個簡易的小木轱轆,葉之璿急急轉動轱轆,那根線上系著的野鴿便向回收來.奇的是,那頭老鷹不停地扇著翅膀,卻也隨著那只野鴿不斷降低,不知它是不是不舍得爪下的食物,就是不肯棄了那野鴿逃走.

    眼看那一鴿一鷹降到了一人高的地方,旁邊一個葉家的車夫看個帝套子的大木杆,一把便將那鷹和鴿子套了進去,葉大少如獲至寶,趕緊撲倒地上,隔著布袋摁住了那鷹的翅膀,喊道:"快快,把它的爪子解下來.哎呀,瞧你笨手笨腳的,這要是傷了它的腳那就廢了,來來來,你摁著翅膀,要用力啊,我來解,"

    遠遠的,楊浩在車隊中正聽李光岑和木恩講述著草原上的故事,三人談笑風生,正聊得投機,忽然不務正業的葉大少偏離了大隊,獨自駛到了一個坡上去,蹲在那兒也不知在做什麼,便苦笑一聲,向李光岑告了個罪,便縱馬向他馳去.葉大少和那車夫換了位置,

    輕輕的拉開布袋,只見那只鴿子身上除了翅膀和頭頸,都有又韌又細的魚線纏繞,如同漁網一般,那頭鷹如鐵鉤一般的利爪扣進了鴿子的身體,那彎鉤一般的爪子便也纏進了那團絲線,再也休想掙脫得開.

    葉大少一邊小心地往下解鷹的爪子,一邊好為人師地教訓道:"看到沒有,得這樣,把它的腳盡量往後伸直,讓這個地方和這個地方半行,鷹爪子的筋被拉開,它就攥不緊了.嘿嘿,鷹啊鷹,這可是我親手抓的鷹啊."

    葉大少正洋洋自得,那厥著屁股使勁摁著鷹翅膀本書轉載拾陸開xs文學網的車夫忽地驚呼道:"大少,有人,會不會是契丹人?"

    葉大少嚇了一跳,忽然扭頭一看,果不其然,遠處有百余騎健馬護擁著兩輛馬車正向他們駛來,那些騎士也發現了他們,立時有兩匹健馬飛快的駛來,到了近處本想向他們發問,忽地發現坡下還有更多的人馬,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竟是草原上難得一見的景象,那兩個見多識廣的騎士也驚呆了.

    "你們是什麼人?若敢意圖不軌,看到沒有,我……我背後可是千軍萬馬!"葉大少也不管自己身後那只隊伍大多都是一副叫花子打扮,色厲內在的恐嚇道.

    那兩個騎士雖見他身著漢服,又說得漢語,狐疑地看了他兩眼之後,卻仍是用低調的契丹語問道:"你們是什麼人,這麼多人......這是哪個部族遷徙?"

    葉大少愣道:"啊?你們說的是什麼鳥語?"

    那兩個騎士聽了頓時歎了口氣.要知道北回契丹擁有幽云十六州之地,那里大多都是漢人,契丹為了管理這些漢人和地區,專門設置有南院大王管理漢人地區,在整個北國實行一國兩制,漢語因此成了契丹的第二語言.而漢服更是許多契丹貴族喜穿的衣服.所以方才雖見葉大少身著漢服,那兩個騎士卻不敢大意.

    他們是商人,在他們懷里揣著幾樣東西,分別是大宋的路憑官引,契丹的官引路憑,還有黨項羌部的通行證物,吐蕃部的通行證物,若是路上碰上了哪一股勢力,他們就拿出哪一個勢力的信物來,除非碰到馬匪,那才只有出手一搏.現在知道這支奇怪的隊伍果然是漢人,他們才徹底放下心來,因為他們也是漢人.

    他們向後面呈戰斗隊形的隊伍大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又轉臉向葉大少用漢語問道:"原來你們真的是漢人,可你們這是......這麼多人,在做什麼?"

    "我們......"被人家一問,葉大少還真有點發懵,話說人家葉大少其實是西域半月游來著,你問他到底有什麼使命,他還真沒想過,怔了一怔他才想起這趟被老爹趕出來,好像是護送一堆叫花子去府州......

    這時,那隊騎士接到安全訊號,護著兩輛馬車靠近過來,馬車在坡下一停,前邊馬車簾兒一掀,便有一個少女翩然閃了出來,她往車轅上悄生生地一站,脆聲問道:"碰上什麼人啦?"

    葉大少一看那位姑娘,兩只眼睛登時就直了:這位小娘子,容顏當真嬌豔,柳葉眉,杏桃眼,櫻桃小口一點點.一襲蔥綠色的對襟半袖短衣,湖水綠的長裙窄褲,纖腰一握,長腿錯落,妙目流轉,秋波盈盈.跟這美人兒一比,手上寶貝似的那只雄鷹似乎成了草雞,哪里還值得一顧.

    那小美人兒一件他望著自己呆呆出神,登時把柳葉眉豎直了,杏桃眼瞪圓了,櫻桃小口張大了,雙手往小蠻腰上一掐,擺出茶壺造型向他咆哮道:"看什麼看,小心姑娘我挖了你一對狗眼!"

    葉大少不以為杵,吃吃地道:"姑娘莫要生氣,在下並無意冒犯姑娘,不知道姑娘你尊姓大名啊?"

    那姑娘眼珠滴溜溜一轉,道:"本姑娘先問你的,你先說."

    葉大少趕緊一腳踩住那鷹的爪子,也顧不得它在自己腳下撲騰,忙整一整衣衫,斯斯文文長楫一禮道:"小生廣源葉家車行少東家葉之璿,不敢請教姑娘芳名?"

    那姑娘恍然道:"哦,原來是葉家車行的,既然你不敢請教本姑娘的芳名,那麼就不必請教了."

    她一提裙擺跳下車,大步走上坡來:"你們葉家車行的生意做得這麼遠麼,居然在這兒都能碰上你們."她走到坡上往前邊一看,倆只俏眼頓時就直了:"哇!果然不愧是西北第一車行,你們居然……一次能運送這麼多客人!"

    這是楊浩策馬奔了過來,一件那少女模樣,驚得幾乎從馬上跌下來:"唐……姑娘?"

    那翠衫姑娘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廢話,不是姑娘難道還是少爺?咦?你……你是那個……那個那個誰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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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55章 一報還一報

    楊浩向唐焰焰欠身道:"我叫楊浩."

    唐焰焰拍拍腦門道:"喔,是叫楊浩麼,你在這兒干什麼?"

    葉大少忙到:"唐姑娘?啊,唐姑娘,這位楊大人乃是奉旨欽差."

    唐焰焰這回著實吃了人人都愛十三娘一驚:"奉旨欽差?就你?你什麼時候做了官啦,奉的什麼旨,接的什麼差?"

    這時後面那輛馬車上的中年男人緩步走上草坡,聽了唐焰焰這句話滿面驚容道:"欽差?哪一位是欽差?"他看了一眼仍是破衣的楊浩,又看一眼公子打扮的葉之璿,快步上前,深施一禮:"不知上下如何稱呼?"

    這面容清朗,三履微鬢的中年人正式唐焰焰的舅舅,大鹽商李玉昌.售鹽的在曆朝曆代都是暴利行業,李玉昌是大鹽商,家業自然不菲,生意遍及整個西北.無論是大宋西北,還是契丹,黨項,吐蕃,回訖,都是少不了鹽巴的,所以李玉昌的整個西北各種錯綜複雜的勢力間行走自如,這次就是從回訖部落回府州的.

    唐焰焰沒好氣地一指楊浩道:"舅舅,這一個才是欽差."

    一旁葉之璿趕緊手忙腳亂地抓起那只大鷹,忙亂之間,那鷹足上部翠毛里面綁縛著的一個小竹筒已被他踩松,這時滑落到了草叢里,並無一人看見.

    得知楊浩才是欽差,此番是奉旨接北漢百姓遷往府州以南,李玉昌十分歡喜,西北地區人口曾多經濟便也隨之發達,他的生意自然便也越做越好.如今西廂里正好同路,他的人馬便與楊浩的隊伍混作了一隊,隨著他們一起向西南出發.

    羅克敵等將領見楊浩帶回一隊人來,都好奇的上前打探,得知這位李員外是程世雄將軍的親戚,都連忙拱手相見.皓龍城市程世雄手下大將,與李玉昌,唐焰焰大小姐更是相識的,彼此忙寒暄一番.

    楊浩見了唐大小姐,心里總是有點發虛的,替他們引薦了羅克敵,劉海波等禁軍蓮花吧手打將領後.見雙方攀談甚歡,便悄悄的地溜開了去.他到了狗兒所坐的車旁,狗兒一見他更/新/最/快 1 6 k x s. 十六K來,立即欣喜地向他招手丨.

    狗兒平素都是白天睡覺,晚上精神.可是那時是在她家里,現在幾萬人馬都是白天活動,小孩心性喜歡熱鬧,她怎舍得睡覺,所以每日都趴在車棚下看著前前後後的行人,好像看不夠似的.一見楊浩大叔過來,她忙說道:"楊浩大叔,剛剛有位姓葉的工資捕了一頭好大的鷹,那鷹好凶呢,爪子又尖又立,諾,你看,就在那兒."

    楊浩笑道:"大叔已經看到啦.你喜歡小鳥兒麼,要是喜歡,大叔托葉公子給你抓幾只陪你玩,不過鷹太凶狠了,你可是碰不得,它不但抓人,還啄人呢."

    狗兒挺了喜不自禁,連連點頭答應.

    前邊車上,葉大少盤膝坐著,檢查那鷹的雙足,哀歎道:"可惜,可惜,這扁毛畜生的爪子都被踩壞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養好."

    一旁壁宿鬼頭鬼腦地看著,捏著下巴道:"爪子上又沒有肉,養好

    了樣不好的有甚麼關系?唔,這鷹肉吃起來到底啥滋味兒,想必很有嚼頭,你說咱們是燉來吃還是烤來吃?"……

    葉大少向他翻了個"你是白癡"的眼神,扭過頭去不理他了.

    這時,唐焰焰換乘了匹馬兒,英姿颯爽地馳到了楊浩的身邊,嘖嘖贊歎道:"喂,姓楊的,本姑娘剛剛聽人說過你在兩軍陣前單騎救人的事,哎呀呀,真看不出來,你還這麼厲害呢,那可是數十萬大軍呐,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你……"

    她看見扒著車欄正好奇地打量她的狗兒,忽地若有所悟:"你救的……莫非就是這個小孩子?"

    "是他."楊浩傍車而行,摸了摸狗兒的腦袋:"也沒甚麼大不了的,但是就是仗著一股血氣之勇,回來以後我才雙腿發軟,幾乎下不了馬.呵呵……"

    就在這時,李玉昌也追了過來,見許多百姓都看著唐焰焰,便無可奈何地道:"焰焰,你一個大家閨秀,不要這樣風風火火的好不好?沒得叫人看了笑話."

    唐焰焰哼了一聲道:"大家閨秀就得天台你躲在車子里悶著?天這麼熱,整天悶在車子里大家閨秀就要變成大家生鏽啦.舅舅,你不要天天跟著我娘似的那麼嘮叨成不成?喂,小弟弟,趴在車子里做什麼,下來,姐姐帶你乘馬玩兒."

    唐焰焰在廣原府時,整日陪著他的堂弟程富貴玩耍,現在很喜歡小孩子,見狗兒秀氣乖巧,便想帶他玩玩.狗兒見她騎在駿馬上的威風,心中羨慕的很,可是聽了她的話,卻難過的垂下頭去,輕輕搖了搖.

    楊浩歎道:"這孩子生由有一個怪病,見不得陽光,若被陽光照射,皮膚便會灼起**(不認識 應該死大泡那類的東西),敷藥不及時的話就要肌膚潰爛.這還是人多,他才在車更/新/最/快 1 6 k x s. 十六K上看看熱鬧,平常的話...他都是白天睡覺,晚上才能出來走走的."

    這話一說,更是勾起了唐焰焰的母性本能,看向狗兒時,她的眼中便起了幾分憐惜.

    "今天陽光不算熾烈,要是打一把傘,應該沒啥事兒,真要不小心被日光灼傷了,不是還有老道我麼"躺在車子一角呼呼大睡的扶搖子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

    唐焰焰一聽大喜,說道:"那倒容易,本姑娘車上有油紙傘,小家伙,你等等,姐姐一會兒就帶你乘馬玩去."

    "焰焰,唉,你這丫頭..."李玉昌阻之不及,連連搖頭,他扭頭看了眼那個大包大攬的老道,有些不悅地道:"這位是?"

    楊浩忙介紹道:"李員外,這位是扶搖子道長,道長的一身醫術很是精湛."

    李玉昌撚著胡須,本事滿臉不屑之色,可他略一思箸,神色忽轉凝重,遲疑著又問了一句:"道長的道號是...扶搖子?厄...未知道長在何方仙府修行?"

    老道瞥了他一眼沒搭腔,楊浩介紹道:"這位逍遙子道長在太華山修行,什麼觀來著?呵呵,我倒有些不記得了."

    "甚麼?"李玉昌大驚失色,上上下下又看了看那更加形似乞丐的道士,忽地翻身下馬,恭恭敬敬地道:"在下是府州李玉昌,前年曾赴太華山進獻香火,蒙令徒無夢道長為玉昌指點迷津,可惜玉昌福薄,不曾面揭仙長,想不到今日竟有緣得見真人,實在是三生有幸."

    扶搖子仰天打個哈哈,笑道:"什麼仙長,真人,貧道只是一個嗜睡的懶人兒罷了.我這小徒兒自幼孤苦,不曾有過什麼快活日子,你那外甥女兒既好心要帶她騎馬玩耍,員外就不要阻攔了吧?"

    李玉昌驚道:"甚麼,這孩子竟是真人的親傳弟子?哎呀呀,失敬失敬,真人不勞吩咐,能與令高足結交,那是焰焰的福分.楊浩見他前倨而後恭,對這不起眼的道士恭敬的無以複加,不禁大感奇怪.難道這/百度/步步生蓮吧/道士還有/手打/什麼大來曆不成?他上上下下打量幾眼,這老道一頭烏發,臉上皺紋雖多了些,看起來也不過六十上下,容貌無甚出奇,又是一身破衣,這個其貌不揚的人會是世外高人?宋初時候華山有什麼世外高人?

    楊浩突然想起一個人來:睡仙陳轉了,這個道人硬是從宋太祖手中贏取了一座華山,實是道家極為有名的人物.可是陳摶是不是道號扶搖子,他卻不知道.睡仙陳摶,應該鶴發童顏,一派仙風道骨吧?會是……眼前這個人?

    扶搖子見李玉昌允了,嘿嘿一笑,又倒進車里呼呼大睡起來,那李玉昌牽著馬畢恭畢敬隨車而行,竟不敢在他面前翻身上馬.

    此時唐焰焰已飛馬馳來,肋下換了一把油紙傘,李玉昌連忙棄了馬兒迎上前去,唐焰焰不悅地道:"舅舅,你還要攔我."

    李玉昌干笑道:"哪里哪里,來來來,舅舅幫你抱他上馬,焰焰,你可小心點,莫要摔傷了這位小兄弟呀,小兄弟,來來來,我抱你上馬玩兒."

    狗兒年紀雖小,也知誰真的對她有善意,一見李玉昌滿臉諂笑,假惺惺地要上來抱她,登時便避到了一邊,李玉昌大為尷尬.楊浩忙打圓場道:"呵呵,這孩子從小沒跟人打過交道,有些怕生,還是我來吧."

    說著他跳下馬去,向車上伸出雙手丨,狗兒理科起身來報,唐焰焰忙使傘為他們遮著,那油紙傘白色的,三遍繪著朵朵緋色的桃花,往頭頂一撐,傘下的光線柔和起來,便連他的肌膚似乎也如玉般溫潤.待狗兒坐上馬背,唐焰焰摸摸她的手臂,見她骨瘦如柴,心中更覺可憐,便柔聲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馬燚."狗兒說著,扭頭向楊浩甜甜一笑,楊浩大叔起的名字,那是一定很好聽的,四個火呢.

    "好,小馬燚,雙腿夾緊一點,抓住馬鞍,不用怕,姐姐撐著傘,不會跑太快的,走嘍……"唐焰焰雙腿一磕馬腹,帶著頭一次騎馬的狗兒輕快地向前跑去.

    看著騎在馬上咯咯直笑的狗兒,楊浩臉上也露出了笑意.他快走兩步,與李玉昌走了個並肩,故作隨意地道:"李員外也知道扶搖子真人?"

    李玉昌回首看了眼車上呼呼大睡的扶搖子,小聲道:"這是當然,扶搖子真人大名鼎鼎,咱們大宋官家未得到天下事,就曾有幸見過真人,並得其指點呢.就算是現在,真人也是管家的座上客,不過……我是真沒想到扶搖子真人

    不在太華山享清福,居然會出現在這兒."

    楊浩摸摸鼻子,聞到:"扶搖子真人……俗家名字可是叫做陳摶?"

    李玉昌慌得雙手連搖,急道:"噤聲,噤聲,正好直呼真人名諱."

    果然是他,一盤棋從宋太祖手上贏下整座華山的睡仙陳摶.楊浩想起剛發現這個道人時,自己還指使范老四等人把他一頓好揍,堂堂的陳摶老祖啊!居然讓我給揍了…手機站直接訪問:xs.…楊浩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

    心思簡單的人很容易和心思簡單的人成為朋友.狗兒迷上了騎馬了,整整一天都跟唐焰焰膩在一起,一大一小兩個人嘻嘻哈哈的很對脾氣.

    楊浩還發現美女對搞好環境衛生居然也有著特別巨大的作用.本來,行伍中那些將領這些天行色匆,都已有些不修邊幅,丟盔棄甲自不待言,蓬頭垢面也已習以為常.可是唐焰焰呆著狗兒溜了馬回來,楊浩/蓮吧/人人都愛十三娘/陪著她往回走的時候,就發現自軍的虞候羅克敵,指揮使劉海波,赫龍城以下,幾員大將各自衣裝整齊,精

    神抖擻,猶如在官家面前閱兵一般,那叫一個精神.

    黃昏,到了一處湖泊附近,幾員大將剛剛指揮兵士紮下營息,就跟    打了雞血似的,毫不嫌累地牽著馬兒到湖邊去,把馬涮洗的干乾淨淨,然後又各自提水到林中去把他們自己也涮洗了個乾淨,楊浩坐在高坡青草地上,看著他們的舉動,好笑地搖頭.

    湖邊的風景很美,碧草連著一頃碧水,湖右是一片青翠的樹林.天邊是一片連綿的火燒云,映得湖水也像被燒紅了一半.

    天地如洗,美不勝收,令人心曠神怡.

    "喂,你怎麼不去沖洗一下?" 楊浩正看得入神,唐焰焰搖著馬鞭過來,一屁股坐在了楊浩身邊.

    "嘎?"楊浩一見是她頓時愕住,他扭頭看看坡下,又回頭看看唐焰焰,臉上表情十分古怪.

    唐焰焰翻了個白眼道:"有屁就放,什麼意思嘛?"

    楊浩指指坡下道;"他們……在沖澡啊!"

    高坡的正前方,就是湛藍色的湖泊,右前方緩坡下去是一片樹林,有些將領,軍卒將衣服搭在樹枝上遮擋,然後站在中間提了水淋浴.若站地平地上,有樹木和衣物擋著,就算看得見也不過是兩條小腿,可從這坡上望下去……

    唐焰焰探頭看了一眼,嗨了一聲道:"我當什麼事呢,隔著這麼遠,也看不見甚麼,不怕的."

    楊浩無語,這時代的女人不是應該很矜持的麼,為什麼眼前這個女人卻是一個另類?

    這個很另類的女人很男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道:"喂,楊浩,你很不錯呀."

    "啊?我?哪兒不錯了,"楊浩有點跟不上她的跳躍性思維.

    "我聽小燚說了,"唐焰焰贊道:"你在漢國搜索敗軍,同情他們母子的遭遇,留下錢給他們.兩軍陣前,大戰一觸即發,你能冒死救人,有仁有義啊.記得在廣原的時候,要不是你,我的堂弟就被人販拐走了,看起來你真是古道熱腸呢,可不像你說的,只是逞血氣之勇.好心有好報,你現在是欽差了,差使了之後論功行賞一定會升官的,我這里提前恭喜你了."

    楊浩笑了笑道:"本來,我是一直盼著自己能升官的,可是這一路下來,我才知道想要官升的高不知道要拿多少人的命往里填呢.唉,我現在是不想那麼多,只盼能把這些人安安全全帶到地方就好.

    說道這兒,她忽地色變,一下子跳了起來,說道:"小心,有蛇!"

    "哪里,在哪兒呢?"唐焰焰大驚,一下子蹦了起來,靠近他的身邊,手按腰間短劍喝問.

    楊浩指點到:"你看那里."

    唐焰焰順著他的手定睛一看,不禁啼笑皆非,只見一條草綠的的小蛇,大約有

    快手*(看不見……被擋住了)粗細,比筷子稍微長一些,正在草叢中蜿蜒前進.

    唐焰焰直起腰來,嗔道:"瞧你大驚小怪的,這麼一條無毒的小草蛇,一腳就跺死了,用得著這樣大驚小怪的?"

    楊浩如臨大敵,直到那蛇消失了蹤跡,他才心有余悸地道:"別的動物都好些,我就是怕蛇.這種軟軟趴趴花花綠綠的長蟲,看了我就汗毛直豎.說實話,我甯可遇見一群狼,做了它們的腹中食,也不想掉進蛇窟里,被這粘乎乎的玩意兒纏在身上."

    唐焰焰癡癡笑道:"原來萬馬軍中單騎闖陣的楊大英雄竟然比我這小女子還要怕蛇,說出來怕不笑掉了旁人的大牙."

    "旁人就算笑掉大牙,該怕還是要怕的."楊浩說著一扭頭,忽地驚覺兩人站的極近,連忙退開了兩步,唐焰焰又笑到:"我身上又沒有蛇,你怕什麼?"

    楊浩一本正經地道:"還是保持距離的號.男女離得太近,弄好了是一段佳話,弄不好就成了閑話."

    唐焰焰白淨如玉的頰上微微騰起兩抹紅暈,輕到:"我和你會有個屁的佳話.

    "說的是啊,所以更要小心了,不然豈不傳出閑話?"

    唐焰焰嗤之以鼻地道:"誰敢說本姑娘的閑話?本姑娘怕誰說閑話?"楊浩攤手道:"你既然不怕,那咱們坐下來繼續聊好了."

    唐焰焰哼了一聲道:"本姑娘沒那好心情了!"說完把手一背,一轉身揚長而去,走出七八步,她的嘴角輕輕一翹,忽地露出一絲盈盈的笑意:"怕草蛇的大英雄,嘻嘻,哈哈..."

    看著她諾娜的背影,楊浩目中卻露出一絲感傷.唐焰焰蠻腰款擺,長腿錯落,有股說不出的嫵媚味道.那曼妙的身姿,與楊浩記憶中一個美麗的女子倩影融合在了一起:如果,她還活著,和我並肩坐在這兒,看著這人間天堂一般的美景,那該多好...可是...,楊浩轉首望向天邊火燒一般的云彩,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伊人已在天堂,我卻還在人間.

    草原上,天堂般的美麗.

    一座座白色的帳篷像一朵朵白色的蘑菇,散落在油綠的大草原上.這是一處軍營,同樣地處西北,與楊浩他們此時歇營的地方只有一天半的馬程.

    這是蕭後親率的一支人馬.契丹人各自行動之後,在大宋的北方邊鎮任意肆虐劫掠一番,然後分頭返回契丹.有向東繞道回去的,也有向西繞道返回的,只要避開了廣原正北方那片橫亙的山脈,以他們的快馬自然無一處去不得.

    羅冬兒坐在車轅上,蜷著雙腿,雙手托腮看著遠方,癡癡地出神.她從霸州出來,一路想著她的浩哥哥 ,那一天,千軍萬馬,槍戟如林,她終于看到她的浩哥哥了,他單騎獨馬,沖到兩軍陣前,只為救起一個孩子.

    那時,只要有一個士卒失手放箭,可能就要了他的性命.畢竟,這種事憑的是膽氣,而不是武力.可是,就連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契丹漢子,都對他豎起大指嘖嘖稱贊呢.

    "那是我的男人!"看到契丹漢子們欽佩的神情時,羅冬兒扶著戎車的欄杆,心中既驕傲又自豪.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個頂天立地,受人欽仰的男子漢?我的男人是個連敵人都欽佩他的大英雄!一想到這一點,羅冬兒心里就甜甜的,看到那些彪悍魁梧,面目凶惡的契丹武士時,心中也不那麼怕了.

    可是……什麼時候我才能跟浩哥哥相見呢?我現在正在去契丹的路上,他們又到我們宋國'打草谷’了,一國的軍隊,也要做這樣的強盜行徑.真叫人難以想象下著命令的,竟是人他們的皇後娘娘,那麼美的一個女子,怎麼就能眼皮都不眨地說出搶和殺來?北國人,真的與我們中原大不一樣,我們中原人的皇後娘娘,會做賢明淑良的後宮之主,永遠也不可能披上盔甲,帶兵馳騁千里,殺奔戰場的.

    聽那位契丹人的皇後娘娘說,他們的疆域比大宋還要大得多,東臨黃海,西抵金山,幅員萬里,遼闊無邊.我這一去,可還有機會見到浩哥哥麼?什麼時候才能求得那位皇後娘娘的開恩放了我呢?

    羅冬兒幽幽地一聲歎,忽聽身旁腳步聲響起,羅冬兒扭頭一看,只見耶律休哥穿著一件漢式涼衫,敞著懷大步走來,打扮十分粗獷,那一頭烏發挽在他寬寬的肩側,發梢還在垂著水滴,顯是剛剛沐浴過.

    羅冬兒連忙起身,學者契丹人對他的稱呼乖巧地喚道:"休哥大人."

    耶律休哥一見她忙笑道:"不必拘禮,你坐你的."他站定身子,四下張望一番,喃喃自語道:"奇怪,這時辰,它早該回來了."

    羅冬兒怯怯地道:"休哥大人在找甚麼?"

    耶律休哥心神不屬地道:"在找我的鷹,真是奇怪,這一往一返,到這時辰無論如何也該回來了呀,這鷹是我親手熬練的,它不會亂吃陷阱下的食物,以他的神俊也休息有誰能射得到它,應該不會出事啊."

    耶律休哥(不認識)著劍眉,背著雙手在地上大步踱來踱去,他衣懷敞開,胸口紋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青色狼頭,看著十分的猙獰凶狠,羅冬兒不禁膽怯地退了幾步.

    耶律休哥一扭頭窺見她的動作,忽地笑了起來:"害怕?"

    羅冬兒點點頭,又怕觸怒了他,忙又解釋道:"我怕...那狼...很凶惡."

    "狼?狼比得上人凶惡麼."耶律休哥在車轅上坐了起來,望著前方的草原,漫聲道:""狼只有餓肚子的時候,才會為了活命去捕殺獵物,而人不同,人會為了權勢撒殺人,會為了金錢殺人,會為了名氣殺人,甚至...只為了覺得有趣而殺人...你說...狼

    和人比起來,誰更凶惡呢?"

    ":當然是……人更凶惡!"

    羅冬兒起在他們漢人在領土上燒殺搶掠的惡得,忽然鼓足勇氣,一語雙關地應了一聲.

    可惜論起人情世故,她在這個耶律休哥面前這稚嫩的很,耶律休哥睨她一眼,微笑道:"姑娘這是在譴責我們入侵中原麼?軍國大事,你不懂,呵呵,那我就說點你能聽懂的."

    他站起來,雙手負在身後緩緩起出幾步,面向草原站定,雖是衣衫半敞,但他身材偉岸,睥睨之間頗具豪氣:"姑娘,今日你責怪我契丹出兵侵入中原,你可不要忘了,是你們宋人先打的北漢,打北漢的目的何在?趙皇帝禦駕親征,難道只為的的那一城數縣,十數萬軍民?我們今日不發兵,來日你們宋人也必會**(麼看到……)我們的領土的."

    他站定身子,指著南方道:"你們發兵北上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吃還是為了穿?都不是,我們北方比大宋困苦一百倍.你們漢人發兵只是為了開疆拓土,建一世功勳,為帝王頭上增光添彩.可我們呢?

    我們草原上的部落,每年都要游牧千里,只為掙一口飯吃.可我們這兒太苦了,一遇白災,漫天大雪,數不盡的牛羊凍死:一遇黑災,牲畜缺水,疾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產,還是大批的牲畜死亡,那些牧民怎麼辦?在你們喊人眼中,我們契丹人都是凶狠的狼,可是羊餓了該吃草,狼餓了呢?難道就該白白餓死?憑甚麼!

    在草原上,為了一塊豐美的草地,同屬一族的兩個部落間還要斗個你死我活,何況是為了活命.弱國漢家二郎和我們契丹人換一個位置,你們生活在草原上,我們生活在中土,你們一樣會整天想著往南打,去那花花世界做主人."

    他轉向羅東兒,齜著一口雪白的牙齒,就像一頭狼似的,嘴角帶著一抹譏諷的笑意:"這麼多年,我們契丹人沒有南下,中原可曾太平過嗎?沒有,你們漢人為了權勢地位,一直打打殺殺,啥了多少人,使了多少殘酷的手段,難道不比我們契丹人狠?等到大宋吞並諸國,一統天下的時候,一定還是貪心不足,那時就會巴望著把幽云十六州也拿過去,所有的沃土,你們都要占了.所有的險要,你們都扼守住了,我們呢,就應該被趕到窮鄉僻壤去自生自滅,一樣是人,憑什麼?難道是天道公義,合該你們漢人享福?憑的不過是你們的武力!

    若憑公義道理,那麼就坐下來好好談談,中原沃土,花花世界,也分我們契丹人一杯羹好了,中原人肯麼?好吧,我耶律休哥也不認為這世上有什麼真正的公義,一切都憑力量講話.如果你們漢人如果有力量呢?你們又憑甚麼要求我們必須得安于現狀?姑娘,你是漢人,你覺得我們不對.如果,你是個契丹人呢?你會怎麼想?"

    羅冬兒胸中有了怒氣,指責道:"休哥大人,如果劫掠糧草是為了活命,那麼胡亂殺害手無寸鐵的百姓,**漢家女子,又有什麼堂皇的理由?"

    耶律休哥呲牙一笑,說道:"我說的是戰爭的理由,根本就在于此,至于戰亂一起,隨之衍生的許多事情,已不是發動戰爭者所能控制的了.我們的勇士窮的就像叫花子,要鼓勵他們勇猛作戰,我們又無從封賞,那只好靠他們自己去搶.你們中原殺伐之時,貧窮的一方何嘗不曾做過這種事來?既是你死我活的對手,還指望我們一無所有的一方對敵人文質彬彬,那不是一個大笑話?"

    這些契丹貴族平素不但穿漢服,說漢語,諸如《詩經》,《禮記》,《春秋》,《論語》,等中原著作他們也學得十分透徹,辯論起來,頭頭是道.耶律休哥滔滔不絕又說出一番話來,見羅冬兒不作聲了,不由哈哈大笑.

    他轉身看了一眼天邊彤紅的火燒云,忽地想到暮色將至不由笑聲一斂,臉色又轉沉重:"奇怪,還是沒有回來,它這一趟傳遞的是蕭後的軍令,若是出了岔子,只怕要誤大事.不行,我得去見見皇後娘娘稟報一聲,萬不得已時,我便率一支人馬南下接應接應才好."

    想到這兒,耶律休哥急急束起衣衫,撮唇打了一個唿哨,草地上卸了馬鞍正悠閑吃草額群馬中立時奔出一匹棗紅馬來,向他狂奔過來,馬鬃迎風,如同火苗.

    耶律休哥伸掌一按,便躍上了光溜溜的馬背,他扭過頭去,灼灼的目光毫不掩飾對羅冬兒的愛意:"姑娘,你一弱質女流,還是安心隨我們往契丹去吧.到了那兒,你就會發現,我們契丹男兒,也多得是大義凜然的英雄漢子.只不過,你漢人維護的是漢人的義,我們契丹男兒維護的是契丹人的義.你會發現,我們契丹女子,一樣是賢妻良母.你們眼中的草原狼,其實一樣有情有義,有血有肉.我希望,你會喜歡上這個地方,喜歡了這個地方的人,永遠留在這兒!"

    耶律休哥說完,一拍馬股,便向皇後中的中軍大帳飛馳而去.

    *********************************************************************************************************

    夜色深了,皓月當空,昭得大地一片清亮.

    唐焰焰在寬敞的馬車里鋪好柔軟的被褥,剛想扭身掩好窗簾,寬衣解帶,忽地狗兒從窗口探出了腦袋.

    "小焱(四個火,打不出來),這麼晚了不睡覺,還要來找姐姐玩麼?"

    "噓……"狗兒伸出食指豎面唇上,鬼鬼祟祟地四下一看,招手道:"焰姐姐,快跟我來."

    "什麼事呀,你這小東西倒精神的很,姐姐都困了.",

    "姐姐快來看,一會兒就行."

    唐焰焰莫名其妙,悄悄地溜下了車,狗兒立即拉住她的手,興高采烈地道:"焰焰姐噤聲,可別出了動靜,走,小焱帶你去看好玩的事情."

    狗兒不由分說,拉起唐焰焰就走,唐焰焰大是好奇,忙放輕了腳

    步,隨著她跑過一段草原,拐進了湖邊林中.

    "姐姐輕一些,小聲,小聲."

    "到底什麼事呀?"

    "你看看就知道了,來."狗兒得意洋洋,像是有什麼好東西賣弄似的,拉著她的手七拐八拐地繞進林去,小聲道:"快看快看,小聲一點."

    唐焰焰按下眼前一根樹枝,探頭往前一看,只見前方樹上掛著一盞燈籠,楊浩站在那兒,身邊放了一只木桶,他哼著歌兒,正拿著瓢舀著水沖洗身子,然後用一塊絲瓜囊子搓洗著身子!

    老天啊,他竟是一絲不掛的.老天啊,他……他轉過身來啦……唐焰焰在心底慘呼一聲:"老天啊,本姑娘的一世英名啊……全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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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56章 平湖起波瀾

    唐焰焰的一顆心突突地跳起來,她很想把那樹枝松開,遮住自己的眼睛,可是她的手卻偏偏很緊張地抓著樹枝一動不動.她很想把眼睛挪開,可是那雙眸子偏偏盯著楊浩的裸體,還控制不住地往下面瞟……說到底,一個少女對異性的身體同樣有著神秘和好奇的感覺.

    狗兒趴在旁邊,虛心地跟她的焰焰姐姐討教道:"焰姐姐,楊浩大叔的身體為什麼跟我不一樣啊,"

    "什……什麼不一樣?"唐焰焰臉如火燒,期期艾艾地問道.

    狗兒一指楊浩,可憐那燈就掛在楊浩腰部附近的樹杈上,那出既想看又怕看的物事兒清清楚楚,唐大小姐想裝著沒有看清都不成.狗兒好奇地問道:"楊浩大叔那里是什麼東西啊,好大一坨,我怎麼沒有呢?"

    唐焰焰的手像被蜂子蟄了似的,攸地一下收了回來,幸好夜晚有風,樹葉婆娑,她手上那樹枝彈起聲音不大,不曾引起楊浩的注意.唐焰焰一言不發轉身便走,狗兒一頭霧水,他向左看看正悠閑沐浴的楊浩,又向右看看匆匆逃去的唐焰焰,咬著手指用她的小腦瓜仔細研究了一下,最後還是追著唐焰焰下去了.

    "焰姐姐,你跑什麼,大叔不會發現我們啦."

    雖說月下看不清膚色的變化,眼前又是個不懂事的小屁孩,唐焰焰還是感到臉上像火燒一樣熱得嚇人,她吱吱唔唔地道:"天很晚了,我們該回去睡覺了."

    狗兒一溜小跑追在她屁股後面,歪著腦袋想想,還是忍不住拉拉她的衣襟,以其孜孜不倦的好學精神,鍥而不舍地追問道:"焰姐姐,為啥楊浩大叔跟我長得不一樣呢,那一大坨東西好奇怪……哎呦!"

    唐焰焰停步轉身,狗兒頭上便挨了一記"抄暴栗",她吃痛之下捂住腦袋,納罕地看向焰焰姐,唐焰焰俏眼圓瞪,惱羞成怒道:"因為你還小,懂不懂?等你長大,等你長大……呃……等你長大了,你就會跟他一般大……"

    狗兒大為吃驚,失聲道:"真的嗎?"

    "廢話,你長大了,自然就會有一根那麼大的……,哎呀,我跟你這小屁孩在說甚麼呀,真是臊死人了."唐焰焰跺跺腳,一陣心浮氣躁:"不要問啦,什麼都瞎打聽."

    她轉生走了兩步,突又回頭"威脅"道:"今天晚上的事,對誰也不能講,聽到沒有?連你娘也不許說,要不……要不姐姐以後再也不喜歡你了,再也不帶你騎馬玩了."

    狗兒嚇了一跳,在這世上,除了娘親,楊浩大叔和師父爺爺,就只有這位可親的焰姐姐對她最好.娘親話不多,師父爺爺愛睡覺,楊浩大叔有太忙,就只有焰姐姐肯陪她玩,自幼寂寞的狗兒哪舍得失去她,忙不迭點頭保證道:"焰姐姐,我對誰也不講,我保證,你要不信……咱拉勾勾."

    唐焰焰哭笑不得,低聲道:"好了,不用拉勾啦,焰姐姐信得過你.去去去,趕快回去睡覺."

    "是是是."狗兒應了一聲,慌忙逃開了.跑出幾步,她提提褲子,好奇地低頭看了一眼,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現在沒有,只有等長大了才會長出那麼一條怪東西來,娘親就是大人啊,可她為什麼沒有?

    狗兒因為這場怪疾,自小便與小伙伴們隔絕開來,父親早逝後,便只是與母親相依為命,晝伏夜出,的確沒有機會一睹小弟弟的真容,更沒有男女有別的觀念.馬大嫂一介村婦,整日里只是操勞著生計,操勞著如何讓狗兒多活得一日是一日,加之狗兒尚年幼,更不可能告訴她這方面的知識.

    這狗兒一直以為長成自己和娘親那樣是天經地義的,乍見楊浩"與眾不同",自然驚訝不已,這才跑去找唐焰焰,結果卻得了這麼一個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答丨案,還不許她再問別人.可憐的狗兒帶著一腦門問號跑回去,躺在呼呼大睡的師傅爺爺腿上,仰望滿天繁星,只覺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唐焰焰一溜煙回到自己車上,往塌上一躺,整個身子都軟在了上面,她按按自己胸口,那里面嗵嗵嗵地還是跳得飛快.

    "沒事沒事,這是一報還一報,不會有人知道,一定不會有人知道……"唐焰焰安慰著自己,忽然又懊惱地皺起眉頭:"可我咋就覺得虧得慌呢,馬燚這個臭小子!"

    唐焰焰懊惱地拉過一床薄被,遮住了自己發燙的臉頰,再被單下恨恨地揮了揮拳頭,可惜卻揮不去深深印在腦海里的那一幕.而且……越不去想偏偏就會想起來:"蒼天啊,大地啊,本姑娘被你這臭小子害死了……"

    唐大小姐咬著牙根地罵,卻不知她口中的臭小子是楊浩還是馬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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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隊伍繼續向西行去.

    這一路上糧食充足,又沒有追兵之擾,草原風光比之當初惡劣的荒原 境地又強了不知多少倍,百姓們的精氣神都漸漸恢複過來,他們的臉 上開始露出了笑容,開始有暇嘮些家長里短,行進間隊伍里還會揚起 一些人五音不全的歌聲,歌聲質樸,歡樂.

    楊浩與李玉昌騎著馬並排走著,隨意地聊著天.

    李玉昌這兩天總在扶搖子的車左右轉悠,扶搖子在他心里那可是活神仙一般的人物,據說當年管家就是得他點撥,這才入伍投軍,成就天下之主,若是自己能得他點撥一二,李家事業必然在上層樓.就算自己凡夫俗子這位老神仙懶得點化,要是討得他歡心,從他那兒弄幾丸老真人親手煉制的丹藥,也能強身健體,益壽延年不是?

    可惜扶搖子一天到晚都在睡覺,他的小弟子馬燚又根本不願與自己親近,于是李玉昌便整天拉著楊浩東拉西扯結交關系.以他生意人的精明眼光,自然看得出扶搖子師徒對楊浩似乎有種不同尋常的感情,迂回交結,正是他生意人的拿手好戲.

    楊浩緩轡而行,順口問道:"李員外除了鹽巴生意,並不做其他行當麼?"

    李玉昌呵呵笑道:"那也不盡然,老夫運鹽販鹽,並不零星售賣的,因此跑一趟總要消停一段時間.家里養著那麼多人總不能坐吃山空啊,所以什麼行當賺錢,我就做些什麼,不過都是短期的事情,李家商號主要以經營鹽巴為主."

    楊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用馬鞭輕輕敲著掌心,沉吟片刻道:"那麼,不知道李員外做不做修橋建房及房地產生意呢?"

    李玉昌一怔,失笑道:"這個麼,倒也偶有涉及,府州折家擴建的軍營就有我李家商號負責承建的一部分,還有府州城內幾座寶塔以及寺廟翻修,不過……那也有些年頭了.大多數百姓人家都是請親朋好友幫著建造房舍,所以除了官府修建衙門,建造軍營,寺院道觀修繕山門,一般來說,靠銷售木料磚石,承建房舍院落那可賺不了什麼錢.怎麼,楊欽差有意要做些生意?"

    楊浩一搖頭,向前後一指,說道:"李員外,你看,這許多百姓足足有萬戶以上,西北西南地域寬廣,那是足以容納他們的,可是他們一旦到了那里總需要有個安頓的地方吧?如果待他們到了才做安置,勢必手忙腳亂,恐怕府州官吏一時也照應不過來.如果現在有人搶先購買些木材磚石,建造一些莊戶宅院,到時安頓這些災民,那就大大的有利可圖了."

    楊浩屈指說道:"首先,這些百姓從北漢遷到宋境,我大宋官家為表寬厚仁愛,一定會分賜田地,賞賜置辦住宅的錢財.這個,在我們出發之前,官家已經有所表示.若是有人將這些蓋好的房舍交予遷徙百姓居住,以朝廷的安置費用償付所耗,那麼商家與百姓各取所需,各得其利,豈不是好麼……"

    楊浩還沒說完,李玉昌便一拍額頭,恍然醒悟過來.楊浩所言,其實 大有可待商榷的地方,比如說地方官府安置這些遷徙百姓,大可拿朝 廷撥付的錢財自己建築房舍,而不通過什麼商號.再比如,當地官府 要把這些百姓安置到什麼地方,目前還沒有定,安置之地未定,如何 就近建造住宅?

    可是這些對李玉昌來說都不是問題,他本來就是依附于唐家的一個大 商賈,而唐家就是依附于折家的一個大財閥.

    要探聽官府對移民的安置,並把建築一事攬過來,對別人來說很難, 對他來說卻是順理成章輕而易舉的,是以楊浩只說到一半,他便悟出了其中的商機所在.

    此番從回紇回來,他們李家收益來源最大的鹽巴生意也就告一段落了 ,下一次往各地運鹽,要到秋末時候,這段時間數萬移民的安置自然 是一個天大的賺錢機會,李玉昌喜形于色,連連搓手道:"哎呀,還 是欽差大人慮及長遠,一言便點醒了我這夢中之人啊.如此說來,我 當盡快趕回府州先做准備才是."

    楊浩拱手笑道:"如此最好,這件事若做好了,李員外不僅得其利益 ,亦是一樁善舉義行,到那時,西北西南盡皆稱頌,李員外不但在百 姓中間有個好口碑,朝廷官府勢必也要嘉獎贊許……"

    李玉昌哈哈大笑,迫不及待地道:"如此說來,老夫倒不能與欽差緩緩而行了,我就得馬上趕回去.老夫這就去與羅將軍告別,馬上率人先行趕往府州."

    李玉昌匆匆一拱手,抖缰策馬便向前馳去.

    過了一會,便見李玉昌的人馬開始聚攏,羅克敵起著一匹馬兒向楊浩迎來,到了近前勒缰笑道:"聽說,欽差大人給李員外指點了一條財路?"

    楊浩笑道:"商人嘛,無利不起早,總得讓他有錢可賺呐,反正這錢款朝廷是一定要撥付的,.這樣百姓們也能少受些折磨,一到地方就有住處,也容易安撫人心.況且,李員外是有地位有身份的大商人,施工時就會顧及一下自己的名聲,若由官方工匠去做,只怕偷工減料的房舍就多了,那種房子既經不得風吹,又禁不得雨淋,遭殃的不還是百姓麼?這也算是各得其利吧."

    羅克敵頷首笑道:"說的是,還是楊大人考慮周詳.末將只想著把這些百姓平平安安送到地方,這善後事宜卻是不曾想過,實在慚愧."

    兩人正說這話,李玉昌風風火火的又趕了回來,想扶搖子汗水的那輛馬車畢恭畢敬的揖了一禮,說到:"道長,弟子李玉昌曾蒙令高徒無夢真人指點迷津,逃過了一場劫難.對無夢真人和仙長同行,就好就近服侍照應,以盡地主之誼,還望仙長能賞個薄面."

    楊浩已知這扶搖子真實身份,對這個傳奇人物就有了幾分好奇與敬畏

    雖說,迄今為止,他還沒見過這老家伙除了睡覺干過什麼正事兒.但羅克敵卻是全然不知扶搖子身份的,眼見李員外對以個道人這般恭敬,不禁大為好奇.

    車上的扶搖子明明整呼呼大睡,李玉昌說完了,他卻打個呵欠坐了起來,瞟了李玉昌一眼,撫須淡笑道:"貧道在哪兒都可以蒙頭大睡,山石野地,錦被豪宅,也沒什麼區別.只是我那小徒兒,體質太過虛弱,這般風餐露宿.對她大為不宜.貧道正想尋個地方讓她好生調理一番,然後攜她回華山呢.如此說來,貧道倒要叨擾李施主了."

    李玉昌大喜過望,連忙道:"弟子家中正由幾處雅致清幽的宅院,就請仙長攜令高徒同往,弟子一定安排的妥妥當當,肆後再安排車子送仙長與令高徒返太華山.

    13令人意外的是,今天破天荒沒像野馬似的出來亂躥的唐焰焰唐大小姐卻沒有隨她舅父先走.她說這幾天身子不舒服,不願意急行跋涉,李玉昌也沒有辦法,眼看馬上就進入折氏勢力范圍,不虞有什麼危險,李玉昌變撥了二十名武士照料她,自己帶著大隊人馬先走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草地上宿營了.從這里再往前走一天半的路程,就到逐浪川了過了那條大河,就將進入折氏勢力范圍,住戶人家也要慢慢躲起來,所有軍民都很開心,營地上到處洋溢著歡樂氣氛.

    唯有葉大少,看著那只殘了一爪的瘸鷹一臉落寞.他很想在抓一只鷹回來,可惜這一整天脖子都仰酸了,也沒見著一點鷹的影子.

    楊浩安頓了百姓,照例騎馬巡視一番,待他趕回隊伍前邊時候,正與迎面走來的唐焰焰撞個正著.一見到他,唐焰焰騰地一下便烈焰上臉,從臉到頸都紅透了,像只煮熟了的蝦子一般.

    楊浩一聽說她這幾天不太舒服,所以未隨舅父先走,料想不過是婦人都有的毛病,所以也不曾探問過她.此時瞧她迎面走來,一張臉紅得火燒云一般,不禁大感詫異,便翻身下馬道:"唐姑娘,天很熱麼?"

    唐焰焰渾身不自在,雖然眼前的楊浩穿著完整,可是一瞧見了他,她卻禁不住腦中所想,一時羞澀難禁,想要躲閃卻以來不及了,只得閃躲著眼神訕笑道:"厄...是啊,天...天真的很熱."

    楊浩抬頭看看此時已經沒有什麼威力的太陽,有點莫名其妙,他從自己馬背上取下水囊,笑道:"現在天氣還算好吧,姑娘若是燥熱,便洗一把臉,那就清爽多了."

    "多...多一六.謝了."唐焰焰也不敢正眼瞅他,接過了水囊,便走道一旁草叢中借著清水洗了一把臉,然後掏出一方潔白的人人都愛十三娘的絲帕輕輕試著臉上的水跡,將水囊遞回給他,含羞一笑:"多謝你了,楊大人."

    "不謝."楊浩笑笑,接過水囊好奇地看著她.他感覺眼前這位姑娘似乎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哪不對勁.

    突地,他腦中靈光一閃反應過來:對了,害羞!她在害羞!她現在的表情就是害羞,非常的害羞.

    這怎麼可能,唐大小姐會知道害羞?唐大小姐會在男人面前害羞?還有王法嗎!!!

    楊浩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啊!太陽果然在西邊.唐焰焰被楊浩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她用手帕擦著臉,躲閃著楊浩的眼神,心虛之下終于被他看的惱羞成怒,不禁頓足嬌嗔道:"你做什麼,哪有你這樣看人的!"

    楊浩笑道:"這就對了,方才我還以為姑娘你生病了呢.這下我急放心了."

    唐焰焰為之氣結:"你什麼意思,本姑娘的脾氣一向不好嗎?"

    楊浩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

    唐焰焰目光突然一閃,曆聲喝道:"不要動!"

    楊浩一呆,就見唐焰焰"嗆"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短劍,楊浩雖知她性情火爆,卻不信她莫名其妙的就要刺自己一劍,不由笑道:"唐姑娘,我又哪兒招惹你啦?你就算沒有生病,也不用變得這般正常吧……"

    唐焰焰被他的風涼話氣得牙根癢癢,可是這時卻無暇與他生閑氣,她緊握劍柄,貓著腰,緊張地叫道:"別吵,有蛇,你別動,千萬別動."

    楊浩頓時一驚,他僵硬著身子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眼睛順著唐焰焰的眼神向右下方斜過去,果見一條五彩斑斕的大蛇,高高地昂著猙獰的蛇頭,絲絲地吐著舌信.

    這條大蛇大概是被突然出現在附近並安頓下來的百姓把它驚出了巢穴,那猙獰的蛇頭昂起來能有半米多高,蛇頸有些焦躁地前後擺動著,距楊浩僅有一米多的距離.

    楊浩的臉一下子就白了,被那蛇盯著,他半邊身子都木了.楊浩怕蛇,真的怕蛇,所有的動物里他最怕的就是中軟趴趴的生物,哪怕沒有毒的小草蛇,這是一種本能,若是這般體形,他看了也一樣頭頂直冒涼氣.

    看小說楊浩牙去一六開齒更新快格格打戰,哆哆嗦嗦地道:"我...我現在怎麼辦?"

    "別動,你千萬別動,免得驚擾了它,待我一劍...便刺死了它."唐焰焰說著舉劍在手,一抖手腕便擲了出去.

    "嗖!"劍光一閃,與此同時,那條大蛇一躍而起,獠牙大張,一口就咬住了楊浩的手腕.

    楊浩傻了,唐焰焰也傻了,就見那柄劍射進了草叢,劍尾還翹在空中.

    眼看著那蛇一咬得手,立即搖頭擺尾地鑽進草叢溜之大吉,唐焰焰突地跳了起來,大吼道:"你傻呀,它咬你你都不動的?"

    楊浩笑臉煞白地道:"是你叫我不要動的."

    唐焰焰怒不可遏地道:"我叫你死,你去不去呀?"

    楊浩可憐兮兮地道:"我以為你的武功很高明..."

    唐焰焰蠻不講理地道:"我的武功很高明呀,可它的身手似乎也不錯啊,"

    楊浩:"..."

    唐焰焰上下看了她兩眼,忽地驚奇道:"咦,你的臉怎麼黑啦?"

    "我日!"楊浩悲憤地叫了一聲,整個人就像一截木頭般直撅撅地倒了下去.

    唐焰焰呆呆地站了片刻,忽地一蹦三尺,扯開喉嚨大叫道:"來人啊,救命啊,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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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徐頭,你要不配合,這款可發不到你手上……"

    "大良哥,你是死還是活,我……我常常夢見你……"

    "娘,我會回來的,有冬兒陪著你,你別替我擔心,兒子長大了……"

    "冬兒,我答應過要呵護著你,讓你一生一世不再受委屈,不再受人欺負,冬兒,我……我對不起你……"

    唐焰焰坐在楊浩身旁,聽著他斷斷續續的胡言亂語,直到他睡實過去 ,才小心地一根一根把手指從他緊攥的大手里抽出來.

    楊浩躺在唐焰焰的那輛大車里,躺在柔軟的,散發著淡淡芬芳的被褥 里,臉上的氣色已經不那麼難看了.

    唐焰焰靠坐在一旁窗下的角櫃上,雙手托著下巴,靜靜地凝視著他, 心中竟有一種心疼的感覺.

    初識他時,是在普濟寺里,他是一個慌慌張張,行跡敗露的登徒子. 再見他時,是在姑丈家里,他是一個路見不平,救回堂弟的熱心人. 第三次見他,是在老太君的壽宴上,他嬉笑怒罵,生生氣暈了那討人 嫌的陸大名士.再一次見他,他破衣爛衫形同乞丐,卻已是奉旨的欽 差,朝廷的官員.

    狗兒說,他追索漢軍時,不許兵士欺侮他孤兒寡母,還留下了自己的 餉銀.遷徙的百姓說,兩國十數萬大軍壁壘森嚴,劍戟如山的戰場上 ,他赤手空拳,單槍匹馬沖上戰陣,只為救下一個無親無故的孩童. 他的形象忽而高大,忽而卑微,忽而怠懶無行,忽而俠義無雙.

    如今從他斷斷續續的囈語中,唐焰焰隱約了解了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她從不曾想到,他竟吃過那麼多的苦,背負了那麼多的痛,愛一個人愛得那般銘心刻骨.她所見過的男兒,要麼放蕩不羈,要麼醉心功名,誰會把一個女子看得如山之重?

    "楊浩……"唐焰焰輕輕地叫,伸出一一六開根手打上傳手指,輕輕去描他濃濃的眉,然後去抹他沉睡中仍然微蹙的眉間川字,在她臉上,竟也難得地漾出一抹從不曾流露出的溫柔……

    那青蔥玉指輕輕地描著楊浩眉間的川字,忽地微微一頓,她收回了手,眼珠微微一轉,一抹狐疑便浮上眸中:他……那日在普濟寺里,真的不曾見過我入浴?

    我昨日還不是看過了他,雖說是被馬燚那臭小子給誑去的.但是他若問起,我雖無愧,但我會承認麼?當然不會.如果……如果那日在普濟寺里,他追蹤小賊是真,但是……但是他看過了我呢?他會傻到承認了麼?

    "如果……他竟看過我的身子……"

    唐焰焰細白的牙齒輕輕一咬薄薄的紅唇,突然紅暈上臉,渾身燥熱:"這個冤家……他到底有沒有看過我?有沒有?"

    可是殺紅了眼的令穩都敏和祥穩唐始終沒有等到耶律休哥的命令,卻等來了從天而降的潘美所部大軍,被潘美生生截斷了他們的退路,能容大隊兵馬通過的幾條道路都被潘美卡死,險要難行的小路亦被宋軍在險要處設兵堵截,他們已成了甕中之鱉.

    令穩都敏和祥穩唐率兵沖擊了幾次,結果卻是損兵折將.後面是宋人難以攻克的堅城,前方是步步為營一步步縮小包圍圈的宋軍.如今是午夜,宋軍已停止了進攻.可是看現在的情形,他們已不知道明天的太陽升起來以後,還能不能再看著它落(下).

    耶律休哥的神鷹為什麼始終不曾傳來消息,難道...難道皇後根本就是有意讓他們送命?困獸一般坐在篝火的令穩都敏和祥穩唐心中不約而同地浮起了這個疑問.

    蕭思溫弑殺先帝,立耶律賢為帝,白甘部一直是站在反對的一方的,為此還幾乎與蕭氏部落大打出手.直至宋軍潛入契丹,襲擊消滅了白甘部的幾個小部落,他們才同意放下紛爭一致對外,發兵維護北漢,驅逐宋人.難道...皇後娘娘這是在借刀殺人?

    否則,耶律沙大人,耶律敵烈大人驍勇善戰,一向神勇,宋人怎能料敵機先,預布伏兵與通天河,一舉將部族的這倆位大人全部殺死?否則,為什麼自己這支部落最後的精兵遲遲等不來撤兵的命令,偏偏又宋人的大軍如從天降,快速出現在自己背後,截斷了所有退路?

    猜忌一旦產生,就會像一顆種子,在人的心里生根發芽,窮途末路的令穩都敏和祥穩唐把一切失敗的原因都猜疑成了別人有意所為,反複思量後,他們已徹底相信了自己的判斷,遙望北方,他小說手機站..整理們恨得咬牙切齒."勇士們!我們上當了,我們不是敗在宋人手里,是我們自己人在背後捅了我們狠狠一刀哇!現在,我們殺回去!拋棄擄來的一切財物輕裝上陣,不惜一切犧牲,只要我白甘部的勇士掏出一個,我們就沒有白死!不管誰逃出去了,要把我們的冤屈告訴我們的族人,告訴與我白甘部結盟友好的所有部族,向蕭氏討回公道!"

    令穩都敏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揮著拳頭,睜著一雙赤紅的眼睛向面前默默佇立的契丹武士們咆哮著,所有的白甘部武士人人一臉悲憤,被自己人出賣的悲情忽然使他們覺得自己是一個死也不倒威風的末路英雄,就像漢人史書中的那位楚霸王.

    沒有人再去想他們一路燒殺搶掠是不是向宋境攻入太深,沒有人去想如果發現後路被宋軍截斷的時候他們如果及時拋棄所有財務,趁宋軍尚未合圍向外沖擊能否沖得出去.他們只知道,他們是被自己人出賣了,所以他們即使敗了也不失光榮,他們沒有丟白甘部戰士的臉.

    白甘部的七千勇士舉著火把,嘶吼著,咆哮著,義無反顧地沖向嚴陣以待的宋軍大營,如同一群撲火的飛蛾……

    得知神鷹失蹤,蕭後于耶律休哥大為憂慮,他們所慮者,真是令穩都敏與祥穩唐所疑者.蕭後擔心神鷹傳遞消息除了岔子,玩意令穩都敏和祥穩唐二人不知進退,冒死深入,倒是一旦陷入中原,損兵折將的回來,避諱加劇蕭氏與白甘部的矛盾.所以聽說耶律休哥豢養的那頭鷹遲遲沒有返回時,當即決定要耶律休哥率一隊精騎南下接應.

    當然,蕭後盡管擔心白甘部這只精兵遭受重挫,卻也擔心耶律休哥說部受其牽連,失陷在中原,是以嚴令她南下在宋境邊界一帶接應,不管有無令穩都敏二人的確切消息,都不可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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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天色已晚實在行不的路了,耶律休哥才率隊停下來就地紮營休息.他停下來的地方正是昨日楊浩的隊伍行經的地方.有經驗的戰將野外紮營,都會選擇合適的地點,逸遙易守難攻不易被偷襲,二要適合節氣擋風防雨.所以只匆匆觀察一番,耶律休哥便選擇了與羅克敵所選地點相同的地方.三千精卒下馬紮營,立即發現這里有人跡,而且人數眾多.

    耶律休哥打起燈籠匆匆四下觀看了一陣,從遺留在草原上的各種痕跡看,他們有車有馬但為數不多,大多都是不幸嗎這只隊伍人數極其眾多,至少萬人以上.他還發現這支曾在此駐營的人馬離開這里並沒有多久,以他三千鐵騎的速度,明天一早啟程,明天中午就能追上他們.

    草原上能有什麼部落遷徙一次會有萬余人眾?耶律休哥立即想到了那支逃進子午谷的北漢移民隊伍.從方向上來看,如果他們走出了子午谷,正是朝這個方向走來,難道鐸刺根本沒有完成任務?

    耶律休哥蹙著眉頭在草原上轉著,這里已經是宋境了,盡管這里沒有人煙,也沒有宋兵把守.他決定,明日一早派小股騎兵繼續向南行進,打探令穩都敏等人消息,而他則率大軍追上這支遷徙于草原的萬人隊伍,如果他們確實那支從北漢遷出,輾轉了一圈繞到此處的人嘛,那麼此番也沒有算白來.

    主意已定,耶律休哥立即吩咐下去,號令全軍做好了准備.

    一件小事,一個小人物,一樣有可能在一件影響曆史格局的大趨向中發揮決定性的作用.如果契丹皇宮里的那個廚子斯奴古不曾被蕭思溫所指使刺殺了皇帝耶律述律,那麼現在就不會有一個皇後蕭綽.

    當葉大少抱著他那只扔了舍不得留w$w$w$.1$6$.$\С\om  1|6|k官方MM英姿上傳著沒啥用的瘸鷹正滿腹煩惱的睡大頭覺的時候,他絕不會想到因為自己獵了一頭鷹,給契丹埋下了一個禍延數十年的戰亂因由.

    當然,他更沒有想到,因為獵了這頭鷹,給他的西域半月游帶來了一場很精彩的表演.這場十分盛大的表演將于明日正午准時上演,出場演員是三千五百名契丹族勇士,七千余匹戰馬,以及四萬多名北漢和大宋的遷徙軍民,而領銜主演,則是:契丹大惕隱司耶律休哥,大宋遷民欽差使楊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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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57章 自棄的棋子

    天有不測風並,尤其是在草原上.

    天快亮的時候,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等到天光大亮的時候,更是暴雨傾盆.

    楊浩躺在唐焰一六開焰更新速度快的香閨之內.那床榻芬芳香軟,實是他這麼多日子以來睡的最舒服的一次.由于用藥及時,又為他及時吮清了毒液,所以楊浩清早的時候神志就清醒了,他睜開眼,就見母老虎唐焰焰屈膝坐在自己榻旁,側著頭睡的正香,趕緊又閉上了眼睛.

    待感覺沒有什麼動靜,他才悄悄張開眼睛,唐焰焰還在熟睡,紅撲撲的小臉,鬢邊還有幾縷散亂人人都愛十三娘的秀發,長長的,整齊細密的睫毛覆蓋著眼睛,睡得既安詳又甜蜜.鮮嫩花瓣似的小嘴,翹挺的鼻尖,尖尖的下心",熟睡中的她沒有了平素那種刁蠻的模樣,倒是有點動漫美少女很卡哇伊的感覺.

    車外大雨傾盆,嘩嘩的雨水聲擾人心境.

    可是身畔少女甜睡的模樣,卻是一道叫人看不膩的風景,楊浩見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肯把自己住宿的地方讓給自己歇息,心中不覺有些溫暖之意.

    大雨如注,車內便有些潮氣,楊浩見唐大小姐弊下墊了個靠墊兒,就這麼坐在踏板上歇息,有心給她蓋上被子,被單剛剛拉起來,忽又想起二人雖說一個在榻上,一個在榻下,若是共蓋一床被子終究不妥,也不曉得這位睡覺的時候很卡哇伊的大小姐一旦醒來,發現二人共蓋一床被乎,會不會再度變身成暴火龍,可不蓋被子又怕她著涼,正猶豫的當口兒,忽聽車門"當當"地急敲了幾下,楊浩趕緊又閉上了眼睛.

    "什麼事?"被吵醒的唐大小妲很不耐煩地推開車門,一見羅克敵幾人披著蓑衣站在車前,登時瞪大眼睛質問.

    "唐姑娘,楊都監身子好些了麼?"羅克敵客客氣氣地問道,美女當前,大多數男人都會變得斯斯文文的,弊怕是久經戰陣的將軍.

    "喔……",唐焰焰這才清醒過來,省起自己車中還睡著一個大男人,她連忙轉身,彎下腰仔細打量楊浩神色,輕輕推推他道:"喂,楊浩,楊浩……",

    楊浩慢慢睜開眼睛,很"虛弱"的看著唐焰焰",詫異!,地問道:"唐姑娘,我……我怎麼睡在這里,哎呀,我的傷……好了麼?"

    唐焰焰大喜,那張刀子畢又回來了:"你能說話了?這麼看來是死不了啦,果然是禍害活千年.羅將軍找你呢."

    她側身讓了讓位置,楊浩就勢坐了起來.他中的是蛇毒,身體倒沒有太大的創傷,一旦醒來行動力基本也就恢複了,楊浩見暴雨如注,沿著羅克敵等人的蓑衣簌簌流淌,可車廂中又容不下他們這麼多人,忙問道:"羅軍主,劉指揮,赫指揮.如此大雨,怎敢勞動你們……"

    羅克敵喜道:"欽差已經蘇醒了.這我們就放心了,那蛇藥果然管用.楊大人,你看,如今暴雨傾盆.咱們是待雨歇了再走還是冒雨行進?"

    楊浩掀起窗簾向外面看了一眼,大雨傾盆,往外看,遠處一片迷朦.車馬周圍有些百姓正披著蓑衣在草地上走動,草原上多的是野草.小雨剛剛下起時,就已陸續有人編制簡陋的蓑衣,這時大多數人都已有了件蓑衣遮雨.只是因為大雨無法生火,早飯沒了指望,有些婦孺正在吃著昨天剩下來的干糧.

    楊浩看看天空,鉛云密布,難見一絲陽光.便道:"羅將軍,還有半日行程就到逐浪川了.我覺得還是繼續行進的好,咱們這支隊伍連帳蓬都沒有,就算留在這兒,百姓們也只能淋在雨里,如今也不知這場暴雨下到什麼時候,萬一下的久了,又無法生火做飯,還是辛苦些,早早開拔上路為是.不知羅將軍意下如何?"

    羅克敵欣然道:"末將也是這個意思,既如此,劉指揮,赫指揮,你們吩咐下去,咱們馬上開拔,立即上路."

    ※※※※※※※※※※※※※※※※※※※※※※※※※※

    還有半天就到逐浪川了,過了那條大河就進入西北折氏控制范圍,這就意味著馬上就走出了渺無人煙的大草原口所有的人都滿懷迫切,再說在這大草原上也沒有避雨之處,因此對繼續行進的命令,百姓們並無怨言,紛紛起來,扶老攜幼繼續啟程.

    楊浩坐在唐焰焰那輛十分舒適的豪華馬車里,倒是難得地享受了一番.在車窗下面的暗格里,放著許多美味佳肴.這是大戶人家行遠路必備之物,姑娘家喜歡吃零食,那暗格里更是放滿了西域的肉干果脯和點心.

    唐焰焰掀開暗格撐起來就是一張小桌子,然後把那些美味食物一一放土桌來.楊浩坐在榻上,唐焰焰跪坐在對面,看起來倒像一個美貌侍女在服侍主人用膳.這樣的待遇,實在令楊浩有些受寵若驚.

    "喂,你要不要喝一點兒?"今天唐大小姐心情很好,居然有那麼點巧笑倩兮的感覺,難得地露出了溫柔味道.大概是大雨把她的火氣兒都澆沒了,居然對楊浩有說有笑.楊浩卻不知這少女心境變化,還以為這是自己的病號待遇呢.

    麒柑從暗格中取出兩只白玉杯,又取出一支瓷色剔透如玉的麼m,斟了兩杯葡萄美酒,向楊浩笑問道.

    那酒色醇紅,酒香撲鼻,確實很是誘人口楊浩猶豫了一下才道:"這個,我恐身上余毒未清,不便飲酒.多謝姑娘美意了."

    "哦,我倒忘了."唐焰焰道:"那你只飲清水便是了.這些食物你盡管取用,莫要裝腔作勢的假客氣.若是餓著了肚子可不怪我."

    "呵呵,不會的",楊浩笑應著.拈起了一塊肉脯,誠心道謝道:"唐姑娘,多謝你了,不但救我性命.還讓出自己的床榻供我休息,如今又如此款待,楊浩真是感激不盡."

    唐焰焰細眉一彎,掩口笑道:"看你這麼斯斯文文的說話真是不習慣.本姑娘其實",'"也沒做什麼啦,你不用這般客氣."

    這時就聽車外有人怪里怪氣地說道:"狼奧賴不賴,屋累獅哇,蓋嘎地啊洗洗覺啊.

    楊浩剛把肉脯遞到嘴邊,一聽這聲音不由一怔:"咱們隊伍里有日本人?,,

    唐焰焰也是一怔:"日本人?不會吧……"

    中土本稱日本為倭國,一倭六國開人更新快最官方初手打也接上傳受了這個名字,後來漸漸學習中國文化,曉得倭字含有貶義.就不大樂意了,因為其國近日出之地.便奏請大唐天國上朝賜了,1日本"這個名字.盡/百度/管中國/步步生蓮吧/民間當時習慣稱日本為"東瀛"或"扶桑".不過楊浩下意識地叫出日本這個名字,唐焰焰還是知道他指的哪里的.

    兩人說話的當口兒,車夫說了句什麼,就聽那人又大聲叫道:"狼噢狼噢,噢獅卜獸……"

    楊浩掀開車簾一看,只見一個身披蓑衣的男子正在雨中跳腳,楊浩見他正是壁宿,不由又驚又奇,忙道:"壁宿,一夜不見,你怎麼說起外國話來了,快上車來."

    壁宿大喜,連忙便躥上車來.楊浩這才省起這車另有主人,不禁滿懷歉意地看了唐焰焰一眼.唐焰焰鼻尖微微一皺,眉尖一挑,哼道:"瞧我做什麼,本姑娘是那麼不近情理的人麼?這輛車子……如今既是你住了,你自然做得了主."

    壁宿上了車,脫下蓑衣鑽進車來.唐焰焰往旁邊讓了讓,雖說車廂不如房舍寬敞,可這大車容兩三人並坐也不擁擠.壁宿便在另一側坐下來,看見滿桌食物,登時滿臉放光地學起狼嗥來:"喔噢,喔噢,累倒晌午……"

    楊浩這才看清他兩片嘴唇高高腫起,就像橫掛著兩根火腿揚,嘴巴合不擾來,里邊的舌頭竟也是腫脹的,不禁大驚道:"我還以為你說的是日本話,你的嘴怎麼了?"

    壁宿滿臉苦色,手舞足蹈:"噢切來屋哇,嚎都都里,狼休介x%力必下a孫……"

    楊浩見他一會指著唐焰焰,一會指著他,一會指著自己,嗚哩哇啦根本不知道在說什麼,不由一頭霧水.

    "閉嘴!放得什麼狗臭屁,我來替你說!"唐大小姐杏眼瞪起,雌威大發,壁宿頓時就焉了,他很幽怨地看了楊浩一眼,指指唐焰焰,示意由她來說.

    唐大小姐正氣凜然地道:"當時你中毒昏倒,我就大喊救命,他嗖地一下就躥了過來.我就讓他給你吮淨蛇毒,他身乒有許多零零碎碎,居然還有蛇藥的,給你服下果然奏效.可誰知道這家一六開伙更新速度快能醫人不能醫己的.你還在昏迷不醒的當口兒,他的嘴居然就腫了起*……",

    壁宿眼淚汪汪地指指自己嘴上的兩根香腸,使勁點了點頭,表示唐焰焰說的一點不假.楊浩知道蛇毒不見血是不會發作的,就算吮進嘴里只要把它吐乾淨一般不會有危險.不過",想起壁宿愛咬嘴的毛病.楊幕就知道他嘴巴腫脹的原因所在了.

    臉比手要嬌弱的多,想不到自己及時吮淨蛇毒服下藥去讒升麼大礙.這施救者卻弄得這麼可憐.這麼可憐也就罷了,自己有錦帳香帷休息.還有美麗少女服侍,可他壁宿……真是貌美如花,命比紙薄哇.

    楊浩很是感激地道:"壁兄,多謝你仗義援手,否則楊某性命堪憂啊.辦",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殷勤地把自己手里的肉脯遞過去,壁宿可憐巴巴地搖搖頭,指指他自已的嘴巴,說道:"狼奧哇.屋累獅哇,蓋嘎地啊洗洗覺哇."

    楊浩沒聽懂,抬頭看看唐翻譯,唐焰焰也是一頭霧水,楊浩仔細琢磨半天,覺得他是在說:"楊浩啊.我累死啦,借個地方歇歇腳啊."便試探著一問,壁宿大喜,連連點頭,楊浩便向唐焰焰遞了個眼神,唐焰焰眼皮一垂,拿起一塊人人都愛十三娘杏脯輕輕咬了一口,眸波一轉,又複向他一揚,顯然是要他做主.

    楊浩點頭答應,壁宿大喜過望,便老老實實坐在一旁,看著二人吃著可口的食物,不時吞一口唾沫.

    ※※※※※※※※※※※※※※※※※※※※※※※※※

    雨變小了,風也緩了,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歡呼,隱約聽到"逐浪橋,逐浪橋"的呼喊聲.車子也停了下來,楊浩與唐焰焰聊得正投機,聽到這歡呼聲唐焰焰便喜道:"莫非已到了逐浪橋了?

    她掀開窗簾,就見和風細的,天空已趨晴朗,便回頭對一直老老實實坐在那兒充聽眾的壁宿凶巴巴地道:"喂,一點小傷至于這麼嬌里嬌氣的麼,你還男人哩,還不下去看看?"

    壁宿吃她一瞪,登時抱頭鼠竄.楊浩阻止不及,便道:"唐姑娘,我……我也想下去看一看."

    唐焰焰回嗔作喜,雀躍道:"好啊,我也坐的氣悶,只是怕你一個人在車中無聊呢.走,我陪你下去.小心些,你的傷可還沒好呢."

    唐焰焰打開車門走出去,撐起她那把油紙傘,回頭便來扶楊浩.楊浩本欲拒絕,見她神態自然,落落大方,自己一個大男人例顯矯情了.便伸出手去,由她扶著下了車.

    一出車廂,清新的空氣樸面而來(電腦小說站 http://.xs.),帶著一股草原上新鮮的氣息,楊浩長長出了口氣,只見百姓們都向前搶去,便也信步走去.

    草地上濕漉漉的,二人合撐一把傘並肩而行,在這俱披蓑衣匆忙前行的百姓中間,一紙花傘,傘下一雙男女,男的俊朗,女的嫵媚,神態從容,大袖飄飄,許多又蹦又跳的百姓見他們的模樣,不由得停止了叫鬧,隨在他們的身後,緩緩向前行去.

    逐浪川,逐浪橋,逐浪川上逐浪橋.

    那橋真如逐浪,懸于奔騰咆哮的河水之上.橋的上游不遠處,就是一個落差極大的瀑布,巨浪垂直入水,激起十數丈高的水霧,水氣便迎風吹來.

    橋寬兩丈,以鐵鏈相連,粗大的鐵鏈兩端系在半入土的巨石上.橋上鋪以木板,兩側是鐵鏈和纏繞的藤蘿,這座唐朝年間建的橋,折家每年都要派人維護修繕一番,因為此橋易于行商,亦有許多商人出資修繕.所以橋頭柱石上鐫刻了許多捐贈者的姓名,其中就有李玉昌的名字.

    "楊大人,逐浪橋到了."

    一見楊浩走過來,羅克敵迎上來欣喜地叫道.

    楊浩也是滿面欣喜,他略有點頭暈.身子已無大礙,看看那座橋,楊浩說道:"橋雖寬,人更眾,雨中橋滑,讓百姓們要盡量小心一些過去."

    羅克敵點頭答應,百姓開始絡繹不絕地走上橋向對岸行去.這麼多人,快到中午的時候才過去大半,後面的多是車馬了.楊浩看到李光岑在木恩等大漢的護擁下走來,便向他微微一笑.

    李光岑亦向楊浩頷首致意,他對這個年輕人很有好感,草原各部的大人他見得多了,大多驕橫而志滿.而中原國家的官吏要麼滿腹心機難以接觸,要麼對草原上的人從骨子里有一種輕蔑感,而這位楊欽差不是那樣的人,尤其是他所表現出來的大仁大剪,更令李光岑欽佩,他已將這少年視做忘年之交.

    "唐姑娘,你也上車先過橋去吧.我是欽差,要照料人馬會都過去才行."見唐焰焰的馬車也行了過來,楊浩便道.

    "好,你余毒未清,多加小心."唐焰焰應了一聲道:"傘給你."

    楊浩接傘在手,唐焰焰向他嫣然一笑,轉身走上了車子.

    車馬絡繹,載的都是老弱婦孺和隨行于車畔的親屬,楊浩正囑咐大家小心過橋,忽地一騎飛來,踏得雨水四濺,沖到橋頭處大呼道:"楊欽差,大事不好,契丹人追來了."

    "甚麼?"楊浩大吃一驚,他萬沒料到在這種時候竟有契丹人追來.踏在高石上扭頭回顧,果見遠遠一隊精騎撕開雨幕,向這里疾馳來.

    "快,快,馬上過橋",有人急叫起來,一時婦人叫孩子哭,車馬頓時亂作一團.

    "禁軍將士,隨我斷後阻敵!"

    羅克敵一聲叫,將蓑衣一扔,連被雨澆透變得極沉重的衣甲也扔了.只著一身布衣,劈手奪過一杆大刀,便向後飛奔而去,一路走一路呼喝連聲:"棄槍劍,持刀戟,斬敵馬腿,爭取時間."

    守在橋側的禁軍士(本書轉載K .⑴6.cOМ)卒們紛紛響應.挺起槍戟向後陣奔去,楊浩一把拉住解去甲胄的赫龍城,急叫道:"赫將軍,就憑你們數百十人,又無戰馬,如何與敵一戰?"

    赫龍城咧嘴一笑:"戰場上,人人都是棋子,所計者,唯有全局勝敗."

    他說的輕松自若,可是語氣里卻有種裂土難憾,堅逾金石的冷酷.隱約能嗅出一股爭斗殺伐的無情與血腥:"需要棄子的時候,就要毫不猶豫.如今,我們就是棄子了.欽差大人,這數萬軍民,交給你了!"

    他把刀一揮,高聲喝道:"禁軍將士如此神勇,我西北兒郎豈不如他?隨我殺敵,死戰疆場,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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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58章 斷橋

    騎兵的沖擊力對徒步行走的幾萬老百姓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幸好大部分百姓已經過橋.如今這噩夢,就是要由羅克敵等一眾熱血男兒來承擔了.

    這是一場遭遇戰.遭遇戰素來是勇士勝,智者敗.因為遭遇戰的雙方根本來不及對兵力,兵種進行合理的分配,也無法布置最恰當的戰術,但是實力如此懸殊,勇者便一定能逆天嗎?

    何況追兵絕非庸俗.他們是一支虎狼之兵,他們的統帥更加如一柄出鞘之劍,鋒芒畢露.

    呼嘯的風從耳邊吹過,噠噠的馬蹄聲一陣緊似一陣.欺負的草原,不斷地在耶律休哥的騎兵眼下或舒緩或起伏地改變著視角,大雨給他們的追擊造成了極大的困難,幸好數萬人行過的痕跡不是那麼容易被雨水抹平的,他們終于追上來了.

    望著前方已大半過橋的宋人軍民,耶律休哥屏緊呼吸,只是將手重重地向前一劈,一路冒雨疾進,又被風吹,雖是夏季,他已經徹骨生寒,臉龐凍得鐵青,喉嚨都已凍得僵硬,他只能夾緊馬腹,前進前進,胯下的戰馬雖然時常更換,此時也已噴出了粗重的呼吸,但是不管如何,他總算及時趕上來了.

    他要截下這支遷徙大軍,他還要...活捉那個人,那個男人,那個讓羅冬兒深愛著的男人.他是草原撒謊那個的駿馬,他是天空中的雄鷹,文韜武略,他

    無一不精,他不相信這世上有人比他更優秀,更值得女子為之傾心.那個嬌怯得向朵花兒似的羅冬兒,憑什麼就對他死心塌地的?

    雨是冷的,他的心卻熾熱起來,他的耳畔回響著與冬兒的那段對話.

    "大人,求你好心放我回宋國好不好?"

    "這里又有什麼不好?我是契丹的大惕隱司,是皇族,雖然我們比起宋國來要貧窮,但是我保證給你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本大人可還沒有娶妻,我可以娶你做我的夫人."

    "大人,冬兒已經嫁過人了."

    "哈哈,那有什麼關系?我們草原上的男兒卻無你們中原男子的那種腐酸氣.我們喜歡了一個女子,就像騎著馬去捕捉獵物,就一定要讓它變成自己的女人.至于嫁過人,有那麼重要麼?"

    "大人,冬兒不會喜歡上你的.從我為他插上釵子的那一刻起,這一生一世,我就注定了是他的人,不管他是卑微還是聞達."

    "你知不知道.按照草原上的規矩,誰來的人就是誰的,它的主人可以任意處置她?嗯!""大人……我不怕死!我可以去死!"

    "你……!"

    耶律休哥仰起臉來,讓雨水澆在自己臉上,忽地仰天發出一聲咆哮.

    "真的麼?不管他是卑微還是聞達?我要把他捉過來,在他琵琶骨上衰上鐵鏈,做我的一條看門狗.我倒要看看,那時候,你是願意跟著一條狗,還是願意要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耶律休哥伸手一抹,雨水四濺,他已探手抓住了自己的長戟,往空中一揚.

    "嘩!"

    如果有人這時從空中俯瞰下去,就會看到勻速前進的錐形契丹鐵騎,就像是從一個錐形的套子里射出了一枝箭.隨著耶律休哥揮戟的動作,所有的騎士都解開了備馬的缰繩,訓練有素的備馬放緩了腳下,漸漸落在後陣.而騎士們已經握緊了武器,身形下意識地俯下去,鷹/百度/一般銳利的眼睛了手執大刀,大步飛奔而來的羅克敵和他身後的百余勇士.

    百余勇士,人皆布衣,手執鋼刀,向契丹鐵騎迎面沖來.

    他們在送死!

    他們是一群棄子,一群自棄的戰士,唯一的使命就是犧牲.

    每個契丹勇士都明白,在鐵騎猛沖之下,不能結槍自保,以這樣散亂的陣型迎面沖來,根本就是送死.這些宋人根本就沒有想著戰勝,也沒有想過活著回去,他們唯一的目的,只是要拖延時間.

    勇士!人皆敬之.人人都愛十三娘,哪怕是他們的敵人.

    沒有人下令,但是所有的契丹武士不約而同的舉起了手中的兵刃,那既是對大宋武士的致敬,也表示致敬的磊落.如果這時候萬箭齊發,那迎面沖來的宋軍將士將頃刻送命,無一生還.但是他們已不打算用箭,他們要堂堂正正地把這些可敬的敵人殺死.

    "殺!嘿!"羅克敵手執大刀,大步迎上,距離快馬還有三丈距離.便迎面一倒,雙膝跪地,借著沖力向前滑去.草地水滑,他沖得又勢疾,被他一沖,整個人便飛快地向前滑去,與此同時,迎面而來的契丹鐵騎便與他擦身而過,轟隆一聲砸到地上,人人都愛十三娘,把草地砸了一個坑.雨水如幕一般揚起.

    那馬上騎士的一叉本來瞄准的他的咽喉.如果兩件兵刃硬擊在一起,馬上騎士騎著馬力,羅克敵的兵刃都要被磕飛.但羅克敵跪身滑進,身形後仰,那騎士雖然下意識地將叉壓了壓,還是刺了個空,貼著他的額頭便滑了過去,而羅克敵的一刀卻結結實實地拖在了馬腿上.

    不是砍而是拖,他根本沒有用力前劈,只將鋒利的刀刃迎著馬腿,馬力前沖,刀向後滑,只一拖,一條馬腿便被斬了下來.

    戰馬摔倒,馬上的騎士滾摔落地,翻滾出七八周去,幾乎被另一匹疾馳而來的戰馬踩中.那馬上的騎士急急勒馬閃避,馬足一滑,倒摔于地,他抽身不及,一條腿立時便被壓斷.

    慘叫聲中,他就看到一雙滿是泥巴的大腳丫子從自己眼前飛奔而過,那是一個宋軍士兵,這樣的雨天若是穿著軍靴,不亞于增加了二十斤分量.他們不但解了甲,連靴子都脫了.

    長戟一揮,割斷了一條馬腿,那宋軍根本無暇給那馬上摔下來的騎士一戟,立即滾身而進,斬向第二條馬腿.他們不想勝,不想殺人,如今只想把這股戰馬的洪流阻在這兒,哪怕只能堵得一時片刻.

    落馬的契丹武士拔出腰刀向宋軍追去.但是他們追不上,他們的皮靴皮襖在雨天平地上十分笨拙,而那寫宋軍像瘋了一樣,根本不理會後面揮舞的刀槍,他們左劈右砍,橫檔豎拉,唯一的目標就是:砍馬腿.

    借著健馬的沖勢,耶律休哥一戟便將一個迎面沖來的宋軍挑飛到了空中,他只向那率先沖來的年輕宋將瞥了一眼,立即兜馬便欲向前沖去.此時無暇與之一戰,他的目的不在這一群棄子.

    但是,另一群棄子又沖了上來,當先一人端著大刀,威風凜凜,毫無懼色,正是西北折府麾下指揮使赫龍城.

    耶律休哥劍眉一挑,長戟便指向赫龍城的咽喉,不料.....可惱!堪堪還有三丈距離,赫龍城便滾身在地,一人一馬錯身而過的刹那,他便騰身跪起,揮刀所斬....

    幾百枚棄子,幾百柄橫刀,目標都是馬腿!

    ***********************************************

    橋頭的百姓瘋了一般向前湧去.真正的恐懼不是刀劍加頸的那一刻,是眼看著明晃晃的刀劍向他們襲來,卻還沒有加諸到衙門身上的那一刻.他們現在倉皇地往橋上沖,憑著一股本能.

    兩輛馬車一齊沖上來堵住了橋頭,許多百姓只能從車隙間往前擠,有人腳下一滑,便從側面的護欄隙中跌入滾滾江水,慘呼聲未絕,人已不見了蹤影.

    楊浩喊得聲嘶力竭,根本沒有一個人聽他的命令,眼見數百豪氣干云(?無奈)的宋軍將士用鮮血和生命為他們爭取時間,將要被他們自己葬送在這兒,楊浩氣沖斗牛,他拔刀在手便撲上去.

    "噗!噗!"鮮血迸濺,倆個爭擠在那兒的百姓便被他斬殺刀下.一個是個壯漢,一個是婦人十三娘.

    眼見欽差瘋了一般持刀殺人,百姓們都驚呆了.

    "把車推開,棄車上路.不許擁擠,亂闖者格殺勿論!"

    楊浩厲聲喝道,把刀往地上狠狠一摜,大喝道:"但有一個百姓不曾過橋,笨欽差絕不西行半步.聽明白了嗎?把擋路的車子推開!"

    下,急速而不失秩序的沖上橋去.

    "楊晉城,站住!"

    楊浩忽地看見人群中有幾個慌慌張張的人正向前行,他們一身皂服官衣,正事自己從廣原府借來的衙差公人.這些衙差公人從不曾上過戰場,雖也有過緝捕追凶的經曆,可那與戰場相比,完全是兩碼事,他們現在也全嚇呆了,一個個臉色煞白.

    "欽……欽差大人……"楊晉城戰戰兢兢地站住了腳步.

    楊浩厲聲道:"帶著你的兄弟最後走.過來,把這些馬都卸下來,那些糧食不要了,繩子全取下來,綁在橋頭的這塊巨石上,鐵索上."

    "欽差大人,你……你是要……"

    楊昊用赤紅的眼睛看了看那些正在用血肉之軀阻擋敵騎的勇士,沉聲喝道:"斷橋!"

    蘇丹契丹人的宋軍戰士一個個在倒下,楊浩看的心如刀割.百姓們全都過橋了,這是他才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誰來斷橋?橋必須斷,不然這些宋軍將士就要白白犧牲,可是……誰來斷橋?

    楊浩的眼光從前面瑟瑟發抖的十多個公人臉上掠過,沉喝醫生道:"走!趕快過橋!"

    "是是是!"楊晉城等人如蒙大赦,立即撲上橋去.楊浩看了一眼自己插在橋頭,始終不曾倒下的那柄長刀,微微一笑,走過去拾起了一根被人遺棄的馬鞭.

    長長的杆兒,長長的鞭子,他已經很久沒有手執大鞭了.

    宋軍將士幾乎被捕殺殆盡,剩下幾人或因傷勢,或因力竭,盡被契丹人擒住.耶律休哥已率大軍向橋頭撲來.

    楊浩扭頭看去楊晉城等人正踉踉蹌蹌的撲到對面橋頭.幾十米外地對面橋頭站了許多人,正眼巴巴地看著他,那里面有李光岑,有木恩,有唐焰焰,有壁宿,有葉公子,還有神色複雜的程德玄.

    濤聲隆隆,水霧漫天,在他後面,是如狼似虎地撲過來的契丹勇士.當看見唐焰焰要沖動地跑回來,楊浩急忙向她一指,堅決地擺了擺手,指了指天,指了指地,指了指...

    他認真地做著每一個手勢,他不懂手語,只是用一些自己能夠理解的手勢,向他們表達自己最後的遺言:"主意是我出的,如今總算把你們帶出了生天.我的心中本有未了之事,但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我的使命盡了,但我對得起這一路赴死的軍民.天大地大,能有這些好男兒共赴于難,我很開心.如果有緣,我們大家來世再見吧..."

    唐焰焰站在對岸,當最後幾名衙差公人都已跑過橋去,楊浩卻獨自留在橋頭時,她就已經明白他要干什麼了.她的心里忽然有種說不出的痛,讓她的大眼睛里漾滿了淚水.

    她看著楊浩,看著楊浩凝視著她,當楊浩指了指自己的心,又向她一指時,她的心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她認真地,努力地解讀著養好的剖白:"其實,我的心里也已有你."

    我不會忘了你的,和你相識的這些天,同行于這片草原上,我很開心.如果有緣,我們來世再見……"

    若無楊浩先向她的那一指,她未必便會以為楊浩這些手勢是打給她的,她對楊浩本已暗萌情意,只是她自己也是懵懵無覺.可是這時那層窗戶紙一下子被捅破了,眼見楊浩臨死時對她的深情表白,她的情感奔湧而潮,難以自己,唐焰焰忽地哭倒在地.

    她頭一回喜歡了一個男人,可是這個男人……馬上就要死了!唐焰焰的心仿佛都要被揉碎了.她的眼淚忍不住簌簌滾落,淚眼迷離中,就見楊浩一轉身,迎著疾撲而至,勁風都似已撲到身上的契丹鐵騎揚起了長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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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59章 死生

    "啪!"

    一聲脆咧的炸響.

    水聲隆隆,對岸的軍民沒有聽到;蹄聲如雷,沖過來的契丹武士們沒有聽到,但是他們的心卻不約而同地抽搐了一下,彷佛那一鞭子是抽在了他們心上.

    騾馬受長鞭驅使,將一條條繩索一下子繃得筆直,朝河水流向的方向拼命地拉動起來."啪!啪啪!"又是幾聲催促的鞭聲,那炸響聽得人頭皮發麻.一條條繩索吱吱直響.巨石微微有些撼動幾下,巨石上的鐵索也被扯得歪向一邊,與柱石摩擦發出了滲人的聲音.沖過來的契丹兵們終于發覺了他的真正意圖,他們立即紛紛掛起刀槍,反手去取弓抽箭.

    楊浩心里一急,跑到那一條條繩索中間,揮起鞭子又狠抽幾下,棄了馬鞭便去抓著一條繩索幫著騾馬使勁地拔起來.馬力尚不可為,他一人人力有限,能濟得甚事呢?可是這時心中哪里還會思量那許多,只想著加一分力是一份力.

    就像斷橋,他倉促想起必須斷橋時立即本能地命人去綁住橋頭,絲毫不曾想過在這一端斷橋也許留下一人,事到臨頭,只能自己留下.當然,當時他即便想起這回事,十有八九還是要選擇更/新/最/快1 6 k x s.c o m這一端.

    因為對岸已無主事之人,隨意指定一人的話,那人並無斷橋之權,必受眾人干擾,橋斷早了,則未及過橋的人再無生路.如果契丹兵提前突破阻擊,對岸卻/百度步步生蓮貼吧友情手打/因為尚有未及過橋的百姓而稍生猶疑,那麼契丹鐵騎便一沖而過,想斷橋也遲了.再者已逃過河的車子已大部分逃開.刻不容緩時刻來得及追回來?自己棄了百姓先趕到對岸去主持大局.那又絕無可能,他若提前一走,這邊的百姓勢必自相踐踏死傷無數,真正能過橋的也就沒有幾人了.

    所以,他只能留在河這邊,這斷橋的鞭子,只能掌握在他的手里,世間事,幾樁能得萬全?

    箭矣橫飛,激射而至.楊浩"哎呦"一聲,肩頭便中了一箭.楊浩吃痛,下意識地松了手去摸肩頭.就在這時,前方騾馬也中了幾箭,那些騾馬疼痛難忍,四蹄刨地,嘶叫著向前猛沖,大雨之後泥土本已松軟.土下深埋的橫向擋石只能擋墜向河心的重力,對順向施拽又起不到阻擋作用,再加上騾馬死力的施拽,這三方因素彙合,只聽"轟"地一聲,那根柱石便被連根拔起,長橋顫了一顫變向河中打墜,眾騾馬吃力不住,盡皆向河水中滑落.

    楊浩夾在那些繩索中,吃長橋拖曳,登時雙腳懸空,在對岸無數人的驚呼聲中,與那些騾馬一起掉進滾滾不絕的江水之中,因柱石沉重.一下子便把他們拖進水底不見了.

    "希聿聿……"一串戰馬長嘶聲起,一匹匹契丹戰馬在河岸邊人立而起,踢起無數碎石,他們輕拍馬頸.穩住胯下座騎,定睛向江水中看去.只見那橋對岸的一半還在岸上,這邊一半已經完全沉入水中,受江水沖激,那橋成了一個(形的半月狀.不由盡皆不語.

    這一戰對他們一生征戰來說.實在談不上凶險,可是其中慘烈卻是前所未有.漢人男兒的血性,那些武將,這個文官,他們談笑赴死的壯舉,深深沖激著每一個契丹戰士的心,他們的心就像那江水中的半橋.震撼不已.

    對岸,無數的百姓跪倒在地.

    楊浩是一個好官,羅將軍是一個好兵,這一文一武,為他們所做的犧牲令他們刻骨銘心.立足于逐浪川西岸,與對岸躍馬橫刀的契丹健兒相逢的這一刻,更/新/最/快1 6 k x s.c o m他們已經從一個北漢子民,變成了真真正正的大宋子民.耶律休哥筆直地坐在馬上,盯著打著漩兒的江/百度步步生蓮貼吧友情手打/水悠悠南去,然後用目光順著那橋一寸一寸挪向對岸.遺憾地歎息了一聲.終于•••••••這百姓被他們帶去了宋境.終于•••••••那不曾交鋒的情敵,就此成了水之鬼.

    他剛才沖過來時,就看清了楊浩的面貌,楊浩肩頭那一箭就是他射的,他要活捉了這個人,把他像死狗一樣拖回自己的大帳,讓那個女人看看一個狗一樣活著的男人,還有什麼可愛,可惜•••••••可惜兩人終不曾堂堂正正地較量過•••••••

    他的目光從對岸膜拜的百姓們身上一一掠過,心中忽然一顫:真沒有較量過麼?

    那員宋將親自率死士上前拒敵,這個人獨自守在橋頭斷後,那他一定不是普通的宋人,這個人一定是宋人的高官,很有可能就是這支隊伍的主事人.如果他是,那麼,帶著這麼多百姓迂回走了一個大圈子,避開他們布下的死亡陷阱,便這些百姓逃出生天.這麼些天的斗智斗勇,彼此真的不曾較重過麼?

    耶律休哥眸中閃過一抹不忿,那人不但與自己較量過,而且還與蕭後,與十數萬契丹大軍較量過,他贏了,雖然他死了,但是最終的結果卻是:他贏了!

    對岸的許多百姓還在哭拜,這麼近的距離,如果猝然下令放箭,一定能射死一些宋人,可是……此時此舉,還有意義麼?橋已斷,他還有出刀的必要?彎刀"鏗"地一聲插回了刀鞘,耶律休哥長歎一聲博馬便走.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陣陣驚呼……不,不是驚呼,是歡呼聲,一陣陣歡呼此起彼伏,如同咆哮的巨浪.江山轟隆,這要多麼大的歡呼聲才能聽得入耳?耶律休哥詫然撥馬,回頭一看,只見對岸無數百姓跳起來歡呼雀躍,卻不明白對岸宋人為何歡呼.

    這時有手下兵將站在河岸上遙指江水大呼小叫,耶律休哥馳馬回來,向河中定睛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一個人,抓著繩索正一步一步從江水中走上來,他肩頭的根牙箭不知是因碰撞還是江水沖擊,已不見了蹤影,肩頭正有鮮血溢出來.他拉著半沉入水的橋索從江面下鑽出來.正渾身是水地一步步走上那橋面弧形的橋面被水沖的一起一落.他正在橋上走得十分艱難.

    耶律休哥想也不想便去弓在手,一支雕翎便搭在了弦上.所有提缰乘馬憑河而立的契丹武士都向他們的統帥側目而來,對岸的百姓更是將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本來哭成淚人兒一般的唐焰焰忽見楊浩從水底走了出來,一時又笑又跳,這時注意到對岸的動靜.不由駭得魂飛魄散,站立在岸上只是向楊浩大聲示警.

    楊浩此時如同站在劇烈地震的橋面上,那動蕩在別人看看開不十分明顯,可他立足橋上才知其中辛苦,此時若不聚精會神,便足了全力抓緊橋索便根本站立不住,哪里還能注意到別人呼喊些什麼.

    若是陰雨連綿數日使弓箭受潮或被雨水澆灌,弓弦和用膠的地方受了影響是不能使用的.

    但是箭壺有蓋,一路馳來弓也是護在牛皮套子里的,待取出來時才只受了這一陣雨,影響並不大,所以他的弓箭仍可使用.

    弦拉開,如滿月.(一路看,手機站w-a-p.1<6>k<x>s.c-o.m)耶律休哥手中的箭矢穩穩地瞄向了楊浩的背心.

    對岸靜了下來,片刻之後暴發出一陣更大的聲浪,這回那聲浪是沖向耶律休哥的,所有的人都在咆哮,耶律休哥不為所動,他的眼中只有那一箭,他的心中只有那一人.現在只要一松手,斷橋上那人絕難活命,盡管雨水,風向,打濕了的雕翎都會影響箭的准確度,但是耶律休哥仍有十足的把握一爆十三娘一箭穿心,致他于死地.

    對岸的人不再叫喊了,耶律休哥手下的兵將們也沒有呐喊助威,只有上游瀑布轟隆隆連綿不斷的響聲傳來.斷橋上的那個人頭也不回.還在一步步艱難地向上攀爬.就像走在半沒入水的弦月上.

    耶律休哥看到他踢落了灌水的靴子,赤足踏在橋面上,一步步向岸上走去.細雨淋在他的弓上,箭上,潔白的箭羽處凝聚成一顆顆水滴.如同女兒家晶瑩的眼淚.

    弓仍如滿月,四石的硬弓,能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這麼久的人天下罕有,但耶休律哥辦到了.他的手穩穩的,似乎一動也不動,只隨著那人逐步攀向岸頭的身影緩緩上移.越到橋頭位置,震動越小,那人攀爬的速度也更快了.

    就在這時,忽地有幾名宋軍士兵不約而同地跳下了橋頭,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手拉著手兒,用他們的身體將楊浩/百度步步生蓮貼吧友情手打/緊緊護在了中間.橋面時傾斜的,他們護不了那麼周全.楊浩的腦袋還露在外面,耶律休哥仍有十足的把握射中他.可他見此情景不由怔了一怔,隨即便放聲大笑:他看上的女人,所看上的男人,果然賠做他的對手.笑聲中,他將那弓反手往肩上一背,那支箭便被他輕飄飄地擲下.

    "走!"耶律休哥再不遲疑.提缰躍馬,便向草原上馳去.三千鐵騎紛紛拔馬隨之而去,所刻功夫,對岸已兵馬俱無,刀槍無蹤.

    楊浩爬到橋頭,只抬頭一望.便有無數雙手向他伸出來,楊浩下意識地一抬手,也不曉得握住了誰,騰云駕霧一般便被拖上了岸.他的雙腳剛一沾地,又是響徹云霄的歡呼聲起.無數的人撲上來,一個個忘形地與他擁抱,楊浩甚至看不清他們的臉,只感覺到他們抱的是那麼用力,感受到了他們滿懷的歡喜.于是便也欣然地一一回抱著......

    "咦?這一個怎麼......這頭發.這胸肌,這腰板,這手感..."

    下意識地在哪細若柳腰,柔若無骨,嫩若豆腐的三若牌蜂腰處一捏.耳畔便是嚶嚀一聲嬌呼,楊浩急忙閃身一看,那笑中帶淚,喜中帶怒的正廢棄兩抹絢麗的彩霞,可不正是那只母老虎...唐焰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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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60章 萬歲

    這里仍是一片草原.中文*更新迅速,,但是任誰都覺到了一種家的感覺.到了這里.已經沒有那個孤飄泊于蒼海之上的迷茫感.而是有了一種腳踏實的的踏實感覺.家的感覺是什麼?就安詳甯靜.

    所有的人都在平原上聚集.楊浩騎著馬.在士兵#39;|的扈衛下從黑壓壓的人群中輕輕馳過.到盡頭.再圈馬回來面向有百姓站定.這是一個高坡.

    他知道.他的聲不能讓每一個人聽進耳中.但還是用嘶啞的聲音.竭盡全力的向所有百姓們喊道:"老鄉親們.在.我們安全啦.你們記著.從現在起.你們已是一宋人."

    他的聲音有點哽咽:"羅軍主劉指揮使赫指使.率三千五百名英勇無畏的宋軍將士.披肝瀝血.畏生**.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我們的生機."

    他一撥馬頭.面向東方.輕輕馳前幾步.勒缰止馬.默默佇立.所有扶老攜幼劫後余生的百姓們都一言不發.隨著回首東顧.

    淅瀝的雨絲還在飄搖.就在他們立足之處的前面.但是他們走過來的方向.那雨已經停了.東邊日出西邊雨.河那邊.天盡頭.一輪七彩的長虹高高懸掛在上面.那彩虹橋.可是英靈們安息于天堂的道路?

    楊浩默哀片刻.長吸口氣.振作精神道:"大家稍做歇息.然後繼續趕路.李玉昌李員外已先行趕回.咱們趕到的消息稟報與府州大將軍知道.府州折大將軍很快就會派人來接應大家.安頓**家的一切.從此這里.就是你們的家園."

    百姓們靜了一靜.後放聲歡呼起來: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再也不怕顛流離了.他們于安頓下來.這些小民所求不多只要一家人能太太平平的生活在一.但是這些日子.他們經曆了太多的生**與**.現在.直到現在.他們終于安全了.就連現在呼的空氣.似乎也有著一絲安詳與太平的味道.他們的笑有的跳.各自用不同的方式表過著自己劫後余生歡樂與慶幸

    人群中.忽然有幾個人跪倒在的.向楊浩發自內心的高呼起來:"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人動眾人從.他們周圍的人很快受其感染隨之跪倒在的向楊浩頂禮膜拜.虔誠的表達他們心中的謝意:"萬歲.萬歲."那幾個用他們的方,表達心中謝意的百姓就象投進平靜湖水的一枚石子.漣漪蕩漾開來.以他們為中心.黑壓壓一望無邊的百姓們紛紛響應.隨之下跪.

    他們之中許多人並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名字.許多人不知道這些官兒的稱謂但是他們都知道就是這位大人在兩軍陣前為了救一個插標賣首都沒人肯要的病娃兒單騎闖陣.他們都知道就是這位不通武藝的文官大人與那些武將們一留在了河對岸最後關頭.是他拋棄了自己生還的希望.毀斷了那條生的橋那條**的橋.他們都知道.就是馬上這個人.把他們領出了**路.給了他們新生.

    "萬歲.萬歲.萬歲."

    沒有更多的語言.他們只是用這簡單的語句表達著心中的喜悅和感激.初時還有雜亂.很快就萬眾一#39;萬口一詞.一個簡短的響澈云宵的聲音在平野曠原中響起.連前方的雨都似乎被驚嚇住了.

    雨.停了.

    萬歲聲從人群中響起的時候.楊浩還沒有聽到.

    待下跪的人越來越多.萬歲聲越來越響亮的時候.楊浩才聽個清楚.楊浩大驚失色.大聲喝止.但是聽的到的只有近前的幾個人.就是這些人也不肯停止呼喊.待到後來數萬人長跪在的.萬歲聲響澈云宵.已是根本沒有可能制止的了.

    在他身後的宋軍將聽了"萬歲"的聲音盡皆失色.縱目望去.整個平原上都是一片頂禮膜拜的百姓.人群中只稀稀落落的站著一些人.李光葉大少唐焰焰壁宿.以及他們的隨家人.一個個滿臉愕然手足無措.還有一個.是程德玄.他靜靜的站在坡下.不喜不.毫無表情.

    楊浩手心冰涼.已急出一身冷汗.他當然知道自古帝王什麼事都能容忍什麼事都能宏恩懷.唯有一樣.那就是帝位的威脅.不管那威脅只是一個苗頭.還是一個根本不能為現實的幻想.王是不會坐視的.當年榮一代雄主.還不是因一塊"點檢做天子"的小木牌便心生猜忌?經曆了五代以來無數篡位鬧劇.自己也是取而代之成了帝王的趙大一旦知道.

    突然.楊浩翻身下.向東南方向急跑兩步.一撩袍襟.朝著開封府方向跪倒在

    著四周無數膜拜歡呼的百姓.頓首大呼起來:"萬.萬萬歲.萬歲.萬歲.萬歲.吾皇萬歲.吾皇萬歲…"

    見楊浩跪倒.百姓們呼喊的聲音頓時為之一停.待跪在近處的百姓聽清了楊浩所喊.立即著他一齊頓首大呼起來:"萬歲.萬歲.吾皇萬歲."

    新的歡呼口號在楊浩的引導下迅速蔓延開來.成為這場萬人膜拜的主旋律.楊浩身後的宋軍將士們如釋負.紛紛跟著跪了下去.數萬軍民跟著楊浩一齊頓首高呼:"吾皇歲.吾皇萬歲"本來因為大家伙都站著.而顯的有些局促不安的葉大少等人忙也紛紛跪倒.高呼萬歲.

    唐焰焰很淑女的掏出一方小手帕.看看肮髒的的面.蹙起秀眉又看看手中巴掌大的小手帕.又收了起來.她一彎腰.拉前邊跪倒那人的衣擺往的上一鋪.這才盈盈俏俏的跪了下去.一雙妙眸卻向楊浩一瞟.滿是對他化解危機欽佩.

    前邊跪著的是壁宿.頭一看自己的僧衣被唐焰焰做了蒲團.壁宿高僧的香腸嘴很是委屈的扁了一扁.李光看了楊浩一眼.眼底閃過一抹了然與贊歎.他笑了笑.向周圍站的部下們略一示意.便也跟著跪了下去.

    程德玄呆住了.直到他發現整個曠野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兒時.這才的上狠狠一跪.重重一叩首.咬牙切齒的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進折氏勢力范圍.楊浩才發現這里與霸州廣原一帶大不相同.這里仍有**的草原和土的.但是這里多山多水.山是險山.水是惡水.這里的小村莊極少.大部分都是部族聚居式的堡壘或山寨.或依山或背水.都在險要之處都在道必經之處.可謂步步為營步步兵壘.

    這里的城多為土而築.如臨石山.個別的方也有石砌的.但不多.折府域內的堡壘山寨除個別有石砌段落外全都是土而築.但是這土極為堅固.硬可刃.並不石塊稍遜.

    眼見楊浩這支沒有旗號破衣爛衫的隊伍一路行來.路上的堡壘山寨立敲響鍾鼓.所有婦孺在外閑走的鄉民全部避入堡壘去.倚高山險要而建的堡壘大門緊.隱現堡壘上盡是些身著民壯服飾的鄉民荷弓掛箭.手持矛槍來回走動的身影.在里.由于常年經受來自北方契丹游牧部落更西北方部落.乃至西北吐番雜胡等部落的襲擊.幾乎每一個男子都是訓練有素的戰士.他們應對軍隊自有自己的一套辦法.

    楊浩本不*去打擾些鄉民.但所余不多的糧草大部分都拋在逐浪橋對岸了.盡管府州大將軍一旦知消息.會盡快派人來接迎.但是這麼多人怎能終日水不進.大隊人馬走到第二天傍晚.帶過橋來的少許糧食也已告.此時已是黃昏時分.眼見前方有一座倚山而建的雄峻堡壘.的面陽光已被山巒所擋.一樓夕陽斜照卻映在那倚山而建的堡壘上.金燦燦如同金鑄的一般.便止住隊伍.上門乞援.堡壘中早有已備.多壯丁藏在箭垛之後警惕的視著這支隊伍的動靜.楊浩高舉雙手獨自上前.仰望去.只見堡門上一匾高懸.上面有三個模糊的大字"穆柯寨".

    "寨中的."

    楊浩一語未了.寨上"嗖."的便是一箭射下.堪堪貼著他的靴尖釘在前面.箭尾猶在嗡嗡亂顫.堡壘上便傳出一聲冷厲的斥喝:"不的近前一步.再敢前進.格殺勿論."

    楊浩仰頭向上拱了拱手.高聲道:"本官是大宋遷民欽差特使楊潔.率北漢四萬民眾遷移西北.路經此處.因糧草斷絕.急需援助.不知上面哪位是寨主.有出來搭話."

    見楊浩獨自一人上.寨上也閃出一個人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英氣逼人.十分的俊俏.一身灰布衣裳.持弓佩劍.威風凜凜.他站在城頭.一腳踏在箭垛上.弓上搭著一箭.冷冷的看向楊浩:"你.是大宋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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