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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仁】噩盡島 一 (全書完)

*第九集 第一章 以後絕對不當醫生*

  兩日前深夜,沈洛年在牛頭人背負下,一路奔到牛頭人和雲陽衝突的最前線密
林區,這兒地近赤道,氣候潮濕悶熱,一條蜿蜒的河道穿過林中,有妖?、無妖?
的無數植物在其中混雜生長,一般動物還很少見,但蚊蚋之類卻已開始繁殖。對蚊
蟲來說,沒妖?護身的沈洛年似乎比牛頭人可口不少,整日都有蚊蟲向他臉面撲
來,頗有點不堪其擾。

  到這兒沈洛年才知道,自己去找牛頭人的不久前,某個牛頭人巡察小隊,才剛
發現雲陽聚集地,兩方一碰面自然馬上打了起來,沈洛年治療的十幾名牛頭人,就
是因那場衝突受傷而遭送返。

  接下來就是數千年來的老規矩,一場大戰勢不可免,分成許多部族逐水草而居
的牛頭人正從四面八方不斷往這兒集合。沈洛年初遇牛頭人之處,確實是他們保護
幼兒的某個後方陣營,未來受傷失去戰力的牛頭人,本來也將陸續往那兒送,不過
現在前線有了沈洛年這冒牌神巫,當可就地治療,不用將傷兵撤返。

  沈洛年並不想幫著牛頭人和雲陽作對,但已經到了這兒,總不能突然說自己不
幹了,只好期待別被雲陽發現,免得日後難看,說不定還會拖累懷真。

  不過到遠處看了看前線狀況,沈洛年倒是安心下來,原來數千年來,牛頭人和
雲陽之間的戰鬥,一直都是牛頭人主攻、雲陽主守,移動緩慢的雲陽總選個水濱之
處等待牛頭人進攻,所以牛頭人的陣地以及傷兵休養之處,雲陽根本不可能靠近。

  既然這樣,沈洛年也就不用顧忌,另外經輕疾提點,雲陽並沒有真正的五官,
認人主要靠妖?感應,自己沒有妖?可言,就算面對面,雲陽也未必認得出自己,
這倒是個好消息。

  雲陽這次盤踞防守的地方,是個不到半公里寬的河中土丘,自從首次和牛頭人
衝突後,他們便開始做應敵的準備,首先由附近叢林集中到這個地點,跟著層層疊
疊在土丘邊緣圍起。而這土丘周圍河水湍急,水深達數公尺,進退間十分不便,這
些牛頭人渡河雖不成問題,但最擅長的高速衝陣在這種環境下格外不適合使用。

  在牛頭人這一面來說,眼看對方這次防範得如此堅強,先趕到的牛頭人部隊在
大軍集結前也不敢擅動,兩方一時就這麼僵持下來。

  也因為真正的大戰還沒開始,沈洛年昨日除了幫之前的傷者換藥外,倒沒什麼
其他事情好做,牛頭人復元速度又快,到今日,其中三五個牛頭人已能爬起走動,
似乎頗想再度參戰。

  昨日有空的時間,沈洛年多半照輕疾指示,把一些採來的藥物做預先處理,有
些得曬乾收藏,有些需搗碎成泥,也有需要經過熬煮手續的藥物。這些工作,除生
火熬煮之類,大部分都有牛頭人主動幫忙,尤其他們那長著兩塊硬蹄的手掌,搗爛
藥草十分方便。

  這些植物十之八九都是妖界植物……妖界植物的藥效,沈洛年一點也不覺得算是
常識,不過輕疾既然願意說,當然總比不說好,沈洛年也不會表示抗議。

  ◇◇◇◇

  現在是來到這兒的第二天清晨,起床不久的沈洛年,正蹲在河邊,用泥土和
水,捏出一個個碗狀物,放在一旁由牛頭人協助挖出的土坑中,準備等稍微陰乾
後,再以闇靈之力收乾硬化,也許能製作出勉可裝物的器皿,否則藥草的加工製品
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亂,不想點辦法分類收納,到時候找起來可會十分辛苦。

  正忙碌間,沈洛年突然抬頭,望著西邊低聲說:「又來了,這批人裡面有五個
強的。」

  「嗯。」輕疾應了一聲。

  「算起來已經有近百個。」沈洛年嘖嘖說:「原來強大的牛頭人這麼多,我本
來還以為雲陽那邊比較多呢。」

  「各種族中都有自己的英雄人物。」輕疾說:「你以前見過的只是一般牛頭人。」

  「刑天呢?」沈洛年一面捏土一面說:「我見過一隻挺大只的,幾乎有兩層樓
高,還會變大變小,似乎是妖仙等級,那是皇族還是王者?」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經過這兩天,沈洛年也慢慢習慣輕疾的說話模式。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刑天從
外觀判斷上,並不能分辨這兩者的區別,除非去問本人才會知道,所以他沒法從
「常識」的角度告訴自己答案。

  沈洛年換個問題說:「可是一般的刑天也很強了,有刑天撐腰,好戰的鑿齒怎
沒殺到這兒來?」

  「剛回到人界大地,大部分的妖族都在休養生息、擴張勢力範圍,不會輕啟戰
端。」輕疾說:「牛頭人和雲陽本身有數千年的仇恨,算是特例。」

  「嗯……」沈洛年微微一愣說:「這幾個不是剛到嗎?怎麼一路往這兒走?他們
想幹嘛?」

  沈洛年感應到對方一行數人正快速地往這兒奔,領頭幾個妖?都異常地凝縮,
似乎不是簡單的妖怪。

  其實越是強大的妖怪,越能控制自己的妖?凝縮,若不主動往外散溢攻防,頗
難看出對方的妖?總量到底有多少……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只要距離夠近,沈洛
年可以藉著觀察妖?的凝結程度稍微粗估對方能耐,這是一般妖怪辦不到的事情。

  看樣子說不定這幾個是領頭人物,所以要來看看自己這個「神巫」的模樣,沈
洛年歎口氣,用一片木板盛起幾個泥碗,躬身走入不遠處的小土洞中,把碗按順序
放好。

  突然洞口那兒陰暗下來,沈洛年回過頭,見幾個龐大的人影擋在洞口,一個黑
皮膚的牛頭人正低頭輕聲說:「神巫?有空?」

  「馬上好。」沈洛年對外面揮了揮手,把泥碗繼續放好,一面低聲說:「輕
疾,這些人誰是誰,算不算常識啊?」

  「我不明白你的問題。」輕疾說。

  「我看起來,這些牛頭長得都一樣。」沈洛年一面動手一面說:「剛到的時候
不是有幾個王者、族長來自我介紹嗎?我都認不出來。」

  「其實相處久就可以辨認了。」輕疾說:「這我可以幫忙,剛剛探頭的是黑族
族長,你沒注意到他脖子有一圈偏金色短毛嗎?最近來幫忙的牛頭族人,大都是這
族的。」

  「誰會看這麼細?」沈洛年一面叨念一面放好泥碗,轉身說:「其他人呢?」

  「你都沒見過,新來的。」輕疾說。

  果然是剛剛趕到的幾人,沈洛年做好心理準備,走出洞口。抬頭一看,還是嚇
了一跳,卻見除那黑族王者之外,其他五個竟然不是牛頭人?而且手中還拿著武
器……不對,這些傢伙身體和牛頭人一樣,就那顆腦袋特別奇怪,雖然仍有兩支牛
角,也有一對銅鈴般的大眼,但嘴部卻變形內收,還往左右拉開……啊,莫非這是
「龍首形變」?這些牛頭人都有能耐變形嗎?不知道到了妖仙程度沒有?沈洛年目
光掃過這五人,好奇地上下打量。

  「神巫。」正當中一個雄壯牛頭人開口說:「聽說貴客願出手協助,牛首一族
萬分感激,吾乃牛族皇子薑普,貴客可否告知尊諱?」

  這串話,是輕疾翻譯而來,一些名詞和稱謂自然也經過調整,但沈洛年卻也聽
得出來,這和一般牛語大不相同……牛語哪有這麼複雜?那口腔調……莫非是古漢語,
難怪這些牛頭要變龍首,沈洛年愣了愣才簡單說:「我姓沈。」

  「沈神巫,還請多多指教。」姜普說:「牛首八十一族已經匯聚,今日即將開
戰,傷者尚請費心。」

  準備要打了嗎?沈洛年說:「知道。」

  沈洛年說完,卻見對方幾人面面相覷,似乎都透出疑惑的氣息,彷彿有點不信
自己的話。他不禁有點心虛,莫非對方看出自己其實不是醫生?

  姜普見沈洛年沒繼續說下去,他過了片刻,才試探著開口說:「沈神巫專程來
此協助,可有所求?」

  原來是懷疑這個?但總不能告訴他,快死的人拜託交給自己殺吧?這事還是要
偷偷來,沈洛年搖搖頭說:「沒有,把人都送來我治就是了。」

  姜普等人還是一副滿肚子疑惑的模樣。他們又等了片刻,見沈洛年還是不提出
要求,姜普似乎不想在這兒耗掉太多時間,他把心中的疑惑拋開,開口說:「那麼
請神巫一切隨意,有任何需要請告知黑族,他們會處理妥當。」

  「謝謝。」沈洛年送走幾名牛頭人,感應著周圍的妖?狀態,沈洛年歎口氣
說:「我以為……牛頭人和雲陽一直都勢均力敵,怎麼現在看起來不像這樣?」

  「我不明白你的問題。」輕疾說。

  「他們既然打了數千年都沒結果,代表勢力應該不分上下吧?」沈洛年說:
「但是周圍……我不大會算,少說也有好幾萬名牛頭人吧?還有一堆高手……我看雲陽
頂多近萬株,高手也不多,這樣雲陽不就會死光嗎?」

  「通常都會死光沒錯。」輕疾說。

  「什麼意思?」沈洛年一愣。

  「雲陽不像牛頭人能這麼快聚集,被發現之後,只有數公里內的雲陽會聚集一
處防禦。」輕疾說:「現在這附近兩方實際的人數,雲陽共一萬兩千餘名,牛頭人
則已經集結了五萬餘,正常狀況來說,這一處的雲陽都會死的。」

  「那……」沈洛年頓了頓說:「你意思是別的地方還有雲陽囉?他們……放棄這邊
的族人嗎?」

  「雲陽多體同心,並沒有彼此之分,是估計趕不上才沒過來。」輕疾說:「在
雲陽全力防守下,牛頭人通常得花費數日,也損失相當的數量,才能把雲陽屠盡,
到下一次再度發現雲陽時,又重複這個動作。」

  「這麼說來,等於是牛頭人單方面的窮追猛打囉?」沈洛年皺眉說:「我還以
為他們是好人呢。」

  「但兩方狹路相逢,雲陽也不會放過牛頭人。」輕疾說:「雲陽多體同心,若
兩方數量相當,牛頭人基本上打不贏的。」

  若是賴一心在此,說不定會動起幫兩邊化解仇怨的念頭,但沈洛年可沒這種博
愛的胸襟,雖然他也覺得這仗打得有些莫名其妙,卻沒那個勁去趟渾水,他只望著
那端說:「看樣子快打了,兩邊的妖?突然凝重起來。」

  「嗯,快去把藥草分類吧。」輕疾說:「這幾日最少會有數千傷患,你得有心
理準備。」

  「啊?」沈洛年不禁張大口,那天十幾個就忙得要命,數千個會是怎樣?

  ◇◇◇◇

  果然剛開打不久,數百名傷患就紛紛被扛了進來,不到中午,沈洛年的醫療中
心——這小河河畔,到處躺滿了等待治療的牛頭人傷者,別說筋斷骨折、缺胳膊少腿
的到處都是,被雲陽凍術冰得渾身發僵的更多。

  過去按照牛頭人的做法,是把凍僵的人大半身泡入水中,一面讓水帶走冰氣,
一面讓他自生自滅,今日沈洛年在此,他另準備了一些暖心藥物貼上心口,促進血
液流動,其他就靠牛頭人自己的能耐了。

  這般忙不到一個小時,沈洛年早已頭昏眼花,根本沒時間仔細審視對方的傷
勢,幾乎都是輕疾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一會兒止血縫線,一會兒裹藥包紮,
一旁幫手的牛頭人頂多只能幫忙拿「噢彌」內層網狀纖維胡亂裹起,連打結都得沈
洛年親自動手,否則牛頭人粗手粗腳地一扯,往往就把這層網狀纖維扯爛。

  沈洛年已吩咐過,最緊急、無法止血的先送來處理,至於一些普通的割裂傷就
先扔在一旁不管,反正牛頭人雖然不會救治,至少懂得壓按止血,血能止住的就一
時死不掉,不用急著處理。

  所以被抬到沈洛年面前的,幾乎都是重傷者,一個個治療的過程中,牛頭人突
然送上一個胸腔破個大孔、肺葉、臟腑亂成一團、血液正狂噴的傷者。沈洛年一
呆,卻聽耳中不斷指示的輕疾說:「此人無救。」

  沈洛年身上早已經沾滿牛頭人的鮮血,正頭昏腦脹地忙著用血飲袍止血,突然
聽到輕疾這麼說,沈洛年不禁一呆,愣愣地看著那名牛頭人。

  那受重傷的牛頭人,神智似乎還清楚,也正凝視著沈洛年,但他忍受痛苦之
餘,目光中卻透出一抹安詳神情,似乎自己也知道,已經離死不遠。

  「神巫?神巫?」身旁協助的一個年輕牛頭人,看沈洛年突然呆住,他拿著一
大捧「噢彌」纖維,慌張地喊。

  「我知道。」沈洛年應了一聲,一面深吸一口氣,如果連這種情況自己也不使
用闇靈之力,以後乾脆也別用了……他望著那重傷的牛頭人說:「你還有什麼要交代
的嗎?」

  身旁那年輕的牛頭人聞聲,不禁說:「不行了?」牛頭人也知道,過去這樣的
傷者都是死定的,送來給沈洛年也只是試試看,但聽到沈洛年這麼說,還是不免有
些失望。

  躺著的牛頭人自然也心裡有數,他目光轉向年輕的牛頭人,口中低聲說了幾個
字,輕疾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翻譯出來,那牛頭人說的是:「殺、光……雲、陽。」

  有這麼大仇恨嗎?連最後的遺言都是這種話?沒什麼話想跟老婆、孩子說嗎?
媽的,還不知牛頭人有沒有婚姻制度呢……沈洛年皺眉歎了一口氣,卻聽年輕牛頭人
閉目低聲祝禱:「戰神尤老,請帶領牛首靈魂到榮耀之地。」

  這是他們傳統的禱詞吧?沈洛年開口對垂死的牛頭人說:「我幫你解脫痛苦吧?」

  「拜……拜託。」牛頭人吃力地說。

  不能再拖下去,沈洛年右手探往牛頭人的心口,小心地凝聚著闇靈之力,不讓
那黑暗的氣息往外透,慢慢地把闇靈之力送入牛頭人身軀。

  送入一定的量之後,那股力量一縮一放,四面泛開,牛頭人渾身一僵,身子突
然挺直,這一剎那,他殘存的生命力與精智力,順闇靈之力的指引,穿入玄界向著
闇靈流去。同一瞬間,作為交換的闇靈之力,一小部分凝入這具屍體之中,一部分
則流入沈洛年體內。

  沈洛年還是第一次使用這種能力,他望著已經停止呼吸、不再動彈的屍體,也
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就這麼愣愣地看著。

  「神巫……」年輕的年頭人忍著難過說:「我叫人搬走……」

  他說到一半,那屍體卻逐漸冒出了大片煙霧,一瞬間周圍朦朦朧朧地看不清
楚,那煙霧還帶著點詭異的獨特味道,迫得沈洛年和那年輕牛頭人都退開了幾步,
那牛頭人還忍不住驚呼說:「怎麼了?」

  沈洛年卻明白了,闇靈傳來的力量正在作用,因為骨靈和殭屍不同,不能自主
控制闇靈之力,所以傳來之後,闇靈之力馬上散入全身,當下所有水分自然被迫了
出來。

  這時河邊一陣輕風吹過,煙霧緩緩散去,只見牛頭人全身水分盡失,不過短短
數秒的時間,就這麼變成一具乾屍,那原本壯健結實的肌肉、光滑油亮的皮膚,都
干皺緊縮貼合在骨頭上,稍遠點看過去,就彷彿看到一副枯骨一般。

  「永久沉睡。」沈洛年在心中暗暗下了指示,失去靈智的骨靈,藉闇靈之力的
聯繫,已和沈洛年心靈相通,可以接受最粗淺簡單的命令,在屍靈之王的軍隊中,
骨靈正是最低階、最好控制的部隊成員。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骨靈缺乏靈智,也不具備「播種」的能力,存活的時
間也遠不如殭屍、旱魃,過去的屍靈之王,其實很少親手製造骨靈。

  既然沈洛年下了沉睡的指示,這只剩下最後一點靈智的骨靈,自然動也不動,
沈洛年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年輕牛頭人已經忍不住驚呼說:「這是怎麼?」

  這可不大好解釋……沈洛年搖搖頭說:「他已經沒救了,我幫他提早解脫……這是
一種……那個……儀式的效果。」後半句自然是胡扯。

  「儀式?效果?」牛頭人似乎聽不大懂。

  媽的,該怎麼解釋?沈洛年是第一次看到骨靈,也才知道骨靈外型會改變得這
麼明顯,自然沒想好理由。

  「適合的儀式嗎?你這樣說吧……」輕疾突然說了一串話。

  沈洛年聽完愣了愣,這才對牛頭人說:「我們……嗯……這個……有部分的人類,認
為生命死後有天會復活,需要保存好軀體,靈魂回來之後才方便使用……我使用的這
種乾燥方式,只要好好收藏,屍體將會長久不壞,這是我們的習慣。」

  這一長串,牛頭人可聽不大懂了,他呆了片刻才說:「我們牛頭人,死掉,埋
起來。」

  「你埋呀,這只是我個人的習慣而已。」沈洛年乾咳了一聲,亂以他語地說:
「對啦,你叫什麼名字?該怎麼稱呼你?」

  「農摩,我,農摩。」年輕牛頭人有點受寵若驚地說。

  沈洛年剛剛也只是故意轉移話題,反正除了皇族之外,每個牛頭人名字都是不
易分辨的哞哞鼻音,很難記住。他隨口說:「農摩,可以找人搬走屍體了。」

  反正人都死了,而且那儀式聽起來好像是好事,農摩也不計較了,後面還一堆
等著要治病的人呢……他連忙找人把這乾屍送了下去,又把其他的重傷者送了上來。

  所謂萬事起頭難,既然有了第一次,之後再有無法治癒的傷患,沈洛年就不客
氣地施用闇靈之術了,搬運乾屍的農摩等人雖不免疑惑,但沈洛年確實救治了許多
牛頭人,而各族的領導者都在前線作戰,這種死人變干的小事也不值得稟報,自然
沒人前來干涉。

  值得慶幸的是——牛頭人似乎只有白天打仗,到了晚上還是會收兵休息。沈洛年
才有時間診治那躺了一地的傷者,但畢竟他只有一人,就算熬夜不睡也是處理不
完,所以某些一時死不掉的傷者,只好先擱著不管,等戰爭結束之後再慢漫治療。

  這麼沒日沒夜一個接一個地治療,幾日過去,沈洛年也不知道到底治療了多少
人,雖然他還是沒記住那近百種妖界植物的各種效果,但縫合傷口、包紮止血、對
骨接合等動作,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最後居然也變成反射動作一般,效率越來
越高。而隨著戰況接近尾聲,受傷的牛頭人也逐漸減少,躺在那兒等治療的傷患,
總算不再無止盡地增加。

  大部分陣亡者在戰場上就已斷氣,送來的瀕死者其實是少數,所以骨靈一共只
製造了兩百多名,但兩百多個精智力換來的闇靈之力也非少量,沈洛年感覺到體內
的闇靈之力不斷濃縮凝聚,越來越是強大,也稍感欣慰。這幾天雖然很累,總算有
點收穫,可惜這力量用光就沒了,不會自動補足,可不能亂用。

  到了第四日,終於聽到戰場那端遠遠牛頭人群起歡呼的聲音,不用問也知道,
這場仗終於結束。

  總算完了吧?沈洛年忍不住仰天伸個懶腰喘氣,但低下頭,又看到周圍那千多
名還等著治療的病患,只好一面歎氣,一面繼續幹活。

  戰爭既然結束,代表不會出現新的重傷者,也就不會再有瀕死的人可以吸收。
沈洛年放鬆了心情,一個個治療,這時除了傷者外,來幫忙的牛頭人越來越多,但
因為細工還是必須沈洛年親自完成,實際能幫的忙並不多,一些搞不清楚狀況湊近
的反而礙手礙腳,沈洛年最後抓狂大發脾氣,除了這幾日總在身旁的農摩之外,其
他人通通趕開,這才繼續工作。

  畢竟拿了人家兩百多個牛頭人的生命力,總得做點什麼,但沈洛年又是挺沒耐
心的人,只想把這煩人的事情快點處理完畢,當下他咬著牙不眠不休地處理傷患,
很奇怪地,周圍圍觀的牛頭人似乎越來越多,彷彿幾萬人都圍在這附近,只顧盯著
場中猛瞧。

  沈洛年雖然覺得異常,但他的心神都投注在治療之中,也沒時間理會,偶爾還
間歇地運用時間能力加快治療速度。只見他動作飛快,彷彿變魔術般地把一個個傷
者處理妥當,渴了喝一點水,累了就閉目休息數秒,就這麼一直忙到第七日清晨,
最後一個需要處理的傷患終於完成,沈洛年心神一鬆,把手上的藥物針線隨便一
扔,找了塊空地躺下,就這麼昏睡過去。

  ◇◇◇◇

  沈洛年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睜開眼睛,卻見一個不認識的牛頭人,正
舉著蒲扇般的大手在幫自己趕走蚊蚋。

  看見沈洛年清醒,此時那個牛頭人湊近驚喜地說:「神巫醒來了!」才剛說完
這句話,那牛頭人馬上蹦起,轉頭往林中奔去。

  這頭牛瘋了嗎?沈洛年莫名其妙,腰酸背痛地坐起,四面一望,突然詫異地
說:「怎麼回事?沒人了?」卻是沈洛年感受到周圍帶有妖?的個體數量大幅減
少,和之前大不相同。

  「你睡覺的時候,大部分牛頭人都走了。」輕疾說。

  沈洛年四面望了望,突然抱著肚子皺眉說:「媽的,好餓……天啊,我多久沒吃
東西啊?」

  「最後三天你都只喝水。」輕疾說。

  「真是忙瘋了!以後絕對不當醫生,這不是人幹的工作。」沈洛年苦著臉說:
「這次真是快累死,附近的魚可以吃嗎?還是有什麼現成的?有點懶得去抓。」

  「他們有幫你準備。」輕疾說。

  「哪兒?」沈洛年目光一轉,卻見一個帶著強大妖?的龍首牛頭人,右手拿著
那造型古怪的長形武器,左手則提著一串不知什麼東西,正走出森林,大步往這兒
走來。

  「這是那個皇子嗎?」沈洛年現在僅能從外觀認出相處了好幾日的農摩,其他
人還是認不得,只從妖?和那少見的武器亂猜。

  「是姜普沒錯。」輕疾說。

  沈洛年雖然睡飽了,但全身還是十分疲累,他懶得站起身來,只揮了揮手打招
呼:「姜普皇子。」

  姜普似不介意沈洛年的無禮,他快步走近,左手一遞說:「神巫,餓了嗎?請
用。」

  「餓死了,謝謝……」沈洛年正伸手要取,突然微微一愣,手停了下來。那彷彿
果實一般的圓球一串串連結在一起,不是別的東西,正是雲陽果。

  「這是雲陽體內珍品,十分好吃,對身體也很有幫助。」姜普還在說。

  這想必是從被殺死的雲陽體內取出的?沈洛年輕歎了一口氣,雖然雲陽不知道
自己幫忙牛頭人,但還是有點對不起他們……

  不過眼下肚子餓,也不介意多愧對一點了。沈洛年伸手取過雲陽果,大口吞嚥
著,吃著吃著,沈洛年突然一愣說:「你不說古漢語了?」卻是沈洛年發現自己突
然聽得懂,輕疾也沒翻譯。

  「這幾日我曾喚出輕疾,學了些神巫使用的語言,這樣對話該比較順暢。」姜
普說著還有點生澀的現代中文。

  原來這牛頭皇族也有輕疾?妖怪學語言果然很快,沈洛年點了點頭,繼續咬著
雲陽果。

  「沈神巫。」姜普在沈洛年對面盤腿坐下,望著正大口嚼食雲陽果的沈洛年,
思忖了片刻才說:「你真是人類嗎?」

  沈洛年一呆,訝然說:「我當然是人類。」

  姜普看著沈洛年說:「以前人類神巫,沒有這種醫術,也不會用這些藥物。」

  「人類現在醫術進步很多……」沈洛年突然一驚說:「啊,那些受傷的怎麼都跑
光了?換藥、拆線怎辦?」

  「既然已經止血縫合,就死不了了。」姜普搖搖那顆怪異的腦袋說:「其他部
分自行料理即可,各族一直聚在這兒也不是辦法,我讓大家帶著傷患走了。」

  反正自己也不想繼續干醫生,病人自己跑了,以後有併發症不關我事。沈洛年
點了點頭,隨口說:「最後幾天,確實周圍好像圍了很多人。」

  「我族每次戰勝後,按照慣例會有一場全族慶典,各族婦孺都會過來集合……但
這是第一次有這麼多傷者能活下去,所以當時大家都聚了過來等候。」姜普頓了頓
說:「但沈神巫處理完傷者之後卻陷入昏睡,為了不打擾神巫休息,我便讓他們另
找地方舉辦慶典了。」

  「啊,皇子怎麼不去?」沈洛年倒有三分不好意思。

  「我還有話想和沈神巫說,所以留下。」姜普說:「神巫體無妖?,不似修煉
者,但據說神巫的體能、移動速度都遠勝一般人類,又敢一個人闖來我們部族……我
曾懷疑神巫是不是道行高深的天仙,但天仙這時候該還來不了人間,所以怎麼想都
想不明白。」

  自己的體能狀態確實和普通人類不大一樣,輕疾說得沒錯,牛頭人確實不笨,
沈洛年也不擅於找理由,只好說:「反正這世界無奇不有,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別深究吧。」

  「神巫的意思是……你真是個沒有『?』的普通人類?」姜普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沒錯。」沈洛年倒是點頭得理直氣壯,自己體內怪氣確實有兩種,就是沒有
妖?。

  姜普雖不再問,但他那疑惑的氣味一直沒消退,不過除了疑惑之外,他也不免
透出感激和佩服的氣息,畢竟這一場戰役,沈洛年救了不少人。姜普沉吟了片刻接
著說:「這次滅殺雲陽的過程中,我族陣亡三千餘人,重傷五千。照過去的經驗,
這五千人能活下來的不到一半……這次有神巫相助,只損失不到五百,這份恩情,牛
首一族將永誌於心。」

  有治療五千人這麼多嗎?沈洛年呆了呆,突然想通,大概姜普把凍傷的幾千人
也算了進去,沈洛年搖頭說:「也就是說,你們過去和雲陽作戰,殺敵一萬,也會
自損六、七千囉?這是何苦?」

  就在沈洛年說完的同一瞬間,姜普的氣息突然變化了起來,冒出了一絲敵意。

  這股氣息太沒來由,沈洛年不禁微微一怔,詫異地望著姜普,卻見他四面望了
望,回過頭看著自己……那股敵意又慢慢地消退了,沈洛年正覺莫名其妙,姜普這時
緩緩開口說:「牛首皇族,壽命約有三千年,我也有千餘歲了。」

  「啊?」眼前原來又是一個老妖怪?沈洛年吃了一驚,輕疾不是說牛頭人和人
類差不多嗎?

  「但一般牛首族,只有數十年壽命。」姜普望著沈洛年接著說:「牛首除了與
雲陽戰爭之外,平日逐水草而居,與世無爭,生活單純。大部分牛首族,勇猛善
戰,開朗天真,是個很可愛的種族。」

  也就是說,只有活很久的皇族,比較奸險狡詐囉?沈洛年一面暗暗腹誹,一面
隨便點了點頭。

  「單純的種族,一旦恨上了誰,也恨得直接而強烈。」姜普看著沈洛年說:
「仇恨一代代累積,這數百代數千萬牛首族人累積起來的憎恨,彷彿奔騰兇猛的河
水,想讓水流逆轉,不只吃力不討好,還很有可能被洪水滅頂。」

  這話好像有點難懂,年僅十七歲的沈洛年對人生還沒有很深刻的體會,一下聽
得有些迷迷糊糊,只覺得口中吞著的雲陽果,突然變得有點兒苦澀。

  姜普似乎也有點感慨,他沉默片刻,終於起身說:「神巫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嗎?如果沒有,我將率領族人離開。」

  「沒有。」沈洛年還沒吃飽,一面咬雲陽果一面說:「一路順風。」

  姜普轉身,邁開大步走出了十餘步,突然又回過頭看著沈洛年,幾秒後,他轉
過身子,走了回來。

  又幹嘛?沈洛年詫異地看著姜普。

  「我現在才確定,沈神巫對牛首一族當真別無所求。」姜普目光中透出和善和
親切,望著沈洛年說:「你是個真正偉大的神巫。」

  沈洛年可有點臉紅了,這趟雖然辛苦,但自己可沒有做白工,當不起這種讚
美,他連忙搖手,胡亂地說:「沒有什麼啦,只是……那個……剛好無聊而已。」

  「沈神巫願意隨我們去嗎?牛首一族會盡力滿足神巫的需求……日後想必還有很
多要借助神巫能力的地方……」姜普頓了頓又說:「若神巫有妻妾子嗣,也很歡迎一
起帶去,由我族奉養。」

  媽啦,要我當御醫嗎?才剛發誓以後不當醫生的沈洛年,連忙搖手說:「不
要!不幹!我習慣自己一個人過日子。」

  「那就太可惜了……」姜普看來十分惋惜,他沉吟片刻,突然舉起那造型古怪的
長武器,從尾端拔下一塊塞子,倒出一片捲起的古怪皮革,遞給沈洛年說:「請沈
神巫以此護身。」

  什麼東西啊?沈洛年詫異地說:「不用給我東西啊,我是自願來幫忙的。」

  「神巫雖然樂於助人,但這世間個性怪異的強大妖怪太多,神巫只是普通人
類,又一個人到處走,不免遇到危險。」姜普望向手中的皮革說:「此物雖沒有攻
擊能力,卻稍有自保之力,希望能對神巫有所幫助。」

  自保用的東西嗎?沈洛年可有三分心動了,他遲疑地說:「是很珍貴的東西嗎?」

  姜普搖頭笑說:「此物對他族來說雖算少見,但牛首皇族不缺此物,神巫可放
心接受。」

  沈洛年說:「那……這是什麼東西?」

  「我們牛首皇族,千年一換角……」姜普緩緩攤開皮革,皮面上現出了一個維妙
維肖的赤紅色牛頭圖樣,他看著那圖樣說:「皇族牛角千年瑩潤、精氣匯聚,將雙
角研磨為粉,混以本人鮮血,以妖?培育化精,最終將形貌凝化於皮製小旗,是為
統帥部族專用的『牛精旗』,這旗無法仿製,在牛首族中一向代表本人親臨,因此
旗乃我精血所制,故亦可稱『姜普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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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第二章 原來這人不是真笨*

  「牛精旗?姜普旗?」沈洛年望著那約有人臉大小的三角皮製小旗,看著那恍
若實物一般的鮮紅色牛頭圖樣,詫異地說:「可以做什麼呢?」

  「一般牛族並不能很快分辨出人類的長相,神巫帶著這旗,可避免我族有人不
慎冒犯……以此旗對任何我族中人展示,會獲得牛首族全力協助。」姜普頓了頓又
說:「若有任何需要姜普幫忙的事情,也可以此旗為證,托我族人傳話……可惜神巫
體無妖?,否則使用輕疾傳訊更是方便多了。」

  「其實……」沈洛年陡然想起牛頭人討厭別人說謊,只好把自己也有輕疾的事情
縮了回去,改口說:「這旗子就是用來傳話嗎?應該不大需要……」

  「那只是附帶的,真正的功能是這樣。」姜普拿起小旗,迎風一搖,下一瞬
間,周圍突然無端端泛起大片白色濃霧。

  沈洛年大吃一驚,眼看著離自己不到半公尺的姜普,身影越來越模糊,他忙
說:「這是怎麼回事?」

  「我道行淺薄,濃霧效力只在百步之內。」姜普迅速地捲起「姜普旗」,只見
濃霧緩緩消散,周圍的景物又漸清晰,姜普遞給沈洛年說:「若遇到危險,神巫可
展旗藉霧而遁,晚上效果更好,使用幾次後如濃霧漸淡,請泡水一段時間,又會恢
復。」

  真是好個逃命寶貝,比煙霧彈方便多了。沈洛年接著「姜普旗」,遲疑地說:
「你們真不缺這東西?」

  「沈神巫放心,我族皇族,每隔千年都會製作一面,越來越大,這種最小的,
一般只用來傳令。」姜普笑說:「戰場用到的,通常都是三千年以上的牛精旗……展
開後能千步生霧,那才真有用。不過此物只能遮蔽視線,若遇到嗅覺、聽覺或感應
力靈敏的敵人,效果就不大了,神巫務須小心。」

  對方既然很多這種東西,倒真的可以拿一面走,看來這些牛的鼻子一定很靈,
才能用這東西打仗,沈洛年不再客套,點頭說:「那就多謝了。」

  姜普露出笑容說:「那麼……我這次真的要率族人離開了,沈神巫請多珍重,期
待日後再見。」

  「你也珍重。」沈洛年說。

  姜普不再多言,對沈洛年行了一禮,轉身大步而去,沈洛年感應得清楚,最後
留下的數十名牛頭人們,也都隨著姜普去了,這片數日前彙集了數萬人大戰的森
林,就這麼突然變得冷冷清清,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姜普旗該放收到哪兒去呢?隨便扔怕掉了……沈洛年看了看吉光皮套,見內側
似乎還有一點縫隙,當下把姜普旗擠了進去,沈洛年一面塞,一面隨口說:「輕
疾,為什麼這旗子能起霧啊?」

  「牛頭人皇族不擅玄界道術,但他們的牛角凝聚妖?千年後,能直接與玄界連
結。」輕疾說:「每隔千年,將脫落的牛角煉旗為精,使能納水入玄界,並能迎風
化出水霧,是他們皇族的習俗,有點類似一種成人儀式。」

  「嗯……那打仗應該很好用囉?」沈洛年疲憊還沒恢復,坐在地上懶洋洋地問。

  「其實會被霧所惑的妖怪並不多。」輕疾說:「比如他們的敵人云陽,就完全
沒眼睛。」

  「對喔,這倒是可惜了。」沈洛年呵呵笑說。

  「對你來說,用途也不算太大。」輕疾接著說:「若你使用闇靈之力,周圍水
霧馬上會被驅散。」

  「啊?這樣嗎?」沈洛年完全沒想到。

  「闇靈之力本就是水霧剋星,許久以前牛族曾和龍族聯軍連場大戰,後來龍族
誘引旱魃入戰場,當場水霧全消,牛族猝不及防,因而大敗。」

  「呃……」沈洛年不滿地說:「不早點說,剛剛我就別拿了。」

  「只使用道息能力逃命的話,倒可以。」輕疾說:「要往下風處跑,免得對方
嗅到你的去向。」

  「可以用就好。」想想沈洛年又覺得不對,詫異地說:「聽懷真說龍族很強
啊,怎麼會打不過牛族?而且對龍族用這種水霧怎會有用?」

  「因為當時的牛精旗不只有霧而已。」輕疾說:「牛族曾十分強大……當初兩方
衝突,牛族皇族首領尤老,煉出霧中蘊有迷魂力的大型牛精旗,展開彌天大霧,打
得龍族潰不成軍、九戰九勝,到了第十戰才因旱魃闖入戰場而慘敗。但那場戰爭
後,牛頭人當時的皇族被龍族全面剷除,現在的牛首皇族,不過是當時一個殘存支
脈重新傳開的血脈,壽命最多只有三千餘,已遠不如前,牛族皇族本有的『奮勇之
氣』,也因此絕滅。」

  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好慘啊……後來呢?聯軍又是什麼意思?」

  「那時三大龍族還沒決裂,所以說是龍族聯軍。」輕疾又說:「但牛族一滅,
龍族別無敵手,一段時間後,就因內部衝突而分裂……本來應家據地、敖家潛水、計
家飛空,三族各霸一方,但敖家突然想上岸,就和地面上的應家起了衝突。」

  「後來應家輸了跑去歐洲?」沈洛年聽過懷真提起此事,所以那時才跑去北歐
挖寶。

  「是。」輕疾接著說:「應氏翼龍一族和敖氏虯龍衝突之際,計氏蛟龍兩不相
幫,先一步率族離開,眼不見為淨。應龍一族與牛族一戰中本已大傷元氣,加上族
內不擅合作,終於敗退至西荒,最後是敖氏虯龍大獲全勝。」

  「嗯……」沈洛年聽著聽著,不禁有點感慨,這些強大的妖怪也不知道活了多少
年,怎麼還喜歡打來打去?還好不是每種妖怪都這樣,懷真那種個性的妖怪,就算
活個幾萬年,大概對權力爭鬥還是沒興趣吧?

  對了,吸收到兩百多份闇靈之力的好消息,要不要告訴那臭狐狸精一聲?這一
想到懷真,沈洛年嘴角自然露出了笑容。

  「補充一點,我說的是大部分妖仙都知道的常識。」輕疾突然說:「如果有不
屬於常識的部分,我不會提出。」

  「什麼意思?」沈洛年回過神,詫異地說:「那些戰爭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故
事嗎?」

  「此為非法問題。」

  「媽的,又來了。」沈洛年好笑地罵。

  反正再怎麼罵輕疾也不會生氣,沈洛年懶得再說。他這時已吃完雲陽果,也稍
微恢復了體力,沈洛年站起身來,望著西方片刻,突然輕身飄起,沿河點地往西方
飛掠。

  ◇◇◇◇

  奔出不到十分鐘,沈洛年就到了數日前大戰的河中土丘上,四面望去,本來在
這兒據河而守的萬餘名雲陽們,現在已經被拆散成了沒有氣息的殘枝碎木,稍微軟
嫩一點的部位,都被牛頭人當作戰利品取走,之後大概會變成牛頭人慶典上的美味
佳餚吧?沈洛年踩在這些遺骸上,不由得有點感慨。

  這土丘上不只是雲陽死盡,連稍高一點的樹木都被折斷拆散,一眼望去,雖然
滿是層層疊疊凌亂的斷木碎枝,卻又顯得十分空曠。

  沈洛年望著土丘的邊緣,無數散碎的枝條細末,順著水流和河岸,一面打轉一
面往下淌,戰役結束已經三、四日,當初混著土泥、流淌著鮮血的河水,已經恢復
了清澈,這些枝條上想必也混著不少牛頭人的鮮血吧?

  此時正當陰曆月初,只能藉著星光視物,其實並不怎麼適合夜遊……自己到這地
方幹嘛?沈洛年問著自己,卻回答不出來,他推開一地碎枝,坐在地面上,輕輕歎
了一口氣。

  是感傷生命的消逝嗎?也不應該吧,雖說雲陽死了一萬多人,但當初四二九大
劫,別說全世界死了多少人……單是自己的故鄉台灣就幾千萬人喪命,自己卻不怎麼
在意,但為什麼這和自己幾乎沒關係的雲陽,卻讓人有些鬱悶呢?

  莫非是因為自己藉著這場戰爭,獲得了些好處?沈洛年想著想著,突然明白
了,自己藉著牛頭人和雲陽打仗,取得了一定的利益,在這過程中,至少救了幾千
個牛頭人的性命,卻一點也沒幫上雲陽……如果能為其他存活的雲陽做點什麼就好了。

  但懷真說過,雲陽很討厭欠人人情,牛頭人送自己一面會冒煙的旗就算交代
了,若自己做了什麼,使雲陽老是記掛著,可不大好意思……沈洛年正思索著,突然
有點疑惑地四面看看說:「怎麼總覺得有點怪怪的,莫非因為這兒死的人太多,陰
氣太重嗎?」

  輕疾卻說:「你身為屍靈之王,說這話頗不適合。」

  「呃……」沈洛年自己也覺得好笑,搖頭說:「我只有兩百多個死人骨頭當手
下,算不了什麼王吧?」

  「也對。」輕疾說。

  「我覺得怪怪的地方是……」沈洛年四面張望說:「這小島上的妖?似乎比較
重,比外面還重一點點。」

  「這森林有很多帶著妖?的植物。」輕疾說。

  沈洛年搖頭說:「我知道,但不大對,且不說死光的雲陽,這兒只剩下短草矮
蕨和籐蔓,妖?為什麼會比外面還重?」

  輕疾很難得停了幾秒,才說:「依你的判斷呢?」

  「等等,我要更集中注意力。」沈洛年半閉著眼睛,放緩心情,身體放鬆,將
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感應周圍的?息狀態。過了片刻,沈洛年才睜開眼說:「有很
多,卻很細小的妖?源……而且那氣味挺熟的……」

  他目光往下,突然彎下身,伸手想撥開身旁不遠一處碎木堆時,輕疾突然開口
說:「且慢。」

  沈洛年一呆停手,開口說:「你瞞著我什麼?」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不等沈洛年開口罵人,馬上接著又說:「但你若翻
開,就會發現,所以我才開口。」

  「底下是什麼?」沈洛年眼神一亮說:「雲陽果然沒死光?」

  「那是雲陽留下的生命濃縮種子,正開始重新抽芽。」輕疾說:「雲陽從不讓
外人知道此事,自然是非法問題。」

  「都有留下嗎?」沈洛年興奮地說:「一萬兩千株?」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請自行搜尋資料,若你獲得的資料足以判斷,
我才會依據你的資訊,協助整理答案。」

  輕疾不說也是情有可原,這可是雲陽的大秘密,若傳了出去,可十分危險。沈
洛年感應著周圍的狀態,自己暗暗估計著,那和一般植物相差彷彿,微弱的雲陽妖
?,似乎只有數千株散佈在外圍一圈……看樣子這些雲陽應該是自忖必死之後,才留
下了傳續生命的東西……

  雖然說這次牛頭人本就沒把所有雲陽困住,但多個保險總不是壞事,沈洛年有
點高興地說:「似乎有三、四千吧?我能為這些種子做什麼?」

  「你想做什麼?」輕疾說。

  「不知道啊。」沈洛年頓了頓說:「可以澆水嗎?」

  「不需要。」輕疾說:「河中土丘,土壤潮濕肥沃,這兒降雨量也很大,過數
日根部穩定後,只要感覺周圍沒有不安全的妖?,雲陽就會快速生長,數年後,才
會開始妖化引?。」

  總之自己幫不上忙就對了,不過知道雲陽沒死光,沈洛年的心情也好了些,他
站起拍拍身上的泥灰說:「好吧,回家再睡一覺!啊,我忘了要抓妖怪給鄒姊,糟
糕,都過七、八天了,這附近有沒有低智商的小妖怪可以抓?」

  「低智商?」輕疾不很明白沈洛年的定義。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就是……靈智比較低的,殺來吃比較不會過意不去。」

  「有,而且不少。」輕疾說。

  「我怎麼都沒感覺到?」沈洛年吃驚地說。

  「這附近植物妖?漸增,足以掩蓋他們的妖?。」輕疾說:「東方高原附近,
你才能靠妖?感應找出這種生物。」

  「可是那邊的都被抓光了啊。」沈洛年說。

  「那麼……建議你試著用其他五感捕捉。」輕疾說。

  「呃……」沈洛年抓了抓頭,看著周圍茂密的森林,頗有點不知該從什麼地方開
始下手。

  ◇◇◇◇

  而在台灣那邊,這時剛日出,賴一心、葉瑋珊兩人正沿著花蓮溪的支流木瓜溪
畔,點地飄掠、溯溪而上。這條溪,正是十餘日來不斷順水漂下巨木的溪流。

  一周前賴一心建議眾人離開台灣,四處搜救其他地區的人們,葉瑋珊則要求先
問過懷真之後再做決定,但一個星期過去了,木料雖然仍不斷往下漂,懷真卻一直
沒出現,於是兩人約好了今日清晨溯溪而上,要入山林中尋找懷真的蹤跡。

  賴一心不能飛騰,他一跨步就躍出老遠,葉瑋珊則在他身側,亦步亦趨地並肩
飄行,當賴一心落地時,也跟著點地稍歇,兩人這麼一路往山裡走。很快地河畔路
面消失,正沿著河岸亂石騰行時,賴一心突然開口說:「瑋珊,我們兩個第一次單
獨在月圓夜抓妖怪,好像也是到這種沒路的地方,一樣有條山溪。」

  「對啊。」葉瑋珊露出微笑說:「那是在桃園的山區……沒想到你還記得。」

  「那時我雖然學過很多功夫,但才剛加入道武門不久,力道拿捏得不很好。」
賴一心說:「也有點緊張。」

  「你緊張?」葉瑋珊噗哧笑說:「別騙我,你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什麼時候
緊張過了?」

  「不是因為妖怪緊張啦。」賴一心有點尷尬地說。

  葉瑋珊微微一愣說:「那不然呢?」

  「那是……」賴一心頓了頓,才幹笑說:「因為是第一次跟妳兩個人出去。」

  葉瑋珊意外之餘,心中微微一甜,但口中卻說:「跟我出去有什麼好緊張的?」

  賴一心抓抓頭,尷尬地笑了兩聲,沒繼續說話。

  葉瑋珊瞄了賴一心一眼,也不追問,兩人又並肩飄行了一段距離,葉瑋珊忽然
開口說:「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還記得嗎?」

  「在門派道場吧。」賴一心說:「我發現學校裡有名的那個才女,居然跟我同
門,而且可能是門派的未來繼承人,真是嚇一大跳。」

  「那是正式見面。」葉瑋珊抿嘴笑說:「但過去早就見過了吧?」

  「嗯,學校遇過幾次……」賴一心思索著說:「最早應該是高一剛開學不久,大
家都跑去看妳那時候,不過那時妳該沒看到我才對……」

  「你也在那群人裡面啊?」葉瑋珊瞪眼說。

  「對啊。」賴一心笑說:「人家說有美女我就去看了。」

  「幹嘛湊熱鬧?」葉瑋珊嘟嘴說:「我們在國中就見過了。」

  「啊?」賴一心吃驚地說:「我們念不同的學校啊,妳那時不是讀私立中學嗎?」

  「你國三的時候,來我們學校比過柔道。」葉瑋珊頓了頓說:「就是那所……因
為你上午贏得太漂亮,下午自由練習的時候,故意把高中學長叫來找你麻煩的學校。」

  「啊……晏文中學!我都忘了,妳確實是那所學校的……」賴一心說到這兒,突然
一愣說:「妳怎麼知道那件事?」

  葉瑋珊卻不回答,看著一頭霧水的賴一心片刻,才哼聲說:「你這瘋子,聽到
有高中學長要來找你比試,居然高興成那樣,我從沒見過這種人。」

  「妳怎麼知道?」賴一心詫異地說:「那學校……該只有一個人知道啊。」

  葉瑋珊卻瞪了賴一心一眼,只哼了哼,卻不說話。

  「妳……」賴一心呆了呆才說:「那小個子難道是妳派來的?」

  「那就是我啦!」葉瑋珊停下頓足說:「你這笨蛋!你當真一直以為我是男的?」

  賴一心停下腳步,張大嘴巴,傻了好片刻才說:「那小……真是妳?不對吧……」

  葉瑋珊白了賴一心一眼說:「我當時輾轉聽到這消息,不便出面阻止,又不想
讓你吃虧,所以戴了頂大帽子,收起頭髮過去找你通風報信……你認不出我是誰也就
罷了,居然把我當成男孩子!太過分了,我後來氣了好久!」

  「呃……」賴一心抓頭說:「妳不只戴帽子,還穿著運動服……我看不出來。」

  「對不起,我身材不好,不像女人。」葉瑋珊板著那張俏臉說。

  「我不是這意思……」賴一心乾笑說:「大概是我聽到消息以後太高興了。」

  「真是神經病。」葉瑋珊說:「那時你才國三,體格怎麼比得過高三的?居然
高興得跳了起來。」

  「我後來也沒輸啊。」賴一心笑嘻嘻地說。

  「你是怪物。」葉瑋珊撇了撇嘴說:「反正我多此一舉。」

  「原來那人是妳……」賴一心突然說:「我當時一直想問妳一個問題,但妳那時
一下就跑了,來不及問。」

  「你叫我小弟,我當然生氣地跑了。」葉瑋珊瞪眼說:「要問我怎麼知道的
嗎?我當時是學生會會長,各社團競賽活動的狀況當然會去瞭解,很容易就會得到
消息。」

  賴一心搖頭說:「不,我是想問……妳怎會特地來提醒我這種事?那時我們又不
認識,妳又是那學校的人。」

  「我常看你比賽……」葉瑋珊說到這兒,臉突然微微一紅,轉過頭說:「反正我
們學校輸就輸了,不該用那種手段對付你。」

  「原來是這樣……」賴一心笑說:「後來我們居然同一間學校,真是好巧。」

  這大笨蛋!若不是為了他,自己幹嘛讀那三流學校?還安排舅舅去找他?葉瑋
珊又說不出口,恨恨地瞪了賴一心一眼,板著臉往前飄。

  賴一心卻追了上來,輕抓住葉瑋珊的手說:「瑋珊。」

  「幹嘛?」葉瑋珊還帶著點怒氣。

  「我不是很聰明,有時候不知道該怎麼做比較好……」賴一心頓了頓才柔聲說:
「我怕妳會不好意思。」

  原來這人不是真笨,卻是裝傻,葉瑋珊臉一紅,捏著賴一心的手,輕輕搖了搖
頭,兩人對望片刻,這才並肩繼續往山林中飄行。

  ◇◇◇◇

  這溪流旁的林木早已經被砍得光禿禿的,加上最近不斷地0震山崩,到處都是
崩落的土塊,本就已經難看的山坡,更是變得坑坑巴巴,不過對情侶來說,就算是
醜惡貧瘠之處,只要能攜手並行,也彷彿天堂一般。

  剛翻過一條小瀑布,卻見上面有座小湖,不少木料在瀑布口塞住,沒有往下
流,兩人微微一愣,看這兒的地形,得有人常常來搬運才行……

  「喂!」突然前方傳來一聲輕叱。

  賴一心與葉瑋珊一驚轉頭,卻看到不遠處一座小山丘上,站著兩個看似不到十
歲的小女孩,正繃著兩張小臉瞪著兩人。

  這兒怎麼會有小女孩?莫非是妖物?兩人同時一愣,賴一心自然而然地站在葉
瑋珊身前,橫槍於胸,仔細打量著對方。

  這麼仔細一看,兩人不由得又吃一驚,那是兩個五官秀美、髮色不同的小女
孩,一個擁有金色波浪雲朵般的大片鬈發,另一個則有一頭彷彿黑瀑般的滑順秀
髮,兩個女孩一樣精緻可愛,就像一對漂亮的娃娃,雖然衣服髒破,身上帶點泥
污,仍讓人看了十分喜愛。

  賴一心看了半天,感覺不出對方的妖?,詫異地說:「小妹妹,妳們……」

  金髮的女孩並沒開口,她只瞪著大眼,面色不善地看著兩人。稍矮一點點的黑
髮女娃則沒什麼表情,只揮手說:「回去下面村子,別到這兒來。」她清脆明亮的
聲音,一字一句十分好聽。

  這兒不可能有普通的孩子,何況還生得這麼秀美?但當真是妖怪嗎?葉瑋珊試
探地說:「妳們是哪兒人?住這上面嗎?」

  那兩個小女孩皺眉對看一眼,金髮女孩似乎低聲說了什麼,黑髮女孩卻搖搖頭
說:「不可以,媽媽會罵我們。」

  金髮女孩嘟起嘴來,扠腰瞪著下面兩人。

  「你們兩個快回去,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黑髮女孩又看著賴、葉兩人說。

  這兩個小女孩,自然是在懷真與沈洛年協助下,化為人形的小窮奇山芷與小畢
方羽霽。她們倆面對賴、葉兩人時,和在沈洛年面前的態度大不相同。

  原來除沈洛年這特例外,一般來說,窮奇對人類十分沒有好感,不只平常不會
接近,若有人不知死活惹上來,就算不拿來當食物,也多半會咬得對方半死不活,
所以人類過去一直把窮奇當惡獸。

  畢方雖然也看不起孱弱的人類,但這族仙獸秉性高傲,喜歡被尊崇、重視的感
覺,偶爾還會主動對人類施惠,遇到人的態度也較和善,也因此常常被當成仙獸來
崇拜,至於羽霽討厭沈洛年,主要是因為玩伴被搶,也屬於特例。

  所以當看到有人類貿然接近,山芷就想動手揍人,反而是羽霽在攔阻。

  「兩位小妹。」賴一心笑說:「我們是要上山找人的,可以請問一下嗎……」

  「不可你!」山芷打斷了賴一心的話,她聲音軟綿綿的還帶點鼻音,十分可
愛,但語氣卻挺凶。

  「是『不可以』啦。」羽霽轉頭低聲罵,原來山芷平常不愛說話,變身為人這
麼許久之後,腔調卻還常常抓不準。

  山芷也不在乎自己說錯話,她突然蹲下身,捧起一個有她半個身體大的石頭,
對著賴一心直扔了過來,一面用那嫩嫩的嗓音嚷:「回去啦!」

  人類小女孩怎麼可能辦得到這種事?眼看那大石塊正對著自己衝來,上面蘊含
的力道似乎不小,賴一心可嚇了一大跳,他聚?於銀槍,點拖之間把石頭引開,當
石頭轟隆隆地往外滾,山谷間回音震起時,賴一心詫異地說:「妳們……到底是什
麼……?」

  「笨小芷!」羽霽頓足說:「這樣就被看出來了啦。」

  「看出來……就打架吧!」山芷對羽霽一笑,身上爆發出妖?,轉頭向兩人撲了
過來。

  看來也只好這樣了,羽霽不再阻攔,盤起手臂看戲,自己只要沒動手,應該有
機會不挨罵。

  這和人類明顯不同、而且十分強大的妖?一出,賴一心和葉瑋珊就肯定眼前必
是妖怪,賴一心長槍一挺,槍尖對著撲來的山芷,一面輕呼:「瑋珊退。」

  山芷和羽霽之母,雖然都婉拒了懷真提供的贓物當武器,但兩族各自保存的武
器可還在仙界,這段時間只能練習著用手腳攻擊,反正兩人平常也常撲打為戲,倒
也不算太生疏,山芷繞過槍尖,兩手齊張,對著賴一心的腦袋抓去。

  這小女娃渾身妖?凝聚如實,可不能硬接,賴一心長槍一引,一面斜退了兩
步,一面把山芷的力量錯出外門。

  山芷微微一愣,飄身浮起,揮舞著那雙蘊含強大妖?的小手,對著賴一心上盤
四面亂撲……雖然現在沒有爪牙,若真被拍上,賴一心一樣承受不起。

  對方會飛又有妖?,看來一定是妖怪……賴一心小心應付了幾招,確定對方妖?
強度遠過於己,似乎……不下於普通的刑天?不過招法可就比刑天生澀多了。

  半年前,那時賴一心才剛開始吸收妖質不久,在人類堡壘外,他就曾短暫地和
刑天一對一較量過幾招,雖然吃力,但已經勉能應付一小段時間,若不是刑天要周
圍鑿齒一擁而上,賴一心說不定還能支持更久,今日面對動作更單調的山芷,賴一
心雖仍無法硬碰山芷的強大力量,但只要不斷地化勁帶開,倒也應付自如,甚至因
為山芷動作太過直來直往,賴一心若趁隙急刺,實在頗有機會傷到對方。

  不過眼前這女娃兒般的妖怪生得如此可愛,賴一心實在有些下不了手,反正對
方威脅性還不大,且先拖延一段時間,再做打算。

  山芷卻是越打越火,她和羽霽打鬥時雖然也常撲空,但那是因為羽霽移動的速
度較快,避開了她的攻擊,絕不是這種軟綿綿不著力的感受,山芷不明白這種偏力
化勁的原理,一面怒叫,一面身子越衝越快,妖?更是不斷往外勃張。

  在一旁觀戰的葉瑋珊自是十分緊張,她身為發散型變體者,對山芷的強大,比
賴一心更有強烈的體會,但對方身軀嬌小、不斷移動,想施展炎靈咒術攻擊十分不
易,一般?彈之類的道術又不具有足夠的攻擊力……而且若自己貿然參戰,萬一把那
個旁觀的黑髮小女孩引出手,可就更不妙了。

  山坡上,羽霽望著戰團,卻也頗為疑惑,這人類的動作似乎很古怪……明明很弱
不是嗎?為什麼山芷怎麼沖都打不到他?不明所以的羽霽倒也不急著出手,挺想多
看幾眼。

  「小霽。」

  正觀戰的羽霽一呆回頭,卻見懷真已經站在自己身後,羽霽一驚忙說:「我沒
有動手喔!不可以跟我媽說。」

  「距離這麼近,還需要我說嗎?妳們媽媽早就知道了。」懷真笑說:「那兩人
我認識,快去阻止小芷,她妖?再催下去會現形的,這時候可沒法變回人。」

  只有自己一個變人就不好玩了……羽霽連忙飄起,一面叫:「小芷!停啦!」

  但一直被引得到處亂轉的山芷,這時候卻正火大,根本不理羽霽,只顧著死命
衝撲,全身妖?直往外湧。羽霽看狀況不妙,直接飛了過去,半空中一把抱著山
芷,兩人就這麼翻滾飛轉,直滾出數十公尺。

  山芷滾了半天停下,才搞清楚方位,又想往賴一心那兒沖,羽霽忙抓著喊:
「那是懷真姊姊的朋友。」

  山芷哪管這麼多,甩開了羽霽要撲,卻見懷真已經擋在眼前,開口說:「也是
洛年的朋友。」

  這話倒有用,山芷停了下來,詫異地說:「洛年的?」

  「對啊。」懷真微笑說:「妳打傷人家,洛年會生氣的。」

  羽霽卻暗叫可惜,原來是那討厭傢伙的朋友,早知道剛剛應該出手幫忙,打死
再說,大不了挨上一場罵……那討厭傢伙若因此和山芷鬧翻就好了。

  「懷真姊,妳果然在這兒。」賴一心和葉瑋珊也看到了懷真,兩人又驚又喜地
說:「這兩個小女孩……是……」

  懷真先對賴、葉兩人點頭招呼,跟著又對山芷和羽霽說:「妳們先回去找媽
媽,他們是來找我的。」

  羽霽正要點頭,山芷卻有點擔心地看著走近的賴一心說:「我沒有,打到你喔。」

  賴一心一呆,不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卻見懷真摸了摸山芷的頭笑說:「我要
他們對洛年保密,好不好?」

  山芷這才露出笑容,和羽霽兩人攜手往上游的方向飛去。

  「聽到了吧。」懷真笑說:「那小丫頭拜託你們別跟洛年告狀。」

  「那……那真是妖怪嗎?和人類好像啊……」賴一心詫異地說:「洛年也認識?」

  「對啊,我們是縛妖派啊。」懷真說:「認識些妖怪也不稀奇,她們倆的媽媽
正在幫你們砍樹。」

  「懷真姊。」葉瑋珊忍不住問:「這妖怪如此強大,她為什麼怕洛年知道?難
道妖怪……也怕洛年生氣嗎?」莫非沈洛年的壞脾氣連妖怪都鎮得住?這實在是匪夷
所思。

  懷真聽到葉瑋珊的問題,忍不住噗哧笑說:「何止怕洛年生氣,妳不知道那小
丫頭多喜歡洛年。」

  「呃?」葉瑋珊不禁瞪大眼睛。

  懷真不想多提此事,搖搖頭收起笑容,望著兩人說:「怎麼突然跑上來?還好
今天我剛好能見你們,否則你們真得被那兩個小鬼宰了。」

  「我們沒想到會有危險……」葉瑋珊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懷真姊很忙嗎?我們
有幾件事情想和妳商量一下。」

  「嗯……也不是忙。」懷真輕歎了一口氣說:「還不都是洛年害的……你們有什麼
事情?說吧。」

  「木料差不多夠了。」葉瑋珊說:「多謝懷真姊這幾天的幫忙,」

  「夠了嗎,那就太好了。」懷真說:「我正覺得我快撐不下去……我這一走,她
們應該也會離開。」

  「懷真姊。」賴一心越聽越不對勁,有點擔心地開口說:「妳莫非有什麼煩惱
還是不適?如果我們有任何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儘管說。」

  懷真微微一笑說:「你們幫不上忙的,我……算是生了一種病吧。」

  「山下有醫生啊。」賴一心說:「如果需要什麼藥物,我們會一起去幫忙找的。」

  「沒藥醫的。」懷真抿嘴一笑說:「這麼關心我,不怕瑋珊吃醋嗎?」

  葉瑋珊臉龐微紅地說:「懷真姊,我也希望能幫得上忙啊。」

  「對啊。」賴一心呵呵笑說:「瑋珊不會為這種事情吃醋啦。」

  見賴一心說得這麼有把握,葉瑋珊倒是忍不住瞄了他一眼,不知道這傢伙信心
都是哪兒來的?他又知道自己不會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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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第三章 妳忍不住,我忍得住!*

  懷真最近確實心中有事,所以眼下也懶得多開玩笑,搖搖頭又說:「除了木頭
之外,還有什麼事情嗎?」

  「這個……」葉瑋珊看了賴一心一眼說:「一心覺得台灣暫時安全了,建議我們
去世界上找尋其他的倖存者……懷真姊有什麼看法?」

  這小子想找死嗎?懷真忍不住皺眉瞪著賴一心,卻見他乾笑著說:「如果懷真
姊和洛年能一起去,就更好了。」

  就是沒法對這小子生氣,他祖上八成真有尊伏之氣的血脈。自己此時道行大
減,定力不足,倒有點不易對付……懷真搖搖頭說:「你怎麼老是找麻煩?」

  「呃?」賴一心抓抓頭乾笑說:「懷真姊不想去嗎?大家一起去玩啊。」

  「我當然不能去,我……」懷真頓了頓才說:「剛剛不是說了嗎?我身體有病。」

  「那洛年呢?」賴一心不死心地說。

  懷真聽到這更氣了,瞪眼說:「我才不准他去!太危險了。」

  賴一心似乎十分失望,回頭看著葉瑋珊,有點不知該怎麼辦。

  別人不去,當然不能勉強,葉瑋珊輕拉了拉賴一心的手,一面表示安慰,一面
接口說:「懷真姊別理會一心,他有時候就是太一廂情願了……我這次來其實是想
問,我們離開台灣以後,這兒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應該沒問題……但你們真的要順著這小子啊?」懷真看著葉瑋珊問:「沒有一
個人反對嗎?」

  「這……」葉瑋珊苦笑說:「一心也有他的道理。」

  「對啊。」賴一心忙說:「我們也不打算干擾強大的妖怪,只是去找找有沒有
倖存者而已,他們需要幫忙的。」

  「以為不主動干擾就沒事了嗎?」懷真哼聲說:「剛剛不就差點被妖怪殺了?
還好你們遇上的不是小芷的媽媽,否則哪能撐到我趕上?」

  「小芷媽媽更強嗎?」葉瑋珊忍不住想問,萬一到處都是那種妖怪怎辦?

  懷真說:「那兩個小鬼不過百多歲,她們媽媽可是千年以上的道行,怎麼
比?」其實因為仙獸結胎時道行有一部分傳承,並不能單純以歲數來計算,但懷真
忍不住想嚇嚇這些不知死活的人類,故意說得誇張了些。

  「這……」賴一心尷尬地說:「因為她們和人類一樣,又收斂起妖?,我們才沒
避開……這種妖怪應該不多吧?」

  以現在來說,確實是不多,而真正討厭被人打擾的強大妖怪,大多會放出足以
感應的強大妖?,也不難趨避,若和收斂妖?的妖怪狹路相逢,除非對方本就打算
獵食,否則通常不會隨便動手,大多會先威嚇警告或驅趕,剛剛山芷、羽霽也是如
此……但懷真卻不甘願就這麼讓賴一心安心,故意沉吟著不開口。

  自己現在狀況特殊,不能跟著這群人亂跑……話說回來,若不是為了沈洛年,誰
管這群人的死活?卻不知那臭小子在噩盡島,有沒有安分守己地待著?

  想起沈洛年,懷真突然一驚,他若知道這群人跑去冒險,自己又不能保護,會
不會忍不住跟了過去?該瞞著他嗎?但那傢伙脾氣不小,若知道自己瞞著他,以後
相處恐怕不開心……這又該如何是好?

  見懷真沉思著,臉上神色變換,葉瑋珊和賴一心對看一眼,還是由葉瑋珊開口
輕喊:「懷真姊?」

  懷真回過神來,勉強一笑說:「你們打算怎麼走?」

  賴一心當即說:「先往南去菲律賓、馬來西亞,再繞去東南亞……」

  「那些是……」懷真對這些國家名稱不是很熟悉,她想了想才說:「南邊的幾個
島國嗎?」

  「是啊。」賴一心說。

  「我不建議你們乘著小船亂跑。」懷真說:「你們不覺得地0震越來越頻繁,
也越來越嚴重了嗎?這種情況,大船走大洋中間還勉強……小船沿著島嶼、陸塊間亂
晃,很危險。」

  「這地0震……和道境重歸、妖怪出現有關嗎?」葉瑋珊擔心地問。

  「我只能說不像是單純的地0震,其他我也不很清楚……」懷真突然頓了頓,看
著葉瑋珊片刻後,才微微搖頭說:「還有什麼其他問題嗎?」

  懷真剛剛本來想說些什麼嗎?葉瑋珊雖然起了這念頭,卻又不便多問,只看了
看賴一心說:「沒什麼了,還要多謝懷真姊這半個多月的幫忙。」

  懷真卻沒立即回話,過了片刻才突然說:「一心。」

  「是?」賴一心忙說。

  「你先回去,我有點事情想對瑋珊說。」懷真說。

  賴一心吃了一驚說:「懷真姊,瑋珊自己一個人回去不好吧?」

  葉瑋珊雖然也覺得意外,但仍對賴一心說:「沒關係的,除了剛剛那種妖怪,
這附近似乎沒什麼妖?。」

  「有她們在,一般小妖怪當然不敢接近。」懷真微笑說:「一心不放心的話,
就退遠點等,我和瑋珊說完女人的秘密,再讓你護花。」

  葉瑋珊忙說:「不用了,一心你先回去。」

  「還是等等比較好。」賴一心也不等葉瑋珊多說,轉頭就往下游河谷奔,跑了
百公尺遠,這才搖手嚷嚷說:「我在這兒等。」

  葉瑋珊有點不好意思地對懷真說:「懷真姊對不起,一心總是不聽人說話。」

  「沒關係。」懷真望著葉瑋珊說:「你們兩個,似乎越來越好了?」

  葉瑋珊臉龐微紅地低聲說:「還不就是那樣……沒什麼特別的。」

  懷真上下打量了葉瑋珊,看她似乎仍未經人事,不禁微微搖頭,現代人比古時
麻煩多了,以前若兩情相悅了這麼久,早就連肚子都大了,哪需要這麼多步驟和手
續?說起來,把求偶過程與繁殖儀式,搞得這麼麻煩困擾的就只有人類了……偏偏人
類又特別愛交配,這豈不是自找麻煩嗎?想到這兒,懷真不由得輕笑了起來。

  葉瑋珊見懷真無端端問了一句之後,就輕笑著不開口,不免有點尷尬,遲疑了
一下才說:「懷真姊,妳想說的事情……和一心有關嗎?」

  「不。」懷真回過神,不再胡思亂想,看著葉瑋珊說:「洛年喜歡妳的事情,
妳應該很清楚。」

  葉瑋珊萬萬沒想到懷真會說出這句話來,她一下子手足無措,漲紅臉說:「懷
真姊,妳誤會了,我和洛年都沒這種念頭的。」

  懷真卻不吭聲了,只看著葉瑋珊不說話,葉瑋珊被這目光越看越慌,原來懷真
把自己留下,是要和自己算帳?葉瑋珊呆了片刻,忍不住這股沉重的氣氛,結巴地
說:「我們真的……從來沒有……這……」卻是說到一半,葉瑋珊突然想起那一吻,又說
不下去了。

  「怎不說完?」懷真說:「你們做過什麼?」

  難道懷真知道了?雖說自己完全是被動,但此時在懷真面前,若都推到沈洛年
身上,豈不是害慘他?葉瑋珊遲疑了半天才說:「我……我不是故意的。」

  莫非這兩人當真做了什麼事?那臭小子居然沒告訴我?懷真一面覺得好笑,一
面也不禁微微有點醋意,但這時一笑就破功,懷真只好強忍著臉部肌肉,故意板著
臉凝視葉瑋珊。

  葉瑋珊見懷真不吭聲,思前想後,受不了這股沉默的壓力,忍不住說:「懷真
姊,妳……想要我……怎麼做?」

  「先告訴我你們做過哪些事。」懷真雙手盤在胸前,輕哼說:「說不定還有我
不知道的呢。」

  「絕沒有其他的。」葉瑋珊忙說:「只有……只有一次……不可能有別的了。」

  一次?看葉瑋珊的體態應該還是少女,該不是那種事……莫非是擁抱、親吻之類
的小事?懷真目光一轉說:「那一次是哪一次?」

  要葉瑋珊自己招認細節,不如要她死了比較快,葉瑋珊漲紅臉說:「懷真姊,
求求妳……別逼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真把葉瑋珊逼急,洛年那臭小子說不定又要生氣……懷真反正也忍得挺難過,終
於笑出聲來,搖頭說:「好了啦,看妳急成這樣,我不是找妳算帳啦。」

  葉瑋珊正在擔心,若懷真把這事說出去,或讓賴一心知道,自己可真的不用做
人了,她又急又慌,左想右想不知如何是好,正差點掉淚的時候,沒想到懷真突然
口氣一轉,又彷彿沒事一般,葉瑋珊心中情緒這一緊一鬆,不由得有點腿軟,退了
半步。

  懷真看葉瑋珊說不出話來,沉吟了一下開口說:「嗯……說起來,現在洛年喜歡
我的程度,可能比喜歡妳還多一點喔。」

  聽到這話,葉瑋珊心中紛亂,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但又挺佩服懷真能這麼大方
直率,她想了想,輕聲說:「我和洛年真的沒什麼,他最喜歡的當然是懷真姊。」

  「那妳呢?妳真的這麼專情嗎,只喜歡一心小弟?」懷真歪頭說:「據我所
知,人類不是這種生物。」

  葉瑋珊聽這話,不禁輕歎一口氣,過去對沈洛年確實曾產生一點情愫,但自己
深愛的畢竟是賴一心,之後也做了選擇,那種情愫理所當然應該壓抑起來,怎能任
它擴展?葉瑋珊輕輕搖頭說:「就算……我也有可能喜歡上別人,但想要讓彼此都獲
得幸福,還是全心對一個人付出比較好……我也不能接受一心喜歡別的女孩啊,這是
相對的。」

  「所以妳不選擇洛年,不只是因為我嗎?」懷真眨眨眼說。

  葉瑋珊停了片刻,終於低聲說:「這……也許也有一點點關係。」

  「其實你們都誤會了。」懷真歎氣說:「我和洛年……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也從
來沒有在一起過。」

  自己不是聽錯了吧,葉瑋珊詫異地說:「懷真姊,這是開玩笑吧?」

  「我是說真的。」懷真想了想,搖頭說:「不說這麼多了,總之妳選擇的是一
心,不是洛年,對不對?」

  一定要回答這種問題嗎?葉瑋珊紅著臉,微微點了點頭。

  「本來妳要是願意選擇臭小子,那只要去噩盡島陪他就沒事了,既然不是……」
懷真想了想說:「那萬一洛年以後跑去找你們,妳能不能請他回噩盡島,不要和你
們一起冒險?」

  葉瑋珊一怔說:「懷真姊,為什麼不能讓洛年去呢?大家都很希望他一起來啊。」

  「洛年根本不適合戰鬥啊,就算一時可以躲避攻擊,也支持不久。」懷真不開
心地說:「幹嘛一定要他去危險的地方?」

  「可是……」葉瑋珊無奈地說:「懷真姊妳也知道洛年的個性,他不管想來還是
不想來,都不會聽我話的。」

  「這倒也是。」懷真忍不住笑罵說:「那臭小子真麻煩。」

  「其實洛年的妖?感應力特別好,只要適當地趨吉避凶,該不會有危險。」葉
瑋珊說:「我們想借重他這個能力,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

  「我知道,但問題是……」懷真一指遠處的賴一心,嘟起嘴說:「那小子老想去
危險的地方,總有一天會出事的!」

  賴一心確實有這個怪癖好……葉瑋珊轉頭,卻見賴一心也正望著這兒,而他發現
兩女突然都望著自己,還很高興地揮了揮手。

  「算了。」懷真歎口氣說:「瑋珊,我把妳留下……其實是為了給妳通訊用的輕
疾,至於以後,妳想給誰就給誰吧。」

  「通訊用的輕疾……」葉瑋珊吃驚地說:「就是可以通話的妖怪嗎?」

  「嗯,其實該說土精,輕疾功能很多,通訊、翻譯之類只是最簡單的,也最省
?息。」懷真說:「其他還有很多功能,但耗費的?息也多。」

  通訊、翻譯只是簡單功能?葉瑋珊瞪大眼說:「這……太棒了!上次若是有這東
西,就不會找不到志文和添良了。」

  「那兩個又怎麼了?」懷真一面召喚出輕疾,一面隨口笑問。

  葉瑋珊驚喜地看著那小泥人從土中緩緩浮出,一面簡略地說:「上次在噩盡
島,他們跑去惹一隻好大的刑天,又不讓我們知道,我們擔心他們出事趕去支援,
卻差點被刑天殺得全軍覆沒,後來要不是……」說到這兒,葉瑋珊突然察覺不對,連
忙閉嘴。

  「可能是我見過的那只刑天,那傢伙可不容易對付……」懷真有點意外地問:
「你們應該打不過吧?後來怎麼逃脫的?」

  「後來……運氣好,大家逃回東方高原去了。」葉瑋珊心虛地說。

  看葉瑋珊閃躲著自己的目光,就算懷真不是精明人物,也知道事情一定和沈洛
年有關,她臉色一變說:「洛年又做了什麼?」

  葉瑋珊遲疑了一下才說:「洛年……洛年跑來拖住刑天,讓我們撤退……」

  「他上次就差點被那只刑天殺了,居然不怕死!」懷真頓足罵:「這渾蛋白癡
臭小子!就這麼想死嗎?」

  葉瑋珊不小心露出口風,見懷真發怒,不敢接口,只可憐兮兮地站在一旁,低
聲說:「懷真姊,對不起。」

  懷真罵了罵,轉頭卻見葉瑋珊一副小媳婦的模樣,倒也好笑,她歎了一口氣
說:「晚點我再和洛年算帳……妳先把輕疾接收過去。」

  按著標準的增生做法,懷真把新產生的輕疾泥人交給了葉瑋珊,教她以?息啟
動,一面說:「有空的時候,記得把輕疾的使用說明聽一遍。」

  「可惜沒能讓舅媽帶一隻去……」葉瑋珊按照懷真的指點啟動輕疾,一面歎息
說:「否則就可以直接和噩盡島那兒聯繫了。」

  「還有洛年啊。」懷真說:「等他們到了,妳提醒洛年去送一隻。」

  葉瑋珊微微一怔,看著懷真說:「懷真姊……我方便和洛年聯繫嗎?」

  「不只方便,我還希望從明天開始,妳定期和洛年聯繫。」懷真似乎有點無奈
地說:「要不要對他說出你們的行動由妳決定……但可以別叫他來嗎?實在太危險了。」

  葉瑋珊突然懂了,懷真離開這兒後,沈洛年久無白宗眾人的消息,說不定真會
跑來看看,但若自己定期和他聯繫,反而可以把沈洛年穩在噩盡島……葉瑋珊點頭
說:「我明白了,我會定期和他聯絡,但不會要他來的。」

  「就是這樣。」懷真有點得意地點頭笑說:「那臭脾氣的傢伙,妳若是常常纏
著他,他反而會懶得理妳。」

  纏著沈洛年?自己非得扮演這種角色嗎?葉瑋珊不禁深深歎了一口氣。

  ◇◇◇◇

  噩盡島那端,在星光下,沈洛年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到處找,卻找不到半隻小妖
怪,後來才想起,前幾日牛頭人和雲陽在這兒大戰,稍有靈性的動物大概都逃到遠
處了……

  沈洛年只好繼續往西面尋,正亂走間,突然耳中輕疾開口說:「仙狐懷真來
訊,請問要以此型態通訊嗎?」

  來得正好,剛好報告吸收到闇靈之力的消息!至於通話型態……若以人形對話,
雖有彷彿真人在眼前的效果,卻不便於行動,也就不能繼續找妖怪,沈洛年當下
說:「就這樣通訊。」

  「臭小子!你跑到哪兒去了?」那端卻突然傳來懷真的大喊。

  「呃?」沈洛年一呆,她是特地來吵架的嗎?他皺眉說:「臭狐狸妳凶屁啊?
幹嘛這麼大聲?」

  「還裝傻!」懷真生氣地說:「為什麼往西跑?你離開高原區了?」

  「耶?妳怎麼知道?」沈洛年訝異地說。

  「才不告訴你。」懷真嗔說:「幹嘛把輕疾放耳朵裡說話?你在忙什麼見不得
人的事情?」

  「去妳的,越管越多,我在打獵啦。」沈洛年哼聲說:「不說我也知道,妳用
血冰戒查我位置對吧?上次還不准我查妳位置,自己倒先犯規了。」

  「你不能查我,和我查不查你又沒有關係!」懷真笑嗔說:「快點啦!我習慣
看著人說話!你裸體嗎?還是有女人了?別跟我說你又在逃命……我真會哭給你看喔!」

  「囉嗦耶!誰在逃命啊?」沈洛年忍不住笑了出來,難不成懷真連電話都沒用
過?這倒不無可能……他停下腳步,找了個地方坐下,讓輕疾化為那明媚嬌艷的懷真
模樣,和自己面對面,這才說:「看過癮了沒?」

  「難道你不想看我?我可想看看你呢……」懷真甜笑說:「真的沒有去花心嗎?」

  「妳……」沈洛年正想回嘴,突然皺眉說:「妳開這種玩笑,不怕出問題嗎?」
這狐狸明明不准自己跟她調情,她倒一點顧忌都沒有?

  懷真搖搖頭說:「反正我已經快撐不住,得去閉關了,所以沒關係……我是說實
話喔,我真的想看看你,下次見面不知道要多久以後了。」

  這麼快嗎?真的得去閉關了?沈洛年一愣,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怎麼傻了?捨不得我嗎?」懷真看著沈洛年笑說:「我雖然知道是遲早的事
情,卻也沒想到會這麼快……你現在狀況怎樣?有試著取得闇靈之力嗎?」

  沈洛年本來的喜悅全然消失,只覺得喉嚨有點乾澀,他張了幾次口,這才有些
乾啞地說:「有得到了一些……」

  「真的嗎?」懷真倒有些意外,詫異地說:「你殺人了嗎?」

  「我……跑去幫打仗的牛頭人治病。」沈洛年說:「一些看來死定的……我就下手
了。」

  「你幫牛頭人治病?包紮嗎?」懷真雖然疑惑,但她倒也懶得深究,只笑說:
「反正吸到了就是好消息啊,怎麼這麼沒精打采?」

  沈洛年看著懷真,卻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句話。

  懷真其實也是明知故問,看沈洛年情緒低落,她也無可奈何,只能又問:「吸
得多嗎?夠不夠護身?」

  「比過去多不少,但我沒用過,也不大清楚威力。」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
這種能力會越用越少不會恢復,所以還是盡量不打架比較好。」

  「嗯,你有注意就好。」懷真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現在還想知道,我為
什麼必須避著你嗎?」

  「當然。」沈洛年精神陡然集中起來。

  「說來話長,我只能簡略點說,嗯……該從哪兒開始說呢?」懷真沉吟片刻之後
說:「你不覺得……仙狐一族的喜欲之氣很古怪嗎?存在著這種天成之氣,有什麼用?」

  對喔,自己怎麼從沒想過這一點?虯龍的尊伏之氣,麒麟的樂和之氣,都頗有
道理,但讓別人對自己湧起愛慾之念,麻煩反而會變多吧?沈洛年愣愣地搖頭說:
「我不知道。」

  「這種天成之氣,本來該配合著採補之術修煉的。」懷真緩緩說。

  「啊?」沈洛年大吃一驚,當初自己還拿「採補」兩字開過玩笑……難道……

  只聽懷真接著說:「以採補法修煉,收效甚速,但各異族精?混雜,難以完全
吸化,最後成就有限……頂多煉成妖仙。」

  沈洛年一愣說:「妳是天仙……所以……」

  懷真一字一句緩慢清楚地說:「如果不選採補之途,藉壓抑動情與喜欲之氣苦
修,也是一法。但此法雖無止境,卻因逆天而行,動情時喜欲之氣異常強烈,心魔
難以收束。一旦縱情破體,引入異種精?,千萬年修行的道行就會散了……所以仙狐
中能修至九尾天仙者,少之又少。」

  「所以妳才不能有伴侶……」沈洛年雖然不很明白,卻大概聽得懂後半段。

  「一般情況來說是這樣沒錯,不過你是特例。」懷真看著沈洛年片刻之後,低
聲說:「鳳靈之體乃生命之源,至高極純,自然沒有異種的問題……若能納鳳靈精?
入陰,據此修煉百千年,會有很大的好處,說不定……說不定還能修成上仙。」

  「那……那……不是好事嗎?」沈洛年想到過程,卻不免有些臉紅結巴。

  懷真苦澀地搖了搖頭說:「你會死的。」

  「啊?為什麼?」沈洛年愕然問。

  「我幽閉採補之力已逾萬載,萬一破戒,控制不住的……」懷真望著沈洛年說:
「你死了,我也得死,那不是同歸於盡嗎?」

  原來當初懷真說的「我們都會死」,是這個意思?難怪提到伴侶的事情她就火
大……沈洛年吶吶地說:「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懷真搖了搖頭,歎口氣說:「我每次動情,都是一次劫難……白澤說我下次動情
恐怕難逃破戒之難,我這才一等三千年,想靠鳳凰換靈,取得時間縮短能力避過此
劫,沒想到……遇上了你這臭小子。」

  原來是這樣?沈洛年張大嘴說不出話來,卻見懷真凝視著自己,柔聲說:「你
告訴我,我這個劫難,是不是真應在你身上?你真想害死我嗎?」

  沈洛年自然是說不出話來,他望著懷真片刻之後才說:「我們快想辦法把這咒
蓋掉或解掉,就算……就算害妳破了戒,也只是我死而已,妳還可以修煉成上仙,很
劃算。」

  「別說傻話了,就算真能解掉咒誓,我也不想你死啊!一直在一起不好嗎?為
什麼一定要我破戒?你忍不住……自己去找別的女人解決。」懷真說到最後,忍不住
白了沈洛年一眼。

  懷真畢竟不像人類女子這麼多顧忌,既然喜歡上了,言語間就十分直接,沈洛
年苦笑說:「妳不會吃醋嗎?」

  「嗯……誰教我不能呢?」懷真側頭想了想才說:「只要每天都幫我抓抓就好
了,不然我會生氣。」

  只能抓抓?這樣豈不等於養寵物嗎?沈洛年不禁苦笑搖頭,想想這些事情倒不
用現在研究,沈洛年歎氣說:「那我現在該怎麼做才能幫上妳?」

  「你只要待在安全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就好了。」懷真說:「也許要數年的時
間我才能度過這次難關,這中間我也不能和你聯繫,否則心靜不下來,得拖更久……
若能順利度過,可以平安好一段時間,就能在一起了,之後我藉著定期吸取道息修
煉,千百年後,說不定……說不定……」

  「說不定怎樣?」沈洛年說。

  「別問了,過去也沒聽說過……」懷真搖搖頭說:「到時候再說。」

  難道那最根本的問題,有機會藉著修煉解決?沈洛年心情激盪,卻不敢再問,
望著那彷彿真人般的小小泥人,說不出話來。

  「還有一件事情。」懷真定下神,看著沈洛年說:「你改一下輕疾的使用名
諱,換個比較不容易被猜中的。」

  「幹嘛?」沈洛年一愣。

  「我把輕疾給瑋珊了。」懷真說:「也讓她隨意送人。」

  「改名是為了不讓她找我嗎?」沈洛年一呆說:「妳怎麼又突然會吃醋了?」

  「哼!」懷真突然想到不久前和葉瑋珊的對話,板起臉望著沈洛年說:「你和
瑋珊做過什麼好事?」

  沈洛年一愣說:「什麼?」

  「還裝!」懷真咬著唇,瞪著沈洛年說:「瑋珊都招了!」

  「哪有?什麼都沒有!」沈洛年打死不肯承認,一面說:「剛剛才說不會吃醋。」

  懷真沒有真憑實據,一時奈何不了沈洛年,不過她卻不相信沒事,只哼聲說:
「我不是吃醋,我是怪你不告訴我!」

  「我以後萬一有別的女人,難道相處細節都要向妳報告?」沈洛年哼聲說。

  「對!」懷真停了兩秒,突然頓足說:「你真要偷偷去找別的女人喔?壞蛋!」

  「要不然怎樣?不是妳自己叫我去找的嗎?」沈洛年不禁頭痛,女人當真是莫
名其妙到極點的生物,連母狐狸都一樣,還好自己沒有天真到真去找女人。

  懷真自覺理虧,愣了愣才嘟嘴說:「要讓我知道細節才可以。」

  「去妳的。」沈洛年瞪眼說:「不幹!」

  「花心臭小子!」懷真忍不住罵。

  「好了啦,等我真去花心了再吵也來得及。」沈洛年揮手說:「囉嗦死了。」

  懷真噘著嘴好片刻,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不講理的
壞蛋,明明有偷腥,最後為什麼變成我的錯?」

  「就說沒有了。」沈洛年搞不清楚懷真知道多少,不想在此處糾纏,拉回話題
說:「剛說要改輕疾的使用名稱,是幹嘛?」

  懷真這才放過沈洛年,搖頭說:「因為我只會讓瑋珊找你,其他人不行。」

  「什麼意思?」沈洛年又不懂了。

  「反正你改一個名稱,我會告訴瑋珊,但不讓她告訴別人。」懷真目光一轉
說:「她偶爾有空會找你聊幾句……一些事情她要不要告訴你,就由她自己決定。」

  「何必多此一舉?我和她有什麼好說的?更不該瞞著一心。」沈洛年倒有三分
不高興。

  「連個說話的朋友都沒有總不好呀……而且她該能體諒我的心情,不會整天想找
你去冒險。」懷真說到這兒,瞪眼說:「尤其那個一心小弟是危險人物,絕不能讓
他知道怎麼找你。」

  從這角度思考,懷真擔心的也有道理,沈洛年皺眉說:「那……要改成什麼?」

  「『懷真的老公』如何?」懷真噗哧笑說:「這樣就不能偷腥了。」

  「喂!好丟臉耶,告訴瑋珊這種名字不好吧?」沈洛年吃驚地說。

  「我開玩笑的啦,你還當真啊?」懷真掩嘴笑說:「我才不嫁你呢。」

  「媽啦!」沈洛年惱羞成怒,厚著臉皮說:「等妳回來就知道,到時候由不得
妳。」

  「沒大沒小!放肆的臭小子!你想幹嘛?」懷真紅著臉啐了一聲。

  兩人對看了半天,都覺得好笑,懷真搖搖頭,這才接著剛剛的話題說:「這樣
吧,你身體裡面有鳳之靈、闇之力,叫你闇鳳沈洛年如何?」

  「好難聽。」沈洛年說:「聽起來像是明嘲暗諷的暗諷。」

  「這樣別人才猜不到啊。」懷真說:「不然就叫黑鳥沈洛年。」

  「去妳的!更難聽。」沈洛年好笑地說:「闇鳳就闇鳳吧,反正只有妳和瑋珊
知道。」

  「那就決定囉。」懷真等沈洛年換好名稱,接著說:「等我閉關後,我也會改
變名稱,免得你忍不住找我……我出關會主動找你的。」

  「什麼時候開始呢?」沈洛年問。

  「大概還有十天左右吧……」懷真說:「我今晚再找瑋珊他們一次,幫他們一點
忙,之後就離開台灣,去我的秘密閉關處等待。」

  沈洛年望望天空說:「下次月圓……差不多只有十二、三天,不再吸一次道息嗎?」

  「就算能撐到那時候,我也不能去見你。」懷真臉龐微紅地搖頭說:「見到你
那時……一定忍不住的。」

  沈洛年不禁有點臉紅心跳,但仍嘴硬地說:「妳忍不住,我忍得住!」

  「臭美!」懷真笑罵:「當我喜欲之氣漲到最高點的時候,你那半吊子的鳳體
能力才擋不住,以為自己當真是鳳凰嗎?你這臭小子還差得老遠呢!」

  「意思是妳這狐狸會變得很迷人嗎?我可不信。」沈洛年還真有點想見識見識。

  「渾蛋臭小子。」懷真咬唇嗔說:「要是沒有這咒誓綁著,就乾脆讓你試試
看,看我把你吸乾!」

  「嘖,真敢講……其實這種吸乾人的功夫我也會。」沈洛年想起自己製造骨靈的
功夫,忍不住好笑。

  「不跟你胡扯了,總是……總是得結束的。」懷真歎了一口氣,望著沈洛年說:
「我真的去了,你自己保重……別冒險,也記住絕不能來找我,我們一碰面,都會死
的。」

  沈洛年笑容收起,終於說:「我知道,妳……妳快一點。」

  懷真輕應了一聲,兩人又對望了好片刻,這才結束了通訊。

  眼看輕疾化為原來的模樣,沈洛年招招手說:「還是到我耳朵裡吧。」

  「好的。」輕疾又化為小小一團,跳上了沈洛年肩頭,鑽入耳中。

  沈洛年這時也沒心情打獵了,既然沒法抓妖怪回去,明天早上抓條魚送去好
了,他歎了一口氣,身子一轉,向著東方高原處飛射而去。

  ◇◇◇◇

  同一時間,葉瑋珊和賴一心正並肩下山,走著走著,賴一心突然說:「好可惜。」

  「什麼?」葉瑋珊微微一愣,回過神來問。

  「我說剛剛那個小女孩妖怪。」賴一心說:「要是她攻擊再有一點技巧,那就
可怕了,可能打不過。」

  「難道你想教她怎麼揍你?」葉瑋珊好笑地問。

  「呃……這可不行。」賴一心抓頭說:「但是實在很可惜,是不是因為太小了沒
人教過她?」

  葉瑋珊搖頭說:「你忘了?懷真姊說那兩個小女孩都有百多歲了耶。」

  賴一心皺眉說:「那就怪了。」

  兩人都不知道,山芷以人形搏鬥的時間只有一個多月,無論是動作或運勁都十
分生疏,若她當時忍不住恢復原形戰鬥,賴一心可沒這麼容易應付,畢竟山芷和羽
霽玩鬧了百多年,也不是白打的。

  「啊。」賴一心想想又說:「後來懷真姊有沒有跟妳說怎麼分辨這種妖怪?以
後若是遇到可得小心。」

  「沒有提到。」葉瑋珊搖搖頭說:「晚上懷真姊還要來和大家見面,到時我再
問一次。」

  「懷真姊還要來?太好了。」賴一心想想又說:「看起來她不像有病呢……不知
道怎麼回事?」

  「不知道。」葉瑋珊只隨口應了一聲。

  她從離開之後,其實一直擔心著一件事情。看樣子懷真只是試探自己,其實不
清楚自己和沈洛年吻過的事,剛剛自己卻一下心慌漏了口風,不知道會不會害了沈
洛年?不過如果懷真和沈洛年真不是情侶,倒也沒什麼害不害的……反而是一直忘不
了那個吻的自己不好。

  想著想著,葉瑋珊轉頭凝視著賴一心,自己選擇了這個人,應該沒錯吧,雖然
樂天了些,脾氣可比那人好多了,但是為什麼……這人似乎從不想……葉瑋珊想著想
著,臉龐突然紅了起來,輕輕握住了賴一心的手掌。

  賴一心回頭露出笑容,緊了緊葉瑋珊的手說:「有什麼事煩心嗎?別擔心,問
題都可以解決的。」

  「一心。」葉瑋珊突然拉著賴一心停下腳步。

  「嗯?」賴一心回過頭,面對著葉瑋珊說:「怎麼啦?」

  葉瑋珊臉龐微紅,看著賴一心:「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賴一心有點訝異,他睜大眼睛笑說:「我當然喜歡妳!如果說一遍不夠的話,
還可以多說幾遍。」

  葉瑋珊低頭微微一笑,想了想又有點羞澀地低聲說:「我好像沒對你說過,
我……我為什麼喜歡你……」

  「好像沒有喔。」賴一心呵呵笑說:「沒關係啦,不好意思的話,以後再說也
沒關係。」

  「不,我要說。」葉瑋珊遲疑了一下,低頭緩緩說:「我剛知道你這人的時
候,本來只是以為你是個人才,所以多留意了一下你在各處的表現,後來……從那次
的柔道事件後,我才發現你這人膽子大得離譜,老是闖禍,雖說總是有驚無險,卻
讓人忍不住想在旁邊留意、照看著……隨著時間過去,我才發現,我已經放不下你
了,到現在……我……我沒辦法想像沒有你的日子。」說完這一串話,葉瑋珊不敢抬
頭,只顧低頭看著腳尖。

  賴一心雖不明白葉瑋珊為什麼突然要說這些事情,但仍牽著葉瑋珊的手,和聲
說:「若不是有妳在身邊,我也沒辦法這麼放心啊,我也不能沒有妳。」

  葉瑋珊搖搖頭,過了好片刻,似乎終於累積了足夠的勇氣,這才抬起頭說:
「你……你真的也是沒有我不行嗎?我一直擔心,會不會只因為……只因為我喜歡你,
所以你才勉強和我在一起?」

  「當然不是,妳怎會這麼想?」賴一心直抓頭,難得有點慌張地說:「這種事
情,我……一直不大會說,但妳真是想太多了。」

  「那……如果你真的喜歡我,」葉瑋珊聲若蚊蚋地說:「為什麼……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聽不見。」賴一心?聚雙耳依然是聽不清楚,訝異地湊近詢問。

  葉瑋珊囁嚅了半天,終於低聲說:「為什麼……你只牽我的手?你……只把我當成
妹妹嗎?」

  賴一心一聽,不由得俊面發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葉瑋珊更不用提了,早已
經甩開賴一心的手,轉身往前奔了出去。

  賴一心只傻了兩秒,連忙飛縱追上,輕輕扳過葉瑋珊的肩頭。而葉瑋珊也不掙
脫,停下腳步低著頭不說話。

  賴一心歪著頭從下往上看說:「妳頭這麼低,我想親也親不到啊。」

  葉瑋珊忍不住一把將賴一心推開,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你胡說什麼,我
又不是……不是這意思。」

  賴一心讓過這一推,突然扭身欺近,一把將葉瑋珊擁入懷中。

  此時兩人目光相對、鼻息相聞,過了好幾秒,葉瑋珊望著滿頭汗、僵在那兒的
賴一心,忍不住低聲說:「你……再不……就把我放開。」

  賴一心就算這方面特別遲鈍,也知道不能放,他結巴地說:「妳不……不閉上眼
睛嗎?」

  萬一閉上眼對方卻沒親不就很丟臉?葉瑋珊紅著臉說:「不要。」

  那就不管了!賴一心鼓起勇氣,吻了下去,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四片唇黏在一
起的那一瞬間,兩人都自然而然地閉上了眼睛,本來略顯僵硬的兩個身體,也漸漸
放鬆、貼合,隨著手臂的交纏相擁,這一瞬間,世間除了彼此之外,其他人事物彷
彿都已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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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第四章 再也不拿別人東西*

  清晨,沈洛年戴著斗笠,倒提著一條近半人高的肥粗大魚,往鄒家的菜田飄去。

  那剛脫離海水的大魚,不時在沈洛年手中大力扭動,但沈洛年單靠著妖化的體
魄腕力,一樣把這大魚抓得牢牢的。

  他身上還穿著那件滿是牛頭人血漬的綠色外衣,沈洛年曾試著清洗,但那幾日
忙於治病,噴灑到身上的血一層疊一層,根本沒處理過,過了數日想用清水沖洗,
卻洗不去了,而血漬干凝之後轉為黑褐色,遠遠望去,彷彿一件染上怪異圖樣、色
澤的衣服。

  這樣雖然頗難看,但總比血飲袍好多了,沈洛年只好繼續穿著,一面打算和鄒
綵緞打個商量,請她再幫自己換幾件衣服。

  但到了菜田,卻沒見到早該到這兒的鄒家父女兩人,沈洛年四面望了望,見其
中一區菜蔬有點太高,彷彿收割得太晚,另外又有幾區空著,還未種入菜苗,看樣
子這田幾日沒人料理了。

  難道誰生病了嗎?若不是太複雜的疾病,說不定能靠輕疾幫點忙……只希望別被
其他人認出來。

  沈洛年思考間,那條大魚又突然啪啦啪啦地扭腰甩動身子,沈洛年索性一巴掌
將魚打昏,這才往山下走去。

  到了俗稱台灣村的第一新村,沈洛年用斗笠掩蓋著面孔,低頭往村內走。村頭
那兒,一群不到十歲的娃兒,正聚在一起上課,那老師也不知正在教他們寫字還是
畫畫,只見他們每個人拿著一根小木枝,在地上畫來畫去,忙得不亦樂乎。

  繞到了過去住的那條街,沈洛年有點意外,那兒居然變成了一個小市集,有販
賣陶甕、泥碗、籐籃之類生活用品的攤販,也有賣魚、賣菜、賣籐粉的,當然也有
人賣衣服,正缺衣服的沈洛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到了鄒家,果然前面也擺了架子,但卻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在做生意,沈洛年
見門關著,似乎沒人在家,一時也不知該做何打算。

  「少年仔,你是別村的嗎?」突然有個人嚷:「怎麼提條魚晃來晃去?」

  沈洛年轉過頭,這才發現那和自己打招呼的,是斜對角的中年魚販,莫非他怕
自己搶他的生意?不過這人挺面生,過去不像住在這間房……沈洛年走過去說:「我
來找鄒家的,都沒人在嗎?」

  「朝來他家喔?」魚販搖頭,有些憂心地說:「朝來前天晚上不見了,他們家
母女急死了,這兩天都在找人幫忙。」

  「不知道是不是被妖怪抓了。」旁邊一個賣粗草紙的人說:「這兒又不是大城
市,能跑到哪兒去?」

  鄒朝來不見了?沈洛年說:「她們母女去哪兒找人幫忙?」

  「下面港務辦事處啊。」魚販關心的還是魚,瞄著沈洛年手說:「你這魚是要
賣的嗎?賣我好了?」

  已經不是以物易物了?沈洛年微微一怔說:「現在已經有錢幣了?」

  「你不知道喔?噩幣放出來好幾天了呢,你住哪邊啊?」魚販和賣草紙的人都
是一愣。

  「山裡面。」沈洛年隨口說:「這魚可以賣多少錢?」反正也不能提著這魚下
港口找人,乾脆賣掉。

  魚販上下看看說:「是新鮮的?我算你十二元吧。」

  賣草紙的在一旁說:「你娘咧,這呢大條你至少賣三十,欺負人家少年仔。」

  「干!」魚販臉上掛不住,罵說:「我頂多賣二十,不然十五元收可以吧?我
也要吃飯啊。」

  「比如說一件衣服多少錢?」沈洛年問。

  「衣服不便宜喔。」賣草紙的說:「最便宜的籐衣也要三元,精緻一點的可能
賣五元。」

  買得起就好,沈洛年把魚遞過說:「十五賣你吧。」

  「少年仔?」賣草紙的還在嚷:「賣他二十啦。」

  「你別吵啦!」賣魚的似乎怕沈洛年反悔,掏出錢幣,很快地算了十五張約十
公分左右的指寬小紙片遞給沈洛年,一面把魚接了過去。

  沈洛年本以為是銅幣之類的,沒想到居然會是紙,在這種天下大亂的環境裡
面,紙幣未免太不保險了吧……但沈洛年剛接過,就知道自己錯了,那根本不是紙,
是一種輕薄堅韌的白色薄片,上面有立體浮凸的漂亮紋路,每張都是「一元噩幣」
的面額,除了金額之外,上面還寫著「噩盡島港務辦事處臨時發行」的一行小字。

  沈洛年好奇問:「這是什麼東西做的,有價值嗎?」

  「聽說是……妖質做的?」魚販似乎也沒什麼把握,搖頭說:「聽說這東西可以
變回妖質,要成為變體部隊、引仙部隊就靠這個啦,很有價值的喔,而且很難仿冒。」

  如果錢幣本身就有價值的話,哪倒是不怕發行的組織倒了。沈洛年不再多說,
收起錢幣,選了間賣衣服的店面,買件黑色外衣,另外找個無人處換上,這才往港
口那兒走去。

  一面走,沈洛年一面對輕疾說:「那鈔票真的是妖質嗎,怎麼做的?」

  「將妖質升溫到一千五百度,若迅速冷卻,就會晶化凝固。」輕疾說:「只要
將流體妖質加熱後,倒入鑄模並迅速冷卻即可,想恢復原狀,需重新加熱後緩緩冷
卻。」

  「他們知道的事情倒是挺多的,連妖質的性質都這麼清楚。」沈洛年有點訝異。

  輕疾說:「過去總門做了不少實驗。」

  他們以前勢力這麼龐大,也不意外就是了……沈洛年想想突然一驚說:「太高溫
會有火妖出現不是嗎?」

  「因為你給的建議,解決了這個問題。」輕疾說:「他們現在挖了幾個息壤
洞,並以壓縮土為壁……本來要頗深的地底才能避開火妖,但加上息壤效果,就不用
太深了,只要通風設計得好即可,現在的問題反而是優良的燃料不易取得。」

  沈洛年有點驚喜地說:「能用大火的話……可以做的事情應該會變多吧?」

  「理論上可以運用蒸汽機的動力。」輕疾說:「但因為空間不大,發展仍有
限,而且就算產生電能也受限於地穴內,除非和能儲存物理能或化學能的特殊精體
配合……」

  「什麼啊?」沈洛年頭痛地說:「別說一堆我不懂的。」

  輕疾頓了頓說:「總之現階段問題是燃料,這兒並沒有產煤,附近短期內也沒
有適合燒炭的木材……暫時只能以乾燥的籐木當燃料,火力並不穩定,溫度也不容易
升高。」

  反正能生火就是好消息,再問下去自己也聽不懂,沈洛年不再多說,加快腳步
往山下奔。

  到了港口,隨便找人一問,很快就找到所謂的「港務辦事處」,那是個在港區
東面的大房子,上次來的時候,還只是一片剛挖出來的空地,現在主體的結構已經
蓋起,周圍仍在不斷加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蓋好。

  裡面似乎有不少變體者在活動,這辦事處……應該是過去道武門總門所組成吧?
不過門口站著的警衛倒是普通人,而這辦事處人來人往,似乎十分熱鬧,也不知道
在忙碌什麼。

  沈洛年跟著人潮混了進去,到了一樓西側的大廳,聽著周圍人的言語,這才知
道,大部分人都是來辦理產權與身份登記的事情,畢竟當初逃難般地來到這座島,
一開始一切從簡,如今漸漸有了規模,這些相關的手續必須辦妥,才能真正擁有自
己居住處的產權。

  但這單位應該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沈洛年走回中庭,看了看那同時標示著中
英文的指示牌,正遲疑間,突然看到鄒大嫂和七、八個婦人從內進愁眉苦臉地走了
出來。

  可找到人了!但鄒大嫂身邊人太多,這樣跑上去似乎不大妥當,沈洛年湊到一
旁,聽這些婦人談話,這才知道這些人的丈夫居然都失蹤了,如今通訊不便,她們
只好每天早晚各來辦事處一次,探聽有沒有新的消息。

  當真是失蹤的話,倒不用出面和鄒大嫂打招呼了,是不是去山裡幫忙找找看?
但就如那個賣草紙的人所言,這兒又不是什麼大城市,雖然不遠就有高原山巒,卻
連樹木都沒有,想失蹤也沒這麼容易,而且這兩天鄒姊想必也把鄒叔會去的地方踏
遍了……難道自己離開的這七、八天,真有什麼妖怪跑來抓人嗎?倒是沒感受到什麼
妖?啊。

  沈洛年正沉吟間,忽聽一個中年婦人焦急地低聲說:「萬一就是他們的人做的
怎麼辦?我們怎麼問也問不出來的。」

  鄒大嫂有點害怕地搖頭說:「阿棉嫂,不要說這麼大聲。」

  「阿棉說的也對。」另一個婦人憤憤地說:「他們那時候說要找人去西邊工
作,沒人要去,過幾天就開始有人失蹤。」

  「妳們還記得杜嫂嗎?」阿棉又說:「她前幾天不是說有人看到她老公被帶去
西岸?結果這兩天連她也不見,說不定也被抓走。」

  「會不會她的老公自己回來了?所以她就不來了?」鄒大嫂遲疑地說。

  「杜嫂住哪個村啊?去問問看?」又有人說:「前陣子港口來好幾批船,多了
好幾個新村子。」

  「我也沒問。」眾人彼此互望,誰也不知道杜嫂的村子,只好罷了。

  沈洛年看著這些婦人在辦事處門口道別四散,心中卻不禁有點狐疑了。他一轉
念,低聲說:「輕疾,這幾天有妖怪來這兒捉人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為什麼?」沈洛年說:「上次你就告訴我森林裡有雲陽。」

  「我可以告訴你一定距離內的種族分佈粗略狀況。」輕疾說:「但個體移動、
詳細位置、人數分佈等隱私性問題,不可詢問。」

  真多規矩……沈洛年不再打輕疾的主意,思考著她們剛剛提起的「西邊工作」,
卻不知和西方那個山丘堡壘有沒有關係?那兒確實有一群變體者,但有沒有普通人呢?

  如果真是被妖怪抓去吃的話,現在應該也變骨頭了,想幫也幫不上忙,倒是可
以去西邊那個山丘看看……

  但如果真在那兒,代表那些變體者當真擄人為奴,這種事情當然是秘密,不可
能放人,自己這麼闖去,非打起來不可……除了在東方高原這道息不足之處,一般變
體者功夫要是學全,就和那星部長高輝一樣,足能和小只的刑天對峙,若多吸點妖
質說不定還更厲害,自己應付一、兩個還可以,但那兒可有一整群,絕對打不過的。

  其實和鄒家也不過是兩日的交情,值得這樣做嗎?而且就算真有其事,對方也
不會承認,自己又沒有真憑實據,難不成一路打進去?自己這條命可不全是自己
的,不能隨便冒險,還是當作不知道好了……

  沈洛年正想往山裡走,突然想起鄒大嫂笑咪咪端著妖籐湯給自己的場景,跟著
腦海中又閃過鄒綵緞送自己衣服那一剎那的畫面。

  沈洛年遲疑片刻後,憤然低聲說:「媽的!再也不拿別人東西了!」當下快步
繞出港口村鎮,飄過河流,往西邊那山丘據點飄去。

  ◇◇◇◇

  很快地,沈洛年就飄到了那土丘附近,他直接在當初發現的西面出口周圍亂
繞,看能不能引人出來。

  沈洛年也不擅於做什麼精巧的計劃,他打算等遇到人之後,先隨口問問,當能
藉著鳳靈感應能力得知真相,之後該怎麼做,等知道真相後再研究。

  沒想到繞了兩圈,居然沒人理會自己,而上次雖然看過有人出入,但沈洛年一
時也分辨不出當初那扇門戶在哪邊,這麼好片刻沒有動靜,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片刻,突然咕嚕咕嚕的滾動聲響起,沈洛年一轉頭,卻見山丘上一片草坡
往旁移開,一個女子探頭出來,對著自己招了招手。

  那門戶改造過了?之前還挺簡陋的……才不到幾天就變這麼多,難怪自己找不到
入口。

  沈洛年再仔細一看,媽的,那女人不是劉巧雯嗎?怎麼老是遇到她?沈洛年一
面皺眉一面掠過去,但心中卻不禁浮出疑惑,就算門戶看不出來,劉巧雯離自己這
麼近,怎會沒感應到?

  但當沈洛年落入甬道,那股疑惑就消失了,這小小的甬道,周圍竟都是壓縮的
息壤磚,通路中幾乎沒有道息存在,這麼一來,劉巧雯的?息當然也散失殆盡、無
法感知。

  隨著通道口緩緩掩起,只見通道中除劉巧雯之外,還有兩名手持半自動步槍、
槍口朝下的青年,其中一人正倒背著槍,拉動繩索,關上門戶。

  門戶一關,甬道內只剩下一點門縫透入的微光,劉巧雯望著沈洛年,露出明媚
的笑容說:「好久不見了,我還以為你離開噩盡島了呢,原來沒有,真是太好了。」

  上次不是才叫我走嗎?沈洛年狐疑地看著劉巧雯,卻見她對自己眨了眨眼,似
乎另有用意,當下也不揭破,只隨便應了一聲。

  「洛年,你怎麼知道這地方的?」劉巧雯笑說。

  「有一天逛到的。」沈洛年其實開口就想問正事,但周圍還有旁人,似乎不大
妥當,只好忍著不說。

  「進來坐吧。」劉巧雯提著一盞四角燈籠在前引路,帶著沈洛年往內走,那兩
名持槍者就跟在兩人身後。

  自己體內沒有?息護身,若對方突然拿槍轟自己可會完蛋的……不過他們應該不
知道自己的來意,該不會這麼快就想宰了自己吧?沈洛年瞄了兩人一眼,見對方似
乎沒有殺意,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跟著劉巧雯前進。

  這走道不知怎麼設計的,雖然稍嫌狹窄,通風卻不錯,劉巧雯引著沈洛年到了
個約莫三公尺見方的土穴房間,房間中央,對放著兩張鋪著草蓆的長椅子,椅子中
間還有個厚實的長桌,劉巧雯和沈洛年前後走入,那兩名拿槍青年則留在門外,也
不知道是監視還是保護。

  「請坐。」劉巧雯選了一邊坐下,把燈籠放在桌面,神色有點複雜地看著沈洛年。

  這女人又來了,老是這麼看人……沈洛年剛坐下,卻不禁皺起眉頭,原來連這椅
子、桌子也都是壓縮息壤土,難道這地方是建來專門應付變體者的?也不對,如果
這樣的話,自己就不會感應到裡面有變體者了,恐怕只有外圍這麼設計。

  等兩人都坐定,劉巧雯看看門口,對沈洛年招了招手,湊近低聲說:「我不是
拜託你去台灣報訊嗎?」

  「那消息是假的。」沈洛年想起懷真說的話,望著劉巧雯皺眉說:「誰告訴妳
的?」

  「確實是日本和上海傳來的。」劉巧雯意外地說:「你確定真是謠言?怎麼可
能兩邊傳來一樣的假消息?」

  「懷真去確認過了。」沈洛年倒也不是對懷真的話深信不疑,但既然懷真說把
輕疾給了葉瑋珊,還準備讓她和自己聯繫,就不需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人,他不再多
提此事,換個話題說:「我有一件事情問妳。」

  劉巧雯本來還在沉思,聞聲抬頭說:「怎麼?」

  「這兒……是不是在港口那邊擄人來工作?」沈洛年說:「聽說那邊失蹤了不少
人。」

  「不可能吧?」劉巧雯皺眉說:「怎會懷疑是我們幹的?」

  劉巧雯透出的氣味似假非假的,但又不像實話……沈洛年也懶得多套話,開門見
山地說:「前陣子港口那兒的辦事處,有應徵人手往西邊工作,聽說沒人想去,跟
著就開始有人失蹤,之後又有人看到失蹤的人,被送到這地方來。」

  「有這種事?我去打聽一下……」劉巧雯緊皺著眉頭,思忖片刻,突然看著沈洛
年說:「你身體似乎沒什麼不適?」

  「我?」沈洛年微微一怔說:「為什麼會不適?」

  「你難道沒感覺到,這附近幾乎無法積聚?息?」劉巧雯說:「我每次到這
兒,都要適應好一陣子,很不舒服。」

  「我又沒?息,怎會有影響?」沈洛年好笑地說:「我才在想呢,妳幹嘛折騰
自己?」

  「你真沒?息?那怎麼能飛?」劉巧雯忍不住問。

  「鳥雀蚊蠅也沒?息,不是照飛?」沈洛年反正也不會解釋,隨口胡說。

  強詞奪理!劉巧雯忍不住白了沈洛年一眼,站起身說:「讓外人在這兒等候片
刻,直到?息散去才往內引入是這邊的規矩。」

  「對沒?息的一般人也要這樣嗎?」沈洛年問。

  「你是一般人嗎?」劉巧雯好笑地說:「你知不知道中秋之後,有人把你當
神?還要蓋廟呢。」

  「呃。」提到這沈洛年可有點不好意思,搖頭說:「這可不關我的事。」

  「我要你避開是為了你好,沒想到你自己送上來……」劉巧雯低聲說:「等等別
耍脾氣,小心應付。」

  「要去見誰?」沈洛年微微一愣。

  「月部部長。」劉巧雯說。

  沈洛年從沒想過總門還有個月部長……微微吃了一驚,但仔細一想,既然過去有
日部長、星部長,有個「月部長」倒也是理所當然,不過日月星聽起來倒是挺俗
的,怎麼不叫天地人、上中下?

  兩人往內走,又走過一段以壓縮息壤土建造的甬道,這些道路還不至於讓人迷
路,卻似乎刻意多繞了幾個轉折,而每個轉角都站了兩名持槍者,看來戒備挺森嚴。

  一面走,沈洛年一面隨口問:「月部長是怎樣的人?」

  劉巧雯說:「一位姓狄的女性長者,算總門輩分最高的人。」

  「喔……那日、月、星三個部,分別是做什麼的?」沈洛年又問。

  劉巧雯望了沈洛年一眼才說:「日部對外,月部主內,星部則負責戰鬥,我之
前是日部的,四二九之後,被調入月部。」

  難怪那個日部部長呂緣海總是笑咪咪地到處打點,星部部長高輝應該是功夫最
高的……卻不知月部的「主內」是什麼意思?不過身後還有那兩個拿著槍護送的人,
想來劉巧雯就算願意說,也不可能說太多。

  想到這兒,沈洛年突然一驚,變體者到了這兒,?息盡散後可擋不住這些槍
炮,若以後葉瑋珊他們到了噩盡島,可得提醒他們別進這土丘。

  此時又繞過一個路口,前方出現一個空間,不再像剛剛一樣狹窄,周圍呈扇形
往外散,從半公尺寬展開成四公尺寬,之後的通道寬敞了些,也不再有壓縮息壤土
磚,周圍雖然仍是息壤土,但效果已淡去不少,而沈洛年之前感應到的變體者,就
在這後面的區域。

  再往內走,是個寬數十公尺的空間,中間有不少立柱支撐著結構,在燈籠黯淡
的光影下,並不容易看清楚裡面的環境,只能看出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立著一扇木
門,每扇門後是什麼模樣,可就難以揣度了。

  「這是大廳。」劉巧雯提著燈,帶著沈洛年往左繞行,一面說:「總門在這兒
建立據點,一方面變體者在這兒方便修煉;二來這兒比較容易取得妖質……這裡的變
體者,會和港口那兒負責維持秩序的輪班交替。」

  沈洛年想起上次看到的場面,接口說:「妖質……是殺鑿齒提煉嗎?」

  「你怎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劉巧雯有點意外。

  「我看到的。」沈洛年微微皺眉,不是很滿意這樣的舉動,鑿齒又沒殺過來,
有必要這樣嗎?

  「你看到?」劉巧雯有點意外地看了沈洛年兩眼,頓了頓才說:「鑿齒從不與
人類溝通,自古就是人類最大的敵人,最好是能殺則殺,否則以後受害的就是一般
平民。」

  沈洛年想起過去鑿齒的凶狠態度,倒也不敢說劉巧雯錯了……如果這麼說的話,
自己是不是應該偷偷摸去找鑿齒,一個個吸乾進補?想了想,沈洛年還是打消了這
個念頭,對方畢竟還沒真惹上來,這樣也太過分了,上次還忍不住救人呢,媽的,
這可不能說出去。

  四人沿牆走了一小段路,前方一扇門突然打開,兩個青年正笑著往外走,但看
到劉巧雯等人,他們連忙肅立行禮說:「劉桂守。」

  劉巧雯還沒說話,一股血腥氣味從那門中湧出,嗆得四人大皺眉頭,那兩人似
乎也察覺不對,連忙把門關上,一面有點慌張地看著劉巧雯。

  劉巧雯上下望著兩人,過了幾秒才說:「我記得部長下過令,這十日不准你們
往大廳走,沒錯吧?」

  其中一名青年似乎有點委屈地說:「這條路比較近,我們動作也很快……」

  劉巧雯臉一沉說:「大廳是各房、堂總樞,你們讓血腥味傳了出來,若不慎傳
到主堂,衝撞到門主,誰負責?忘記這是什麼日子了嗎?」

  兩個青年被罵得低下頭,不敢吭聲。

  劉巧雯頓了頓說:「你們是周宿衛的人?」

  兩人對望一眼,一臉倒霉地同時點了點頭。

  「去找周宿衛自請處分。」劉巧雯白了兩人一眼說:「別再犯了。」

  「是。」兩人似乎沒想到處分這麼輕鬆,找自己主管當然好說話,他倆鬆了一
口氣,同時對著劉巧雯行禮,轉身要回房間去。

  「站住。」劉巧雯輕頓足嗔說:「這門一開,血腥味不就又衝出來一次?」

  兩人一愣,連忙傻笑著又行了一次禮,這才轉身往外走。

  劉巧雯帶著沈洛年繼續走,一面簡單解釋說:「這間房,是最先處理鑿齒屍體
的地方,所以血腥味很重。」

  「你們還有門主啊?」沈洛年問。

  「當然。」劉巧雯似乎不想多談門主的事,又走了幾扇門之後,這才停在一間
木門前,敲了敲門。

  木門呀然而開,裡面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探頭往外看,見到劉巧雯,她露出
笑容說:「原來是巧雯桂守,人帶來了嗎?」

  劉巧雯往沈洛年一比說:「就是這位,沈洛年……叫他洛年吧。」

  「咦,就是這人嗎?」少女似乎有點吃驚:「他們總說沈先生……我還以為……」

  「以為沒這麼年輕嗎?」劉巧雯一笑說:「洛年可能還比妳小一、兩歲。」

  少女似乎十分訝異,好奇地上下看了沈洛年幾眼,這才拉開門,讓劉巧雯與沈
洛年走進。

  這房間並不算太大,但燭火卻不少,空氣從門旁地磚的縫隙中透入,往屋內上
方捲去,帶著燭影微微晃動,往內約一公尺處,一片木質地面平鋪出去,沈洛年穿
著前陣子在歐胡島上找到的膠底布鞋,走在上面還發出橡膠摩擦木片的聲音,讓他
頗有點尷尬。

  劉巧雯有點意外地看了一眼,他們過去的鞋子大多已經破損,別說高跟鞋了,
能找到雙合腳鞋穿都不容易,沈洛年的鞋子雖也有些血漬髒污,但他平常總是輕身
飄來飄去,鞋子耗損也少,所以還有新鞋子的那種摩擦聲出現。

  除木地板之外,這裡面也沒什麼特別精緻的東西,只有幾張簡單的木製桌椅,
畢竟是大難過後,一切從簡,這種時候,就算有錢也未必能買到理想的傢俱。

  再往前,掛著一大片又厚又沉的布幕,後面有多寬、放什麼東西,倒是很難揣
測。不過沈洛年很清楚,布幕後有個?息不低的變體者,感覺上該也已經吸收了一
定量的妖質,想來就是所謂的月部部長了。

  劉巧雯領著沈洛年走到房中,也不領他坐下,兩人就這麼直挺挺地站著,至於
那少女開了門之後,則馬上又走回門邊,安靜地站立著。

  沒多久,布幕掀開,一個穿著旗袍、年約六十餘歲的老婦大步走了出來,站在
兩人面前。

  「狄部長。」劉巧雯低頭行禮:「這位就是沈洛年。」

  「就是這位少年?」老婦腰桿挺得筆直,兩眼神光湛然,上下打量著沈洛年。

  沈洛年也正觀察著對方,這老婦雖是總門中輩分最長的一位,但似乎並沒有自
己想像中老,除了有些深刻的法令紋、魚尾紋之外,皮膚其實還算光滑,也沒什麼
老人斑,而從她清麗的五官看來,可以想像年輕時應該也是美人……不過變體者通常
比正常人看來年輕,說不定這位老人家其實七、八十歲了也不一定。

  兩人互看了片刻,沈洛年見對方盯著自己不說話,沒耐性地開口說:「狄部
長,我這次來,是有事情想問……」

  「洛年。」劉巧雯突然打斷了沈洛年的話。

  「啊?」沈洛年愕然轉頭。

  「這種小事我處理就好,別浪費部長的時間。」劉巧雯雖然在笑,眼中卻透出
一股淡淡的擔憂。

  「喔?」沈洛年看著劉巧雯,又是那種看不出是不是謊話的氣味,倒有點不知
該不該相信她。

  狄部長開口說:「巧雯,什麼事?」她聲音意外地有些粗啞,還帶著不知哪個
地方的方言口音。

  「洛年聽到了一些傳聞,所以找我求證。」劉巧雯頓了頓說:「我會查證處理
後給他一個交代,再向部長一起匯報。」

  狄部長緩緩搖頭說:「平常便罷了,這少年人恰好趕著這十日出現,不能輕
忽,說給我聽聽。」

  劉巧雯無可奈何,只好把沈洛年問的事說了出來。

  狄部長聽完,緩緩說:「我數日前確實曾要呂部長幫忙補足人手,難道那些雜
役是這樣來的?巧雯,這謠傳若合符節,挺像真的。」

  「我知道。」劉巧雯低下頭:「如今生活艱困、未來渾沌未明,紀律難免鬆
散,如果真有此事,可能是有人瞞著上司做的。」

  狄部長微微點頭,望著門旁少女正想開口的時候,劉巧雯搶著又說:「部長,
可以交給我來處理嗎?」

  狄部長目光轉回,看了看劉巧雯,微微一笑說:「巧雯,我就直說吧,妳雖長
袖善舞、處事圓融,但相對地,也有個大事化小的壞習慣,老是高高提起,輕輕放
下。」

  劉巧雯一怔,臉上頗有些尷尬。

  「有些事讓妳處理確實挺好。」狄部長說:「但這次的事動搖民心,影響層
廣,可不能搓掉了,得好好徹查……小紅。」

  那少女往前一步躬身說:「是,部長。」

  「妳把這事通知童安,要她找雜役問問,若是真的,讓她把該負責的名單交上
來,另外找呂部長研究一下,港區那兒得有一套善後的辦法……」說到這兒,狄部長
突然望向沈洛年說:「沈先生,你是為了找誰而來的?」

  沈洛年一時不明白這話的意思,想了想才醒悟,開口說:「有個叫作鄒朝來的
大叔,我和他們家……有點交情,剛好聽到就來問問。」

  狄部長點點頭,望向少女小紅說:「這事也告訴童安,別誤事了。」

  「我會對童桂守說清楚的。」小紅一笑,轉身走出門。

  聽到這兒,沈洛年才知道,「桂守」似乎是職級的名稱?不過最後那幾句是什
麼意思可有點難懂,等等會把鄒大叔送來和自己見面嗎?

  「沈洛年先生……你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呢……我托個大,稱你一聲洛年可好?」狄
部長微笑說。

  「隨便。」沈洛年聳肩說:「如果鄒大叔可以回去,我就沒事了。」

  「我倒有事想跟你談談。」狄部長一面往椅子走去,一面伸手虛引說:「請
坐,巧雯妳也坐。」

  又要開始問東問西、威逼利誘那一回事了嗎?沈洛年不禁大皺眉頭,本想直接
告辭,但對方如果真放了鄒朝來,至少省了一路打進去的工夫,多少有點承她的
情……沈洛年只好歎了一口氣,苦著臉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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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第五章 白澤血脈*

  「我叫狄靜。」狄部長望著沈洛年說:「我聽了很多你的事情。」

  大概也沒什麼好話吧?沈洛年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據說你挺沒耐心的?」狄靜微笑說。

  「可以這麼說。」沈洛年也不介意,心念一轉,索性說:「也可以說我懶得和
人相處、不想交朋友,也不想做什麼對世界、對人類有幫助的事情。」

  「洛年?」在沈洛年身旁坐著的劉巧雯,忍不住低喊了一聲。

  沈洛年倒是挺得意這個自我介紹的,想想又補充說:「還有,我對財富、權
勢、美色都沒興趣。」

  說到這兒,沈洛年卻又有點委屈,一年前至少還挺愛看女人的……要不是那鳳凰
亂來,也不會少了這個享受……且不管這分委屈,自己這自我介紹雖然故意說得有點
誇大,但話都說成這樣了,對方總沒什麼好說了吧?

  沒想到狄靜不但不以為忤,臉上還帶著微笑,看著沈洛年說:「這是實話嗎?」

  其實沈洛年當然沒這麼清高,但為了省麻煩,他大言不慚地說:「是啊。」

  「很好啊,那你在乎自己的名聲嗎?」狄靜問。

  媽的,忘了還有這個,下次的自我介紹要補進去,沈洛年搖頭說:「不在乎。」

  「挺像聖人呢,那就更好了。」狄靜點頭笑說。

  這人的反應怎麼和自己預想的不大一樣?沈洛年倒有兩分意外,上下望望狄
靜,這阿婆不會是腦筋不大正常吧?

  狄靜見沈洛年一臉呆愕,轉頭對劉巧雯說:「巧雯,就如同我們上次討論的一
樣,妳和洛年既然是老朋友,這件事給妳處理比較適當吧?」

  劉巧雯似乎有點無奈,看了沈洛年一眼說:「如果洛年同意的話。」

  當我死人嗎?沈洛年忍不住說:「要幹嘛?我不同意!」

  「你連幹什麼都不知道就不同意了?」劉巧雯好氣又好笑地說。

  「先說先贏啊。」沈洛年皺眉說:「到底要幹嘛?」

  「我們是這樣打算……」狄靜接口說:「你什麼都不用做,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山
裡過日子,偶爾下山各地逛逛、看看也無妨,只要盡量不要和一般人過多接觸……雖
然你未必在乎物質上的享受,但總自己張羅也辛苦。在食衣住上,我們會提供現階
段最好的享受……當然,隨著文明逐漸重建,只會越來越好。」

  怎麼聽起來好像不錯?沈洛年詫異地說:「那要我幹什麼?」

  「什麼事都不用做。」狄靜說:「只要照你自己個性過日子即可。」

  有這種好事?媽的,這是什麼詭異的詐騙手法嗎?可是怎麼看起來不像說謊?
沈洛年回頭看著劉巧雯,卻見她微微皺眉,似乎不是很願意,沈洛年念頭一轉說:
「那巧雯姊扮演什麼角色?」

  「扮演……與你溝通的角色,名目還要考量。」狄靜說。

  「我實在搞不懂。」沈洛年搖頭說:「算了,這麼不清不楚,還是不要。」

  「當然還需要說明……」狄靜說到一半,木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這時小紅不在,劉巧雯主動站起開門,門外一個女子低聲說:「門主召見狄部
長和一位……沈先生?」

  「沈先生?沒錯嗎?」劉巧雯吃了一驚。

  「我也不明白。」女子聲音說:「門主指示,這樣對狄部長說就可以了,人在
部長這兒。」

  那不正是指沈洛年嗎?劉巧雯詫異地轉頭往內看,反正狄靜就在不遠處,應該
也聽得清楚,不用等通報了。

  狄靜聽清了對話,吃驚地站了起來,有些失態地怒聲說:「姊……門主怎知道這
年輕人的事情?是誰多口了?」

  劉巧雯見狀打開門,讓那女子和狄靜面對面,女子見狄靜發怒,躬身說:「狄
部長,我們都沒聽過這名字,也不知道門主指的是誰。」說到這兒,她忍不住把目
光瞄向面生的沈洛年,不由得有點驚疑。

  「怎麼可能?我先去和門主談談!」狄靜大步往外走,一面說:「巧雯,妳把
細節和洛年說清楚點。」

  「是。」劉巧雯躬身說。

  女子看著沈洛年,忍不住說:「難道那位就是……」

  「別說了。」狄靜走出門,砰地一下把門關了起來。

  沈洛年眼見事情急轉直下,突然往自己毫無概念的方向演變,不禁有點詫異,
眼看劉巧雯似乎也正發愣,沈洛年主動開口說:「你們門主知道我,很奇怪嗎?」

  「當然奇怪,不可能的,大概是有人多口。」劉巧雯停下說:「還是先說剛剛
的事吧。」

  「也好。」沈洛年說:「什麼都不用做就要養我,這是幹嘛?我爸媽過世前都
沒這麼客氣。」

  劉巧雯歎了一口氣說:「他們想把你捧成神。」

  「嘎?」沈洛年大吃一驚。

  「中秋那次你和仙獸畢方滅火,他們就動了這念頭,我剛好又得到殺人妖怪的
消息不久,就拿這當理由要你快走。」劉巧雯低聲說:「幫你蓋廟,你以為全然是
人們自發的嗎?若不是有人在其中有計劃地推波助瀾,哪有這麼簡單?」

  「咦?」沈洛年張大嘴說:「幹嘛要這樣?把我弄成神有什麼好處?」

  「現在世界各地的人們正往這兒集中,隨著人口逐漸增加,一定會越來越亂,
要怎麼讓人類社會往健全的方向發展?具有絕對優勢的變體者和普通人類該如何相
處?在法令綱紀暫時都無效的狀況下,怎麼控制變體者不要失控?眼前有太多問題
了……」劉巧雯想了想,停下說:「說起來太複雜,簡單點說就是,一人出一張嘴的
民主方式,沒法快速解決問題,短期內不能施行這種制度,但是現在全世界幾乎腦
袋都裝了『民主自由』這幾個字,就算是為了大家好的集權統治,也會引起人民心
裡上的反感……」

  「這個……」沈洛年忍不住打岔說:「這是簡單的說法嗎?還是很複雜耶。」

  「你畢竟只是個孩子。」劉巧雯苦笑搖頭說:「總而言之,神權統治反而是比
較中性的一種做法,尤其在這個妖怪回歸的時代,神仙之說十分容易讓人接受。」

  「那你們自己找人當神啊。」沈洛年說:「幹嘛找我……不怕我不好控制嗎?」

  劉巧雯看了沈洛年一眼,遲疑了一下才說:「總門早已知道……你雖然有很奇異
的戰鬥能力,但因體內無?,應付不了槍炮,和一般變體者比起來,你反而算比較
好控制。」

  「呃?」沈洛年倒沒想到對方這麼清楚自己的缺點。

  劉巧雯接著說:「而且你個性孤僻,喜歡一個人在山裡生活,又能召喚巨大仙
獸……」

  「那不是我召喚的!」沈洛年忍不住叫。

  劉巧雯也不管沈洛年生氣,接著說:「總之從一切的資料看來,讓你當神很合
適。」

  「當神哪有這麼簡單!」沈洛年說:「偶爾總要展現點神跡吧?仙獸我可叫不
來了,那次是剛好。」

  「沒關係,有變體者協助,神跡可以製造的。」劉巧雯頓了頓又說:「而且我
們還有神諭,由不得別人不信。」

  「神諭?」沈洛年聽不懂。

  「就是預言……」劉巧雯看了沈洛年一眼說:「總門本就掌握了這種能力,就算
你一直都不出現,只要有神諭存在,一樣可以運作……還不明白嗎?你若照著過去的
生活方式,乖乖當傀儡神,自然沒有影響,但若是突然亂來,除去你也無妨。」

  真的假的,連神也搞傀儡這套?沈洛年愣了半天才突然說:「白澤!你們掌握
了白澤的能力?」

  劉巧雯臉色一變,有點意外地說:「你這方面的反應倒是挺快。」

  「媽的,白澤那渾蛋在哪邊?」沈洛年捲袖子說:「當初要不是他的預言不
准,我和懷真怎會……」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一呆,再怎麼說白澤也是個超級老妖
怪,現在應該還來不了世間才對,總門掌握的不可能是白澤本人。

  「你說誰?」劉巧雯果然聽不懂,疑惑地說:「白澤血脈怎會和你與懷真扯上
關係?」

  「血脈?」沈洛年懂了,莫非是像賴一心那種?他看著劉巧雯說:「那……我當
神的話,他們要妳當什麼?神的老婆嗎?」

  劉巧雯一愣,忍不住好笑地說:「胡扯,你這小子不是對女人沒興趣嗎?姊姊
年紀都有你的一倍了,沒大沒小!」

  有什麼了不起?懷真比妳老多了,沈洛年一面心中暗罵、一面隨口說:「我亂
猜的啊,不然怎麼說負責和我溝通?」

  「司祭、主祭、女巫……總之就是負責和神溝通傳遞意旨的人,名稱還沒確
定。」劉巧雯歎了一口氣說:「當時幸好你離開了,因為找不到你,這構想才暫時
中止,沒想到你又突然冒了出來,還自己鑽到這兒來報到。」

  女巫嗎?沈洛年想起了那群塔雅·藍多神的大小女巫,嘴角不禁露出微笑,肩
膀上的蝶兒既然還在,艾露應該無恙吧?

  劉巧雯看著沈洛年的笑容,詫異地說:「笑什麼?你還真想當啊?」

  沈洛年回過神,連忙搖頭說:「當然不想。」

  「那現在該怎辦?」劉巧雯皺眉說:「找不到你還能拖延下去,但此時你若堅
持拒絕,他們說不定會翻臉動手……只要真殺了你,反而可以放心運作下去。」

  媽啦,有這麼過分嗎?沈洛年驚訝地說:「剛那阿婆看來沒這麼壞吧?」

  「你才十幾歲,懂得看人嗎?」劉巧雯瞪眼說:「那種掌權久了的人,殺人連
眉頭都不動一動的,那些雜工若真是擄來的,要不是剛好有個姓鄒的你認識,恐怕
現在都死光了,你知道嗎?」

  「呃?會嗎?」沈洛年吃了一驚,剛剛狄靜和小紅最後那幾句話,是這意思
嗎?還真的看不出來。

  「滅口豈不是最好的辦法?只要把屍體扔回去等人發現,不就解決了這件案
子?」劉巧雯搖頭說:「還好有個人你認識……不然就糟了,我說讓我處理,你卻搶
著說話!差點害死人。」

  「妳說清楚不就好了?」沈洛年抓抓頭,突然皺眉說:「等一下,就算他們真
殺人,怪我也不大對吧,關我屁事?」

  「要不是你多嘴,不就不會有事?」劉巧雯說。

  「乾脆說他爸媽當初別生他們,就不會死了。」沈洛年說:「真正該怪的是下
令、動手殺人的那種渾蛋,不用扯到我頭上,我不會愧疚的。」

  「你……你這人不講道理,不跟你說了。」劉巧雯歎了一口氣,轉念說:「不過
門主怎會知道你的名字,這比較讓人想不透……」

  「不是想把我弄成神嗎?這種大事門主怎會不知道?」沈洛年問。

  劉巧雯搖搖頭,不想多解釋,只看著沈洛年說:「你記住,就算不想當神,也
別壞他們的事情,應該就不會有風險了,畢竟你沒事飛來飛去,對宣傳這新宗教也
有幫助。」

  沈洛年倒沒有這麼害怕這些總門變體者,萬不得已還有闇靈之力可以拚命,不
過他看著劉巧雯,想了想開口說:「巧雯姊,妳為什麼不想讓我當神?對妳沒壞處
吧?」

  「這……你沒必要知道。」劉巧雯頓了頓說:「其實妳都別出面,避遠遠地最
好,這樣日後還有機會扭轉……所以我才希望你去找瑋珊他們。」

  這女人似乎對總門也不怎麼忠心,果然搞不懂她想幹嘛。沈洛年想了想說:
「不然我趁現在偷溜吧?」

  「你要害死我嗎?」劉巧雯沒好氣地說:「這一路往外走都有人拿著槍看守,
沒我領路你怎麼走得出去?」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洛年不想了,靠在椅背上說:「門主不是要見我嗎,
等會兒勸她自己當神好了。」

  「你別傻了。」劉巧雯說:「部長不可能讓你見門主的,大概誰多嘴提到你,
讓門主起了好奇心……部長會勸阻門主的。」

  「怎麼聽起來門主不大像門主?」沈洛年說:「剛剛那阿婆說門主之前,好像
喊了一聲姊姊?」

  「是嗎?我也沒見過門主。」劉巧雯倒沒注意到,她想了想沉吟說:「門主是
狄部長的親人,這傳聞倒是聽說過……」

  「這也變成傳聞?姊妹關係有必要當成秘密嗎?」沈洛年莫名其妙地說:「這
總門當真怪怪的。」

  劉巧雯正想說話,門卻呀然一聲被推了開來,兩人轉過頭,卻見狄靜沉著臉站
在門口,臉上神情十分難看,身後還跟著幾個持槍配劍的變體青年。

  劉巧雯吃了一驚,連忙站起,沈洛年倒不急著站起,這些人雖然臉色沉重難
看,但一個個心中滿是疑惑,並沒什麼惡意,不用害怕。

  「洛年小弟,請站起來。」狄靜似乎為了什麼事情困擾,眉緊緊皺著。

  沈洛年聞聲站起,一面說:「這一群人是幹嘛的?要打架嗎?」

  「你誤會了。」狄靜走近說:「因為門主要見你……我不親自檢查不放心,得罪
莫怪。」說完她也不等沈洛年開口,伸手就往沈洛年身上摸了過去。

  沈洛年因為覺得對方沒有惡意,所以也沒防範對方近身,沒想到狄靜就這麼摸
了上來,沈洛年忙叫:「阿婆,至少找個男人來檢查吧?」

  狄靜毫不客氣地從上往下摸,一面皺眉說:「我這九十幾歲的祖奶奶會佔你便
宜嗎?別小家子氣了。」

  看不出這阿婆有九十多……不對,這不是讚歎的時候,誰說老太婆不會吃人豆腐
了?沈洛年正想抗議,突然發覺狄靜明明摸到了金犀匕,卻彷彿沒摸到一般,繼續
往下搜索,一點反應都沒有……這就是吉光皮的效果嗎?原來不只會沒看到,連摸到
了也不知道?吉光這種妖怪還真有點邪門,沈洛年睜大眼睛,一時忘了繼續抗議。

  狄靜上下摸了兩遍,果然,她明明兩次都摸著金犀匕,卻彷彿未覺。她點點頭
說:「我這就帶你去見門主,記得不能跟門主亂說外面的事,無論她問你什麼,簡
單回答就好。」

  「阿婆,妳這樣說真怪,那人到底是門主還是囚犯啊?」沈洛年忍不住問。

  這話一說,眾人臉色都變了變,劉巧雯低聲說:「洛年,別亂說話。」

  不能問嗎?沈洛年聳聳肩,閉上嘴巴。

  「部長,門主真要見洛年?她怎知道洛年這個人?」劉巧雯忍不住又問。

  狄靜看了劉巧雯一眼,過了幾秒才說:「她……自己知道的。」

  「啊?」劉巧雯似乎十分意外。

  「走吧。」狄靜不想多言,對沈洛年一引,在四個持槍變體者護送下,帶著沈
洛年往外走,而劉巧雯似乎自知不能跟去,走到門外便停下腳步,只擔心地目送沈
洛年離開。

  ◇◇◇◇

  沈洛年穿過外面的大廳,走入不遠處的另一間土室,那四名變體青年並沒跟
入,但裡面卻站了八個配著短劍的變體女子。

  那八人的其中一人,正是剛剛前來傳訊的女子。她們對著狄靜施禮的同時,每
個人目光都忍不住偷盯著沈洛年,十分好奇。

  這房間之後又有一扇門,這扇門卻是沈洛年到了這兒之後,第一次看到的金屬
門,也不知道是在這兒打造還是從別處送來的,只見狄靜將門打開,繼續帶著沈洛
年往內走。

  剛剛狄靜和沈洛年碰面的地方,已經算得上頗光亮,這兒卻更是燈火輝煌,周
圍牆上、屋頂上到處都掛著蠟燭,雖然通風設計得不錯,但這燃燒味道還是不怎麼
好聞。沈洛年目光掃過,卻見這土室中放了一張大床,床上放著看來十分柔軟蓬鬆
的枕頭、棉被、氈毯,在那大片軟綿綿的被褥中,一個年約十四、五歲,容貌嬌美
的長髮少女裹著棉被,半坐半躺地沉陷在被褥之中,正微紅著臉龐,睜著雙圓滾滾
的眼睛望著兩人。

  這小丫頭哪兒來的?長得和狄靜有點像,莫非是門主的曾孫女之類?

  話說回來,這種時候還有這種床鋪,可真算得上享受了,沈洛年瞄了兩眼,見
少女探出被外的手臂和小半截小腿都露出一片雪白肌膚,似乎只穿著短褲小衣,沈
洛年不好多看,只好轉頭四面張望,但看來看去卻沒看到第二個人,不禁有點莫名
其妙,幹嘛把自己帶到這小女孩的房間內?

  「小靜,就是他嗎?」少女聲音異常輕軟稚嫩,但似乎帶著狄靜一般的口音。

  這丫頭才叫沒大沒小,居然叫這阿婆部長「小靜」?沈洛年有點意外地瞄了狄
靜一眼,不知這阿婆會不會發火?

  沒想到狄靜卻說:「姊,妳為什麼一定要見這人?」

  媽啦!姊姊?見鬼了,這丫頭其實是妖怪嗎?沈洛年仔細感應,卻一點人?、
妖?都沒感覺到,連懷真那種仙?味也沒有,就是很單純普通人的感覺,但一個普
通人怎麼可能九十多歲還像個少女?啊……莫非只是輩分上的遠房姊姊,那又為什麼
會讓個少女當門主?

  「妳總說我是門主。」少女低聲說:「讓我見個人都不行嗎?」

  「話不是這樣說。」狄靜皺眉說:「這人畢竟是外人。」

  少女似乎很勉強才鼓起勇氣說這些話,她遲疑了一下才說:「這些剛剛妳都說
過了。」

  狄靜似乎拿少女沒辦法,歎了一口氣說:「總之我帶他來了,有什麼要跟沈先
生親口說的?」

  「我……想單獨和他說話。」少女遲疑了一下才說:「小靜……請妳也出去。」

  「這絕對不行!」狄靜沉下臉。

  「那……」少女紅著眼眶說:「我……我以後……一輩子都不跟妳說話了。」

  「妳……」狄靜遲疑了好片刻,回頭看了看沈洛年,肅然說:「洛年小弟你記
住,這位可是總門門主,絕不能有任何冒犯,否則這兒所有人都會與你為敵,就算
只碰到門主一根頭髮,我……」

  「夠了啦,小靜,不會有事的。」少女輕聲說。

  狄靜看了看少女,又警告般地瞪了沈洛年兩眼,這才滿懷憂心地往外走,一面
把門關了起來。

  等狄靜關上了那扇金屬門,少女才偷看了沈洛年一眼,這一看她臉龐又紅了起
來,連忙低下頭。

  但沈洛年心中卻另有想法,這女子若是普通人,自然不可能當上門主,莫非她
其實道行比懷真還高?連自己都無法感應到她的?息?一個嬌弱少女,怎能當上總
門門主?但這少女又彷彿沒見過人般的三歲小孩,連與人對看的勇氣都沒有,又不
像演戲……實在搞不懂怎麼回事。

  兩人沉默了片刻,少女似乎終於鼓起勇氣說:「你過來一點好嗎?我聲音很
小……隔太遠聽不清楚。」

  看起來倒真像是少女,沈洛年走近兩步說:「妳真是門主?怎不下床?」

  「我走不動。」少女搖搖頭,羞澀地笑說:「到哪兒都是人家抱著我的。」

  「妳走不動?」沈洛年多走近兩步,站在床旁說:「怎麼回事?」

  「肌肉沒力氣。」少女說:「不是病喔,他們說是我太少用肌肉了。」

  「太少用?那還躺著幹嘛?不起來多用點?」沈洛年詫異地說。

  「只練幾天也沒用……」少女上下仔細看了看沈洛年,有點失望地說:「原來……
你長這樣。」

  這是什麼話?沈洛年皺眉說:「我長怎樣關妳……什麼事?」總算沈洛年和對方
不熟,把「屁」改成「什麼」,稍表心意。

  「沒有啦,只是上一次沒看清楚。」少女想了想,突然有點臉紅地低聲說:
「你……轉身讓我看看後面好嗎?」

  「我們什麼時候見過?看我後面幹嘛?」沈洛年詫異地說。

  「沒……沒什麼,不用了。」少女似乎不好意思說,低下頭不說話。

  她什麼時候看過自己?這女孩不像在裝模作樣,看來她不只表面天真,心底似
乎也挺單純的,而且不能動既然是實話……應該真是小孩,不是什麼道行高深的老妖怪。

  想到這兒,沈洛年忍不住開口說:「妳這樣……怎會是門主?難道門主是世襲制
之類的嗎?」

  少女想了想,露出一抹甜笑說:「差不多啦。」

  「那……妳找我幹嘛?」沈洛年問。

  「嗯……」少女遲疑了幾秒,終於漲紅臉說:「請……背我逃走好嗎?這個……謝謝。」

  「啊?」沈洛年一愣說:「妳胡說什麼?」

  「這樣說不行嗎?」少女一驚,身子往棉被裡縮了縮,一面苦惱地說:「我還
應該說什麼呢?」

  「我不陪妳玩了。」沈洛年搖頭往外走,一面說:「妳以後也少找人麻煩,乖
乖當個小門主吧。」

  「不行……你、你別走。」少女見沈洛年要走,心慌地往外爬,一下子摔到了地
上,她手腳無力,想爬又爬不起來,眼睛馬上紅了起來。

  沈洛年一呆,這時顧不得少女只穿短衣,他走近扶正少女,看著她那細瘦蒼白
透著青筋的手臂和雙腿,有點訝異地說:「妳好像真走不動,怎麼瘦成這樣?」

  「嗯……」少女紅著眼睛說:「你幫幫我,好嗎?」

  「背妳走?」沈洛年問。

  少女眼眶還閃著淚光,卻馬上點頭。

  「走哪去?神經病啊?」沈洛年可不管對方是不是快哭出來,瞪眼罵:「要去
哪兒幹嘛找我背?外面不是一堆人服侍著妳嗎?」

  「你……好凶。」少女害怕地說:「你……難道是壞人?」

  「對,我是壞人,最好少纏我。」沈洛年把少女捧起,扔回床上,用棉被將少
女全身密密蓋好,一面說:「我要走了。」

  沈洛年塞得太緊,手腳無力的少女一時鑽不出來,忙叫:「等、等一下……」

  「又怎樣了?」沈洛年皺眉說:「我沒興趣陪妳玩。」

  「你不幫我的話……」少女望著沈洛年,懇求地說:「拜託你……殺了我。」

  沈洛年一呆說:「妳又胡說什麼?這話怎麼可以亂說?」重點是沈洛年看得出
少女不是開玩笑,這可讓他有點迷惑。

  「我八歲開始,就過著服藥昏睡、被囚禁的生活……現在連自己走路都辦不到……
我………不要再過這種日子。」少女凝視著沈洛年,懇求說:「能救我嗎?帶我走?
拜託你。」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付妳?」沈洛年心念一轉,突然一驚說:「難道妳有白
澤血脈?」

  少女一驚,本來泛紅的臉龐突然失去血色,她詫異地說:「你……怎會知道?」

  「難怪他們把妳當寶……」沈洛年瞪了少女一眼說:「不用怕啦,我對妳的血脈
沒興趣,連真的白澤都會唬人了,何況是妳。」

  少女想了想,低聲說:「我相信你。」

  這倒怪了,沈洛年歪頭說:「為什麼?」

  「因為……你會救我……」少女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看著沈洛年說:「我夢見你
救我出去,我之後就自由了……所以我相信你。」

  「夢見?」沈洛年詫異地說:「預知夢嗎?」

  少女微微點了點頭。

  「媽啦。」沈洛年瞪眼說:「一定會實現嗎?我才不信,我只要不救妳,這預
言就不准了對吧?」

  「別這樣……」少女又快哭了出來,一面說:「只是很可能會發生,還是要努力
的……」

  「找別人吧。」沈洛年說:「妳一定夢錯了,我最怕麻煩。」

  「不,我既然夢到你,就是只有你有辦法,但是……你當然不一定會答應……我要
怎麼做你才答應?」少女漲紅著臉,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如果……你喜歡我的
話……我……我……」

  「喂!」沈洛年忍不住伸手拍了少女腦袋一下,打斷了她的話說:「妳這丫頭
才幾歲?現在就想用本錢拐人啊?」

  少女被拍得一驚,不禁縮起了頭,過了片刻才看著沈洛年說:「我很醜嗎?她
們……原來是騙我的。」

  沈洛年微微一愣,仔細看了看少女,見她膚色蒼白如雪,柳眉杏目,唇艷如
丹,雖然有些病弱無力,卻又特別有種讓人疼惜之處,不得不承認少女雖然還沒長
大,卻已經是個美人胚子,當初山芷、羽霽化成的女孩已經讓沈洛年頗為驚歎,這
少女更有過之。

  只可惜沈洛年如今看到美女,就彷彿看到漂亮的駿馬一般,雖然懂得讚賞,卻
不會因此心動,沈洛年只好苦笑說:「妳很漂亮啦……應該很多人喜歡妳,我是特例。」

  「這……這樣嗎?特例?」少女目光轉了轉,不知想到什麼,臉龐紅了起來,卻
又不敢發問。

  「我自己也有一堆困擾。」沈洛年歎口氣說:「還不知道能不能安全離開這兒
呢,怎麼能救妳?別開玩笑了。」

  「可以的,只要你願意救我,我們一定能出去。」少女認真地說:「我夢過了。」

  「胡扯!」沈洛年說:「門外就有八、九個人呢,每個都比我厲害,抱著妳怎
麼衝出去?」

  「那麼……」少女往旁一指說:「這後面有門,那邊沒人看守。」兩人話說得多
了些,少女似乎比較不怕沈洛年了,語氣比一開始順暢不少。

  沈洛年一呆,終於有點認真地看著少女,想了想才說:「不行,我這一救妳,
他們一定開始追殺我,就會被逼著離開這片高原……我現在可不能亂跑。」

  少女低下頭,避開沈洛年的目光,有點害怕地低聲說:「你不救我,我……我就
說……你非禮我,你也會沒地方去。」

  「喂!」沈洛年忍不住瞪眼:「太過分了吧?」

  少女身子一顫,頓了頓才堅定地說:「不然你就殺了我,我寧願死,也不想留
在這兒。」

  「要死還不容易。」沈洛年四面望說:「上吊啦、跳樓啦、撞牆啦……反正別找
我麻煩!」

  少女紅著眼睛說:「若真有辦法,我還會活著嗎?」

  媽的,這丫頭不像開玩笑……沈洛年仔細一看,這周圍確實沒什麼方便自殺的東
西……看來早已經有防範了?這少女連走動都不行,當然沒這麼容易自盡,而且重點
是——什麼樣的遭遇會讓一個十幾歲的少女一心想死?他望著少女說:「他們到底怎
麼對付妳,讓妳寧願死也要離開?」

  「現在……沒辦法慢慢說明,小靜過不久就會闖進來的,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
實話。」少女頓了頓又說:「等我們出去,我慢慢、全部說給你聽。」

  「我相信妳。」沈洛年別的沒有,倒是有測謊機的功能,他皺眉說:「但是我
可不是什麼大好人,妳再可憐我也不想幫。」

  「怎……怎會這樣……你怎會是這種人……」少女似乎十分失望,沒想到自己期待已
久的人,居然和想像中落差這麼大。

  兩人沉默了片刻,少女低聲說:「你不願幫我,也不肯動手的話……你身上有帶
武器嗎?可以留給我……自己用嗎?」

  真這麼想死?沈洛年白了少女一眼,想想突然說:「後面真有路嗎?」

  「是,開門的密碼是二五、一七、六三,只有我和小靜知道。」眼看沈洛年似
乎意動,少女眼神中透出歡喜的光芒,說話速度也變快了。

  「總門的白澤血脈只有妳一個?」沈洛年又問:「就是會預知的人。」

  「是。」少女溫婉地點頭說:「一代只會有一個。」

  「沒了妳的話,也不能搞傀儡神了……」沈洛年四面望望,拉下床角的一片軟氈
毯,瞪著少女說:「妳應該很輕吧?」

  少女終於確定沈洛年要帶自己出去,她努力掙出棉被,喜孜孜地說:「很輕。」

  「還真輕,有沒有三十公斤啊?瘦皮猴一隻,出去以後要吃多點。」沈洛年把
少女背起,用毯子綁妥,一面罵:「媽的!我一定會後悔!真是會被妳害死!」

  少女剛一貼上沈洛年的背,全身都臊紅起來,一聲都不敢吭,但聽沈洛年罵個
不停,她忍不住低聲說:「別這樣,我會報答你的……我……以後服侍你一輩子,可以
嗎?」

  「這什麼時代的報恩法?妳腦袋真有點古怪。」沈洛年哼聲說:「不用客氣
啦,若一直帶著妳這小美女亂跑,我喜歡的女人大概會吃醋,雖然她老說不會吃
醋,但其實根本是騙人的,只要是母的,說不吃醋都不能相信。」沈洛年一面綁毯
子,一面隨口念。

  「你有喜歡的女人?」少女吃驚地說。

  「怎麼?很奇怪嗎?」沈洛年問。

  「你剛不是說……自己是特例……我以為……」少女越說聲音越小。

  沈洛年突然會過意,忍不住罵:「媽啦,我可不是……妳想到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啊。」少女紅著臉笑:「我很少出門,懂的不多。」

  「妳被關多久了,幾歲了?」沈洛年隨口說。

  「你猜我幾歲?」少女笑著說。

  「懶得猜。」沈洛年扯了扯毯子,確定綁牢了,這才說:「後門在哪兒?」

  「那竹簾後面。」少女往後一指。

  沈洛年走近,刷地一聲拉開竹簾,果然看到又一扇金屬門,沈洛年剛聽到三個
號碼,本以為只是個號碼鎖頭之類的東西,沒想到卻是個類似保險箱的大門,上面
一個有著刻度的銀色大轉盤,亮晃晃地挺刺眼,沈洛年吃驚地說:「真周到,用這
麼好的門。」

  「請小心點,沈先生。」少女擔心地說:「小靜說,萬一轉錯,會一段時間打
不開。」

  「轉錯的話,我們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妳回去躺好,我自己回家。」沈洛年
一頓說:「媽的,好主意!我故意轉錯好了。」

  「別……求你別這樣。」少女難過地說,眼淚又流了下來。

  「別在我背後哭,滿脖子都是水。」沈洛年照著密碼,順利將門鎖打開,金屬
門一拉,後面黑黝黝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這有多遠?」沈洛年問。

  「不……不知道。」少女見門順利打開,驚喜地收淚說。

  沈洛年歎口氣,從牆上取下一個便於攜帶的方形小燈籠,就這麼背著那少女往
那條甬道掠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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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第六章 回不了家了*

  沈洛年小心地奔出了一段距離,這一路上卻沒有發現什麼埋伏和陷阱,而這甬
道也比其他的通道粗陋,似乎開挖不久,還沒整理過。

  一面跑,少女一面低聲說:「還好沈先生這時就到了……聽說過幾天會做出發電
機,就會在通道裝上感應器,那時後門一打開,前面就知道了。」

  「所以我要是晚幾天才來,妳就會死心放過我了?」沈洛年說。

  「不……」少女那軟綿綿的聲音,在沈洛年耳畔低聲說:「不管什麼時候才來,
你都一定能救我出去的。」

  「預知夢不是未必準確嗎?」沈洛年一面拿著燈籠注意周圍的狀況,一面說。

  「除非……很多人努力想改變那個未來。」少女聲音透出愉悅,輕笑說:「但你
和我都想達成,小靜他們又不知道這個未來,不會預先阻止,成功的機會當然很大
啊。」

  「原來如此。」沈洛年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下腳步說:「喂,丫
頭!這是怎麼回事?」

  少女往前一看,卻見眼前是一片土牆,這甬道居然只挖到一半,並沒有當真挖
通,她也一愣說:「怎……怎會這樣?」

  沈洛年敲了敲土壁,感覺到聲音十分堅實,似乎離外部還有好一段距離,如果
能確定多遠的話,還可以挖看看,但這時萬一敵人從後面追來,可是甕中捉鱉,逃
都沒地方逃,沈洛年想了想說:「輕疾,可以告訴我還有多遠嗎?還是這也算非法?」

  「沈先生,你……跟誰說話?」少女意外地說。

  「土地公!」沈洛年回了少女一句,仍沒聽到輕疾的回音,訝異地說:「輕
疾?后土?有人在嗎?」

  但輕疾卻彷彿消失了一般,完全沒有聲音。

  「什……什麼土地公?」少女有點害怕地東張西望。

  「就是……唔……算了,沒事。」沈洛年突然想起,后土交代過,不能讓別人知道
此事,說不定輕疾就因此才不吭聲,那女孩正緊貼著自己左耳側,輕疾這一說話,
她八成也會聽到。

  「你……不是嚇我吧?」少女縮著身子說:「你認識神嗎?真有神嗎?」

  「你們那狄部長,還想叫我扮神呢。」沈洛年胡亂回應了一句,扭頭說:「怎
辦,逃不出去,我們回去假裝沒這件事吧?」

  「不……不行啦。」少女慌張地說:「你不救我了?」

  「怎麼殺得出去?」沈洛年說:「門外有一群高手,一路上還有一堆拿槍的守
衛,每個都比我厲害。」

  「我不知道……」少女無所適從地說:「那……那你殺了我吧。」

  沈洛年哼聲說:「若是殺了妳不會有人找我麻煩,我馬上幫妳解脫!」

  少女身子縮了縮,難過地說:「你……你這人真是……」

  「真是壞蛋?早跟妳說選錯救星了。」沈洛年加快腳步往回走,一面說:「萬
一被發覺就糟了,快點回去裝沒事。」

  少女想了想,低聲說:「沈先生……」

  「叫洛年就好。」沈洛年說。

  「洛……洛年。」少女似乎不大習慣,頓了頓才說:「我那個夢……你是從前面闖
出去的。」

  「少來!」沈洛年看不到少女的面孔,只憑聲音分辨不出真假,他不相信地
說:「那妳幹嘛要我走後門?」

  「我以為後門比較容易。」少女囁嚅說:「沒想到卻沒挖通,我們往前跑一定
可以的。」

  「妳自己想想也該知道不可能吧?算我求妳,放我一馬。」沈洛年說:「另外
找人幫妳自殺如何?讓我安心地回去。」

  少女卻不說話了,隔不多久,輕輕的啜泣聲從沈洛年身後傳來,少女竟是忍不
住哭了起來。

  媽的,這愛哭鬼到底受了多大的苦?現在也沒時間問……而且這時心軟不得,當
真問出什麼悲慘情節,自己萬一又熱血上湧那可不妙,沈洛年這時頗慶幸甬道不
通,剛剛一時頭昏答應了這丫頭,這是老天賜給自己一個反悔的機會。

  這一路跑,沈洛年後頸滴了整片少女的淚水,他也不想多計較了,等等把她扔
下床之後就往外走,萬一這丫頭當真要陷害自己,那結果反正一樣是被追殺,不救
她也是應該的。

  沈洛年就這麼奔回了那間寢房,見房間還是原來的模樣,沈洛年暗暗慶幸,忙
著把後門掩上,竹簾蓋妥,正打算解開氈毯時,那門卻很不給面子地砰地一聲打
開,狄靜正站在門前說:「實在太久了,門主……啊?小子!你幹什麼?」

  沈洛年一呆,卻見門口那端已擠滿了女人,狄靜正從身旁女子手中搶過了一把
劍,扭曲著臉往內直撲,一面說:「放下門主。」

  同時眾女紛紛衝入,沈洛年正想解釋,身後那少女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突然大
聲說:「小靜!我……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妳們住手,放我們走!」

  媽啦!這丫頭落井下石?沈洛年一呆,卻見眾女大吃一驚,除狄靜之外,其他
幾人都有點驚愕地停下了手。

  狄靜一面對著沈洛年揮劍急攻,一面跟著大嚷:「還不動手?這人膽敢侮辱門
主,罪該萬死!」

  這一聲斥罵,那八女又動了起來,紛紛對著沈洛年攻擊,還有人放出劍?遙
攻,門口幾個青年聞聲衝來,舉起槍對著沈洛年瞄準,一面大呼小叫。

  完蛋了,身上背著三十公斤的負擔,可不好躲,沈洛年開啟著時間能力,在這
狹小的房間中左閃右躲,想說話解釋,卻又發現開啟時間能力下,說話並不容易,
沈洛年一面懊悔過去沒練習說話,一面避著眾人的攻擊,還好這兒畢竟是息壤地
底,變體者的妖?強度仍有限制,速度不算太快。

  「你們是白癡嗎?別放劍?!別用槍!」狄靜大聲叫:「小心傷了門主,快通
知星部派高手來!」

  高手來還得了?沈洛年可不想死在這兒……媽的!既然不動手不行,自己也不用
客氣了!沈洛年臉一沉,手探向金犀匕,準備運起闇靈之力殺人,順便多吸幾個。

  但這一摸,卻摸到了那支「姜普旗」,沈洛年心念一轉,不取金犀匕,拔出了
姜普旗,這麼迎風一甩,一陣白色濃霧滾滾而出,往外瀰漫,這兒是地底室內,效
果奇佳,只不過短短數秒,濃霧掩目,連周圍的燭火光影都透不進,當下一片漆
黑,伸手不見五指。

  眾人驚呼怪叫、到處碰撞的同時,沈洛年卻也是東碰西撞,他不禁暗暗叫苦,
自己可沒有牛頭人的牛鼻子,而且就算有牛鼻子也不適合認路……若是大片空地可以
靠著?息感應敵人,進行攻擊,這兒範圍太小,隨便一個縱躍就會撞牆,可不能輕
舉妄動。

  他好不容易靠著牆壁停下,正思考的時候,卻聽狄靜大聲說:「別慌張,那小
子路不熟,大家別胡亂出手,小心誤傷門主,幾個人守住入口,等煙散去。」

  「沈先生……洛年?」少女什麼也看不到,在身後低聲喊。

  沈洛年急叫:「別說話。」兩人這一對話,沈洛年馬上感覺到有人撲來,他身
子一閃,姜普旗交到左手,右掌運起道息,一聲不吭地向著對方腦袋直敲,他手掌
輕鬆破入對方護體?息,一個快速手刀直敲後腦勺,那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就這麼
咕咚倒地爬不起來。

  「怎……怎麼了?」少女低聲懇求說:「別殺人好嗎?他們都對我很好。」

  「只是打昏。」若非拚命沈洛年也不想下殺手,他一轉身,又打昏了一個聞聲
接近的,跟著以賴一心傳授的無聲步,很快地換了幾次位置,選了沒人的地方躲
去,才又停了下來。

  這時每個人站在哪兒,沈洛年自然是清清楚楚,趁濃霧把所有人打昏是個辦
法,但這兒地形狹隘,不便盲眼瞎打,若時間拖長,敵人沒完沒了地增援,這姜普
旗的濃霧能支持多久?

  沈洛年靜下心來,四面觀察著敵人?息的分佈,突然心念一轉,不再只把注意
力放在?息,反而把注意力集中在道息的狀態,這麼一來,周圍狀況突然清楚起
來,越靠近息壤土壁的地方,道息自然越稀疏,遠離息壤之處,道息自是漸趨濃
密,而這種地方,當然就是通道所在。

  沈洛年本就能感受道息,但過去應敵時多半把注意力集中在?息感應,沒注意
這種地方,沒想到在這息壤地底中,這能力反而特別好用,當下沈洛年弄清楚了方
位,奔到門口又打昏了兩人,轉身往大廳衝了出去。

  本來那滾滾濃煙就不斷地往大廳中瀰漫,聽到變故的人們,正紛紛往這兒擁,
詫異地望著那彷彿活物一般,從門中往外捲出的煙霧。此時沈洛年一奔出,煙霧自
然往外散開,眾人驚呼怪叫中,有人開槍,有人亂砍,馬上跟著有人慘叫,一下子
天下大亂。

  「有敵人!」

  「那人劫持了門主,不准開槍!」

  「守住門口!守住門口!」

  「跟著煙霧追,那人放煙霧彈!」

  雖然到處都有人叫嚷指揮,但誰也看不到、感應不到沈洛年與這無?息的少女
門主。

  而此時沈洛年藉著感應道息分佈狀況,對周圍地道路線已一清二楚,他就這麼
一路往外奔,直往入口處沖。一路上那些拿槍看守的青年,雖然身處息壤區,但畢
竟本是變體者,一樣會被提高注意力的沈洛年感應,他不客氣地一個個打昏,免得
另有意外,但也因為煙霧的來源很容易分辨,後面地道不時傳出有人跌跌撞撞追來
的聲音。

  終於到了盡頭,沈洛年推了推那片木造的假草皮地面,倒是咕嚕咕嚕地應手而
開,大片天光灑到兩人身上,一片草香泛入鼻息,那片濃霧雖然仍能遮蔽視線,卻
不像剛剛一樣濃黑,抬頭一看,仍能看到天空。

  「真的出來了!你果然辦得到……你果然辦得到……」少女緊摟著沈洛年的脖子,
低聲呼喊著。

  可逃出來了吧?沈洛年將姜普旗卷收回腰間,運著妖?往上斜飄,打算往空中
飛逃。

  但這麼一飛,身子卻沉了一沉,往上升的速度十分緩慢,沈洛年一呆說:「糟
糕,太重了。」

  「我……我重嗎?」少女萬萬沒想到居然會聽到這句話。

  「不是。」其實是影蠱妖?不夠力,雖然抬得動,但快不起來,而飛上高空時
若出現妖物,背著這三十公斤,那點妖?可是完全閃不了……沈洛年只好直接點地奔
跑,但過去飛奔時只有衣物的質量,現在卻突然變成近三十公斤,雖以妖?托體後
奔跑仍不算慢,但若和一些學會運?之法的變體者相比,當然是遠遠不如。

  同時沈洛年感應到這土丘中的變體者正從不同地道四面散開,似乎打算從不同
方位攔截,其中更有大部分往東方高原那方向奔。

  現在跑不過別人,往東跑會被堵上……而且就算能逃回高原區,那幾千個變體
者,一定會拿著槍炮滿山搜捕,那兒連高點兒的樹木都沒有,在能飄飛縱躍的變體
者追索下,帶著這少女絕對躲不了。

  想到這兒,沈洛年終於停下腳步說:「回不了家了……媽的!希望別連累了鄒大
叔一家。」

  少女似乎並不意外,只低聲說:「對……對不起。」

  「可惜了背包、腰包和幾條褲子,我挺喜歡的。」沈洛年一轉頭,向著西南方
森林區奔去——到叢林地形之後,只要靠著?息感應閃避,就算來千軍萬馬也找不出
自己。

  ◇◇◇◇

  半個多小時後,沈洛年在一處河岸旁停下,放下少女,拿水洗了洗臉,又捧了
點水喝,這才回頭說:「還好吧?」

  少女坐在地上,露出笑容,害羞地點了點頭。

  「渴不渴?」沈洛年頓了頓說:「我捧給妳?」

  「我可以稍微走一點路。」少女遲疑了一下說:「你……可以扶我站起來嗎?我
想看看這……溪水。」

  「嗯。」沈洛年走近,把少女的身體托起,讓她搖搖晃晃地站著,少女靠著沈
洛年,慢慢地往河邊走,一面說:「對不起,我會盡快把力氣練起來的。」

  「沒關係,反正妳輕飄飄的。」沈洛年扶著少女走到河畔,讓她在岸邊坐下,
看她很新鮮地掬了一捧水,在手中看了半天,直到水完全漏盡,才又掬了一捧,輕
輕啜了一口,跟著她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似乎十分開心。

  看她這麼高興,也不枉這場冒險。沈洛年看這少女弱不禁風的模樣,挺怕風一
吹她就滾到河裡去,不敢離開太遠,坐在她身旁說:「會不會肚子餓?」

  「不會,謝謝。」少女搖搖頭澀然笑說:「知道會跟你走,我已經先吃過東西
了。」

  「好吧。」沈洛年躺在地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逼得妳非逃不可……要是
那群人都是渾蛋,我當面打不過,下次摸去一個個偷偷殺光。」

  「請……請不要這樣。」少女有點害怕地說:「他們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妳又要逃?」沈洛年瞪眼說。

  「這……」少女苦笑搖頭說:「我從頭說起好嗎……這邊安全嗎?」

  「放心說吧,有敵人接近我會知道。」沈洛年說。

  少女點了點頭,思考了一下才說:「我叫作狄純……是小靜的姊姊,你……可以叫
我小純。」說著說著臉龐又紅了起來。

  「嗯,小純……妳是她遠房什麼族姊嗎?」望著天空的沈洛年說。

  少女狄純搖了搖頭,看著沈洛年片刻,才抿嘴一笑說:「我是她胞姊。」

  「什麼意思?」沈洛年砰地一下坐起,詫異地說。

  「小靜今年九十六歲,你猜猜我幾歲?」狄純好笑地看著沈洛年。

  這問題,不久前狄純才問過一次,沈洛年卻不知竟有如此深意,若是別人,可
能會表示不信,問題沈洛年看得出對方不是說謊,這才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愣愣地
看著狄純……

  狄純看沈洛年只張大嘴,卻沒說不信,似乎也有點意外,她想了想,這才輕聲
說:「我八歲開始,就被迫使用藥物——每昏睡半年,清醒十日……而昏睡的時候,身
體機能是降到極緩慢的狀態……所以九十年過去,我像一般人活著的時間,只有……不
到五年。」

  所以看來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沈洛年張大嘴說:「所以……其實妳等於只活
了十三、四年?」

  「嗯。」狄純低頭淺笑說:「但如果說作夢的話,我卻夢了八十多年。」

  「為什麼要這樣對妳?」沈洛年一轉念說:「因為預知夢嗎?」

  狄純點頭說:「預知夢有兩個特色,首先……預知的夢境,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
事。」

  沈洛年可不懂了,這和睡很久有什麼關係?而且如果只和狄純有關,那這些夢
也未必有用啊?

  狄純似乎瞭解沈洛年心中的問題,接著解釋:「因為我大部分時間都和人世間
無關,總是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長久沉睡,這樣預知的事情,就可能是具有很大影
響力的事件,才會影響到我,並進入我的夢中……比如說……三年前,我曾夢到自己因
各地都充滿妖怪,而被搬遷到海外安全處,宗派才推斷出,妖界不久後即將回歸,
所以一直努力阻止。」

  「原來如此……」沈洛年想了想說:「還有第二個特性呢?」

  「長久沉睡下的預知夢,會十分清晰,就像真實的一樣。」狄純說:「如果像
一般人一樣作息,是普通夢還是預知,就會很難分出來,這能力就等於沒用了。」

  「就因為這種理由逼妳一直睡覺?」沈洛年皺眉說。

  「是啊。每次一睡半年,醒來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行走坐臥……連盥洗都要
人服侍……」狄純望著河水,平靜地說:「好不容易靠著按摩推拿與強迫活動,勉強
自己走上兩步,又得睡了……一次比一次還嚴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爬不起來,
我不想這樣。」

  「這樣似乎確實不大好。」沈洛年皺眉說。

  「還不只這些……」狄純轉頭看著沈洛年說:「我們還得負擔把白澤血脈傳下去
的責任,你知道怎麼傳下去嗎?」

  「呃?不就生孩子嗎?」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和一般夫妻差不多吧?」

  狄純搖了搖頭,低聲說:「從可以受孕之後,每次清醒,他們就可能會安排一
個男子來……萬一不能成功受孕,半年後可能又換一個男子……一直到生出下個女性白
澤血脈,能力轉移,這工作才能結束……」

  狄純的語氣平淡,彷彿說著別人的事情,但沈洛年卻看得出她內心的沉重鬱
結、害怕恐懼,難怪她寧願死也不想過這種生活。

  「我想了很久很久……我不要這樣的人生,如果我能有個女兒,也不想她有這種
命運。」狄純說到這兒,堅定地看著沈洛年說:「如果你不幫我,我現在就跳到河
裡淹死,也比回去好。」

  沈洛年突然明白了,狄純因為只真正「活」了十三年,加上生活簡單少見人,
所以很多地方還像個小女孩一樣天真單純,還挺容易害臊,但換個角度說,她也因
為睡了八十多年,腦海潛意識一直在運作著,所以她也擁有超越這個歲數的成熟懂事。

  狄純看沈洛年不說話,望著他說:「你還覺得我不該逃嗎?」

  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歎了一口氣說:「好吧,妳該逃,逃得對,算我倒霉。」

  狄純低下頭,難過地說:「對不起……我知道不該連累你,但實在沒有別的辦
法……過去每一代白澤血脈,應該都想逃出這個命運,我們具有預知能力,若有機會
該能掌握,但他們看管實在太嚴了,這麼多代過去,直到今日……我才終於逃了出
來……」說到最後,她忍不住掩面低聲啜泣。

  這白澤血脈周圍總是有一群變體者加意防護著,若不是自己恰好有姜普旗,加
上能藉著鳳靈之體觀察?息和道息,換個人確實闖不出來……沈洛年這時也不知該說
什麼,只伸手輕揉了揉狄純的頭,狄純一陣心酸,轉身撲到沈洛年懷裡,大聲哭了
出來,彷彿要把這麼多年的委屈一次吐盡。沈洛年也不說話,就這麼輕拍著她的
背,讓她盡情地哭個痛快。

  ◇◇◇◇

  哭了十幾分鐘,沈洛年右腿褲管濕成一片,狄純這才抽咽地停住了哭泣,沈洛
年見她頗吃力地想坐起,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一面說:「妳夢到我多久了?」

  狄純聽到這問題,臉一紅,低頭說:「兩年了,我……我一直期待著今日……可惜
夢裡只看到你的後面……」

  難怪剛剛想看自己後腦勺?沈洛年忍不住覺得好笑。

  狄純接著說:「夢中你背著我,在一團雲霧中逃出來,我還以為後面這段是自
己半睡半醒時的幻想,原來你真的能呼喚雲霧……」

  「那也是運氣好,前幾天做了好事的好報。」沈洛年突然皺起眉頭說:「說起
來妳那個阿婆妹妹太不像話,怎麼不幫妳逃?」

  「我也不明白……這幾十年,一直都是小靜在照顧我……」狄純黯然說:「她年輕
的時候,常勸我忍耐,說一輩子躺在床上的媽媽曾交代她,找到機會就帶我逃,可
是一年年過去,她年紀大了,也變了,漸漸只關心我作了什麼夢……再也不提這些事
情,後來我們狄宗……」

  「狄宗?」沈洛年插口問。

  狄純點頭說:「以前我們只是一個宗派,從母姓的白澤血脈,一直都擔任宗
主……上次醒來才變成總門門主,我也不大清楚怎麼回事……」

  可能是幾個宗派融合組織起來,讓這傀儡般的白澤血脈當門主,可以知道預言
又不用真的聽令,倒是個好選擇,沈洛年點點頭說:「妳接著說吧,後來你們狄宗
怎樣了?」

  「是。」狄純沉思一下,接著說:「應該是……二十多年前吧,我偶然知道,狄
宗裡面,小靜的權力已經是最大的了,我問她可不可以放了我,結束這種血脈的命
運……她卻開始到處找理由,還找別人來應付我……我那時就知道……她已經完全變了,
永遠不可能放過我的。」

  「媽的,渾蛋!這樣對付自己姊姊!」沈洛年怒火中燒說:「我去幫妳宰了這
爛妹妹!」

  「不……不要。」狄純忙說:「這也不能怪她。」

  「不怪她怪誰?」沈洛年瞪眼。

  「九十年來,不管誰掌權,都這樣對我……她也只是其中之一,我只要逃出來就
好了,不用報復。」狄純看著沈洛年,畏縮地說:「你別這麼生氣,好嗎?」

  「妳還真是大好人。」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該介紹妳認識個叫作賴一心的
熱血傢伙,兩個人剛好組成大慈大悲聖光普照雙人組。」

  「什麼……好長的名詞。」狄純忍不住笑了起來。

  沈洛年望著狄純那清麗的笑容,讚歎地說:「妳真的挺漂亮,不能一直跟著我
逃命,等妳恢復健康,可得找個有錢人把妳賣了。」

  狄純先是一驚,但細看沈洛年表情,她忍不住嘟嘴說:「你又嚇我。」

  「總不能讓妳一直跟著我。」沈洛年站起笑說:「我意思是,以後找個好人,
把妳嫁了啦。」

  「我不嫁人。」狄純紅著臉說。

  「千辛萬苦逃出來,不就是為了能自由嫁人嗎?」沈洛年伸手把狄純托起,扶
著她往回走,一面說:「妳穿太少了,別在河邊吹風,先去拿毯子裹上。」

  「嗯……」狄純裹上毯子,四面望望之後,突然遲疑著說:「這種地方……沒有洗
手的地方?……都沒有別的人家嗎?」

  剛剛不是才洗過?沈洛年一愣說:「想去廁所?」

  狄純遲疑了一下,紅著臉點了點頭。

  這小女孩大概從沒出過門,可有點麻煩……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荒郊野外,
通常隨便找個草堆蹲著就解決了,我避開一下,好了再叫我……放心,這附近半個人
都沒有。」

  「這……」狄純似乎挺為難,想了想才搖頭說:「算了。」

  「怎麼能算了?」沈洛年沒聽說過還有這種選項,呆了呆說:「有問題嗎?」

  狄純有點慌張地搖頭說:「還是不要……我想看看……」

  「快說!」沈洛年沒耐性地說:「說了我才能早點想辦法,等會兒憋不住大家
難看。」

  「別……這麼凶……」狄純一驚,忍不住哭了出來,抽咽地說:「人家……人家……
月……月事來了,要……要換……」

  啥?明明是個發育不良的小丫頭!就不能晚幾年再來嗎?沈洛年眉頭皺成一
團,呆了半天才說:「妳先自己哭一下,等我五分鐘,我馬上回來。」

  狄純一聽,顧不得哭,忙說:「你……你要去哪兒?去幹嘛?別……別扔下我。」

  「旁邊而已,妳看得到我。」沈洛年扶著嬌小的狄純坐下,一面說:「我去幫
妳想辦法。」

  沈洛年果然沒走多遠,狄純遠遠看著,只見沈洛年停在十餘公尺外的樹林間,
看著天空,嘴巴動個不停,也不知道是唸咒還是在幹嘛,過了好片刻,他突然低下
頭四處走了幾步,猛然把好幾株沒見過的蕨狀植物拔了起來查看。

  跟著他從腰間取出一柄亮晃晃的金色匕首,輕削著蕨衣外皮,露出裡面細長的
白色條狀莖幹,並截成一段段小指大小,用力揉了幾十下,再默禱般地用雙手捧著
片刻,只見一陣輕煙莫名從沈洛年手中泛起,他這才拿著一堆彷彿白色小玉筍般的
東西奔了回來。

  狄純這時早已經忘了哭泣,詫異地看著沈洛年,卻見沈洛年板著臉,把那捧東
西往自己面前一推說:「拿去!」

  狄純訝異地接過,一面說:「什……什麼?」

  「看不懂嗎?」沈洛年皺眉說:「這東西已經乾燥了,聽……聽說吸水性很強,
挺適合。」

  狄純突然懂了,她紅著臉捏起一個看了看,只覺觸手柔軟纖細,這才結巴地
說:「真的可……可以嗎?沒聽說過……」

  「妳沒聽說過的多了!」沈洛年打斷狄純的話,指了指旁邊撕下的蕨絲,一面
尷尬地說:「用這細籐在尾端綁緊,再……免得那個……媽的,接下來自己會吧?」

  「會……只是沒用過這種……」狄純紅著臉點了點頭,看著那一大捧低聲說:「不
用這麼多啊。」

  「慢慢用,多總比不夠好。」沈洛年說:「不用的先放著,我去弄個草葉之類
的裝起來。」

  狄純確實需要這東西,這時也顧不得害臊,她低聲說:「謝……謝謝你,麻煩你
扶我起來……我……我去處理。」

  「妳自己弄可以吧?」沈洛年頗感戒懼地問。

  「當……當然。」狄純漲紅臉,聲若蚊蚋說:「我……慢慢弄,沒關係。」

  沈洛年這才鬆一口氣,媽的,要是有其他女人在旁邊就好了……他苦笑著扶起狄
純,找了個隱蔽處讓她自便。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想通,狄純身體已能受孕,只
不過恰逢月事,說不定再過個半年,總門就會找男人來了,難怪她非逃不可……

  ◇◇◇◇

  狄純處理私事的時候,沈洛年收妥那些「代替品」,看著河水,歎了一口氣
說:「輕疾,還好有你救命。」

  輕疾說:「若沒有闇靈之力,也很難乾燥得這麼快,得曬上幾日。」

  「對了。」沈洛年說:「剛在山洞裡面怎麼不理我?」

  「那女孩會聽見。」輕疾說:「本體和你約定過,此事不可讓其他人知道。」

  「是、是,媽的,你最守規矩。」沈洛年想了想說:「我可不適合照顧這樣一
個小女孩,這附近有沒有其他的人類聚集處?」

  「這附近,就只有東方高原區那兒才有人。」輕疾說。

  那兒現在根本不能去……這下該怎辦?沈洛年想了想說:「這世界還有其他地方
有人類居住嗎?」

  「百公里外的種族分佈資訊,屬於非法問題。」輕疾說:「但理論上其他陸塊
應該有。」

  「又是非法。」沈洛年氣呼呼地說:「這樣問好了,你還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輕疾停了片刻,這才說:「我覺得,你現在頗需要全身復健的相關知識與工具。」

  「唔……」沈洛年一愣。

  「還有。」輕疾又說:「她也需要全面營養補充、調整體質?否則這樣下去會
生病的。」

  「我又不是她老爸,誰管這麼多啊?」沈洛年忍不住罵。

  「那就不說了。」輕疾說。

  沈洛年停了片刻,終於沒好氣地說:「算我倒霉,快說啦。」

  輕疾正要開口,突然一頓說:「『白宗葉瑋珊』,請求直接通訊。」

  沈洛年一怔說:「人形還是耳內通訊?」

  「耳內。」輕疾說。

  這種後面的功能也知道,葉瑋珊果然是乖寶寶,看來使用說明都聽完了。沈洛
年說:「那我也一樣,接通吧。」

  「好的,請通話。」

  「洛年嗎?」另一邊傳來葉瑋珊那彷彿熟悉,又已經有點陌生的聲音。

  沈洛年停了兩秒才說:「瑋珊?」

  「好久不見了。」葉瑋珊說。

  「嗯……一個多月了。」沈洛年說。

  兩人似乎一時都有點找不到話說,沉默了幾秒,葉瑋珊才說:「懷真姊說,不
讓其他人找你……也沒跟大家說你的名稱,我得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方便找你……」

  「我知道。」沈洛年頓了頓說:「妳要是很忙,沒時間聯絡也沒關係。」

  葉瑋珊沒想到沈洛年會這樣回答,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她靜默了幾秒,突然想
到另外一件事,不禁輕笑說:「洛年,為什麼你名字前面加暗諷啊?」

  「暗諷?」沈洛年一呆才想通,懷真只用嘴巴說「闇鳳沈洛年」,難怪葉瑋珊
會誤會,不過這也無所謂,解釋起來反而麻煩,沈洛年只說:「懷真亂取的,免得
被人猜到。」

  葉瑋珊停了片刻說:「懷真姊離開前,私下告訴我,會有幾年時間不能去看
你,說的時候,似乎很難過。」

  沈洛年心頭微微一揪,停了幾秒才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懷真姊很擔心你,不希望你冒險,所以我也……不便邀請你過來。」葉瑋珊頓
了頓說:「可是我們大家都很想念你。」

  「我又不是什麼好人,想我幹嘛?」沈洛年好笑地說。

  「你來的話,可以幫我罵罵一心啊。」葉瑋珊笑說:「那人誰也管不住,只有
你有點辦法。」

  罵賴一心這工作沈洛年倒不排斥,他皺眉說:「那熱血傢伙有沒有又出什麼餿
主意?」

  葉瑋珊一聽,知道懷真沒說,一下子也不知該不該講,她遲疑了一下才說: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餿主意……他建議我們到處找找其他難民。」

  「去哪兒找?」沈洛年問。

  葉瑋珊說:「這……到處都看看……」

  「這太危險了吧?」沈洛年叫了起來:「到世界各地跑嗎?」

  「我們只要避開強大的妖怪,應該……還好吧?大部分妖怪似乎並不兇惡。」葉
瑋珊雖是這麼說,但語氣也沒什麼把握。

  「萬一你們剛好遇到幾萬名鑿齒呢?」沈洛年說:「人多到妳殺都殺不出去,
說不定還有幾十個刑天一起上。」

  萬一遇到鑿齒那種,當真是沒道理可說,葉瑋珊愣了愣才說:「洛年,那……其
他地方、劫後餘生的人,就不管了嗎?」

  沈洛年一窒,生氣地說:「要是我就不管!幹嘛到處行善?而且你們再不來噩
盡島,這兒……說不定會變得很奇怪。」

  葉瑋珊一驚說:「那兒發生什麼事嗎?」

  「總門那些人啊!想搞什麼神權治國……」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現在被我破
壞,大概不容易弄了,可是誰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麼主意跑出來?」

  葉瑋珊詫異地說:「他們上次說,只是暫時維持秩序……」

  「說都是這麼說啦。」沈洛年說:「這兒已經開始發行錢幣了耶,妳知道嗎?」

  「不……不知道。」葉瑋珊擔心說:「糟糕……這次舅舅和舅媽先去,不會有事吧?」

  「我可不管啊。」沈洛年先撇清說:「我和總門鬧翻了,現在幾千個變體者拿
著刀槍追殺我,我自身難保,躲到荒郊野外去了。」

  「什麼?」葉瑋珊吃驚地說:「你一個人離開高原區?那不是更危險?」

  「我會找地方躲啦,一般妖怪也不容易找到我。」沈洛年說:「等你們都來噩
盡島,有人當靠山我才回去,媽的!要是你們要和總門打架,算我一份。」

  「你和總門起了什麼衝突?」葉瑋珊忙問說:「有辦法化解嗎?」

  沈洛年想回答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響,他轉過頭,見狄純右手拿著一
枝籐棍支地,左手扶著樹,正一面緩緩地走來,一面驚訝地看著不斷說話的自己。
沈洛年對她比個「通話中」的手勢,走過去扶著她,一面對葉瑋珊說:「這說來話
長啦,總之他們亂來,被我壞了好事,就翻臉了。」

  「那……」葉瑋珊說:「這樣的話,你不如來找我們……說不定還比較安全。」

  狄純正訝異地望向沈洛年,一面低聲說:「說電……電話嗎?這……怎麼……不是不
能用嗎?」

  沈洛年先點了點頭,要她稍安勿躁,一面說:「我才不去找你們,等等懷真又
亂吃醋。」

  那端葉瑋珊停了好幾秒,才低聲說:「懷真姊是怕你出事,才不是吃什麼醋……
她吃誰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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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第七章 是旱魃*

  「呃。」沈洛年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胡謅說:「小睿啊、奇雅啊、瑪蓮啊……」

  「別胡扯了!」葉瑋珊忍不住打斷沈洛年的話。

  她現在大概漲紅臉了吧?沈洛年停了片刻,歎口氣,換個話題說:「其實我很
想去找你們的,我現在身邊有個大麻煩,我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扔給妳剛剛好。」

  狄純正靠著沈洛年,聽到此言,忍不住委屈地白了他一眼。

  「大麻煩?扔給我?」台灣那端的葉瑋珊,聽得一頭霧水。

  「反正遠在天邊沒法扔,不說了。」沈洛年說:「妳說藍姊、黃大哥要來?帶
的引仙者多不多?」

  「對,還有李翰李大哥也一起過去。」葉瑋珊說:「因為我們以為那邊安全,
這次去的引仙者只有百多個,比上次還少。」

  「那沒用,打不過總門那幾千人,人家還有槍炮彈藥呢。」沈洛年失望地說:
「他們什麼時候到?」

  「差不多十月底吧。」葉瑋珊說:「順利的話會更快一點。」

  「十月底?」這段時間一直只注意月亮狀態的沈洛年,抓抓頭說:「我只知道
今天似乎是陰曆九月初三,妳的十月底還有幾天?」

  「你怎會去注意陰曆的?」葉瑋珊好笑地說:「今天十月八號,他們是九月底
離開台灣,順利的話,一個月內會到噩盡島……我本想托你給他們輕疾,但如果有危
險的話,還是以妳自己的安全優先。」

  「我知道了。」沈洛年說:「到時候我要是方便摸過去,就送輕疾過去,萬一
總門那些人還不死心、風聲太緊,我就躲久一點。」

  「嗯。」葉瑋珊說:「萬一……萬一你真想來找我們,懷真姊不在,你一個人有
辦法來嗎?」

  沈洛年怔了怔,望了狄純一眼說:「沒辦法,我不認得路……而且現在帶了一個
三十公斤重的麻煩,也飛不動,我又不會駕船。」

  狄純正扯著沈洛年衣服抗議時,葉瑋珊詫異地說:「麻煩?」

  「一個小孩啦。」沈洛年說:「總門那群渾蛋虐待小孩,被我發現救了出來,
現在跟在身邊當拖油瓶,要是遇到你們就扔給妳照顧。」

  葉瑋珊雖然不明白一個小孩怎會造成沈洛年和總門決裂,總門又幹嘛虐待孩
童,但此時不便細問,她只說:「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妳在旁邊的話才幫得上,現在幫不上。」沈洛年說:「你們若放棄到處找人
的崇高使命,早點來噩盡島幫我帶小孩,那就謝天謝地。」

  葉瑋珊遲疑地說:「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和你可以聯繫……我該怎麼說?」

  沈洛年倒沒想到這一點,歎口氣說:「那就算了,我自己想辦法,該不會有大
問題啦。」

  「這樣嗎……」葉瑋珊頓了頓說:「洛年,你不會缺妖?嗎?」

  「缺妖??」沈洛年詫異地說:「為什麼會缺?」

  「用輕疾說話耗費的雖然不大,但時間一長也不少……凱布利的妖?不是很少
嗎?怎麼會夠?」葉瑋珊迷惑地說。

  「唔……」沈洛年從沒想過此事,那影蠱妖?每當不足,自己很自然就讓它吸收
一點道息轉換,雖然總量不大,卻是無虞匱乏,更別提現在似乎變免費了……這可不
便解釋,沈洛年只好說:「那傢伙妖?雖少,但會一直自動補充,我也搞不清楚。」

  「這……也很不錯啊。」葉瑋珊頓了頓才說:「我可不能這樣……所以如果沒什麼
事情的話,還是不大適合用這個聊天……」

  「嗯。」沈洛年會過意,葉瑋珊這樣說下去頗浪費?息,於是說:「沒關係,
有空再聊吧。」

  「嗯,隨時都可以找我喔。」葉瑋珊說。

  「瑋珊。」沈洛年突然喊了一句。

  「怎麼呢?」葉瑋珊問。

  沈洛年頓了頓才說:「我雖然幫不上忙……但萬一遇到危險,還是盡快告訴我。」

  葉瑋珊停了幾秒才輕聲說:「我會的。」兩人這才結束了通訊。

  狄純見沈洛年似乎說完了,忙說:「電話在哪邊?」

  「耳朵裡面。」沈洛年說:「不是電話,是一種妖怪。」

  狄純一驚睜大眼說:「你耳朵裡面有妖怪?」一面忍不住把身體退開了些。

  這丫頭什麼都大驚小怪,沈洛年皺眉說:「其實是一種精體……和妖怪不大一樣。」

  「每個人都可以用嗎?」狄純問。

  「有?息的才行……還不能太少。」沈洛年說。

  「那……所以你有很多?息?」狄純問。

  「呃……」沈洛年抓頭說:「我是特例,我沒?息的。」

  「又是特例?為什麼會這樣?」狄純又不懂了。

  「別問了!妳這丫頭比小睿還煩。」沈洛年瞪眼說。

  狄純一驚,紅著眼睛癟嘴說:「我……不問就是了。」

  要哭了?沈洛年搖頭說:「妳可比小睿脆弱多了,我這樣罵她兩句根本沒用,
閃開兩分鐘轉頭又黏過來問,要大罵特罵才能把她罵哭。」

  狄純明明委屈得想哭,但聽了又忍不住想笑,她咬唇說:「你這人……幹嘛這麼
想把人罵哭?」

  「我只是習慣性地吼兩句而已……」沈洛年抓頭說:「算了,妳太愛哭,以後不
罵妳就是了。」

  「請……請問,小睿是誰?」狄純頓了頓又說:「還有奇雅、瑪蓮……都是女孩子
嗎?」

  才念了一遍都記住了?沈洛年詫異地說:「妳記性真好。」

  「還有……會吃醋的懷真,就是你喜歡的女人嗎?」狄純又小聲說:「和你通話
的又是誰?也是女的?」

  這丫頭又開始沒完沒了了,沈洛年忍不住又瞪了過去,看狄純馬上縮起脖子、
皺起小臉準備挨罵,沈洛年又覺得好笑,他搖頭說:「都是我朋友……有機會介紹給
妳認識,不過恐怕沒這麼快,他們打算世界各地亂跑,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會回來這
島上。」

  「真的嗎?」狄純微笑說:「不急啊,我們也可以四處玩玩。」

  「嗯……」沈洛年突然面色一整,半閉著眼睛說:「等等,別說話。」

  狄純一驚,不敢開口,四面張望,只見周圍密林一片寂然,什麼都沒有。她望
向沈洛年,不明白怎麼回事。

  「似乎是鑿齒。」沈洛年低下頭說:「別怕,雖然不少,但還隔了好幾公里。」

  「這麼遠你也知道啊?」狄純訝然說。

  「嗯。」沈洛年轉身蹲下說:「以防萬一,先帶妳換位置。」

  「麻……麻煩你了。」雖說一回生二回熟,但狄純仍不免微感羞澀,她輕扶著沈
洛年肩膀,輕聲說:「背著我,很重嗎?會不會不方便?」

  沈洛年拿起氈毯包裹住狄純,連那包「代替品」也不忘塞了進去,他一面在胸
前打結一面說:「影響可大了!本來我不怕鑿齒,但背著妳就未必打得過了。」

  狄純低聲說:「那……我以後少吃一點。」

  「別胡鬧。」沈洛年扭頭說:「就算妳輕到剩一半也一樣,妳以後吃多點!」

  「可是……」狄純還有點遲疑。

  「就算我抱著個嬰兒也一樣啦,這也是我的問題,不是妳的問題。」沈洛年皺
眉說:「欸!妳乖乖聽話不好嗎?幹嘛一直問啊?我這人天生秘密多又懶得囉嗦,
妳卻天生愛問問題,這樣很合不來耶,我把妳扔給鑿齒養好了。」

  「好嘛……我……我不問了。」狄純委屈地說。

  「很好!」沈洛年突然想起輕疾的囑咐,頓了頓又說:「還有,妳靠著我右邊
說話,別靠左邊耳朵,萬一我突然很小聲的自言自語,不要理我。」

  「咦?」狄純聽話地轉向右側,一面說:「為什……呃、沒有,我不問了。」

  「這樣才是乖孩子。」沈洛年稱讚說。

  「我才不是孩子。」狄純低聲說。

  「怎麼不是?」沈洛年一面往外奔,一面笑說:「明明是個小孩子。」

  狄純負氣地說:「我……我可是九十八歲了!」

  「呃……」沈洛年呆了呆說:「好吧,算妳贏。」

  狄純一聽,忍不住得意地輕笑,那輕柔悅耳的笑聲,在邁開大步的沈洛年耳畔
輕響,兩人彷彿一體,向著密林中穿去。

  ◇◇◇◇

  「媽的!怎會這樣?」

  夜色深濃中,沈洛年背著狄純,瞎撞般地奔入一座山谷,眼看數百名鑿齒堵住
谷口,周圍山峰上似乎也有百多名鑿齒佈置,不只是四面無路,連飛天逃命都辦不
到,他不禁罵了出來。

  這一日,沈洛年先是被數十名鑿齒尾隨,跟著越來越多,數百、數千名鑿齒從
四面八方不斷包圍過來,沈洛年雖然可以感應到對方的方位,但十分詭異的是,鑿
齒似乎也能感應到沈洛年的位置,總有好幾群人四面八方、攔前截後地對著沈洛年
方位追。

  背著狄純的沈洛年,跑的速度並不比鑿齒快上多少,幾次休息就被對方從後面
追上,但沈洛年又不能往東逃,這麼不斷往西南奔了一整天,晚上終於被堵到一處
三面都是峭壁的山谷密林中。

  他們怎會知道自己的位置?沈洛年感應到最接近的幾百名鑿齒正向著谷內走,
而且雖然還隔得老遠,卻非常明確地針對自己的方向,若不是這世間已經不能使用
電器,沈洛年當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裝了什麼衛星發報系統,否則怎會怎麼甩都
甩不脫?就算那邊也有人被鳳凰換靈,自己和狄純也沒?息可以感應啊。

  「沒……沒路走了嗎?」狄純見沈洛年神色凝重,低聲問。

  「嗯,上下都被圍住了。」沈洛年說:「說不定上星期我救幾個鑿齒的時候,
不小心被下了什麼古怪妖術,所以才能一直追著我,前陣子有牛頭人當保鏢才沒
事,現在就追來了……」

  「救鑿齒?牛頭保鏢?」狄純沒想到沈洛年在妖怪中竟是交遊廣闊,詫異地
問:「難道是追來感謝你?」

  「他們都昏了,不知道是我救的。」沈洛年搖頭說:「鑿齒凶得很,這麼多人
追來,不會是好意。」

  「真不行……你……就放下我吧。」狄純低聲說:「你自己一個人一定逃得出去。」

  「還沒到那種程度。」沈洛年說:「追著我們的大隊還沒合圍,這兒只有幾百
人……這樣吧,小純,我先找個地方把妳藏好,我去把這些傢伙宰光,然後繼續逃。」

  狄純一驚說:「一定……要殺了他們嗎?」

  「不殺他們就會被殺,而且要快殺。」沈洛年往山谷內奔,一面說:「只要沒
背著妳,應付這些人問題不大。」

  狄純停了幾秒之後說:「萬一你打不過,自己逃,別……別回來找我,我能結束
掉白澤血脈,已經很高興了……」

  「妳這小聖人真囉嗦!」沈洛年不耐煩地說:「逃跑還要妳教嗎?」

  狄純緊了緊手臂,摟緊沈洛年脖子,不說話了。

  沈洛年往山谷內奔,找了一個茂密的樹林區,把狄純放入一片灌木叢中,用氈
毯將她裹好,外面還堆上了些籐草,這才說:「別怕。」

  狄純明明身子發抖、牙齒打顫,卻咬著牙說:「我不……不怕。」

  「乖,我很快回來。」沈洛年摸摸狄純的頭,拔出金犀匕,轉身往外奔。

  ◇◇◇◇

  對付鑿齒還用不到姜普旗,而且這兒並非原野、此時又是黑夜,也不適合使
用,用了自己反而會先撞樹……而戰場最好別在狄純附近,這丫頭心軟又膽小,看著
自己殺鑿齒說不定日後天天作惡夢,那可麻煩。

  沈洛年感應著鑿齒們分成了十幾支不同的隊伍,前後分列而進,似乎也怕自己
趁隙溜了出去,不過這也無所謂,打起來之後,應該就會集中過來了吧?

  眼看中央這一群數十人正對著自己的方位快速奔來,隱身在樹後的沈洛年拿起
金犀匕,準備對方到一定距離之後就往前撲,但隨著對方越來越近,沈洛年心中漸
起疑惑,說也奇怪,如果對方真能感應到自己的位置,應該每一隊都朝自己奔來才
是,怎麼只有正面這一隊?或者他們的感應能力不夠精準?

  還沒想清楚的時候,對方已經接近,沈洛年不再多想,往外直撲,拿著匕首迎
向鑿齒。

  果然這些鑿齒不是來感恩的,一看到沈洛年,短矛馬上戳了過來,沈洛年這半
年來雖然沒怎麼努力練功,但因為妖化程度提升,體力與反應能力已頗有不同,此
時只要身體輕化配合上一點時間能力,砍鑿齒就像是砍菜切瓜一樣,不會難到哪兒
去,要不是之前背著狄純,沈洛年一開始根本就不用躲那群鑿齒。只見他一扭身衝
入鑿齒堆,彷彿流水飄轉般東彈西繞的,一下子砍倒了七、八人。

  鑿齒怪叫聲中,附近十幾支短矛彙集戳來,沈洛年無縫可穿,旋身外閃,正要
趁機繞到外側攻擊,突然一股遠超過普通鑿齒的強大力量,正從身後快速襲來。

  有刑天嗎?沒看到啊!沈洛年吃了一驚,瞬間提高時間能力的效果,連續幾個
點地急閃,避開那股力量的追擊。

  他回頭一看,這才發現那股力量竟來自一個普通模樣的鑿齒,他一面呼喝著眾
人散開,一面拿著矛、盾急追沈洛年。

  沈洛年驚愕之下,突然想起輕疾說過的話——「各種族中都有自己的英雄人
物」,媽的,看來自己低估了鑿齒。

  還摸不清楚對方能力的時候,可不能太過接近,沈洛年這時的戰鬥方式萬一被
人纏上或碰撞到,很容易失去平衡翻飛,得先看清楚對方的強度才行,當下沈洛年
彷彿一陣輕煙般地在這敵人周圍旋繞,不與他隨便接近。至於其他鑿齒若敢接近攔
阻,沈洛年抽空就是一刀,殺得輕而易舉?

  這麼又殺了七、八人,沈洛年不禁有點惋惜,若可以使用闇靈之力吸上一吸多
好?可惜闇靈之力和鳳凰能力相斥,用了這個就不能用那個。

  不到數秒鐘的時間,其他搜近的鑿齒部隊跟著圍了過來,那種強度的敵人多冒
出了兩名,沈洛年也漸漸摸清對方的能力,這些或者可以稱為鑿齒將領、隊長的傢
伙,雖然能力遠超過普通鑿齒,但比起一般刑天還略遜數籌,無論是妖?、力量或
速度都頗有不如,一般刑天要是武器揮動起來,想欺近還有點吃力,這種鑿齒倒不
是沒有機會……

  既然打得過……先殺了領頭的,說不定敵人會撤退?沈洛年當下一扭身,對著那
三名鑿齒衝了過去。

  但這一衝入戰團,沈洛年就有點後悔了,對方似乎配合得十分有默契,三支短
矛、三片盾牌,彼此護持的同時,團團圍住沈洛年。

  雖然閃避不難,但想衝出去卻有點不容易,沈洛年心念一轉,飛空衝起,準備
從上方逃出這包圍。

  鑿齒雖然不擅飛行,但稍微御?在空中轉折卻辦得到,當下三人一起飄了起
來,不過空中畢竟不比地面,沈洛年雖然速度不如地面快,但上下左右這麼一陣亂
閃,對方連人影都看不清楚,就讓沈洛年穿出了戰團,還趁機砍了其中一人屁股一
刀,可惜入肉不深,沒有太大影響。

  沈洛年正一面觀察著追擊的敵人,一面往外感應周圍妖?的分佈,心中暗暗狐
疑,衝入谷中本有三百個左右的鑿齒,怎麼只有百多名衝來找自己?其他人幹嘛一
直往內跑?

  沈洛年迷惑間,仔細一觀察,卻吃了一驚,這些暴牙傢伙去的地方,不正是狄
純那兒嗎?

  媽啦,快過去救人!沈洛年一驚落地,往外就奔,但周圍百多名鑿齒立即擁上
來,沈洛年閃身間快速砍殺了十幾人,一路往外竄,但很快那三名鑿齒將領又衝了
過來、攔在前方。

  對付這些人可不能掉以輕心,沈洛年幾個閃避,速度又慢了下來。

  這樣不是辦法,跑不過去……那飛過去嗎?這也不行,空戰自己雖閃避如意,但
實際速度卻不算快,就算沒人阻礙,也未必比地面上的鑿齒快……何況對方一定一路
飛起來追擊……

  那丫頭救出來還不到一天呢,就這樣讓她死了嗎?感應著其他鑿齒離狄純的位
置越來越近,沈洛年一咬牙,突然停止那變化多端的閃飄動作,直線對著最近一名
鑿齒將領撞了過去。

  那將領對沈洛年老是輕飄飄地到處亂閃早已大不耐煩,眼看對方主動衝來,他
短矛一指,妖?匯聚於上,怪叫聲中對著沈洛年直刺。

  但這次沈洛年卻不閃了,他右臂硬梆梆地一揮,金犀匕硬生生格斷了短矛,沈
洛年左手筆直外伸,恰好一把抓住對方的脖子,這一瞬間,一股黑氣倏然往內透入。

  此時擠在周圍的四、五名鑿齒小兵,紛紛揮動手中盾矛朝沈洛年攻擊,但他們
的武器敲到沈洛年身上,卻彷彿敲到硬梆梆的金石之上,沈洛年毫無所覺,只不過
眨眼的時間,那鑿齒將領表情一僵,翻身後倒,身上突然冒出一大片白霧。

  周圍鑿齒大吃一驚,退開了兩步,詫異地看著沈洛年,只見他彷彿換了一個
人,不過幾秒的工夫,全身皮膚先是血色盡褪,進而蒼白泛青,還冒出隱隱的黑
氣,已完全不似人類。而剛剛鑿齒身體冒出的白霧,被這黑氣一逼,很快往外滾
散,一轉眼就消失不見。

  沈洛年這時已經把金犀匕收入腰間,就這麼空著雙手,全身僵直地往森林中急
飄,周圍鑿齒一愣,紛紛往前擁上攻擊。此時沈洛年的戰鬥方式卻與過去大不相
同,他毫不閃避,那泛著黑氣的僵直雙臂,帶著一股沉鬱厚重的龐大力量硬打硬
砸,一般鑿齒根本無法抗衡,無論是矛、是盾,只一碰就被撞飛老遠,就算刺到他
身上,不但無法透入,他也恍若未覺,更有不少鑿齒被他那冒著黑氣的手一把抓
住,當成人肉武器般隨意揮舞、亂打亂砸,片刻後才在冒出白霧的同時被摔飛,一
時也不知道死活。

  只見沈洛年速度越來越快,他連摔飛十多人、撞開四十多人,就這麼一直線地
硬生生衝出戰團,旋即閃電般地飄入密林之中,後面的鑿齒根本趕不上。

  ◇◇◇◇

  另一面,奔入密林中的鑿齒群已衝到狄純不遠處,那些掩蔽物似乎一點效果都
沒有,對方正四面八方圍了起來,對準了狄純隱身處緩緩接近。

  狄純看周圍擠滿了數百名恐怖臉孔、高大身材的妖怪,就算沈洛年殺回來大概
也打不過,她雖怕得全身發抖,卻緊緊咬著下唇閉目祈禱,不敢叫出聲音。自己已
從無止盡的苦痛中解脫,就算在這兒死了,至少也終結了白澤血脈,可不能因為驚
呼而把沈洛年引回,那可連他也害死了。

  狄純正等死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砰通嘩啦一陣亂響,緊跟著就是鑿齒的怪叫
聲,狄純睜開眼睛,卻見身旁鑿齒狂呼亂叫,不斷往這兒撲,但卻又紛紛往外亂
飛,她抬頭一看,卻見一道黑影正快速地在她頭上飛旋,手中還抓著兩個鑿齒到處
揮打。

  她仔細一看,卻不禁身子一顫,頭上那是沈洛年嗎?他全身透著黑氣,臉色慘
白,身軀僵直,在這夜色之中,彷彿鬼怪殭屍。狄純驚呼了一聲,低頭不敢再看。

  ◇◇◇◇

  沈洛年用鑿齒當兵器,卻是不得已,若不如此,耗用的闇靈之力補不回來,而
被當作兵器的鑿齒,雖不斷和自己人的盾矛相撞,但一時反正沒這麼容易死掉,反
而可以以闇靈之力吸成骨靈,取得力量補充後,再抓兩隻新鮮的當兵刃。

  就這麼打了一陣子,也不知道打翻了多少人、躺下了多少骨靈乾屍,突然外圍
一陣呼嘯,輕疾不等交代,當下輕聲翻譯:「撤開!守住周圍!」

  若讓他們把時間耗下去,等後援幾千人到了後就麻煩了,自己只顧著吸收闇靈
之力,這樣殺敵的速度太慢……沈洛年心念一轉,眼看鑿齒紛紛往後退開,他也不等
對方走遠,當下往前直撲,將手中已化骨靈的鑿齒扔開,在無數盾矛穿刺間,就這
麼撞入人堆,左手又抓了一隻鑿齒,右掌卻僵直地戳入另一個鑿齒的胸腔,直接把
對方心臟挖了出來,跟著他把心臟一扔,左手拉著鑿齒身體掃開半圈,右掌一揮,
又打破了另外一人的腦袋。

  此時只以單手吸收闇靈之力,另一手則專心殺人,雖然這樣闇靈之力耗用的速
度似乎大了些,沒法累積更多,總比陷在這兒被圍殺的好。

  沈洛年一改變戰術,鑿齒死傷慘重,一轉眼沈洛年身旁躺下了一大片,有被挖
穿了胸腔,有被扭斷了頸子,有顱腔擊碎顏面變形,有攔腰折斷肚破腸流,被左手
人形武器擊飛的還算好運,被那滿是黑氣的右掌抓上,不死也殘。

  「都退開!」一個鑿齒將領大聲喊著,對著沈洛年揮矛直衝,沈洛年左臂一
揮,手中鑿齒雙腿重重掃向對方,那鑿齒運足妖?以盾格擋,轟地一下退了半步,
但總算頂住了這一擊。不過沈洛年手中的那名鑿齒,在這兩股力道撞擊下,小腿以
下炸散成血沫肉塊,當場少了半截。

  比剛剛那幾個將領還強?沈洛年有三分意外,染滿鮮血的右手一轉,帶著黑氣
探了過去。

  這鑿齒將領一面悍勇地拿矛穿刺,一面拿盾抵禦,沈洛年左手一扔,放開了那
已經化為乾屍的鑿齒,和對方交手了幾招,發現眼前運用的闇靈之力,還不足以快
速解決這傢伙。

  這樣還得打多久?沈洛年怒意湧起,猛然再提起五分闇靈之力,只見他全身黑
氣瀰漫,幾乎已經看不清顏面,剎那間動作又快三分,下一瞬間,他左手一把抓住
短矛,右手轟地拍上木盾。

  鑿齒妖?抵擋不住這股以數百人生命力、精智力換來的闇靈之力,瞬間矛折、
盾碎,隨著黑氣往前迫出,對方兩手皮膚倏然乾裂脫皮,手掌收縮變形,周圍地面
也跟著乾燥龜裂,四面草木枯折,空氣中沒有一滴水分。

  沈洛年正想趁勝追擊,卻見那鑿齒大吃一驚,往後飛射,一面恐懼地怪叫:
「旱魃!是旱魃!」

  周圍鑿齒一呆,也不知道誰先驚呼一聲,紛紛轉身往外逃。一轉眼間,周圍鑿
齒撤退一空,只留下幾個沒死透的,躺在地上掙扎。

  沈洛年倒有點意外,旱魃有這麼可怕嗎?他飄身到狄純身旁說:「妳還好吧?」

  狄純臉上都是淚水,臉色蒼白、惶恐地看著沈洛年,她身子一面後縮一面顫聲
說:「你……你……別過來……」

  沈洛年一呆,退了半步,輕疾開口說:「你闇靈之力未收,現在表情很難看。」

  沈洛年明白了,自己運使闇靈之力,血脈凝止,臉色就和死人一樣白中發紫,
還帶著黑氣,加上身上染滿了鮮血,自然會把狄純嚇壞……

  沈洛年也不多解釋,他收回闇靈之力返回心室,讓被壓縮凝結到喉間的道息慢
慢泛出,他低頭看看周圍,把沒死透的鑿齒一個個化為骨靈,剛剛最後那幾下,耗
用了不少闇靈之力。能收就收一些,反正這些鑿齒看樣子活不了,別浪費了。

  一面動作,沈洛年一面說:「剛剛鑿齒最後那句話,確實是喊旱魃?有這麼可
怕嗎?一下子退光了,而且我也不是旱魃。」

  「除了強弱之外,旱魃和屍靈之王的外觀和能力並沒有什麼差異。」輕疾說:
「鑿齒來再多人也打不過旱魃,當然會退。」

  「為什麼?」沈洛年說:「只要多派高手圍我,我耗用的闇靈之力遠多於吸收
到的,打久了也會沒力。」

  「那是因為你沒讓骨靈協助你戰鬥。」輕疾說。

  「這倒忘了。」沈洛年拍了拍腦袋說。

  「還有。」輕疾又說:「你也沒有在戰鬥過程中製造殭屍,以鑿齒這種強度的
種族,很難阻止你這麼做,再打下去,你的手下會越打越多,對鑿齒這種靈妖族來
說,面對旱魃時最好是盡快逃命,否則很可能全滅……除非強大的刑天有過來助戰,
才有機會滅了初成氣候的旱魃。」

  「刑天沒過來?」沈洛年問。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沈洛年聽久也習慣了,反正罵也沒用,還不如省省力氣,他沉吟說:「也許因
為只追兩個人,以為不需要吧?不過周圍的雖然散了,但他們似乎還沒放棄,一樣
遠遠盯著我,下次刑天可能就會來了……媽的,真不懂為什麼一直甩不掉。」

  「鑿齒嗅覺雖不如牛頭人,」輕疾說:「但對血腥味特別敏感。」

  「我身上血是挺多的,找個地方洗洗好了……」沈洛年轉念一想又說:「不對,
剛開始被追時,我身上沒血啊。」

  輕疾說:「是那女孩身上散出的。」

  沈洛年一怔,這才想通,張嘴罵:「媽的!難怪剛剛一大群對著她沖……這幾天
又去不掉那味道,怎辦?」

  「直線逃跑的話,應該不會這麼快被追上。」輕疾說。

  也是,之前以為自己能很簡單地避過,所以只和鑿齒捉迷藏,沒想到繞了一天
卻被團團圍住,既然知道對方能聞到,那只好全速往外逃了……沈洛年回頭看了狄純
那方向一眼,皺眉說:「那丫頭怕得要命,有沒有什麼催眠術,可以讓她忘了剛剛
的事情?」

  「那種技能,不是三兩年就可以學會、學好的。」輕疾說:「你現在黑氣散
去,體內原息不斷催動血氣,臉色已經慢慢恢復正常了,也許好些。」

  可以過去了嗎?會不會又把她嚇哭?沈洛年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聽狄純輕聲
喊:「洛……洛年?」

  沈洛年轉過頭,見狄純那細瘦的手臂正抓著樹,吃力地想站起,一面有些膽怯
地看著自己,不過那股恐懼的神態倒是消失了。

  沈洛年鬆了一口氣,往回走,一面說:「妳這丫頭剛剛居然趕我走!」

  「對……對不起。」狄純委屈地低聲說:「你剛剛……好可怕,我突然嚇到,還以
為不是你……那是怎麼回事?」

  「快上來,我們還得逃。」沈洛年不回答問題,轉身蹲下說:「敵人只是暫時
退走。」

  「還會來?」狄純一面攀上沈洛年背後,一面擔心地說:「剛剛他們怎會退走?」

  「因為我太醜,把他們嚇跑了。」沈洛年綁著氈毯說:「他們就像妳一樣膽小。」

  狄純臉一紅,爬上沈洛年背後不敢吭聲。

  沈洛年跑出山谷,感應了一下周圍的狀況,鑿齒就和總門變體者想法一樣,都
認為自己會往東方逃去,所以重兵都佈署在東面……自己當然不能往那跑,而因為狄
純的生理問題,這幾日又甩不掉鑿齒,能往哪兒躲?

  沈洛年想了片刻,心念一動,一路往西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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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第八章 去澳洲幹嘛?*

  這麼又奔出了數公里,既然是一直線地奔跑,鑿齒一時也追不上,也說不定他
們不敢太接近「旱魃」。總之雖然仍遠遠盯著兩人,卻並沒有拉近距離。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狄純畢竟身體孱弱,就這麼趴在沈洛年背上睡去,沈洛年
聽得她輕柔緩細的呼吸聲,想了片刻之後,輕聲說:「輕疾,我既然被當成旱魃,
是不是表示快被全世界妖怪追殺了?如果是這樣,我得先安置這小丫頭。」

  輕疾說:「這倒未必,鑿齒欺善怕惡,在妖界並不怎麼受歡迎,說了也沒人
信……而且你有個優勢。」

  「什麼優勢?」沈洛年問。

  「無論是屍靈之王、旱魃或是殭屍,都只存靈魄和一絲生機,大部分軀體都已
僵死,只靠闇靈之力移動,外觀很容易分辨出來。」輕疾說:「但你收斂闇靈之力
後卻完全不像死體,除非親眼看見你運用闇靈之力,該很難相信你與屍靈有關。」

  「意思就是還可以放心一段時間了?」沈洛年慶幸地說:「我還以為會糟糕。」

  「但若在其他妖族面前使用,那狀況又不同。」輕疾說。

  「這次是意外困住才用的,誰教這丫頭剛好……」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鑿齒
也太過分,我們不過兩個人來逛街,居然派這麼多人來追!」

  輕疾停了停才說:「你獲得資訊已經足夠,可以嘗試推測原因。」

  「唔……」沈洛年想了想才說:「因為那些總門的人殺了很多鑿齒嗎?他們正想
找兇手?」

  輕疾並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會無端濫殺其他種族的生物,除了鑿齒和人類
以外,並不多,鑿齒本來並不想這麼早就開始戰鬥的。」

  看來又是被總門害的,本來鑿齒似乎正休養生息,卻一直有部族被人獵殺,自
然得找兇手,而總門那兒外型掩蔽,一時難以搜尋……沈洛年突然一怔說:「總門那
兒沒有傳出血腥味嗎?」

  輕疾說:「大部分血液,人類以水清洗後,從挖掘的地下河道衝出,氣味大幅
散開,反而不易找尋。」

  反正自己和狄純是替死鬼就對了,沈洛年不再說話,悶聲往前衝。

  沈洛年並不是盲目亂衝,他順著過去的方位,一路跑出森林,到了大草原,沈
洛年微微一愣說:「牛頭人呢?」

  「你要找牛頭人?」輕疾說。

  「是啊。」沈洛年說:「躲個幾天,等小純那氣味過去了再說。」

  近距離的種族分佈輕疾可以告知,他隨即說:「他們往南遷了。」

  「喔,很遠嗎?」沈洛年一轉向,往南方繼續跑:「這方向嗎?」

  「嗯,才剛開始遷移,還不遠。」輕疾說。

  沈洛年又跑出了數十公里,才感應到熟悉的牛頭人妖?,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
奔出太遠,身後的鑿齒似乎已經放棄,正逐漸拉遠距離。

  沈洛年順著妖?感應不斷往前奔,又過了片刻,終於看到了那一群正縮著身子
睡覺的群聚妖族——牛頭人。

  牛頭人和過去一樣,成年人停在外圍,一方面保護族中幼童,一方面警戒著周
圍,沈洛年腳步雖輕,卻不免有排草摩擦聲,加上現在不只狄純身上有氣味,沈洛
年更是滿身血污,不少牛頭人都醒了過來,帶著敵意往這兒看,其中十幾個牛頭
人,還站了起來。

  「他們可能認不出我。」沈洛年掏出姜普旗說:「用這可以吧?」

  「緩緩展開即可,不要甩動。」輕疾說:「甩動會起雲霧。」

  「知道了。」沈洛年跑到距離牛頭人還有數十公尺遠的地方停下,眼看已經有
十幾個牛頭人帶著疑惑的神色接近,沈洛年舉起姜普旗,緩緩攤開說:「還認得我
嗎?」

  「神巫!」「人類神巫!」牛頭人一愣,驚呼聲中,敵意盡散,紛紛叫了起
來,一群人馬上圍了過來,簇擁著沈洛年往聚居處走,一面對著沈洛年說個不停,
但沈洛年可是半個都不認識,只好皺眉隨口應付。

  隨著這消息傳出,許多本來還在睡覺的牛頭人也醒了過來,紛紛往這兒擠,還
有不少帶著小尖角的牛頭娃兒擠到人堆裡面,以好奇的眼光偷瞧沈洛年。

  狄純睡得正香,突然聽到周圍喧鬧起來,她迷迷糊糊地睜眼,卻見周圍滿是巨
大的牛頭,一個個銅鈴大眼正瞪著自己,不禁大吃一驚,驚呼了一聲,緊緊摟著沈
洛年脖子發抖。

  「醒了?別怕。」沈洛年說:「這些是我的朋友。」

  狄純聽到沈洛年的聲音,又確定了自己還在他的背上,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但心臟仍不爭氣地狂跳個不停,只縮著身子往外偷瞄。

  「神巫。」一個牛頭人擠入人堆,一面讓眾人稍散開,一面捏著尖角行禮說:
「可好?」

  沈洛年看著那牛頭人脖子上的金色短毛,喜說:「你是……黑族族長?不好意
思,我又來了。」

  「神巫記得我?很好!」黑族族長高興地說:「神巫衣服,新的血很多,治
病?哪兒?」

  「不是治病,我被鑿齒追殺。」沈洛年搖頭說:「可以來你們這兒躲幾天嗎?」

  黑族族長臉色一變說:「鑿齒?我們幫忙!戰鬥!」

  「不用了。」沈洛年搖頭說:「我來玩幾天就好……如果他們不追來,就別管了。」

  黑族族長想了想,點頭說:「牛首族遷移,神巫一起?」

  反正現在也不能回東方高原,自己到處亂跑,還不如和牛頭人過一陣子,一面
幫狄純復健,等月底若是風聲不緊,再偷偷去找黃齊和白玄藍……這麼一想,沈洛年
點頭說:「也好啊。」

  「太好了!」黑族族長高興地揮舞著雙手。

  「神巫!神巫!」又有一個牛頭人擠到人群裡面,一臉興奮地看著沈洛年。

  幹嘛?沈洛年看著牛頭人片刻,越看越是熟悉,突然一怔說:「農摩?」

  果然是數日前一直協助著沈洛年的農摩,他似乎沒想到沈洛年能認出他來,驚
喜地說:「農摩,我,農摩!」

  其實兩方也才幾天沒見,沒什麼好敘舊的,尤其農摩一直幫到最後一天,到今
日也不過相隔兩、三日而已,主要是許多牛頭人小孩都只聽過神巫,卻沒見過沈洛
年,此時又非戰場,自然都擠了過來。

  雖然說是小孩,但一個個也都比狄純還高大,和沈洛年差不多,可是那毛茸茸
的圓圓頭顱上有著袖珍可愛的小彎角,大大的眼睛中透出天真的眼神,仍能看出年
歲尚輕,十分可愛。狄純看周圍漸漸變成這種可愛造型的妖怪,總算也安心了些。

  之後沈洛年和黑族族長、農摩等人又稍微聊了片刻,才知道牛首族皇族皇子薑
普,在慶典時傳下號令,要所有牛頭往南方遷移,他們黑族返回牧地之後,今日下
午才剛啟程,所以只離開了一小段距離,若沈洛年再晚幾日來,可能就找不到了。

  至於農摩,因為那七日一直隨著沈洛年治療病人,對於製作藥物、包紮止血倒
也挺有心得,據說他挺想往神巫這個方向發展。前陣子牛頭人與雲陽大戰後,黑族
許多傷者還沒完全痊癒,有問題都找他處理,但他畢竟是助手,很多問題也不知該
怎麼解決,沒想到兩日後沈洛年再度出現,可讓他大感興奮,不斷詢問當初沒搞清
楚的草藥療效。

  沈洛年其實更不清楚,還好輕疾在耳中幫忙作弊,倒也順利應付了這莫名其妙
冒出來的徒弟,另外一些傷勢反覆的牛頭人,也忍不住前來求診,倒是讓沈洛年好
好忙了一陣子。

  ◇◇◇◇

  次日清晨,牛頭人繼續往西南方奔馳,他們照著上次的規矩,一樣把沈洛年背
在背上,至於狄純,沈洛年本想也讓牛頭人背負,但這主意可把狄純嚇壞了,眼看
她快哭了出來,沈洛年想想她也未必有力氣抓穩牛頭人,只好繼續背著她,兩人一
起坐在牛頭人背上,反正對雄壯的牛頭人來說,多這三十公斤也不過小意思而已。

  牛頭人本就善奔,連小朋友奔馳速度都十分快,整日奔馳下,一天衝出了近千
公里,各處的牛頭人不斷地匯聚,本來數千人的部落,到了晚上休息時已經彙集了
數萬人。

  沈洛年昨日和鑿齒追逐、廝殺了一天,晚上又幫牛頭人「複診」,今天則在牛
背上晃了一整日,早已經腰酸背痛等著想睡覺,而且這一跑,想來鑿齒不可能一路
追來,自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料牛族這一大集合,雖然還沒碰上皇子薑普,卻遇上不少過去的病人來拜
訪,沈洛年無可奈何下,只好繼續「複診」,可歎這次沒有半個瀕死的病患,可說
完全白干。

  沈洛年不能睡覺,狄純可也不大敢合眼,一直跟在一旁觀看。當然這兩日過
去,她對沈洛年能聽懂牛語以及身為「牛醫生」這些事情可是大為驚歎,不過沈洛
年依慣例懶得解釋,她也不敢多問。而她除了沒有力氣之外,某些細工還比沈洛年
更靈巧,也在一旁幫了不少的忙。

  於是到了第三日牛群奔馳的時候,沈洛年和綁在身後的狄純,隨著太陽越烈,
兩人都累得睜不開眼,沈洛年毫不客氣地趴在牛背上昏睡,狄純也顧不得害臊,就
這麼趴在沈洛年背上跟著睡。

  睡著睡著,沈洛年突然聽到狄純驚呼自己的聲音,他微微一驚,但隨即發現自
己還是趴在牛背上,那小女孩狄純也一樣在自己身後,當下也不睜眼,只懶洋洋地
說:「什麼啦?又大驚小怪了。」

  「不……不是……」狄純搖著沈洛年的脖子說:「快起來看,睜開眼睛。」

  沈洛年正不想理她,突然覺得周圍似乎真有什麼古怪又熟悉的聲音,他微微瞇
著眼睛往外看,突然一驚坐起說:「這是怎麼回事?」

  「所以我叫你起床啊。」狄純慌張地說:「這是……這是海嗎?」

  沈洛年說不出話來,四面張望,東南西北都是一望無際的海洋,而周圍近十萬
隻大小牛頭人,一隻跟著一隻,一大群在海面上壯觀地排開,同時往南方泅泳,速
度竟似乎不比在陸地上慢多少。

  「這……」沈洛年傻了片刻,俯下身說:「牛頭大哥,這是要去哪兒?」

  那牛頭人是黑族中一名十分強壯的勇士,今日出發前,他和其他幾個應徵者抵
角互鬥了好片刻,才爭取到背負神巫的光榮任務,這時聽到沈洛年發問,他一面往
前游一面愣愣地說:「不知道,族長、皇子說,往西南。」

  西南……噩盡島不是在大海中央嗎?那得游多遠?沈洛年看著前方,不禁有點傻眼。

  這些牛頭人就像懷真一樣,腦袋裡面也有自動導航系統嗎?眼看每個牛頭人都
在奮力往前衝,沈洛年也不好意思大喊找黑族族長來問話,正煩惱間,輕疾開口
說:「看這方向,可能是往澳洲,也就是澳大利亞。」

  「澳洲?」沈洛年叫了起來。

  身後的狄純一怔說:「什麼?」

  「沒什麼,我思考一下。」沈洛年應付了一下狄純,低聲說:「他們去澳洲幹
嘛?」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嘖。」沈洛年不再發問,使用妖?把自己和狄純托起,緩緩飄立了起來,站
在牛頭人寬闊的背上。

  「哞?」兩人下方的牛頭人疑惑地抬頭,似乎對身上突然變輕不少有點疑惑。

  沈洛年低頭敷衍說:「我站一下。」

  牛頭人搞不懂,也只好繼續專心游泳,而狄純見沈洛年站起,擔心地說:
「要……飛回去嗎?」

  「海很大,這樣往外飛我會迷路。」沈洛年搖頭。

  「我可以協助指引方向,判別方位的能力算常識。」輕疾突然說:「但你背著
女孩,飛行時若遇到危險,幾乎是無法自保。」

  「用闇靈之力呢?」沈洛年低聲說。

  「你們距離太近,她會受侵蝕的。」輕疾說:「而且這能力盡量不用比較好。」

  倒沒想到侵蝕的問題,沈洛年微微一驚,還好輕疾提醒,否則差點一不小心把
這小丫頭弄成骨靈……但這下什麼辦法都沒有,他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不知該如何
是好。

  狄純見沈洛年口中喃喃片刻,又沉默著不說話,低聲問:「現在……怎辦?」

  「只好跟著去了。」沈洛年說。

  狄純慌張地說:「怎……怎麼可以?要很久嗎?」

  「唔。」沈洛年微微一怔,這才突然想到身旁是個害羞孱弱的小女孩,這一趟
不知道要多久,她吃什麼?喝什麼?別說她了,自己體質和一般人雖然不同,也不
知道能多久不喝水……至於便溺生理那些問題更別提了。

  「輕疾你有辦法嗎?」沈洛年低聲說:「魚我還可以抓,水從哪兒來?」

  「如果有適當的管路和工具,可以藉著你的能力迫水為蒸氣,再藉海水冷卻為
純水。」輕疾說:「但現在周圍什麼都沒有,我也想不出辦法……不過這裡下雨的機
會很大。」

  萬一剛好幾天沒下雨怎辦?何況手邊也沒有盛水的東西……要是有什麼工具就好了……

  正思索間,輕疾突然開口說:「快下雨了。」

  沈洛年一怔,抬頭往空中看,果然見到西方烏雲滾滾,正往這方向捲來,不只
是沈洛年往上看,所有牛頭人都抬頭往上看,周圍喜氣洋洋,不少人發出歡呼的聲音。

  「怎麼回事?」沈洛年說:「他們也這麼高興?」

  「牛頭人幾日不吃還可以,但也需要喝水。」輕疾說:「若雨下得太少,有些
老弱會撐不過這段旅程。」

  原來他們也怕沒水,那這些傢伙也不準備一下就衝過來了?沈洛年一怔,正想
找個人來罵,卻見一個牛頭人在遠遠牛群前方以牛語呼嘯:「黑族蒙苦,來前面!」

  沈洛年身下的牛頭人一愣,咕嚕一聲嘴巴冒出水面說:「皇子叫我。」跟著排
開眾牛,往前游了過去。

  那傢伙在前面嗎?沈洛年正想找人算帳,當下開始研究,該從哪句話開始罵起。

  這被叫作蒙苦的牛族壯漢,很快就衝到牛頭人的領先群,前端那一群牛頭人
中,一個腦袋變形的傢伙突然跳了起來,學著沈洛年一樣站在身旁的牛頭人背上,
哈哈笑說:「沈神巫,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看那模樣,正是牛族皇子薑普。

  「噫?」狄純聽到對方居然會說人話,當下吃了一驚,忍不住探頭偷瞧。

  「帶著妻子來嗎?歡迎歡迎!」姜普那怪頭上的一雙大眼,盯著狄純的小臉
看,把她嚇得又縮了回去。

  沈洛年卻皺著眉頭,他還在心中整理罵人的話,只悶聲說:「這丫頭不是我老
婆。」

  「喔?」姜普也不追究,只說:「牛族大隊出海之後,我才發覺你們和黑族一
起來了……真是太好了,不過我們這次遷徙、日夜不停,要好幾日才有地方上岸休
息,之後還要再過數日,才能到目的地,神巫不怕受不了嗎?」

  原來姜普不知道自己來了?沈洛年的火氣倒是消了,他想起輕疾的話,望著姜
普說:「你們的老弱呢?撐得住嗎?」

  姜普透出一股沉痛揉合著堅毅的情緒,停了片刻才說:「這種全族大遷移,難
免會有損失。」

  沈洛年一怔,突然有點佩服姜普,這種大團體的領導人,自己可是幹不來的,
他想了想才說:「為什麼突然要遷移?」

  「過去那島是道息集中地。」姜普說:「但現在變了,變成排斥地,並不適合
牛首族,尤其是皇族,但若只有皇族離開,我們就沒法保護自己族人了。」

  「西邊不是有些地方,排斥的力量比較低嗎?」沈洛年說。

  「那兒集中了許多本來散居在世界各地的強大妖仙,也不適合我們。」姜普說。

  懷真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對了,還有幾乎把牛族滅族的龍族也來了……這麼說
來,姜普的遷移似乎也挺有道理。

  這時沈洛年身後的狄純,突然低聲說:「其實……」但說了兩個字又停了下來。

  「怎麼?」沈洛年問。

  「沒……沒什麼。」狄純忙說。

  這丫頭想上廁所嗎?在這大海中我可變不出花樣了,等等讓她泡水裡隨便放
吧……沈洛年正胡思亂想,姜普轉過頭,望著西邊的烏雲說:「希望這幾天的雨量充
沛,否則牛族幼童的損失會變大。」

  不只你們牛頭人有缺水問題,我身後這丫頭還不知怎辦呢,但連萬事通輕疾都
想不出辦法,自己又怎麼想得出來?

  眼見烏雲越來越近,雨水開始一滴滴打了下來,姜普突然一聲呼嘯,本來頗分
散的牛群漸漸聚集起來,眾人顧不得游泳,同時抬頭張開大嘴,大口吞嚥著落下的
雨水。

  牛就是牛,只知道這種笨方法嗎?帶些水壺出門不就好了?沈洛年一面暗罵,
一面心中發急,狄純就算也學著這樣喝,那張小嘴能裝多少水?

  又過了幾秒,雨勢突然變大,傾盆大雨嘩啦啦地灑了下來,沈洛年看著天空,
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他似乎聽到硬物輕聲撞擊的聲音,一回神,這才發覺狄純正在發抖,那正
是她牙齒打顫的聲音,沈洛年這才想起,那氈毯恐怕早已經濕透,連忙說:「冷嗎?」

  「我……沒關係。」狄純說。

  姜普聽到兩人對話,插口說:「這時泡在海水中,反而比較溫暖。」

  原來如此,沈洛年連忙解下氈毯,一面說:「妳泡水裡去……記得多喝點雨水免
得口渴。」

  狄純驚慌地說:「洛年,我……我不會游泳……」

  「抓著蒙苦。」沈洛年說:「他們不可怕的。」

  狄純卻死抓著沈洛年,紅著眼睛不肯放手,沈洛年總不好把她扔下去,最後只
好沒轍地說:「媽的!陪妳下去可以吧?」他把氈毯平放在蒙苦身上,橫抱著狄純
跳下水中。

  「對……對不起。」狄純低聲說。

  「認識妳到現在說了幾次對不起啊?」沈洛年瞪眼說:「少做點需要道歉的事
情不是更好?」

  「對……對不……」狄純說到一半,連忙委屈地癟起嘴。

  「算了、算了。」沈洛年歎氣說:「愛哭鬼,總搞得好像我在欺負妳。」

  「沒有。」被橫抱著的狄純長髮散入水中,她頭靠著沈洛年頸側,低聲說:
「你很好。」

  「我一點都不好。」沈洛年氣呼呼地說:「記得喝點水,渴死沒藥醫。」

  狄純確實有點渴,但這樣可真不容易喝,她仰面喝了幾口,雨水沖入鼻子差點
嗆到,一下子咳個不停,沈洛年又擔心又火大,忍不住一面拍著她的背,一面念:
「媽的,我最討厭照顧小孩,以後一定不生小孩!」

  但罵完沈洛年又不免有點心虛,說不定這丫頭想不開又哭了起來,忍不住偷瞄
狄純,卻見她咳完之後卻沒說話,只低著頭不吭聲,沈洛年正有點擔心,卻聽狄純
輕聲說:「我也不想生。」

  媽啦,這話什麼意思?幹嘛接著我後面講?沈洛年一愣,卻見狄純正抬頭望著
自己,兩人目光一碰,狄純馬上紅著臉低下頭去,結巴地說:「我……我意思是,我
不想讓這血脈延續下去。」

  沈洛年想了想說:「只要別告訴別人存在這種血脈,還是可以照生的。」

  狄純停了片刻,轉開頭低聲說:「也是。」

  現在可不是聊這種事的時候,沈洛年聽著周圍雨打水面稀里嘩啦的聲音,正煩
惱儲水的方法,突然聽狄純低聲說:「雨好大,打在頭上痛痛的。」

  「嘖,妳那是什麼嫩腦袋……若妳不喝了,我倒是有個辦法避雨。」沈洛年心念
一動,一個黑乎乎的大片橢圓形東西,突然從水中竄出,飄在兩人頭上,擋住了空
中落下的雨水。

  「咦?」狄純看著那一片彷彿甲蟲般的橢圓深黑物體,詫異地說:「這是什麼?」

  「神巫,這是什麼妖?有妖?。」連姜普也好奇地鑽入沒雨的地方,詫異地往
上看。

  「凱布利,一種影妖,可以藉著妖?凝出體型,拿來避雨挺好……」沈洛年突然
一呆,大聲說:「啊!」

  他這一聲喊,把狄純和姜普都嚇了一跳,兩人詫異地看著沈洛年,卻見他突然
目光轉向上方,兩人跟著抬頭的同時,卻見上方的凱布利一瞬間變大,長度超過五
公尺,跟著突然懸空一轉,圓弧形的背面貼著前方海水,肚腹處朝著天空,彷彿躺
在水面上,只見沈洛年看著那東西詫異地說:「媽的,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

  「這……這是……影妖嗎?怎會有這麼巨大的影妖?」姜普愣愣地說。

  「我也不知道它怎麼變的。」沈洛年突然笑了起來:「真的可以。」

  「可以什麼?」狄純怯生生地問。

  「可以裝水。」沈洛年抱著狄純縮在圓弧側下方躲雨,一面笑說:「我讓它背
後凝結出形體,肚腹處則保持虛影,這樣不就是個大水槽嗎?」

  「這裡面可以裝水?」姜普大驚說:「真的?」

  「真的啊,正在累積。」沈洛年曲指敲了敲凱布利以妖?凝出的背殼,傳出叩
叩兩聲,一面低頭笑說:「純丫頭恭喜,妳不會渴死了。」

  「可以喝嗎?」狄純訝異地說。

  「現在只有一點。」沈洛年在接近底部的地方,伸手指引說:「來,這兒可以
穿透。」

  狄純訝異地伸手,果然可以探入那一片漆黑中,跟著輕輕一撈,真捧出一捧潔
淨的雨水,狄純輕啜入口,一股甘涼滲入喉中,比仰頭苦吞舒服多了,她不禁露出
歡喜的笑容。

  「還要嗎?」沈洛年問。

  「夠了。」狄純搖搖頭,又有點擔心地問:「隨時可以喝嗎?」

  「隨時可以。」沈洛年真有三分得意,連輕疾都沒想到這招,這招影蠱存水
法,可當真是天下唯一、宇內獨創。

  不過這麼從旁看,只能看到一片黑,姜普忍不住冒雨御?騰空,從上方往下
望,卻依然僅見黑一片,他忍不住大聲叫:「真有水嗎?」

  「只是看不到。」距離一遠,雨聲就頗干擾對話,沈洛年只好也大嚷說:「你
往內伸手看看。」

  姜普落到凱布利邊緣,往內探入,果然最上面那片黑影可以探入,但往內側壁
面一摸,就是凝結如實的圓殼,周圍雨水正不斷地順著圓形滑入。

  「這……」姜普飄回沈洛年身旁,驚喜地說:「神巫,除了你們兩位需要的水量……」

  沈洛年接口說:「要水就來拿。」他前幾日才被姜普旗救命,躲鑿齒時又托庇
於牛首族,更別提當初取得闇靈之力也是靠他們,早想表示心意,自不會小氣。

  「太好了、太好了!」姜普抓著沈洛年的肩膀大聲說。

  「希望這雨下久一點。」沈洛年抬頭望著滂沱大雨說:「不然存不多。」

  「夠用的、夠用的,只給小孩子喝就好。」姜普感激地說:「這樣大部分幼童
都能存活下來,多謝你,神巫。」

  狄純看姜普這麼高興,也頗覺歡喜,對沈洛年低聲說:「太好了,大家都有水
喝。」

  但沈洛年想了想,突然有點遲疑地說:「不過要是真的裝一大缸水,這影妖的
妖?可推不動……」

  「當然我們推!」姜普叱喝一聲,號令一下,一群壯碩的牛頭人馬上擁了過來。

  「你也太急了。」沈洛年忍不住笑:「現在水還很少啦。」

  姜普一愣,和沈洛年相對哈哈笑了起來。

  這麼一來,隊伍的陣型就要做調整了,孩子們得集中到這大影妖身邊,當然還
得安排輪值推動的牛頭壯漢,姜普當下忙著去指揮打點,連這影妖是哪兒來的都忘
了問。

  既然水的問題解決了,其他問題就算還有點麻煩,至少不會死人……沈洛年覺得
輕鬆不少,對懷中的狄純笑說:「等雨停,我們到凱布利上面曬太陽,我再幫妳把
毯子弄乾。」

  「啊?」狄純訝異地說:「上面不是空的嗎?」

  「空不空,由我控制。」沈洛年笑說:「妳剛喝水的地方,現在也變回密封了。」

  「怎會……」狄純看了沈洛年一眼,微笑說:「又是不能問的對不對?」

  「妳越來越乖了。」沈洛年頗覺滿意,點頭說:「其實這也不算什麼秘密,只
是懶得一直解釋,每個人都想問,累死我。」

  被沈洛年稱讚,狄純看來挺高興,低頭淺笑了一陣子之後,她似乎想起一事,
收起笑容說:「對了……洛年。」

  「嗯?」沈洛年低頭。

  「他們這次遷移,是為了要離開噩盡島嗎?」狄純問。

  「對啊,妳剛也聽到了。」沈洛年說:「姜普說道息太少。」

  「可是……」狄純遲疑了一下。

  「怎麼?」沈洛年問。

  「不久之後,連噩盡島在內,所有大的陸塊……都會連在一起的。」狄純低聲
說:「其實不用冒險渡海,等以後再搬就好。」

  「啥?」若換一個人這麼說,沈洛年可能嗤之以鼻,但說這話的是狄純,可不
能當成開玩笑,沈洛年一呆說:「妳……妳夢到過?」

  「嗯。」狄純微微點頭。

  「什麼時候會發生?」沈洛年吃驚地說。

  「那個夢看到的範圍很大,時間反而難確定。」狄純遲疑地說:「但那時我的
外貌……還是現在這個樣子,並沒有明顯變化,既然我已經自由,該是……幾個月之內。」

  「啊?」沈洛年這下子不免張大嘴巴,那叫「板塊移動」還是什麼的東西,一
年不是才幾公分嗎?為什麼……為什麼會突然暴走啊?和最近一直以來的地 震有關嗎?

  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要不要叫姜普回頭啊?」

  「他怎會相信?」狄純低頭說:「除非告訴他我的身份,但我擔心……」

  「嗯……還是別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大家也只認識幾天,姜普這千年妖怪要
是知道狄純是白澤血脈,說不定也想把這丫頭抓去養,這十幾萬牛頭人自己可打不
過。沈洛年想了想又說:「妳也不一定要告訴我,免得我漏了口風。」

  狄純遲疑了一下才說:「我……不想瞞你,你是我……你是好人。」

  「我才不是好人。」沈洛年白了狄純一眼說:「有機會就把妳扔了。」

  狄純臉孔微微一紅說:「別騙我,你不會的,要扔早就扔了。」

  沈洛年一時語塞,搖搖頭,不再和狄純鬥嘴。在這片滂沱大雨中,他目光往東
北方望去……既然輕疾可以指引方向,在澳洲安置好狄純後,月底前得飛回去一趟,
想辦法和黃齊夫妻碰面。

  ◇◇◇◇

  雖然說有了水,但在海上度日,其中自然有許多不便的地方,沈洛年和狄純又
是男女有別,還有十幾萬對牛眼很好奇地盯著他倆猛瞧,說有多麻煩就有多麻煩,
但至少生命不至於出問題,不管如何尷尬,總也是千辛萬苦地度過了。四日後,沈
洛年、狄純隨著十幾萬牛頭人,一起登上了陸地。

  這可不是終點,只是這趟旅途的中繼站,沈洛年詢問輕疾才知道,這兒是「新
幾內亞島」東北方「俾斯麥群島」中的一座島嶼,那是個茂密的熱帶雨林地區,上
岸沒多久,前方就是整大片森林往外展開,牛頭人最常吃的當然是草,但大家餓了
好幾天,就算只有樹皮也照啃了。十幾萬名牛頭人當下四面漫出去,這片森林數里
內稍嫩的植物馬上被啃得一乾二淨。

  等稍做休息之後,牛頭人大隊沿著陸地繼續往東南奔馳,越過一段段的海峽、
島嶼,不斷登岸又下海,繞過「新幾內亞島」東方陸地、穿過「托雷斯海峽」,花
了足足三日,終於在十月十七日傍晚時分,從著名的「約克角」,登上澳大利亞的
陸地。

  這三日,牛頭人並沒有全力奔馳,不但晚上都在陸地上按時休息,大大小小也
都吃得飽飽的,沈洛年和狄純總算有時間到處走走,還在幾個荒廢的城市中,找到
了可以更換的衣服,一直陪著狄純的短衣、短褲和那條氈毯,因為干了又濕、濕了
又干,早結滿了一層層的鹽粒礦晶,此時終於可以功成身退。

  一路上,那幾名牛頭人皇族可沒閒著,沈洛年藉著妖?感應,知道他們幾乎都
在隊伍前方,不斷先向各處盤踞的妖怪群接觸,到底說了什麼沈洛年當然不知道,
但看這趟行程一直頗順利,想來牛頭人和大部分妖怪的關係都還挺好,借道並不困難。

  到澳洲時已是傍晚,上岸奔出數十公里後,旋即進入一片沼澤型的熱帶密林
區。眾人覓食後,牛頭人紛紛散開準備休息,沈洛年和狄純也找了個避風處稍歇。

  這時,穿著一身寬鬆運動服的狄純,正扶著一根樹幹,做著沈洛年規定的復健
動作,沈洛年則坐在一旁,看著狄純的動作,準備隨時過去協助。

  看著看著,沈洛年覺得無聊,低聲說:「輕疾,你懂功夫嗎?」

  輕疾回答:「請問得精確一點,若是密傳技巧或獨門功夫要點,就算非法問題。」

  沈洛年搖頭說:「不是那種東西,我想問個概念。」

  「那麼請問。」輕疾說。

  「我前陣子和總門的人、還有鑿齒打了幾場架,有一點想不通……」沈洛年說:
「我打架都靠著時間能力和敵人過招,這才稍微佔點便宜,但如果我沒用這能力的
話,我的反應能力,卻似乎根本比不上別人……我也有練熟匕首不是嗎?是我天生反
應比較慢嗎?還是因為我體內沒有?息?」

  「天生反應當然有關係,但是你有個基本的事情弄錯了。」輕疾說:「貼身戰
鬥時,你都靠著時間能力,當場思考,並決定戰鬥方式,但一般的戰鬥者,並不是
思考而後決定的。」

  「呃?」沈洛年可聽不懂了,打架不准用腦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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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第九章 滅族戰*

  「?息的取得與提升,對於反應能力確實有幫助。」輕疾接著說:「但這提升
是相對而全面的,對任何人來說,整體而言能掌握並控制的肢體行動速度,一直都
比思考速度還快,你藉著時間能力判斷對方動作的空隙,並選出最適當的攻擊軌
跡,從而行動,這不是一般人可以藉訓練而達到的模式。」

  沈洛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訝然說:「那一般人是怎樣?」

  「除了提升?息、反應、速度這些基本元素之外,一開始要著重的,大多都是
招式的精熟度。」輕疾說。

  「有啊,我有練那七招!練了好幾個月耶。」沈洛年說。

  「你只是練到非戰鬥狀態下的精準度,這只是基礎。」輕疾說:「還差很遠。」

  「啊?」沈洛年一呆說:「聽不懂,什麼非戰鬥狀態下?」

  「你練習時,確實能擊中目標物,但那時並非使盡全身力量的最高速度,也無
須閃避、移動,真實在戰鬥時,你能擊中目標,都是靠時間能力不斷修正,但這樣
做,其實會微妙地降低了你的攻擊速度和力道。」輕疾說。

  沈洛年張大嘴說:「那該怎辦?」

  「繼續練,不斷地練。」輕疾說:「當千次、萬次不斷地訓練下去,就會慢慢
掌握到每一個動作的精髓,讓每一次出手彷彿呼吸一般自然,使動作銜接能流暢、
迅速、不用思考……每個人都是這樣練的,你朋友們也是。」

  「你的意思是,他們每天都在練一樣的招式?」沈洛年問。

  「一般來說都是這樣的。」輕疾說。

  「我還以為他們武器比較複雜,每天都在練新招……」沈洛年呆了呆說:「這樣
就可以變很厲害嗎?」

  「千錘百煉,只是初步。」輕疾說:「之後就看你要往哪個方向發展,更快?
更巧?還是更有威力?要化繁為簡專精數招?還是靈動多變抵瑕蹈隙?訓練的方式
都不同。」

  沈洛年大皺眉頭說:「聽起來……好像還沒完?」

  「當然。」輕疾說:「之後就要開始累積經驗,練習、觀察、實戰都會有幫
助,事實上,只要清楚對方的動作變化,本就很容易知道應付之法……問題是戰鬥時
並沒有時間思考,如何能彷彿直覺般根據對方的動作瞬間推測出後面的變化,這靠
的是經驗的累積,等經驗累積到一個程度,除能力的鍛煉外,平時可多進行冥想式
的戰鬥思索,對增加瞬間判斷能力會有幫助……你朋友賴一心,就常常如此。」

  「那種是天才,誰能跟他比。」沈洛年說。

  「所謂的天才,只是熟練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你要練三個月才能精準的動作,
他隨手就可以使用,但就如我剛剛所說,那連初步都談不上,只能算是基礎,從下
一個階段開始,就要靠個人的努力了,和是否天才無關,別忽視了他的努力。」輕
疾說。

  「唔……」沈洛年無話可說,說起來自己練功夫上確實很不認真,別說賴一心,
連白宗其他的人都不如,要是沒有時間能力,說不定連吳配睿那丫頭都打不過……想
到這兒,沈洛年不禁吐了吐舌頭。

  輕疾不管沈洛年有什麼體會,接著又說:「另外,當遇到不同形式的敵人時,
需要先作資訊的收集。」

  「什麼不同形式?」沈洛年問。

  「比如是三頭六臂或許多觸手,又或手足關節可隨意彎折,有的長尾、翅膀具
有揮掃能耐,有的具有強力螯夾可以鎖人武器等等……」輕疾說:「許多針對人類而
創出的繁複巧打貼身招式,都是無用的,一直以妖怪為對手的道武門,這方面觀念
比較正確。」

  「那我現在該從哪兒開始?」沈洛年問。

  「功夫沒法一蹴而就,每天練習的時間越多,得到的東西就會越多。」輕疾說。

  沈洛年哼了一聲說:「好吧,練就練。」

  輕疾倒不介意沈洛年口氣不好,頓了頓說:「另外……本體說要給你一個建議。」

  「怎麼?后土要說什麼?」沈洛年有點意外。

  「在你練熟之前,你主要還是靠時間能力保命。」輕疾說:「而你使用這能力
後,常會感到異常疲累。」

  「對啊,有辦法嗎?」沈洛年吃驚地說。

  「你可以增強自己的魄力。」輕疾說。

  「嘎?」沈洛年一愣說:「魄力?」

  「這名詞容易混淆,還是你比較習慣用精智力來稱呼?」輕疾問:「和闇靈之
力抽取的魄力相同。」

  「我知道你說的東西……」沈洛年說:「可是我一直不很清楚那是什麼,是靈魂
嗎?」

  「類似,但不夠完整。」輕疾說:「大量的生命力才能凝聚出一點點精智力,
精智力與大腦組織互為表裡,隨著腦部發育,聚集生命力而產生,所以腦部發展越
完全的生物,精智力越強大,人類介於妖與非妖之間,也是妖怪之外,唯一有高等
精智力的普通生物。」

  好像扯得遠了點,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精智力可以幹嘛?」

  「精智力和大腦配合,才可以思考和存活。」輕疾說:「但大腦著重的是整理
與儲存資訊,這些資訊間的交錯整合進而化成經驗、知識、習慣,則靠精智力運
作。各感覺器官獲得資訊,會先送入大腦分類儲存,跟著精智力就會開始運作,以
獨特的方式進行分析連結和比對,產生新的判斷和經驗與應對模式,並送回大腦,
再由大腦傳送出命令。這個過程中,不斷地消耗精智力,到一定的程度,人類就會
感覺疲累、不適,進而覺得需要休息,藉生命力緩慢轉化,補充精智力,因為精智
力的重要性優先於生命力,若是過度耗用,甚至可能減損生命。」

  聽得一頭霧水的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你……乾脆直接說我該怎麼做比較快。」

  「簡單說就是——你隨時保持時間能力開啟的狀態,以後就能越用越久。」輕疾說。

  「為什麼?」沈洛年詫異地說。

  「頻繁耗用精智力,可以提升精智力總量和補充的速度。」輕疾說:「缺點是
會耗損生命力,但年輕人通常生命力比較豐足,你更不缺。」

  「這樣說簡單多了。」沈洛年懂了,點頭說:「也就是說,我要常常使用時間
能力。」

  「對。」輕疾說:「你平常不大有耐心耗費腦力,精智力只算一般……但這種訓
練法也是別人辦不到的,相信可以快速提升你的精智力,不過因為並不是藉著思考
訓練,資訊歸類與交換速度不會提升,大腦並不會變得比較靈光,十分可惜,可以
考慮改變習慣,多運用自己的腦力。」

  「免了,我寧願當輕鬆過日子的笨人。」沈洛年想想突然有點稀奇地說:「你
們今天怎麼這麼好心,突然提供我建議?以前不是不問都不說的嗎?」

  「你想修練功夫,增加自保能力,和本體的目的一致……都是為了不想使用闇靈
之力。」輕疾說:「雖然並未主動詢問,這些訊息仍算常識,故破例提供。」

  「嗯……」沈洛年望了望不遠處正滿頭大汗、忍痛活動身體的狄純,歎一口氣
說:「那時小純真的嚇得很厲害……不只她,連鑿齒都嚇慘了,那模樣不知多可怕,
我可不想再嚇人。」

  輕疾補充:「就像冒著黑氣飛來飛去的死屍。」

  「好啦!不用說明了。」沈洛年憤憤說:「反正盡量不要用就對了。」

  「正是。」輕疾說。

  「原來精智力可以訓練,既然可以增強的話……」沈洛年突然想起懷真的話,忙
說:「懷真好像說過,有人研究出使用精智力的辦法?啊,你也說過精智力有挺大
的力量對吧?」

  「是,應龍一族敗退西地之後,有研究出精智力的運用之法,在西地有片段流
傳,後來又被稱之為魔法。」輕疾解釋。

  「媽啦,真有魔法啊?要拿魔杖嗎?」沈洛年有點興奮地說:「教我那個不是
比較快?」

  「那種法門除了精智力之外,十分需要耐心、細心和縝密的思考判斷力,和你
性格完全不合,而且最好從小學起,建議你把自己會的先掌握住。」輕疾說:「至
於魔法使用細節,就算非法問題了。」

  「呃……」聽起來果然不適合,沈洛年轉過頭,見狄純剛把該做的動作做完,正
靠著山壁喘氣,當下站起身走向狄純,要幫她按摩軟化全身的關節和肌肉。

  數日之前,兩人就開始了這樣的復健過程,狄純也從原本的羞澀漸漸習慣了沈
洛年的觸碰,反正沈洛年完全不懂什麼叫作溫柔,總是板著張臉推拿,讓狄純痛得
要命,她忍著不掉淚都已經有點困難,哪有時間害臊?

  當下折騰了半個小時,沈洛年搞得狄純全身痛楚、泫然欲泣,這才完事。他拍
拍手起身,一面扶起狄純說:「感覺怎樣?」

  「一樣!每次都好痛!不能輕點嗎?」狄純輕靠著沈洛年,噘起小嘴說。

  「妳全身筋骨關節都太僵化,我已經照規矩慢慢推開了……」沈洛年不理會抱
怨,沉吟說:「若是能讓妳變體,恢復速度會快很多……」

  「我不想變體。」狄純害怕地說:「聽說失敗會……變很可怕。」

  「唔……」這倒沒錯,沈洛年想起當初那倒霉的同學張俊逸,倒也頗有些志忑,
他一轉念說:「看來還是引仙比較安全,沒聽說有失敗的例子。」

  「那是什麼?」狄純好奇地問。

  「引仙是另外一種仙化的辦法,比較安全,詳細的方式其實我也不大清楚……」
沈洛年說了幾句又沒耐心,正想推到以後再說,突然遠方一陣雜亂的呼嘯,牛頭人
們紛紛站起,仰天狂呼了起來。

  「怎……怎麼了?」狄純一驚。

  沈洛年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四面急望,卻見所有牛頭人都動了起來,有人往
前跑,有人往後跑,看似十分混亂,其實卻是井然有序,老弱牛頭人正快速地從四
面各部族往內集中,而每個部族的戰士,則紛紛各歸本部,做好迎戰的準備。

  沈洛年雖然沒看過這種畫面,卻看得出來,牛頭人應該是遇到敵人了。

  這時一隊百多名牛頭人突然往自己這兒衝來,領頭的正是皇子薑普,他臉色難
看,一面奔跑一面喊:「沈神巫!」

  「皇子,怎麼回事?」沈洛年問。

  姜普神色有點沉重,到沈洛年身前,迅快地說:「前方不遠的妖族,拒絕讓我
們過境。」

  「啊?」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沒有先說好嗎?」

  「這兒的妖族封閉了很多很多年,一向很少對外溝通,我們也不大懂他們的習
慣。」姜普說:「這大陸如此遼闊……我們本來只是過境時友善地打聲招呼,沒想到
居然會被拒絕,太不合理,我們甚至不是想在這附近定居。」

  「現在怎辦?」沈洛年問。

  「對方要我們撤走,否則要趕我們走,但我們不可能回頭,一定要進入這塊土
地。」姜普神色凝重地說:「作戰眼看不可避免,能夠再請神巫幫忙治療嗎?」

  「如果這地方每個妖族都這樣,豈不是打不完?」沈洛年吃驚地說。

  「要先有立足之地,至少要打贏這場仗。」姜普說:「如果後面的妖族一樣不
講理,可以在這兒養息一陣子,再選擇深入的方向。」

  這醫生看來非當不可了,上星期才發誓絕對不再當醫生,沒想到之後還是天天
干……沈洛年這幾天為了幫牛頭人「複診」,一般工具早已準備齊全,但此時又要大
戰,繃帶、藥物、縫線需要的量恐怕不少,沈洛年歎口氣說:「我知道了,但恐怕
藥材不夠。」

  「多謝神巫。」沈洛年肯幫忙,損失的幅度就會小很多,姜普鬆了一口氣,行
禮說:「請盡量在防禦圈中尋找材料,我派這一隊保護兩位。」

  「需要這麼多人保護嗎?和上次一樣,讓幾個人跟著我幫手就好啦。」沈洛年
有點意外。

  「這和上次不同,這次的敵人我們雖然不大瞭解,但看起來機動力很強。」姜
普說:「神巫十分重要,小心為上。」

  有人保護也好,狄純在身邊,自己戰鬥力大打折扣,頗不安全,沈洛年不再拒
絕,而姜普也心掛著前線,不知對方何時會殺來,很快就跟沈洛年告辭,往前方奔。

  ◇◇◇◇

  這附近除海灘外,主要是熱帶密林地形,物種十分豐富,動植物都多,材料比
噩盡島上容易取得,沈洛年帶著人四面繞了繞,又搜羅了幾堆藥草,到了牛頭人指
引的地點後,開始忙碌地加工藥材。

  才剛安排好幾個牛頭人的工作,南方突然喊聲大起,一群乍看彷彿鴕鳥般的高
大妖物,奔出密林,一面怪叫,一面邁開兩條長腿,高速往牛頭人沖。

  沈洛年和許多牛頭族的孩子一樣,被圍在一塊小高地中保護著,聽到喊聲,忍
不住抬頭往外眺望戰局。

  那群巨鳥和牛頭人差不多高大,外型頗像鴕鳥,但脖子似乎更粗短一些,他們
身上羽毛七彩繽紛、艷麗奪目,鳥頭頂上更生著一片硬梆梆的骨盔,隨著快速地奔
馳,那兩顆又圓又大銳利的目光,充滿殺氣地往前瞪視。

  這時前方牛頭人一聲喊,往前衝出迎戰,兩方在一片灌木矮林區相會,領頭的
怪鳥妖們倏然蹦起,兩足往前急踢,勾爪上銳利的閃光讓人不禁心寒。

  牛頭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低著頭就往前衝,兩方這麼砰地一撞,不少牛頭人腦
袋被那銳爪抓破了好幾個大口子,一下子血流如注,而怪鳥妖身子輕盈,畢竟不如
牛頭人的蠻力,紛紛往後彈飛,而在妖?衝撞下,有些鳥妖雙足稍嫌纖細,就這麼
硬生生被撞斷。

  剛一接觸,兩方前鋒兩敗俱傷,牛頭人是不拐彎的個性,後隊一樣低頭猛衝,
那些鳥可不想斷腿了,有的閃避側身攻擊,有的用頭上骨盔與牛頭人雙角互撞,再
趁隙以爪攻腹,畢竟他們頭部的骨盾結構本來就用來對撞的,雖頗不如牛頭人「專
業」,倒也不會因此受傷。

  那些巨鳥一對鳥足,共有六支銳利的長利爪,就算牛頭人以妖?護體,劃過仍
皮開肉綻,而牛頭人則強在力大體壯,就算受了傷往往還是把對方撞得四處亂滾。

  兩方大戰十幾分鐘,那群怪鳥似乎發覺正面硬撼有點吃虧,一陣尖銳的呼嘯傳
出,他們帶著自己人,一轉眼退入了林中。

  到這一刻,一直在觀戰的沈洛年才喘過氣來,眼看數百名牛頭人正被戰友從前
線往這兒搬,他吐了一口氣低聲說:「那是什麼妖怪?看來不比牛頭人弱。」

  「人稱鶴鴕妖,牛頭人不知其名,稱之為跑步鳥。」輕疾說:「體型比原來的
鶴鴕大一半。」

  「什麼叫原來的鶴鴕?」沈洛年不明白。

  「澳洲本來就有叫作鶴鴕的鳥類,又叫食火雞,是很害羞、很危險的生物。」
輕疾說。

  啥叫很害羞、很危險?沈洛年正想問,眼看傷者很快就送到眼前,這時沒空追
問,他捲起袖子,開始動手救治。

  ◇◇◇◇

  之後鶴鴕妖不再正面攻擊,分成幾個小隊,一小隊一小隊從密林中神出鬼沒地
鑽出偷襲,在牛頭人陣勢旁一陣亂殺,等牛頭人調動大軍包圍,他們又先一步轉身
溜了,這麼一來又變成鶴鴕妖佔了便宜,牛頭人傷者不斷往內送。

  沈洛年治療的時候,卻覺得有點意外,雖然受傷的牛頭人不少,但卻很少受到
致命傷,而牛頭人攻擊的時候,似乎也大多只把對方撞飛了事,沒追去下什麼殺
手,這和打雲陽時可大不相同,莫非他們這種領地爭奪戰,還有點到為止的不成文
規矩?

  就這麼幾個小時打過去,眼見明月高懸,沈洛年突然聽到姜普在前方大喊:
「不打了,我們要睡覺!」

  沈洛年不禁啼笑皆非,打仗有這種規矩嗎?正不知對方會怎麼回復,突然聽到
一串鳥鳴傳回,輕疾翻譯得清楚,對方正是說:「快點離開,天亮沒走,我們再來!」

  「我們不會走的!」姜普大喊。

  果然和與雲陽的戰鬥不同,看來他們的打仗,分很多種不同的等級?不過暫時
停戰總是好事,而且這次受重傷的人遠比上次少,很多都是稍微縫個幾針、包裹起
來就沒事了,但這也代表沒有快死的可以偷吸,可當真是做白工。沈洛年一面抱
怨,一面把傷者一個個處理妥當,當最後一個完成的時候,一抬頭,卻見姜普正站
在一旁等候。

  「怎麼了?」沈洛年有點意外。

  「我想和神巫談幾句話。」姜普面色凝重地說。

  沈洛年微微一愣,望著一直在身旁幫忙的狄純說:「妳很累了吧?先去睡。」

  相處了一個多星期,狄純現在已經比較不怎麼害怕牛頭人,後幾日也曾直接讓
牛頭人背負,她看出姜普有話想私下說,不好說要跟,只無奈地點了點頭。

  「狄小姐要聽亦可。」姜普那張變形醜臉,露出似乎像是微笑的表情。

  「可以嗎?」狄純驚喜地說,連忙伸手抓住沈洛年袖管,彷彿怕他溜了。

  「妳去幹嘛?」沈洛年皺眉說。

  「我會很乖,不會插嘴的。」狄純低聲說。

  這膽小丫頭還真愛跟,沈洛年好笑地搖搖頭,伸手扶著她腰,以凱布利的妖?
托著她,隨著姜普往外飄行。

  當下姜普引著沈洛年與狄純,走出傷者、幼兒保護區,繞到了另外一個林間高
地,周圍雖然也圍滿了牛頭人,但離三人站立的位置,都有頗遠一段距離,這時姜
普開口說:「我有些事情,想告訴神巫。」

  「怎麼了?」沈洛年問。

  「第一件事,和神巫本身有關,十分重要,今天差點忙忘了。」姜普看著沈洛
年說:「神巫控制的影妖……十分異常,我從沒聽說過這麼巨大的影妖。」

  別說你了,連活了幾萬年的懷真都沒看過。沈洛年不置可否地說:「我是因為
一個特殊的機緣獲得的。」

  「聽說人類有種養妖之法,又稱蠱術,可以以心意控制妖物,這種妖物稱為妖
蠱,其中影蠱是最低下的一種。」姜普說:「但無論以精血或以?餵飼,都不可能
讓影蠱成長到這種程度才是。」

  因為道息最補吧……不過姜普知道的也不少了。沈洛年聳聳肩說:「大也沒用
啊,恰好能裝水可真是意外中的意外,我已經很久沒讓它出來了。」

  「我是要提醒神巫注意……」姜普嚴肅地說:「怎麼變大且先不管,但這麼大的
體積,又能凝聚成實體,當可容納許多的妖?才是。而妖蠱早已失去自行引?的能
力,純賴飼主供應變化,若神巫確實是以精血飼育,可得千萬小心,這麼大的影
蠱,莫要補充時一個不小心耗盡精血,那可是會喪命的。」

  沈洛年聽得微微一怔,飼養凱布利是用道息不是精血,姜普倒是白擔心了,但
他這麼一說,沈洛年才發現似乎從沒讓影妖「充飽?」過……莫非變大的時候,真能
裝下更多的妖??那會不會變好用一些?什麼時候有機會,可得幫凱布利「充?」
看看……

  姜普等了片刻,見沈洛年沒說話,又開口說:「另外一件事,就和今日的戰況
有關了。」

  沈洛年回過神說:「怎麼?」

  「神巫剛剛在後方,可能沒看到……」姜普頓了頓說:「最後幾次的突襲,我發
現有些跑步鳥,身上有包紮過。」

  「包紮……」沈洛年和狄純意外地對望一眼,這才說:「難道那邊也有人類幫忙?」

  「恐怕是如此。」姜普說:「這件事傳出去,可能會影響我族士氣。」

  「為什麼?」沈洛年詫異地問。

  「這種沒有仇恨的戰鬥,是看兩方誰的傷者多,誰就不得不撤退認輸。」姜普
說:「都有人治療的話,豈不是打不完?」

  沈洛年想了想問:「那皇子覺得該怎麼辦?」

  「我想請問神巫,人類和人類可有什麼聯繫的辦法?」姜普說:「若能透過那
邊的人類,瞭解跑步鳥為什麼要阻撓我們,也許可以不用打下去。」

  人類哪有這種功夫?除非兩邊都有輕疾……沈洛年頓了頓說:「你們和這些鳥妖
聯繫的過程中,他們怎麼說的?」

  「他們沒學過人語,本身語言又很簡單,用輕疾翻譯還是很難懂。」姜普說:
「我派去的人說要借道,他們居然莫名其妙地說要以歌換歌,我們又不是去換東西
的,而且牛首族又不是鳥,唱什麼歌?」

  「以歌換歌?」沈洛年也聽不懂,莫非鳥兒特別喜歡唱歌?

  「我族人又說,不是打算在這兒居住,我們是想去南方的草原地區,取一塊地
生活……他們卻說這個大陸任何地方的妖族,都不會允許我們佔有土地,這不是不講
道理嗎?」姜普說到這兒,搖頭說:「後來兩方稍微起了爭執,他們居然說我們不
尊重他們,要趕我們走,只好打仗了。」

  沈洛年聽罷,皺眉說:「我們人類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聯繫方式。」

  姜普聽了十分失望,搖頭說:「那就沒辦法了。」

  「那之後該怎辦?繼續打嗎?」沈洛年問。

  姜普沉吟說:「若是原野地區,我們會佔有優勢,但這兒是密林區,對方體型
較小,短程衝刺速度又快於我們,很難佔到便宜……如果真的不行,就要考慮換種戰
爭方式了。」

  「換方式?」沈洛年不明白。

  姜普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滅族戰。」

  「啊?」沈洛年一呆。

  「這種情況下,更為危險,神巫仍願意幫助我們嗎?」姜普目光中透出期待。

  沈洛年不明所以地說:「我早就答應幫忙了,當然不會這時候離開。」

  「那就太好了。」姜普似乎鬆了一口氣:「這種戰鬥,更需要神巫的幫忙。」

  「這個……」沈洛年忍不住問:「那是怎麼個打法?和現在有什麼不同?」

  「我們和跑步鳥本只需要拚個勝負,打完各走各的,彼此不記恨。」姜普說:
「但現況是如果我們輸了,卻不能認輸回那個島嶼,所以萬一這打法打不贏,只好
和對方決個生死……我們身材比對方壯碩,出全力該不會吃虧,不過這種打法容易結
仇……除非某方完全認輸,後代子孫很可能會千萬年這樣打下去,除鑿齒那種妖族之
外,一般妖族很少這樣打仗。」

  這可不是好事,沈洛年忍不住說:「為什麼不能回去?暫時待一下……也可以吧?」

  「那裡的道息狀況比較適合鑿齒,就算不提皇族,一般牛首族也很難發揮實
力。」姜普說:「鑿齒不講道理,加上現在有刑天幫忙……和他們一起生活在那個陸
地上,久而久之,我族恐怕反而會被滅。」

  原來如此?卻不知道刑天為什麼不會討厭鑿齒?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怎麼沒
人把鑿齒滅族?」

  「懶得理他。」姜普憤憤地說:「不只打仗不講規矩,眼看狀況不對就四散逃
跑,而且繁殖又快,明明感覺殺光了,幾百年過去又變一大群,就和人……」說到這
兒,姜普突然瞄了沈洛年和狄純一眼,閉上嘴不說了,臉上透出點尷尬氣味。

  就和人類一樣嗎?自己倒不覺得這樣打仗是錯的……原來其他妖怪很看不起這種
打法?

  姜普頓了一頓,搖頭說:「總之,強大的妖族鑿齒也不敢惹,一般妖族也懶得
和鑿齒糾纏,沒完沒了,趕走他們就是了。」

  如果告訴姜普,日後陸塊會撞在一起,他會不會改變心意?但萬一害了狄純,
那又非自己所願……沈洛年看著狄純,見狄純望著自己,神色頗為擔憂,似乎也很困
擾,不知該不該說出來。

  白澤血脈之事,萬一傳出去可不是開玩笑的,還是別說,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
最好……但這兩大妖族戰鬥,自己又怎有辦法阻止?

  姜普見沈洛年不再發問,當下說:「神巫放心,鳥族目光銳利,嗅覺通常不怎
麼樣,若進行滅族戰,我將以牛精旗應戰,一定會贏。」

  既然這麼有把握,那就隨便他了,沈洛年正想點頭,卻聽到狄純有點膽怯地
說:「請問,滅族……是要把對方殺光嗎?」

  「當然。」姜普理所當然地說。

  「那……幫助他們的那些人呢?」狄純又問。

  「除非定下滅族戰之後,對方幫手撤退,否則當然一視同仁,不留活口。」姜
普說:「我也因此才調動這麼多戰士保護兩位。」

  媽啦,那剛剛豈不是被拐著答應?雖然說會贏就不用計較……但沈洛年仍白了姜
普一眼。

  「可以……不要殺那些人嗎?」狄純難過地說:「最好……也別打這種滅族的仗,
好不好?」

  姜普看了狄純一眼,又回頭看著沈洛年,只皺著眉頭並沒回答,看來他十分不
滿狄純的發言,只不過看在沈洛年的面子上,沒有直接斥責。

  沈洛年卻也大皺眉頭,這丫頭也太天真,嘴巴說不打很簡單,總要給人一條路
走啊,姜普若是有別的選擇,難道想打仗?

  狄純見兩人都不說話,看著沈洛年又說:「那些人……說不定是被逼著來的啊。」

  姜普見沈洛年似乎難以作答,開口說:「總之這些不用神巫煩惱,無論勝負,
牛首族定會保護兩位安全,兩位今日也該累了,早點回去歇息吧。」一面轉身要走。

  「等……等等。」狄純一驚,慌張地說:「其實……其實可以不要搬來,我……我知
道一件事……我是……」

  「別說了。」沈洛年打斷了狄純,突然開口說:「姜普皇子,我去看看如何?」

  「什麼?」姜普吃了一驚,回過頭。

  「我試試勸那些人類離開。」沈洛年說:「他們應該不知道滅族戰的嚴重性。」

  「太危險了,神巫只是普通……」姜普說到這兒,突然一頓,他畢竟也是個千年
妖怪,早覺得沈洛年有哪兒不對勁,一個普通人,哪有這麼大膽量和一群妖怪到處
亂跑?不久前還聽黑族族長說,沈洛年背著這女娃,和鑿齒殺得滿身血才跑來牛首
族,普通人哪有這種能耐?

  「洛年?」狄純也吃了一驚說:「你……你不要去。」

  總比妳這笨蛋把血脈的事情招出來好吧?沈洛年白了狄純一眼說:「只要妳不
跟,我就挺安全的。」

  狄純一聽,委屈地咬著唇,眼淚不禁掉了出來。

  哭吧、哭吧!媽的,帶妳去就真是自殺了,沈洛年開口之前就知道狄純會哭,
當下也不理會,轉頭對姜普說:「如果有辦法幫那些人類離開,甚至叫來這兒幫
忙,也不用打滅族戰了吧?」

  姜普一怔說:「正是,但神巫萬一出了事……」

  「大家都少死一點人,也是好事。」沈洛年想了想說:「我會盡量小心……萬一
真出了事,希望你能幫我保護好這愛哭丫頭……最好是把她送給人類照顧。」

  姜普沉重地點頭說:「我必定不負所托,竭盡全力保護狄小姐。」

  狄純一聽,哭哭啼啼地說:「不要……你……你別出事,都是我不好……我……我也去
好不好?」

  「我就是不想出事,才不給妳跟。」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說:「趁我還有精神,
這就去了……純丫頭去睡覺,要是我回來還沒睡著,小心我打妳屁股。」

  「洛年?」狄純還在喊,卻見沈洛年彷彿一陣輕煙,滴溜溜地往外飄了出去。

  「神巫會飛?」姜普吃了一驚,雖然他也感覺到影妖的淡淡妖?正推動著沈洛
年,但那點妖?怎能飛這麼快?

  狄純卻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見沈洛年只不過一個眨眼,已經飛出老遠,她這才
確信,當初若不是背著自己,沈洛年確實十分容易逃出總門的圍困,更別提之後鑿
齒的追擊。想到這兒,狄純凝視著沈洛年的背影,淚水再也止不住。

  ◇◇◇◇

  這丫頭臉上裝著水龍頭嗎?沈洛年入林前回頭看了一眼,見狄純小臉上都是
淚,不禁好笑,他搖搖頭,把注意力集中在妖?感應上,找尋著敵方的蹤跡。

  鶴鴕妖——或說跑步鳥,似乎並沒怎麼提防牛頭人,沈洛年離開前就已察覺,周
圍數公里內,除牛頭人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大群妖族,他們這種戰鬥方式,雖然
彼此都會受傷,但其實很不像打仗,頗有點像是很盛大、粗野、暴力的體育競技,
不只說休息就休息,不搞什麼夜襲敵營的把戲,連什麼監視看守的哨兵似乎都沒
派,那端牛頭人放心地呼呼大睡,這邊的鶴鴕妖,則已經不知道退到哪兒去了。

  應該是南邊沒錯吧?沈洛年心中沒個准,又繞飛了十餘公里,這才突然又感受
到東南方有一大群的妖?匯聚,他方向一轉,向著那個方位飄去。

  隨著距離逐漸接近,小心起見,沈洛年連凱布利的妖?都收了起來,只輕飄飄
地在林間點地而行,往對方後陣繞,如果真有人類,很有可能在後方,和傷兵一起
受著保護。

  沈洛年其實並不很確定對方是不是鶴鴕妖族,但這些妖族有的鼻子好,有的眼
睛利,更有不少耳朵靈,在這密林中,想看清對方身形,也得跑到挺近的地方,萬
一被感覺到可有點不妙。沈洛年不敢貿然接近,只放緩了速度,慢慢往東南方順時
針繞過去。

  但這麼繞了一大圈,除感受到數公里內散佈著滿山滿谷的妖?外,卻一點也感
覺不到人類的蹤跡。

  話說回來,一般人類本就沒有?息,又該如何感應?沈洛年在一株樹幹岔枝上
停下,感應著這範圍內的妖?,其實這些妖怪分散得頗均勻,也很少挪動,看來應
該已經分別休息了。

  不過比較奇怪的是……中間似乎有塊近三十公尺寬、完全沒妖?的橢圓區域。莫
非休息時間,人類並沒和傷者在一起,而是單獨聚在另一區?但有需要空這麼大地
方出來嗎?又或者那兒其實只是片不適合歇息的水窪,所以才沒有妖??

  沈洛年想了想,還是打算弄清楚,他注意力往上方感應,確定了正上方周圍附
近並沒有什麼妖?,當下身體放輕,只使用一點點妖?控制方位,飄身騰空,緩慢
地飛高,想從上面往下觀察。

  飛出約莫百餘公尺,沈洛年看得清楚,那中間確實不是湖水……而是一個被整理
過的空地,而空地中,居然有十幾個長型大帳篷圍成一個大圈?中間那小小的亮光
是營火嗎?還可以看到幾個皮膚黝黑、衣著簡陋的人類正在帳篷間穿梭走動。

  這裡面都是人類嗎?那不就有近百個?難怪空這麼一大塊地給他們住。

  這些傢伙似乎過得挺享受的?自己可是每天都餐風露宿,以天作被、以地為
席……這些人才不像是被迫,根本就是主動前來助戰,打死了怪誰?

  沈洛年收斂著妖?,緩緩飄落在其中一片帳篷上,聽著下面的人正嘰哩咕嚕地
聊天,經過輕疾翻譯,內容不外乎是今天鶴鴕妖神怎麼怎麼勇猛、敵人死傷多少之
類的討論,不過仔細聽了聽,這些人似乎誰也沒親眼看到戰局,倒也說得十分高興。

  看這樣子,這些人和鶴鴕族關係應該不錯,就算勸他們離開,他們不但未必肯
走,也未必相信牛頭人會打贏……說不定還會通風報信要鶴鴕族殺了自己,而且不管
自己能不能逃走,這樣下去,若真打起什麼滅族戰,牛首族和鶴鴕族都不知道要死
幾萬人,未來還會打到其中一邊死光為止……這可真不是好事。

  沈洛年心思一轉,如果沒有這些人協助鶴鴕族治療,牛頭人也不需要打什麼滅
族戰,只要慢慢耗下去,對方應該就會認輸……這麼說來,如果自己無聲無息地把這
幾十人吸成人干,問題不就解決了嗎?順便還可以多點闇靈之力,一舉兩得。

  這些人雖然有點無辜,但和幾萬名牛頭人、鶴鴕族的性命相比,捐出來也算值
得,反正自己也不熟,回去之後,就騙純丫頭說沒看到人,只把實情告訴姜普,問
題就解決了。

  沈洛年既然做了決定,當下飄身落下,在一個個帳篷後方暗影處繞行,一面側
耳傾聽,準備找那種已經完全熟睡的帳篷先下手,否則若被發覺進而吵鬧起來,那
可有點麻煩。

  沈洛年對善惡之念本就不怎麼強烈,他眼中也沒有人類性命較高貴或較親近的
想法,若能以這幾十人的性命,交換幾萬個牛首族人和鶴鴕族人性命,對他來說,
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唯一讓他比較困擾的,就是對方畢竟沒惹自己,殺起來不但
頗氣悶,也有幾分抱憾,只能盡量下手利落點,給對方一個痛快了。

  又繞過了三間帳篷,到了第四間,裡面除了緩慢穩定的鼻息聲,似乎別無其他
聲響。沈洛年又聽了半分鐘,確定裡面的八、九個人應該都已熟睡,他見四面無
人,緩緩拉開帳篷門簾,無聲地鑽了進去。

  這種立式的大帳篷裡面其實頗為寬敞,足可以躺十二個人,不過現在只睡了
八、九個女子,這兒畢竟還是熱帶氣候,雖然已經是十月天,她們仍大多只穿著短
衣褲,在胸腹處隨意蓋著一條小薄被,每個人睡姿各有不同,十分養眼。

  換另外一個少年人,說不定會看得口乾舌燥、心癢難當,但沈洛年自從遇到鳳
凰之後,就很悲慘地失去了這種見色起心的能力,當下眉頭皺都沒皺一下,飄到離
門最近的那個女子身旁蹲下,手掌輕輕往她軟綿綿的胸口按去。

  沈洛年剛要把闇靈之力透送入女子胸腔,但此時月光透入紗網窗簾,正好照在
女子臉龐上,沈洛年目光掃過,不禁一呆……這女人自己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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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第十章 別拋下我*

  怎麼可能?這可是澳洲!只因為是張東方臉孔吧?沈洛年湊近換個角度看了
看,卻剛好擋住了月光,反而看不明白,他連忙側頭讓月光再度映上少女面孔,仔
細再看……媽的,好像真的認識,這人難道是……可是又好像不對……

  而這麼讓月光閃了兩閃,女子似乎感覺到異常,她微微瞇開眼睛,恰好面對面
看到沈洛年在月光下的臉龐,沈洛年暗叫糟糕,正想掩住她嘴,殺了再說,卻見她
迷惘中露出一抹甜笑輕喊:「洛年?」一面伸手把沈洛年往下一拉,兩人已吻在一起。

  這誰啊?我跟妳有這種交情嗎?沈洛年吃了一驚,一下子不好下殺手,那女子
一雙白皙的腿已纏上腰來,輕飄飄的沈洛年一個不穩,摔在女子身上,兩人唇舌接
觸,身軀相擁,沈洛年雖然對女子不易動心,但身體機能既然正常,被碰觸依然會
有感覺,當下頗有點頭昏腦脹,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女子吻著吻著,那股熱情不知被什麼東西澆熄,突然停了下來……她驀然一把
推開沈洛年,驚慌地說:「你是誰?」一面身子縮著坐起,用薄被掩住了自己的胸腿。

  妳不是認識我嗎?沈洛年一呆,那女子仔細看了看沈洛年的臉孔也是一愣,驚
駭地掩嘴說:「真是洛年?我以為是……夢……」

  這女人夢到自己的時候都這麼狂野嗎?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妳……妳
是……」媽的,糟糕,想不起來這女人的名字。

  「什麼事?」「幹嘛啊?」「誰跑進來了?」

  剛那兩聲一喊,其他女子紛紛驚醒,一個看似四十餘歲的女子怒沖沖地點起懸
掛的油燈,望過這面說:「我們警告過很多次,不准……咦?是……你是洛年小弟嗎?」

  「真是洛年?」緊跟著好幾個女子都叫了起來,詫異地湊了過來。

  沈洛年望著點燈那女子,張大嘴說:「妳……是……」

  「認不出來了嗎?」那女子摸摸臉苦笑說:「『仙化』的效果消失之後,老得
快了點。」

  「妳真是……馮鴦大姊?」沈洛年總算叫出了名字,他四面一望,忍不住說:
「小露也在這兒嗎?」

  「開口就是小露,其他人都忘了嗎?」另外一個看似三十來歲的女子笑著白了
沈洛年一眼。

  這人名字真的也忘了,沈洛年結巴地說:「妳們……怎會在這兒……」

  另有一個二十來歲的細腰長腿女子,目光望著最先那名年輕女子,似笑非笑地
說:「小紅,妳剛和洛年幹了什麼?我好像有看到一點。」

  對了……小紅……沈洛年想起來了,剛剛抱著自己的叫小紅,好像叫羅紅?

  小紅似乎也還沒從驚訝復原,她紅著臉,詫異地說:「小珠……我以為是夢啦!
後來才感覺好像太真實了……」

  「妳不是和那個誰正在交往嗎?」另一名比小珠還年長的女子驚訝地叫:「就
算是夢,好像也……」

  羅紅一愣,神色透出慌急說:「這是作夢!作夢不算啦……不准說出去。」

  「夠了、夠了。」馮鴦一揮手止住眾人的吵鬧,一面對其他不知道狀況的女子
道歉,這才回頭對沈洛年說:「洛年小弟,我們到外面談吧。」

  這五名女子,正是當初在噩盡島上,和沈洛年有過一段交情的酖族女巫,後來
沈洛年把她們送回雲南,並學會最基本的影蠱之術、得到雲南品種的糞金龜影妖。

  五人分別是馮鴦、洪萱、洪綠、昌珠與羅紅,當初噩盡島護衛沈洛年的六名女
巫中,只有最小的艾露不在其中,而五人此時不知為何都已失去了?息,連當初那
總讓人感到歡喜的樂和之氣,似乎也已經消失了。

  六人這時坐在只剩餘溫的營火旁交談起來,沈洛年這才知道,當初四二九大劫
過後,麒麟,也就是塔雅·藍多神化出原形,施術抵禦了輻射的侵襲,帶著九名女
巫與倖存的酖族人往南遷,眾人心慈,見人便救,妖怪看到麒麟與女巫又無法產生
敵意,這麼一路經過緬甸、泰國,路上帶著的難民也越來越多,在麒麟保護下,大
批船隻出海,航行過蘇門答臘、爪哇沿海,最後經過新幾內亞南端,繞過約克角,
從庫克鎮上岸。

  船隊這時已經聚集了近萬人,而這兒原住民聚落本就過著較原始的農耕生活,
大劫後存活的人數也特別的多,單是約克角半島北區的原住民和遊客,也有近萬人
倖存,加上這批新難民,現在大都在庫克鎮附近定居。

  「為什麼麒麟……為什麼塔雅·藍多神要帶妳們走這麼遠?」沈洛年問。

  「神說這塊大陸土地遼闊而獨立,大部分妖族對人和善,很少與其他地方的妖
族衝突,一些具侵略性的妖族也很少到這來,可以安心住下,尤其是這地區的鶴鴕
族,和人類關係最好。」馮鴦歎口氣說:「沒想到才住不到幾個月,就有不講理的
妖怪從北邊來攻打。」

  「呃。」沈洛年一時不敢說自己是牛頭人那方的,頗有點不知所措。

  「洛年小弟你怎會找來的?來找小露的嗎?怎麼知道我們在這?還有……」馮鴦
一笑說:「怎會和小紅抱在一起了?」

  「鴦姊。」羅紅紅著臉說:「我是不小心的,別這樣啦。」

  長腿的昌珠和羅紅歲數較近,一向交好,不忍見她害臊,開口說:「哎呀,那
時我和小紅還差點去夜襲洛年呢,難免嘛,當初只有洛年當我們是女人……我也常幻
想和洛年那個啊,久了難免習慣……妳們知道的嘛?哦?」

  但這番話說過去,倒是害得每個人都說不出話來,看來都有點心虛。

  當初受限於女巫的規矩,眾人中只有馮鴦可以開口,除艾露之外,都沒機會和
其他幾人說話,沒想到這位小珠姊說起話來如此豪放……沈洛年有點尷尬,不想在這
上面討論,岔開說:「妳們剛剛說『仙化』效果已經消失?所以現在不算女巫了?」

  五女對看一眼,馮鴦點點頭微笑說:「因為女巫的工作已經結束,神到此處之
後,問我們的意願……要成為普通人的,她就收回『微靈仙化』的能力,希望保留著
能力的人,她可以讓我們『全靈仙化』,然後幫她一點忙。」

  所以其他四個人全靈仙化了嗎?沈洛年說:「協助她做什麼?」

  「神說要以光靈之術,到處去消除毀滅性的光……」馮鴦說:「我們也不是很明
白這話的意思。」

  除掉輻射的影響嗎?原來麒麟是和光靈立約?這可少見,沈洛年說:「逸姊、
小露她們就去了?」

  「其實大家都想留下,過看看普通人的生活,也想試著……和普通人來往看
看……」馮鴦說到這有點不好意思,頓了頓才接著說:「但因為仙化效果消失之後,
我們老化速度會比一般人快一點,數年後,會越來越接近原先的歲數,逸姊她們若
失去仙化之體,恐怕壽命就剩下不多了……」

  正常女子總會希望能和心愛的人度過一生吧?毛逸她們年紀太大,只好放棄這
種可能……沈洛年想了想說:「那小露……她不覺得可惜嗎?」

  馮鴦開口說:「我們也是有勸她……可是……」說到這,馮鴦又停了下來,似乎猶
疑著不知該不該說。

  可是什麼?沈洛年看氣味不妙,也頗有點不知該不該問。

  昌珠見沒人開口,突然插口說:「洛年,你那時……不是想藉著咒誓之術找懷真
小姐嗎?找到了嗎?」

  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沈洛年一怔說:「找到了。」

  昌珠目光一轉說:「那……懷真小姐現在在哪兒?」

  這時該怎麼回答?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她離開了。」

  眾人一聽,都愣住了,羅紅插口說:「不是可以藉著咒誓找她嗎?」

  想到不知多久才能見到懷真,沈洛年心情就不大好,而且這和現在的事情也沒
關係,他皺眉搖頭說:「別問懷真的事了,小露怎麼了?」

  五女對望了片刻,馮鴦才說:「小露說她幫完塔雅·藍多神之後,想去找你,
若變回普通人,不方便找你。」

  沈洛年不禁一愣,找自己幹嘛?

  「還有,小露說……」羅紅跟著說:「你也答應了讓她找你。」

  沈洛年一愣:「我答應?」

  「不是嗎?」昌珠接口說:「她說你讓她放蠱了,她隨時可以找到你……而且你
告訴過她,懷真小姐不是你的情人。」

  媽的,那丫頭又沒講清楚!我哪知道蝴蝶是那意思?她到底在想什麼?不過艾
露也不在眼前,沒法找她算帳,至於懷真的事,當初自己確實這麼說過,不過當時
和現在卻不大一樣了……沈洛年不好多提此事,拉回正題說:「妳們現在正和這些妖
怪合作?」

  「對啊,洛年你怎會來的?又怎麼進來的?你也認識這些鶴鴕妖嗎?」昌珠詫
異地一連串問,跟著又說:「他們很好喔。」

  看來輕疾會這麼喊,就因為這兒的人如此稱呼?沈洛年說:「鶴鴕妖讓妳們……
一般人類住這兒?」

  「是的。」馮鴦接口說:「他們喜歡吃果實,人類種植的果實十分甜美,我們
定期會送他們吃一些,他們就打獵來交換,和我們處得很好……這次他們告訴這兒的
祭司,說有不講理的妖怪來打仗,希望我們幫忙治療,我們就派了些有醫療經驗的
人來幫忙。」

  聽起來不大對勁,怎麼兩邊都說對方不講理?沈洛年想了想,終於說:「來攻
打的妖怪,是牛首妖族,就是牛頭人,妳們在噩盡島上也見過的。」

  「啊?」五女一怔,彼此互望說:「牛頭人不是挺好的嗎?」

  「我其實是跟牛頭人來的。」沈洛年歎口氣說。

  馮鴦一驚說:「難怪他們說牛頭人似乎有人幫忙治療,怕這場仗打不完。」

  「牛頭人也在擔心此事,所以我半夜跑來……沒想到遇到妳們。」沈洛年不好說
自己本來準備殺人,看著五人說:「牛頭人說只是打算借道經過這兒,這些鶴鴕族
卻不准,還說這陸地的妖仙都不會讓他們住……最後吵起來,鶴鴕族就說要趕牛頭人
走,可是牛頭人已經沒地方可以回去,只好拼了。」

  「咦,怎麼可能?」昌珠說:「他們會不會騙你?說不定牛頭人其實想佔領這
地方?鶴鴕族很善良啊,個性也很單純,不可能騙我們的。」

  「牛頭人喜歡吃的是草啊。」沈洛年攤手說:「這邊都是森林,要更往南才有
大片草原吧?」

  昌珠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皺眉看著其他人。

  馮鴦畢竟年紀較長,思索了一下說:「牛頭人還有提到什麼嗎?」

  沈洛年想了想說:「好像這些鶴鴕,要牛頭人唱歌還是幹嘛……牛頭人根本不會
唱歌,覺得這些鳥為難他們,就生氣了。」

  「歌?」馮鴦搖搖頭說:「不懂。」

  「等等。」昌珠卻說:「以歌換歌嗎?」

  沈洛年一愣說:「對,好像就是這麼說的……小珠姊知道什麼意思?」

  「哎呀,這是這兒的傳統啊。」昌珠笑說:「彼此唱出描繪自己旅途與居住地
的歌曲,交換著踏上他人生活地區的權利。」

  「是這樣嗎?」沈洛年一愣,這樣聽起來不像惡意啊。

  馮鴦也很意外地說:「小珠妳怎麼知道的?」

  「我也有本地的男朋友啊,說這是古老原住民的傳統。」昌珠聳聳肩說。

  一旁羅紅詫異地問:「妳學會英文了?」

  「不會啊。」昌珠搖頭說:「聊天時找人幫忙翻譯,就有提到這故事。」

  羅紅皺眉說:「語言不通,這樣怎麼談戀愛啊?」

  「真是小孩子。」昌珠抿嘴笑說:「談戀愛的時候又不一定總在說話。」

  羅紅好笑地說:「不然妳都在幹嘛?」

  昌珠嘻嘻一笑說:「這個嘛……妳真想聽嗎?」

  「那個……」沈洛年實在不大好意思打岔,但眼看兩人越談越遠,只好硬著頭皮
開口,一面說:「小珠姊,那不會唱歌怎麼辦?」

  「唱歌只是一個形容方式啦。」昌珠說:「就是用自己的語言,吟唱著自己的
家園和經過的旅途,能聽起來好聽當然最好,不好聽也無所謂……原住民這古老傳
統,大概就是妖仙們傳下的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沈洛年想了想又問:「那為什麼說所有妖族都不會讓他們住?」

  「真是這麼說的嗎?」昌珠歪頭想了想說:「還是說……不會給他們土地?」

  「唔……」沈洛年一愣說:「有點像這麼說,經過幾次翻譯,我也不很確定。」

  「這兒古老的習慣,走過的土地就屬於你的一部分了……任何人不能單獨擁有也
不能給予,所以才用吟唱來交換經過權啊。」昌珠說:「當然不能給土地啦。」

  媽的,若是這樣,那可真是白打一場,牛頭人說鶴鴕妖胡鬧,說不定鶴鴕妖族
覺得牛頭人輕視他們傳統呢?沈洛年嘴巴張大了好片刻才說:「不會錯嗎?」

  「不會錯啦。」昌珠撇嘴偷笑說:「一個不同膚色的小伙子都說這種故事給我
聽,我每次都裝沒聽過呢。」

  「小珠!」馮鴦聽不下去,笑罵說:「妳也節制點。」

  「總要接觸看看嘛……不然怎麼知道哪種好?」昌珠倒是不大在意,她笑說:
「這樣說起來似乎是誤會呢,洛年回去一說,應該可以解開這誤會吧?仗也不用打
了?」

  「說不定真可以……」沈洛年心情好了起來,露出笑容說:「我這就回去找牛頭
人。」

  「欸!洛年,還沒說好該怎麼謝我呢?」昌珠帶笑問。

  這豪放的長腿姊姊想幹嘛?沈洛年難得地有點害怕,馮鴦也忍不住好笑地說:
「小珠,可別胡鬧。」

  「不會啦。」昌珠得意地一笑,這才對沈洛年說:「我是要說……若小露以後真
去找你,記得要對她好一點,知道嗎?」

  ◇◇◇◇

  沈洛年無言以對,只能輕歎了一口氣,他不再多說,向五女告別後飄身而起,
回牛頭人的地區報訊去了。

  沈洛年把消息帶回去之後,姜普意外之餘,再度派人協商,牛首族與鶴鴕族兩
方誤會終於冰釋,剛弄懂這古老陸塊傳統的牛頭人,以一串牛吟湊出了自己的旅程
之歌,和鶴鴕族舉行了交換的儀式,之後鶴鴕族大軍解散,還禮貌性地派出數人,
一路將牛頭人往南送,直送出庫克鎮以南,鶴鴕族的勢力範圍之外。

  而沈洛年也在這時候和牛頭人告別。庫克鎮這兒不但聚集了數萬人類,而且又
有數名熟識的女子在此,可說是最適合照顧狄純的地方,沈洛年當然選擇留下。

  這次若非沈洛年探聽出實情,這場誤會還不知道會發展到什麼程度,姜普自是
十分感激,眼看無法挽留,只好與沈洛年互道珍重,揮手作別。

  不過沈洛年帶著狄純和酖族五女會面時,卻也惹了不小風波,五女見到狄純這
溫婉嬌柔、楚楚可憐的小美人,心生憐惜的同時,卻也不免替小妹艾露擔心,生怕
艾露的戀情還沒開始就得終結,不免旁敲側擊問個不停,沈洛年卻也懶得多解釋,
只在五女建議下,選了個空地蓋屋,和狄純住了下來。

  ◇◇◇◇

  沈洛年雖不是什麼專業的木工,但蓋了好幾次房子,總算是似模似樣,他屋內
也不搞什麼隔間,兩人的床鋪分佔屋中左右角落,各自以布簾遮蔽出一小塊私人空
間,反正現在狄純很多事情仍需照料,問心無愧即可,不用太避嫌。

  這一住,沈洛年深居簡出,除了偶爾出外打獵換取生活用品外,大多時間都照
著輕疾的建議,同時磨練自己的招式動作與精智力,在這種混亂的時代裡,想活下
去就得具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當然,狄純的復健動作也一直沒停下,她畢竟不是真的受了什麼創傷,雖然筋
肉、體質等沒辦法一下子強化,但關節和筋絡的僵化,在沈洛年的協助下已漸漸改
善,一般行走坐臥都已沒什麼問題,雖仍比一般人遲緩、易疲累,但這部分就只能
隨著時間過去,慢慢地調養。

  很快地,時間到了十月底,這二十多天中,葉瑋珊一直沒有再聯絡過沈洛年,
可能她覺得沒事無須聯繫,也可能出外冒險後眾人整日相處,找不到聯絡的機會……
總之因為她和沈洛年的聯繫隱瞞著其他人,沈洛年也不想主動發訊,只好把這事擱
在腦後。

  不過自己不便詢問葉瑋珊等人的狀況,白玄藍、黃齊可沒這種顧忌,沈洛年早
已打定主意,月底要去一趟噩盡島送輕疾,只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和狄純說明。

  這麼一拖延,到了十月的最後一日,算來算去,白玄藍等人應該已經到了噩盡
島,自己早該去了,是以今晚沈洛年幫狄純按摩拉松全身之後,沒有馬上離開,打
算告訴狄純這件事。

  至於狄純,沈洛年在她身上每日兩次的按摩和拉扯,從一開始的全身疼痛,到
了現在,已經漸漸從疼痛變成酸軟,還頗有點舒服麻癢、全身舒暢的感覺,不過這
感覺頗讓人害臊,她可不敢對沈洛年提。

  沈洛年雖然不知道狄純的感覺,但每次結束之後,那雙水汪汪眼睛透出的氣
味,總讓沈洛年不敢多待,不過今日狀況不同,沈洛年收回手之後,坐在床邊,並
沒馬上離開。

  狄純卻會錯了意,看沈洛年低著頭不說話,她鼓起勇氣,伸手輕抓著沈洛年的
手,低聲說:「洛……洛年,如果你……我……我沒關係……」

  「什麼?」沈洛年一呆抬頭。

  狄純看沈洛年一臉錯愕,微微一怔,縮回手、紅著臉低聲說:「沒有。」一面
縮到了被子裡面去,用薄被把臉掩蓋著。

  這丫頭到底該算幾歲?說她九十八歲當然不對,但若真只有十三、四歲,不該
這麼早就透出這種氣味,可是從那股依賴和黏人的勁來說,更像是八、九歲的孩子。

  沈洛年歎了一口氣,還是決定直說,當下開口:「小純,我明天打算去一趟噩
盡島。」

  「咦?」狄純一驚,探頭出來看著沈洛年。

  「妳現在自己走動沒什麼問題……」沈洛年說:「明天我把妳托給馮鴦大姊,她
已經答應幫我照顧妳,記得繼續做復健的動作……」

  「我跟你去!好不好?」狄純焦急地搶著說。

  「不是說過嗎?我帶不了妳飛啊。」沈洛年攤手說。

  狄純癟著嘴,停了好幾秒,才紅著眼睛低聲說:「騙人。」

  「呃?」沈洛年一愣。

  「你……那天打獵帶回來的鱷魚,比我還重……凱布利一樣飛好快。」狄純兩汪淚
水在大眼中轉啊轉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要滴落,只聽她委屈地說:「我……我有從窗
裡看到。」

  媽的,這丫頭沒事往窗外看幹嘛?沈洛年暗暗叫糟,自經姜普提醒,沈洛年發
現凱布利放大後,確實可以容納更多的妖?,這麼一來飛行速度和載重能力自然是
大為提升,不過他本不打算讓狄純知道此事,沒想到自己太過粗心,居然早就被發
現了。

  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但萬一打起來,我還是不方便背著妳啊……總門一定布
下天羅地網了,很危險的。」

  「讓凱布利背著我在空中,你就可以自己打。」狄純雖然仍不敢大聲,卻說得
不慢。

  倒沒想到這招……這丫頭早已經想妥了?照這種說法,似乎還真能帶她去,如果
能躲過總門的耳目,說不定還可以順便請白玄藍幫她變體或引仙,這樣她一方面有
基本的自保能力,二來能早些四處走動,容易認識一些新朋友,才不會這麼依賴自己。

  狄純見沈洛年不說話,輕聲說:「世上陸塊隨時可能會大變動……很多土地會消
失,地形也會改變,這城鎮……都未必能繼續存在,萬一……你離開時發生這種事,以
後我們再也見不到怎麼辦?」

  「我欠妳的喔?」沈洛年瞪了狄純一眼說:「見不到,自己想辦法活下去啊。」

  「人家……又不是這個意思……」狄純眼淚正要滴下的時候,卻見沈洛年依然坐在
自己床邊,皺著眉頭、板著臭臉,不知在思索什麼。

  狄純也和沈洛年相處了二十多天,早已發現,沈洛年每次不甘不願地答應自己
要求時,就是這副表情,而且他若真不答應,大多是轉身就走,不讓人多說,狄純
想到此處,顧不得哭,試探地說:「你……肯帶我去了?」

  沈洛年還不知道自己已被看穿,詫異地看了狄純一眼說:「誰說的?」

  狄純有點害怕地說:「我猜的……不是嗎?」

  「哼!」沈洛年倒也不好不認,翻了翻白眼站起說:「既然要去,那就現在走
吧,穿上外衣,在凱布利上面睡。」

  狄純大喜,抹淚爬起問:「不等白天才走嗎?」

  「既然不麻煩馮鴦大姊,就不等白天曬太陽了。」沈洛年搖搖頭說:「我得罪
了總門,雖說該不會遷怒到藍姊他們,還是要說一聲比較好……他們該已到了幾天,
早去早安心。」

  得罪總門之事當然是自己害的,狄純不敢多說,連忙起身收拾。

  幾分鐘後,兩人站在門口,這屋門雖然沒鎖,但反正家徒四壁,也沒什麼好鎖
的,沈洛年一面喚出凱布利,一面說:「上次姜普提醒,才想到可以這樣使用。」

  狄純只要能跟就全都不介意了,她身上背了個小背包,裡面裝了些必要用品和
換洗衣物,正笑咪咪地望著只比桌子稍大的凱布利說:「只要這麼小只嗎?」

  「剛好就好。」沈洛年控制凱布利在一公尺餘長,雖然越大妖?可以注入越
多,但風阻卻也越大,未必劃算。

  當初還不到手掌大小、沒有形體的影蠱力量,就勉強可以推動一個成年人的體
重,何況是充塞如此大小的妖??而沈洛年和影蠱都等於沒有質量,狄純的三十公
斤重,只在戰鬥時對瞬間閃避騰挪有影響,對於單純高速長程飛行來說,還沒有氣
阻的影響大。

  沈洛年正要爬上凱布利,看著狄純想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他回房拿條薄被
蹲下說:「還是背著妳好了。」

  狄純好些天沒讓沈洛年背了,臉一紅說:「要背著?」

  「風大,睡死了可能會摔下去。」沈洛年揮手說:「快上來。」

  狄純靠上沈洛年的背,低聲說:「要不要帶水?」

  「不用。」沈洛年一面打結一面說:「妳睡一覺就到了。」

  狄純吃了一驚說:「很遠不是嗎?」

  沈洛年綁妥被子,跳上凱布利,沒好氣地說:「若是不帶妳去更快。」

  狄純靠著沈洛年,在他耳後輕聲說:「別拋下我,好不好?」

  媽的!這丫頭也不撒賴、也不耍花槍,就這麼可憐兮兮地懇切請求,還真難拒
絕,沈洛年只哼了一聲,抓穩了凱布利頭部和背甲之間的凹縫,心念一動,當下凱
布利騰空而起,妖?往外急催,帶著兩人高速破空,正對著東北方飛去。

  這一衝,強大風壓朝沈洛年衝來,隨著速度越來越快,沈洛年除了抓著凹槽之
外,還以妖?把自己四肢固定在凱布利身上,順便抵禦風壓,反正妖?隨時可以以
道息補充,不用太省。

  而凱布利這一衝,狄純馬上感受到一股強大後甩的力道,不由得吃了一驚,詫
異地說:「好……嗚……」卻是這一張口,灌滿了風,說不出話來。

  「什麼?」風聲太大,沈洛年聽不清楚,側頭大喊。

  狄純躲在沈洛年背後,吸了一口氣,伸手擋著風,湊在他耳畔說:「我說,好
快。」

  「對啊!」沈洛年頗有三分得意,過去空戰速度遠不如地面,現在可倒過來
了,大只的凱布利,妖?強度已比自己的蠻力大上許多,也許地面戰的時候,也該
考慮和凱布利配合的方式。

  「要……飛多久?」狄純又說。

  「多久?這個……」沈洛年停了幾秒之後說:「六、七個小時。」這自然是輕疾
幫忙作弊才能這麼快算出來。

  狄純停了幾秒,終於怯生生地說:「沒帶我的話,真的還會更快嗎?」

  「這……」沈洛年終於還是老實說:「慢不多啦,打架才有差。」

  「太好了。」狄純欣喜地說:「那以後去哪兒,都要帶我走喔,我也要陪你去
打獵,也要去看你上次說的漂亮大堡礁。」

  「大堡礁好看的東西在海底!」沈洛年哼聲說:「淹死妳這旱鴨子。」

  「那先教我游泳。」狄純小聲說。

  「妳好煩啊!」沈洛年忍不住叫:「快睡覺!」

  狄純一笑,環抱著沈洛年的腰,靠著他厚實的背,嗅著生平第一個習慣的男人
體味,感受著那總比自己身軀溫暖的體溫,在呼呼的風聲中,她安心地闔上眼睛,
進入夢鄉。


  噩盡島9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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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第一章 擄掠少女的變態色狼*

  沒花很久時間,|繞到島嶼東端高原區。既然到了近處,沈洛年便化去了凱布利
的部分妖?,只留移動上必要的量,畢竟凱布利本身並沒有意識,沒法自主地將妖?
內斂凝聚,若維持太大的量,很容易被人察覺。

  此時噩盡島這端已接近黎明,雖天色未亮,但各村鎮裡早起的人們都開始動了
起來,種田的扛著傢伙往山上走,擺攤的推著貨物往外行,港口那兒魚市場更早已
忙成一片。

  沈洛年一面感應,一面從最東端的高山區接近。果然在這道息稀薄的地方,身
負洛年之鏡的黃、白兩夫妻?息十分明顯,不難尋找。他遠遠從山巔探頭往下看,
發現兩人居住在一個新開闢的小村鎮中,大概正是由這批臺灣新遷移者建立的。

  沈洛年等了片刻,感應到屋中兩人似乎已經起身走動,當下趁著四處無人,迅
速地飄到門口,敲了敲門。

  「來了。」裡面傳來黃齊的聲音,他拉開門一看,發現沈洛年與在他背上睡著
的狄純,臉色微微一變,探頭往外看了看,見四面無人,他讓開門戶說:「進來再
說。」

  「齊哥,誰啊?」白玄藍正從里間掀簾而出,看到沈洛年的同時,臉色也變了。

  沈洛年看黃齊隱隱透出敵意,白玄藍則是帶了些怒氣,心裡有數地說:「他們
怎麼說的?」

  黃齊退到白玄藍之前,望著沈洛年沉聲說:「總門說你見色起意,殺傷門主,
還劫掠門主孫女離開,現在總門每天都領著人到處搜山……我們本來還不信,這女
孩……莫非就是那個女孩?」

  白玄藍臉色也很凝重,跟著說:「這女孩再漂亮,也不能做這種事……你把她打
昏了嗎?快放下她,我們陪你去自首。」

  「打昏?」沈洛年回手輕拍了狄純屁股一把說:「還睡,起床了。」

  狄純嚶嚀一聲醒來,迷迷糊糊地說:「怎……怎麼了?」

  「我現在變採花賊了,都是妳害的。」沈洛年說。

  「什……什麼採花……?」狄純突然看到黃齊與白玄藍,驚呼一聲,縮到沈洛年身
後,囁嚅地說:「這……這是哪兒?怎不早點叫我?」

  「她是睡著了。」沈洛年往後指指,皺眉說:「這該怎麼說……她身上牽涉了秘
密,被總門關著,恰好被我救出來……總門不想放過我們,就造謠了。」

  「洛年。」狄純低聲說:「讓我下來好嗎?這樣……不禮貌。」

  「喔?」沈洛年解開被單,狄純連忙爬下,對著黃齊和白玄藍行禮,紅著臉
說:「兩位……伯伯、嬸嬸好,我是狄純,是被洛年救出來……他不是……不是那個賊……」

  按輩分的話應該反過來叫才對……不過現在也不用計較了。沈洛年聳聳肩說:
「雖然他們是長輩,不過我們都喊黃大哥、藍姊……妳也這麼喊吧。」

  「是。」狄純乖巧地喊:「黃大哥、藍姊,叫我小純就可以了。」

  白玄藍和黃齊兩人對看一眼,那股凝重的氣氛霎時散去,他們本就不信沈洛年
是這種人,不過剛剛他那模樣未免太過古怪,這才不免懷疑,此時他身後女子既然
這麼說,兩人自是疑心盡去。

  「這是怎麼回事?」白玄藍看到狄純乖巧嬌弱的模樣,不禁心疼,走近握著她
的手說:「小純,妳怎麼這麼瘦啊?幾歲了?」

  「我救她出來的時候更瘦,那時不到三十公斤,站都站不直。」沈洛年搖頭
說:「他們會造謠也不奇怪,她的事見不得人,當然把我說成壞蛋。」

  「那要把事情公開出來啊!」白玄藍疑惑地說:「你躲起來,豈不更糟?」

  「藍。」黃齊搖搖頭說:「這不是以前的時代,洛年不能隨便出面。」

  白玄藍一下醒悟過來,沈洛年若是公開現身,恐怕馬上被總門抓去滅口,現在
這兒可都是總門的勢力,也沒有什麼媒體輿論監督,白宗此刻在噩盡島上的人手又
不足以保護沈洛年……白玄藍想到這兒,皺眉沉吟說:「得等瑋珊他們都到了這兒才
行,否則洛年不能留著,但那還得很久呢……」

  「無所謂,我找到另外一個地方住。」沈洛年說:「我主要是來送輕疾的。」

  「什麼?」白玄藍和黃齊一愣。

  「一種可以通信的土精。」沈洛年說:「你們各拿一個,可以和瑋珊他們聯繫。」

  當下沈洛年快手快腳地讓輕疾建立兩個泥塑分身,交給白玄藍與黃齊,一面讓
兩人立約,一面說:「瑋珊的使用名稱是『白宗葉瑋珊』,用這個可以直接找她,
其他細節聽輕疾說明就可以了。」

  白玄藍和黃齊還沒搞清楚狀況,沈洛年已經接著說:「對了,藍姊……方不方便
幫小純引仙或變體?她身體太差了。」

  白玄藍一怔說:「妖質大多留給瑋珊,我帶來的不多,不夠變體,一般引仙還
可以。」

  「引仙好像比較安全?」沈洛年說:「聽說有好幾種……有比較適合逃命的嗎?」

  「確實比較安全,逃跑的話……」白玄藍知道沈洛年並沒有墮落到擄劫婦女,又
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點頭說:「應該是千羽吧?可以飛喔,志文就是千羽引仙。」

  「那就千羽引仙吧?」沈洛年轉頭問狄純說:「好不好?」

  狄純遲疑了一下才說:「一定……要嗎?現在這樣……也很好啊。」

  「一點都不好!」沈洛年瞪眼說:「現在都我在養妳,以後自己養自己!」

  見狄純可憐兮兮地縮起脖子挨?,白玄藍倒看不下去了,搖頭嗔說:「洛年你
怎麼這樣對女孩子,女孩子要疼的,別欺負人家。」

  「呃……」對她凶都黏著了,對她好還得了?但沈洛年不好和白玄藍槓上,只好
悶聲說:「反正……引仙了方便。」

  「小純會怕對不對?」白玄藍溫柔地對狄純說:「我先跟妳說明過程和結果,
妳再決定要不要引仙,好不好?」

  狄純露出一抹羞澀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讓白玄藍拉著她到一旁坐著,兩人
握著手低聲說話,看來十分親昵。

  「這妖怪可以傳訊啊……」黃齊沒事做,望著輕疾新奇地說:「他們現在應該還
沒天黑,我試試找瑋珊說話。」

  「有好幾種用法……」沈洛年反正也沒事,看黃齊似乎和自己一樣沒耐心聽完說
明,好心地略作解釋。

  「還可以翻譯?」黃齊大喜說:「那實在太方便了,應該一人一隻。」

  「使用這個會耗妖?。」沈洛年想起葉瑋珊的話,補充說:「在這道息稀薄
處,連一般變體者都可能不大適用。」

  「原來如此。」黃齊點點頭,對輕疾說:「我找白宗葉瑋珊。」

  「請稍候。」輕疾過了片刻說:「白宗葉瑋珊留言:『很高興舅舅取得輕疾,
現在恰好有事,我們無大礙,請勿擔心,晚些回訊』。」

  「真不巧,但看來沒什麼問題。」黃齊散去了輕疾,轉頭望向沈洛年,收起笑
容放低聲音說:「那女孩是怎麼回事?」

  白澤血脈的事情不能說,沈洛年想了想,皺眉說:「她……有個秘密,總門想利
用她。」

  「那秘密不適合說?」黃齊問。

  「嗯。」沈洛年點頭。

  黃齊也不追問,想了想說:「總門把這兒治理得井井有條,不只造錢幣,還印
製報紙,訂定臨時規章,在這兒的大多數人民都支持他們……聽說他們打算在半年內
成立共和體制,讓各村鎮依人數推選代表,成立議會,再由議會選出首長和訂定法
律規章。」

  少了白澤血脈,所以不搞神權治國的把戲了?弄報紙,改成媒體治國嗎?沈洛
年悶哼了一聲說:「聽起來好像不錯。」

  「不過這和當初他們的保證不大一樣。」黃齊沉吟說:「本來他們保證只是暫
時代管,等世界各地大部分人民到齊之後,才開始處理有關政治的部分,現在看
來,這個協定他們是打算反悔了。」

  「為什麼要反悔?」沈洛年不大明白。

  「因為現在這兒沒有其他可以與他們相抗衡的組織,而且這兒的人來自許多不
同的地方,暫時還是一團散沙,沒有向心力。」黃齊說:「臺灣人若是都過來,幾
乎就占了一半的人口,還有足以和變體者抗衡的引仙部隊,到時候白宗影響力恐怕
比總門還高。」

  「所以他們才急著想掌權嗎?」沈洛年對這方面不大懂,聳聳肩說:「黃大哥
覺得該怎麼辦?」

  「我和藍對政治沒有興趣,本來是無所謂。」黃齊看著沈洛年說:「但如果真
讓他們掌權,你和小純的事很難平反了。」

  「我們沒關係,我另外找到一個人類村莊,以後別過來這兒就好了。」沈洛年
搖頭說:「就算今天總門沒掌權,也不會對小純的事情死心,一樣不安全,除非把
他們幾個領頭的人除掉……」

  有這麼嚴重嗎?黃齊微微皺眉說:「你們住的地方安全嗎?」

  「那附近的妖族十分和善,很安全。」沈洛年說。

  「那就好,反正可以用輕疾聯繫……」黃齊一轉念說:「洛年,你的使用名稱呢?」

  「這……」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懷真不希望我告訴別人。」

  「喔?」沈洛年畢竟不算白宗人,黃齊也不好多問,兩人正有些尷尬的時候,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黃先生、黃太太?」

  因為一直沒感覺到變體者接近,屋中四人不禁同時一愣,白玄藍詫異地說:
「是一般人嗎?」

  黃齊拿著劍湊到門旁,從木片縫隙往外看,回頭低聲說:「糟了,很多拿著槍
的,都是軍人。」

  「糟糕,他們一定有派人監視我們。」白玄藍頓足說。

  「快上來。」沈洛年縱到狄純身旁蹲下,一面快速綁起被單,一面低聲說:
「你們就說……我突然來訪,你們勸我去自首,我不肯聽。」

  「你怎逃得出去?」白玄藍抽出匕首說:「我和齊哥有洛年之鏡,?息泛出不
怕這些槍彈,你可不行,我們護著你們倆逃。」

  「黃先生?」外面又喊了一聲,拍門的聲音更大了。

  「來了。」黃齊帶著怒氣大聲說:「急什麼?馬上好!」

  似乎為了避免驚動沈洛年,外面這些持槍的軍人大多是原來的美軍,並非變體
者,所以一時還不敢貿然闖入變體者黃齊的家,而總門的變體者趁著這兒已經被軍
人團團圍住時,現在正從四面八方往這兒圍來。

  沈洛年正快速地說:「你們還要在這兒照顧其他人,我自己闖出去就好。」

  「什麼意思?」黃齊說:「你就算會飛,也飛不過這麼多槍彈啊。」

  沈洛年不想多解釋,頓了頓又說:「你們雖然有那個鏡子,還是要小心他們用
息壤磚蓋的房子或地道,?息會散的。」

  「那是什麼?」白玄藍一愣。

  「黃先生,你們莫非被挾持了?我們已確認沈姓嫌犯躲在你們房子裡。」門外
大聲喊:「沈洛年,你立刻出來投降,我們數到三,就破門而入!」

  白玄藍柳眉一豎,?息從匕首尖端往外泛出,似乎打算護住眾人。沈洛年搖搖
頭,伸手一抓匕首前端,白玄藍的?息立即散逸,沈洛年低聲說:「藍姊別出手,
我先走了。」

  「洛年?」自己的?息怎麼就這麼消失了?白玄藍吃了一驚。

  「要衝囉,純丫頭別怕。」沈洛年回頭說。

  「不、不怕。」狄純緊緊抱著沈洛年,閉上眼睛。

  「黃大哥,藍姊,抱歉弄壞房子。」沈洛年說。

  黃齊問:「弄壞?」

  沈洛年不再解釋,心念一動,凱布利穿入足下,妖?凝聚間脹起成形,就這麼
推起沈洛年,那泛出的妖?帶著兩人高速往上沖,一下子把那簡陋的屋頂衝破一個
大洞。只見一個奇怪的半橢圓形黑影,就這麼把兩人推上高空。

  外面那些拿著各式武器的軍人,有幾個反應快的,舉起槍就要射,卻被領隊大
罵:「不准動手!沒看到人質嗎?」

  眾人一愣,只好停手,只不過短短幾秒,沈洛年與狄純已變成天際的一個小黑
點,很快就消失不見。

  ◇◇◇◇

  隔了好片刻,狄純睜開眼睛,看著周圍遼闊的天空,心情一松,輕笑說:「不
引仙了嗎?」

  「算了。」沈洛年不大高興地說:「早該想到他們會派人監視黃大哥和藍姊……
若不是找到凱布利的新能力,今天恐怕就得連累他們。」

  「別生氣嘛。」狄純看沈洛年不開心,想岔開話題,又問:「為什麼站著?不
坐在凱布利上?不會被吹下去嗎?」

  「反正都是靠妖?固定著,沒什麼差別。」沈洛年頓了頓說:「若需要戰鬥,
還是站著比較靈活。」

  「喔。」狄純點頭。

  「不對,還是有差。」沈洛年想想坐下說:「這樣我就不用背著妳了。」

  狄純輕輕一笑說:「又嫌人家重。」

  沈洛年氣還沒消,忍不住又罵:「媽的,總門那些傢伙還真是趕盡殺絕……下次
不帶妳來了!我要殺人。」

  「別這樣。」狄純慌張地說:「我替他們說對不起,別殺人。」

  「妳道歉有屁用,他們照樣追殺我們……嘖,不能這樣就算了!」沈洛年想了
想,突然轉向。

  「怎麼了?」狄純一呆。

  「我去找鑿齒。」沈洛年說。

  「啊?」狄純吃了一驚。

  「別怕。」沈洛年說:「現在比較容易逃了。」當下對著鑿齒的生活區域飛去。

  過了半個小時,沈洛年一面在樹林中低飛,一面閃避著鑿齒的追擊,逗引著近
千名鑿齒在後面狂追,也許是事出突然,還來不及通知高手,追來的都是普通鑿
齒,誰也追不上沈洛年。

  沈洛年就這麼帶著千名鑿齒,穿出密林,直飛到總門挖出的那個土丘入口旁,
他操控著凱布利大半妖?往外一激,對著那隱蔽的門戶撞去,當場轟出一個大洞,
露出裡面的甬道,這才騰空高飛,揚長而去。

  而那端鑿齒眼見突然出現一個人造建築孔道,自是吃了一驚,反正沈洛年也追
不上了,鑿齒當下把這山丘出口團團圍住,一面派人回報,一面開始探路。

  ◇◇◇◇

  空中,狄純結巴地問:「洛年,你……你剛做了什麼?」

  「兩邊都是渾蛋,讓他們打個你死我活。」沈洛年得意地說。

  「怎麼可以這樣?」狄純不敢置信地說:「會……兩邊都會死很多人啊。」

  沈洛年皺起眉說:「有什麼不對嗎?這正是我的目的。」

  狄純聽出沈洛年語氣不善,不敢再說,但仍忍不住回頭張望,見鑿齒已圍住了
那個通道,眼看無法善了,眼眶不由得紅了。

  又飛了一陣子,沈洛年見狄純隔半天不說話,開口問:「生氣了?」

  「沒有。」狄純說。

  明明生氣還不敢說,沈洛年又好氣又好笑,搖搖頭說:「這趟回去又要幾個小
時……既然妳醒著,這次帶點水好了。」

  「好。」狄純依然只是低聲相應。

  好煩啊,這丫頭!沈洛年抓抓頭,一時也不知該拿她怎辦,也只好不管。他找
了個感覺沒有明顯妖?的河畔飄下,解開被單說:「去吧。」

  狄純走到河邊,喝了一點水,洗了洗臉,望著河水沉默了片刻,轉回頭卻沒看
到沈洛年,她吃了一驚,慌張地站起,大聲叫:「洛年!洛年?」

  「幹嘛?」沈洛年從一株樹後探頭說:「撒尿啦。」

  狄純臉一紅,連忙轉回頭,但卻松了一口氣。

  沈洛年走回,卷起袖子在河邊洗了洗手,瞄了狄純一眼說:「妳不去嗎?」

  「要,麻煩你……等等我。」兩人雖同住已久,狄純仍有幾分羞澀,低下頭轉身
往隱蔽處走去。

  「輕疾。」沈洛年抬頭四面張望說:「這附近有可以裝水的東西嗎?」

  「有。」輕疾開口說:「你十一點鐘方向,五步外,那手掌寬頻著點妖?的節
狀植物,是一種類竹植物,中空的。」

  知道像竹子,就不用多問了,沈洛年拔出金犀匕截了一段,正挖了個孔裝水,
突然聽到狄純那兒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大聲驚呼。沈洛年一驚,全身所有能耐倏然
開啟,點地間沖向聲音來處,同時本來停在身上的凱布利,也在沈洛年心意催動
下,鑽入足下脹大,頂著沈洛年高速往前。

  沈洛年仿佛閃電般地繞過幾株樹幹,沖過草叢,卻見一頭老虎正向蹲著發抖的
狄純騰空飛撲,那張巨口正對著她那粉嫩細長的後頸處咬去。

  媽的,這傢伙不是妖怪,感應不到……開啟著時間能力的沈洛年,迅速分析著情
況,自己速度遠比這老虎快,但畢竟距離太遠,雖有機會在它咬上狄純之前先以金
犀匕穿過它腦袋,但萬一稍慢了一絲,那老虎死掉的同時巨口也已合起,比普通人
還柔弱的狄純可就沒救了……

  說時遲、那時快,沈洛年不及細思,右手金犀匕對著老虎腦門直揮,左手同時
急伸,攔在巨虎口吻和狄純之間,將狄純往外拍。

  似乎還是慢了一?那……要運力護體嗎?沈洛年看著近在咫尺的狄純,微微一遲
疑,這一瞬間,金犀匕穿入了老虎額頭,而老虎氣絕的瞬間,也一口對著沈洛年左
小臂咬下。

  當下沈洛年與老虎滾在一處,摔成一團,狄純則被推到半尺遠,滾倒在地。

  狄純好不容易穩下身子,慌張地扭頭查看,只見老虎頭上插著支金色匕首,動
也不動,她驚魂稍定,再仔細一看,卻見沈洛年剛從老虎口中把左手扯出,那前臂
中段正血肉模糊地扁下,還彎成古怪的模樣。

  狄純哇地一聲大哭說:「洛年……你的手,怎麼辦?怎麼辦?」

  「斷了,接上就好。」沈洛年忍痛扶正手臂,把剛剛卷起的袖子放下,血飲袍
和體內的道息同時作用,傷口正快速複元。

  狄純還在哭哭啼啼地爬過來:「讓我看……你手怎樣了?會不會好?」

  「會好,沒事,我以前還被攔腰斬成兩段過呢,這算小傷。」沈洛年一面把手
臂挪位,一面齜牙咧嘴地罵:「媽的!媽的!好痛、痛死了。」

  狄純瞪大眼睛:「兩段?」

  沈洛年懶得解釋,右手從老虎頭上拔起金犀匕,收回腰間,一面說:「這大傢
伙不是妖怪,所以我沒注意到,妳沒嚇壞吧?怪了,這附近本來不都是小島嗎……哪
兒來的這種猛獸?」

  狄純本來確實是嚇壞了,但看到沈洛年斷手的模樣,可比剛剛巨虎撲來還要驚
慌,她一直看著沈洛年左手臂,只見那條手臂在衣服下軟軟垂著,她也不敢貿然碰
觸,只一直流淚,口中不斷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有完沒完啊。」沈洛年手正痛,心煩氣躁地說:「妳是語言學習機嗎?」

  狄純一驚閉上嘴,又忍不住哭了出來。

  老虎的嘴可沒有刑天的斧頭平整,沈洛年的左臂除了皮肉傷之外,骨頭受損頗
嚴重,好幾處複雜、破碎或碾壓性骨折,就算有道息催動複元,仍沒法很快治好。
沈洛年和輕疾低聲商量了片刻,開口說:「小純。」

  「是。」狄純連忙抹開眼淚湊近。

  「幫我折幾段小段的樹枝,還有可以綁縛的樹皮或細藤,我把手臂固定起
來。」沈洛年遞過金犀匕說:「別離我太遠。」

  狄純連忙接過匕首,一面四面尋找。沈洛年上次當「神巫」時她也在旁,多少
有點概念。

  「小心啊,匕首很利。」沈洛年悠閒地坐在一旁,又說了一句。

  「我知道。」狄純小心翼翼地截下幾株適合的樹幹,一面開始尋找可以綁縛的
代用品。

  沈洛年其實就算只剩一手,也可以自行搜取,不過看狄純在一旁哭個不停,乾
脆找點事情給她做。果然狄純這一忙就忘了哭泣,很快就把材料搜集妥當,湊到沈
洛年身旁,幫著固定他的手臂。

  雖說血飲袍的收束固定能力已經不錯,但畢竟是軟物,在骨頭受損的狀況下,
只能躺著不動等恢復,想移動,還是用物品固定比較穩當。在沈洛年指點下,狄純
小心翼翼地將沈洛年左手臂固定捆綁,掛在脖子上,等綁好後,她看著沈洛年的手
臂,眼淚又流了出來。

  又哭了?沈洛年皺眉說:「快去喝水。」

  「什……什麼?」淚眼朦朧的狄純問。

  「流這麼多眼淚不會口渴嗎?」沈洛年說。

  狄純忍不住想笑,但剛笑出聲,又哭了出來:「你……我好難過,你還要欺負我……」

  「那妳慢哭。」沈洛年站起,往河邊走,一面說:「剛剛水壺做到一半,大概
被水沖走了。」

  狄純跟在旁邊,囁嚅地說:「要不要……我扶著你?」

  「斷手又不是斷腿,傷好前不要劇烈運動就好。」沈洛年看那竹節水壺還卡在
岸邊,高興地說:「快去撿起來,免得沖走了。」

  狄純連忙奔去,但她畢竟手腳還不靈活,這一跑,腳一絆撲通跌了一跤,重重
摔在地上。

  「唉?怎麼……」沈洛年連忙過去伸手扶起,看狄純咬著唇,又是一副要哭的模
樣,不禁好笑,但又不大好意思笑出來,只好轉頭往河邊走。

  「我……」狄純坐在地上,哽咽地說:「我好笨。」

  「妳只是身體還有點僵硬,該慢慢走的。」沈洛年自己將竹節取起,一面裝水
一面說:「以後就好了。」

  「洛年,我們不能再去找藍姊了,對不對?」狄純突然低聲說。

  「太危險,他們有人監視著。」沈洛年搖頭。

  「那……我就不能引仙了?」狄純又說。

  「妳想引仙?不是會怕嗎?」沈洛年一怔。

  「我若能保護自己,才不會又害你受傷……可是現在沒辦法找藍姊,我剛剛不該
害怕的,對……對不起……」狄純想到難過處,又哭了出來。

  「沒關係,我們回庫克鎮,就沒有這種危險的野獸了。」沈洛年拿起被子說:
「來,我背妳。」

  狄純一驚說:「你受傷了呢,不行。」

  現在只有單手能用,確實不便綁縛被單,但自己能用妖?固定或推動身軀,是
因為體內有道息護體,不怕妖?浸入,狄純可不行……畢竟凱布利的妖?對人體來說
仍然是有害的異物,體質孱弱的狄純對此更完全沒有抵抗力,輕托一下也許還好,
時間太久,或者激發狀態的妖?,都不適合接近狄純。

  剛剛就是手臂離狄純太近,所以沈洛年不但不敢用闇靈之力,也不敢運用凱布
利的妖?外爆自保,才會受傷。

  狄純見沈洛年不說話,想想又說:「我會抓著你的。」

  「這樣吧。」沈洛年一轉念說:「我們在這兒休息幾個小時。」

  「咦?」狄純睜大眼說:「休息?」

  「等我手好再回去。」沈洛年說:「我們乘著凱布利四處逛逛。」

  「手會好這麼快嗎?」狄純詫異地問。

  「嗯,不用很久。」沈洛年收拾了東西,右手攬著狄純的肩,讓凱布利把兩人
載起,往外緩飄。

  不過噩盡島上的獸類本就不多,而若感應到妖?,沈洛年又會避開,所以這麼
繞啊繞的,過了一個多小時,除了各種形象古怪的妖系植物,倒是沒什麼可看的。
沈洛年想想說:「似乎不如去看海,吹吹海風。」

  「都好啊。」狄純說:「你手有沒有好點?」

  「應該快好了。」沈洛年轉往南方飛,突然說:「妳不生我的氣了?」

  「生什麼氣?」狄純愕然問。

  「鑿齒的事。」沈洛年說。

  狄純這才想起,她低頭片刻才說:「我沒生你的氣啊。」

  「少來。」沈洛年白了狄純一眼說:「要不是我被老虎咬斷手,妳還懶得理我
呢。」

  「不是的。」狄純忙說:「我是生自己的氣。」

  「什麼?」沈洛年一愣。

  狄純低聲說:「若不是我,你和總門、鑿齒就不會結仇了,也就不會發生這種
事情……所以都是我的錯。」

  這種擅於自責的能耐,和葉瑋珊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沈洛年好笑地說:「好
吧,就算都是妳的錯,妳要怎麼辦?」

  「我不知道。」狄純委屈地說。

  沈洛年正想開口奚落狄純,突然一轉念,一般人若受不了自己這臭脾氣,自然
會躲老遠、不與自己來往,不然就像葉瑋珊或懷真,直接不理會自己說的難聽話……
但這傻丫頭受不了自己的口氣,卻又沒地方可去,自己老罵到她哭,倒真有點欺負
人的味道。

  想到這兒,沈洛年也沒勁了,忍下原來想說的難聽話,只揉了揉狄純的頭,輕
聲說:「傻瓜,不關妳的事。」

  狄純倒沒想到沈洛年突然溫柔起來,她轉頭望著沈洛年,正想開口,突見沈洛
年一揚眉說:「瑋珊找我?好,接過來。」

  狄純經過剛剛的過程,已知道沈洛年耳中藏著的「妖怪電話」就是輕疾,當下
安靜地靠著沈洛年,一聲不吭。

  「洛年,我剛和舅舅、舅媽聯繫了。」葉瑋珊帶著點兩分怒氣與擔憂的聲音傳
了過來:「聽說你被總門陷害成擄劫少女的變態色狼?舅媽說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
子,你居然騙我是小孩?還說不到三十公斤!騙子!」

  誰是變態色狼?這話裡的味道怎麼怪怪的?沈洛年悶哼說:「本來就是個不到
三十公斤的小孩,漂不漂亮我可不知道。」

  「真的嗎?」葉瑋珊問:「她幾歲了?」

  「十……二三四歲吧。」沈洛年看了狄純一眼,搖頭說:「搞不清楚。」

  「又在胡說了,舅媽說那女孩很喜歡你。」葉瑋珊停了幾秒才說:「你……那時
懷真姊才剛走,你怎麼……」

  「妳扯到哪邊去了?胡說八道!」沈洛年耐不住了,打斷說:「黃大哥和藍姊
沒事吧?剛剛我顧著逃出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被連累?」

  「應該不會……」葉瑋珊說:「聽起來他們的目的是那女孩?害了舅舅和舅媽並
沒有幫助,還無端和白宗結仇,沒有意義。」

  這倒也是,黃齊夫妻還有白宗這群年輕靠山。總門應該不敢亂來,沈洛年稍安
了心,點頭說:「那就好,妳剛在忙什麼?連說個話都沒時間。」

  葉瑋珊遲疑了一下,才說:「我們遇到了一群狼妖,剛剛正在應付,似乎是當
初臺灣遇過的那一種。」

  那時黃齊、白玄藍、劉巧雯合力才勉強收拾掉的大白狼嗎?沈洛年一怔說:
「那種似乎比普通牛頭人厲害一些,很多嗎?」

  「還好。」葉瑋珊說:「百多隻,我們結陣後不難應付,本來我們不打算和他
們糾纏,正想辦法撤退,突然跑來一個有點怪的本地女孩,求我們幫忙帶她逃走,
我們還沒弄清楚,狼妖已經又圍上來了,只好一面抵擋一面撤。後來那女孩帶我們
退到了一個古怪的岩洞中,借著洞道一面防守一面走,說是另一面有出路。」

  什麼亂七八糟啊?沈洛年聽了大皺眉頭說:「怪女孩?怎麼怪法?」

  葉瑋珊說:「她雖然說是本地人,瞭解那奇怪的地道,卻比我還不熟這附近的
城市……好像從什麼荒山野嶺跑出來的一樣,不過她很漂亮,大家都很喜歡她,中文
還很流利呢,真怪。」

  不會是妖怪變的吧?沈洛年不禁有點擔心,但一般來說,能變人的妖怪該是妖
仙等級以上的,白宗這群人反正打不過,說了也是白讓葉瑋珊擔心。

  沈洛年沉吟片刻說:「你們不是要避開妖怪嗎?怎會惹上狼妖?」

  「這該怎麼說?有件事情很奇怪……」葉瑋珊頓了頓說:「我們從菲律賓先走,
救了幾批人到安全地方,告訴他們先造船去臺灣後,繼續往南走。但到了印尼、婆
羅洲這幾個地方就找不到人了,前兩天繞過蘇門答臘,上了馬來半島也一樣,想想
不是辦法,就往妖?比較重的地方接近看看,結果就惹到這群狼妖。」

  「啊!」沈洛年頓足說:「當然沒人,那條路線的人被麒麟救了。」

  「麒麟?」葉瑋珊有點結巴地說:「你……你說的是……傳說中的麒麟?」

  「大概吧……也是別人告訴我的。」沈洛年說:「麒麟和酖族有交情,所以把他
們一路往南帶,一直送到澳洲去……沿路看到人也就順便救了,東南亞大部分存活的
人,恐怕都帶到澳洲去了。」

  「你怎會知道這種事情?」葉瑋珊詫異地說:「啊!酖族……你和小露有保持聯
絡嗎?」

  為什麼特別提到小露?沈洛年皺眉說:「我前陣子去了趟澳洲,遇到了幾個酖
族女巫……沒見到小露。」

  「哦?」葉瑋珊頓了頓說:「所以我們應該直接往印度的方向穿過去?可是我
該怎麼跟他們說?」

  「何必這樣偷偷摸摸?就說懷真只准妳和我聯繫不就好了?」沈洛年不耐煩地說。

  「怎麼可以?」葉瑋珊說:「這樣差別待遇,他們會傷心的。」

  沈洛年正想回嘴,突然微微一怔,向著四面望,一面說:「咦?這是……」剛剛
與葉瑋珊聊天的過程中,凱布利已經帶著沈洛年、狄純飛到岸邊。這時沈洛年突然
皺起眉頭,遙望著那一望無際的海面。

  「怎麼了?」葉瑋珊問。

  「好像突然有一波道息從地底湧了出來。」沈洛年說:「比四二九那次還強
烈……小心點,全世界道息濃度突然增強,可能會有更強大的妖物出現。」

  「不過強大的一般不會特別去找人類麻煩,不是嗎?」葉瑋珊說。

  「話是這麼說……但自己闖過去就難說了。」沈洛年哼聲說:「你們這次不就幹
這種笨事?」

  「你這人說話實在……」葉瑋珊說到這兒,突然驚呼一聲說:「地震,這次的好
大。」

  地震?他目光一轉,卻見周圍海岸地面似乎也正搖動,本來不斷拍打岸邊的浪
濤聲,突然詭異地靜了下來,下一瞬間,遠方海面倏然卷起一片黑影,竟有點像四
二九那日的大海嘯。

  「洛年!」葉瑋珊在那端嚷:「地震好大……不對勁,有空再找你,我去和他們
會合。」一面把通訊停了下來。

  沈洛年卻暗叫不妙,噩盡島和亞洲的中南半島相隔千萬裡,哪有這麼巧一起地
震的?莫非是全世界一起地震?

  而狄純也注意到了周圍的異狀,她看著那片大海嘯越來越近,忍不住拉著沈洛
年說:「洛……洛年?那……那個……」

  沈洛年點點頭,操控著凱布利往空中飛,一面看著狄純說:「似乎……那時候到
了。」

  「到……到了嗎?現在怎辦?」狄純想想,突然驚呼說:「啊!我們快回去庫克
鎮幫忙。」

  葉瑋珊他們若出問題,自己趕去也來不及了。噩盡島東方是高原區,除港口
外,其他地方還算安全,而且這兒變體者多,不差自己一個。但庫克鎮那兒地形平
坦,加上又都是普通人,若遇到海嘯、地震當真需要幫手……沈洛年當下把手上的包
紮拆掉,蹲下說:「快上來。」

  「你手好了嗎?」狄純吃驚地問。

  「差不多了。」其實還沒完全好,不過加上妖?保護,已勉強可以用力,沈洛
年說:「快點,妳不是想救人嗎?」

  狄純只好攀上沈洛年的背,讓他綁起。當下沈洛年控制著凱布利,高速向西南
方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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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第二章 誰想先死?上啊!*

  這一高速飛行,狄純受不了風吹,自然躲在沈洛年背後縮著腦袋,沈洛年則低
聲說:「輕疾,請一路告訴我正確方向。」

  「請問,你是要去過去的庫克鎮,還是現在的庫克鎮?」輕疾說:「各地陸塊
已經開始快速移動,各地相對位置正不斷改變。」

  「不會吧……有這麼快嗎?」沈洛年說:「當然是現在的。」

  「那麼請先稍偏右五度。」輕疾說。

  沈洛年隨之轉向。當然沈洛年不可能做到太精准,不過偏差度如果不是太大,
輕疾會隨著一面飛行一面修正。

  「為什麼陸塊突然會動?和道息濃度提高有關嗎?」沈洛年問:「這算不算非
法問題?」

  「這件事情稱不上常識……」輕疾停了停說:「但因為說出來不至於有任何影
響,告訴你應該沒關係,而且可能很快就變成常識。」

  「到底是怎樣?」沈洛年忙問,一面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問,說不定
可以掌握到這次變化的時間。

  「我本體是『土之高精』,除我之外,這世上還有許多不同高精……」輕疾說:
「這件事情,和『熔之高精』有關。」

  「熔之高精?那是什麼?」沈洛年問。

  「存在於熔岩、岩漿的精體,與我本體互為表裡,我們身軀常作型態的交
換。」輕疾說:「『熔之高精』道號祝融。」

  「祝……」沈洛年一愣說:「火神嗎?火鼠是他的分身嗎?」

  「道號只是個方便稱呼的名稱,其實他很少管人間的事情。」輕疾說:「火鼠
只是小妖,與他無關。」

  「好吧,他怎麼了?」沈洛年問。

  「他不喜歡息壤。」輕疾說:「息壤若穿入地殼,融入岩漿之中,會逐漸影響
他吸收道息的效率,但這附近本是地殼較薄的地方,噩盡島又變得過大,尤其東方
高原處,沉重的息壤不斷往下壓,有一部分已經由地殼縫隙陷入,並融入岩漿之中。」

  「那……那和陸塊移動有什麼關係?」沈洛年詫異地說。

  輕疾接著說:「因為息壤土塊太重太多,已不可能借著往外噴射岩漿抵禦,於
是祝融決定要利用本體的快速流動,帶動各地陸塊到這兒集合,拱起噩盡島,而要
辦到這種事,就得等道息濃度增加到現在這程度,所以今日道息量一增,他就開始
動作。」

  「太誇張了吧……就為了……」沈洛年瞠目結舌地說:「這樣陸塊不是會被搞得亂
七八糟了嗎?你怎麼不阻止他?」

  「就算想阻止,我也無法阻止。」輕疾說。

  「那……」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哪裡才安全?」

  「地質脆弱處、陸塊交界處當然一定不安全,因為海嘯的關係,沿岸也不安
全,一些堅實陸塊的內陸,算是比較安全的地方……」輕疾說:「另外,噩盡島也算
安全之處,祝融絕不願噩盡島沉入岩漿中,這附近的地層會儘量保持穩定,不過地
震就難免了。」

  沈洛年思索了片刻,才又問:「大概多久才會穩定下來?」

  「劇烈震盪移動大概一個月左右。」輕疾說:「之後等地質完全穩定,還需要
許多年的時間。」

  一個月就夠了?媽的,陸地跑得比船還快?嚇死人了!沈洛年皺眉抱怨:「真
是的……總門一開始弄息壤島就錯了,一次次搞得天下大亂。」

  「但那也真的是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輕疾說。

  沈洛年無言以對,沉默下來。輕疾也不主動說話,只偶爾指引一下方位,讓沈
洛年不斷往澳洲的方向飛去。

  ◇◇◇◇

  又是六、七個小時過去,終於飛返庫克鎮,這時澳洲的天色已經大亮,沈洛年
從海面遠遠望去,不禁傻眼。

  庫克鎮本是個海港城鎮,在一條稱作「安蒂衛爾河」的出海口南端,這城鎮和
沈洛年過去生長的地方——寸土寸金的臺北都會區完全不同,走在這小鎮中,只見灰
色的柏油路把大塊大塊的綠地切開,一塊塊綠地中央,則各自蓋著型式相異的大型
獨立平房,每一棟建築都離路面頗遠,彼此更相隔好一段距離,放眼望去到處都是
大片的空地。

  也只有這樣的城市,才能在四二九之後,留下這麼高比率的人口,不至於因為
繁華城市冒起的熱焰,奪走大多數人的性命。

  但如今城鎮卻變成一片還沒退去的水澤。沈洛年極目而望,只見又是一波海嘯
向著陸地撲去,還好海嘯已經被週邊的大堡礁破壞不少威力,只是緩緩地漫上去,
連房子大多都沒被推倒,看樣子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失。

  可是怎麼都沒看到人呢?

  沈洛年和狄純兩人降低高度,一路往內飛,一面有些擔心地往下張望,不知道
有沒有人被困在水中。

  「咦!」狄純突然驚呼說:「洛年!那兒,前面、左邊。」

  沈洛年抬起頭,這才發現西南面高地上,居然一大排帳篷立了起來,高地上不
少人正望著這兒指指點點。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一面暗自好笑,既然海嘯不斷沖
來了好幾個小時,人們當然會先退到高地,怎會還留在水中?沈洛年一面搖頭,一
面向著那端飛去。

  那兒的人們,這時也大半垂頭喪氣地看著自己的家園,尤其是隨著酖族遷來的
那群人,才住下不到幾個月,剛開始想過穩定的生活,家卻又毀了,他們這時望著
庫克鎮的眼神,都帶著點茫然。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看到沈洛年踩著一團黑忽忽的半橢圓形怪雲飄來,眾人可
大吃一驚。這兒居民中認識沈洛年的人極少,不免有人開始疑神疑鬼,還有人緊張
地拿槍往外指,生怕沈洛年是哪兒冒出來的妖怪。

  沈洛年見狀,不想貿然靠近,隔了一段距離,遠遠望著眾人,尋找著馮鴦等人
的身影。

  漸漸地,一個黑雲怪人從海上接近的消息傳了出去,擠到外面探頭的人也越來
越多,等了好片刻,沈洛年終於看到一方有人招手大喊,仔細一看,卻是那開朗的
大姊昌珠,不過她喊著什麼,卻聽不清楚。

  有認識自己的人才方便說話,沈洛年慢慢往那兒靠,果然在昌珠呼喊下,周圍
人敵意漸去,不過大家可就更好奇了,不免都往這兒湊了過來。

  庫克鎮如今的居民雖然不多,也有兩萬人左右,就算只有一小部分接近,也是
擠得水洩不通,沈洛年飄到近處的時候,昌珠根本就是陷在人堆裡動彈不得。

  「洛年!」在周圍鬧哄哄的聲音中,昌珠正大喊:「你去哪兒了?我們還以為
你們倆出事了。」

  「我們有事出門。」沈洛年不敢往下落,大聲喊:「大家都沒事吧?」

  「沒事。」昌珠往西指,一面喊:「有人受傷,我們在幫忙。」

  「我過去看看。」沈洛年往那兒一飄,這兒擠成一團的人們一亂,紛紛往那兒奔。

  西面那兒一大片塑膠布架起,底下躺著幾十個受傷的病患,這大浪的殺傷力雖
然不大,但畢竟突然而來,仍有人大驚下出了意外,跌倒、滑倒的難以計數,其中
倒楣些的,難免斷手、傷腿、撞破腦袋,不過似乎沒出什麼人命。

  有人乘著黑雲來的事早就傳到這個地方,雖只有好事的昌珠跑去東面看熱鬧,
但此時馮鴦等人也已經得到消息,得知黑雲怪客正往醫療區跑來。上次牛首妖事件
中,她們已知沈洛年會飛,只沒想到載著人還這麼輕靈自在,幾個酖族女子走出帳
篷看到,不禁都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沈洛年看這兒的秩序較穩定,這才和狄純落下。解開綁著狄純的被單,正要與
馮鴦敘話時,突然數名員警擠進人堆,把圍觀民眾往外推,跟著一個深色皮膚的中
年大漢擠了進來,抹著滿頭汗,開口劈里啪啦說了一串澳式英文。

  馮鴦認得這人是庫克鎮的鎮長,問題是英文不知該怎麼應付,她正想找人翻
譯,卻見沈洛年肩膀上突然冒出一個黃色小人,隨著沈洛年開口,也一陣嘰哩呱啦
地說了回去。過不多久,又有個澳洲原住民祭司也在一群原住民護衛下擠了進來,
那人雖然年長,倒也會說不很靈便的英語,當下小黃人一樣先翻成中文給沈洛年
聽,再把他的話不斷譯為那帶著澳洲口音的英語。

  這可有趣,馮鴦等人忍不住都擠到那黃色小泥人身邊,想聽清楚兩方的對話。

  這時鎮長正望著祭司,詫異地說:「這人說的是真的?鶴鴕族也說這兒危險?」

  祭司點點頭,指著沈洛年說:「他說陸塊在移動,和鶴鴕神靈說的相同。」

  「你怎麼知道的?」鎮長問完沈洛年,轉頭又望向祭司說:「鶴鴕族又怎麼知
道的?」

  「神靈詢問大地母神。」祭司說完,看著沈洛年。

  沈洛年恍然大悟,只要願意消耗妖?,誰都能找輕疾詢問此事……想必鶴鴕族發
現天地變異,馬上詢問。說不定問的妖族還不少,難怪會變成常識,不過自己可不
能說實話,沈洛年當即說:「這不重要,反正我有辦法知道……對了,鶴鴕族為什麼
說這土地危險?」

  「我正要向鎮長說明。」祭司轉頭說:「神靈說,數日內,約克角會先和新幾
內亞撞擊,之後黏合的陸地將不斷往東北移動。撞擊和移動的過程中,約克角北端
大部分地區會變形、隆起,甚至擠入土下都有可能,待在這兒十分危險,所以鶴鴕
神靈全族已經往南遷移。」

  「那我們也該往南嗎?」鎮長有點慌張地說。

  「神靈說,往南走百公里處,在這次道息彌漫後,會降下一個外來的強大兇猛
神靈,人類過不去,他們打算全速賓士闖過去,但仍可能有部分族人受損,所以不
能護送我們過去。」祭司緩緩說。

  鎮長聽了詫異地說:「那……不是你們的神嗎?不管我們死活就這麼離開?」

  祭司只搖頭,並沒回答。

  「你……難道你也是什麼神嗎?」鎮長看著沈洛年問。

  沈洛年搖搖頭說:「我只是普通……普通的變體者。」沈洛年本想說普通人,但
想想實在說不過去,只好臨時變化一下。

  當初噩盡島上大戰妖怪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雖然最後以失敗收場,但全世
界對這名詞都已經挺熟悉,鎮長一怔說:「原來是變體者……你有辦法嗎?」

  如果是這次道息大漲之後才來的妖怪,那代表比小芷、小霽她們母親還強大,
自己是萬萬打不過的,雖然現在多了點妖?可以運用,但那些分量,其實和一年前
完全不懂技巧的賴一心、葉瑋珊差不多,推著輕飄飄的自己高速飛行不難,和妖怪
打架用途可不太大……

  見沈洛年不說話,已經有人忍不住叫:「怎會如此?酖族女巫!妳們的塔雅•
藍多神,不是說這兒很安全嗎?」

  「對啊!」一下子好幾種語言一起叫了出來,似乎都在怪罪馮鴦等人。

  馮鴦沒想到矛頭突然轉到自己頭上,一愣說:「我……我也不知道。」她們過去
都是麒麟變體的體質,幾乎沒人對她們凶過,馮鴦頗有點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狀
況,就連比較放得開的昌珠,一下也說不出話來。

  「說不知道就算了嗎?」一個中年大漢憤憤地說:「我們被妳們帶到這邊來,
還沒過幾天安穩日子,妳們要怎麼負責?」

  「負責?」沈洛年看不下去,冷冷瞄了那中年大漢一眼說:「誰逼你來的?船
不是還在嗎?現在就回去啊,誰拉著你了?」

  沈洛年可是會飛的人物,這些人個個欺軟怕硬,看到沈洛年翻臉,一個個都安
靜下來,另一個胖婦人卻不怕,忍不住叫:「她們騙我們,就這麼算了嗎?」

  「讓你們來這兒,至少平安了幾個月。」沈洛年說:「現在世上根本沒多少安
全的地方。」

  「你跟她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幫她們說話!」那胖婦人似乎認為沈洛年不會
動手,潑辣地擠到他面前大嚷,口水噴得沈洛年滿頭。

  沈洛年正想罵人,狄純本來一直在旁靜聽,這時忍不住湊前說:「別怪洛年和
馮鴦大姊好嗎?他們……」

  「又關妳什麼事?」婦人粗手粗腳地推了狄純一把,狄純本就嬌弱,這一推她
立身不定,摔跌到地上,眼眶馬上紅了。

  以為我不敢揍女人嗎?沈洛年火上心頭,猛然一巴掌將那胖女人抽飛兩公尺,
一下撞翻四、五個人。眾人嘩地一聲嚷了起來,這下群情激憤,不少人遠遠在後面
看熱鬧般地喊打、喊殺,幾個沒腦的傻瓜聽得熱血沸騰,卷起袖子就要往沈洛年沖去。

  沈洛年臉色一沉,凱布利妖?猛然往外震出,轟地一聲周圍倒了一大片,十幾
個人被那股妖?浸體,痛得在地上打滾,哀號叫苦。沈洛年一拔匕首,大聲說:
「我可不怕殺人,誰想先死?上啊!」

  這下一群人往後急退,鎮長身旁幾個員警拔出手槍對著沈洛年,喝叱著要他放
下武器,祭司那群人則早已搖頭退開,馮鴦等女巫則慌張地過去扶起狄純,站在沈
洛年身後不知該如何是好。

  「來啊。」沈洛年周身彌漫著妖?護體,沉著臉對員警走近,一面說:「想試
試子彈有沒有用嗎?」

  一般武器對變體者無用,員警早就清楚,他們雖仍舉著槍,卻不斷往後退,沈
洛年此時正火大,也不管這麼許多,身子一閃,已經沖到了員警身邊,眾人還看不
清楚,三個員警已經扔開手槍摔倒在地,不醒人事。

  「你……你身為變體者,欺負一般人,算什麼英雄?」鎮長一面往後退一面喊:
「有辦法就去打妖怪。」

  「打妖怪?我欠你的啊?我殺過多少妖怪你又知道了?」沈洛年目光四面掃
過,沉著臉說:「先動手的可不是我……你們現在想講道理還是要動手?人多是嗎?
媽的,看我把你們兩萬人全宰了。」

  眾人雖然看不到妖?,卻能感受到一股足能裂體的無名壓迫力不斷往外散,看
著沈洛年陰沉的表情與手中發出寒光的匕首,沒人敢應聲。

  「揍死那個小子!」人群後方一個人突然高聲叫。

  其他人正要跟著喊,卻見沈洛年一閃,也不知道他怎麼飛的,已經把發喊那人
提在空中。

  那人只敢躲在後面嚷,怎料沈洛年卻一瞬間沖到身旁,妖?泛體下,他只覺得
一股仿佛刀刮一般的痛楚彌漫著自己全身,嚷不住哭叫求饒,慘呼不停。

  沈洛年飄回原來的空地,把那人扔下,半浮在空中說:「不是要揍我?喊喊而
已?」

  那人一面叫痛一面打滾,痛苦地喊:「沒……沒有……只是開玩笑……饒了我……」

  沈洛年也不追究,又望向正往後退的鎮長,兩方目光一對,鎮長呆了呆,突然
轉頭對那臉上一個青紫掌痕、已經嚇呆的胖女人罵:「誰教妳隨便推人?那只是個
小女孩啊,都是妳的錯。」

  這一下眾人注意力轉移,都責怪起那個滿口是血的胖女人,甚至不少人開始推
罵著她。那胖女人一怔,還搞不清楚狀況,已經被眾人一路往外推,過沒幾秒,只
剩她一個人站在沈洛年面前,那女人沒想到情況突變,身子一抖軟倒在地,說不出
話,只見地上漫開一灘黃水,卻是嚇得尿了出來。

  沈洛年倒也沒想到搞成這副模樣,他目光四面掃過,有點困惑……他們把這女人
送在自己面前幹嘛?自己又沒說要找她,剛剛那一巴掌已經夠了。

  沈洛年正望著那女人皺眉,狄純卻奔了過來,拉著沈洛年的手驚呼:「洛年!
別……別動手。」

  狄純一接近,沈洛年就收起了妖?落地,他回頭說:「有沒有受傷?」

  「沒有、沒有。」狄純忙搖頭,一面說:「我只是……自己不小心跌一跤,不關
她的事。」

  「胡扯!」沈洛年說。

  「真……真的,我沒事。」狄純低聲說:「別這樣……那些人,怎麼辦?」她指的
是那些受妖?浸體、還在哀號的人。

  確實挺吵的,沈洛年皺起眉頭,往前邁步,伸手探向那些哀號者,以道息將妖
?化盡,反正他們體內沒有?息,無須顧忌。

  道息一浸,那些人倏然間痛苦盡失,一個個翻身爬起,驚慌地往外逃命,連謝
謝都不敢說。圍觀人們眼看沈洛年動手救人,一些人大著膽子,把那幾個員警也救
了起來,只有那個胖女人還軟癱在那兒,沒人理會。

  這女人放在這兒也不是辦法,沈洛年想了片刻,突然大聲喊:「鎮長?跑哪去
了?」

  鎮長不敢應聲,縮在人群裡面往後躲,但知道他在哪兒的人卻不少,沈洛年順
著眾人的視線望去,兩方目光一對,鎮長這才逼不得已往前走,走近一看,卻發現
沈洛年似乎臉色好看了些。他松了一口氣,連忙堆出滿臉笑說:「這位英勇的變體
年輕人,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不重要。」沈洛年目光轉過,望著那胖女人說:「那女人……」

  「那臭肥婆竟敢對尊貴美麗的小姐動手,我馬上派人把她抓起來!」鎮長忙
說,那幾個才清醒不久、躲在一旁的員警,聞言連忙把那女人上了手銬、腳鐐,拖
了下去。

  「呃?」沈洛年其實是想問怎沒人救走那女子,但抓走那女人倒也無所謂。他
沒再多說,正想轉身,但剛剛退開的祭司,又不知從哪兒踏了出來,開口說:「先
生,請幫助我們。」

  沈洛年一愣,還沒回話,祭司接著說:「若不南遷,我族大小,還有庫克鎮所
有人都會死……神靈已棄我們而去,請幫幫我們。」

  鎮長這才聽懂了祭司在說什麼,他馬上精乖地說:「正是,拜託先生幫忙,我
們這些普通人……實在沒辦法對付妖怪。」

  對方可是這次道息大漲才來的妖怪,那代表比山馨、羽麗那種千年仙獸還厲
害,自己怎可能打得過?沈洛年沉著臉沒吭聲,卻見馮鴦走近說:「洛年,你有辦
法嗎?」

  「我打不贏的。」沈洛年搖頭。

  「那怎辦呢?」馮鴦迷惑地說:「這兒也不能久待啊。」

  「我把妳們幾個帶走吧。」沈洛年低聲說:「六、七個人我還帶得動。」

  馮鴦一怔,搖頭說:「不行啊,我們……我們在這兒也有朋友親族,怎能拋下他
們自己走?」

  對了,酖族人也不少……這可麻煩了。沈洛年沉吟片刻,還沒做出決定,祭司歎
息說:「若先生也沒辦法,我們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求援……只能等死了。」

  鎮長忍不住又說:「完全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們……不能搭船繞過去嗎?」

  祭司搖搖頭說:「在陸塊到達大海中央的新島之前,這大浪不會停止的,沒辦
法出海。」

  鎮長回頭看著那波濤洶湧的大海,吞了一口口水,回頭對沈洛年說:「變體者
先生,千萬拜託,救救大家。」

  沈洛年皺起眉頭說:「我離開這兒的時候,我朋友的安全,你能保護嗎?不會
發生剛剛那種事?」

  鎮長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原住民祭司已經介面說:「請先生放心,本族勇士願
承擔這個責任,一切由我負責。」他手一揮,一群原住民奔了出來,站在祭司身後。

  這祭司看來比鎮長可靠,沈洛年稍感安心,他沉吟一下說:「我去看看。」

  「洛年?」狄純抓著沈洛年說:「我也去。」

  「妳去看戲嗎?」沈洛年翻白眼說:「我是去打架,妳又幫不上忙。」

  遇到強敵時有自己在,確實只是拖累……狄純癟起嘴低下頭,低聲說:「我……要
是也引仙就好了。」

  「我感覺打不過會逃的,沒帶妳比較好逃。」沈洛年轉頭對馮鴦說:「鴦姊,
麻煩幫我照顧小純。」

  「好,你放心。」馮鴦點點頭走近,扶著狄純。

  「你要去了嗎?」狄純一驚說:「你……左手還沒好。」

  「好了啦,這麼久了。」沈洛年拉起袖子說:「看。」

  狄純只見沈洛年左手原來的青紫腫脹變形果然已消失,只有小臂中段隆起一條
蚯蚓般的癒合傷痕,就這麼古怪曲折地繞了一圈,她輕撫著那圈傷口,想到當時的
狀況,眼淚又忍不住滴了出來。

  「愛哭鬼。」沈洛年摸摸狄純的頭,身形緩緩浮起,腳下妖?一迸,仿佛不用
加速一般,只一瞬間已經飛出老遠,過沒多久就消失在地平線之外。

  ◇◇◇◇

  沈洛年一面飛,一面問:「輕疾,那兒來了什麼妖怪?」

  「梭狪。」輕疾說。

  「什麼東西?」沈洛年皺眉說:「我打得贏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又來了,沈洛年換個問題說:「有幾隻?多大只?」

  輕疾又說:「此為非法……」

  「好啦、好啦!」沈洛年說:「那有什麼可以跟我說的?」

  「是。」輕疾說:「梭狪是狪狪繁衍過程中變化出來的生物。」

  「狪狪又是啥?」沈洛年大皺眉頭說:「你解釋一種妖怪,一定要扯上別種妖
怪嗎?」

  「那麼簡化一點。」輕疾說:「狪狪外型似豬,本是個敦厚善良、與世無爭的
妖物,特色是在體內養珠,偶爾取出玩弄自娛。」

  「像『豬』的妖怪養『豬』自娛?」沈洛年皺眉問。

  「養珠,是珠寶的珠,此珠乃精氣所化,質輕而固、無光自明、可辟水火,還
可以藉主人妖?自由飛行。」輕疾說:「人稱狪珠,是種異寶。」

  「喔?」沈洛年說:「這和梭狪有什麼關係?」

  「許多妖仙都想取得狪珠,所以狪狪往往被人捕殺,後來接近滅絕。」輕疾頓
了頓說:「曾有一隻狪狪,僥倖逃出了圍捕,從此性格大變,以絕大妖?改變了自
身的存續方式,成為一種個性兇狠的變種,他的後代就是後來的梭狪。他們將狪珠
煉成飛梭,並增加數量、減少體積,降低了狪珠的價值,卻增加了攻擊力,任何看
似有靈智的生物接近他的生存範圍,都會以飛梭攻擊。」

  聽來也有點可憐,沈洛年頓了頓說:「那傢伙可以溝通嗎?能不能麻煩他讓人
類通過?」

  「那是生命力遠大于精智力的妖物,多以本能活動。」輕疾說:「無法以言語
溝通。」

  那可就有點麻煩,沈洛年皺眉說:「也就是說,想過去的話,除了宰了他之
外,沒有別的辦法?」

  「若實力遠勝對方,讓他覺得無法抗衡而逃離,也是一個辦法。」輕疾說:
「但這機會不大。」

  當然機會不大,自己根本不可能打得贏……沈洛年感覺已經飛出頗遠,正一面飛
一面四面張望地說:「我沒感覺到妖??」

  「強大的妖仙,收斂的能力也強。」輕疾又說:「你以這種速度穿過,恐怕彼
此還沒能感應到,你就已經遠去了。」

  「唔……」沈洛年放緩了速度,緩緩在一片草原上飄行,一面說:「這樣呢?」

  「可以。」輕疾說:「你影蠱妖?並未收斂,具有足夠的吸引力。」

  沈洛年飄過草原,往東又進入了一片密林區,正打算轉換方向的時候,突然西
南方一股妖?爆起,對著這方向沖來。

  來了。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轉向迎了過去。

  兩邊速度都快,短短幾秒之間,兩方距離迅速縮短,已經到了目力可及之處。
沈洛年目光望去,果然是好大一隻彎角山豬,那梭狪體長兩公尺餘,巨大的豬鼻兩
側勾起一雙白色彎角,渾身鬃毛剛硬如刺,看來十分威猛。

  沈洛年本來其實有點提心吊膽,對方若真的比成年的山馨、羽麗還強,自己怎
麼可能打得過?但仔細感應過去,對方似乎只和山芷、羽霽差不多,倒不是完全不
可能應付……

  但也不能硬碰就是了,自己的妖?欺負普通人可以,打妖怪可不夠,頂多拿來
提高速度。當下他拔出金犀匕,一面不斷挪移位置,一面向著對方欺近。

  這時沒有狄純這個負擔,沈洛年只有衣物的品質,只見他有如閃電,在空中快
速變換,仿佛同時出現了許多半透明的分身,看不出他真正的位置。

  那奔來的梭狪一頓,突然張口,猛然從口中噴射出冰泉般的一束光華,朝沈洛
年那群幻影飛去。

  這是什麼東西?沈洛年微微一怔,不過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在沈洛年閃避下,
早已失去準頭,他不予理會,繼續向對方沖,但就在這個時候,那串有如冰泉的光
華突然爆散開來,仿佛煙火一般地向著四面八方飛射,張開了好大一片範圍,朝沈
洛年急包。

  媽的!那是什麼?沈洛年啟動著時間能力細看,見到千百個指粗的半透明梭狀
晶體,正在空中快速地飛旋轉動,而且數量雖多,那無數的軌道卻涇渭分明,各不
相干,就這麼在空中交織出一片龐大的銀光,向自己包來。

  這就是飛梭嗎?簡直像是天羅地網,該怎麼躲?沈洛年大吃一驚,往後急閃,
他的瞬間加速度畢竟極快,對方還沒把他包入,他已經逃了出去。沈洛年眨眼飛退
出百餘公尺,嚇出一身冷汗,剛剛若被那堆蘊含著強大妖?的飛梭打上,就算運起
闇靈之力,恐怕也擋不了幾下。

  沈洛年這一退,地上的梭狪踢地急追,空中的飛梭也仿佛有靈性一般地追著沈
洛年,速度竟不比他慢。

  自己得接近了才能攻擊……沈洛年當下轉換方位急繞,想閃過這大片飛梭,以便
接近對方。

  但梭狪雖未必能看清沈洛年的去向,至少可以感應凱布利的妖?,大方向總能
掌握。而飛梭乃大範圍攻擊,只要知道大概方位,就這麼四面八方包了過去,沈洛
年總不能不躲,幾次盤旋換位,只見飛梭越追越近、越逼越緊。

  這樣根本無法欺近,沈洛年急問:「牛精旗有用嗎?」一面伸手要掏。

  「沒用。狪珠可辟水火,化為飛梭後效果雖差了不少,但驅散霧氣不難。」輕
疾說。

  媽的,沒招了,沈洛年暗叫不妙,轉身往後撤,卻發現居然連逃跑也頗困難……
飛梭轉折靈動也許不如沈洛年,但速度可快上不少。

  眼看著那大片光華即將追近,沈洛年正被逼得折向而逃間,倏然想起輕疾剛剛
說的狪珠特色,果然是「質輕而固,可藉主人妖?自由飛行」,而且從珠型變化成
小型飛梭,飛行速度當然更快。這只梭狪的妖?,一大半都轉移到了這些飛梭上,
自己要真被追上,不被轟成碎肉團才怪,就算穿著血飲袍也沒救。

  萬一真被追上,看樣子只能用闇靈之力保命了,但闇靈之力一用,道息效果馬
上消失,品質倏然恢復,別說轉折速度大減,直線逃命速度也會慢上不少,這樣還
逃得掉嗎?或用闇靈之力回頭跟他拼了?這精智力低弱的傢伙吸起來可不補。

  他並沒多少時間可以考慮,眼看一大片飛梭即將追上,沈洛年正暗暗叫苦時,
發現身後壓力陡然消失,卻是那大片飛梭突然轉向回飛,集中成束,又收回了那梭
狪的腹中。而那似豬的妖獸正邁開四足,對著自己追來。

  看來對方操控的距離有限?還好飛梭雖然快,那豬頭本身卻沒這麼快……媽的,
真險!若在半個月前,還不會使用凱布利妖?時就遇到這妖怪,自己可真是死定
了。眼見對方腿短,沈洛年哪敢遲疑,馬上加速北飛,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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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第三章 上輩子欠妳的*

  「打不過、打不過,|小命差點送在那兒。」沈洛年抹開一頭冷汗,一面罵輕疾
:「你怎不告訴我那飛梭是這樣打法的?」

  「戰鬥技巧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會死人耶!」沈洛年罵:「不是來幫忙的嗎?提醒一下會怎樣?」

  輕疾說:「本體協助你的目的,是避免你濫用闇靈之力,並非協助你保全性命。」

  沈洛年一呆,這才想到,自己萬一死了,後土才真的高枕無憂,這傢伙可算不
上自己朋友,還是得靠自己才行。

  那妖怪梭狪也不見得多強,但這種打法剛好克死自己……若自己能同時運用道息
和闇靈之力,只要把道息散出,使得那些飛梭上的妖?散化,之後剩下單純的物
力,就可以靠闇靈之力輕鬆抵禦……問題就是不能同時用。

  而這妖怪當真是完全無法溝通,看到人二話不說就殺了過來,若庫克鎮那兩萬
多人往南走,不被那些飛梭殺光才怪。

  怎辦?能不管那些人嗎?雖然剛剛那批傢伙很討厭,但就算不管那些人,酖族
女巫過去和最近都幫了自己不少忙,可不能不管……若有人能幫忙抵擋就好了。

  想到此處,沈洛年自然而然想起賴一心、葉瑋珊等人。

  賴一心他們?息強度遠強於自己,若組成陣勢,應付這只妖怪應該不難,而且
那熱血笨蛋這麼喜歡到處救人,知道這兒有兩萬人快沒命,一定搶著過來……至於葉
瑋珊要怎麼解釋和自己聯繫的事,就讓她去想好了,反正她挺聰明,會有辦法。

  當下沈洛年對輕疾說:「我想找白宗葉瑋珊,但可以不讓其他人發現嗎?」

  「可以。」輕疾說:「我們會進入耳中才留話。」

  「那好。」沈洛年說:「我要請她有空的時候找……」

  「請稍等。」輕疾突然說:「白宗葉瑋珊要求通訊。」

  「呃?」沈洛年一愣說:「不是開我玩笑吧?這麼巧?」

  「不是。」輕疾語氣平淡地說。

  這土精分身和機器人一樣,諒他也不會開玩笑,沈洛年當即說:「接過來。」

  「洛年?」葉瑋珊的聲音似乎有點焦急。

  「是,我正想找妳呢。」沈洛年笑說。

  「我……」葉瑋珊遲疑了幾秒,才說:「我們被困住了。」

  沈洛年一怔,收起笑容說:「怎麼?出了什麼事?」

  「剛剛地震,山洞崩了很多地方……我們被困在裡面。」葉瑋珊聲音雖然帶著幾
分焦慮,卻還算冷靜,她緩緩說:「那女孩知道的通道都崩塌了,我們又不敢亂
挖,可是地震還震個不停,如果連這兒也塌了……」

  「不會吧?」沈洛年吃驚地說:「完全沒路走了?」

  「有路,正想辦法找……但這地方通道很複雜。」葉瑋珊頓了頓說:「我想……通
道的路線,也許可以詢問輕疾,所以我打算這幾天釋放?息給輕疾,換取一次詢問
的機會。」

  「啊?問輕疾?」沈洛年一愣。

  「你沒聽說明嗎?」葉瑋珊輕嗔說:「輕疾的說明有啊,可以花一定量的?
息,換取十分鐘時間使用多功能型,可詢問任何常識性問題,雖然我引?最快,但
也要連續釋放給輕疾數日,才能達到要求,可惜不能使用玄界存好的,否則就不用
等了。」

  要花這麼多?息才能問十分鐘?沈洛年一時可真說不出話來,自己都免費亂
問,還真是占了後土不少便宜。

  葉瑋珊頓了頓說:「現在仍不斷地震,我也怕問出路徑後又被地震毀了,還在
想怎麼安排比較妥當,但總之暫時不能……」

  「等等!」沈洛年說:「我去找你們。」

  「什麼?太危險了,別來!」葉瑋珊頓了頓又說:「而且你在海上不是會迷路
嗎?」

  「我……」沈洛年不便解釋,直接說:「妳們在哪兒入洞口的?」

  「我不知道地名,這兒又沒有人可以問……」葉瑋珊頓了頓說:「我們該是從
Kota Tinggi北邊入山的。」

  「什麼狗打丁?」沈洛年大皺眉頭。

  「有人翻譯成『哥打丁宜』……」葉瑋珊忍不住嗔說:「反正中文、英文你還不
是都不知道,問來幹嘛?」

  「妳跟我說清楚就是了,我想辦法。」沈洛年說。

  葉瑋珊停了片刻才說:「我們從已經沒人的Kota Tinggi附近北上,入森林不
到五公里遠,就遇到盤踞在那附近的狼妖。後來遇到那女孩,把我們往西北帶,在
山中走了大概……不到十公里遠,就從一個隱密的山谷進入這山洞……那附近地名我就
不清楚了。」

  有這些資訊,也許輕疾已經可以指引自己找過去。沈洛年當下說:「你們別心
急,我儘快過去……飲水夠嗎?」

  「我們隨身都有攜帶可以支撐數日的食水。」葉瑋珊頓了頓,似乎沒什麼把握
地說:「省一點的話……應該可以支持一星期以上吧,我也沒經驗。」

  雖然沒經驗,至少比自己謹慎多了。沈洛年說:「好吧,你們小心點,我馬上
想辦法。」

  葉瑋珊喊了一聲:「洛年……」

  「嗯?」沈洛年說。

  「沒把握真的別來,這兒太危險。」葉瑋珊低聲說:「我不想讓你也陷在這
兒,萬一……你幫我照顧舅舅和舅媽好嗎?」

  「關我屁事!自己照顧!」沈洛年打斷說:「省點?息,等我跟你們聯繫。」

  葉瑋珊發急了,大叫:「洛、年!」

  「就這樣吧,再見。」沈洛年眼見庫克鎮遠遠地出現在眼前,不管三七二十一
便結束了通訊。

  再度回到那庫克鎮民暫時聚集的地方,得到消息的人們又圍了上來,不過這次
眾人大多站得遠遠地,不敢隨便靠近。

  經過了不久前的衝突,除了本就認識沈洛年的人之外,這裡的人們,對他都頗
有些畏懼,有些人甚至頗為憎惡,只不過當團結也不是力量的時候,大家也只能敢
怒不敢言。

  當然也有像鎮長那種人,能夠順應時勢地擠出一張笑臉。沈洛年回來的時候,
他還在和馮鴦、狄純等人敘話,頗想多挖出點沈洛年的資料。

  所以沈洛年剛落下,鎮長就湊了過來,一臉堆笑地說:「沈先生,我剛剛才知
道,您在噩盡島上可是殺了無數妖怪啊,果然不愧是英雄。」

  沈洛年微微一愣,見馮鴦等人正一臉無奈地對自己打眼色,不禁對這見風轉舵
的傢伙有點厭煩,他也不應這句,只說:「我打不過,那妖怪很強。」

  這話一說,周圍一片死寂,鎮長的笑臉也垮了下來,面對這兇狠的少年,眾人
已經毫無抵抗能力了,比他還強的妖怪,那不是完了嗎?

  這時祭司也已經擠入人堆,一面對沈洛年行禮說:「沈先生,不知那妖怪是什
麼來歷?」

  沈洛年看這祭司比較順眼,點頭說:「那妖怪叫作梭狪,是狪狪的一個變種,
會吐出大片飛梭攻擊敵人……速度十分快,我能力不足,打不過。」

  其實誰也不知道梭狪、狪狪是什麼東西,但見沈洛年說得煞有介事,也只好姑
妄聽之。眾人愣了片刻,鎮長才結巴地說:「那我們……只能在這兒等……等死嗎?」

  怕死的這種心態,沈洛年倒不會看不起,想想對馮鴦說:「我想去找白宗的人
過來幫忙。」

  「白宗」是什麼東西?周圍眾人面面相覷間,馮鴦一喜說:「他們也很厲害
啊……洛年,你知道他們的下落?」

  「在馬來半島……他們幾個一直都在進步,來了的話,應該能打贏。」沈洛年
說:「順利的話,幾天內就會過來,如果不順利……」

  「怎會不順利。」鎮長見突然又有希望,忙說:「一定會順利的。」

  沈洛年不想說出他們也正受困,免得更增加馮鴦等人的憂心,只說:「那兒也
有強大的妖怪纏著他們,能不能脫身很難說,如果我幾天內沒回來,就是我也陷在
那兒了,你們就自己想辦法吧。」

  鎮長遲疑地說:「你……沈先生,你不會忘記我們吧?」

  沈洛年瞪了鎮長說:「我若要甩掉你們,現在就可以直接甩掉了,幹嘛客氣?」

  這話從一個擺明自己是惡棍的人口中說出,倒也頗有說服力,鎮長不知該怎麼
介面,只好苦笑說:「希望沈先生一路順利,請問您什麼時候要出發?」

  「這兒的時間也很緊迫,我這就走。」沈洛年轉過身,卻見狄純正一臉認真地
站在自己眼前,一面把薄被往自己手裡推。

  沈洛年莫名其妙地把被子接到手中,呆了片刻,這才突然明白狄純的意思,他
忍不住好笑,一把將被子塞了回去說:「危險啦,妳別去。」

  「我要去!」狄純又把被子塞過去,繃緊小臉說。

  沈洛年總不好推來推去,抓著被子皺眉說:「我只是去接人,妳跟著幹嘛?」

  「你剛說可能回不來,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在這。」狄純眼眶又紅了起來。

  沈洛年突然想起,狄純在這兒畢竟無親無故,馮鴦等酖族人又只是初識,若自
己久去不歸,萬一有人把氣出在她頭上,那可麻煩,而且自己這一去,若真沒法帶
著救兵回來,她留在這兒反正也是個死而已……畢竟洞穴探路不是打架,有沒有帶她
影響倒不算大。

  狄純見沈洛年思索著沒說話,忍不住又說:「還有,我……我要去找瑋珊小姐引
仙。」

  「妳怎知道……」沈洛年一頓,恍然說:「藍姊跟妳說的?」

  「嗯。」狄純低聲說:「藍姊說……現在世上只有她和瑋珊小姐會引仙,我們既
然不能再去找藍姊,那……只能找瑋珊小姐啊,上次都是我不好……」說著說著,眼淚
又開始滴了。

  「愛哭鬼。」沈洛年轉身蹲下說:「媽的,我一定是上輩子欠妳的。」

  狄純馬上破涕為笑,她跳上沈洛年的背,想了想,湊近他耳畔,紅著臉輕聲
說:「慢慢還沒關係,不夠還有下輩子。」

  「妳還當真啊?呿!」沈洛年綁緊了狄純,對馮鴦等人揮了揮手,操控著任勞
任怨、毫無反應的凱布利,向著西北方飛去。

  ◇◇◇◇

  飛往馬來半島,距離比噩盡島稍近,路上大小島嶼眾多,不怕缺水,偶爾經過
不錯的風景地,沈洛年還稍停了片刻,也讓這兩日一直趴在自己背上的狄純,略作
休息。

  之前往東飛,基本上時間會變晚,但此時往西飛,可就變早了,所以沈洛年雖
是近午時分離開,又飛了四、五個小時,但馬來半島這兒,依然是中午時分,卻非
烈日當空……原來馬來半島東岸正下著傾盆大雨。沈洛年不知此時這兒正值雨季,眼
看前方烏雲密佈,雨水嘩啦啦地往下灑,一時頗有點進退維谷。

  「不過去了嗎?」狄純低聲問:「雨會下多久啊?」

  「不知道。」沈洛年自己倒不怕淋雨,但身後那嬌弱少女萬一感冒可麻煩。

  「可以把凱布利變成中空的,躲進去嗎?」狄純又問。

  「不行。」沈洛年說:「裡面現在有妖?,妳受不了。」

  「那上次裝水的時候呢?」狄純訝異地問。

  「那時只有表面有一絲妖?,但這樣飛很慢。」沈洛年過去沒讓凱布利多吸收
道息的時候,凱布利一向自動讓妖?分佈在表面上。

  「喔……」狄純想了想又說:「其實我一直想問。」

  「怎麼?」沈洛年說。

  「你踩在這弧面上,久了腳不會不舒服嗎?」狄純問。

  「其實還好,主要是妖?固定著……」沈洛年想想皺眉說:「妳太閑了嗎?注意
這種事情……它背就是圓的,不然怎麼辦?」

  「不能像裝水時一樣翻過來嗎?」狄純有點怕沈洛年生氣,小聲地說:「那
時……你帶我坐上面比較舒服。」

  「唔……」沈洛年一愣,往上輕躍,腳下的凱布利順勢一翻,這下踩在腹面平整
處,果然比較舒適。沈洛年抓抓頭說:「確實比較好,多謝了。」

  「嘻。」狄純挺高興能幫上忙,輕笑了一聲。

  「嗯……」沈洛年突然蹲下身,抓著凱布利那縮在腹面的黑色影狀節足念:「這
能不能動啊?」

  「怎麼了?」狄純正問,卻見凱布利的六隻節足,突然同時彈了一下,往外揮
了揮。

  「隔了一層,好難控制。」沈洛年似乎正花著心思調整那六足,只見凱布利的
六足一面亂揮一面甩動,不時往兩人站立的位置靠近。

  狄純看得花容失色,忍不住驚呼說:「洛……洛年,快打到你腳了……」

  「嗯。」沈洛年往頭端那兒走近,讓開那六足,他正開啟著時間能力調整,搞
了好半天,才把凱布利的六足末端聚集在一起,仿佛一個六角矮籠般地交錯著。

  「這樣應該可以吧?」沈洛年望著凱布利說。

  狄純試探地問:「做什麼呀?」

  「試試看。」沈洛年腳下的凱布利突然脹大一倍,變成三公尺餘,跟著又是一
翻回正,繞到上方,沈洛年則飄入那六足勾起的籠子裡說:「這樣就可以躲雨。」

  「咦?」狄純看著兩人坐在凱布利的腳架上,不禁覺得有點新奇。

  「變大了風阻也變大,妖?不能太少……」沈洛年自語說:「要擋雨還得稍微前
傾一點。」而隨著沈洛年的言語,凱布利體內的妖?充溢,微微低頭,往雨中飛了
進去。

  但沈洛年完全搞錯這種速度下的空氣流動效果,別說三公尺了,就算最大的五
公尺也擋不了雨,兩人一妖剛穿入雨中,滿面的水滴從前方打了進來,沈洛年馬上
半身濕透,滿面是水,躲在身後的狄純倒是還好,只有手腳沾濕,另外就是被單濕
了半片。

  「不行。」沈洛年只好讓凱布利慢下,這一慢,雖能有效避雨,卻不知要飛多
久了。

  這可有點傷腦筋了,要不要先沖去目的地,再想辦法把狄純弄幹?沈洛年正思
考,突然感覺不對,他目光往東北方轉,卻見雨中遠遠似有兩個小點正往這兒快速
沖來,竟是兩個妖?內斂、感覺頗強大的妖怪,而那妖?似乎挺熟悉的……不過在雨
中實在看不清楚,沈洛年忍不住往那個方向飛,想早點確認自己的猜測。

  ◇◇◇◇

  過沒多久,那兩股妖?已經一前一後沖近,一個小小的身軀沖入那六角籠,哇
地一聲撲到沈洛年懷中,大聲嚷:「洛年!洛年!洛年!」

  另一個小身軀只飄入凱布利之下,便停了下來,一面有點疑惑地上下看看才
說:「居然真的是你……這黑黑的是什麼妖怪?」

  這兩個看似八、九歲,種族不同的漂亮女娃兒,正是許久不見的小窮奇山芷與
小畢方羽霽,她們穿的衣服略嫌破舊,但還算整齊,也許最近比較少打架了,而在
妖?的保護下,她倆全身倒是保持著乾燥,並沒讓雨水淋濕。

  「小芷、小霽!」果然是這兩個小鬼,沈洛年大喜說:「妳們怎會在這兒?」

  「收掉、收掉!」小芷指著凱布利嚷:「妖?太多!」

  難道附近有強大妖怪?凱布利妖?完全沒法收斂,倒沒想到這樣太招搖了。沈
洛年一驚,將凱布利化為薄片擋雨,多餘的妖?則順著自己手臂吸入。

  山芷露出笑容,正要往沈洛年頭上爬,突然目光和沈洛年身後的狄純對上,雙
方都是一驚,山芷哇哇怒叫:「誰?洛年我的!」

  狄純沒想到這漂亮小女孩這麼凶,詫異地小聲說:「洛……洛年……?」

  「這是我朋友。」沈洛年好笑地說:「她不會飛啦,我只好背著她。」

  「下去、下去,躲起來。」山芷拉著沈洛年往下飄,帶著他鑽到了一片山林之中。

  四人找了個山坳處避雨,沈洛年解下了狄純,給兩方做了很簡單的介紹。

  山芷和羽霽對狄純才沒興趣,山芷見狄純離開沈洛年背後,撲上沈洛年肩上的
老位置,開心地抱著沈洛年腦袋,笑嘻嘻地拍著,羽霽則還是老樣子,不大高興地
站在一旁。

  「別拍了啊。」沈洛年苦笑說:「剛說要躲誰?這附近有敵人嗎?妳們媽媽呢?」

  「笨小芷就在躲媽媽。」羽霽沒好氣地說:「不關我的事情喔。」

  「那妳回去找姨姨!」山芷用那嬌嫩軟綿的聲音,凶巴巴地說。

  「我不要自己回去。」羽霽噘起嘴說。

  「媽媽、奶奶會罵我。」山芷對沈洛年說:「我們收妖?,她們就找不到。」

  「奶奶?」沈洛年一怔說:「妳們奶奶也來了?」

  「晚上地震前剛來的。」羽霽瞪著沈洛年說:「你幹嘛跑來我們家附近?還把
妖?亂七八糟地散出來!」

  「呃……妳們住這邊?」沈洛年問。

  「對!北邊——」山芷笑咪咪地說。

  沈洛年一番追問之後,這才知道,當初和懷真分開後,窮奇和畢方兩族定居在
北面數百公里外的一處山區中,今日道息濃度提升,她們長輩才抵達不久,旋即天
下大震、陸塊移動,山馨、羽麗居住的山谷也毀了,當下四散尋找適當地點搬遷,
這兩個小鬼被指派了往南飛。飛著飛著,山芷突然感覺到沈洛年過去曾冒出的妖?
氣味,當下馬上往這兒沖,羽霽無可奈何,只好追了過來。

  兩方一會面,山芷第一件事就是要沈洛年把凱布利的妖?散去,否則她母親若
是感應到了,說不定也會尋來,這樣可會被抓回去,還得和沈洛年分開。

  沈洛年到這時才弄清楚,收斂凱布利妖?原來是為了怕被抓走,沈洛年一怔
說:「妳們媽媽……還有奶奶會擔心的。」

  山芷抱著沈洛年脖子搖頭:「我要洛年。」

  「這……」沈洛年苦笑看著羽霽說:「妳不怕挨?嗎?」

  「我想和小芷一起啊,都是你啦!害我得一起躲。」羽霽生氣地頓足說。

  沈洛年一轉念說:「至少用輕疾報個平安?」

  「不要。」山芷搖頭說:「媽咪會罵。」

  「我才不要一個人挨?。」羽霽也嘟嘴說。

  沈洛年本就沒耐性哄小孩,見兩人堅持不要,也就罷了,但看羽霽在旁一臉不
愉快,沈洛年想想說:「小芷,別老抱著我腦袋。」

  山芷探頭說:「懷真姊姊不在,洛年我的。」

  「就算是妳的,也不用一直抱吧?」沈洛年苦笑說:「也要陪小霽。」

  山芷思考了片刻,這才跳下來,和羽霽牽起手,一面帶著敵意看著狄純,警告
說:「洛年我的!」

  而羽霽這時表情才稍微和緩,拉著山芷的手低聲叨念著,也不知正抱怨什麼。

  狄純還不知道兩人其實是妖怪,她自然不會和一個小女孩一般見識,只苦笑看
著沈洛年說:「這是……怎麼回事?」

  「這……她喜歡我的氣味。」沈洛年想起真正理由就不很甘願,搖了搖頭說:
「我和她們也一個多月沒見了。」

  沈洛年有什麼氣味?狄純忍不住嗅了嗅,雖不討厭,卻也不覺得多好聞。

  沈洛年目光轉過,望著兩小說:「我剛一直想問,妳們背上背著什麼?」

  「武器!奶奶給我的。」山芷從背後取下了一支手臂長的小棍子,前端有著五
根梳狀銳利小刺刀,仿佛釘耙一般。

  「會不會太小啊?」沈洛年詫異地說。

  「這是精體,灌?會變大!」山芷正想表演,羽霽皺眉一扯說:「笨小芷,一
聚?,姨姨就發現啦。」

  「呀?」山芷連忙縮手說:「太近,不能灌。」

  被發現不是正好抓山芷回去嗎?沈洛年看著羽霽暗暗好笑,看樣子她其實也挺
想溜出來玩,只是不肯承認,不然若只靠小草包山芷一個人,恐怕不到半天就被逮
了。沈洛年也不揭破,只說:「小霽也有武器嗎?一樣要妖?才會變大?」羽霽背
後有兩根柱狀物,交叉背著,看來也不很大,所以沈洛年這麼問。

  羽霽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的不給你看。」

  「好吧。」沈洛年對兩人說:「我還有點事情,妳們……真想跟著我的話,要不
要先去哪兒等等?」

  「一起去。」山芷說。

  「可能有危險。」沈洛年搖頭。

  「幫你!」山芷揮著小釘耙說。

  「不是打架。」沈洛年說:「我幾個朋友地震後陷在山洞裡面,我要去救人。」

  「幫你!」山芷背回釘耙又說。

  「這……」沈洛年一轉念,只要不是太深入地下,一般小山恐怕也壓不住這兩隻
妖怪,帶她們去說不定真可以幫忙,沈洛年不再多說,對狄純招手說:「我背妳。」

  「吼!」山芷見狀,先一步撲上沈洛年後背,生氣地說:「我的!」一面對狄
純齜牙咧嘴地瞪眼,嚇得狄純不敢接近。

  「小芷。」沈洛年微皺眉頭說:「小純只是普通人,不背著跟不上我們的。」

  「這邊我的!我的啦!」山芷一面拍著沈洛年肩膀一面嚷。

  沈洛年拿她沒辦法,只好利誘,當下開口說:「妳到前面來,讓我抱著,這樣
比較舒服吧?」

  山芷卻搖頭說:「前面,懷真姊姊的!」

  「呃……」沈洛年揮手說:「懷真閉關去了,暫時借妳。」

  山芷遲疑了一下,最後才似乎同意了,爬到沈洛年胸前說:「現在這邊我的?」

  「好啦,都妳的啦。」沈洛年抱著她哄了哄,才說:「先下去,沒事才抱妳。」

  山芷這才跳了下去,和羽霽牽手等著。沈洛年終於可以順利背起狄純,眼看外
面雨還下個不停,沈洛年和兩小一商量,當下喚出約莫比汽車稍大,不灌入妖?的
空心凱布利,他和狄純縮在裡面躲雨,只讓外層那一點妖?托起,由山芷和羽霽兩
人平貼在蟲腹下,各推著一隻腳往前飛,讓這一個黑色大蟲殼,就這麼在雨中往前
高速飛行。

  ◇◇◇◇

  按照輕疾的指引,沈洛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山洞的入口,四人折了好幾段樹枝當
火把,點燃了往內走去。

  沈洛年還沒進入洞口,就感覺到葉瑋珊等人的?息,問題是就算感覺到,可也
不知該怎麼走過去,只能靠著輕疾引路。

  隨著越走越深,裡面洞道也越來越是複雜,不時需要竄高爬低,有些地方寬敞
得仿佛球場,有些地方卻得矮身攀爬,若不是輕疾指路,當真找不到方向。

  這兒似乎是古老的地下河道,經數千萬年不斷侵蝕沖刷而成,變化多端,曲折
難測,偶爾還會看到不知來由的水流淙淙流過。沈洛年一面走一面暗暗駭異,就算
葉瑋珊當真聚集了?息詢問輕疾,短短十分鐘,恐怕連十分之一的路途都沒辦法弄
清楚。

  而四人一面走,地面還不停地搖,有時走到一半,沈洛年還會突然決定往回
走,卻是輕疾告知前面的路又崩了,只好換方向。

  狄純和山芷雖然原因頗有不同,但都是只要能跟著沈洛年,就沒有其他意見,
只有羽霽一面走一面抱怨,看到沈洛年突然說要轉頭,更是念個不停。沈洛年也不
好解釋,只好隨便打馬虎眼混過去,反正羽霽也不大想和沈洛年說話,見他說不出
所以然來,也懶得追究。

  但走著走著,沈洛年自己也越來越覺得不對,忍不住低聲說:「有這麼遠嗎?」

  「原來的路不通,繞路就遠了。」輕疾說。

  這也有道理,沈洛年突然想起梭狪的事情,忍不住又說:「你不會把我們帶到
什麼危險的地方去吧?」

  「我指引你到達目標的路線。」輕疾說:「若某些情況牽涉非法事項,導致途
中有什麼遭遇,與我無關。」

  媽的,果然不大保險,沈洛年提高了注意力,感應著周圍的狀況,一面不斷往
前邁步。

  走著走著,走最前面的沈洛年突然感覺不對,揮手說:「等等。」

  「什麼?」山芷湊近往前聞,羽霽早憋久了,也忍不住湊過來東張西望。

  「好像有感覺到什麼……」沈洛年說。

  「有不認識的味道。」山芷也說。

  看著前方略嫌狹窄的洞道,沈洛年不禁有點遲疑,此時輕疾突然說:「左邊。」

  「什麼左邊?」沈洛年詫異地說,這兒又沒有岔路,如何轉左?

  「左方石後。」輕疾又說。

  沈洛年一怔,繞過左手一顆人高巨石,往後看,依然什麼都沒看到,正想說
話,輕疾又說:「推洞壁。」

  沈洛年一呆,伸手輕推山壁,卻見洞壁緩緩往內陷入,跟著自動向旁邊滑開。

  「這啥?」沈洛年大吃一驚,這深邃繁複的洞穴之中,怎麼會有人造機關?

  「咦?」「啊?」「呀?」狄純、山芷、羽霽看到通道,也一起叫了出來。

  「路!」山芷嚷。

  「怎麼……怎麼知道的?」狄純低聲問。

  「你為什麼認得這裡的路?」這是羽霽。

  沈洛年在這一片亂中,正皺眉聽輕疾說:「毛族,又稱毛民,是一種妖?不多
的溫馴矮小類人妖族,一向居住地底洞穴,這兒是他們的居所。」

  「我感覺到的雖不明顯……但不像很弱。」沈洛年低聲自語說:「危險嗎?怎不
早說?」

  「不一定。」輕疾說:「現階段來說,通過毛族的地道,是到達你指定目標的
最可行路徑,還是你想換更遠的路?」

  換另外一條路,說不定又遇到崩塌,那可就沒完沒了了,還是往這兒走。沈洛
年回頭說:「這是……毛族的地方,小心點。」一面往那洞道走入。

  「什麼族?」羽霽皺眉問。

  「毛……算了,我也搞不清楚。」沈洛年搖頭說。

  這兒的洞道雖然一樣高低不平,但很明顯曾經人修整,較大的坡度往往削成階
梯,地面也比外面少了凹凸,走起來舒服很多,只不過這洞道實在矮了些,山芷、
羽霽還沒什麼影響,沈洛年卻不得不弓著身子走。

  四人走著走著,突然沈洛年腳下一輕,四人腳下地面往下急翻,同時前後地面
往上翻起,仿佛兩片大翻板,正對著四人擠來。

  還好唯一一個不會飛的狄純背在沈洛年背上,三人同時浮起,羽霽和山芷吃驚
的同時,妖?一迸,分別把兩片擠來的翻板炸飛,羽霽叫了聲:「有埋伏!」

  「吼!」山芷大叫一聲,妖?往外勃發,就要找人算帳。

  「別衝動。」沈洛年說:「不怕被抓回家嗎?」

  山芷一驚,連忙又把妖?收了回去。

  「這似乎是自動的。」沈洛年說:「對方未必有惡意。」

  不過也不知為什麼,一直沒有人出面攔阻或喝問,沈洛年順著輕疾指引,又繞
過了兩個路口,四人踏出通道,眼前突然大亮,一股熱氣逼來。只見正前方,一個
仿佛岩漿一般,約有十公尺寬的圓形火池,中間漂浮著一團不知來由的古怪人高火
焰,正不斷放出高溫。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都被這怪異的現象吸引過去。

  到近處一看,四人才感覺到一股龐然而強大的妖?正收斂在這火焰之中,莫非
又是這次道息漫起之後才來的妖物?而沈洛年剛剛感應到強大又難以感知的?息,
正是這股妖?。

  那股妖?的強度,連山芷和羽霽都為之心驚,兩人忍不住退了一步,都露出了
害怕的表情。

  剛剛輕疾不是說這兒的妖族妖?不強嗎?媽的,果然是騙人,這東西哪兒像毛
了?沈洛年正冒冷汗,突然周圍傳來好幾聲咕啾咕啾的怪響,沈洛年耳中跟著傳出
輕疾的翻譯:「不准動!」

  沈洛年等人一驚低頭,卻見七、八個不到膝蓋高的毛茸茸生物,正對著四人大喊。

  那些毛茸茸的生物,矮矮圓圓,渾身長滿了拖到地面的長毛,只露出兩顆黑黝
黝、圓滾滾的眼睛,雖然看不出他們毛下身體的模樣,但從那堆毛中,卻探出了兩
隻圓圓胖胖滿是細毛的手臂,正拿著一個玩具般的小棍狀物比著四人。看來這些正
是毛族人,他們的微弱妖?,在那火焰狀妖精強大妖?的掩蓋下,很難分辨。

  「這……好可愛啊。」狄純忍不住輕呼出聲。

  「長長的毛毛!」連一直沒什麼表情的羽霽,也睜大了眼睛,有點興奮。

  「好多毛毛,摸摸。」山芷已經忍不住伸手。

  「別動!」其中一個毛族人咕嚕嚕地大罵,手中棍狀物突然對地面射出一道光
束,只聽呼地一下輕響,地面霎時被熔出了一個人頭大的窟窿,眾人不禁都吃了一
驚,那是什麼?是武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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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第四章 我會算命*

  「離開這裡!」毛族人又叫,那似槍的武器又指著四人:「快滾!快滾!」

  「脾氣壞的毛毛。」羽霽失望地說。

  「壞毛毛!壞毛毛!」山芷跟著罵,那種強度的武器她還不放在眼裡。

  「等……等等。」沈洛年喝止了兩人,低聲說:「翻譯、翻譯。」

  「他們聽得懂。」輕疾說:「人語是通用語,回來的妖族都會學。」

  「人語很多種不是嗎?」沈洛年問。

  「當然從『通用虯龍語』演化出來的中文學起。」輕疾說。

  這就不用煩惱了,沈洛年當即開口說:「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經過而已。」

  「騙子!」毛族人喊著。

  「這是他們搞出來的嗎?殺了他們!」另外有毛族人喊了起來。

  「殺了他們!」好幾個毛族人一起喊著。

  什麼溫馴啊?輕疾這渾蛋,這根本不是一條好路線,真要殺過去嗎?沈洛年目
光掃過去,他們幹嘛一副悲憤生氣的模樣?就算有人不慎闖入,也不至於這麼火大吧?

  不過現在沒時間研究原因,沈洛年望著那些槍,這些小傢伙的武器雖然不錯,
但妖?這麼微弱,反應速度應該不怎麼樣才對,就怕不小心傷到了狄純……沈洛年正
皺起眉頭摸向金犀匕的時候,卻聽狄純輕聲說:「洛年……你看周圍……」

  沈洛年四面一望,不由得吃了一驚,剛剛從暗處一下看到了那團亮晃晃的火
焰,也就忽略了周圍昏暗的地面狀況,仔細一看,滿地都是大小落碎石磚,石磚之
下,到處都是受傷昏死的毛族人,從?息來看,十之八九都已死亡。

  沈洛年目光掃去,眼看這兒竟死了數百名毛族人,還在動的似乎只剩眼前這
七、八隻……

  山芷和羽霽也都發現了這個狀況,兩人對望一眼,羽霽詫異地低聲說:「死了
好多毛毛。」

  山芷歪著頭說:「只剩這些毛毛,殺了是不是就沒有了?」

  「不知道。」羽霽搖頭說。

  「別急著動手。」沈洛年回頭低聲說:「他們遇到這種事情……倒有點可憐,能
不動手還是別動手。」

  「為什麼可憐?」山芷不大明白,回頭問羽霽。

  羽霽反而比較通人性,低聲解釋說:「就像姨姨要是被人打傷,妳也會難過。」

  「吼!」山芷生氣地說:「誰敢打我媽咪?」

  「我是舉例啦!笨小芷。」羽霽懶得說了,白了山芷一眼。

  另一面,毛族人也正在討論,一個毛族人大喊:「打死他們啊!」

  「打啊、打死他們。」另一個也喊。

  「你打啊!」「你怎麼不打?」兩人不知為什麼居然吵了起來。

  「趕走就好了吧?」又有人說。

  「萬一是他們害的呢?打死他們、打死他們!」一個毛族人一面跳一面大喊,
但卻依然沒使用武器。

  「萬一不是呢?」先一人說。

  那跳著的毛族人一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吵了好片刻,終於做出了決定,一起將槍口對著四人喊:「快走、快走。」

  一個想想又補充:「不然打你們喔!」

  輕疾說的沒錯,這些毛族人似乎挺溫馴善良的,若是一群剛遭逢大難的人類在
這兒,面對著可能害死自己無數親人的嫌疑犯,哪會考慮「萬一不是」?沈洛年想
了想,蹲下說:「我們只是想經過這兒而已,我們的朋友在另外一端,也被落石困
住了。」

  毛族人面面相覷,又開始商量起來……

  「他說要去救朋友?」

  「可是我聽說這種高大的人都是很壞的騙子!」

  「對!祖宗都這麼說。」

  「萬一他說的是真的怎麼辦?」

  「唔……怎麼辦?」

  「祖宗規定不准和其他種族交朋友,尤其是這種人,會被騙的。」

  「那不要理他們?」

  看毛族人開始煩惱,沈洛年真有些又同情又好笑,他四面望過去,忍不住說:
「你們還有親人被壓在裡面,怎麼不先救人?」

  這些毛毛族人一聽,突然忍不住哭了起來,一面團團亂轉一面叫,幾個人扔了
槍又回去推那些大小亂石,但他們體小力弱,妖?又低弱,怎推得動這些石頭?

  另外兩、三人不敢放下槍,一樣指著沈洛年等人,一面回頭難過地叫:「工具
都沒有了,搬不動啦!」

  沈洛年這才明白了,忙說:「讓我們幫忙救人吧?」

  毛毛族人聽了一怔,似乎聽到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沈洛年也不多說,繞過那
些擋路的毛族人,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搬起四、五塊大石後,捧出壓在裡面的
一個毛族人說:「要快點救才行,否則真會死光。」

  見那毛族人還在微微掙動,周圍毛族人們大吃一驚,連忙搶上,把那人運去治
療,山芷見狀喊著:「幫忙、幫忙!」一面沖過來舉起一顆大石頭,扔到一旁。

  「等等,小芷!」沈洛年忙說:「動作輕點,小心壓到人,還有,這邊不急著
搬。」

  「呀?」山芷一愣。

  「這附近沒有活著的了……」沈洛年感應著那些微弱的妖?,目光一轉,又飄到
另外一處說:「這下麵也有。」

  山芷連忙奔過來,陪著沈洛年把亂石一個個放在旁邊,果然底下又躺著一個身
上都是血的毛毛族人。

  沈洛年正要找下一個,這一?那,突然又是天搖地動,上方亂石又開始崩落,
毛毛族人正驚叫亂跑的時候,羽霽也不吭聲,倏然騰身飄起,兩手往外一張,大片
妖?四面泛出,把所有落下的亂石接住,再往一旁的空地傾去,直到這波地震停止。

  「小霽太棒了!」沈洛年贊說。

  「太棒了!」山芷撲了過去,一把抱住羽霽。

  羽霽那白嫩的臉龐一紅,轉頭哼了一聲說:「沒什麼,幫一下毛毛而已。」她
想了想,突然又瞪著沈洛年說:「你怎麼知道哪邊有活的毛毛?」

  「找妖?。」沈洛年目光轉過,又飄到另外一處,在山芷協助下搬起大石。

  「怎麼找的?他們妖?這麼微弱。」羽霽詫異地追來,跟著搬石頭。

  「這……專心找。」沈洛年敷衍地說。

  這說了等於沒說,羽霽對沈洛年剛起的那一點點好感,又完全消失,憤憤地瞪
了他一眼。

  狄純看大家都在忙,忍不住說:「洛年,我也下來幫忙。」

  沈洛年搖頭說:「妳力氣和毛毛差不多,也搬不動。」不知不覺間,他也學著
山芷、羽霽,把毛族人叫成毛毛。

  「我可以幫忙裹傷啊。」狄純說。

  沈洛年往旁看了一眼說:「好像不需要。」

  狄純望過去,只見毛族人正快手快腳地幫受傷的人剃毛、裹傷,他們小小的手
上共有七根手指,手指異樣地長,數人合作下,他們仿佛變魔術一般地動作,沈洛
年等人救人的時間,遠比他們治療的速度慢。

  不過葉瑋珊他們還在等著自己呢,沈洛年加快了動作,指出位置後隨即交給山
芷或羽霽,跟著又找下一個,三人分頭動作,很快地,一個個受傷未死的毛族人都
被救了出來。

  有些毛族人其實只是輕傷,僅被困在石堆裡面動彈不得,突然被這些高大的人
救了出來,一時都有點驚恐,直到被送到族人手中救治,彼此一交談,才知道發生
了什麼事情。

  沈洛年救出了二十多人,四面又巡了一次,確定了沒有存活的毛族人在亂石
下,這才和山芷、羽霽會合。沈洛年一面有點感慨,毛族人太孱弱了,隨便一個石
頭砸下幾乎就受了重傷,加上拖延了十幾個小時,難怪活著的人這麼少。

  眼看那殘存的三十多個毛族人會合在一起,一面哭泣一面慶倖,正亂成一團,
沈洛年本想直接離開,想了想,飄過去說:「各位。」

  毛族人這時對沈洛年敵意盡去,但不知為什麼還是頗為害怕,你推我擠的,有
些慌張地看著沈洛年。

  「我感覺不到其他活著的人了。」沈洛年實在不大想感受這些人悲傷的氣息,
快速地說:「這地震至少會持續一個月,你們……這段時間最好先搬去地面,比較安
全。」

  毛族人面面相覷,有點慌張地說:「地面?」

  「地面更危險啊。」

  「就這樣上去?」

  「不行啊。」

  「這位……這位人類先生。」一個毛族人,突然站出來,鼓起勇氣說:「請問可
不可以幫一個忙。」

  幫忙?沈洛年感應著葉瑋珊他們的?息,似乎沒什麼變化,說:「不會太久
吧,我還得救人。」

  「可不可以幫我們搬開那片石頭?」毛族人往旁一指,那兒地勢低下處,堆著
一大片亂石,似乎因為地勢低矮,很多石頭都滾到那兒去了,他有些惶恐地說:
「我知道那石頭很多,但是……我們的工具……」

  「搬開?」山芷和羽霽二話不說,兩人蹦過去亂踢亂打,才不過幾秒,那堆仿
佛小山一般的石頭砰砰磅磅地往外亂飛,毛族人嚇得往後直退,連沈洛年都避開了些。

  過了不到三分鐘,那片小山石散到四面八方,露出了底下一個小小的門戶。

  毛族人歡呼一聲,好幾個人往那兒奔,打開門跑了進去,看來那兒放著他們的
重要東西。

  眼見自己族人從門戶裡不斷推出各種器具,剛剛說話的那毛族人,終於露出了
幾分歡喜,對沈洛年說:「多謝、多謝。」

  「不用客氣。」沈洛年說:「那麼……我想往那個方向走,可以嗎?」沈洛年指
著一個通往西北方,堆了不少亂石的通道。

  「請隨意。」毛族人頓了頓又說:「你剛說的,是真的嗎?地震一個月?」

  沈洛年點頭說:「陸塊被祝融推動著,正往太平洋擠去,一個月只是估計,你
們得快出去。」

  「那……那非得出去不可了。」一群毛族人有些驚慌地商議著。

  「可是地上很多兇狠的妖族……」

  「還不能用火……」

  說到火,沈洛年倒是想起這廣場中間的怪火了,他一指說:「這個嗎?這莫非
是……什麼厲害的火妖嗎?」

  毛族人遲疑了一下才說:「那……那是『虛空熱精』,和一般凡火不同。」

  他們似乎不怎麼想提那火的事情,沈洛年不再多問,開口說:「好吧,我急著
救人,先走一步。」一面招呼山芷和羽霽走人。

  「毛毛再見!」山芷揮了揮手,和羽霽一起追著沈洛年去了。

  ◇◇◇◇

  沈洛年走入通道,沿路轉了幾個彎,地勢漸高,他又打開了一個隱蔽的門戶,
眼前是個矮小潮濕的穴道,沈洛年半跪著往前爬,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一群人的驚疑
聲,沈洛年忍不住開口:「有人嗎?」

  「洛……洛年?」葉瑋珊的聲音第一個響了回來,沈洛年松了一口氣,加快腳步
往前,隨著其他熟悉的呼喊聲中,前方突然出現火光,兩方一對看,卻是賴一心拿
著火把,也正弓著身子往這兒鑽。

  「真是洛年!」賴一心哈哈大笑說:「瑋珊好厲害,一聽就知道,你怎麼又來
救人了?這兒明明沒路不是嗎?」

  莫非葉瑋珊還沒解釋?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來找你們幫忙的,大家都沒事
吧?」

  賴一心正想問沈洛年怎麼進來的,目光一望,卻見山芷和羽霽正睜著大眼瞪著
自己,賴一心一愣,指著兩小說:「這……這兩個不是……」

  「我沒打到你喔!沒有喔!」山芷先發制人地大叫。

  賴一心想起懷真的交代,搖頭笑說:「沒打,沒打。」

  「你們見過?」沈洛年有點意外。

  山芷低下頭,望著羽霽求救,羽霽卻眨了眨眼,故意不開口。

  賴一心見狀,介面笑說:「上次找懷真姊,遇到過這兩位小朋友。」

  窮奇除了自己之外,還會和人類變朋友?沈洛年轉頭望,看山芷忐忑地看著自
己,雖然他不算什麼聰明人,卻也不難猜出發生過什麼事情,沈洛年不禁好笑,摸
摸山芷的腦袋,對賴一心說:「居然沒被小芷打死,真有你的。」

  「沒有啦,我沒打到他啦。」山芷皺起眉頭,嘟著嘴說。

  「我去把大家叫來吧?」賴一心說:「那邊是出口嗎?」

  「等一下。」沈洛年也不知低聲默念著什麼,只見他神色變了變,過了片刻才
對賴一心說:「往回走吧。」

  賴一心一愣說:「你不是從這邊來的嗎?」

  「我來的路已經塌了。」沈洛年抓抓頭說:「那個……其實好像已經沒路可以出
去了。」

  「啊?」後面轉出一個人影,驚呼說:「真的沒路了?我……我不是要你別來
嗎?」正是忍不住尋過來的葉瑋珊。

  同時,一串咕啾聲從沈洛年身後傳出,只聽輕疾翻譯:「沒路了?沒路了?」

  沈洛年轉頭一看,卻見身後跟著一串毛毛族人,他們也不知道是站、是坐,各
自駕駛著不同造型、不同大小、仿佛車子般的東西,正一個接一個地從那山洞中駛出。

  不過這些車子居然沒有輪子,而是離地大約十公分左右,順著地勢高低飄浮滑
行著,也不知道動力是怎麼來的,與其說是車子,或者更該說是飛行器具,但如果
是飛行器,又為什麼離地面這麼近?

  這是什麼高科技物品嗎?出現在妖怪世界會不會太突兀了?不只沈洛年吃驚地
瞪大眼睛,賴一心、葉瑋珊更不知道這明明沒有出路的一條窄小通道,怎會突然變
出這麼多東西出來,那看似駕駛座上的一團毛又是什麼東西?

  「啊哈!真是洛年!洛年你來救我們的嗎?你怎麼知道我們被困住了?那邊怎
麼會有路?咦,你背著誰?還有兩個小鬼?後面這些毛球又是啥?」又一個女子從
對面那端鑽了進來,一連串地發問,那人穿著背心短褲,結實的長腿裸露在外,正
是許久不見的瑪蓮。

  「咦?洛年?你又來救命了?」「真是洛年!」緊接著張志文也跟著鑽了進
來,後面則是吳配睿,每個人都在大呼小叫。

  沈洛年一面打招呼一面望過去,同時毛毛人也在開口:「我們以為你知道出去
的路,我們的路都崩塌了。」

  沈洛年正想說話,突然又是一陣地動山搖,上方土石簌簌而落,他忙喊:「都
先到前面的大洞去,這邊危險。」

  張志文當下拉著瑪蓮往外就跑,眾人依序一個個往外退,連那些毛毛族人也跟
著飄出來,他們那古怪的飛行器,也不知是用什麼動力,安靜無聲地飄行著,速度
竟然不慢。

  山洞那端,果然侯添良等人也都無恙,三人身旁,有個看似十八、九歲的美麗
陌生少女,那少女乍看是膚色稍黑、濃眉大眼的南洋人種,但沈洛年用那能看透本
質的目光望去,心中不禁微微一震,一下子有點說不出話來。

  這時眾人見面,自然又是一陣混亂,白宗眾人中,除了賴、葉兩人之外,都沒
看過山芷和羽霽,更別提紅著一張臉躲在沈洛年背上的狄純,當下不免問個不停,
他們根本還不知葉瑋珊和沈洛年有聯繫,對沈洛年突然出現,真是又驚又喜。

  而山芷不想和其他人類交朋友,只靠在沈洛年腿旁,用不善的目光盯著這些
人,羽霽倒是還好,不過她本就看不起人類,有人對她說話也只高傲地微微點了點
頭,沒什麼回應。

  只有狄純比較客氣地一個個問好,不過沈洛年不肯把她放下來,讓她不免有點
尷尬。

  而那些毛族人,突然看到一堆人類,又有點害怕,乘著那些古怪飛行器,聚在
一旁無人處咕咕啾啾地商議。

  這時不是追究那女子的時機,沈洛年眼見一團混亂,當下大聲說:「好了,都
聽我說!」這下眾人才都安靜了下來。

  他只花了一分鐘,把各方分別做個最簡單的介紹,跟著就說:「現在已經沒有
直接通往外面的道路了。」

  「啊?」眾人忍不住都叫了出來,毛族人那邊也一陣騷動,不過山芷和羽霽不
知是不是還小,似乎沒什麼太大的危機感,聽了也沒反應。

  「我現在帶大家到一個隔著一塊岩脈,離地面只有二十公尺的地方。」沈洛年
說:「大家輪流挖掘,應該可以出得去。」

  「離地面二十公尺?洛年你怎麼知道的?」瑪蓮首先叫。

  毛族人也詫異地交頭接耳:「那是哪種探測法?」「沒看到工具。」

  「我……」沈洛年大皺眉頭,頓了頓說:「我會算命!」

  「啊?」每個人都叫了出來。

  「我會算這些石頭的命。」沈洛年哪管他們信不信,又說:「快點走,不然等
會兒又崩了就糟了。」一面帶著山芷、羽霽領頭往外走。眾人傻眼之餘,也只好跟
著走,而那些毛族人,商議了片刻,還是跟著這群人後面飛。

  「洛年,你不是會算嗎?怎會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崩?」吳配睿追近叫。

  「呃……」沈洛年呆了呆說:「我只能算這一?那的命,不會算未來的。」

  「這哪叫算命?」吳配睿好笑地抗議說。

  「我哪知道該叫什麼?」沈洛年耍賴說:「我不是找到你們了嗎?」

  「那叫什麼……無敵大?」吳配睿回頭詢問。

  黃宗儒想了想,苦笑說:「千里眼?」

  「啊!有點像喔。」吳配睿驚訝地看著沈洛年說:「所以你才知道我們被困了?」

  「呃……隨便啦。」沈洛年說。

  「你好沒誠意,這位狄小妹妹是哪兒來的啊?」吳配睿又好奇地說:「為什麼
背著她?」

  「她身體不好,想要引仙。」沈洛年回頭看了葉瑋珊一眼。

  葉瑋珊想起沈洛年和白玄藍說過的話,走近說:「狄小姐?妳要引仙?」

  狄純忙說:「瑋珊小姐,請叫我小純就好了,如果……不會不方便的話,就拜託
了。」

  「她體質很差,過去又被藥物控制睡了……睡了很久,還沒恢復。」沈洛年頓了
頓說:「現在還是有人要抓她,引仙的話,至少不用太擔心……聽說千羽最適合逃跑?」

  「啊咧?」張志文湊過來抗議地說:「洛年,千羽是不錯,但可不只適合逃
跑,要逃跑揚馳其實跑最快。」

  「什麼意思?」侯添良叫:「你不是常說我只會在地上爬,看到不對你可以先
飛嗎?」

  「那是兩回事。」張志文嘿嘿笑說。

  「煉鱗啦、煉鱗啦。」瑪蓮踏上兩步,得意地說:「身體不好就要用煉鱗,馬
上變壯,洛年你看阿姊有沒有變壯不少?受傷、疲累都很容易恢復呢。」

  吳配睿可有點不同意了,嘟起小嘴說:「可是我覺得獵行比較好,最全面的了。」

  看一堆人都擠到沈洛年身旁,山芷越來越不高興,突然大吼一聲,蹦到沈洛年
胸口抱著,大聲說:「洛年我的!」

  沈洛年一怔,只好抱著山芷,拍拍她的背說:「只是聊天,別這樣。」

  山芷卻不肯放手了,緊緊抱著沈洛年脖子瞪人,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前後各
掛著一個人,就這樣繼續往前走。

  瑪蓮詫異地張大嘴,好笑地說:「這小傢伙是吃哪門醋啊?這麼凶,想打架嗎?」

  「吼!」山芷對著瑪蓮大吼一聲,若不是顧忌沈洛年,說不定已經撲出去了。

  「瑪蓮。」賴一心吐吐舌頭,搖頭說:「別惹那小女孩。」

  「怎麼?」瑪蓮一呆,退了兩步,走到賴一心身旁。

  「那小女孩很強,我都打不過。」賴一心呵呵笑說。

  這話可把眾人嚇了一跳,不免上下打量著那一頭金髮、仿佛洋娃娃般的山芷,
不過山芷、羽霽這時已經學會收斂妖?,白宗眾人一時倒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又走了約莫一個多小時,到了個窄高的坑道,只見沈洛年又默念了片刻,跟著
往上一指說:「那兒!」

  哪兒?眾人一起抬頭,卻見一片黑影帶著一點妖?往上沖,轟地一下斜撞上三
公尺高的洞壁上,炸開了一個小凹洞,跟著又悠悠飄了下來,鑽入沈洛年衣袖中消失。

  「那是什麼?」瑪蓮一呆。

  沈洛年還沒說話,奇雅已經低聲說:「凱布利。」

  沈洛年看了奇雅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兩人對笑了笑,都有種老友重逢的感覺。

  瑪蓮一看不妙,轉頭告狀:「阿猴!這兩個人又在相對而笑了,你糟糕了。」

  「關他什麼事?」奇雅皺眉說。

  「真的完了。」瑪蓮嘖嘖說:「枉費洛年放水,讓你偷跑了半年多,還是沒用。」

  侯添良除了苦笑以外,倒也不敢多說什麼。

  沈洛年不理會瑪蓮胡鬧,指著上面那凹坑說:「從那兒往斜上方挖,距離地面
最近……小心落石。」

  「二十公尺的岩層嗎?也不是很遠,我先來吧!」賴一心從身後取下一支黑色
長棍,卻不是過去他一直帶著的銀槍。

  「咦?」看到那通體黑黝黝、一端尖銳的古怪黑棍,沈洛年、山芷、羽霽同時
叫了出來,那不是當初西歐尋寶,偷到的其中一樣武器嗎?懷真當初還曾想把這把
尖棍交給焰丹用呢。

  賴一心一怔,回頭說:「怎麼?……啊,這黑矛嗎?懷真姊借我的。」一面躍上
空中,對著那沈洛年標出的地方,帶著碧綠光華,一棍戳了過去,那股柔勁一逼,
周圍岩石立即裂開一大片,碎石片片飛落。

  沈洛年一怔說:「懷真借的?」

  「我來說吧。」葉瑋珊介面說:「她臨走前來找我們,說怕我們出事,她閉關
這幾年讓我們拿這些護身……我的是戒指,奇雅是項鍊。」

  那時懷真確實提過要幫幫他們,原來是拿武器去?

  「我和小睿是刀喔。」瑪蓮拔出身後古銅色彎刀晃了晃,得意地說:「那兩個
害蟲是窄劍。」

  侯添良忍不住推了張志文一把說:「都你啦,什麼怪名字,害我變害蟲。」

  張志文只好苦著臉說:「阿姊,公蚊子不吸血的,我不算害蟲。」

  沈洛年目光掃過,這才發現,果然每個人都換了武器,這兒洞道陰暗,只靠著
火把光芒,剛剛倒沒注意到此事。

  「雖然也是雙手長刀,但把手短很多,其實不大習慣,招式都要重練了。」吳
配睿拿著那把長柄大刀說:「但是懷真姊說如果遇到的妖怪太強,?息互撞之下,
普通金屬打造的武器有可能壞掉……只好換了,不過這武器比大刀好攜帶,威力也比
較大。」

  「我也有一部分招式要重練。」瑪蓮拍著彎刀說:「這傢伙看來不大,卻比我
之前的厚背刀還重,很過癮,我之前正有點嫌輕。」

  「威力真的有比較大嗎?為什麼?」沈洛年當初一直沒搞清楚這些武器好在哪兒。

  瑪蓮不知該怎麼回答,正抓頭時,黃宗儒介面說:「懷真姊說,這是精體武
器……我們平常透入?息,可以養它的?,使用時兩?相引,威力會增加,使用者越
強,武器就會越強。」

  沈洛年想著當初偷來的武器,啊地一聲望向黃宗儒說:「難道你拿到的是兩支
短棍?」

  「洛年知道那武器?」黃宗儒一怔點頭說:「懷真姊要我用那雙棍代替盾牌,
她還說,如果我以後?息還有進步的話,甚至可以聚?從末端發出。」

  那次可是最危險的一次,沈洛年點頭說:「你那個武器說不定是最好的。」

  「真的嗎!」瑪蓮叫:「無敵大拿兩樣耶!居然還拿最好的?太過分了!」

  沈洛年微微一愣,想不起還有什麼東西,詫異地說:「一些……精體薄片嗎?」

  「不是。」黃宗儒尷尬地笑了笑說:「一把弓。」

  「咦?」沈洛年這才想起還有那像玩具的東西,意外地說:「那可以用嗎?」

  「專修凝訣的才能用。」黃宗儒頓了頓說:「我們本來以為會脫手的武器都不
大適合練?者使用,懷真姊指點了之後才知道,修凝訣者,?息具有高密度凝結的
特性,可以使用飛行武器。」

  「哪個遊戲裡面弓手可以兼肉盾的?」張志文不滿地說:「我會飛耶!明明應
該我拿弓才對,居然我不能用無敵大能用,這妖怪世界根本就亂來!」

  「居然說真實世界亂來……其實是大部分遊戲設計有問題啦。」黃宗儒苦笑說:
「仔細想想,誰說使用弓箭的人一定得動作輕快?除了暗殺、偷襲以外,弓箭須要
的能力只是准度、穩定度和拉弓的力量,與個人移動速度、靈巧度根本沒有關係……
古時候很多有名的武將其實都是神射手啊。」

  「又可以遠又可以近,那都你玩就好了。」張志文哼聲說。

  「可是我跑得慢啊。」黃宗儒苦笑。

  「吵到哪邊去了?又不是在玩遊戲。」瑪蓮笑說:「反正懷真姊都說是借的
了,幾年以後要還人家……宗儒,你表演給洛年看一下。」

  「好啊。」黃宗儒望著上方說:「一心,換我來吧。」

  賴一心這時已經用那黑木棍挖出半公尺的凹坑,正挖得滿頭石粉,他聞聲回頭
落下說:「也好,小心別太用力,怕整塊崩了。」

  「知道。」黃宗儒從腰間取起那把仿佛玩具的小弓,身上泛起凝聚的紫色幽
光,不斷往那把固定在弓上的箭矢集中,跟著他奮力拉開弓弦,對著那凹坑放。

  那弓上的箭矢先是往前急沖,旋即尾端被彈回的弦扯住,但同一瞬間,一道凝
聚如實、由?息凝聚的紫色?矢,脫離了弓上的箭矢,仿佛電光一樣往前竄出,倏
然飛射入山洞,噗地一聲,將一大團石塊化為碎粉,窣窣下滑。

  真的不是玩具?沈洛年不禁瞪大眼睛,山芷似乎也吃了一驚,難得主動離開沈
洛年的胸膛,跳下地面,走到近處好奇地觀看那把弓。

  黃宗儒對山芷笑了笑,繼續拉弓,一面說:「雖然說?矢是用神意瞄準,但畢
竟用弓箭當載體,距離遠了還是有差,我還在練准度……這種近處就容易多了。」只
見他連射了十幾發,那被賴一心挖出的坑洞,又多了十幾個均勻散開的凹坑。

  「二十公尺都你挖吧。」張志文還在說:「遠遠射不會弄髒衣服,多好。」

  「呃……」黃宗儒一面射,一面頗有些無奈。

  「蚊子哥老是欺負無敵大。」吳配睿一笑,舉起那長柄大刀說:「挖洞還是要
爆訣啦,無敵大換我。」

  黃宗儒一笑收手,將弓掛回腰間,卻見吳配睿騰身而起,蓄力對著那坑中一
劈,只聽轟然一聲炸響,石頭紛紛炸裂飛射,往外急爆。

  爆訣就是不一樣,柔訣震裂岩石,凝訣化石為粉,爆訣卻是轟隆嘩啦地炸開一
大片碎石,果然適合挖洞,卻不知道輕訣效果如何?沈洛年忍不住望向張志文和侯
添良。

  「別看。」張志文看到沈洛年的目光,笑著搖手說:「早就試過了,挖石頭不
適合我們兩個。」

  侯添良呵呵笑著說:「只能把劍戳很深而已。」

  沈洛年一笑目光轉過,先掃過那三十多名毛族人,見他們雖然聚在一處,卻很
少人對話,大多是各自打開了那些交通工具,摸東摸西地不知在忙些什麼。沈洛年
目光又轉,看著那一個人站在外側的南洋少女,微微沉吟了一下,轉身走向葉瑋珊。

  葉瑋珊見沈洛年走近,有點困擾地說:「洛年,你剛好像跟一心說,有事找我
們幫忙?是真的嗎?」

  「對,澳洲的事情。」沈洛年說:「等脫困了再說。」

  「澳洲?」葉瑋珊遲疑了一下說:「你來,不是因為我們受困嗎?」

  「本來就要來了,還有小純的事情……」沈洛年看葉瑋珊的氣味頗有點古怪,皺
眉說:「幹嘛?妳又煩惱什麼?」

  葉瑋珊看了狄純一眼,才有點為難地說:「懷真姊雖然沒說,但我也知道……她
借我們這些東西自保,就是希望我們別打擾你,如果還是連累了你,怎麼對懷真姊
交代?」

  沈洛年皺起眉頭說:「自己的事自己負責,誰也不用向誰交代,我要是不想
來,妳求我也沒用。」

  葉瑋珊白了沈洛年一眼,輕嗔說:「你老愛這麼說,誰會信你?」

  沈洛年一怔,和葉瑋珊目光對視了片刻,兩人又同時別開了視線。葉瑋珊低頭
片刻,抬頭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挖洞上,又低聲說:「你大半天之前不是才去
噩盡島嗎?怎麼這麼快就到這兒了?還有,怎會扯到澳洲?」

  「凱布利飛的速度變快了。」沈洛年聳聳肩,解開狄純說:「看樣子得挖一陣
子,我讓妳們倆談談好不好?有關引仙的事情。」

  「好啊。」葉瑋珊扶著剛站直的狄純,微笑說:「小純,洛年那時說妳不到三
十公斤,我本來還不信呢……總門是怎麼折磨妳啊?」

  「瑋珊小姐,總門……沒有折磨我啦。」狄純有點怕生地說。

  「不用這麼客氣啦,叫我瑋珊就好。」葉瑋珊笑說。

  「那……瑋珊姊。」狄純囁嚅地說。

  沈洛年不管她倆如何稱呼,打岔說:「那邊那個女人叫什麼?」

  「她說叫她『阿白』,全名我們沒問。」葉瑋珊有點意外地說:「怎麼了嗎?」

  「阿白嗎……我去找她談談,妳幫忙照顧一下小純。」沈洛年一轉身,朝阿白走去。

  「洛年?」葉瑋珊和狄純同時輕喊了一聲,見沈洛年已經走開,兩人相對一
望,臉上都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少女阿白見沈洛年走近,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點頭說:「你好,洛年先生。」

  「阿白?」沈洛年上下看了看阿白,皺眉說:「妳混到這群人裡面做什麼?」

  阿白一怔,睜大眼說:「我不明白洛年先生的意思,是他們援救我……」

  「妳……」沈洛年停了幾秒才說:「妳是仙狐族的吧?」

  阿白表情一僵,還沒來得及開口,沈洛年已經接著說:「阿白不會是妳的道號
吧?妳道號是什麼?」

  阿白臉色微變,退了半步說:「你……」

  「難道妳還沒有道號?」沈洛年想想又說:「妳妖?能隱藏到這種程度,又能
變人,已經接近妖仙了吧?為什麼要逗弄這些人?」

  阿白遲疑了一下,指著也正看人挖洞的羽霽和山芷說:「請問,那兩個小孩,
是……是什麼?不是人吧?」

  「妳看不出來嗎?」看樣子這仙狐道行不高,沈洛年說:「窮奇和畢方。」

  阿白一驚,詫異地說:「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這兩種仙獸怎麼會跟著你?你
真是人嗎?」

  「我是人。」沈洛年臉色微沉說:「仙狐族的修煉之法我聽過,妳混到這兒,
難道是想對這些人……」

  「不,你誤會了。」阿白慌張地說:「你朋友都對我沒興趣的。」

  「仙狐族有喜欲之氣,他們怎能抵擋?」沈洛年板著臉說。

  阿白聽到「喜欲之氣」四個字,更不敢撒謊,忙說:「不,心中若有喜愛的對
象,就幾乎沒效果了,頂多有點好感而已。」

  這倒不像騙人,懷真似乎也說過這種話……沈洛年轉頭望過去,倒有點不解,自
己太久沒和他們相處了……賴一心心中有對象是理所當然,其他三個人,也都有物件
了嗎?

  三人之中,侯添良、張志文對誰有興趣比較明顯,黃宗儒喜歡誰過去倒沒察覺
到,莫非是這幾個月才出現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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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第五章 不是濫情、只是多情*

  「洛年先生。」阿白低聲說:「我之前是狼妖王的……其中一個妻子,剛好你
朋友和狼妖起了衝突,我就趁這機會化形為人,想和他們一起逃跑,真的沒有歹意,
請別見怪。」

  「妳身為妖仙,若恢復原形,那些狼妖哪是妳的對手?」沈洛年低聲說。

  「洛年先生高估我了,化形和隱息本就是仙狐族的強項,我離妖仙還有一段距
離……」阿白頓了頓又說:「而且我不想和他們起衝突……」

  只要對賴一心等人無害,沈洛年也不想多追究,而且他其實對仙狐一族反而頗
有親近之意。沈洛年看了看阿白,輕歎了一口氣說:「仙狐族以采補之法修煉,畢
竟是天性……我雖然不贊成,也不好多說什麼。」

  「就像蚊子吸血一般,我們也沒辦法,只能……」阿白頓了頓說:「相處時儘量
讓對方感到歡愉,算是一種補償。」

  「可是也有仙狐完全不采補,還能修煉為九尾天仙,不是嗎?」沈洛年說。

  「沈先生當真十分清楚,傳說中,是有這種先祖……」阿白有點黯然地說:「但
那真是十分困難,尤其年輕的時候……仙狐動情時若不及早宣洩,喜欲之氣漸漲,最
後必引來妖獸親近,道行未精之際,怎能抵擋?能度過一次次難關修到天仙的,那
真是少之又少,就算當真成為天仙,這缺點還是纏在身上,甩也甩不脫啊。」

  沈洛年沉吟了一下說:「聽說到了那時候,萬一破戒,不只本身修為被毀,對
方也會死亡?」

  「你怎會連這也知道?」阿白對沈洛年瞭解得這麼清楚,十分訝異,走近兩步
低聲說:「這種事是我們這族的秘密……若傳了出去,對修到天仙的仙狐老祖宗不是
好事。」

  這話說得沈洛年一驚,自己也太輕率了,確實不該隨口說出這種事。沈洛年點
頭說:「我不會再對別人提起的。」

  「修為也就罷了……聽說有的先祖,遇上了喜歡的人,終於忍不住動情。」阿白
低聲說:「在那唯一一次的歡喜之後,就只能看著油盡燈枯的愛侶慢慢死去……那才
更是一種煎熬。」

  懷真狀況倒有點不同,她倒楣之處在於有咒誓的束縛,自己死了她得跟著死,
否則自己體內是最純粹的道息,讓她吸幹了自己不過一死,倒不會害了她。

  想著想著,沈洛年突然一怔說:「妳剛說慢慢死去?既然油盡燈枯,不是馬上
死嗎?」

  阿白一愣,詫異地說:「有區別嗎?不過就能多說幾句話而已,長輩都這麼
說……我也不知道原因。」

  沈洛年思考了片刻,不再多提此事,望著阿白歎口氣說:「妳們仙狐一族,就
這麼到處采、到處逃嗎?這樣不會……太辛苦嗎?」

  「也不是這樣……」阿白說:「我們每次采的量並不多,除非相隔太久沒找到物
件,吸引力增大,才容易讓對方感覺到受害……其實我們每次選擇的伴侶,大部分都
能相處很久。」

  「那狼妖是怎麼回事?」沈洛年問。

  聽沈洛年提到狼妖,阿白遲疑了片刻,終於低聲說:「他突然想生孩子,跟我
商量,打算等我下次動情就……但我……我不想幫他生孩子,若不走的話,無法交代。」

  原來如此,但這麼一來,也難怪狼妖群又追了上來,沈洛年皺眉說:「既然當
他是伴侶,生孩子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阿白委屈地說:「他老婆這麼多,我怎知道會選上我幫他生……而且狼妖壽命不
長,我總有一天得離開狼族,那時孩子萬一知道媽媽是狐,那該怎辦?還不如提早
離開……」

  這樣說來,似乎也怪不得阿白,沈洛年正不知該怎麼發落,突然覺得不對,他
回過頭皺眉說:「小睿,又幹嘛?」

  原來吳配睿正悄沒聲息地湊了過來,她見沈洛年發覺,嘟起嘴說:「洛年,你
和阿白姊談什麼?阿白姊好像很難過?」

  「關妳屁事!」沈洛年說:「去挖洞啦。」

  「沒禮貌!臭洛年!」吳配睿忍不住好笑,頓足說:「這麼久沒見了,開口就
屁屁屁!現在瑪蓮姊在挖啦。」

  沈洛年其實也覺得好笑,自己平常說話已經不怎麼好聽,但不知為什麼,對吳
配睿說話又更難聽了些……也不是討厭她,但看到她什麼都想問的八卦個性,就很想
罵上兩句。

  「洛年、洛年。」吳配睿上下望著兩人說:「你和阿白姊,現在才認識吧?」

  「怎樣?」沈洛年說。

  「那為什麼你們剛剛臉貼臉湊這麼近,好像在說什麼悄悄話?」吳配睿瞄著兩
人說:「難道這就叫一見鍾情?你也覺得阿白姊很漂亮吧?」

  沈洛年正想罵人,那端瑪蓮突然怪叫一聲,從那已經挖了好幾公尺的岩洞中蹦
下說:「一心你先替一下。」

  「啊?」賴一心一怔。

  「那邊有好玩的,先幫我挖,等等換回來。」瑪蓮一溜煙趕了過來,湊到一旁
說:「有八卦!我也要聽,洛年要對不起懷真姊了嗎?」

  「喂!」這兩人的個性永遠不會改變嗎?沈洛年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我只是
問問狼妖……還有這山洞的事啦。」

  「是啊。」阿白露出笑容說:「我和洛年先生只是隨便聊聊。」

  「那……那個小純妹妹呢?」瑪蓮擠眉弄眼地說:「好個黛玉型小美女,真是我
見猶憐啊。」

  「要是你們願意照顧她,我很樂意交棒。」沈洛年聽到剛剛的事情,心情有些
紛亂,搖搖頭說:「不聊了,我要想想事情。」一面一個人往旁走開。

  瑪蓮見沒得玩,只好嘟起嘴轉身回去挖洞,吳配睿則繼續纏著阿白,想多問點
消息出來。

  「輕疾。」沈洛年走到一旁低聲說:「既然被吸幹了,為什麼不會馬上死?是
真的嗎?」

  「真的。」輕疾說:「仙狐采補之術無法取得精智力,所以生機雖然斷絕,仍
可支援片刻……這又如何?」

  「沒什麼。」沈洛年搖搖頭,正思索著,突然身旁有人輕聲喊,跟著輕疾翻
譯:「人類先生、人類先生。」他一怔轉頭,這才看見一個毛族人駕駛著那古怪工
具接近,正喊著自己。

  這些毛族人妖?太弱,沒注意時倒不易察覺,他蹲下說:「有事?」

  「請問,您知道為什麼祝融神要推動陸塊嗎?」毛族人很有禮貌地問。

  「因為有種會排斥道息的土堆成一座島嶼,底部正混入岩漿中。」沈洛年簡略
地說:「祝融不喜歡,所以要推動四面陸塊集中,把那個島嶼拱起來。」

  「息壤嗎?這世上有這麼大片的息壤?」毛族人似乎有點驚喜地說:「那麼沒
有妖怪嗎?」

  沈洛年一怔,明白了毛族人的意思。他們這種族十分孱弱,大概也很怕其他妖
怪,如果有個沒妖怪的地方,自然也挺吸引他們……沈洛年想了想說:「那島的最東
方高原區,幾乎沒妖怪,但是有人類……你們不是討厭人類嗎?」

  毛族人說:「我們可以住在人類的地底下,不會被發現的,我們一直都這樣。」

  「喔?」沈洛年其實並沒有多關心毛族人,剛剛救人只是順手幫忙,見毛族人
這麼說,他無所謂地說:「你們有把握的話,就搬去吧……可是那地方很遠,還要過
海喔?」

  「沒問題的,希望您指點方向。」毛族人說。

  這倒無所謂,沈洛年和輕疾商量了一下,用毛族人能理解的方式,解釋了噩盡
島的方位。

  「感激、感激。」毛族人身下的載具一扭,轉身又回去人堆,咕咕啾啾地討論
起來。

  沈洛年正想繼續思索腦海中的疑惑,突然他微微一驚,向著正轟隆隆作響的岩
石那兒飄去,一面喊:「瑪蓮,停一下。」

  滿頭石粉的瑪蓮跳了出來,詫異地說:「幹嘛?」

  「外面有古怪。」沈洛年望著岩石外,似乎有點沒把握。

  「嗚!」山芷突然跳起,飛撲到沈洛年胸口,緊緊抓住他脖子。

  山芷為什麼透出了惶恐的情緒?難道她也感受到了?卻見下一瞬間,羽霽也臉
色大變地奔了過來,躲到沈洛年身後說:「糟糕了。」

  沈洛年詫異地問:「怎麼了?那是什麼?」

  「躲起來、躲起來……」山芷抓緊沈洛年,縮著脖子說。

  「啊?」沈洛年還沒來得及問,岩石外側突然傳來一陣劇烈震盪,隨著一聲隱
隱的轟然響動,許多石頭散成塊狀從那挖出近十公尺的坑洞滾入,跟著又是一次距
離更近的巨大聲響,那片岩壁突然嘩啦啦地碎裂崩落,以原來的坑道為中心,出現
了足有一公尺寬、數公尺高的巨大裂口。

  石粉飛散、氣流激蕩,眾人驚呼躲避的同時,一個白色巨大虎頭鑽了進來,突
然對著裡面大吼一聲。

  這兒可是接近封閉的空間,這巨響在洞中回蕩,人人震得立足不定、耳鳴不
止,狄純更是差點跌倒,還好葉瑋珊就近扶住了她。至於毛族人,當岩石爆震的時
候,早就一個個往來路那兒鑽,已經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那巨大虎頭目光掃過山芷、羽霽,突然凝住在沈洛年身上,她目光一變,低吼
了一聲,竟頗有親近之意。

  這是……山芷的媽媽山馨嗎?沈洛年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對,體型雖然差不多,但
妖?強度完全不同,這只窮奇遠比山馨強大。

  山芷突然大嚷:「洛年我的啦!我的啦!奶奶。」

  窮奇似乎不想硬擠,只低吼了一聲,以窮奇語說:「丫頭出來!」

  「洛年?」這時一個隻穿著件短衫衣褲的金髮碧眼美貌女子從白虎上探頭,跟
著一躍而入,伸手將沈洛年和山芷一起抱著,笑說:「哈哈,好久不見,擠在裡面
做什麼?」她一手攬著沈洛年的腰,另一手抓起羽霽的後領,提著三人往外飛。

  這大姊是誰?沈洛年吃了一驚,仔細打量之後才張大嘴說:「山馨?」

  「對啊。」這金髮女子正是山芷之母山馨,她將羽霽扔給也在洞口的羽麗,把
沈洛年和山芷一起摟著,一面笑說:「漂亮嗎?上次跟你說過,下次我也要用人形
見你啊,才在練習你就來了,我有聽你的,有穿衣服喔。」

  「媽咪!」山芷哇哇大叫:「洛年我的啦!」

  「妳這丫頭吵死了,分媽咪一點會怎樣?」山馨推了山芷腦袋一把。

  沈洛年剛落地,卻見那強大的窮奇正湊了過來,有點新奇地上下嗅著自己,不
過總比山芷、山馨含蓄不少。而另一邊,羽霽正被兩隻成年畢方訓話,除羽麗之外
的另一個畢方,大概正是羽霽的祖母——當年對雲陽胡鬧的羽青。

  這時山馨也正對山芷笑?:「妳們這兩個小鬼,以為收斂了妖?就能躲掉奶奶
們的感應嗎?我們只是看妳們跑不遠,讓妳們自己玩一陣子,怎麼鑽到地下去了?」

  「抱歉,我去救人,她們是跟我跑進去的。」沈洛年解釋。

  「媽,洛年妳也很喜歡吧?」山馨對那大型窮奇笑了笑,一面對沈洛年說:
「這是我媽山蔭。」

  巨型窮奇山蔭並沒回答,她挪步間,把身子側面緩緩擦過沈洛年後背,直到長
尾也掃過後,這才低嘯一聲說:「走吧。」

  「啊?」山馨、山芷一起叫了起來,連沈洛年都有點意外。

  「這人的氣味,會讓窮奇一族失控。」山蔭有點捨不得地看了看沈洛年,騰身
而起,依然以窮奇語低吼說:「不要接近他,走!」

  山馨一怔,收起笑容,抱起山芷低聲說:「走了,丫頭。」

  「不要!洛年!」山芷哇哇叫,掙扎著想下地。

  「欠揍!」山馨一掌重重拍在山芷屁股上,山芷一痛,哇地一聲撲在山馨懷裡
哭了起來。

  「人類。」飄在空中的山蔭望著沈洛年說:「別來找我們,否則我請羽青吃了
你。」

  「我才不吃人。」另一邊也剛飛起的陌生畢方,淡淡地說:「幫妳殺了他倒是
可以。」

  「怎麼這樣?奶奶我討厭妳!我最討厭妳了啦!」山芷哇哇大叫。

  「對奶奶說什麼?沒規矩!」山馨又對著山芷屁股重重打了下去,一面有點歉
意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媽,蔭姨。」仍保持畢方型態的羽麗帶著羽霽也飛了起來,以畢方語低聲
說:「這人類是懷真姊姊的人,不能動他。」

  羽青和山蔭微微一怔,兩人又看了沈洛年一眼,不再多說,領頭往北方飛。

  臨走前,空中的羽霽突然回頭,給了沈洛年一個古怪的眼色,望瞭望眾人身後
的崖巔一眼,這才隨著長輩飛走。很快地,空中那六條大小、形狀都不同的身影,
向著北方高速飛去,不久後就消失了蹤影。

  看來以後沒什麼機會再遇到那兩個小鬼了,沈洛年望著天際,也不知該不該惋惜。

  「那……剛剛那是什麼啊?那些都是妖怪嗎?」張志文詫異地叫。

  眾人這時正紛紛從那洞口鑽了出來,眼看那強大的妖怪倏來倏去,不少人都愣
在那兒,尤其山芷的祖母巨型窮奇、畢方不是使用人語,他們自然不明白發生了什
麼事情。

  「洛年,剛剛那漂亮的金髮大姊也是妖怪?是那小丫頭的媽媽?那有翅膀的大
老虎呢?」瑪蓮詫異地問。

  「那是小芷的奶奶,她們是窮奇一族。」沈洛年頓了頓說:「另外三個是畢方。」

  「就是這種妖怪在臺灣幫我們砍樹的?」賴一心看著崩裂出大片巨口的岩壁,
咋舌說:「好強大的妖怪,這種我們一起上也打不過,還好不是敵人。」

  不過羽霽剛剛那眼色是什麼意思?沈洛年抬頭望著崖巔,突然發現不對,忙
喊:「小心上面。」

  眾人一怔,紛紛抬頭,只見一頭白色巨狼突然從崖頂撲出,從上而下,朝眾人
撲了下來。

  「狼妖王又來了!」白宗眾人大叫後退,只有黃宗儒抽出背後的兩支短棍,雙
棍交錯的同時,泛出大片紫色?勁,對著白色巨狼迎去。

  兩方力量一碰,轟地一聲,黃宗儒吃了一擊落下,而白狼身子一繞,飛旋間再
度往下,黃宗儒又等在那兒,兩方又碰了一次,黃宗儒這次只退了半步,雖稍落下
風,卻也不顯敗象。

  同時賴一心舉起那黑矛,護在黃宗儒身旁,一面叫:「都先回山洞裡去!」

  那白狼妖?雖不及山芷,可也不弱,黃宗儒居然擋得住?原來他進步這麼多?
仔細一看,沈洛年這才注意到,黃宗儒露在衣服外的全身皮膚正轉變為許多細密的
鱗片,體內的?息也正轉化為妖?,而且質與量都還在不斷地增長,正是「煉鱗」
的姿態。

  他們果然引仙了?難怪比上次噩盡島碰面時強了不少,如果他們下次又遇到那
巨型刑天,說不定已經有辦法一拼了。

  這時一個毛族人才剛探頭出來查看,眼看又有事故,連忙又鑽了回去。跟著葉
瑋珊托著狄純往內飛,瑪蓮、吳配睿、張志文等人紛紛往內跑,奇雅回頭之前,見
沈洛年還愣在那兒,她微微皺眉,飄過去一扯說:「先進去。」一面把沈洛年帶入
山洞。

  最後賴一心與黃宗儒也前後退入洞中,那白色巨狼沖了幾次,不斷被兩人聯手
逼退,他長吼一聲,這才先退了出去,而洞中瑪蓮、張志文、吳配睿、侯添良等人
都開始變形引仙,隨著他們體外形貌的改變,體內的?息也跟著變化,四種不同類
型的妖?分別透了出來。

  「為什麼要退到裡面?」沈洛年這時才有空間身旁的奇雅。

  「和狼妖王纏鬥,其他的白狼就四面八方圍上,不好對付。」奇雅說。

  果然外面許多的妖?正在集中,狼妖王的妖?卻不容易察覺,沈洛年不禁有點
擔心,那只狼妖王只算是稍強大的妖怪,收斂妖?後便不大容易感應,看來隨著強
大妖怪越來越多,自己那感應能力似乎越來越不保險了。想了想,沈洛年問:「剛
剛那只就是狼妖族的王?」

  「應該是。」奇雅說:「不知為何一直纏著我們。」

  聽到這話,沈洛年忍不住看了仙狐阿白一眼。阿白見到沈洛年的眼神,則是有
些尷尬地低下頭,不敢面對他的眼光。

  看來是為了這仙狐而來的,總不能把這母狐狸扔出去?沈洛年感應著周圍狼妖
的妖?,再感應著白宗人的?息,沉吟說:「大家似乎都不比狼妖王差多少了,一
起上還打不贏嗎?外面也不過百餘隻而已。」

  「這是一心的意思,除非必要,別殺有靈性的妖怪,免得產生仇怨,連累其他
人類。」奇雅說。

  原來如此……雖然自己完全不在乎這種事情,但賴一心腦袋和自己本就完全不
同,這也不難理解,沈洛年點點頭,表示明白。

  「沒問題我就先過去。」奇雅微微一笑說:「否則瑪蓮又要囉嗦了。」

  沈洛年目光一轉,果然看到那全身冒出鱗片、站在洞口防禦的瑪蓮,正不時回
頭偷瞄著這兒,也不禁好笑,當下點頭說:「謝謝。」

  奇雅離開後,沈洛年想了想,低聲對輕疾說:「那狼妖沒有語言嗎?奇雅怎說
他們有靈性?」

  「有。」輕疾回答。

  「他不是一直在嚷嗎?」沈洛年說:「你怎不翻譯?」

  「因為是對你沒有意義的重複詞彙。」輕疾說:「他喊的主要是——『落葉之
風』。」

  果然聽不懂,沈洛年看了阿白一眼,狐疑地說:「不會是在喊她吧?」

  「是在喊她。」輕疾說。

  「呃……」沈洛年頓了頓說:「落葉之風?」

  「那是她化身為白狼時,在狼群中的名字。」輕疾說。

  沈洛年想想走近阿白說:「落葉之風?」

  阿白先是一怔,跟著輕籲一口氣說:「洛年先生,你果然可以使用輕疾,為什
麼我感受不到你的?息?」

  沈洛年倒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只好說:「這名字很特殊。」

  「那時他初次見到我,嬉鬧間我尾巴帶下了一地落葉,就給了我這個名字……」
阿白望著地面說:「白狼族頭腦簡單、語言單純,取名字都這樣取的,也沒什麼特
別。」

  「妳不跟他談談?」沈洛年問:「他似乎很難過。」

  阿白搖了搖頭,過了片刻才說:「我騙了他,沒有臉見他。」

  那也沒辦法了,沈洛年抓抓頭說:「那只好殺了他,我不能老耗在這兒,還有
人等我救命呢。」一面轉身往洞口走,要和賴一心等人商量。

  「等……等等。」阿白抓住沈洛年的手,有點慌張地說:「不能避開他嗎?你能
另外找一條路嗎?」

  「很難找。」沈洛年搖頭說:「這兒都還要挖二十公尺的石頭,更遠的還得了?」

  阿白似乎有點慌張地說:「那該怎麼辦?萬一……」

  沈洛年看著阿白說:「妳還喜歡他吧?」

  阿白遲疑了片刻才黯然地說:「若不喜歡,也不會選他當伴侶……但那又如何?
他還不是因為喜欲之氣才愛上我的。」

  沈洛年微微一愣,這是仙狐一族的宿命嗎?永遠不知道愛侶是不是真的愛上自
己?直到這一?那,沈洛年才突然瞭解,為什麼懷真知道自己喜歡上她的時候,會
表現得如此喜悅……正因喜欲之氣對自己沒有影響,這永遠困擾著仙狐族的魔咒就這
麼輕而易舉地解開了。

  沈洛年想了想,又說:「可是他老婆這麼多,卻選妳幫他生孩子呢?他若心中
愛著別人,喜欲之氣的影響不是會降低嗎?」

  阿白一怔,遲疑了一下才說:「洛年先生,我剛剛就想問……你知道這麼多,莫
非識得其他的仙狐?」

  沈洛年一怔,只能點了點頭。

  「她願意告訴你這麼多,一定很喜歡你。」阿白遲疑了一下才說:「知道我們
借著采補修煉,你會看不起我們嗎?你會看不起……她嗎?」

  懷真倒不是這麼修煉,但這也不用特別解釋,沈洛年看著阿白,微微搖了搖頭。

  「太好了,我真羨慕她有這個勇氣。」阿白望著洞外說:「其實我們一直都只
願意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但有喜欲之氣這個宿命,永遠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愛
上自己,我也好想告訴他,但是我……連說出口都不敢……」

  這也不能勉強,但這樣該怎辦?沈洛年轉身走向門口防守的白宗眾人,卻見揮
著兩扇大翅膀的張志文,似乎正對狄純開玩笑,只聽他笑說:「騙妳幹嘛?我說真
的啊!」

  「真的嗎?」狄純紅著小臉一臉為難。

  「怎麼?」沈洛年走近問。

  「洛年。」狄純回頭,慌張地扯著沈洛年衣服說:「千羽變身,要脫衣服的啊?」

  「呃?」沈洛年可也不知道,但看渾身羽毛的張志文,兩臂變成一對大翅膀,
一般衣服果然穿不了。

  「可以穿肚兜。」張志文笑說。

  「不要啦……」狄純縮到沈洛年身後去。

  「穿肚兜也沒關係吧?」沈洛年抓頭說。

  「怎麼會沒關係?」狄純委屈地叫。

  「別勉強小純啦。」葉瑋珊也笑著搖頭說:「不過小純身體這麼輕,其實真的
很適合千羽引仙。」

  「出去再說吧。」沈洛年搖搖頭說:「你們怎麼這麼輕鬆,不打算打出去嗎?」

  「那狼妖似乎只是想堵住我們。」賴一心介面說:「這狼妖明明會說話,卻又
不理我們的問題,不知道在氣什麼……我想等他氣消了再問問看。」

  氣什麼?氣你們拐走他老婆啦!沈洛年回頭看看,見阿白站在不遠處一臉為
難,沈洛年也不好多說,只說:「打算等多久?澳洲那兒的人,正等著你們救命呢。」

  賴一心微微一怔,走近說:「對了,洛年你說有事……澳洲怎麼了?」

  當下沈洛年把庫克鎮的事情簡略地做了說明,當他提到陸塊移動、造成海嘯的
事情時,這還是白宗眾人首次聽聞此事,大夥兒都叫了起來。

  「不是只有馬來半島這邊地震喔?」瑪蓮詫異地嚷。

  賴一心則是大驚失色地說:「那臺灣那邊怎辦?花蓮豈不是也會有海嘯?」

  「如果有,趕去也來不及了,而且那兒有千多名的引仙者可以善後,我們去不
去差異不大……」葉瑋珊沉吟著說:「阿哲既然沒用輕疾傳訊過來,應該沒有大問
題,晚點我再問問……洛年,澳洲那兒呢?要我們幫什麼忙?」

  「因為約克角可能隨時會毀掉,庫克鎮的人們必須往南遷。」沈洛年說:「但
是有個叫梭狪的妖怪攔路,我打不過,而庫克鎮那兩萬多人中,沒有半個變體者……
只好來找你們幫忙。」

  「沒有變體者……嗎?」葉瑋珊有點疑惑地皺眉問。

  為什麼這麼問?沈洛年一愣才想通,自己對葉瑋珊提過馮鴦的事情,不過換靈
那些很難解釋,沈洛年眉頭一皺說:「對,沒有。」

  葉瑋珊雖然不明白,但當著眾人也不好追問,只好罷了。

  「不對。」奇雅突然皺眉說:「洛年,你說這地震是全球一起的?」

  「對啊。」沈洛年點頭。

  「地震後還不到一天,你怎能這麼快趕來?」奇雅詫異地問。

  「凱布利飛的速度變快了。」沈洛年簡略地解釋了一下,又說:「我也打算用
凱布利帶你們去澳洲,當然會比我來的速度慢些,但應該還帶得動。」

  「洛年我有問題!」瑪蓮舉手說:「那個梭狪,會不會說話?」

  沈洛年一怔,搖頭說:「那種妖怪偏獸性,無法溝通,只能打退他或殺掉他。」

  「太好了。」瑪蓮拍手大喜說:「走,快去澳洲!」

  「為什麼太好了?」沈洛年一頭霧水。

  「可以用輕疾跟他說話的,宗長和奇雅都說不準吃。」瑪蓮吞口水說:「好久
沒吃妖怪肉了。」

  「有靈性的,當然不能吃啊。」葉瑋珊好笑地說。

  瑪蓮搖頭說:「宗長妳肉吃太少不知道,妖怪肉帶著一股香味說。」

  「有嗎?」葉瑋珊苦笑搖頭。

  「只是帶著妖質的味道啦。」賴一心一笑說:「庫克鎮的事情聽來挺緊急,不
能在這拖太多天……看來只好殺到一個程度再談看看?」

  「儘量別濫殺……」葉瑋珊沉吟說:「那狼妖王似乎有點失去理智,無法溝通……
除去他,也許狼妖就會散去。」

  「就這麼辦!」賴一心安排說:「洛年、小純、阿白小姐你們留在洞裡。我們
其他人出去,添良、志文先去對付狼妖王,把他引到洞外的空地,之後我、宗儒、
宗長、奇雅各守一方,逼退其他狼妖,把狼妖王堵在中間,瑪蓮和小睿留在陣中下
殺手,志文、添良輔助。」

  眾人合作已久,當下人人拿起武器,準備往外走。

  這樣對阿白可不好交代,沈洛年正想要眾人別下殺手,阿白突然開口輕喊一
聲:「請……請等一下。」

  眾人一愣,紛紛回頭,詫異地看著阿白。

  「我去跟他談談。」阿白對著眾人躬身行禮說:「他是來找我的……對不起,連
累了大家。」

  吳配睿詫異地問:「阿白姊,怎麼了啊?」

  「那狼妖王……是我丈夫。」阿白低頭說:「對不起,我不是人類。」

  「什麼?」眾人紛紛叫了起來。

  阿白苦笑了笑,轉頭向沈洛年走近,紅著眼低聲說:「洛年先生,世人都說仙
狐濫情……其實仙狐不是濫情,只是多情,請你好好對我那位同族,好嗎?」

  想見到懷真,還要等很多年呢……沈洛年歎了一口氣說:「我知道。狼妖的事,
妳自己處理沒問題嗎?」

  「我試試看。」阿白苦澀一笑,轉身往外走去。

  「阿白姊?」吳配睿又叫了一聲,拿著長柄刀想追過去。

  「讓她處理。」沈洛年攔著說:「沒辦法才幫忙。」

  瑪蓮詫異地說:「洛年你知道了什麼?你不是才剛到嗎?」

  「你剛剛一定和阿白姊談這件事對不對?」吳配睿跟著嚷。

  沈洛年見阿白正對外呼喊,連忙說:「別吵,仔細聽。」

  「宗長快翻譯!」瑪蓮忙叫。

  幹嘛要葉瑋珊翻譯,不是每個人都有輕疾嗎?沈洛年望過去,卻見葉瑋珊正喚
出輕疾,讓他在肩膀上翻譯,而眾人則都湊了過去旁聽。

  這倒是個省?息的好辦法,不用每個人都耗一堆?,而葉瑋珊本是這群人中補
充?息最快的,當然最適合做這件事。

  不過自己不用湊過去,自備翻譯機的沈洛年反而往洞口走了幾步,只聽阿白往
外喊著:「踏沙之足……?踏沙之足……?」

  片刻之後,那狼妖王出現在洞口不遠,迷惘地望著這完全不認識的人類女子。

  兩方對視片刻,狼妖才緩緩地嘶吼,用狼族的語言說:「為什麼?落葉之風,
氣味?」

  「踏沙之足,我……我就是落葉之風。」阿白以人類的語言低聲說:「我不是白
狼族,我是……我是仙狐族的,可以化形……對不起,我騙了你……你走吧,這些人類你
打不過的。」

  狼妖王呆了片刻,突然充滿怒氣地仰天嗥了一聲,周圍的狼妖紛紛響應,跟著
嗥叫起來。

  在這一連串的嗥叫聲中,阿白緩緩開口:「我……只是想和你相處幾年……但如果
為你生了孩子,以後孩子會受罪的,我不得不走。」

  狼妖王凝視著阿白,過了片刻,眼神漸漸柔和,低聲說:「落葉之風,回來。」

  阿白一怔,望著狼妖王說:「踏沙之足?」

  「回來。」狼妖王說:「落葉之風,不生孩子。」

  阿白遲疑著說:「你不怪我騙你?」

  狼妖王微微側著頭,看著阿白說:「我,生氣,非常。」

  阿白臉色慘白,退了半步說:「那……」

  「落葉之風,離開,不好。」狼妖王凝視著阿白說:「回來,不生氣。」

  「不行的。」阿白難過地說:「你和仙狐族在一起,怎麼當王?」

  狼妖王,周圍望瞭望,回頭說:「王,不要。」

  阿白吃驚地說:「不要?你那些妻子呢?」

  「妻子,不要。」狼妖王目光透出溫柔,望著阿白說:「落葉之風,一起。」

  阿白凝視著狼妖王,不禁潸然淚下,哽咽著說:「你……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
我?你是被喜欲之氣騙了,還不知道嗎?」

  「落葉之風,一起。」狼妖王緩緩往前走,站在阿白麵前,抬頭用鼻子蹭了蹭
阿白的臉。

  這一瞬間,周圍的狼群突然再度大聲嗥叫起來,冒出了一股怒氣,竟似乎針對
著狼妖王和阿白。狼妖王目光一厲,昂然無懼地對四面大聲狂吼,周圍的狼妖卻緩
緩往前圍上,他們充滿著殺氣與怒氣,也不知道是想攻擊狼妖王還是阿白。

  沈洛年等人也忍不住往外走,若兩邊真的亂鬥起來,說不得得出手幫忙。

  阿白卻不理會周圍的狼妖,她抹開淚,抱著狼妖王毛茸茸的頸部低聲說:「你
這傻瓜既然還要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我陪你過完這輩子就是了。」

  狼妖王一喜,頂著阿白到自己背上,長嗥聲中,騰空而起往外急飛,周圍的狼
妖怒吼中紛紛躍起,跟著追去。

  眾人跟著沖了出來,早已經紅了眼眶的吳配睿,大聲喊:「阿白!你們快跑!
快跑!」

  「阿白!打不贏我們幫妳!」瑪蓮也拿著彎刀大叫。

  沈洛年回頭一看,卻見不只這兩人紅了眼睛,葉瑋珊也正拿著手絹拭淚,奇雅
則轉開頭望著別處,不讓人看到她的臉孔,至於狄純更是早已經哭得稀裡嘩啦,一
把鼻涕一把眼淚。

  媽的,女人就是愛哭!沈洛年本來還沒有太大的感觸,但看這些女孩流淚,莫
名也跟著有點鼻酸,還好那群白狼妖群,似乎誰也追不上狼妖王的速度,很快就被
甩開了一段距離,沒過多久,百餘隻狼妖就這麼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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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第六章 真是我嗎?*

  眾人怔忡了半晌,這才彼此互望著,喘出一口大氣,雖然剛剛並沒動手,卻仿
佛經歷了一場大戰一般,讓人有種脫力的感覺,一時之間,誰也不知該說什麼。

  這時那些毛族人,卻靜悄悄地一個個飄了出來,他們四面打量,見終於恢復平
靜,彼此商量片刻之後,似乎討論妥當了,魚貫飄到沈洛年身旁圍著。

  沈洛年心情還有點激蕩,他深吸一口氣,蹲下說:「有事?」

  有個駕駛著一台浮空無殼小怪手般古怪器具的毛族人,越眾飄向沈洛年,輕喊
說:「人類先生。」

  沈洛年苦笑說:「別老叫人類先生,我叫洛年。」

  「洛……洛年先生。」毛族人又向四面看了看,這才說:「我們準備離開了,多
謝你指引我們方向。」

  「這就要去了?」沈洛年微微一怔說:「這麼長路程,太危險吧?海上還有海
嘯呢……要不要跟我們去澳洲?等陸塊合攏起來之後,再和我們一起上噩盡島。」

  毛族人扭扭上半截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搖頭,他似乎怕讓其他人聽到,低聲
說:「毛族人不和其他人類、妖族相處……洛年先生是例外。」

  原來如此,那就不勉強了。沈洛年點頭說:「你們一路小心。」

  「洛年先生。」毛族人說:「我們有種器具,裝在腳下可以讓身體變輕一些,
跑起來會更快,你需要嗎?」

  變輕?自己都可以飄上天了,想送禮物也送點有用的吧?沈洛年好笑地搖頭
說:「用不著。」

  毛族人微微一呆,回頭與眾人商量了片刻,那毛族人又回頭說:「我們有種治
傷藥,抹在傷口上,可以有效造成保護層,隔絕細菌,加速傷口癒合,洛年先生需
要嗎?」

  對別人可能很有用吧……沈洛年搖頭說:「也不需要。」

  毛族人意外地回過頭,又討論了半天,過了片刻,那人又回頭說:「有一種高
頻率震動的刀刃……」

  沈洛年打斷說:「你們是想送點東西給我,表示感謝是嗎?」

  毛族人一怔說:「還是……您有什麼需要的?」

  「那時只是幫點小忙。」沈洛年搖頭說:「我常常到處逃,送我東西容易丟,
不用送了。」把姜普旗和金犀匕一起塞在吉光皮套已經挺擠了,萬一還有東西可不
知道該塞哪兒去。

  毛族人似乎十分為難,又開始商議起來,沈洛年這次不等他們商議完,打岔
說:「真的不用了。」

  毛族人這才停了商議,領頭那人對沈洛年說:「那麼……多謝了。」

  「不用客氣。」沈洛年想想又說:「到海上時小心海嘯,很高。」

  「多謝關心,沒問題的。」毛族人回過頭,那各種古怪的交通工具,突然一面
變形一面結合在一起,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出現了一個怪模怪樣的大型物體浮在
空中,那造型就仿佛兒童隨意組合的積木一般,乍看沒有規律,卻又有自己的道理。

  組合完畢之後,本來只浮在地面上的那團物體開始往上飄,毛族人一面對沈洛
年揮手說:「洛年先生,希望還有機會再見。」

  「一路小心。」沈洛年說。

  那物體也看不到引擎、風扇之類的東西,不知動力來源為何,只見那物體慢慢
轉往東方,就這麼平順地往外飛,由緩而疾,越來越快,過不多久翻過了山頭,也
消失無蹤。

  沈洛年轉過頭,卻見另外一端,狄純正坐在地上,被眾人圍著說話,她那小臉
上雖然泛著點羞紅,卻不時露出盈盈淺笑,似乎頗為開心。

  沈洛年稍感安心,這些人本就不難相處,狄純也是個乖小孩,兩方應該很快就
能熟絡,等引仙之後,乾脆也讓狄純入白宗好了?自己剛好名正言順地閃人,就怕
總門把矛頭轉到白宗身上……

  狄純一面和眾人說話,一面不時偷看沈洛年,當看到毛族人飛走,沈洛年往這
兒走的時候,她不禁啊了一聲說:「毛族走了?」

  「啊?」吳配睿轉頭失望地說:「我們還沒認識他們耶,我好想問問能不能借
我抱一下。」

  「他們很怕人。」沈洛年翻白眼說:「不會讓妳抱的。」

  「對了,澳洲那兒急不急?」葉瑋珊看看天色說:「天快黑了,如果不急就在
這山洞住一晚,明天才出發,晚上順便幫小純引仙,否則去了怕沒時間。」

  出發後確實可能沒時間管狄純的事情,先處理妥當也好。沈洛年點頭說:
「一、兩日內應該還好,明天再走吧。」

  「洛年。」黃宗儒剛看到毛族人離開的最後一幕,一臉迷惑地說:「那些是什
麼機械?用電控制嗎?現在不是不能用電了嗎?不能用電怎麼能這麼精密地控制?」

  「對啊。」侯添良也詫異地說:「還在空中搞合體,讓我突然懷念起看動畫的
日子。」

  沈洛年想都沒想過這問題,微愣搖頭說:「我不知道。」

  「應該問問的。」黃宗儒扼腕說:「說不定他們掌握了什麼人類不明白的高科
技,他們去哪兒了?」

  「噩盡島的地下。」沈洛年說:「他們似乎也很怕妖怪,聽說有道息少的地
方,就急著去了。」

  「那個不重要啦!走了就算了。」瑪蓮插嘴說:「洛年,阿白是怎麼回事啊?
什麼仙狐族,你早就知道嗎?我們都聽不懂。」

  能夠在妖怪世界使用的高科技,居然還不如兩隻妖怪的愛情重要?黃宗儒不禁
苦笑,又不好多說什麼。

  「什麼東西聽不懂?」沈洛年說。

  「我先問!」吳配睿搶著說:「那狼妖王好像很愛阿白呢,阿白還說狼妖王是
她丈夫……這是怎麼回事啊?阿白真的也是妖怪嗎?」

  「還有。」瑪蓮跟著說:「為什麼阿白說狼妖王被她騙了?還說他其實不喜歡
她?」

  「對了,什麼是喜欲之氣?」吳配睿補充追問。

  沈洛年聽到這些問題,就想到懷真,哪有心情回答?正皺著眉頭翻白眼時,狄
純一面搖著小手,一面低聲說:「瑪蓮姊姊、小睿姊姊,這樣不行。」

  「小純,怎麼啦?」瑪蓮轉頭問。

  「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狄純眨眼說:「一下問一堆問題,洛年會生氣不回
答的。」

  「喂!純丫頭!」沈洛年不禁好笑,這丫頭窩裡反啊?

  「我也想聽啊。」狄純臉上帶著得意,對沈洛年吐吐舌頭笑了笑。

  「對喔!」瑪蓮一拍額頭說:「太久沒和洛年相處了,都忘記洛年脾氣很差,
那我們一個個來,先從阿白和狼妖王的關係開始。」

  沈洛年被這一鬧,那股鬱悶也淡了些,想了想說:「其實也沒什麼……仙狐族找
到喜歡的對象,似乎會化成對方種族的模樣,和對方婚配,阿白曾和那狼妖王在一
起一段時間,後來因為一些原因逃了出來,狼妖王就聞著氣味追,剛剛發現兩方還
是彼此喜歡,最後終於在一起……大概就這樣吧。」

  「那為什麼阿白好像又高興又難過的樣子?」吳配睿問。

  「這是因為喜欲之氣……」沈洛年實在懶得詳細解釋,正想打馬虎眼的時候,突
然想起一事,這下可有了精神,當下一正臉色說:「喜欲之氣,那是一種讓其他生
物喜歡,甚至愛上她的一種天生氣息,尤其是異性,對人類也有用喔。」

  「咦?」這話一說,眾人可都吃了一驚,女孩們望著四個男孩,四個男孩也彼
此互相打量,大夥兒看了半天,一個個都在搖頭說:「哪有?」「沒有、沒有。」
「洛年又在開玩笑吧?」

  「不是開玩笑。」沈洛年搖頭說:「只不過有個例外狀況,所以才對大家無效。」

  「什麼例外?」葉瑋珊一面問,一面忍不住瞄了賴一心一眼。

  沈洛年咳了咳才說:「心中若有真心喜歡的物件,對這種氣就比較具有免疫力。」

  「啊?」眾人一起叫了起來。

  這一瞬間,葉瑋珊和賴一心兩人忍不住互望了一眼,張志文則乾笑偷看瑪蓮,
卻被瑪蓮賞了個白眼。而奇雅則是搖搖頭,輕歎了一口氣,害得侯添良也只好跟著
偷偷歎氣……不過下一?那,眾人腦海一轉,每個人的眼睛都轉向了黃宗儒,瑪蓮仿
佛發現寶藏一般地大叫:「無敵大!你喜歡誰?」

  「呃?」黃宗儒先是一呆,跟著那張有點圓的臉整片紅了起來,結結巴巴地
說:「洛……洛年,開……那個開……玩笑……的吧。」

  侯添良忍不住用力拍了黃宗儒肩膀一把,大笑說:「幹!你好久沒結巴了,笑
死我!」

  「厚!阿猴!你又說粗話。」瑪蓮指著侯添良說。

  「呃……」侯添良笑到一半,連忙掩住嘴偷看奇雅,卻見奇雅正不怎麼友善地瞥
了自己一眼,侯添良不禁暗叫倒楣,但看著黃宗儒又不禁想笑,這兩股情緒交錯在
一起,可真難受。

  卻說黃宗儒這端,正被瑪蓮、張志文聯手逼問,瑪蓮還比較客氣,只問是誰,
張志文卻老實不客氣地喊:「是小睿吧?是小睿吧?別掙扎了啦!就承認了吧!」

  「不……不是啦……」黃宗儒尷尬地看了吳配睿一眼,卻見吳配睿正睜著圓圓的眼
睛看著自己,又是那個看不出喜怒的表情。

  眾人目光不禁也轉到了吳配睿身上,一面都安靜了下來。吳配睿眼睛轉了轉,
微微噘起嘴說:「無敵大說過當我是妹妹,搞錯了吧。」

  「當成妹妹?這種話能信嗎?嘿嘿……哎呀?難不成喜歡的是阿姊?」瑪蓮湊
近,笑嘻嘻地說:「要是喜歡阿姊要說啊!阿姊看你也不錯,又聰明、又老實,還
和阿姊一樣是煉鱗,不像某個害蟲那麼討厭,咱們湊合湊合吧?」

  「啥?」張志文忙叫:「無敵大你給我說清楚,不然兄弟沒得做了!」

  「臭蚊子你凶屁啊!」瑪蓮笑?說:「無敵大別怕他!」

  「不……不是阿姊啦,我哪敢啊。」黃宗儒好不容易苦著臉擠出這句話。

  「不然是奇雅嗎?」瑪蓮攬著奇雅的肩膀,瞄著侯添良,慢條斯理地說:「可
是奇雅比較喜歡洛年喔。」

  在奇雅的啐聲中,黃宗儒漲紅臉說:「不是啦。」

  瑪蓮笑嘻嘻地說:「難不成是咱們宗長大人?」

  葉瑋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頭說:「怎麼可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張志文大聲說:「無敵大,你其實喜歡阿猴對吧?」

  「幹!」「靠!」侯添良、瑪蓮一起罵了出來。

  「反應真不好。」張志文一臉認真地說:「你們這樣是歧視喔!還有阿猴又說
粗話。」

  「忍不住了啦!」侯添良瞪眼說:「你胡說什麼?」

  「哎呀,我看宗儒被逼得好可憐嘛。」張志文笑著攤手說:「何必一定要人家
招呢?」

  「這話說得對。」奇雅緩緩說:「別起哄了。」

  奇雅一開口,正想開口的瑪蓮和侯添良一起閉嘴,場面霎時安靜下來。

  吳配睿看著眾人的神色,又望望黃宗儒,歪著頭,有點好奇地說:「真是我嗎?」

  「呃……嗯……」黃宗儒尷尬地愣了片刻,才胡亂應了一聲。

  「為什麼不早說?」吳配睿皺起眉頭,想了片刻才說:「我們去裡面談一
下。」她說完轉身,往山洞內走了進去。

  黃宗儒呆了呆,看看眾人,只好跟了進去。

  「靠!小睿突然間變得好成熟。」瑪蓮瞪大眼睛低聲說。

  「對啊,還是要面對自己感情比較好。」張志文跟著湊近說。

  「你這話什麼意思?」瑪蓮一巴掌揮了過去,逼得張志文乾笑著閃開。

  狄純和這些人雖不算熟稔,但在旁聽著這些對話,也忍不住笑個不停,好不容
易止住了笑,卻見沈洛年神色有些凝重地看著山洞,她輕喊了一聲說:「洛年?」

  「嗯?」沈洛年回過頭。

  「想什麼?」狄純問。

  沈洛年望望山洞,回過頭說:「也許我想太多了,沒什麼。」

  狄純也不在意,她帶著笑容說:「我跟你說,剛剛我們還是決定千羽引仙了。」

  「真的嗎?」沈洛年微微一怔,不是要脫衣服嗎?

  狄純看著沈洛年的目光,微紅著臉,比著腋下的衣服縫線說:「這兩邊各做半
截活扣,就沒問題了,不……不用穿肚兜。」

  沈洛年一怔,想像著衣服的模樣,點頭說:「背心型的?」

  「嗯。」狄純點點頭,囁嚅說:「背心雖然也不是很好,但……總比那個好些。」

  「袖子也可以做成活扣,變形前扯下就好了。」瑪蓮說到這兒,目光轉向山洞
說:「怎麼辦,我好想去偷聽,無敵大會不會被小睿欺負?」

  「別胡鬧。」奇雅瞪了她一眼。

  瑪蓮正笑著,張志文卻在一旁念:「阿姊妳想出新辦法,居然一直都不告訴
我,讓我每次都脫衣服。」

  「你愛脫讓你脫啊,幹嘛跟你說?」瑪蓮哼哼說。

  張志文卻突然嘿嘿一笑說:「其實阿姊會去想衣服的設計,是為我著想對吧?」

  「臭美。」瑪蓮白了張志文一眼:「那我為什麼不早跟你說?」

  「大概是想看我裸體吧?」張志文笑說。

  「去你的!」瑪蓮忍不住笑了出來,推了張志文一把說:「瘦皮猴一個有什麼
好看?還不去幫小純抓鳥!」

  「遵命!」張志文才要轉身,又回頭說:「可是宗長說不準一個人亂跑,阿姊
陪我去?」

  「你……你真的很煩耶,我自己去!」瑪蓮頓了頓足,扭頭往森林中掠,張志文
對眾人嘻嘻一笑,跟著彈身追了過去。

  沈洛年有點意外,望著葉瑋珊與賴一心說:「抓什麼鳥?」

  葉瑋珊解釋說:「引仙之法,是以妖質浸入動物部分軀體,使其妖化,再以妖
質為介質,融入人體中。」

  「什麼?」狄純一驚說:「小鳥不就死了嗎?那我不要引仙了。」

  「不是這樣的。」葉瑋珊微笑說:「只要血、毛各一點點即可,不會傷了鳥獸
的生命。」

  沈洛年倒也是第一次聽到細節,感覺上這和煉蠱之術似乎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沉吟說:「要那些東西做什麼?」

  「懷真姊沒解釋。」葉瑋珊和賴一心對望一眼,這才接著說:「我們是推測,
可能與遺傳因數有關……不過細節就不明白了。」

  「那不同的鳥有差嗎?」狄純又問:「他們會抓哪種鳥?」

  「一般飛禽都一樣。」葉瑋珊說:「也許取更多地方妖化,會變化更大,但我
們不敢亂試,怕把人類的本性也蓋掉。」

  這部分就和煉蠱不大一樣,凱布利活脫脫就是一隻雲南糞金龜,和別地區的完
全不同。

  「引仙之後大概要一個星期才能逐漸習慣吧?」賴一心轉頭望著侯添良說:
「有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要注意?」

  「問我嗎?」侯添良一愣,很少人主動找他解釋事情。

  「不然問誰?」奇雅白了他一眼。

  「呃?」侯添良四面看看,這才發現圍著談話的六人中,居然只有自己一個人
引仙過,他連忙點頭說:「是……差不多一個星期,比變體適應的時間快很多……那
個……頭兩天身上會有點癢,有點疲倦,過去就好了。」

  「你們幾個都沒引仙?」沈洛年看著賴一心、葉瑋珊與奇雅,有點意外地說:
「難怪都沒有妖?的味道。」

  「我們是發散型的,引仙了怕不適合。」葉瑋珊解釋說:「一心是想試試不引
的狀況。」

  「還不錯。」賴一心笑說:「本來吸妖質的速度變慢了,這次道息大漲,又可
以吸一些。」

  「這樣下去會怎樣?」沈洛年問。

  「可能最後會以純人類的狀況妖化……或者說仙化吧。」賴一心沉吟說:「和引
仙融入異種妖體的模式不大一樣。」

  眾人正聊間,天上突然又開始灑下黃豆般的雨點,這兒的雨一來可是毫不客
氣,眾人驚呼  一聲,顧不得說話,紛紛往洞內跳下,但這一跑,正坐在洞內低聲
談話的黃宗儒、吳配睿兩人吃了一驚,同時站了起來。

  跑入洞中的六人也愣了愣,眾人彼此望瞭望,賴一心乾笑說:「對不起,下雨
了,你們要不要進去裡面一點談?」

  「沒關係。」黃宗儒不大好意思地說:「我們……已經談完了。」

  「嗯,談完了。」吳配睿點了點頭。

  六人面面相覷,每個人都想知道結果,卻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這種事情,平
常若不是瑪蓮,就是吳配睿最有興趣,要不然張志文偶爾也會嘻嘻哈哈地打探消
息,但這時瑪蓮和張志文不在,吳配睿自己是當事人,可缺了詢問的人才。

  吳配睿看著眾人的神色,噘起嘴說:「不用問了,我自己說。」

  葉瑋珊有點小興奮地介面說:「你們怎樣?」

  「試試看囉。」吳配睿表情平靜,看來不喜不怒也不覺害羞,她望了黃宗儒一
眼,回頭對眾人接著說:「我也不討厭無敵大,他如果是真心的喜歡我……很好啊。」

  「等——等——我——」瑪蓮冒著雨,身上泛出鱗片,鼓起?息,連續使用爆閃心訣
破空沖了進來,一面大叫:「我就知道下雨大家都會進來!我錯過了什麼?重說!
重說!」

  她身後張志文正苦笑飄入,兩人都是渾身濕透,張志文左手還抓握著一隻雀
鳥,那雀鳥小小的喙帶了點灰,頭頂到背部一片黑紫,翅與下腹是柔和的黑白交
錯,雖不算亮麗,仍十分漂亮醒目。

  吳配睿見瑪蓮這麼聲勢浩大地沖進來,終於有三分害臊,咬著唇說:「我才不
要重說!」

  「啊?」瑪蓮回頭一把抓住侯添良說:「阿猴,剛剛小睿說了什麼?」

  「她說……」侯添良愣了愣說:「她……也喜歡無敵大,以後就在一起了。」

  吳配睿可忍不住了,紅著臉頓足大叫:「阿猴哥!我才不是這麼說的!」

  「啊,我就不大會傳話……」侯添良尷尬地說:「妳還是重說吧?」

  葉瑋珊頗不願這樣岔了開來,她還想聽後面呢,忍不住開口補充:「小睿說她
不討厭宗儒,既然宗儒真心喜歡她,也很好,可以試試。」

  這樣說起來還差不多,吳配睿這才消了氣。

  「然後呢?」瑪蓮不負眾望,馬上追問。

  「沒什麼然後啊。」吳配睿扭開頭說:「然後就下雨了。」

  瑪蓮望著黃宗儒說:「無敵大,你也說句話啊!」

  黃宗儒反而顯得頗不自在,苦笑說:「小睿都說完了啊。」

  「嘖!」瑪蓮目光一轉又說:「小睿,妳怎麼知道無敵大是真心的?男人很多
都是大騙子。」

  吳配睿停了幾秒,望了沈洛年一眼說:「洛年說真心才有效果,我相信洛年。」

  「對!」張志文連忙拍手說:「有真心喜歡的物件,才能抵禦那什麼氣的誘惑!」

  侯添良呆了兩秒才想通,連忙跟著說:「沒錯!洛年說的不會錯。」

  這下子瑪蓮和奇雅臉上都有點掛不住,奇雅還只是皺眉不吭聲,瑪蓮白了張志
文一眼,走到一旁抓起衣包說:「我才沒這麼好騙!阿姊去換衣服,哪個帶把的敢
過來,小心被我割掉!」一面扭身往山洞深處走去。

  張志文抓抓頭,乾笑說:「意思是我得在這兒換?」

  侯添良幸災樂禍地說:「不然你去試試會不會被割掉啊。」

  「哪這麼容易被割掉,我是不想惹火阿姊。」張志文苦笑了笑,只好讓衣褲的
水繼續亂滴,一面走向葉瑋珊,伸手說:「下雨前只抓到這只鳥,可以嗎?」

  「可以,謝謝。」葉瑋珊以?勁包裹著接過,做著事前的準備,狄純見狀連忙
湊過去,對張志文道謝。

  「似乎是鵲鴝。」葉瑋珊取下一點羽毛和血液,收入一個比手掌略小的瓷瓶
中,跟著從包裹中取出妖質,準備加入瓶內。

  「鵲鴝?」狄純好奇地問。

  「有點像喜鵲,很愛唱歌,又叫四喜兒。」葉瑋珊處理妥當,把鵲鴝往洞口一
放,那鳥兒似乎並不怕人,眼看外面大雨傾盆,居然就這麼留在洞口附近蹦來蹦
去,偶爾還歪著頭看著眾人咕嚕嚕地叫了兩聲,眾人看了好笑,也不去管它。

  「瑋珊姊姊妳懂得好多喔。」狄純睜大眼說:「那個……學……學校教的嗎?」

  「哪個學校會教這種東西?」吳配睿早已忘了害臊,好奇地問:「小純妳怎會
這樣問?」

  狄純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我……我沒讀過書,對不起。」

  吳配睿和葉瑋珊一愣,一下子都不知該怎麼介面。停了幾秒,吳配睿才轉了轉
眼睛說:「小純,沒關係的,我讀了好多年書,現在到處打妖怪,書一點用都沒有。」

  「小睿。」葉瑋珊不禁苦笑說:「也不能這麼說吧?」

  「別管小純啦,什麼事情都說對不起是她的壞習慣。」沈洛年念了一句,轉身
往上飄飛到那裂開的洞口處,嚇得那鵲鴝飛沖入雨中,他這才望著洞外天空大聲埋
怨:「這邊怎麼老下大雨啊?」

  「這兒最近是雨季。」葉瑋珊笑說:「這也好生氣?」

  沈洛年瞄了瞄天空,突然回過頭說:「宗儒,有空嗎?問你點事情。」

  黃宗儒一怔,也往洞口縱了過去。

  「瑋珊姊姊。」這端狄純見沈洛年走遠,低聲說:「你們剛剛提到的……懷真
姊,是洛年的誰啊?是……是他喜歡的人嗎?」

  葉瑋珊一怔,也壓低了聲音說:「洛年沒跟妳說過?」

  狄純吐吐舌頭,搖頭說:「洛年很多事都懶得說,問多會挨?。」

  「這洛年,連妳都捨得罵,實在是……」葉瑋珊看著狄純,突然頓了下來,若是
沈洛年當真捨不得罵狄純,自己不知又會作何感想?他當初似乎喜歡自己的時候,
對自己可依然毫不客氣呢……

  吳配睿也在一旁,跟著睜大眼低聲說:「懷真姊的事情,其實我們知道的也不
多,妳聽洛年提過嗎?」

  「他很少說。」狄純偷看沈洛年一眼,低聲說:「只告訴過我,他……有喜歡的
人……」

  「咦!真的嗎?」吳配睿一臉興奮地說:「我們來交換一下資訊好不好?」

  這兒葉瑋珊、狄純、吳配睿正說著悄悄話,那端沈洛年和黃宗儒站在那斜往上
方的洞道,在嘩啦啦的雨聲中,黃宗儒笑說:「很久沒和你聊了,怎麼了?」

  「嗯……」沈洛年望著黃宗儒,不禁有點感慨,他可說是這群人中改變最大的
吧?初識時在那教室大樓後巷道的窩囊模樣,和如今面對妖怪時舍我其誰、奮不顧
身的氣概,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是什麼讓他改變的?只因為變體後獲得的
力量嗎?該還有點別的東西吧?

  沈洛年這麼思考了片刻,終於緩緩開口說:「你真是喜歡小睿嗎?」

  黃宗儒臉上的笑容一僵,張了兩次口,卻說不出話來。

  「果然不是。」沈洛年皺眉說:「我可不想害了小睿,你為什麼不說清楚?」

  黃宗儒遲疑了片刻才說:「我不能說。」

  沈洛年想著剛剛對話中,自己覺得有點古怪的那一?那,他心一沉說:「你也
喜歡瑋珊?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是。」黃宗儒馬上搖頭。

  「騙我沒用的。」沈洛年也馬上說。

  黃宗儒一呆,看著沈洛年片刻,終於還是堅定地說:「不是!」

  他是打定主意永遠不說嗎?沈洛年想起自己對葉瑋珊那份曾經揚起激越,慢慢
又冷卻平靜的感情,不也一樣只能埋在心底深處?沈洛年心一軟,不再逼問,只搖
搖頭說:「我不管你喜歡上誰,以這種心情去面對小睿,不好吧?」

  「其實小睿也不是真的喜歡我。」黃宗儒回頭看了一眼,轉頭說:「別看她這
麼喜歡問東問西、想知道別人的故事,其實是個很沒夢想的女孩子……或者該說很理
智。」

  「什麼意思?」沈洛年皺眉問。

  「也許是家庭的因素……」黃宗儒接著說:「她其實內在挺悲觀,似乎不怎麼相
信愛情,所以她很難真的喜歡上誰,頂多只是不討厭而已。」

  「哦?」沈洛年望瞭望吳配睿,她確實一直都沒透出過什麼戀愛的氣息,黃宗
儒這話似乎有點道理。

  「她偷偷告訴過我,當初以為你喜歡她,曾想和你試試交往……」黃宗儒頓了
頓,苦笑說:「就是我和她第一次見面那天,記得嗎?」

  沈洛年當然還記得那「老張排骨飯」的往事,原來那時吳配睿是打算試著和自
己交往?難怪要自己請客……沈洛年點了點頭,等黃宗儒接著說。

  「現在也是一樣。」黃宗儒說:「她以為我喜歡她,所以要和我試試看……和你
不同的是——我覺得無妨,我也不討厭她,為什麼不試試?」

  「問題是你喜歡別人啊。」沈洛年說。

  黃宗儒沒回答這句話,搖了搖頭,最後才說:「如果以後……萬一我真和小睿在
一起,我一定會好好對她,不會對不起她,我跟你保證。」

  沈洛年也不知該怎麼處理這種問題,要怪黃宗儒似乎也不對,這件事其實還是
自己多口惹出來的,沈洛年想了片刻才說:「真要這樣?」

  「不然呢?我也沒有別的選擇。」黃宗儒說。

  在黃宗儒只能承認「心中的人是吳配睿」的情況下,確實只能這樣了……沈洛年
想想,看著黃宗儒說:「那麼這件事情,你和我永遠都不能說出去,否則小睿知道
真相,會傷心的。」

  「當然。」黃宗儒露出一抹有點苦澀的笑容說:「我本來就不打算說出去。」

  「都是我太多嘴。」沈洛年皺眉說。

  「發生了就算了。」黃宗儒反而拍拍沈洛年肩膀說:「有些錯誤也有可能變得
很美麗。」

  沈洛年忍不住皺眉看著黃宗儒說:「媽的!你在作詩啊?」

  「呃……只是剛好想到這句話。」黃宗儒乾笑了笑,突然一收笑容,喟然說:
「不過小睿一直都很感激你,也最信任你……如果今天是你想追求她,她一定會答
應,可惜你似乎沒興趣。」

  沈洛年聽到這番話,一時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他回頭一望,見葉瑋珊、吳配
睿、狄純三女正一面交頭接耳,一面偷看著自己,跟著連換好衣服的瑪蓮都一臉興
奮地湊了過去,他暗叫不妙,當即說:「不聊了,進去吧。」

  黃宗儒跟著轉身,只見吳配睿剛好也對自己望來,兩人目光一碰,彼此都有些
尷尬地微微笑了笑,跟著吳配睿難得地主動轉開目光,似乎帶了一抹幾難察覺的羞澀。

  這模樣也是挺讓人心動的……就從今天開始,喜歡上這個妹妹般的女孩吧……黃宗
儒吸一口氣,帶著微笑往人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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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第七章 別去湊熱鬧!*

  第二天清晨,趁著大雨稍止,十人乘坐著五公尺長、翻過身來腹部朝上的巨型
凱布利,高速往東南飛行。

  雖然巨型凱布利可以容納更強大的妖?,但一方面體積變大,二來載重增加,
最高速大概不到之前的一半,但就算如此,估計還是可以在半天內抵達目的地。

  這麼一飛,瑪蓮等人忍不住抱怨沈洛年不早點出現,害得他們坐船花了不知多
少時間,一面又挺羨慕這種控制妖怪的法門。瑪蓮、吳配睿當下纏著沈洛年要他傳
授,沈洛年自是不予理會,把兩人趕得老遠。

  凱布利雖然因為不能收斂妖?,那鼓脹外散的妖?頗有點顯眼,但現在天下大
亂,陸地挪移、海面翻騰,誰也懶得管這高速經過的妖?團,那日山芷若不是發現
這股妖?和沈洛年有關,也未必會這麼興沖沖地飛來。

  很快地,凱布利帶著眾人離開馬來半島,飛越婆羅洲。對陸地位移的事,眾人
本來還有點半信半疑,直到經過印尼島群時,眼看本來四面散開的島群許多都擠成
一團、嚴重變形,各地岩塊崩散堆扭,看不出原來模樣,才確定沈洛年說的是實話。

  當凱布利飛越澳洲北面的「阿拉夫拉海」,進入約克角西方的「喀本塔利亞
灣」時,天色已然入黑,這時正逢舊曆月底,暗夜無光,加上這幾日海浪不斷翻
攪、怒浪頻起,天候變得異常古怪。海面百公尺內,總籠罩在一片濕霧之中,尤其
下方凱布利又是一片濃黑,完全不會反射任何光影,眾人就仿佛在一大片帶著點濕
氣的黑霧中飛行,什麼都看不清楚。

  眾人無所事事,入黑之後,不少人乾脆靠著某只蹺起的甲蟲腿假寐,其中狄純
在昨晚接受了千羽引仙,這時身體正在變化適應中,頗不舒服,此時正躺臥在奇
雅、瑪蓮身旁讓她倆照顧,葉瑋珊則與賴一心在末端肩靠著肩,也不知道是休息還
是正悄悄敘話,至於張、侯、黃、吳等四人,今日本一直盤踞在前足的特等席那
兒,一面吹風一面笑鬧,但天黑之後,也紛紛靠著影妖的腿打起瞌睡。

  但在這狂風吹撫下,其實並不容易睡熟,當從約克角北端進入陸地的時候,周
圍聲浪突然改變,眾人紛紛睜開眼睛四面張望。

  瑪蓮眼看大片濃霧散去,終於能看到月色與星光,她跳了起來,用力吸了一口
氣喊:「不睡了!起床!起床!」

  「幹嘛啦?又在瘋了。」奇雅低聲抱怨:「妳吵到小純了。」她正以?勁攬著
嬌小的狄純,躺在奇雅懷中的狄純,因為引仙的關係,這一整天都很疲倦,一直半
睡半醒著。

  「沒……沒關係。」狄純迷迷糊糊地說

  「嘻嘻,小純好乖。」瑪蓮摸摸狄純的頭,跳起往前端的沈洛年走,一面說:
「洛年!剛剛怎麼都是霧啊,為什麼不飛高點?」

  「道息大漲加上天下大亂,高空不時有挺強的妖怪飛來飛去。」沈洛年站在前
端說:「還是別飛太高好點。」

  瑪蓮往外望說:「還有多遠?」

  「快了。」沈洛年停了幾秒說:「四百多公里,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洛年,這一片黑你怎麼看方向的啊?」被瑪蓮吵醒的吳配睿,忍不住問。

  「不是說過我會算命嗎?」沈洛年說:「算出來的。」

  「又騙人。」吳配睿忍不住笑說:「我才不信。」

  沈洛年才不管這謊言有沒有邏輯,哼哼說:「不信拉倒。」

  「真的假的?」瑪蓮好笑說:「那你算算……阿姊今天內褲什麼顏色?」

  「這瘋女人。」奇雅忍不住輕罵了一聲。

  瑪蓮笑說:「不然算奇雅的。」

  奇雅啐說:「少胡說八道。」

  「不行。」沈洛年也覺得好笑,搖了搖頭,突然有點得意地說:「這是非法問
題……媽的,也輪到我說一次。」

  「什麼非法?哪一國的法?」瑪蓮詫異地說。

  「牽涉到個人隱私的不能算。」沈洛年說。

  「阿姊特准你算。」瑪蓮大方地說。

  也被吵醒的張志文舉手打了個呵欠,這才說:「那我當公證人。」

  「要公證人幹嘛?」瑪蓮詫異地說。

  「不然阿姊萬一耍賴怎辦?」張志文依然枕在自己的背包上,笑說:「總不能
讓洛年檢查吧?那我只好犧牲一下了。」

  瑪蓮會過意,輕踢了地上的張志文一腳說:「想得美!我才不會騙人。」

  張志文笑嘻嘻地挨了這一下,一面說:「洛年,你要我們打的妖怪強不強啊?
昨天那兩隻窮奇奶奶和畢方奶奶好強,那種可打不過。」

  「怕什麼?」瑪蓮哼聲說:「沒打看看怎麼知道?」

  「說實在話,我也有點擔心。」黃宗儒臉色有點凝重地介面說:「洛年上次連
那巨型刑天都能單挑,現在凱布利又讓你速度更快……你打不過的妖怪到底多強?」

  沈洛年見賴一心與葉瑋珊也走近一起傾聽,心想正好趁這時機,把梭狪的一些
特性做說明,當下花了點工夫,對眾人解釋梭狪的能耐,以及自己上次的經驗。

  沈洛年說完,見眾人都在思考,他又補充:「我本來也以為,既然是道息大增
之後才來的妖怪,應該很強,但沒想到似乎還不如當初那個巨型刑天,他的攻擊方
式我剛提過了,因為範圍很大,我欺不進去,所以傷不了他。」

  「洛年你會分身術耶!」張志文說:「你都接近不了,我們怎麼可能?」

  「我哪會分身術?」沈洛年一呆。

  「你上次和刑天打架就變好多個。」張志文吐吐舌頭說。

  沈洛年愣了愣才想通,搖頭說:「那只是快速移位的殘像,對方攻擊範圍夠
大,還是會被逮住的,真要比最高速度,我還是不如你和添良,你們倆該可以沖進
去。」

  「哦?那到時看我們的。」張志文倒有幾分得意了,和侯添良互相推了推手肘。

  「既然是大範圍攻擊,力分則散,應該不難突破吧?」賴一心沉吟說。

  「也許吧。」沈洛年搖頭說:「但我本身沒有?息護身,沒法和對方硬碰……凱
布利妖?又還不夠強。」

  「雖說不算強……」黃宗儒低頭望著凱布利皺眉說:「但這影妖的妖?怎麼用不
完啊?補充速度未免太快了,我們就算仙化之後,能夠自行恢復妖?,速度也遠不
如凱布利,連瑋珊引?速度都沒這麼快。」

  「呃……」沈洛年聳肩說:「不知道。」

  黃宗儒的疑惑當然也是眾人的疑惑,但沈洛年既然說不知道,自然也無法可
施。賴一心重拾話題說:「照洛年的說法,那個叫作梭狪的妖怪,具有高速且遠離
軀體的妖?飛行武器……不過那飛行武器和身體的妖?怎麼連結的?」

  這可真不知道了,沈洛年又搖了搖頭。

  奇雅開口說:「瑋珊,洛年那本書上似乎看到過?」

  葉瑋珊也正思索著,聞聲抬頭說:「我也想到此事,奇雅也覺得是那樣嗎?」

  奇雅點頭時,沈洛年一頭霧水地問:「哪本書?」

  「道咒總綱。」葉瑋珊笑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可真灑脫,送人的東西也能
忘了?」

  沈洛年搖頭說:「我又沒看內容。」

  「瑋珊,書裡怎麼說?」賴一心問。

  「嗯……」葉瑋珊想了想說:「我們的道咒之術,主要是借著和玄界的各種溝通
而產生……書上提到有些妖怪不懂得怎麼開啟玄界之門,但是修行長久之後,身軀有
些精?集中的部分,會與玄界產生通道,有的可以儲存某些特定的物質,有的可以
造成聯繫……也就是說,雖然現實中看似沒有聯繫,卻能借著玄界相通。」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堆飛梭可以隨梭狪心意控制到處飛行,牛精旗則是另一種
形式……

  「洛年,凱布利和你的關係也是這樣嗎?」賴一心突然說。

  沈洛年一怔,點頭說:「這樣是說得通……但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莫非真
是如此,所以不用接觸,凱布利就可以隨意取得自己的道息,接受到自己的指令?

  「凱布利有實體嗎?會受傷嗎?」賴一心又問。

  問這幹嘛?沈洛年雖然不明白,仍搖搖頭說:「不會受傷吧?它若是散去妖
?,就只是個影子,該打不到。」

  「那很好。」賴一心點了點頭,不再詢問凱布利的事情,沉吟說:「既然是非
現實的聯繫,也就是說……沒辦法截斷梭狪對飛梭的控制,那麼一定要闖過他的防禦
圈。闖過後,問題就不大了。」

  「硬闖就靠無敵大啦。」瑪蓮哈哈笑說:「小睿給無敵大鼓勵鼓勵。」

  吳配睿一怔,回頭看了黃宗儒一眼,似乎有點不自在地說:「那……你加油啊。」

  「好。」黃宗儒對吳配睿笑了笑,吳配睿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小睿害臊了,好可愛呢。」張志文樂了,嘻嘻笑說:「無敵大,小睿是我們
大家的妹妹,你可不准欺負她。」

  在吳配睿咬唇笑瞪張志文的時候,黃宗儒有點尷尬地說:「我不會欺負她的。」

  沈洛年在旁看著這一幕,卻不禁有點感慨。他回頭看看葉瑋珊,見她毫無所覺
地跟著大家笑鬧,終於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

  不久後,庫克鎮出現在遠遠的前方,這時夜色已深,搬遷到西南高地的庫克鎮
居民,大多已經入眠,那仿佛難民營一般的景象,看多倒也習慣了。沈洛年讓凱布
利的速度減緩,一面回頭說:「休息一晚上,天亮再去吧?」

  「你飛了一整天比較累,我們倒是還好。」葉瑋珊回頭笑說:「大家應該都睡
飽了吧?」

  「我無所謂,反正主要靠你們。」練了半個多月精智力的沈洛年,倒是沒這麼
容易累了,他頓了頓說:「不過我想把小純交給鴦姊……卻不知道她們在哪兒休息,
這時也不便到處吵人……」

  「也對,不需要帶小純去。」葉瑋珊說:「就等天亮吧。」

  狄純聞言,強提起精神說:「這麼多人一起,應該……很安全吧?我可以在旁邊
看嗎?」

  「別找麻煩。」沈洛年瞪了一眼說:「誰知道會不會有意外?還要多找人來照
顧妳。」

  狄純自然知道沈洛年說得有理,不敢頂嘴,只委屈地低下頭。

  「小純別難過。」賴一心呵呵笑說:「再過幾天就可以和我們到處闖了,我們
可以教妳功夫喔,妳喜歡什麼武器?」

  「我不懂的。」狄純搖搖頭,回頭望著沈洛年求助說:「洛年?」

  「一心幫她選吧。」沈洛年說:「我才真的不懂。」

  「千羽飛空,手臂大多時間都僵直著,攻擊不是妳的強項,裝備越輕越好……」
賴一心想了想說:「輕便的雙匕首吧?」

  「匕首?和洛年一樣嗎?」狄純眼睛一亮,看了沈洛年一眼。

  「妳和洛年的用法完全不同。」賴一心伸直雙臂,示範說:「得練習從空中俯
衝劃過對方要害的動作,要練到一沾即走、一擊必殺。」

  「蚊子哥也一樣嗎?」狄純已被吳配睿同化,一樣這麼稱呼。

  賴一心搖頭說:「他用軟劍。」

  「對啊,銀煉軟劍喔。」張志文笑著拔出一柄細長窄劍,只見他手一抖,那劍
仿佛蛇一般地古怪扭動,但隨著張志文?息一鼓,又恢復了直挺。

  「志文吸收了很多妖質之後才引仙的,加上洛年之鏡,體內道息強度和妳差很
多。」賴一心微笑說:「那種武器妳用不來……也沒有多的。」

  「洛年之鏡?」狄純一愣。

  「還好小純不是外人。」葉瑋珊瞪了賴一心一眼說:「你這人,怎麼老是隨口
就把秘密掛在嘴上?」

  賴一心尷尬地抓了抓頭說:「不小心的。」

  狄純聽了不敢多問,只好奇地又多看了沈洛年一眼。

  「算了吧。」沈洛年想想說:「教她怎麼逃命就好,要她殺妖怪不如教她自殺
容易些。」

  「對。」狄純尷尬地說:「我不大敢殺……還是不要好了。」

  「逃跑的話,就要多練飛行技巧了。」賴一心笑說:「小純真善良,這樣很好
喔。」

  「沒……沒有啦。」狄純紅著臉瞄了賴一心一眼,又看了沈洛年一眼,卻見沈洛
年正面帶不善地瞥著自己,她連忙低下頭,莫名地有點慌張。

  沈洛年倒也沒說什麼,他眼看難民營就在眼前,開口說:「我們先在外面休息
到天亮好了……」他一面控制著凱布利繞著這大片營地飛行,想找個適當的落地位置。

  就在這時候,營地那端突然傳來一串清越而銳利的哨聲。跟著哨聲到處響起,
一支支火把被點起,兩萬多人的營地整個騷動起來,許多人紛紛往外奔,也有人往
另個方向躲,過不多久,數百人拿著各種不同的武器,擠到了沈洛年等人浮空的方位。

  「這是幹嘛?」眾人不禁一愣。

  那些人中,手中拿著長短槍械的沒幾個,更多人拿著粗制簡陋的矛、棍,也有
人把菜刀、水果刀等刀具綁在竹竿上,他們臉上都是惶恐,更有不少人正不斷顫抖著。

  「要拿這種東西跟我們打架嗎?」瑪蓮好笑地說:「下去陪他們玩玩。」

  「不會吧。」賴一心愕然說:「為什麼把我們當敵人?」

  「等等。」葉瑋珊上下看了看說:「這種天色,他們又點了火把,看不到我們
的。」

  眾人這才醒悟,八成是瞭望守夜的人看到一片古怪的大黑雲破空接近,這才嚇
得發出警報,當然把這兩萬人通通嚇醒。

  「既然如此,我們快過去吧。」賴一心笑說:「別讓大家太擔心了。」

  「洛年收了凱布利吧。」葉瑋珊說:「我帶大家落下。」

  「好。」沈洛年感應葉瑋珊的?息泛出,當下散化掉凱布利的妖?,將它收回
自己肩膀。

  庫克鎮居民睡到一半,突然聽到警報,本已經嚇了一大跳,爬出營帳一看,果
然見到一塊古怪的大型黑雲妖怪正對著這兒飄來,這下可是大難臨頭,不少人顧不
得其他,轉頭就往另一個方向跑。

  一些硬著頭皮,拿著簡陋武器出來保鄉衛土的人們,其實十個有八個都在顫
抖。眼看黑雲越來越近,他們也越來越害怕,若有人先扔了武器往後逃,恐怕這臨
時戰線馬上就會兵敗如山倒地整個崩潰掉。

  沒想到那黑雲突然之間消失無蹤,一群少年男女仿佛仙人一般地在空中出現,
跟著就這麼冉冉飄下,落在眾人眼前。眾人正發怔,突然有人認出沈洛年,馬上大
叫:「不是妖怪!變體少年回來了!他帶著一群人飛……飛回來了!」

  這話一喊,不只前面松了一口氣,後面逃命的也停下腳步,紛紛往回看。消息
慢慢往外傳去,周圍很快擠滿了一大群人,不過很古怪地,眾人只遠遠地看著,沒
有人敢貿然接近。

  「變體少年?」葉瑋珊看著沈洛年。

  「大概是說我吧。」沈洛年微微皺眉,往前踏出兩步,還沒開口,他前方的人
拼命往後退,一下空了一大圈。

  「這是怎麼回事?」瑪蓮詫異地走近說:「他們好像很害怕?」

  沈洛年目光掃過,心知肚明地說:「他們很怕我。」

  「你做了什麼?」瑪蓮睜大眼說。

  「嗯……」沈洛年說:「揍了十幾個人。」

  「這樣就怕你?」張志文也問。

  「用妖?揍的,慘叫很久,另外……還有威脅說要殺光他們。」沈洛年聳聳肩說。

  「呃?」眾人不禁一呆,過了幾秒,葉瑋珊才說:「為什麼?他們怎麼了?」

  狄純忍不住低聲說:「是我不好……我害洛年和他們起衝突。」

  「神經病。」沈洛年說:「我本來就在和他們吵架了,妳不過剛好湊出來被推
了一把,這又關妳屁事?」

  狄純聽到「關妳屁事」的次數沒有吳配睿多,一下子不大適應,閉上嘴不敢說話。

  「你……脾氣怎麼越來越壞了?再怎樣也不用打人啊?一般人怎麼打得過你?」
葉瑋珊皺眉說。

  「當然是因為他們先動手……有空再說吧。」沈洛年說:「鎮長和祭司來了。」

  鎮長果然正和祭司從人堆中擠了出來,那鎮長滿臉堆笑說:「沈先生,您今天
好嗎?回來得真快啊,大家都好?這些就是白宗的變體英雄?」

  沈洛年懶得叫出輕疾翻譯,只對鎮長點了點頭,便對葉瑋珊說:「妳跟他們說
吧,他們說的似乎是英文。」

  「澳洲的英文很有自己的特色,不是很好懂……」葉瑋珊還是叫出了輕疾,轉頭
帶著微笑和鎮長、祭司溝通。

  自己湊過去反而會壞事吧?沈洛年退遠了些,找個無人處坐下,見葉瑋珊和鎮
長兩人,臉上都帶著微笑,心中帶著提防,表面雖似相談甚歡,其實大概彼此還在
廢話來去,繞半天還沒繞到重點,這種事情還是不適合自己。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突然看到狄純有點膽怯地向著自己走,沈洛年不禁好笑,
搖頭說:「又怎麼了?」

  「我想在你旁邊。」狄純站在沈洛年身旁,小心翼翼地說:「可不可以?」

  沈洛年抓了抓頭,忍不住說:「我對妳這麼凶,妳怎麼不會生氣啊?」

  狄純倒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過了片刻才噘起嘴低聲抱怨:「你也知道對人家
凶喔?」

  沈洛年倒也不知該怎麼回答,想了想才說:「純丫頭,我跟妳說一件事。」

  「嗯?」狄純看著沈洛年。

  「妳可別喜歡上一心喔。」沈洛年說。

  狄純一驚,有些慌張地說:「我沒想過這種事啊,我……我心裡一直……」

  「一直想當我老婆?」沈洛年介面說。

  狄純臉整片漲紅,低下頭,又氣又羞又急地咬著唇不吭聲,眼眶又不爭氣地紅
了起來。

  沈洛年心中卻暗暗搖頭,這丫頭有顆百年前的落伍腦袋,又沒見過其他男人,
所以老黏著自己,還老是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但能看透人心的沈洛年心裡有數,
狄純對自己固然有強烈的感激、依靠和崇拜等情緒,卻欠缺了那股讓人臉紅心跳的
愛戀之情,自己對她來說,其實比較像父親或兄長的存在。

  不過說也奇怪,被對方「心」所吸引到底是建立於什麼因素?為什麼葉瑋珊、
奇雅、艾露、懷真這些人自己會心動,狄純卻不會?她除了愛哭、膽小外加黏人之
外,也沒什麼缺點不是嗎?

  大概這丫頭太像聖人,和自己天生不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想了想,沈洛年揉了揉狄純的頭說:「傻瓜,妳只是一直想報答我,不知道怎
麼報答而已……妳根本還沒戀愛過,等妳找到喜歡的人,就會感謝我了。」

  狄純眼淚流了出來,癟著嘴嗚咽地說:「你……你只是不喜歡我……所以隨便找理
由應付我……我……我又不會纏著你,我只是……」

  「等一下。」沈洛年屈指對狄純腦門敲了一下說:「讓我說。」

  狄純額頭一痛,吃了一驚捂著頭,倒忘了流眼淚了。

  沈洛年瞪了她一眼,這才說:「剛剛一心稱讚妳很善良、很好的時候,妳是不
是突然心跳加快,臉蛋發紅,感覺身體熱熱的,很害臊地想看他又不大敢看?還覺
得有點心虛,所以才偷看我一眼?」

  狄純吃了一驚說:「你……你怎……」

  「一個愛亂笑的帥哥真多麻煩。」沈洛年罵了一聲,才對狄純說:「那就是喜
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偶爾一、兩次還沒什麼,老對同一個人這樣,就是戀愛了,但
是隨便妳喜歡誰都可以,拜託別選一心,媽的!那兒已經夠複雜了,別去湊熱鬧!」

  狄純呆了呆才說:「那就是喜歡上人的感覺嗎?我……我不懂……你……怎麼知道的?」

  看到那?那冒出來的氣味,難道我還不清楚?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我會算
命啊。」

  「又騙人。」狄純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沈洛年很難得說這麼多話,今日為了狄純已是大大破例,他懶得再解釋,只
說:「反正記住就是了,去找個一心以外的好男人喜歡,別老想著要報答我。」

  「可是我……」狄純看著沈洛年,為難地說:「我該報答你的,不是嗎?我不該
喜歡別人的……」

  「神經病!」沈洛年瞪眼說:「去海邊洗洗妳的古董腦袋,現在不流行用身體
報恩啦。」

  「那……那要怎辦?」狄純苦著臉說:「我什麼都不會,還讓你照顧了這麼久……」

  「簡單。」沈洛年說:「哪天我想要妳幫忙的時候,妳就幫我,這樣不就好了?」

  狄純一愣說:「幫什麼?」

  「還沒想到,我會想到的。」沈洛年突然瞪眼說:「幫不幫啦?」

  狄純嚇了一跳,愣了片刻才結巴地說:「如果我可以的話……當……當然幫啊……」

  「那就好。」沈洛年揮手說:「妳不欠我什麼了。」

  「這樣嗎?」狄純望著沈洛年,總覺得好像那兒不對。

  「沒錯!」沈洛年一轉頭,剛好看到馮鴦等人正驚喜地擠入人堆,和白宗眾人
敘話,沈洛年拍拍狄純肩膀說:「過去吧,保母來了。」

  狄純卻不肯動,拉著沈洛年衣角說:「我真不能去嗎?」

  「當然,萬一那妖怪有什麼新招呢?」沈洛年說:「誰有空顧妳?」

  狄純嘟起嘴說:「那你們都要安全回來喔。」

  「我才不作這種無聊保證。」沈洛年翻白眼說。

  狄純忍不住頓足說:「你實在是……」

  「過去了啦。」沈洛年說:「我累一天了,讓我休息一下。」

  狄純看沈洛年已經閉上眼睛,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轉身向著馮鴦等人走去,一
面走,她忍不住又偷瞄了站在葉瑋珊身旁的賴一心一眼。

  賴一心留意到狄純的注視,對她和善地笑了笑,狄純心一驚,連忙轉頭避開賴
一心的目光,這一?那間,她那皎白的雙頰,又泛起了一片淡淡的薄紅。

  閉著眼睛休息的沈洛年倒沒看到這一幕,他心中正在暗罵,這兩天不知是什麼
日子,先是仙狐與狼妖的感情諮商,再來是黃宗儒與吳配睿那不知美不美麗的錯
誤,今天又輪狄純突然懂得什麼叫戀愛……為什麼自己突然變成需要處理這種事情的
人了?

  總之和白宗那些傢伙混在一起,就會有一堆古怪問題,還是懷真聰明,老早就
叫自己避開這些傢伙,這次把梭狪宰了後,還是想辦法開溜比較妥當。

  沈洛年休息了一段時間,突然感覺到葉瑋珊和賴一心並肩走近,他睜開眼,見
葉瑋珊有點疑惑又有點生氣地看著自己,賴一心雖然沒有生氣,卻似乎帶著迷惘。
沈洛年望望兩人,揚眉說:「幹嘛?」

  葉瑋珊皺眉說:「剛有兩個小孩哭著求我們……放了他們的媽媽。」

  沈洛年愣了片刻,搖搖頭說:「聽不懂。」

  「我問了半天才弄清楚,就是推倒小純那女人……」葉瑋珊說:「你不是已經重
重打了她嗎?為什麼還要關著她?」

  「還關著啊?」沈洛年一呆。

  「你……怎會變這樣?」葉瑋珊難過地說:「你雖然脾氣不好,但我一直覺得你
是個好人……」

  「喂!」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沒要他們關啊。」

  「我就知道。」賴一心馬上松了一口氣說:「我就說洛年不會做這種事。」

  「那……那是怎麼回事?」葉瑋珊一怔說:「鎮長說你不同意不敢放人。」

  「那是鎮長自作聰明。」沈洛年哼聲說:「他怕我揍他,就叫人把那惹事的女
人關起來,這關我屁事?」

  「所以……你願意放了那女人?」葉瑋珊問。

  「妳怎麼還聽不懂?」沈洛年瞪眼說:「我根本沒想要關她啊,打她那一下已
經夠了,我還覺得重了一點呢,不過那女人討厭得很,他們要關她,我也不會反對
啦。」

  「怎麼可以這樣。」葉瑋珊頓足說:「而且打女人本來就不好。」

  「就是有堆人老這樣想。」沈洛年瞪眼說:「所以那肥婆才敢跑來我面前亂噴
口水說瘋話,還對小純動手動腳,給她一巴掌只是剛好!」

  賴一心呵呵一笑說:「瑋珊別說了,既然洛年沒意見,我去交代他們放人吧。」

  「去啊。」沈洛年聳肩說。

  見賴一心飄身離開,葉瑋珊白了沈洛年一眼,坐在沈洛年身旁說:「我剛還以
為是真的,差點氣壞了。」

  沈洛年望著海面說:「那也無所謂,以後不要理我就好了。」

  「喂!」葉瑋珊忍不住用力推了沈洛年一把。

  沈洛年身子一歪差點摔倒,忍不住瞪眼:「怎樣啦?」

  「就算你不在乎……」葉瑋珊瞪著沈洛年說:「我……我們可是很在乎你的。」

  沈洛年愣了愣,避開了葉瑋珊的目光,哼了一聲說:「我哪這麼無聊?真讓我
這麼生氣,關起來還不如直接宰掉。」

  「怎麼可以隨便殺人。」葉瑋珊罵完之後,口氣一緩說:「不過我倒不喜歡他
們派小孩來懇求的做法。」

  「怎麼?」沈洛年問。

  「該放就該放,該關就該關,應該來據理力爭,和小孩子有什麼關係?」葉瑋
珊望著那面說:「不過對一心挺有用就是了,他心很軟,有時候不大講道理。」

  「據理力爭?妳說得簡單。」沈洛年好笑地說:「一般人面對變體者,完全沒
有抵抗的能力,你們隨便誰一火都可以把這兩萬人殺光,誰敢據理力爭啊?」

  葉瑋珊遲疑著說:「可是臺灣和噩盡島的人倒不會怕成這樣……」

  「噩盡島東方道息不足,槍炮還勉強可以抵抗一般變體者。」沈洛年聳肩說:
「臺灣只是因為沒人發飆過吧,妳殺個五百人試試,看其他十萬人會不會通通都變
乖小孩,就像這鎮長一樣,看到妳就叫英雄。」

  「你這人……」葉瑋珊望了沈洛年一眼,有點擔心說:「開口閉口就是殺人,
你……沒真的殺過人吧?」

  葉瑋珊這話倒不是亂問的,她確實從沒見過沈洛年殺人,反而常常看他救人,
就連當初和共生聯盟亂鬥,可能不慎殺傷人命那次,沈洛年也沒動手。

  沈洛年想想說:「有啊,至少幾百人吧?」

  「喂!」葉瑋珊嚇得跳了起來,望著沈洛年說:「別騙我!」

  「真的啊。」沈洛年認真地說。

  葉瑋珊看沈洛年不像騙人,臉色慘白地說:「哪……哪兒殺的?」

  「鑿齒啊。」沈洛年說:「前後殺了好幾次,該有幾百人了。」

  葉瑋珊松了一口氣,拍著胸口重新坐下,埋怨地說:「你……你差點把我嚇壞
了,鑿齒怎麼算人?」

  「鑿齒和人一樣有靈性,在我眼中都一樣的。」葉瑋珊坐得太近,惹得沈洛年
渾身不對勁,乾脆站起說:「只是剛好沒人惹我而已,惹了還不是照殺?」

  「鑿齒兇狠嗜殺、不講道理,怎會一樣?」葉瑋珊望著人群說:「這群人需要
幫助,你千里迢迢地去找我們來幫忙,就因為大家都是人類啊,難道你也會為了鑿
齒這麼做?」

  「我不是為了這群人類,我只是為了酖族那幾個認識的朋友。」沈洛年橫了葉
瑋珊一眼說:「就像懷真幫忙臺灣的人們,也只是為了幫你們幾個。」

  葉瑋珊愣了愣,還沒能說出話來,沈洛年又說:「話說回來,我還真的順手救
過幾個受傷的鑿齒……啊,牛頭人更多,媽的!想到就累!再也不幹醫生了!」

  葉瑋珊聽得一頭霧水,沈洛年什麼時候幹過醫生了?他怎能當醫生?

  這時已經敘話一段時間的白宗眾人、狄純還有馮鴦等五名舊識都走了過來,瑪
蓮領頭說:「洛年!小純說你在休息,害我們都不敢過來,結果你趕走小純卻陪宗
長聊天!不公平!」

  「才不是聊天。」葉瑋珊也站了起來,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剛是來找他
算帳的。」

  「算什麼帳?」瑪蓮笑說:「始亂終棄之類的嗎?」

  葉瑋珊臉一紅,望了沈洛年一眼說:「洛年有懷真姊,才看不上我呢。」

  這算什麼話?沈洛年忍不住帶三分火氣地瞪了葉瑋珊一眼,這才轉頭望向馮鴦
說:「馮鴦大姊,小純又要拜託妳了。」

  「沒問題。」馮鴦露出笑容,攬著身旁瘦弱的小純說:「請放心,我也很喜歡
小純呢。」

  沈洛年想想又問:「我離開的這兩天,沒人找妳們麻煩吧?」

  馮鴦連忙搖頭,跟著苦笑說:「倒是不少人來示好……讓我們頗有點不習慣。」

  這就是人類吧,有骨氣、有堅持的人不能說沒有,有門路就鑽的人卻總占大多
數,不過這本是一種生存手段,也無傷大雅,別找自己麻煩就好……當初只是個普通
學生時,不也一樣得和那無聊的學生生活妥協嗎?沈洛年沒再多問,轉頭對葉瑋珊
說:「打算什麼時候去打獵?」

  「洛年。」葉瑋珊說:「如果你不是很累的話……」

  「現在嗎?」沈洛年點頭說:「可以啊,我休息得差不多了。」

  賴一心正好也走了過來,聞聲說:「那太好了,我有個戰術,黑夜可能比較容
易執行。」

  「那……把行李托給馮鴦姊就走吧。」沈洛年站起說。

  狄純見狀,忍不住說:「大家……拜託大家都要小心,千萬別受傷了。」

  「囉哩囉嗦的。」沈洛年摸摸狄純的頭,對馮鴦說:「這丫頭就是我的行李,
拜託了。」

  狄純嘟起小嘴的時候,瑪蓮也跟著過去摸了摸她的頭,一面解下身後的包裹笑
說:「小純放心啦,我行李也交給妳。」

  「嘻。」過去一直被當成妹妹的吳配睿,也拿著包裹過去,一面湊熱鬧地伸手
說:「我也要摸摸小純。」

  「摸這個小腦袋會有好運嗎?」張志文跟著伸手揉了兩揉:「請保佑有情人終
成眷屬。」

  「那我希望世界和平。」侯添良一面伸手一面說。

  在狄純紅著臉羞澀的淺笑中,葉瑋珊也在她身旁放下行囊,一面好笑地說:
「欸,你們別欺負小純了,小純去休息吧。」

  「我……我想等大家回來。」狄純說。

  「去睡覺啦。」沈洛年喚出凱布利說:「我帶你們去。」

  「別用凱布利。」賴一心搖頭說:「會暴露行蹤,我們收斂?息結陣過去。」

  「喔?」沈洛年收回凱布利說:「打算怎麼做?」

  賴一心四面望望,笑說:「都準備好了?一面走一面說吧。」

  眾人都點了點頭,當下隊伍圍成一團,照過去的方式,向南方或飄或躍地騰掠
奔去。

  不只狄純與馮鴦等人望著這群年輕人離去的身影,已經被驚擾而起的庫克鎮
民,也知道眾人這一去的成敗,和這整個鎮兩萬多人的性命有關。不管他們喜歡還
是討厭變體者,這時所有人都暗暗祈禱,希望這些看來十分年輕的少年男女能順利
打敗妖怪,帶著眾人往南遷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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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第八章 奶奶級的*

  大約兩個小時之後,眾人到了沈洛年上次遇到梭狪的地方,瑪蓮等人已經早一
步仙化,並積蓄足夠的妖?,此時眾人都把?息收斂著,在草原間找到一塊頗大的山
石,趴在上方一塊暗影處躲藏著。

  「開始了?」沈洛年問。

  「開始吧。」賴一心說:「能多遠啊?」

  「不知道。」沈洛年搖搖頭說:「我過去都沒試過。」

  「往上風處送,免得我們味道被聞到。」賴一心囑咐說。

  「好。」沈洛年心念一動,當下凱布利悄悄往外鑽,飛出數十公尺之後,突然
脹大成一團蘊含著妖?的漆黑甲蟲,在這草原上,貼著草稍緩緩往東南方飄行。

  根據沈洛年的經驗,梭狪不容易預先發現,於是賴一心建議用不會受傷的凱布
利當釣餌,引誘梭狪現身,再想辦法偷襲。

  而特別選晚上獵捕梭狪,有兩個原因,一個當然是眾人躲藏容易,另一個原因
是沈洛年提過,梭狪的飛梭自帶光華,若晚上戰鬥,也許更容易掌握對方的攻擊方位。

  那團冒著妖?黑黝黝的凱布利在草原上亂飄了片刻,似乎沒有什麼動靜,沈洛
年只好讓它飄行的範圍更遠一些,還好這兒大部分是一片平野,凱布利的體積又
大,依然可以看著操縱。

  「可以更遠嗎?」賴一心在沈洛年旁低聲問。

  「太遠我就看不到了。」沈洛年雖然目力比一般人類好,但此時畢竟是個沒有
月光的夜晚,稍遠的地方就只見黑沉沉一片,很難看得清楚。

  「可能白天來會更好?」賴一心皺眉。

  「沒關係,要是晚上找不到就白天再試。」葉瑋珊介面說。

  「洛年。」吳配睿湊近問:「凱布利和你心靈相通嗎?」

  「這麼說怪怪的。」沈洛年說:「它似乎沒有所謂的心靈,但會接受我的指示
而移動。」

  「它要是有眼睛就好了喔?」吳配睿笑說:「就可以遠遠地幫你偷看。」

  「要是真有眼睛,小睿妳以後洗澡不怕被洛年偷窺嗎?」張志文說。

  吳配睿還來不及嗔罵,葉瑋珊已經搖頭說:「有眼睛就等於有了形體,還算影
妖嗎?不大可能吧?」

  這也有道理,沈洛年正想說話,突然感覺到凱布利的妖?似乎傳回了一陣波動
感,這還是沈洛年第一次從那方得到感應,他微微一驚,轉頭望去,卻見那兒流光
乍起,一大片隱約的發光飛梭正沖向凱布利。

  「來了,注意。」沈洛年低聲說,一面稍微縮小凱布利,一面操控它往回飛。

  計畫十分地順利,凱布利現在幾乎等於純粹影子的存在,正快速輕捷地閃避著
那來自四面八方穿梭往復的飛梭攻擊,逗引著梭狪往這兒追。

  此時凱布利不用成形,上面也沒有沈洛年,動作比之前輕靈迅快了不知多少,
更重要的是——偶爾一個不慎閃避不及,也不過被飛梭就這麼穿了過去,無傷大雅,
不像沈洛年連碰都不敢被碰。

  依據上次的經驗,梭狪的飛梭只能離體百餘公尺,所以凱布利雖不斷逃竄,卻
並不飛遠,只離著梭狪一段距離,將他不斷往西北帶。眼看距離越來越近,眾人心
裡也越來越緊張,小心謹慎地壓抑著體內的?息,不敢讓梭狪感應到。

  這時,凱布利帶著一大片數百顆小飛梭穿過了眾人眼前,繼續往西北走。過不
了幾秒鐘,那兩公尺長的梭狪,拱著那豬鼻子,轟隆隆地奔了過來,就要經過大石
之時,眾人體內?息同時爆起,仙化的瑪蓮、吳配睿兩人,連續兩個爆閃,往外直
沖,兩把造型不同的刀上帶著紅色焰光,一左一右迎向梭狪。

  兩人的刀子還沒砍上,仙化後,腿部膨脹拉長的侯添良,那橙黃色的妖?,古
怪地凝聚在下半身。他點地間一閃,已經先一步翻身掠到梭狪身後,那自動彙聚妖
?於尖端的窄細劍,一扭身間,正準備刺向梭狪的尾脊。

  所謂的「揚馳仙化」,正是針對下半身的體型與妖?凝聚型態產生變化,那使
得侯添良挪步移動速度大幅提升,單論移動與閃避的速度,在白宗中他已是第一把
交椅。

  至於仿佛大鳥般往下飛騰的張志文,則正對著梭狪的大鼻子撲去,他今日的工
作,是負責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再適時地閃避。

  一般人無法長久飛行,主要是因為不能持續以?息托體,人類以心念控?這動
作,就仿佛運用肌肉一般,伸縮之間,有個類似呼吸換氣的中斷回?動作,持續運
用?息越久,那中斷時間也會相對越長,一般戰鬥還不容易有感覺,但需要持續禦
?的飛行就很明顯,所以偶爾加速飛騰一段時間不難,想長久飛行就十分不易,更
不可能隨便高飛。

  但千羽引仙一方面使人體態輕化,二來可借著那雙大翅膀暫歇、滯空飛轉,才
能突破這種限制,也是現階段除沈洛年那種異類之外,人類唯一一種長時間飛騰空
中的法門。

  梭狪眼看周圍突然爆出各種?息迫向自己,這才發覺大事不妙,當下遠在百公
尺外的那大片飛梭立即轉頭往回直飛。而同一時間,葉瑋珊、奇雅、黃宗儒與賴一
心四人已經掠到飛梭與梭狪之間,賴一心要阻止梭狪繼續前進,而葉瑋珊等三人則
準備擋下回返的飛梭攻勢。

  這一瞬間,除沈洛年以外,每個人都在動,不過沈洛年也沒閑著,兩方爭端一
起,他自然也以最快速度收回凱布利,否則萬一戰況波及到他,那只能靠體力逃命
了……還好看來不用太擔心。這八人同時出手,已經中計的梭狪妖?又一大半集中在
遠處的飛梭上,應該不難對付才是。

  果然下一瞬間,瑪蓮與吳配睿兩把刀,加上侯添良的一把劍,先後砍上梭狪。

  侯添良的細劍穿入約莫二十公分深,他旋即抽劍,一面迅速凝聚妖?繼續攻
擊,一轉眼已經連戳了七、八劍。

  瑪蓮與吳配睿卻是炸開了兩個大洞,緊跟著,因「獵行引仙」而動作快上一絲
的吳配睿,倏進倏退,手中長柄大刀迅速連揮,進退間在梭狪左側又爆開一個大
口,這才退出老遠,準備下一次的攻擊。

  煉鱗引仙而渾身鱗片、不懼受傷的瑪蓮這時則在右側,她爆發力雖不如吳配
睿,力氣卻有過之,在轟開一個大洞後,她不往後撤,穩著身子將彎刀往後直拖,
直接把對方的傷口割開一條又深又寬的大血槽。

  這時飛空直撲的張志文也已經到了梭狪眼前,他右翼末端的手掌,握著那如蛇
一般、正扭動飛閃的彎劍,炫惑著梭狪的雙目,一面接近,一面仔細注意著對方的
反應。

  畢竟他是唯一一個迎向梭狪正面的人,對方那雙長齒若攻來,就得馬上禦?騰
空閃避。若對方發呆,當然順手多刺一劍,而眼看瑪蓮等三人順利地給梭狪造成巨
大傷害,這妖怪理當老命不保,張志文正微微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梭狪巨口一張,
一道光華突然爆出,正對著他面孔高速沖去。

  張志文一呆,展翅間橙色?勁爆起,倏然往空中翻身飛逃,只見一個仿佛拳頭
般大小的飛梭,在半空中快速地一轉,正對著自己高速追來。

  果然還有暗藏的武器……這可有點糟糕,張志文感覺到對方妖?似乎都隨著這顆
飛梭沖出,自己可沒有能耐應付,馬上迅速地在空中禦?閃身,畢竟他也是純輕
訣,加上本就體輕,當下在空中連續十幾個翻騰,讓那飛梭不斷撲空。

  這時百餘公尺外的飛梭已沖了回來,對付這種東西,炎靈、凍靈都不合適,葉
瑋珊將累積在玄界的一股赤焰般?息倏然放出,一聲巨響猛然在半空中爆散,強大
的威力對那片飛梭直轟,炸散了一大部分的衝力,跟著飛梭沖入一片仿佛膠水一般
的碧綠色?牆之中,正是奇雅布下的?牆。

  雖然奇雅仍阻不住那片飛梭,但突破奇雅?牆後,緊跟著還有黃宗儒布下的紫
色?牆,眼看即將攔下這大片飛梭時,飛梭突然一轉高飛,越過了黃宗儒的?牆,
對正在空中飛騰的張志文沖去。

  眾人都吃了一驚,每個人都要呼叫,但這時候哪有時間說話?只一瞬間,那大
片飛梭已經直射張志文。

  這一大片殺來怎麼躲?雖然張志文不像沈洛年身上毫無?息,但也沒法一個人
和這些飛梭對抗,當下顧不得逗引對方,二話不說往外直沖,如同沈洛年那天的應
付方式——拼逃命速度。

  同一瞬間,下方渾身重傷的梭狪一聲怪叫,扭頭對著距離最近的瑪蓮直撞。瑪
蓮大喝一聲,舉刀一劈,硬生生把這妖?已經消去大半的梭狪臉頰砍下半塊。

  梭狪雖然又受重傷,渾身到處是血,但沖勢未停,那帶著獠牙的龐大身子,仍
向著瑪蓮沖去。就在這一瞬間,賴一心那纏繞著碧綠龍焰的黑矛,倏然一閃,穿入
了梭狪的腦門,一面將他震偏了半公尺,錯過了瑪蓮。

  梭狪身子一僵,那沉重的身子轟然倒地,而腦部雖然是要害,卻並非妖?中
樞,空中的飛梭群還漫無目標地往北亂射了百多公尺,才嘩啦啦地摔下草地,散成
一片。

  總算殺了這傢伙……眾人都籲了一口長氣,尤其瑪蓮剛剛若被那巨大獠牙勾中,
恐怕不只是開個傷口而已。

  當下眾人對著梭狪圍了過去,一直躲在一旁的沈洛年也從石山上飄下,只聽賴
一心嘖嘖說:「這傢伙一大半功夫都在飛梭上,還好靠著凱布利把那些飛梭引開,
要是正面對打,可不好打。」

  葉瑋珊目光掃過眾人,抬頭往外看,一面微微提高聲音喊:「志文?」

  「這邊!快來!」張志文落在遠處,正大喊:「這些都會發光耶!可以拿來當
燈用嗎?」

  眾人一愣,紛紛掠了過去,繞過石山和一座小草丘後,只見指頭大的小飛梭散
開了數十公尺寬,還在隱隱發光,仿佛灑下點點星光,而張志文手中那個拳頭大小
的飛梭,正放出不下於月光的白色寒芒。

  「上面還有一點妖?未散。」葉瑋珊撿起一個小飛梭說:「等妖?散光之後,
大概就沒有光芒了。」

  「這顆最好!」張志文抱著最大那顆笑說:「我最辛苦,差點就被這些飛梭宰
了,所以是我的。」

  「阿姊剛剛才危險呢。」侯添良笑說:「不過你逃遠了,沒看到。」

  「真的嗎?好險阿姊沒事。」張志文吐吐舌頭,捧著飛梭走近說:「好吧阿
姊,這個就代表我的一顆……」

  「靠!」瑪蓮二話不說,橫著刀刃往張志文臉上拍,逼得張志文往後逃,一面
苦著臉叫:「幹嘛又要打我?」

  「你別給我說太噁心的話。」瑪蓮摸著右臂的鱗狀皮膚,一臉難過地說:「阿
姊快起雞皮疙瘩了。」

  「鱗片怎麼會起雞皮疙瘩?」張志文走近笑說。

  沈洛年本和眾人一樣,也正看著這兩人笑鬧,卻毫無來由地心中微微一緊,仿
佛什麼東西在心中抽動了一下,他疑惑地四面張望,突然感覺到一群古怪而隱蔽的
妖?正越過石山與土丘,快速向這兒接近,沈洛年只來得及叫一聲:「小心!」

  他這一聲喊,南方數十公尺外的土丘後,倏忽間冒起二十餘道手臂粗細的流
光,光影與妖?同時大漲的瞬間,那大片流光正對著眾人高速飛來。

  沈洛年喊出口的同時,眾人都感覺到了那股爆起的妖?,每個人往後急閃的同
一瞬間,拿著雙棍的黃宗儒騰身往前,雙棍交錯,棍外泛出一片紫色?牆,對著那
片流光頂去。

  流光與黃宗儒在下一?那相會,黃宗儒的紫色?牆只展開了兩公尺寬,兩方一
撞,轟地一聲,沒能準備周全的黃宗儒往後急滾,被賴一心一把托住。同時那二十
餘道流光在這一撞之後,突然向四面八方散開,對著眾人沖來。

  「散開!」賴一心大吼一聲,將?息還沒能穩定的黃宗儒往後一扔,往前迎了
上去。在夜空中看不清黑矛的形跡,只見一條足有手臂粗的碧焰青龍,仿如活物般
地在空中翻騰,拍打戳黏之間,滑開了正面而來的七、八道流光。

  此時侯添良、張志文、瑪蓮、吳配睿已經同時往外竄出。侯、張兩人如同兩道
黃色閃電般,眨眼就竄出老遠,但瑪蓮、吳配睿以爆閃心訣飛射,更比侯、張兩人
還快一步脫離流光攻擊範圍。

  至於奇雅與葉瑋珊剛以?勁接住黃宗儒,葉瑋珊隨即以爆閃心法轟地一聲帶著
三人往外暴沖,閃出十餘公尺,脫出流光包圍圈,跟著奇雅胸口泛出一片黃光,趁
勢帶三人高速往後飛射,正是那黃絨墜項鍊的輕訣化功能。

  此時黃宗儒已經穩定下來,再度布起大片紫色?牆,葉瑋珊目光四面一掃,突
然驚呼說:「洛年呢?」

  「我在這。」沈洛年卻突然鬼魅般地冒了出來,倒把奇雅、葉瑋珊、黃宗儒嚇
了一大跳。不過這時候沒空追問,只能瞄了沈洛年一眼,又回頭看著那群古怪的流光。

  卻是上次和梭狪戰鬥之後,沈洛年除了找白宗人幫忙之外,在來回飛行的過程
中,也花了一段時間思索自己應該怎麼應付梭狪這種妖怪。

  梭狪的飛梭數量多又快速,不但大範圍到處穿梭,又仿佛能感應般地不會彼此
撞上,和這堆飛梭在空中玩捉迷藏鐵定吃虧,如果非躲不可,還不如平貼著地面飄
閃,一來這樣風阻更小、速度更快,二來貼著地面,飛梭攻擊前總得減速,否則若
打空豈不一頭撞上土石?就算梭狪妖?強悍量大,不怕這種撞擊消耗,撞下去至少
會變慢,而若飛梭也學自己貼著地面飛,也少了天羅地網般包裹來襲的優勢。

  不過想歸想,這還是沈洛年第一次試著貼地平飛,土地難免高低起伏,老實說
在高速轉折下,頗有點驚險,還好這兒是草原,沈洛年貼草而飛的過程中雖偶爾撞
上草葉末梢,在妖?護身下,影響也不算太大。

  葉瑋珊找他的時候,他剛好貼著草梢鑽入黃宗儒的?牆之中,並托直自己身
軀,在黑夜中,就仿佛從土裡突然冒出來一般,當然把三人嚇了一跳。

  「那是什麼?」葉瑋珊急問:「梭狪沒死嗎?」

  「死透了啊,這看起來和那大片飛梭也不大一樣……」沈洛年看著那些看不出形
體的流光,卻也有點莫名其妙。

  這時那些流光異物正散開亂沖,不過似乎並沒有特別對準著誰,只是在空中胡
亂飛轉。這樣自然打不到侯添良和張志文,以柔勁防禦的賴一心也應付裕如,比較
吃力的則是瑪蓮和吳配睿兩人,不過兩人一面閃避一面揮刀,彙聚了全力砍下的刀
刃,勉強可以硬碰硬地劈開其中一、兩道閃不開的流光,一時倒也沒什麼風險,當
然,偶爾也有幾道流光沖來黃宗儒這面,不過既然不是同時襲來,黃宗儒倒也頂得住。

  「這是新的妖怪嗎?會飛的光束妖怪?」瑪蓮轟地一下又砍開一道流光,哇哇叫。

  「不只這兒有。」沈洛年說:「在梭狪屍體那附近還有一些類似的妖?。」

  「靠!來搶肉的?」瑪蓮大怒,往那兒奔,一面說:「過去看看!」

  「瑪蓮?」賴一心叫了一聲,卻見瑪蓮、張志文等四人已經先奔了過去,只好
跟著追去。葉瑋珊和奇雅對望一眼,當下托著黃宗儒和沈洛年,一樣往那兒飄。

  ◇◇◇◇

  一路上,那些流光仍然不斷追著眾人攻擊,但雖然一直追著,攻勢卻又頗為散
亂,仿佛蒙眼亂打一般,眾人一面應付一面飛掠,只不過幾個點地,眾人沖過土
丘、繞過石山,卻不禁同時停下了腳步。

  石山之後,梭狪屍體旁,正站著一個足有四公尺長、近兩公尺高的巨大梭狪,
眼神中透出悲痛,正用鼻子拱著那倒地死亡的小梭狪,似乎不相信小梭狪已經死亡。

  這梭狪周圍飄著十多個凝定在空中、比橄欖球略小的大型飛梭,那些飛梭泛出
的妖?,正是沈洛年感應到與流光相似的?息。

  「這……這……靠!超級大肥豬,這他爹嗎?」瑪蓮張大嘴說:「洛年?」

  「只有一隻……可能是他媽吧?」到了近處,沈洛年這才發現,這大梭狪收斂起
的妖?,強大得讓人生畏,看來這次道息增加之後才能來的妖怪,其實是這只大梭
狪,剛殺的那只不過是她的孩子,只不過她孩子沒像山芷、羽霽這麼調皮,先偷溜
到人間亂逛,所以才一起抵達。

  「這麼大只……」侯添良愣愣地說:「這只打不過吧?」

  「快逃。」張志文吐舌頭說:「這妖?……可是奶奶級的。」

  「先走再說。」賴一心做了決定,眾人同時轉頭,隨便選了一個方位就跑。

  眾人剛要開溜,身後一聲狂猛的悲嘯聲傳出,一股龐大妖?陡然升起,那總是
亂打的流光突然活了過來,彙聚成一束光泉,對著眾人身後沖來。

  等追上才聚?就來不及了,黃宗儒大喝一聲:「逃不了!」當下轉過身,雙棍
交錯,布下結實的?牆,準備吃上這一擊。

  眾人紛紛轉頭,卻見那充滿怒意的大梭狪已沖了過來,那數十道飛梭放出耀目
光華,挾帶著龐大妖?匯成一束,向著黃宗儒的?牆直沖。

  「頂得住嗎?」瑪蓮詫異地喊。

  這話還沒說完,那些巨大飛梭已經接近,黃宗儒全身冒出紫色光焰,雙棍交錯
往外一砸,兩大片仿佛門扇般的紫色?牆交錯合一,對著那大片流光轟去。兩方一
撞,飛梭轉向騰空的同時,黃宗儒貼著地面往後滑退了一公尺余,賴一心伸手透出
碧綠?息一托,化散了黃宗儒的退勢,一面說:「這樣太危險,不與地力凝結借力
嗎?」

  「與地力凝結化不盡力量,?牆會被擊散。」四種仙化中,煉鱗本是回?最快
的一種,黃宗儒深吸一口氣瞬間回?,本來變得有些黯淡的兩大片?牆再度泛出紫
色幽光,一左一右擋在眾人之前。

  飛梭一閃之下,轉向往空中飛騰,此時那大梭狪已經轟隆隆地奔近,兩根巨大
獠牙正對著黃宗儒直沖。

  全身細小鱗片密佈的黃宗儒,吞了一口口水,紫色?牆凝縮五成,兩棍交錯、
以肩斜扛,全身?息凝成一體,硬生生頂住這大梭狪。兩方一接觸,只聽轟地一
聲,黃宗儒再度往後飛退,奇雅、賴一心當下同時出手,以柔勁抵著黃宗儒,協助
他化散那股強大的向後衝力。

  同一時間,那折向的飛梭群,又往眾人後方沖來,黃宗儒暗暗叫苦,?息往外
急鼓,再度散成碗狀範圍,籠罩著眾人。

  張志文和侯添良兩人對視一眼,相對點頭,同時往外閃,侯添良先喊:「無敵
大縮小點。」

  張志文跟著說:「我們去擾敵。」話聲未落,兩人一高一低地往外鑽,繞往梭
狪後方。

  梭狪一頂撞不壞黃宗儒,似乎頗有點意外,不過她這時候正值狂怒,不管三七
二十一,再度撞了過來。但這時空中古怪的一陣扭曲,一個仿佛火焰般熾熱豔紅、
冒著強大熱氣的車輪大?彈,對著梭狪腦門轟了過去。

  這一下梭狪頭上護體妖?被炸散了一片,一股熱氣熏得她皮毛焦卷,在怪叫聲
中往後退了半步,似乎十分驚訝。

  與此同時,兩道帶著寒氣的粗大碧綠?柱破空飛射,分別撞上梭狪的雙足。這
下梭狪那雙豬蹄泛起白霜,奇寒徹骨,她跛跛地又退三步,剛聚起妖?迫散這股寒
氣,侯添良和張志文已經沖到,兩人分從身後揮劍,搞得梭狪大怒,渾身妖?倏然
往外迫散,翻身亂咬,逼得兩人不敢接近。

  剛剛那是什麼?以前沒看過這招,沈洛年吃了一驚,詫異地看著葉瑋珊與奇
雅,葉瑋珊瞄見沈洛年的目光,快速而低聲地解釋:「我們把部分?勁和玄靈之氣
在玄界先混合了。」

  沈洛年恍然而悟,只透出熱氣或寒氣,畢竟不易活用,當把?息也存入玄界之
後,運用的時候就可以配合。而葉瑋珊的爆訣效果本就是富有爆炸力的?彈,如今
則變成了會爆炸的高溫?彈。而奇雅的柔訣能凝?如鞭柱,配上了凍靈的效果,就
變成寒氣內蘊的粗大冰柱……對了,麟?的火球也是這種用法。

  就這麼一句話過去,那些流光飛梭此來彼去、連續狂轟了不知多少下,黃宗儒
則鼓起全身?勁吃力抵擋,看他緊皺成一團的五官、逐漸黯淡的紫色?牆,就可以
看出艱辛的程度。

  黃宗儒護不住這麼多人……沈洛年目光一轉,拔出金犀匕,悄沒聲息貼地往外飄
了出去。

  「洛年跑了,我也出去砍肥豬。」瑪蓮眼尖發現,大喊。

  「我也去。」吳配睿跟著說,兩人覷了個空,同時往外鑽,一左一右對梭狪側
面撲去。

  「宗長和奇雅交給你了。」賴一心拍了拍黃宗儒的肩膀,跟著兩人往外竄。

  奇雅眼見人都跑光了,卻開口說:「我也出去,你們小心。」

  「奇雅?」葉瑋珊吃了一驚。

  「宗儒保護妳就好。」奇雅說:「我有項鍊增速、柔勁護體,不會有事。」說
完也跟著掠了出去。果然她周身以黃光籠罩下速度陡增,加上發散型的外?本就靈
動自如,飛騰速度雖不如侯、張兩人,卻也沒慢上多少。

  保護的範圍縮小到只剩下兩人,這下黃宗儒可輕鬆不少。他將?牆凝縮成兩片
一公尺寬的堅實橢圓形,一面應付著轟來的飛梭,一面說:「宗長,我們往正面去。」

  葉瑋珊怔了怔,終於一咬牙,禦?騰空,帶著黃宗儒向巨大梭狪掠去。

  這時梭狪那兒早已經打成一團,張志文、侯添良飛來竄去,趁隙就淺淺插上一
劍。瑪蓮、吳配睿的兩把刀穿梭來去,碰上就是一道口子。賴一心不敢貿然近身,
在週邊一面觀察著戰況,一面找機會。奇雅則在二十餘公尺外大兜圈子,冷不防就
一記冰柱飛去。

  此時黃宗儒舉著兩片?牆,正對著那梭狪的大頭撞,同時連續好幾個蘊含著強
大熱量的?彈,正對著梭狪腦門連續直轟,炸得她焦頭爛額,不斷嘶吼。

  但套句張志文的話——這梭狪可是「奶奶級」的,眾人雖然能對她造成損傷,卻
大多只是皮肉之傷,她不但操控著飛梭攻擊,體外更是妖?彌漫,眾人的各式武
器、葉瑋珊的炎彈、奇雅的冰柱,穿過那大片妖?都十分困難,更別提想造成真正
的傷害。

  還好梭狪的強大妖?,對沈洛年來說卻不造成困擾,此時圍攻的人數不少,沒
有妖?的沈洛年容易被忽略,頗有機會欺近攻擊,但短短的金犀匕戳到肥大的梭狪
身上,連脂肪都不知道穿過了沒有,梭狪只妖?一聚,又把裂開的傷口逼了回去,
連血都一滴滴地滲,似乎沒用。

  而那巨大身軀不斷扭動衝突,沈洛年也不敢隨便靠近,若被撞一下,沒妖?護
身的自己,恐怕骨頭馬上就散了。

  至於灌入妖?讓金犀匕脫鞘的方式,沈洛年倒不是不肯,不過他早已測試過,
就算凱布利脹到最大,灌入的妖?依然不足以拔開那層刀鞘。凱布利的優點在於妖
?仿佛無窮無盡,瞬間輸出的量卻實在不怎麼樣……這方面可幫不上忙。

  如果只是插幾個小洞的話,任何人都比自己在行,倒不用上去冒險。沈洛年索
性退開了些,繼續看著戰況的變化。

  還好這梭狪雖強,卻似乎有點兒蠢笨,眼見周圍眾人跑來跳去地摸不著,只有
拿著兩團紫光的兩人在自己眼前不動,她也不挑食,就對著黃宗儒那片?牆猛撞,
而那幾十個飛梭更是轟個不休。

  但黃宗儒探出的?牆,與全身?息結成一體,他雖不斷被撞退,卻始終頂了下
來,只不過這樣一連串劇烈震盪轟擊,他漸漸全身酸軟,不知道還能支持多久……

  黃宗儒心裡有數,煉鱗引仙回?速率極快,尤其?息不足的時候,吸收的效率
更高,既然頂得住,一時半刻自己的妖?就不會散盡,但不斷承受這樣強大的衝
擊,先受不了的反而可能是全身筋肉骨節與五臟六腑……但這是自己的責任,也是面
對強敵時唯一的辦法,而且身後的是葉瑋珊,那當然死也得撐下去。

  葉瑋珊不知道黃宗儒心中的想法,這時候她也別無選擇,只能把一團團蘊含著
熱量的?彈不斷往梭狪身上轟,雖然梭狪那顆豬腦袋上的皮毛被轟得焦黑捲曲,沒
一處完整,但似乎並不影響她的戰力,依然對著黃宗儒猛撞個不停。

  賴一心在旁觀察著,心中一面思索。這場戰役,若要獲勝,就得在黃宗儒倒下
前打倒這強大的妖怪,但這妖怪體表妖?似乎十分豐沛,這樣下去,黃宗儒會先支
持不下去,賴一心想到這兒,大聲喊:「動作快!小傷也是傷。」一面往上撲了過
去,運?於矛,對著梭狪穿刺。

  眾人一怔,本已經有些緩下來的動作再度加快,連沈洛年看到有機會都上去捅
一匕首。梭狪身上一個個小傷口不斷地累積,似乎終於受不了,她突然一扭頭,對
著看來速度最慢的賴一心頂了過去。

  賴一心可不像黃宗儒這麼耐打,他當下全身泛出柔勁,黑矛橫擋頂著對方的獠
牙,轟地一下被撞飛了十餘公尺,而那團飛梭,也全對著往後翻飛的賴一心沖去。

  葉瑋珊大吃一驚,三團?彈連珠炮般地往梭狪身上砸,一面帶著黃宗儒往賴一
心的方位爆閃追去。

  其實不只葉瑋珊,每個人這時都全力進攻,幾把刀劍都砍上了梭狪屁股,劍戳
得更深,刀開口更大,還有冰柱對著她四蹄亂髮,梭狪被打得怒氣勃發,轉回頭
來,亂沖一氣,卻又誰也打不到。

  賴一心半空中一個翻轉,黑矛連揮,應付著那大片飛梭。他連擋了十餘枚,一
麵點地急閃,終於一個躲避不及,被幾枚飛梭打翻落地,眼見後續飛梭轉折衝來,
他黑矛猛刺地面,禦?間一個急翻,終於鑽入了黃宗儒的?牆護罩之中,逃過一劫。

  「一心?」葉瑋珊慌張地扶起他,見他胸腹間開了四個巴掌寬血槽,正不斷滴
血,葉瑋珊還沒見過他受這麼嚴重的傷,眼睛馬上紅了起來。

  「還好護身?息沒被完全打破……妳可別被撞上了。」賴一心咬著牙,扶著黑矛
想站起。

  「別動!動了傷口會裂。」沈洛年不知道什麼時候沖了回來,一手扯開了賴一
心的上衣,仿佛變魔術般地迅速一抹,賴一心胸前那手掌寬的傷口,突然封口止血
自動密合,跟著一團泥土蓋上去倏然收幹,把傷口包緊。這麼一連串四個傷口閃電
般依序完成後,沈洛年又沖了出去。

  賴一心只覺得眼前一花,胸腹間的疼痛感突然減輕了不少。他低下頭看,這才
發現上身多了四團幹土,緊緊地把自己傷口收束著,不禁詫異地說:「這……?」

  葉瑋珊可也沒看清楚沈洛年的動作,但這時候也沒時間讚歎,她一轉頭,帶著
黃宗儒與賴一心又往梭狪那面飛掠,一面不斷轟出?彈。

  原來梭狪發現賴一心受傷後躲了起來,她這才發現其他人比那揮著兩根棍子的
紫色氣團好打不少,當下一轉頭,對第二慢的瑪蓮沖了過去,飛梭也跟著向那方急射。

  瑪蓮吃了一驚,自己就算煉鱗引仙,耐力大、恢復力強,被這大傢伙撞上不會
斷成兩截,但加上那堆飛梭可應付不來,當下連忙爆閃逃命。

  她這一閃,倏忽間高速沖出近二十公尺,梭狪撲了個空,她四面找了找,確定
了方位,又對著瑪蓮沖去。

  怎麼又來了?瑪蓮雖然因為體質增強,連閃個三、四次不是太大的問題,但這
幾次閃過之後該如何是好?難道也躲到黃宗儒的防禦圈之中?她正遲疑的時候,卻
聽梭狪怪叫一聲原地蹦跳起來,那些飛梭也突然往回飛,快速地繞著周身飛旋,仿
佛正保護著梭狪。

  瑪蓮驚疑之間,退開了好幾步,葉瑋珊這時也帶著賴、黃兩人到了近處,眾人
都看著梭狪。過了幾秒,眼睛最好的張志文突然吃驚地說:「那是啥?看她腦袋。」

  眾人目光望去,卻見正亂蹦亂跳的梭狪,頭上不知何時蒙著一片古怪的黑影,
她正快速地甩頭,一面用前足撥動著,甚至還用飛梭在自己臉上刮動,仿佛被什麼
黑色異物附著上了,正十分難過。

  也因為梭狪動個不停,眾人一時也看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快逃吧?」梭狪跳動間,沈洛年點地掠到眾人面前說:「那是凱布利。」

  「啊?」眾人叫了起來,下一瞬間才明白,沈洛年居然用凱布利捂住了梭狪的
雙目。

  「帥呆了!這招好賤!啊!洛年我不是罵你,這是讚美。」張志文開心地亂
叫:「這傢伙我們打不過,快跑、快跑……一心你沒事吧?咦,無敵大你怎麼了?」

  眾人目光轉向黃宗儒,卻見他身上的鱗片慢慢褪去,露出滿頭大汗的蒼白臉
孔,他兩支短棍支著地面,微弓著身子喘氣說:「似乎妖?連續耗用過度……保持仙
化越來越費力,我趁機休息一下。」

  「會這樣嗎?」張志文吃了一驚說:「啊呀,還好我沒試著飛越大海,否則豈
不摔死?」

  「應該是瞬間耗用妖?過度吧?」葉瑋珊也不知會如此,驚訝地說。

  吳配睿想了想,把刀背在身後,走近攙扶著黃宗儒說:「靠著我,休息一下。」

  黃宗儒有點意外,也有三分尷尬,望著吳配睿說:「謝謝。」

  吳配睿只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這時似乎不適合開玩笑,瑪蓮、張志文眼睛轉了轉,對視一眼,都忍下沒開口。

  葉瑋珊看著賴一心和黃宗儒兩人的狀態,沉吟說:「我們今天就先撤退吧?」

  眾人正紛紛點頭的這一瞬間,梭狪突然不再亂跳,停了下來,連那些不斷流轉
的飛梭也凝定在空中。眾人心中一緊,每個人都注意著那兒,呼吸都不敢大聲。果
然下一瞬間,那幾十顆飛梭光華大漲,彙聚著妖?,又對眾人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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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第九章 最強的妖族

  眼看梭狪又開始攻擊,

沈洛年低喊一聲:「收斂炁息!」一面往外溜。

  眾人連忙收斂了炁息往外跑,瑪蓮等人連仙化狀態都退去,大夥兒靠著雙腿,安安

靜靜地躡足往北奔出了幾十公尺。

  梭狪有點困擾,追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對著空中嗅了嗅,似乎因為站在上風,並不

很清楚眾人的位置。

  「走出一段距離再禦炁回去。」葉瑋珊低聲說。

  「你們先走。」沈洛年也低聲說:「我晚點走。」

  「你又要幹嘛?」葉瑋珊驚問。

  「凱布利說不定不能離我太遠,所以你們先走。」沈洛年說:「放心,我逃得掉,

上次就逃過一次。」

  「上次你只遇到小只的,不是嗎?」葉瑋珊說。

  「呃。」沈洛年皺眉說:「不然怎辦?大家一起冒險嗎?我留下就好。」

  葉瑋珊正沉吟,那邊梭狪又動了,這次她又往北邊走了幾步,跟著又嗅了嗅,突然

低著頭,一頭往北方沖去,只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已經沖過了眾人,就這麼一路往北奔



  「啊咧?」眾人一呆,彼此互望了片刻,賴一心突然叫:「快追!」

  這一句話大聲了些,已經奔出百餘公尺的梭狪突然停下,側耳傾聽著聲息。

  「得趁現在殺了她。」賴一心聲量放低,舉起支著身子的黑矛說:「我們一走,她

一定一路聞著往北追去,會一直追去庫克鎮。」

  「你別動。」沈洛年說:「這只是臨時處置,一動手傷口就裂了。」

  「那……」賴一心遲疑地說。

  「我們上吧,一心和無敵大休息。」瑪蓮拔出彎刀罵:「靠!難不成一頭瞎豬都打

不過?」

  「大家小心點。」賴一心說:「攻擊的那一刹那才聚炁。」

  「知道了。」眾人紛紛散開的時候,吳配睿對黃宗儒低聲說:「你可以嗎?我過去

了。」

  煉鱗恢復力本強,經過這段時間休息,黃宗儒已比剛剛好了不少。他站直身子說:

「可以了,妳也小心點。」

  「嗯。」吳配睿微微點頭,拔出長柄刀,往前掠了過去。

  眾人一接近,梭狪似乎也感覺到不對勁,停下來左顧右盼,一面不停地嗅著。

  在流動的空氣中,不斷飄移的氣味並不能幫助梭狪精確掌握住對方的方位,但卻足

以提供周圍的變化情況。梭狪很清楚附近又被剛剛那群人圍上,只不過對方炁息都收斂

了起來,一時不容易感受到,她體表妖炁鼓起,飛梭緩緩移動著,隨時準備攻擊。

  眾人也知道,收斂炁息只在一定範圍之外有用,且不提沈洛年那種怪異的感應能力

,一般感應力不錯的妖怪,到了約十餘公尺內一定就會察覺,何況是這種強大的妖怪…

…眾人慢慢一面彼此打著眼色,一面往前接近。

  而葉瑋珊和奇雅無須近距離攻擊,兩人遂並肩站在數十公尺外,準備配合眾人行動



  就在這一瞬間,那三十餘個飛梭突然散佈在約十餘公尺範圍內,忽高忽低地高速盤

旋,上面蘊含的強大妖炁,讓人不敢隨意靠近。

  瑪蓮等四人不禁呆了,現在這該怎麼辦?一頭沖進去未必能閃過這些飛梭,慢慢找

空隙接近的話,當被察覺的一瞬間,豈不又會被攻擊?

  眾人正發愣,卻見一顆車輪大的炎彈與水泥柱般的冰柱在虛空中同時出現,正分從

左右高速對著梭狪飛去,卻是葉瑋珊與奇雅見眾人不易下手,是以先行試攻。

  兩股混合著玄靈之力的炁勁,闖入防禦圈的同時,很快就遭遇到了飛梭。葉瑋珊的

炁彈被飛梭一碰,仿佛被點燃了的炸藥一般,轟然爆散,周圍的三、四枚飛梭不禁偏折

了方位,彼此撞在一起。另一面撞上冰柱的飛梭,卻仿佛打入一塊軟泥般,稍微陷入又

無能為力,幾枚飛梭撞上之後,冰柱不為所動地繼續往內飛,噗地一聲撞上了梭狪時,

仿佛化為一片寒凍軟泥,將一股寒氣向著梭狪體內透去。

  梭狪體內妖炁漲起,迫開了這股冰氣,一面仰天怪叫,十餘枚飛梭對著奇雅和葉瑋

珊那兒沖去。

  奇雅胸口項鍊泛出黃光,帶著葉瑋珊高速閃避,但帶著兩人畢竟不比一人,而項鍊

效果仍不如真正輕訣之炁,閃避間仍有點吃力。

  還好奇雅帶的不是別人,而是能使用爆閃心法的葉瑋珊,若遇緊急時刻,轟地一聲

氣流激蕩下,兩人就能倏然挪位數十公尺,倒也有驚無險。

  這還是離開臺灣之後首次遇到強敵,也是兩人第一次合作閃避。片刻之後,葉瑋珊

與奇雅有些意外地對看了一眼,都有點高興,沒想到加上了那項鍊之後,兩人配合起來

倒是不錯。

  閃避的同時,兩人口中未停,仍不停誦咒施術,炎彈、冰柱相繼施放,炎彈雖然不

易闖入防禦圈,但轟然一炸後氣流激蕩,也讓梭狪的防禦鐵壁出現漏洞,瑪蓮等四人不

再遲疑,趁機往內殺入。

  當下六人和梭狪大戰起來,雖然一樣不容易對梭狪造成夠大的傷害,但一個個小傷

口卻是確確實實地不斷增加,她縱然以妖炁閉合傷口,但滲出的血還是越來越多。隨著

兩方的戰鬥,這片草原上逐漸散開了一片猩紅。

  沈洛年這時倒沒動手,剛剛他已經發現,白宗這群人也許因為時常一起練習和作戰

,彼此頗有默契,很容易就能夠配合起來,自己湊進去,常有點礙手礙腳的感覺,這時

可不是表演賽,一出問題就會有人受傷送命,如非必要,還是別湊熱鬧為上。

  反正現在似乎沒什麼問題了,不須自己插手……梭狪雖偶爾也會全力針對某人,但

只要閃出一段距離後收斂炁息,看不見的梭狪就無法持續追擊,此時眾人可說已立於不

敗之地,只看梭狪什麼時候倒下。

  所以沈洛年只站在賴一心和黃宗儒身旁,也算是幫忙守護,看著看著,他回頭問:

「你們兩個怎樣?」

  「我還好。」黃宗儒已經比剛剛好多了,他收起雙棍,取下弓箭說:「要是有機會

我也可以試著攻擊……一心還好嗎?你臉色挺難看。」

  賴一心傷口雖然暫時止血了,臉色卻一直不怎麼好,他聽到兩人詢問,苦笑說:「

受傷時滲了些妖炁進來……得花點時間排除。」

  「妖炁浸體了?」沈洛年一怔說:「不坐下嗎?」從上次揍人之後,沈洛年這才知

道,妖炁入體似乎當真十分難受,雖說賴一心體內也有炁息護住重要臟腑,可能沒這麼

痛,但應該也很不舒服才是。

  賴一心搖了搖頭說:「站著就好,別讓他們分心。」

  「一心,你還是不想引仙嗎?」黃宗儒說:「體魄差很多呢。」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會是唯一受傷的。」賴一心呵呵笑說:「但最近又能吸收

妖質了,我再測試一陣子看看,這之間差異不弄清楚,我以後恐怕會睡不著覺。」

  「你也真是的。」黃宗儒苦笑搖搖頭,不再多說。

  另一面,梭狪防禦的力量越來越弱,眾人越逼越近,砍開的口子也越來越大,梭狪

翻身攻擊的速度更越來越慢,瑪蓮和吳配睿還有點保守,動作迅速的張志文和侯添良,

兩人越沖越大膽,偶爾還會多插兩劍才退開,仿佛在比賽一般。

  就在一次張志文切入,在梭狪左後腿上又留下兩道窄深劍痕的時候,梭狪突然扭頭

往後張嘴,一道蘊含強大妖炁的強光爆出,對著張志文沖了過去。

  這東西速度奇快,加上張志文又有點粗心大意,當場轟地一下被撞飛。眾人驚呼聲

中,張志文在半空中往後飛翻,落地前已經昏迷,當下重重摔在地上。

  那道蘊含強大妖炁的光華一轉,繼續向著次近的吳配睿飛射,吳配睿大驚失色,爆

閃飛竄,只讓那光華擦身而過,但似已被妖炁浸入些許。她飛射出數十公尺外之後,一

個立足不定,蹌踉摔跌了兩步,才穩住身形。

  這時侯添良已竄去抱起張志文往外逃,瑪蓮看狀況不對,當然也快速爆閃飛撤,收

斂起妖炁、攙著吳配睿往外逃命。此時那光華一轉,凝停在梭狪的正上方,那耀目的光

輝,仿佛沒有熱度的日光,將四面照耀得如同白晝。

  沈洛年一面往那兒沖一面暗罵,怎忘了梭狪肚子裡面還有藏一個大顆的?那大飛梭

似乎集中了梭狪身上所有的妖炁,速度快到連爆閃心訣都差點閃不開,那還有誰能接近



  這時眾人紛紛朝張志文的方向沖去,連黃宗儒也攙著賴一心往那兒奔。

  「蚊子!蚊子!」侯添良一面逃,一面忍不住慌張地叫。

  但這一叫可壞了,哪仿佛臉盆大的飛梭馬上對著侯添良沖,在眾人驚呼聲中,侯添

良卻也乖覺,往下一趴往外竄出兩公尺,還好這時距離已遠,加上對方只約略判斷出方

位,那大型飛梭在空中一繞,又飛了回去。

  侯添良奔出百公尺遠後才停下,眾人也終於圍上,卻見侯添良正慌張地捧著張志文

,張志文則軟軟垂著身子,仿佛已經沒有氣息。

  「蚊子?」侯添良低聲喊,一面猛搖他的肩膀。

  「他沒事吧?」葉瑋珊問。

  「不知道。」侯添良越搖越用力,慌張地說。

  「別搖了。」瑪蓮一把撥開侯添良的手,手放在張志文鼻下,松了一口氣說:「還

有氣,沒死。」

  「我看看。」沈洛年拖過張志文,平放地面,上下觀察著,一面口中喃喃自語。

  昏迷的張志文仙化已退,已變回人形,脫掉上衣的他,肚腹處清楚出現一大片青紫

,看來剛剛那個撞擊力道不小,還好那大型飛梭似乎並不很尖銳,沒有當場將他開膛破

肚。

  沈洛年自語了片刻,這才提高聲音說:「外表瘀青,內臟稍微出血、妖炁浸體……

嗯,沒有生命危險,應該是他當時高速往後飛,加上身體很輕,所以受到的撞擊力量不

算太大,醒了之後就可以自己療傷。」

  「那他為什麼昏了?」侯添良擔心地問。

  沈洛年皺眉說:「只是嚇暈或痛暈過去了。」他一面伸手用力捏了捏張志文的人中

,又輕拍了拍他的臉頰。

  過幾秒,張志文眼皮動了動,呻吟了一聲,還沒睜眼就呢喃著說:「阿姊,我對妳

……」

  「靠!」瑪蓮臉一紅,忍不住給他一巴掌,當場把張志文打醒,連那半截話都吞了

回去。

  張志文一醒來,迷迷糊糊地說:「阿姊幹嘛打我?呃……好痛。」

  「我打很輕啦,哪會痛!」瑪蓮好笑地罵。

  「肚子痛啦。」張志文苦著臉,抱著肚子說:「啊,剛剛被一團光打到,那大肥豬

藏陰招。」

  「先運炁化去泛入體內的妖炁。」沈洛年說:「其他傷勢對你的體質來說不算什麼

,幾天內就會好,但今天別繼續戰鬥了。」

  「運炁時小心點。」賴一心說:「離梭狪還太近了。」

  眾人這才想起梭狪,回頭一看,卻見她又在四面嗅聞著,似乎又想往北尋去。

  「不能讓她去,現在怎辦?」葉瑋珊說:「那大顆的飛梭速度太快了,沒法近身。



  奇雅轉頭問:「宗儒的弓箭能用嗎?」

  「聚炁為箭的時候可能就會被發現了。」黃宗儒搖頭說:「所以我剛剛一直沒敢用

。」

  奇雅想了想說:「我去牽制一段時間,你們再想想有沒有辦法。」

  「奇雅!」瑪蓮驚訝地叫:「我陪妳去。」

  「不用。」奇雅搖頭說:「我一個人容易躲。」跟著她收斂著炁息,快步向著梭狪

奔去。

  奇雅直奔到離梭狪約莫四十公尺遠處,當下手中匕首一指,口中默禱念咒,一道約

莫手臂粗細的小型冰柱倏然從身前出現,對著梭狪直飛。

  同一瞬間,梭狪的大型飛梭馬上對著奇雅沖,但這刹那奇雅胸口黃光一閃即隱,往

旁挪移數公尺的同時又把炁息內聚入體,一面緩緩往旁移位。這麼一來,飛梭當然只能

撲空,找不到人。

  飛梭在那兒繞了兩圈,剛往回轉沒多久,奇雅卻又再度揮出小冰柱攻擊,一面再度

換位。

  不過幾分鐘時間,梭狪挨了好幾下,氣得她到處亂跳,控制著大型飛梭到處亂沖,

但奇雅速度本快,又幾乎沒在原地停留,飛梭不管怎麼沖,也只能不斷撲空。

  不過這些冰柱威力實在不大,就算穿越了防禦圈,打到梭狪身上也不過泛起小片白

霜而已,梭狪妖炁一鼓便馬上消退,幾乎沒什麼作用。

  瑪蓮看了看,詫異地說:「奇雅怎麼不大力點?」

  「開玄界之門需要時間,開太大的話可能來不及閃避……」葉瑋珊解釋之後,想了

想說:「我也去幫忙好了。」

  「不行。」賴一心拉住葉瑋珊說:「妳移位沒這麼快。」

  葉瑋珊何嘗不知,但奇雅一個人能支持多久?在玄界儲存的炁息量可是有限的,不

可能無止盡地一直使用下去。

  「我去想辦法。」沈洛年看著那端說。

  「你有什麼辦法?」這下輪葉瑋珊一把抓住沈洛年說:「凱布利現在又不能用。」

  「也許有辦法,我去試試。」沈洛年輕輕扯脫了葉瑋珊的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悄沒聲息地往那兒掠了過去。

  ◇◇◇◇

  大家都不能使用妖炁的時候,沈洛年的速度反而是最快的,他用單純的身體力量,

推動著幾乎沒有品質的身軀,仿佛一陣煙般地閃了過去,只不過幾個點地已經飄到了奇

雅身邊。

  見沈洛年突然沖來,奇雅停下攻擊,疑惑地望著他皺眉,等沈洛年開口解釋。

  「我靠近梭狪的話,妳就暫時別攻擊。」沈洛年低聲說。

  「你靠近?」奇雅微微一驚

  「沒關係,她感覺不到我。」沈洛年低聲說:「我接近之前,掩護我,讓她分心。



  奇雅遲疑了兩秒,才說:「好,小心點。」

  「嗯。」沈洛年一轉頭趴下,身子平貼在草地上,他兩手輕輕往下一撥,身子當即

順著草尖往前飄射,仿佛一條在草浪中振鰭的大魚,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穿了進去。

  這又是什麼功夫?不管是奇雅還是遠方的白宗等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沈洛年飄行的同時,奇雅仍有一下沒一下地施展小冰柱,一面忍不住盯著沈洛年的

動作。只見沈洛年幾個撥動,已經穿過了防禦圈,飄到了梭狪身旁,奇雅連忙停手,有

些緊張地看著沈洛年的動靜。

  奇雅既然停了下來,梭狪當然也找不到人攻擊,她那三十餘顆大小飛梭,仍不斷在

週邊高速穿梭,那一顆臉盆大小的大型飛梭,則停在她的頭上半公尺處,綻放出強烈的

光芒,也因為那兒亮如白晝,眾人才能看清楚趴在草中沈洛年的動作。

  看沈洛年鑽到近處,眾人一下子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心臟都提到了喉頭,沒有人敢

發出一點聲音。

  梭狪當然也嗅到了異味,但她那數十個飛梭四處穿梭,卻什麼都碰不到,加上一絲

絲妖炁都沒感覺到,梭狪不禁也有些狐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聞錯了,一面又四面嗅了

幾下。

  就在這時候,沈洛年突然輕輕地一推地面,仿佛浮起一般,慢慢地往上斜飛,向著

梭狪頭部上方那顆大飛梭飄去。

  他想幹嘛?葉瑋珊差點喊出聲來,她連忙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這一瞬間只覺得全

身發麻,連自己心跳幾乎都要停止。只見沈洛年無聲無息地飄到那飛梭旁,突然手腳齊

張,一把將那大飛梭抱住。

  這不是找死嗎?眾人張大嘴,正想喊,卻見那飛梭突然光華一暗,妖炁全失,被沈

洛年這麼帶著往地面滾,仿佛變成一顆普通的梭狀透明大寶石。

  緊跟著梭狪突然發出一聲慘號,她那巨大的身子一軟,轟地一聲摔趴到地上,連周

圍的飛梭都紛紛落地,在這一瞬間,她那龐大的妖炁倏然消失無蹤,身上各處傷口同時

滲出鮮血,眼看離死不遠。

  沈洛年也不知道會變成如此,他本只想把那大型飛梭的妖炁化散,只要沒了這個飛

梭,梭狪就不是眾人的對手,所以才趁機摸上那個大飛梭,沒想到道息才剛送入,雖然

順利地化去一大半,又莫名湧出一波波妖炁抵禦,但沈洛年體內道息畢竟是一切炁息的

剋星,一面化散一面吸收,只不過數秒的時間,飛梭中妖炁幾近消失。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梭狪突然慘叫倒下,沈洛年心念一轉,突然明白,梭狪的妖炁

中樞竟然就是這個大型飛梭,難怪不到危險關頭,她不貿然使用……若把這飛梭中的妖

炁完全化散,這大傢伙恐怕馬上就會死了……沈洛年一時之間有點遲疑,不知道該不該

繼續下去。

  奇雅難得地張大嘴合不起來,一面飄近一面問:「你……你做了什麼?」

  沈洛年還沒回答,瑪蓮、吳配睿已經跟著大嚷大叫地沖來,瑪蓮一面喊:「靠!這

是什麼魔術?為什麼大肥豬突然倒了?」

  前腳後腳奔來的侯添良身上背著張志文,張志文正有點衰弱地說:「洛年你太狠了

,怎麼等我倒了才肯開外掛?」

  「這……」沈洛年抓抓頭說:「我也不知道會有這種效果。」

  眾人正議論紛紛,不遠處的黑影中,突然傳來一聲咳嗽,一個陌生的男子嗓音說:

「很抱歉,打擾了。」

  這附近怎麼還有人?眾人一驚同時轉頭,卻見一個長相英挺、濃眉大眼、方正臉型

的青年,正從西方暗影中緩緩踏出。

  這青年生著東方臉孔,看來大約三十歲左右,身上穿著件仿佛由青色鱗甲串成的古

式戰袍,身後背著一柄造型古樸的寬劍,正對著眾人微笑,一面昂首闊步地走來。

  這人除了裝束頗為詭異之外,倒也算是相貌堂堂,一臉正氣……能一個人在此獨行

,若非變體者,想必也有什麼特殊的能耐,不可能是普通人,但兩方距離已如此接近,

葉瑋珊等人卻依然感覺不到此人的炁息。

  莫非這人也是強大的妖怪?眾人對望了幾眼,都提高了警覺。

  「諸位都是修仙者?」青年上下望望眾人說:「看來都十分年輕。」

  葉瑋珊正想上前應答,抱著那大飛梭的沈洛年卻先一步開口說:「你是哪一族的?

怎麼稱呼?」

  那青年似乎有點意外,仔細看了看沈洛年,又望著他手中的飛梭片刻,這才緩緩說

:「虯龍皇族,道號敖旅。」

  媽的!最強的妖族出現了?有道號當然不意外,而且這人身上有盔甲、手中又有武

器,那股妖炁更是強大難測……沈洛年不禁有點頭皮發麻,這傢伙恐怕連奶奶級的山蔭

都打不過。

  敖旅望向眾人,見無人應答,又開口說:「敖某南行訪友,途經此地,恰好看到這

場爭鬥,一時心血來潮,貿然出面,請勿見怪。」

  葉瑋珊等人和沈洛年不同,聽到虯龍族這名詞,並不怎麼熟悉,但總之聽來不像是

人,剛見識過仙狐阿白的眾人,倒也不是很難接受這種事。葉瑋珊想了想,開口說:「

我是道武門、白宗宗長葉瑋珊,請問敖先生有何指教?」

  「想為這梭狪請命。」敖旅一指趴在地上喘氣的梭狪說:「梭狪一族凝炁於飛梭中

,已難化散為己用,不再具有狪珠的優點……不知諸位為何一定要致其死命?此獸世上

所存不多,可否請葉宗長留她一命,賜還飛梭?」

  葉瑋珊雖然聽不懂前半截,卻聽得懂後半段,忙說:「敖先生誤會了,近日地層變

動,我族兩萬餘人需往南遷,此獸橫阻於此、無法溝通,我等方盡力與之周旋,並非貪

圖什麼寶物。」

  「原來如此,北方確實有人類聚落。」敖旅醒悟說:「諸位果真不是來獵狪珠的?

」一面又看了沈洛年一眼。

  就是自己懷中這大東西嗎?沈洛年往前走說:「還她是可以,但怎麼趕她走呢?」

  「由我負責如何?」敖旅微微一笑說。

  反正這傢伙要是翻臉,也只能投降,沈洛年大方地遞出飛梭說:「那就交給你。」

  敖旅微笑接過,走近梭狪,拍拍她那張巨大的豬鼻,把飛梭塞到梭狪的巨口中。這

一下,梭狪那微弱的呼吸聲馬上粗壯了不少,耳朵也跟著動了動,似乎將要清醒。

  眾人可有點害怕,忍不住退了半步,敖旅回頭一看,搖手笑說:「她妖炁幾已散盡

,沒這麼快恢復的,對了……這位不知如何稱呼?」最後這句話,是看著沈洛年問的。

  「我姓沈。」沈洛年可不想交朋友,皺眉簡短地說。

  「沈小兄。」敖旅望著沈洛年說:「你竟敢飛身撲向這飛梭,莫非早知梭狪妖炁將

散?」

  這可有點難回答,說不知道,剛剛那動作仿佛自殺,說知道又該怎麼解釋?既然如

此,當然是挑比較簡短的一種,沈洛年當即說:「不知道,打不過亂試的。」

  敖旅似乎有點意外,但畢竟過去從沒有人承受過鳳凰換靈,他怎麼想也想不出妖炁

散去的可能性,更不相信一個看似不具炁息的普通人類可以辦到……他望著沈洛年片刻

後說:「你身上似乎有種奇怪的味道。」

  那時焰丹也這麼說……莫非自己道息收得不夠內斂,沈洛年一面運轉著道息往內收

,一面裝傻說:「什麼味道?」

  敖旅似乎難以作答,他搖搖頭,望著梭狪眼睛說:「至於這扭轉戰況的影妖……又

是哪位飼育的?」

  差點忘了!沈洛年忙說:「我的。」他心念一動,凱布利化為一隻小甲蟲黑影,鑽

入草堆中,無聲無息從沈洛年褲管鑽回肩膀,那梭狪眼前突現光明,眼皮也勉強動了兩

下。

  敖旅回頭望著沈洛年,似乎仍然有不少疑惑,但想了想之後,還是沒張口詢問,只

淡淡地說:「你不怕影妖碎散消失嗎?」

  沈洛年吃了一驚說:「會嗎?」

  敖旅微微一笑說:「影妖雖是無形之物,妖炁亦然,若以大量妖炁爆透,影妖極易

受損化散,就算倖存,重新凝聚亦頗費工夫……梭狪慣於以飛梭攻擊,未試此法,算諸

位運氣不錯。」

  原來如此!沈洛年不禁冒了一身冷汗,自己雖然拿東西戳過影妖,倒還沒讓它被大

量妖炁炸過……今天打贏可真有點好運,以後可不能再幹這種事。

  不只沈洛年,每個人都想到一樣的事情,若那大梭狪把凱布利震碎,亮著眼睛和眾

人戰鬥,今天可真得全軍覆沒了。

  敖旅見眾人都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倒露出了微笑,他不再理會沈洛年,回頭望著

似是眾人之首的葉瑋珊說:「如今人類,還記得當初的虯龍一族嗎?」

  葉瑋珊愣了愣才說:「神話傳說中……有提到一些諸位的事蹟,但並不很清楚。」

  「原來如此,反正還早,以後再說吧……啊!差點忘了這些。」敖旅手一招,一股

炁息捲動之間,那些散落在周圍的幾十枚飛梭,也一個個滾了過來,依次擠入梭狪的嘴

中。

  梭狪眼睛還睜不開,卻迷迷糊糊地吞咽著,似乎把這些都吞下肚中,精神才會更好

,敖旅一面說:「除最主要的狪珠外,梭狪本有百多枚飛梭,這只卻剩不到一半,想必

經歷過不少戰鬥。」

  那只死掉的小梭狪,似乎就有百多枚的飛梭?眾人對望了一眼,不過誰也沒說話,

這時候說出小梭狪的事,說不定會節外生枝,還是不提為妙。

  「我去找個無人深山放了她。」塞完了飛梭,敖旅伸手提了提那遠比他身體巨大的

梭狪,皺眉說:「似乎有點礙手礙腳……好吧。」說完,他把背上的長劍解下,拿在左

手,突然鼓起大片妖炁,扯著梭狪縱身而起。

  眾人跟著抬頭,卻見敖旅在空中一扭身,一股強大的妖炁突然泛出,激起一片強風

往外狂卷,大夥兒眼前一花,卻見一條六、七公尺長的青色四爪異獸,正在空中飛騰,

那鷹爪鱷吻、鹿角蜥腿、佈滿鱗片宛如巨蛇般的身軀……豈不正是東方傳說中的神龍模

樣?

  那青龍的龐大身軀,正抓繞著那只大梭狪,其中空著的一爪還抓著那把寬劍,除此

之外,空中並沒有飄下什麼衣物,看來那身鱗甲般的戰袍,恐怕也是軀體所化……沈洛

年不禁暗暗佩服,這族變身的技巧,似乎比仙狐、窮奇她們還先進一些,不用擔心裸體



  而敖旅這一扭身變化為巨龍,除沈洛年以外,其他人幾乎都沒有心理準備。他們本

就沒親眼見識過妖仙化形,甚至還有好幾個人把「虯龍」聽成「囚籠」,根本不知道敖

族和傳說中的龍有關……看到眼前突然出現一條活生生的巨龍,每個人都傻了眼,退了

好幾步,吳配睿更是腿一軟,跌坐在地上發愣。

  青龍看著眾人的神色,似乎頗感滿意,他口中吐著雲氣,兩顆圓鼓鼓的大眼睛黑白

分明地望著眾人,一股威嚴沉凝的聲音緩緩傳出:「諸位就此別過。」

  葉瑋珊呆了呆,躬身行禮說:「敖旅先生再會,祝一路順風。」

  敖旅對眾人微微點了點頭,一轉身,就這麼卷著那大梭狪,快速地往南方飛掠,只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那條青龍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方幽暗的夜色中。

  眾人呆了好片刻,賴一心才喘一口氣說:「真有龍耶……比我想像中小了些。」

  「還年輕吧。」沈洛年說:「老龍應該還沒能來。」

  「哇靠!」瑪蓮叫了一聲,望著奇雅,對空用力張開雙臂說:「奇雅!以後可能會

出現這麼大、這麼大的龍耶!」

  「也許吧。」奇雅微微一笑說。

  「他似乎有很多問題想問洛年。」葉瑋珊看了沈洛年一眼,抿嘴笑說:「不知為什

麼問不出口。」

  「啊!」還坐在地上的吳配睿笑說:「他一定知道洛年會回他『關你屁事』,所以

不問了。」

  沈洛年一聽倒笑了出來,搖頭說:「那傢伙是龍耶,我可沒這麼有種。」

  「原來你只是欺負我!」吳配睿跳起來抗議。

  「若只是我倒楣,那倒沒什麼好擔心的……」沈洛年一轉話題說:「這姓敖的傢伙

,只是打從心底看不起人類,所以不大願意問我事情。」

  「是嗎?看不出來呢。」眾人有點意外。

  「他有沒有看不起我們我不知道,但確實沒想幫我們。」黃宗儒說:「他早就來了

,卻一直沒出面,我們之前差點滅團呢,他卻直到梭狪倒了才出來說話。」

  「他早就來了嗎?你怎知道?」吳配睿訝異地問。

  「他不是說了嗎?有看到凱布利扭轉戰局。」黃宗儒說。

  「對喔!」瑪蓮一捶手掌說:「這傢伙不安好心,難怪洛年說他看不起人類。」

  照上次輕疾的說法,人類帝王似乎把虯龍族尊奉為神,人家看不起人類也沒什麼稀

奇,沈洛年也不想多解釋,開口說:「回去吧,一心的傷口得快點縫合,剛剛那只是暫

時止血,慢慢又會滲出來。」

  「對了。」葉瑋珊吃驚地說:「你真當過醫生啊?剛剛好像變魔術,還有志文的傷

,你也一看就知道了。」

  「呃。」沈洛年轉頭叫出凱布利說:「我送大家回去吧?」

  「洛年!你居然不理我!」葉瑋珊好氣又好笑地頓足嚷。

  媽的,混不過去……沈洛年抓頭說:「好啦,吵死了!晚點再說。」

  「等等!」趴在侯添良背上的張志文突然叫:「我的寶貝大顆夜明珠呢?扔哪去了

?阿猴帶我去找找。」

  「啊,順便把那頭小豬帶回去當宵夜。」瑪蓮跟著叫。

  葉瑋珊見三人往南奔,想想也說:「把小飛梭都帶走吧,看看有沒有什麼用。」

  侯添良背著張志文奔去那小梭狪倒地的地方,也就是剛開始和大梭狪發生戰鬥的地

點,很快就找到了那個還在發光的拳頭大飛梭,張志文抱著那飛梭嚷:「還好沒丟掉,

這可是我要送阿姊的定情禮物呢。」

  「什……」正拖著梭狪屍體的瑪蓮,瞪著張志文說:「要不是看你受傷,阿姊就砍

你。」

  張志文嘻嘻笑了笑,想想又說:「對了,剛剛我昏倒醒來,阿姊幹嘛給我一巴掌啊

?」

  不提瑪蓮還忘了呢,當下扔下小梭狪,捏著拳頭走近:「你這臭蚊子那時在作什麼

夢?」

  「呃?」張志文眼睛轉了轉,乾笑說:「有嗎?沒有吧。」

  「哼!大騙子!」瑪蓮忍笑咬唇瞪著張志文半天,最後還是看他身上有傷,放他一

馬。

  不久後,葉瑋珊等人也帶著散在百公尺外的近百顆小飛梭奔回,不過這時飛梭已只

剩下一點微光,眼看撐不了多久就會變成沒什麼特殊之處的半透明梭狀結晶。

  眾人跳上凱布利,連那頭兩公尺長的梭狪也搬了上去,一面飛,躺在凱布利上動彈

不得的張志文,看著懷中那拳頭大飛梭的光越來越暗,不禁有點失望地說:「好像真的

沒用了,剛那條青龍說什麼不再具有狪珠優點,誰知道什麼意思啊?宗長妳聽得懂嗎?



  「聽不懂。」葉瑋珊苦笑搖頭。

  「問洛年。」吳配睿說:「他會知道。」

  沈洛年雖然當真知道,卻忍不住瞪眼說:「為什麼我知道?」

  「你會算命啊。」吳配睿笑說:「還是你之前都騙人?」

  「呃……」沈洛年瞪了吳配睿一眼說:「我就去算給妳看。」跟著他一個人走到前

方自言自語,不知在念什麼。

  吳配睿本來只是開玩笑,倒沒想到沈洛年當真去算了,眾人也都很意外,望著沈洛

年,不知道他會算出什麼東西來。

  過了好片刻,沈洛年轉回頭,卻見每個人都看著自己,不禁大皺眉頭說:「幹嘛?



  「你當真算出來了嗎?」葉瑋珊忍不住說。

  若是瑪蓮或吳配睿問也就罷了,怎會是葉瑋珊第一個開口?沈洛年白了葉瑋珊一眼

,這才說:「就是說,狪珠本是一種精體,得手後,可以透入炁息培育,像狪狪一樣運

用……但梭狪後來把這些飛梭蠱化……嗯,這你們聽不懂,總之就是讓飛梭認主,還凝

入一股化散不去的妖炁,所以別人拿到也不能用。」

  「洛年!」張志文訝異地說:「你意思是……本來可以讓這東西飛來飛去,還有發

光,可是現在不行了?」

  「嗯。」沈洛年點頭。

  「太可惜了!」張志文叫說。

  「若是還可以,就會很多人繼續獵捕這種妖獸,所以他們才會瀕臨絕種。」沈洛年

遲疑了一下又說:「飛來飛去是辦不到,發光倒還可以。」

  「怎麼說?」張志文問。

  「因為灌入炁息會發光,是這精體本身的特性。」沈洛年說:「就算不能控制,還

是可以拿來當燈用……不過會耗炁息喔。」

  張志文低頭研究了幾秒,才苦著臉說:「我灌了不會亮啊。」

  「要我先處理過,把原有的凝結妖炁除掉。」沈洛年說:「要嗎?」

  「好啊、好啊,拜託了。」張志文連忙點頭說。

  沈洛年走近,伸手取過那拳頭大小的飛梭,以道息撫摸幾秒後,那飛梭中原本的光

芒完全消失,變成一塊灰白色、半透明的橄欖形結晶,這才交給張志文說:「可以了。



  「變得有點醜耶。」張志文半信半疑地灌入自己的炁息,只見飛梭果真逐漸發光,

幾秒之後,凱布利腹上這片平臺,被一片柔和的白芒照耀著,仿佛點著盞夜燈。

  眾人都好奇地圍了過去,張志文正得意地說:「真的挺耗炁息,但很亮吧?」

  「小的呢,洛年?」葉瑋珊提著裝滿著小飛梭的布袋問:「若這種也可以,下次進

山洞,就不用背一堆樹枝進去。」

  「也好……那一人做一個好了?」沈洛年問。

  「別小氣啦。」瑪蓮叫:「通通都做起來,以後可以賣錢!」

  「隨便。」沈洛年搖搖頭,從葉瑋珊手中接過那個大布袋,一樣撫摸片刻,之後他

隨手取出一顆手指大小的小飛梭說:「挺輕的,那我也拿一顆。」一面把布袋還給葉瑋

珊。

  這下眾人都擠了過來在袋子裡挑選。很快地,整個凱布利上面都是點點亮光,而小

顆的雖然沒法像張志文那顆這麼亮,但似乎「功率」比較好,不需要很多炁息就可以達

到一定的光度,每個人都拿著一、兩個在玩。

  躺著養傷的賴一心,這時也正和葉瑋珊拿著幾顆把玩著,他看著手中仿佛燈泡一樣

的飛梭,突然說:「洛年。」

  「嗯?」沈洛年轉頭。

  「所以那大飛梭的妖炁,真是你消去的?」賴一心說:「就像這些飛梭一樣。」

  怎麼這種事腦袋就動特別快?沈洛年對賴一心苦笑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回頭望著

已經隱隱出現在北方的庫克鎮難民營。

  眾人其實心裡有數,沈洛年有很多事情瞞著大家沒說,賴一心和葉瑋珊對視一眼,

也不便再開口追問。

  「咦……那是誰?」沈洛年看著北方,板起臉說:「不會是那丫頭吧……?」

  眾人一怔,紛紛轉頭,卻見庫克鎮鎮民的帳篷暫居處最南端,堆起了一堆小營火,

營火旁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兒,不斷往南方望。

  隨著凱布利越飛越近,沈洛年終於看清那人,忍不住罵:「果然是那個傻丫頭!居

然不去睡覺。」

  眾人也都看清了那人的身形,正是被沈洛年留下的狄純,她這時也看見了這大團黑

影,狄純嬌小清麗的臉孔上,馬上綻放出高興的笑容,歡天喜地地對著眾人直揮手,一

面往這兒奔。

  葉瑋珊露出笑容說:「你等等可別又罵小純了,她等到現在,好辛苦呢。」

  「對啊,洛年別凶小純啦,她好可憐!」吳配睿也喊。

  「小純幫我準備營火了!可以烤肉!」瑪蓮拍手說:「真是乖孩子,不准罵她!」

  沈洛年翻了翻白眼,降低了凱布利的速度,逐漸下落,望著狄純小臉上綻放出的喜

悅,他忍不住苦笑搖了搖頭,果然和賴一心頗像……就是講不聽,真拿這丫頭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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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第十章 我要先說遺言

  梭狪已除,庫克鎮居民順利南遷,隨著時間過去,臺灣與噩盡島兩方分別傳來消息

。噩盡島那兒變化不大,港口因大浪不斷,暫時無法居住,人們都撤退到高原上。一開

始雖曾傳出鑿齒來犯的警訊,但隨著地震頻率、次數越來越多,加上大浪不斷卷上陸地

,怕海水的鑿齒似乎也已退去,暫時還算安全。

  至於臺灣那邊,大浪來襲的時候,確實又損失了不少人命,之後在引仙者協助下,

人們開始往山上撤退。過不多久,臺灣海峽不再存在,台中、嘉義、台南的平地和泉州

、普田、廈門擠成一團、往上隆起,原本的平原變成山地,臺灣中央山脈和福建南平、

永安間的大片山脈,就這麼連成一片,再加上從南邊擠來的呂宋島,整個亞洲大陸正往

東面太平洋移動。

  移動之間,臺灣東面海岸有的隆起、有的崩落,人們不斷往內陸退,不久後就退到

原來的福建山區,那兒雖然妖族橫行、早無人跡,但如今天下大亂,除了像梭狪這種無

知妖獸之外,大多都是各顧各的生計,也沒產生什麼太大的爭鬥。

  這一個月大地動盪的時間,地震越來越強烈,稍不穩定的岩層都趁著這時候崩解碎

裂,山上可能有山岩頹毀、土石滑落,平原一樣可能崩出裂口、陷出深谷,天候劇烈變

化下,不時下著傾盆大雨,河道任意改道,處處都是洪澤。

  白宗眾人領著庫克鎮居民一路往南走,葉瑋珊也開始選人成為引仙者,考慮到妖質

所剩不多,也沒時間補獵煉化妖質,只先增加了百名暫時性的引仙者,但已是不小的助

力。

  白宗眾人很忙,沈洛年卻很閑,也許因為那晚的兇狠模樣,庫克鎮這兩萬多人,大

部分都不願與他接近,沈洛年也不想改變形象,常常一個人不聲不響地飛出老遠,跑去

觀察世界陸塊變化的狀態。

  這段時間,歐亞大陸不斷往東挪移,澳洲大陸則往東北擠,兩個陸塊花不到十天就

撞在一起,印尼諸島早已不見蹤影,硬梆梆的澳洲古老大地,把中南半島硬生生擠成一

團變形的爛泥。各陸塊逐漸向噩盡島接近,在祝融控制下,亞洲東方、澳洲東北開始內

縮下擠,噩盡島下方陸塊則逐漸往上拱,一個月過去,臺灣已經消失,福建沉沒大半,

原來在臺灣的十余萬人,最後一直撤退到原江西南部的大庾嶺山區。

  至於美洲大陸和亞洲北端怎麼撞、非洲和印度怎麼擠,沈洛年懶得跑這麼遠去看,

也就不清楚細節,只知道這一個月過後,原本的太平洋已經消失,除了南極洲以外,四

面八方的陸塊聚在一起,中間拱擠出一塊近兩千公里寬的內陸大海,海中有個隆起的扇

狀巨大島嶼,覆蓋了過半的海面。

  這個巨大的扇狀島嶼,當然就是噩盡島,但又不只是噩盡島……過去完全以息壤土

為主結構的噩盡島,此時被一大片原本藏在海下的陸塊拱起,大了一圈,尤其是東方高

原區,下方足足多了一圈數十公里寬的鹽化沙礫,高度也比過去增加了百餘公尺,當初

東北海濱的港口城市如今已變成河港,想入海還得航行過那片仿佛沙漠一般的枯寂死地

才能到達。

  在島嶼西南方,有根特別狹長的扇骨,不斷往外延伸,最後以一個十公里左右的狹

小寬度,和過去大陸相連,讓這島除了海面之外,也有了個可以通行的路面。

  這段寬十公里、長近五十公里的狹長走道,是塊新浮起的陸地,上面殘留著不少未

幹透的水窪,海草、珊瑚之類早已枯死,蘊含大量鹽分的土壤一時也生不出陸地上的植

物,當然動物也極少,一眼望去,這是個荒涼、潮濕、蒼白、死寂的土地,這也是站在

這通道入口的十余萬名人類,對「噩盡島」這名詞的第一個印象。

  這十余萬人,正推著木車,背著行囊,大包小包、攜家帶眷地通過這片死寂的海上

走廊,準備遷往噩盡島。

  去年的十一月,這被後人稱為「祝融撼地」的那個月分,大浪狂襲各處海岸,噩盡

島和花蓮的船隻都嚴重毀損,澳洲庫克鎮那兒雖然一開始還殘留一些,但隨著陸塊移動

,也跟著被擠成木屑粉末,消失無蹤。

  眼看重建船隻耗費時日,地層逐漸穩定後,葉瑋珊與大庾嶺、噩盡島三方溝通,決

定領著這十幾萬人,從這唯一一條海上走廊通過海面,之後再沿噩盡島南方海岸,逆時

針繞向東方高原,前往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

  這雖然是一著險棋,卻也有道理存在……

  舊大陸經過這段時間的擠壓變形,本來盤踞各地的妖族地盤通通打亂,有的正重覓

家園,有的正互相攻伐爭逐疆界,這十幾萬普通人類混在其中,重新造船慢慢搬遷實在

太危險。而噩盡島西方雖據說有強大妖怪盤踞,但一來真正強大的妖怪,可能反而不在

意渺小的人類經過。二來這兩個月的地震中,噩盡島相對算是比較穩定的地區,島上妖

族不需為疆界重啟爭鬥,而人類只要繞著週邊那圈新浮出的死寂海岸行走,也較不易產

生爭端。

  雖說萬一遇到什麼心情不好、不講道理的強大妖怪,說不定十幾萬人就這麼全軍覆

沒,但這世界如今變成這樣,這種事到處都可能發生,為此擔心也沒什麼意義。

  決定之後,兩方分別啟程,庫克鎮的兩萬人先一步到達那海上通道的入口,退到大

庾嶺的那十幾萬人,數日後也終於抵達。兩方昨日會合後,今日終於開始向著東北方—

—噩盡島的方向,跨海遷移。

  隊伍會合後,總數近一千五百名的引仙者,在印晏哲分配下,分成幾組前後輪班、

防守偵查,還有許多引仙者推著搭載老弱婦孺的粗制木車,使隊伍能以更快的速度移動

,偶爾遇到障礙物,兩名引仙者前後一提,就這麼連車縱了過去,十分方便。

  印晏哲安排妥當後,奔到隊伍前端白宗眾人所在之處,對葉瑋珊等人報告細節。

  葉瑋珊聽完點點頭,微笑說:「阿哲,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印晏哲站直挺胸說:「這是我該做的。」

  葉瑋珊想想又說:「這兩日怎沒看到嚴市長?」

  印晏哲一怔,尷尬地說:「這……」

  「怎麼了?」葉瑋珊訝異地問。

  「當時宗長和老宗長用輕疾傳訊,要我帶花蓮的十幾萬人往西撤退,我告訴他們的

時候,他們卻囉哩囉嗦的。」印晏哲聲音放低了些,似乎有點怕葉瑋珊責怪地說:「就

……就被我罵了幾句。」

  葉瑋珊微微一愣,還不知該怎麼介面,印晏哲已經急忙解釋:「當時宗長交代,陸

塊可能崩落,情況十分緊急,根本沒時間讓他們慢慢考慮,我受不了那群政客總是跟我

打官腔,說什麼還要仔細研究、斟酌檢討,就跟他們翻臉了,直接領著部隊安排遷移,

隨便他們愛跟不跟……後來還不是窩窩囊囊地跟來了?我根本懶得理他們。」

  白宗眾人這時也在一旁,自然聽得清楚,眼看葉瑋珊說不出話,瑪蓮噗嗤一聲笑了

出來,搖頭說:「阿哲你可真豪氣啊,我也最討厭那些政客了,罵得好!」

  「瑪蓮。」葉瑋珊輕歎說:「有些人從政還是想為大家做事情的。」

  「這些天下剛大亂,就急著組政黨幫自己封官的傢伙嗎?」瑪蓮撇嘴說:「我不大

相信裡面會有好人。」

  瑪蓮說的當然也有道理,葉瑋珊不想多辯,搖搖頭望著印晏哲說:「阿哲,這麼一

來,這十幾萬人不就變成引仙部隊在統治了嗎?這樣……不就等於利用軍權搞獨裁嗎?



  印晏哲一呆忙搖手說:「我沒有獨裁,我一切都遵照宗長指示。」

  「那還是一樣啊。」葉瑋珊好氣又好笑地說:「只不過獨裁的變成我而已。」

  「他們既然不敢來找宗長抱怨,可能以為是宗長指使的。」黃宗儒插口說:「不過

老實說,這幾次遷移都很重視時效,若等那些人慢吞吞地決定,恐怕人都死光了……非

常時刻,用非常做法,宗長真的不想干政,等抵達東方高原後,再歸還政權就是了。」

  「還什麼還?宗長就直接當皇帝吧,看看母儀天下是什麼滋味。」瑪蓮笑說:「記

得幫我們封官,我當個……那個什麼……啊,殺妖大將軍就好,專門負責領軍打妖怪!



  「無敵大最方便了。」張志文跟著起哄說:「直接改名無敵大將軍。」

  眾人忍不住笑出來的時候,奇雅卻輕叱說:「瑪蓮!志文!這種話別亂說。」

  兩人一呆,還沒說話,黃宗儒已經跟著搖頭說:「這種事情傳出去可大可小,就算

是開玩笑也最好別提。」

  張志文吐吐舌頭,乾笑說:「阿姊,他們這些人好嚴肅喔,玩笑都不准開。」

  「是啊。」瑪蓮苦著臉說。

  張志文笑說:「還是我和阿姊比較情投意合喔?」

  「去你的,臭美。」瑪蓮這種話聽久了漸漸習慣,已懶得動手,只沒好氣地白了張

志文一眼。

  印晏哲見葉瑋珊似乎沒打算責怪自己,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往旁指了指說:「宗長

,我一直想問,那……那是什麼?」

  葉瑋珊順著他的手指轉頭,卻不禁笑了出來。

  原來就在眾人身旁,有個個頭嬌小的女孩,正拿著根往空中飄的細繩,繩子高處那

端,則捆在一個黑不透光的古怪大型甲蟲後足上,那甲蟲大約兩公尺長,乍看仿佛虛影

,仔細一瞧又像是真有其物,這東西就這麼飄在空中,讓女孩扯著往前走,仿佛她正拿

著一個黑色古怪大氣球一般。

  葉瑋珊忍笑想了片刻,還是搖搖頭說:「別在意……我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啊,她

叫狄純,我們叫她小純,是白宗新收的門人。」

  「正式門徒嗎?她也是完全型引仙嗎?」印晏哲似乎頗羨慕,忍不住多看了嬌小可

愛的狄純兩眼。

  狄純氣色比兩個月前好了許多,行動間輕鬆自在、靈動不少,但卻似乎比當時更纖

細了些,還是個小女孩模樣的她,穿著件紮腿長褲,上身套著件斗篷般的披肩短袍,仿

佛罩著個布袋一般,看起來更是嬌小。

  她聽到兩人正討論著自己,那男子又直盯著自己瞧,忍不住紅著臉低下頭,扯著那

黑色大氣球躲到吳配睿身後。

  吳配睿雖然才十五、六歲,身材卻比狄純高出許多,她仿佛大姊姊一般,拍拍狄純

肩膀說:「那是阿哲哥,不怕、不怕。」

  「別嚇我們家小純啊!」瑪蓮馬上湊過去當保鏢,瞪了印晏哲一眼。

  「不敢。」印晏哲連忙苦笑搖手。

  葉瑋珊知道,只接受了暫時引仙的印晏哲,很羨慕能完全引仙的白宗正式門人,但

從上次吳達夫妻的經驗之後,葉瑋珊就決定不再對其他人完全引仙,只要自己不以此脅

迫他人聽命,保持一個控制的手段總是好事……引仙的能力就仿佛強大的武器,借人使

用一段時間還好,送人可得多考慮考慮。

  印晏哲見葉瑋珊沒回答,也不敢多問,想想又說:「宗長,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不知道能不能問?」

  「請說。」葉瑋珊微笑說。

  「噩盡島上的土壤可以排斥道息,所以適合人類居住,上次隨宗長到了東方高原,

果然有明顯的感覺。」印晏哲頓了頓說:「但為什麼宗長又說,島西面有很多強大妖怪

呢?他們不是應該不喜歡住這兒嗎?我怎麼想就是想不明白。」

  「這……」葉瑋珊想了想說:「你知道息壤在某一種狀態下,可以吸收道息嗎?」

  印晏哲點頭說:「當然,當初道武門總門,就是利用這原理想殺妖怪,結果弄巧反

拙,最後噩盡島大爆炸,枉死了許多變體者。」

  「那你還記得洛年嗎?沈洛年。」葉瑋珊又問。

  「上次宗長在噩盡島找尋的胡宗少年?」印晏哲點點頭說:「宗長追著他的時候,

我只遠遠看見他穿紅衣往山裡飛,沒看清長相。」

  「嗯。」葉瑋珊忍不住望瞭望飄在空中那個大甲蟲,這才回頭說:「他告訴我們…

…有些強大的妖怪,讓噩盡島西面某些息壤,保持著過去的模樣,沒有變質成排斥道息

的狀態,藉此定居在那兒……雖然細節並不清楚,但洛年不會騙我們的。」

  「原來如此……」印晏哲眼看葉瑋珊沒有其他囑咐,隨行片刻後,便以視察隊伍為

由,告辭退開。

  狄純見印晏哲走遠了,才湊近葉瑋珊身旁說:「瑋珊姊姊……我的引仙,和別人不

同嗎?」

  「嗯。」葉瑋珊微笑點頭說:「妳是完全型的,效果不會消失……一般引仙大概只

能支持五、六年。」

  「為什麼我是完全型的?」狄純訝異地問。

  「因為妳是洛年帶來的啊。」葉瑋珊抿嘴笑說:「我怎麼敢偷工減料?」

  「我也是洛年介紹入白宗的喔。」吳配睿湊過來,有點得意地說。

  「是……是嗎?」狄純往飄在上方的凱布利望瞭望,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洛年在幹嘛啊?怕妳曬太陽嗎?」吳配睿往上指指。

  「他……說要睡覺,讓我拉著。」狄純有點慌張地說。

  「他晚上沒睡嗎?你們倆做了什麼?」瑪蓮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插嘴說。

  狄純小臉漲紅,猛搖頭說:「沒……我……沒有……」

  「別鬧了。」葉瑋珊好笑地說:「小純和我們睡在一起,怎麼可能……」說到這兒

,葉瑋珊也有點臉紅。

  「你走開點,別偷聽!」瑪蓮突然把在附近繞啊繞的張志文推遠了些,這才湊近低

聲說:「我聽鴦姊她們說,你們去找我們之前,半個多月都睡一間房耶?她們還以為你

們早就是小夫妻了。」

  狄純紅透小臉,低下頭低聲說:「那時我行動不便,洛年只是照顧我、幫我複健…

…什麼事都沒有。」

  「嘖嘖,妳這麼漂亮,那傢伙真是柳下惠?我可不信,會不會欺負妳不懂?」瑪蓮

低聲說:「他那時不是每天幫妳按摩嗎?他的手有沒有……」

  「喂!」一個男聲突然從上方傳來,眾人一驚,同時抬頭,卻見沈洛年從凱布利的

腹部末端黑影中冒出半張臉,一面瞪眼說:「別胡說八道!」

  瑪蓮這下可尷尬了,說人閒話卻被正主兒抓到,而且還是這有點讓人害臊的事情,

她正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葉瑋珊忍不住搖頭笑說:「你不是睡覺嗎?」

  「我醒一下睡一下的……小純就像我妹妹一樣,別亂猜,也別教她奇怪的事!」沈

洛年說完,又鑽了回去,他反正沒事,繼續借著加速能力鍛煉著精智力,累了就小睡片

刻,醒來又繼續磨練,此時他把品質消失,飄在空中讓狄純拉著走,倒也不用費心。

  看沈洛年又鑽回了凱布利,瑪蓮這才嘟起嘴抱怨說:「像妹妹一樣,這話真好用,

無敵大當初也說小睿像妹妹一樣,後來還不是……」

  怎麼扯到自己頭上了,吳配睿白了瑪蓮一眼,輕嗔說:「阿姊!」她和黃宗儒這兩

個月逐漸親昵,感情在穩定中成長,倒不怕瑪蓮開玩笑,只不過聽到這話還是有點不好

意思。

  「對啊,一直沒問妳。」瑪蓮扯著吳配睿笑說:「你們到哪個階段了?超過宗長了

沒?」

  「我才沒……」吳配睿頓了頓,目光一轉說:「該先問宗長到什麼階段了吧?」

  葉瑋珊看兩人眼睛望了過來,她臉上泛紅,啐聲說:「洛年就在上面,妳們兩個瘋

了?還問!」

  瑪蓮這才想起上面還有雙男人耳朵,她吐吐舌頭說:「以後再問。」

  狄純這時不是話題焦點,她羞意稍退,見眾人聊了一個階段,才低聲說:「洛年以

前就常這樣睡睡醒醒練功夫,我也搞不懂。」

  睡覺可以練功夫?三女互相望瞭望,誰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時,隊伍後方突然傳來一陣驚呼聲,跟著叫聲越來越大,眾人目光跟著往後轉,

順著後隊的目光往南方海面望去,每個人都吃了一驚。

  這兒是這海上走廊的中脊處,比左右地勢都高,加上這兒沒有草木遮掩,所以雖然

離岸約有四、五公里,也能直接看到海,卻見這時南方海面上突然無端端冒出一個仿佛

小山般的東西,浮出水面緩緩向著這兒漂來,還正慢慢變大。

  當人們驚呼大喊、四處逃命,引仙部隊仙化變形、準備戰鬥的同時,一股強大的妖

炁從那岩山內泛出,往外直散了出來。

  一般民眾還沒能察覺,但變體者和引仙者自然能感覺到那股強大的妖炁。

  葉瑋珊等人倒是見識過這種強大的妖炁,比如窮奇山蔭、畢方羽青,或和梭狪戰鬥

時見過的青龍敖旅,似乎都是這種層次的,但那些引仙部隊可沒見識過這種力量,這下

可是每個人頭上冷汗直冒,不知該不該拋下眾人逃命。

  不管多強都不能讓他沖入人堆,白宗眾人馬上聚在一處,往那方向奔,狄純一面跑

,一面正慌張地扯著繩子喊:「洛年!洛年!有妖怪。」

  「別搖了。」那妖炁一湧,沈洛年當然也有感應,他從凱布利下方探頭出來往那兒

望,看那座岩山有十餘公尺寬,雖然不斷從水中浮出變大,卻一點也不像生物。沈洛年

想了想,鬆開細繩,凱布利倏忽間充滿妖炁,轉身腹部朝上,縮為半公尺大小,沈洛年

與妖炁結合,穩穩站在上方,向海中飛射。

  「我也去。」狄純將斗篷翻到身後,露出胸前的背心式甲衣,跟著妖炁一鼓、引炁

仙化,兩張巨翅從斗篷下脹出,她點地間縱躍而起、巨翅急振,追著沈洛年往南飛。

  沈洛年的飛行速度當然比不上強大的妖怪,甚至也未必比張志文、侯添良、狄純快

,但幾乎沒有品質的他,瞬間加速之快幾是天下無雙,一瞬間就能到達極速,狄純才剛

跳起,沈洛年已經飛出老遠,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已飛離陸地。

  不知是不是感應到凱布利的妖炁,那小山般的巨岩前方數公尺處的海面,突然冒出

一個巨大的頭顱,那頭顱雖然無毛無羽,卻是圓眼尖喙,仿佛禿鷹的巨大鳥頭,正望著

沈洛年。

  這鳥頭實在難看,沈洛年微微一怔,慢了下來,這鳥頭和那塊大石頭有什麼關係?

是一體的?還是兩隻妖獸?

  「洛……洛年。」狄純前腳後腳地飛了過來,在沈洛年身後振翅,一面說:「我來

了。」

  「妳跟來幹嘛?」沈洛年低聲罵。

  「我……我不知道。」狄純說。

  那鳥頭看到狄純,突然鳥嘴一張,一聲仿佛烏鴉一般粗啞刺耳的嘎然巨響往外傳出

,沈洛年不禁微微皺眉,耳朵有點受不了。

  「好大聲。」狄純驚呼說。

  「來了就算了,別太接近。」沈洛年往下飄了些,低聲說:「輕疾,這是什麼東西

?危險嗎?」

  「旋龜,鳥首蛇尾,身形如龜,多半生活在海中,會吃人。」輕疾也低聲說:「不

會說話,和梭狪一樣,屬於妖中之獸族。」

  「但我看他似乎沒惡意?」沈洛年說:「好像只是嫌煩。」

  「可能肚子不餓。」輕疾說:「大部分強大的妖獸,肚子不餓時,只要別接近他就

沒事,梭狪那種是例外。」

  「那他對著我們跑來幹嘛?」沈洛年問。

  「應該只是路過。」輕疾說:「那女孩的妖炁較明顯,可能會引起他的敵意。」

  原來如此,沈洛年回頭飄起,對狄純說:「妳回去告訴瑋珊,叫大家收斂炁息往旁

散開、讓開道路,記得把炁息內斂起來……這叫旋龜,肚子不餓,可能只是經過,別惹

火他了。」

  「你呢?」狄純問。

  「我觀察一陣子。」沈洛年說:「妳妖炁外湧,他不高興了……剛是對妳叫的,快

走。」

  狄純一驚,只好轉頭往回飛。

  葉瑋珊等人這時正和印晏哲等人聚集在隊伍南端,千餘人都已經仙化,正在納聚妖

炁準備作戰,後面還有一大排拿著各種槍械的平民,正一面等候一面發抖……卻沒想到

狄純竟傳回這樣的指示。

  印晏哲聽了,不等葉瑋珊開口,詫異地說:「旋龜?真的沒危險嗎?他怎麼知道的

。」

  誰知道?總不能說沈洛年會算命吧?吳配睿和瑪蓮對望一眼,忍不住一起偷笑,倒

讓印晏哲一頭霧水。

  葉瑋珊沉吟片刻說:「照他的指示做,整個隊伍要通過是來不及了,將隊伍分前後

散開,先空出百公尺寬,引仙部隊過去幫忙維持秩序,我們幾個留下應變。」

  「宗長,真要這樣?」印晏哲有點意外地問。

  「聽洛年的沒錯啦。」瑪蓮拍拍印晏哲的肩膀說:「快去。」

  「對。」葉瑋珊肅容說:「快!」

  印晏哲不敢再問,當下把命令往後傳下去,這些引仙部隊在編制上已經暫分為兩營

八連十六排,當下如心使臂、如臂使指,號令一連串發下去,馬上協助著大批難民往兩

邊移動,讓開一個數百公尺寬的大道。

  過不多久,沈洛年也回來了,此時旋龜正從海岸中爬起,一步一踏,遲緩地往北走

,那鳥首後山岩般的巨大圓形龜殼,足足有三十公尺寬,三公尺高,拖在身後的粗大蛇

狀長尾,也有數十公尺長,那沉重的身軀,若不是靠龐大的妖炁支持,只靠那四隻巨足

根本不可能移動。

  他雖步伐不小,但陸地上移動速度似不比一般人快,這五公里足足花了一個小時,

才走到人群讓出的大片空地。

  眼看著旋龜接近,眾人不免提心吊膽,深怕他突然轉頭咬人或掃動長尾,還好旋龜

在地上爬似乎已經很累,他完全不理會身旁這些渺小的人類,就這麼自顧自地一步步往

前走,花了好幾分鐘的時間,終於慢慢通過人類讓出的通道,跟著他頭也不回,繼續往

走廊的另外一側——北方的海面走去。

  等旋龜終於離開,眾人才不約而同地喘了一口大氣,後隊開始往前移動,引仙部隊

也照著原先的編制輪班,大隊正絡繹向東的時候,眾人也一面扯著沈洛年,要他介紹旋

龜。

  沈洛年說沒兩句,突然微微一怔說:「唔,不大對勁。」

  「又怎麼了?」葉瑋珊問。

  「那端似乎有人在逃命……挺遠的。」沈洛年望著東邊的廊道出口說。

  「那邊怎會有人?」眾人都吃了一驚。

  「確實是變體者的感覺……」沈洛年說:「好像被什麼追著,正四散逃跑……似乎

有人死了。」

  「快去幫忙!」賴一心拿起黑矛,往那兒就奔。

  葉瑋珊忙喊說:「一心慢點!」

  賴一心卻不停步,回頭喊說:「快啊!洛年說有人被殺不是嗎?」

  這下眾人只好跟著跑,葉瑋珊一面飄掠,一面回頭說:「志文,你先去看看,小心

點。」

  「好。」張志文也早已做好了合用的背心,隨著仙化,背心的腋下活扣自動繃開,

裂開半截,巨翼從中穿出,他一展雙翅,往東直飛,泛出黃光的同時振翅超過了賴一心

,向著長廊開口處飛射。

  「添良!」葉瑋珊又說:「你告訴阿哲別隨便靠近出口,等我們消息。」

  「好。」侯添良往後一飄,旋身過去找印晏哲。

  「洛年。」葉瑋珊轉頭:「妖怪強嗎?」

  「太遠了。」沈洛年搖頭說:「偶爾有一刹那的妖炁感應放出又收回,不確定強弱

。」

  「這兒恐怕沒有弱的妖怪……」葉瑋珊皺眉自語說:「怎會有人闖到那兒?東方高

地那兒的人嗎?」

  沈洛年自然不知道答案,他想了想,突然轉頭望向跟在身旁的狄純,板起臉說:「

丫頭!萬一打起來妳可別又跟著我,找地方躲好。」

  「好嘛。」狄純皺起小臉,沒什麼誠意地應了一聲。

  這時葉瑋珊和奇雅合力托著黃宗儒飛掠,已追上了賴一心。過不多久,侯添良也追

了上來,廊道出口約數十公里遠,一般人也許要走上一天,但白宗眾人這一發力疾馳,

只不過十幾分鐘,已奔出超過一半的路程,張志文這時飛了回來,他在空中一轉方位,

隨著眾人飛,一面喊:「報告!幾百人竄出森林在亂逃,後面有個很強的妖怪在追。」

  「什麼妖怪?」瑪蓮問。

  「雙頭猩猩……不,狒狒!」張志文咋舌說:「大概兩公尺高,全身都是毛,那狒

狒臉上的毛好多顏色,抓到人就兩手挖開胸口亂抓,找心臟出來撕裂了吃。」

  「啊?」狄純聽得花容失色,忍不住驚呼出聲。

  「那些人完全不是對手,要不是他顧著吃,人早就死光了。」張志文吐了吐舌頭說

:「那傢伙妖炁似乎和大梭狪差不多,我們大概打不過,別理他好不好?」

  「怎麼可以不理?」賴一心睜大眼說:「那兒有幾百條人命耶。」

  「可是這兒有十幾萬人。」黃宗儒皺眉說:「我們沖去,打贏也罷,萬一打輸把他

引來這兒……」

  「呃……」賴一心卻也愣住了,若真和梭狪差不多,他可不敢拍胸膛說打得贏……

上次自己正是第一個躺下的。

  「不用考慮了。」沈洛年突然說:「那些人往這兒逃了。」

  也就是說……那妖怪非來不可了?眾人對視一眼,瑪蓮、吳配睿、黃宗儒等人紛紛

仙化聚炁,拿起武器,準備應戰,張志文一面說:「宗長,多叫點人來幫忙吧?」

  葉瑋珊搖搖頭說:「梭狪那種強度,一般引仙者幫不上忙,別叫他們來。」

  「那怎辦?打不贏啦!」張志文在空中亂轉,一面喊。

  「別吵啦!膽小鬼!」瑪蓮皺眉罵。

  「那我要先說遺言!」張志文大嚷:「阿姊我愛妳!」

  「靠!」瑪蓮又好氣又好笑,指著空中罵:「你有種給我下來,老娘先宰了你。」

  「我沒種,阿姊息怒。」張志文嘻皮笑臉地飛得更高了些。

  聽到兩人的對話,侯添良忍不住瞄了奇雅一眼說:「我……那個……」

  「閉嘴!」奇雅板起臉說。

  侯添良吐了吐舌頭,乖乖閉上嘴不敢吭聲。

  很快地,一群倉皇逃命的變體者,出現在前方,對方遠遠看到這兒有人奔近,有人

馬上大喊:「快逃,有妖怪!危險。」

  「不能往後走。」賴一心一面奔一面嚷:「後面有很多普通人。」

  那端一怔,似乎也不知該怎麼才好,兩方越來越近,互相一看,彼此都吃了一驚,

這群人中居然不少熟面孔,尤其是何宗宗主何昌南那禿頭更是十分明顯……葉瑋珊輕呼

一聲,低聲說:「共生聯盟?他們聚集起來了?跑到這兒做什麼?」

  「上次那姓蘇的也在。」奇雅低聲說。

  「姓蘇?誰?」侯添良迷惑地問。

  「那次被我們砍翻了幾十人的頭頭。」張志文掠過說:「好像叫蘇守……蘇守……



  「蘇守洪。」黃宗儒瞄了那叫蘇守洪的國字臉大漢一眼,低聲說:「正在瞪我們呢

,看樣子氣還沒消。」

  瑪蓮上次差點和蘇守洪單挑,忍不住往那兒瞪眼說:「難不成還怕了他?」

  「別挑釁,現在沒空理他們。」奇雅說。

  兩方這一瞬間迅速地交錯,看白宗眾人往西直奔,沖在前面的幾名共生聯盟成員,

驚駭之餘,不禁緩下了腳步,回頭查看。

  另一端,那渾身黑毛、有兩顆彩色腦袋的狒狒狀高大妖怪,果然正一面抓人撕心吞

咽,一面往這兒奔,找著下一個跑得慢的人類。

  那妖怪動作迅捷如風,兩條長臂一抓就撕開一個人的胸膛,掏出心臟後左右撕成兩

半,平分給兩個頭顱食用,那兩張色彩斑爛的兇惡面孔,一面張嘴嚼食吞咽,一面又左

顧右盼地尋找下一個獵物。

  「那妖怪和梭狪不同,本身動作很快,大家小心點。」沈洛年快速地說:「這叫獨

腳山魈,天生單手、單足,力大無窮、鋼筋鐵骨,很難讓他受傷。」

  「單手、單足?」吳配睿忍不住問了一句,眾人也大皺眉頭,那傢伙明明四肢健全

不是嗎?還多一顆頭哩。

  「那是兩隻獨腳山魈,又叫雙生山魈。」沈洛年說:「從小就習慣把身子靠在一起

生活。」

  「總黏在一起不嫌熱嗎?」瑪蓮轉頭說:「洛年,算算弱點在哪兒成不成?」

  「非法問題,不能算。」沈洛年悶哼一聲說。

  「靠!又來了。」瑪蓮忍不住罵:「怎麼每次最重要的事情都非法啊?」

  為什麼變成我挨駡?沈洛年忍不住白了瑪蓮一眼。

  眼看兩方距離剩下不到半公里,賴一心一揮矛,止住眾人,開口說:「宗儒!動手

。」

  「好。」黃宗儒站在陣前,拉開弓箭,不斷凝聚紫色炁息匯入,隨著他快速地扯弦

放弦,一連串紫色炁矢破空而出,仿佛閃電般對著那妖怪連續飛射。

  正嚼著人心的山魈一驚,雙手急揮,拍開了幾箭,身上也挨了幾箭,雖然炁矢似沒

造成明顯外傷,但也惹得山魈怪叫連連,他顧不得繼續殺人取心,把手中的屍體一扔,

怒嘯聲中,對著西面眾人沖來。

  噩盡島10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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