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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仁】噩盡島Ⅱ ( 全書完 )

【莫仁】噩盡島Ⅱ ( 全書完 )


第一集
本集文案
仙界回歸百年,地球版圖早已重劃,
冒險與戰鬥不再是故事,而是生存的手段……

噩盡歷102年,洛年突然甦醒。
這期間他處於什麼狀況?又為何能清醒過來?

昔日的白宗夥伴,如今以十聖之名為時人景仰,
這百年間他們各自有哪些出人意表的變化?

人妖征戰依然不休,鑿齒大軍、應龍赤濤不時來襲,
作為人類最後的堡壘,歲安城如何合縱連橫?

以前往龍宮作為試煉,女帝候選人競爭如火如荼,
分屬十聖後代的三女各有特色,
急著尋找懷真、又不打算暴露身份的洛年,
卻不得不被牽扯了進來……

本集目錄
楔子
第一章 甦醒
第二章 好大一筆人情債
第三章 光靈師
第四章 空襲警報
第五章 假笑技術
第六章 誰傳下縛妖派?
第七章 我胡猜的!
第八章 神醫
第九章 其實沒什麼好看
第十章 前有狼後有虎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2-1-30 10:5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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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在這個被稱為地球的星球上,人類曾經有過十分輝煌的時代,到處是聚集數百萬人的繁榮大城市,大片森林砍伐成為牧場、農地,以自動化的設備,圈養著百千萬供人食用的牛豬牲畜,能上天入海的各種高科技工具,噴散著龐大熱流與氣浪,帶著人類四處探索,不只是七洲五洋到處都有人類的足跡,連太空中也佈滿了各種衛星殘骸、鋼鐵垃圾。

  除此之外,生物科技也不斷地突破,人類基因序列即將解碼,壽命可望大幅延長……這傲視寰宇、宇內獨尊的人類,正一面呼喊著環保、保育、禁核,一面繼續污染地球、破壞生態、核子試爆,反正除了北極冰洋融解、地球氣候異常、各地生物持續滅絕之外,一切都顯得這麼美好。

  但沒有人想得到,百年前「道息」重返,仙界與人界重合,歷經後世人稱「四二九大劫」與「祝融撼地」的兩次大變動之後,仙妖精怪重現世間,大地翻騰,人類自傲的科技文明在一夕間毀滅,數十億人口消失,電力失控、燃料自爆,從煉獄逃生的少數人類,又得暴露在妖怪威脅之下,在歷經各種劫難後,世界各地殘存的數十萬人類,終於遷移到一個道息稀少、仙妖精怪不願停留之處,重建人類的城市。

  在「祝融撼地」期間,世界各大陸塊,高速變形扭曲移動,最後聚成一片萬餘公里寬的環狀大地,將海洋分成內外兩片,那兩千多公里寬的廣大內海中,有塊佔據內海近四分之一面積的扇形大地。

  那是個新隆起的大陸塊,這彷彿大陸一般的陸塊,被後人稱為「噩盡島」,人類在噩盡島極東處一個近百公里寬的小高原底下,建立了「歲安城」,抵抗妖怪的侵襲。

  恢復古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類,沒有其他娛樂,夜間人們閒著無事,也只好專心生孩子,在執政者有意推動下,不過百年時光,歲安城的人類數目連翻數倍,很快增加到數百萬人,人口增長速度才逐漸減緩,此時百年前蓋起的城牆已然拆除,歲安城雖仍以「城」為名,卻已不復過去城池模樣,以城中高達兩百公尺的巨塔——「擎天塔」為中心,各種高低房舍不斷往外延伸,聚成一個十餘公里方圓、人煙密集的大城市。

  往歲安城北方望去,是數十公里寬的大片田野,到處都是農地,城東九回山後的宇定高原,在這百年間生態仍沒能完全穩定,各種林木植被正互相競爭、充滿活力地生長著,而從世界各地攜來噩盡島野放的生物,也和人類一樣,在這陸塊上求生、繁衍下去。

  城西不遠處,一條從宇定高原流下的大川,繞過歲安城河港之後一路向北,於數十公里外出海,這條河百年前曾被稱作「攔妖河」,後因此名易啟爭端,改稱為「藍瑤河」,此河在這百年間逐漸往西方平原泛開拉寬,水量豐沛,無論是漁獲、農耕、灌溉,或來自宇定高原上的木料運送,藍瑤河都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至於歲安城南面,是一片逐漸高起的丘陵地,從城中擎天塔往南的「城南大道」,直走約十餘公里處的道路末端,正是藍瑤河與高原中最北一條西向支流匯流成川之處,也是藍瑤河開始轉北變寬的地點,在河岸不遠處,矗立著三排長約五十公尺、兩層樓高、處處攀滿藤蔓的木造古老建築群。

  故事,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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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章 甦醒

  噩盡歷一零二年十一月八日,清晨。

  在那群古老建築物最南側一排朝南處,有間可以從窗口觀賞藍瑤河河景的中型房間,房間內光亮的木質地板上,此時正席地趺坐了百餘名年紀不等、有老有少的素服女子,她們每個人都穿著相似的寬袖上衫與寬邊褶裙,不過雖然形式相同,卻有三種不同的顏色,其中有一小區十餘名女子服色純白,另外三十多人則染成鵝黃,至於其他整齊排在後座的近百人,則穿著色呈深藍的衣裳。

  眾人前方高台上,放著一個矮書案,書案後坐著一位也穿著白色服裝、體態窈窕、姿容端莊、外貌看來只有三十餘歲的貌美女子。

  女子圓圓的臉龐掛著微笑,還有雙明亮的雙眸,面前書案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折迭經文,她正以平穩低沉的柔和嗓音,對眾人講解著經文內容,台下眾女人人聚精會神地聆聽著,屋中除女子聲音與藍瑤河傳來的流水淙淙聲外,別無一絲異響。

  「生而有隙,愛憎隨之,修戒定慧,能得圓足。」女子唸完經卷,緩緩地解釋著:「生而有隙,就是指每個人天生心中都有一塊欠缺之處,一般人多用愛情、慾望、友誼或憎恨等情緒來填補,但凡有所求,不免煩惱,而不填補又難以自處,那麼如何能得無漏呢?如何能修得圓滿無隙呢?方法就是修戒定慧……」

  此時屋外緩緩響起兩聲悠揚清遠的鐘聲,女子等鐘聲完全停歇,將最後一段經文講解完畢,這才合起書案上的經文,目光掃過眾人緩緩說:「今日早課就到這兒,希望大家一切圓滿俱足。」

  女子這話一說,台下一名年約六十餘歲、精神健旺的白袍婦人,站起朗聲開口說:「禮——」隨著這一聲,眾人同時低下頭,對台上的女子行禮,女子微微點了點頭,取起經文書冊站起走下高台,而屋中那百多名女子,仍然安靜地端坐著。

  講經女子臨出門前,突然在白袍女子群之前停下,對那名六十餘歲的白袍婦人低聲說了幾句話,婦人先是微微一怔,隨即躬身點頭,等到女子交代完出門,她這才轉頭望向屋中開口喊:「於丹翠?」

  在那十餘名群穿著鵝黃衣衫的女子中,一個把大鬈髮束成馬尾的年輕女子一怔,慌張地跳起說:「是!我在這!」

  「別老是毛毛躁躁的。」年長婦人搖搖頭,招手說:「妳過來,其他人可以解散了。」

  眾人起身往外走的同時,面露詫異之色的於丹翠,急匆匆地和周圍女子對答了幾句,她手忙腳亂地放下偷偷捲起的寬袖,將身旁一個鼓鼓的大背包背起,有點緊張地直走到年長女子面前,這才躬身行禮說:「掌教。」

  「剛剛師父告訴我,要我帶妳過去。」被稱作掌教的年長女子說:「妳今早在醫院有輪值嗎?有的話,先找人代班。」

  「稟告掌教,沒有。」於丹翠慌張地搖了搖頭。

  「那這就去吧。」掌教領著於丹翠往外走,一面瞄了於丹翠一眼說:「師父為什麼找妳?妳早課時沒又做什麼傻事吧?」

  於丹翠一愣,張大嘴想了半天,這才尷尬地說:「沒……沒有吧?我也不知道。」

  掌教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再多問,領頭往前走。

  兩人走出門外的長條廊道,爬上咯吱作響的階梯,停在一扇木門前,掌教輕輕敲了敲門說:「師父,我是王橘,我帶丹翠來了。」

  房中傳出剛剛那授課女子的溫和聲音:「請進。」

  王橘看了於丹翠一眼,推開木門,兩人走了進去。

  裡面是個寬約三公尺的小房間,門對面一扇朝南大窗,左右兩邊則是整壁面的書櫃,那被稱作師父的貌美女子坐在窗前的書桌後,正捧著一盞騰起輕霧、泛出茶香的青瓷杯,一面低頭輕吹一面微笑說:「兩位坐。」

  桌子對面,本就放了兩張椅子,王橘和於丹翠兩人也不客套,先後坐下,安靜地等候師父開口。

  師父抿了一口茶,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暖手,她沒把茶杯放下,只微笑看了看兩人,隨即說:「丹翠。」

  於丹翠進門之前,本還有點畏懼擔憂,但這時不知為何,卻似乎已經放鬆了,她露出開心的笑容說:「是,師父。」

  師父倒也不生氣,露出笑容說:「妳剛剛早課,根本都沒在聽經文,對吧?」

  於丹翠一怔,乾笑說:「我……我……師父對不起,我剛好有個病人的病有點麻煩,所以……」

  師父搖搖頭說:「我不是早就說過,對圓足教經文、教義沒興趣的,不用來早課嗎?」

  「我有興趣啊。」於丹翠馬上瞪大眼睛說。

  「別騙人了。」掌教王橘好笑地插口說:「妳已經聽幾年了?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根本只是想來看師父而已吧?」

  於丹翠臉龐微紅,臉上有點尷尬,望著師父那雙明亮的眼睛,似乎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王橘見狀又說:「妳們這些孩子,跟妳們說過幾次了,師父不是讓妳們放鬆身心用的!既然對教義沒興趣,還去上什麼早課?」不過她雖然在責備,神情看起來倒不怎麼生氣。

  「也罷,我不是為了這件事找丹翠來的。」師父微笑說:「我聽說……妳治療病人的時候十分認真盡心,醫術也算高明,在醫院很受病人的喜愛,但卻一直沒申請執照資格檢定,這是怎麼回事?」

  於丹翠臉紅地說:「師父沒有啦,我……能力還不足啦。」

  「其實我也想問。」王橘白了於丹翠一眼說:「妳雖然平常慌慌張張常鬧笑話,但面對病人時很認真,醫術也很受人稱讚,只要取得執照,自行執業絕對沒有問題……為什麼一直只當實習生?」

  「因為……」於丹翠頓了頓,終於乾笑說:「獲得執照之後,就不能爭取『光靈師』助手的職務了。」

  「妳好好的醫生不做,怎麼會想做助手?」王橘詫異地問:「助手過去確實都在實習生裡面選,可是……」

  「莫非和上早課的原因一樣?」師父搖搖頭莞爾說。

  「是這樣嗎?」王橘瞪了於丹翠一眼。

  「這個……」於丹翠尷尬地傻笑半天才說:「師父、掌教,跟著具有『樂和之氣』的光靈師,是我從小的夢想。」

  王橘搖頭說:「光靈師,必須在三十五歲以前獲准入教才有資格受傳,這種人才可遇不可求,師父創立圓足教六十年來,也只出現過四人……她們也不常更換助手,妳還不如好好取得醫生資格。」

  「沒關係啦。」於丹翠嘻嘻笑說。

  王橘微微皺眉,望著師父說:「師父,這孩子實在不懂事……」

  「別怪她,她既然無心教義,在我面前難免會輕忽失儀。」師父似乎見怪不怪,又抿了一口茶水,突然望著王橘說:「說到光靈師,上次那三封信,我已經看過了,妳覺得該怎麼處理?」

  「除了師父之外,教內只剩下兩名光靈師,我們沒法三方都滿足。」王橘說:「為避免得罪人,還是全部婉拒比較好。」

  「嗯……」師父不置可否地微微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之後,望回於丹翠說:「丹翠,妳幾歲了?」

  於丹翠笑著說:「三十歲。」

  「也不小了。」師父露出微笑,和氣地說:「妳既然無心入教,總得嫁人生子,這兒除病人之外別無其他男子,這樣下去……」師父說到這兒,突然臉色一變,她手中茶杯跌下桌面,跟著滾摔落地,啪的一下在地上碎開一大片茶水破瓷。

  「師父?」王橘和於丹翠兩人都吃了一驚,同時站了起來,王橘還忍不住繞過桌面,想伸手攙扶。

  「沒事。」師父搖了搖手,拒絕了王橘的攙扶,她兩手扶著桌面站起,閉目片刻,突然睜開眼,望著東方有些兒驚喜地說:「不像是錯覺?真……真的動了?」

  別看師父只有三十餘歲的模樣,其實已經超過百歲,王橘跟著她已經超過六十年,從沒見過她這種模樣,王橘入教修心已久,不致為此驚慌失措,但卻頗感意外,忍不住又輕喊了聲:「師父?」

  「小橘!不,掌教。」師父頓了頓說:「妳放心,我很好……丹翠的事讓妳處理,我有急事要辦。」話還沒說完,師父已經往外轉身,彷彿小跑步般地快步走出門外。

  「師父怎麼了?」於丹翠詫異地問。

  「不知道。」王橘也是一臉意外,她轉過頭,低聲自語說:「怎麼回事?師父已經四十多年沒叫過我小橘了……」

  於丹翠目光一轉,突然彷彿醒過來一般,一臉苦相地說:「啊!糟糕,掌教,我剛會不會很失禮啊?」

  「那是受師父的『樂和之氣』影響,她老人家不會怪妳的。」王橘頓了頓說:「還記得剛剛師父說的嗎?她擔心妳誤了終身,要妳別繼續當實習生了。」

  於丹翠一愣,不禁苦著臉說:「掌教,讓我再待兩年啦……」

  □

  且不提王橘和於丹翠怎麼爭執,那師父腳步輕快地走過廊道,走下樓梯,一路沿著一樓走廊往東邊邁步。

  南側這幢房舍,主要是圓足教教學與辦公使用,一路上不少年輕學生出入課室,見到師父都露出笑容行禮招呼,雖然她們從沒見過師父走得這麼倉促,不過在師父那股讓人感覺和平喜樂的「樂和之氣」影響下,眾人只覺心情愉悅,倒也沒人多口詢問。

  師父很快地穿過東面藥田,打開圍籬,走入林區,那兒有間古舊的小木屋,是師父數十年前,尚未創教時居住的地方。

  眾人都知道,她每隔一段時間,會來這兒閉關沉思數日,這段時間嚴禁他人打擾,而這附近本就很少有人會接近,所以十分清幽,但相對的,地面上草藤雜生、高高低低的,並不大好走。

  她快步走到了小屋前,稍停了停、深吸一口氣之後,這才取出掛在腰間的鑰匙,打開門鎖走入屋中,點起一盞小油燈。

  師父掩上門戶、拉過窗簾,將晨光阻在屋外,只剩下那微弱的油燈光芒晃動著,這才快手快腳地鎖好門戶,拉開床鋪,在牆角處掀起一片翻板,露出個往下的地道,她一點都沒猶疑,舉著油燈直往下走。

  這地道斜斜往下,約莫下降了十餘公尺深,出現了個寬約五公尺的方形地窖,地窖南側放著張矮床,上面躺著一名穿著紅袍的昏迷男子,矮床前方盤據著一團黑黝黝的巨大半橢圓球形物體,擋著師父的去向,彷彿在防備著什麼。

  「是我啊!笨蜣螂,走開。」師父沒停下腳步,對著那團黑色異物輕叱。

  那足有兩公尺長的巨大黑色物體,聽到師父的呼喊,也不知道懂還是不懂,牠遲疑片刻,終於移開了半公尺,讓師父走近。

  師父走到床畔,望著床上那看來只有十七、八歲、臉色蒼白的少年男子,輕喊了一聲:「洛年?沈洛年?你……你真醒了嗎?」她一面問,一面把手放在少年的耳下動脈處,還伏在少年胸膛上傾聽。

  被稱作沈洛年的少年男子,卻沒有任何反應,師父檢查了片刻,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她站直了身軀,兩手張開,緊跟著一道白色光輝從虛空中灑下,照耀在男子身上,男子的肌膚隨之透出血色,本來冰冷的身軀也跟著騰起了熱氣,這一瞬間沈洛年輕吁了一口氣,眼睛緩緩睜開,啞然輕喊了一聲,卻聽不出他喊著什麼。

  「你躺太久了,一時三刻還動不了。」師父和聲說:「我正幫你活絡血脈,別急。」

  沈洛年輕嗯了一聲,似乎聽懂了,眼睛又閉了起來,過了好片刻,那籠罩在他身上的光輝漸漸消失,師父收起雙手,望著沈洛年說:「接下來,只要讓道息逐漸提振你的生機,就能慢慢復元了。」

  沈洛年聽到這話,眼睛微睜,詫異地低聲說:「妳……妳怎……知?」

  「怎知道你體內有道息?」師父微微一笑說:「你自己告訴過我的。」

  沈洛年望著師父,眼神中透出迷惘,頓了頓說:「妳是……」

  「不認得了嗎?」師父伸手撫過自己臉頰說:「我是艾露啊……還記得小露嗎?」

  沈洛年雙目睜大,詫異地盯著師父片刻,這才突然張嘴罵了一句:「媽……媽啦!妳變得……」

  「我老很多了嗎?」自稱艾露的師父,轉身坐在床側,微笑間伸手捏住沈洛年手腕脈門,沉吟說:「你身子還不能動,是因為躺太久導致的僵化,隨著逐漸活化,會先感覺到全身痠軟,之後才會慢慢恢復正常,說也奇怪……你怎麼突然知道該下令蜣螂停止吸取道息,讓自己恢復生機的?我想了幾十年,就是想不出辦法提醒你這件事。」

  沈洛年腦袋似乎還轉不過來,他迷惘地說:「妳……是艾露?那個……酖族的小露?」

  「對。」艾露頓了頓,收起笑容肅然說:「我知道你心中問題很多,但是你生機既復,最好先指示蜣螂繼續大量取用道息,否則等你體內凝聚的道息量滾雪球般地逐漸增大,身體又會充滿道息,散都散不掉。」

  沈洛年似乎口舌間漸漸順暢起來,他皺眉說:「不……不該有道息?」

  「充滿道息就不能引炁。」艾露溫聲說:「這是難得的機會,你可以趁道息消散的機會引炁修煉,等日後炁息與本命緊密結合,再重新培育道息,如此一來,道息就能化為炁息,自給自足,生生不息;若現在就讓道息再度充盈,引炁入體只會馬上消散,終身無法修煉,這是塔雅·藍多神……就是麒麟告訴我的,她說若你有天當真清醒,叫我別忘了提醒你這個難得的機會。」

  「原……原來如此。」沈洛年目光轉過,看到正待在一旁,具有實體的黑色巨大糞金龜,眼睛忍不住瞪大說:「凱布利……怎變這模樣?」

  「凱布利?」艾露微微一愣。

  「是瑋珊……幫牠取的名字。」沈洛年說到這兒,似乎突然回憶了許多事,他一頓說:「他們……都如何了?我躺多久了?我不是死了嗎?那個……懷……懷真呢?」

  艾露卻不回答,只說:「已經讓蜣螂——凱布利繼續吸收道息了嗎?隨著你身體逐漸活化,炁息也會自動引入,引炁之後,只要以心御炁,就能勉強活動,運行體內時,對活絡筋肉也很有幫助。」

  艾露還沒開口,沈洛年就已經感覺到,似乎真有股炁息正不斷透入身軀,逐漸增多,他微微一怔說:「一開始……不是應該由其他人幫忙引炁嗎?」

  「那是一般人類啊,你軀體早已仙化,不需要他人協助引炁。」艾露說:「麒麟還說,你身為鳳靈之體,身體久受道息浸染,短時間還感覺不出來,但未來能引入的炁息應該十分龐大才是。」

  「這樣嗎?」沈洛年感覺體內炁息正快速增加,但雖然能隨心意操控,卻似乎不大穩定,忽出忽入的,不怎麼聽話,而現在全身僵硬,就算御炁控體,依然十分不舒服,他微微揮了揮手,皺眉說:「不容易控制。」

  「你才剛醒呢。」艾露微笑安慰說:「慢慢就會好的。」

  自己昏迷前……不是在懷真的妖炁洞府嗎?沈洛年想不通怎麼回事,搖搖頭望著艾露說:「我躺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候?」

  艾露頓了頓,苦笑說:「如果從你離開歲安城開始算起……到去年為止剛好一百年,如果從我在冰洞中發現你開始算,已經九十七年了。」

  「一百……?」難怪艾露長相變化這麼大……沈洛年望著艾露,呆了片刻才說:「妳怎麼找到我的?」

  「你忘了蝶兒?」艾露輕拍了拍沈洛年右肩,一片蝶影輕飄而出,她微笑說:「也因為把蝶兒還留在你身上,我才知道你醒了……」

  她真的來找自己了?沈洛年看著眼前的艾露,想起當年她還是少女時的模樣,一時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我當初發現你體內仍不斷滋生極微弱的道息,但卻又一直被影蠱吸去,生機難以重燃,不知該怎辦才好,就背著你去找塔雅·藍多神,請她幫忙。」艾露側頭回憶著往事,緩緩說:「神探查許久之後,說你心智仍在……只是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要等你自己下令影蠱停止吸取道息,否則生機難復;我別無他法,只好每隔一段時間,以光靈之法維持你身體的活性,還好……你終於醒了過來,這百年總算沒白忙一場。」

  「對了。」沈洛年一怔說:「我聽說妳受了麒麟全靈仙化?但妳體內的炁息……似乎沒了?」

  「這是和光靈締約的副作用。」艾露笑著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多談此事,只說:「你這百年都在幹什麼?怎麼神智一直不回來?又怎會……突然知道該怎麼回來?」

  「應該是在仙界吧……?我一直當自己已經死了,還以為那是死後的世界。」沈洛年皺眉說:「可惡,我居然花了一百年才搞懂那傢伙在說什麼!」

  「哪個傢伙?」艾露詫異地問。

  「就是這……」沈洛年往旁看了看,目光又轉回艾露身上說:「妳聽過魔法和精靈嗎?」

  艾露有點意外地點頭說:「我聽說過,魔法使要使用魔法,得和仙界精靈締約才能使用。」

  「就是那種傢伙!」沈洛年說:「我這一百年神智似乎都在仙界,和當初我締約的精靈混在一起,不對,是他黏著我不放,咦?會不會是他看我快死了把我抓去的?媽的,總之我們語言不通,雞同鴨講,前幾十年根本不知道對方的意思,直到不久前,我才猜測出,他似乎要我別讓凱布利繼續吸收道息,我也不明白原因,只姑且一試,沒想到就突然醒了……媽的,那傢伙原來是好人?真看不出來。」

  「你曾與精靈締約?」艾露詫異地四面看了看說:「你學過魔法?精靈在這附近?」

  沈洛年目光轉過,見艾露頗為迷惑,若按照過去的性格,他可能根本懶得解釋,不過一來艾露是自己救命恩人;二來百年過去,他總算比當年沉穩了些,嘆口氣說:「那精靈雖然身在仙界,卻離我不遠。」

  「這是什麼意思?」艾露詫異地說。

  「仙界……和人間其實是隱隱重合的。」沈洛年說:「本身蘊含強大妖炁的精靈,沒法來到人間,但也許因為締結了契約,所以這百年間一直追著我……整天吵個不停,我一開始搞不懂,還懶得理他……沒想到他其實是好心。」

  「你如何和他溝通?」艾露有些好奇地說:「可以說話嗎?」

  「並不是說話。那時我似乎是個思念體,只能彼此交換著情緒感應,所以才這麼難瞭解他想說什麼……但既然和他鬼混了這麼久,說不定可以用魔法了?」沈洛年突然一喜,掙動右手想向著腰間掏摸,跟著一怔說:「我的腰包呢?啊,還有背包呢?」

  「我都放在上面櫃子收著。」艾露說:「要拿什麼嗎?」

  「算了,反正我還不能動。」沈洛年心念一轉說:「小露……唔,我似乎不該叫妳小露了?」

  「名字只是個符號。」艾露微笑說:「怎麼叫都無所謂的。」

  「喔?那我就不客氣了。」沈洛年本就不怎麼講究禮貌,他看著艾露說:「小露,妳當初為什麼會來找我?」

  艾露一笑說:「當然是想試試你會不會喜歡上我啊,你當初不是也曾對我有興趣嗎?可是你昏迷太久,我已經變老太婆了。」

  「呃?」沈洛年看著像是漂亮阿姨的艾露說:「其實妳還是很年輕,但是……妳別開我玩笑了,我看得出來,妳對這種事恐怕早就沒興趣了?」

  「不愧是鳳靈之體。」艾露莞爾一笑說:「我當初帶你來到此處隱居後,閒來無事,多以習醫、讀經為樂,數十年後,漸漸想通了一些道理,對人世間這些愛憎慾望,確實已經看得很淡了。」

  百年人生,確實不是個短暫的歲月,沈洛年看著艾露,明白她說的是實話,倒也替她高興,此時沈洛年再無顧忌,他勉力控御著剛引入的炁息,坐起身,靠著牆壁說:「小露,我想用輕疾找懷真,可以讓我一個人待一下嗎?」

  艾露一怔,臉色凝重地凝視著沈洛年說:「你知道懷真姊的……真正身份吧?」

  沈洛年一怔說:「麒麟告訴妳了嗎?」

  艾露遲疑了一下,才垂下目光低聲說:「塔雅·藍多神說,你道息全失,可能是……和動情的九尾天狐交合所導致,真是這樣嗎?」

  艾露雖然已經百多歲,但還是個貌美青年女子模樣,被她這麼一問,沈洛年可真有點尷尬,吞吐了半天才橫下心說:「對啦,就是這樣。」

  艾露莞爾搖頭說:「果然沒錯,塔雅·藍多神也認得懷真姊,所以猜出來……難道你要找她報仇嗎?你就算引入的炁息會慢慢增多,也不可能打得過天仙啊;神也說過,若非她吸盡了你的道息,你也沒法引炁修煉,既然能醒來,就是因禍得福……」

  「妳誤會了。」沈洛年打斷了艾露的勸說,苦笑搖頭說:「我怎會找她報仇?那次……是我自願的,既然最後沒死,我只是想讓她知道我還活著。」

  「自願的?你不想活了?」艾露訝異地問。

  這牽扯到咒誓和屍靈之事,沈洛年細節不想多說,何況都過了百年?他望向左手,見無名指根居然還剩下一圈淡淡戒痕,他輕喟一聲說:「事無常……心易變……過了百年,那瘋瘋癲癲的笨狐狸也不知道忘了我沒有,若忘了也罷,但萬一她還掛在心上,還在……為此難過,可不大好,總之我得讓她知道我沒死,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似乎和自己設想的不同?艾露想了想才問:「這麼說來,你們確實是兩情相悅?那你還愛著她嗎?」

  沈洛年怔了怔,沉吟說:「我也不知道,不過不管我愛不愛她,她都不能成為伴侶的,當朋友倒是不錯。」

  「為什麼呢?」艾露詫異地問。

  反正連交合之事都說了,也不用再隱瞞什麼,沈洛年瞄了艾露一眼,聳肩說:「她道行高深,許久才會動情一次,而且就算動情,大概每次都會把我搞死,就算不會真死,這可有點受不了。」

  艾露不禁苦笑,搖搖頭才說:「但人類和妖仙對時間的感覺十分不同,我們覺得百年很長,終日在無人處修煉的妖仙們,卻可能覺得只是轉眼之間,你也許對她的熱情已經冷卻,她卻未必……若真和懷真姊聯繫上了,還得多留意她的情緒。」說完艾露點燃了另外一盞油燈,提著原來那盞,往樓梯那兒走了上去。

  如果對懷真來說只是一瞬間,那意思是……她可能還沒忘了自己?說不定還在難過?想到這兒,沈洛年不敢再拖時間,望著地面開口說:「輕疾?后土?」

  過了片刻,輕疾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沈洛年微微一愣,不禁暗罵,莫非自己失去了闇靈之力,后土也跟著不理自己了?沈洛年也不著急,反正輕疾不自動出來,就把他喊出來,當下沈洛年照著當初懷真教導的方式施術,以炁息召喚出了輕疾。

  「闇鳳沈洛年,好久不見。」輕疾從地面上冒了出來,對沈洛年微微行了一禮。

  「你這傢伙可真過分,過河拆橋嗎?剛剛我喊你幹嘛不理我?」沈洛年顧不得找懷真,先找輕疾算賬。

  輕疾停了幾秒,這才彷彿聽不懂般地說:「如果需要更複雜的功能,請召喚多功能型輕疾。」

  「媽的,算你狠。」沈洛年沒空和輕疾嘔氣,罵了一聲說:「幫我找仙狐懷真!」

  輕疾頓了一下說:「查無使用者。」

  沈洛年大吃一驚,跳起說:「什麼意思?」

  「就是已登記的使用者,沒有人使用這個名稱。」輕疾平靜地說。

  難道懷真死了嗎?不可能吧,她可是天仙耶,自己又幫她度過了那一劫,還讓她吸了滿肚子道息去慢慢煉化……沈洛年心念一轉,突然想起一事,啊的一聲說:「她當初說過會改名稱,難道沒改回來?」

  輕疾說:「此為非法問題。」

  「非你媽啦!」好久沒聽到這句話了,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瞪著輕疾說:「少打馬虎眼!我當初至少盡力忍著沒製造殭屍,多說一點會死啊?」

  輕疾頓了頓才說:「若更動名稱,確實會查無使用者。」

  「那……試試看天狐懷真、懷真仙狐、九尾天狐……」沈洛年一下子猜了七、八種,卻見輕疾不斷搖頭,他只好洩氣地說:「那……有人找過我嗎?」

  「請等等。」輕疾說:「數據仍在檢索中。」

  若是多功能型的輕疾,早就自己報上來了,沈洛年耐著性子,等候片刻之後,才聽到輕疾開口說:「白宗葉瑋珊,在九十一年前到一百零一年前,分別找過你兩百二十三次,其中有三十二次有留言,要聽嗎?」

  葉瑋珊?她找自己找了十年?她會不會已經變成老太婆?還是和艾露一樣變成漂亮阿姨?白宗眾人如果不斷吸納妖質修煉,加上自己提供的聚集道息鏡幫助下,老化速度應該很慢才是,就不知道虯龍不再保護歲安城後,鑿齒和犬戎族還有沒有來滋擾?還有沒有其他敵人出現?他們……都沒事吧?

  如果百年中世界沒有太大變化的話,以道息的濃度來看……這兒應該在宇定高原附近不遠吧?這麼說來,艾露也許會知道葉瑋珊他們的消息,等會兒可以問問……那個臭狐狸倒是都沒找過自己,不過話說回來,她根本以為自己死了,當然不會找自己。

  「沈洛年先生?」輕疾見沈洛年一直沉思著,開口說:「請問要聽留言嗎?」

  三十二通留言要聽多久?有時間再說,沈洛年搖搖頭說:「不聽,你幫我找后土,我和他直接商量!」

  輕疾停了片刻,突然匯聚泥土逐漸增高,化成一個長袍長鬚的老人,正如當初沈洛年見到的后土模樣,老人形貌一定,驀然睜眼,露出笑容對沈洛年說:「沈先生……百年前辛苦你了,過去從沒出現過能活著捨棄掉闇靈之力的人,而且沈先生轉禍為福,從此可以修煉炁息,他日想必能登入仙籍,真是恭喜。」

  老闆出來了?太好了!沈洛年不理會那堆莫名其妙的賀詞,忙說:「后土,我當初總算沒製造半隻殭屍,你就再破一次例,告訴我懷真的使用者名稱,讓我和她聯繫,以後我絕不再打擾你。」

  「我對任何人類妖仙來說,是一個無害的存在。」后土搖頭說:「當初雖然對你破例,只是不取用炁息為償提供相關常識,不該說的還是絕不會說,這是身為后土絕不可破的原則,使用者名稱屬個人隱私,我不可能透漏……否則我當初何需破例對你提供訊息?只要把取得闇靈法器之人的位置傳告天下,剷除屍靈豈非輕而易舉?」

  沈洛年倒也無話可說,他愣了半天,嘆口氣說:「那……你不違反自己原則的前提下,有什麼可以幫上我的?我當初若不是為了除去屍靈之力,也不會跑去找懷真自殺,現在更不會聯絡不到她,總得幫幫忙吧?」

  后土面露為難之色,遲疑了片刻終於說:「你可以回憶最後一日和仙狐懷真所聊過的每一件事情,也許會找到線索。」

  沈洛年一怔,當初兩人一碰面就干柴烈火,除了幹那檔事之外,就是讓懷真解咒啊,還有說到什麼嗎?他腦袋一片空白,不禁望著后土說:「哪件事?可以再提示一下嗎?」

  「不行。」后土搖搖頭說:「我這次出現,是想為沈先生百年前的努力致謝,並順便恭賀,一般來說,我不會輕易出現在任何人面前,以後應該也不會再出現了……希望沈先生日後一切平安順遂。」后土話一說完,也不等沈洛年反應,大片泥土直接崩散攤平,化回原狀。

  「喂?后土?老頭?土地公?」媽的,這傢伙就這麼跑了?沈洛年瞪著地面,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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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二章 好大一筆人情債

  沈洛年在地窖中思索片刻,還沒想出頭緒,突然樓梯那端傳來腳步聲響,卻是艾露等了太久,有些不放心,忍不住下來探看。

  艾露探出頭來,見沈洛年一個人坐著發愣,似乎沒什麼不適。她微微一怔說:「還沒找到嗎?我過一會兒再下來?」

  「沒關係,找不到了。」沈洛年無奈地搖搖頭說:「她改了使用名稱,輕疾找不到她。」艾露可也不知該怎麼安慰,想了想,捧著沈洛年的背包與腰包走近說:「剛剛你想找這裡面的東西?」

  「嗯,謝謝。」沈洛年忍著手足痠軟,伸手取過腰包,想找出當初記錄魔法咒語的紙條,怎料打開袋口一抓,裡面卻只剩碎散乾裂的紙片粉末。他不禁張大嘴說:「糟了,沒了。」

  「怎麼了?」艾露微怔說:「我沒翻看過,少了什麼嗎?」

  「不是。」沈洛年搖頭說:「時間過太久,那張紙散碎了……」

  算了,反正也只有沒什麼用的守護陣咒語。沈洛年翻著腰包,看著空蕩蕩的吉光皮套,一面回想著百年前的事,金犀匕還了龍王母,姜普旗送給奇雅……這腰包裡面什麼都沒有了吧?啊,還有一個梭狪的飛梭,沈洛年取出,灌入炁息,室內霎時大放光明。

  「這不是飛梭燈嗎?原來你也有這種珍貴的東西?」艾露有點意外地說。

  這東西很珍貴嗎?沈洛年一怔,把飛梭遞了過去說:「送妳吧。」

  「我體內幾無炁息,用不了這東西。」艾露就在沈洛年手上看了看,隨即推回說:「在這兒,只有仙化部隊將領才有資格領取此物。」

  「這東西瑋珊他們應該很多才對……」沈洛年順口問:「我們在歲安城附近對吧?瑋珊他們都還好嗎?」

  艾露沉吟片刻,望著沈洛年說:「他們都還好,你想見他們嗎?」

  被這麼一問,沈洛年倒是愣在那兒,自己想不想見他們呢?白宗那些雖然都是好人,但每次和他們碰面就沒好事,老是害自己拚命……

  而且見面了又如何?都消失了百年,難道現在要去表演久別重逢的戲碼?自己可沒這種興趣,既然他們都還好,倒該離遠點,免得又生事端。沈洛年搖頭說:「還是先想辦法找到懷真再說。」

  「我也這麼想。」艾露微微一笑說:「百年來變化太大,每個人都和過去頗有不同了……你還是先習慣收斂和控制炁息,並把筋絡氣血化開,還有……蜣螂也得學會收斂妖炁才行。」

  順著艾露的目光,沈洛年望向正愣在一旁發呆的凱布利,這才想起自己醒來後倒是都忘了理會這東西……不過這傢伙和過去可是大不相同……沈洛年呑了一口口水說:「凱布利?」

  凱布利聽到呼喚,冒出歡喜的氣息,半身爬上床,輕靠著沈洛年身軀,兩人外散的炁息互相一碰,同時一震,分往兩邊退開。除了沈洛年十分意外之外,凱布利也傳來害怕、吃驚的情緒。

  「所以我說要先練習收斂炁息吧?」艾露笑說:「它雖然產生了靈智,卻……算不上聰明,你自己學會了,才能從心中教它。」

  「怎會變這樣的?它不只有靈智,還有形體了?」沈洛年望著凱布利那明顯是眼睛的地方,頗不習慣。

  「你釋放出的道息雖然很少,但它也一點一滴地吸納修煉百年了。」艾露說:「影蠱成形這種事連塔雅·藍多神也不大明白……不過它確實已經進化,有了自己的意識。」

  「還能變回黑影嗎?」沈洛年心念一轉,下了指示。只見凱布利大量的妖炁倏然外散,跟著身軀漸漸影化,又變成一個扁平的小黑影,繞著沈洛年打轉,而變成這種形態下,那股帶點稚氣的靈智,似乎又散失了。

  自己現在體外炁息控制不穩,隨便亂衝,倒不能讓它上身。沈洛年心念一轉,想讓凱布利再度凝出軀體,卻見那片黑影只凝縮出一隻拇指尖端大小的黑色甲蟲,在空中繞飛,這小東西眼口皆備、毛鬚俱全,除了顏色實在太黑之外,和真正的糞金龜倒是十分相似。而與此同時,那股稚氣靈覺又再度在自己心中出現,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體積太小,此時的凱布利妖炁遠比剛剛少,幾乎難以感應。

  「怎變這麼小?」沈洛年突然醒悟說:「啊,我現在能提供的道息太少。」

  「你讓它散形化影……不會也散了這百年道行吧?」艾露有點擔心地看著凱布利。

  「會嗎?」沈洛年一怔,倒不敢再亂試了。

  「你對怎麼收斂炁息有概念嗎?」艾露說:「聽說和體內運行有關,要我去找人問問?」

  「和體內運行有關嗎?」沈洛年一怔,突然想起當初學了半天的經脈之法。當年那老光頭高輝以經脈運炁,確實很不容易感應……他心念一轉,當下引炁順全身經脈而行,果然那到處膨脹彈動的活躍炁息馬上穩定下來,各自納入穴脈中流轉,不但身體舒服不少,也似乎更容易操控這些炁息。

  艾露體內炁息雖然薄淡若無,卻也能感受到近距離的炁息狀態,她發現沈洛年外湧的炁息突然穩定下來,甚至逐漸凝聚至不易察覺,詫異地說:「運行之法你學過?」

  「會一些。」當這些炁息穩定下來,在體內凝定之後,外界能湧入的量又更多了。沈洛年運行片刻,微微皺眉說:「這些炁息雖然不少,並沒有妳說的這麼大量……」以沈洛年估計,自己體內的炁息,大概只比百年前的賴一心等人略強,還遠不如山芷、羽霽,更別提其他強大妖仙了。

  「身體還需要適應,穩固後還會逐漸增加。」艾露微笑說:「你現在身體都還沒恢復呢。」

  會增加就好,當初靠著道息還勉強能和敖家那些年輕人糾纏一陣子,現在這樣根本完全不是對手……想到虯龍族,沈洛年突然忍不住喊了一聲:「啊!」

  「怎麼了?」艾露問。

  「我那時和懷真提過,龍王母叫她去龍宮!」沈洛年大喜說:「懷真說不定在龍宮!」

  「真的嗎?」艾露頗有點意外。

  后土老頭既然說那天和懷真的對話中有線索,八成就是這件事,就算懷真不在龍宮,龍王母說不定知道她的去向……沈洛年越想越對,望著艾露說:「我得去一趟!可是我不知道龍宮在哪兒……小露,妳聽說過嗎?」

  「不知道呢。」艾露微微搖頭。

  「有辦法了。」沈洛年一轉念說:「我去找寓鼠帶路!」說著身體放輕,御炁想飄起,但現在渾身僵硬,沈洛年動作一大,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洛年。」艾露忙說:「你才剛醒,至少等身體穩定了再去,都過了百年,不差這幾日吧?萬一路上遇到強大的妖怪呢?」

  也對,這副身體實在不適合作戰,沈洛年想起當初遇到騰蛇的往事,點頭說:「就先等上幾日,恢復了再去。」

  「那麼我去幫你張羅點吃喝的。」艾露剛轉身,又有點疑惑地回頭說:「你會餓嗎?」

  沈洛年本來還沒感覺,聽艾露這麼一說,倒覺得真有點飢渴,忙點頭說:「有點。」

  艾露往上走,一面笑說:「那我先幫你準備一點稀粥吧。」

  「都好。」沈洛年望著艾露,突然說:「小露。」

  艾露已經走到地道口,她回頭微笑說:「怎麼?」

  「妳既然已經超脫了那些……為什麼還一直維持著我身體的機能?」沈洛年望著艾露說:「怎不讓我就這樣腐化死去?」

  「你比較期待這樣嗎?」艾露莞爾說。

  「說不定呢。」沈洛年輕嘆一口氣說:「活著總是很多麻煩。」

  「如果這樣,那你又何必去找懷真呢?」艾露笑說。

  「呃……」沈洛年一愣,頓了頓才苦笑說:「所以我才說活著很多麻煩啊,我明知道她可能為此難過,又怎能不去找她?」

  艾露望著沈洛年說:「正如你不能不去找懷真一樣……明知道你可能甦醒,我又怎能扔下不管?不論一開始的原因……是否已經消失了。」

  說完,艾露一笑轉身,順著樓梯緩緩而上。沈洛年望著艾露清麗婀娜的背影,心中不禁暗嘆,百年光陰啊……這可真是欠下了好大一筆人情債……不過當初那個曾讓自己有些心動的小艾露,現在怎麼變得和聖母一樣啊,比那個狄純丫頭還誇張,這可真有點讓人受不了,等身體好了,還是快點逃離此地,這份恩德另外再想辦法報答便是。

  □

  半個月後,沈洛年身軀逐漸恢復。這段時間,沈洛年體內炁息順著經脈流轉,越來越是穩定,而且隨著身體逐漸恢復,炁息量也不斷成長,若這麼增長下去,假以時日,說不定真有可能接近或超越一般妖仙,只是不知道需要花多久的時間。

  而雖然失去了道息,這鳳靈之體所產生的各種能力依然存在,雖說輕重能力比充滿道息時稍降低了些,但如今推動的力量遠比過去強大,所以閃避能力其實更有增進;不過當初攻擊時,是先靠道息突破敵人護體妖炁,並進而以銳利的金犀匕造成破壞,如今卻只能以體內炁息硬碰硬,更別提身上連武器也沒有,遇到強敵,就算對方摸不到自己,自己也傷不了對方。

  打不傷就打不傷吧,只要能逃命就好……等找到懷真之後,和她找個離人類遠些的地方居住,有她當保鏢,應該不怎麼需要戰鬥。

  今日夜間,他終於在艾露送行下走出木屋,這趟為了方便,沈洛年穿著血飲袍和赭紅色的火浣鞋褲,衣內掛著火浣腰包,只把背包留在這屋中。此時沈洛年正回頭對艾露說:「小露,找到懷真後,我會和她一起回來向妳道謝。」

  艾露點頭微笑說:「祝你順利。」

  沈洛年不再多說,飄空而起,往南越過高原區,朝海岸飛去。

  為避免意外,沈洛年不打算直穿噩盡島,準備照過去的路線從南方外海飄行,至於選擇深夜出發,卻是為了讓艾露方便。

  這半個月過去,艾露雖然不大提起白宗、人類與歲安城的變化,倒說了不少關於她自己教派的事情,沈洛年才知道,艾露在毛逸等人先後過世後,在六十年前創立了個叫作「圓足教」的教派。這個教派除心性上的修行之外,就是鑽研醫術,尤其配合上光靈能力後,很多受限於器材或藥物不足而無法治療的疾病,都有治癒的機會,所以圓足教教團本部,也變成歲安城的一處醫療教學中心,這兒獲得執照的醫生,在歲安城中十分受人歡迎。

  但因為圓足教專收女徒,那三幢房舍中,除了最北一棟「圓足醫院」之外,其他地方可都是男賓止步;若讓人在教團創立者、精神領袖艾露的小木屋中,看到年輕男子出沒,不免產生流言蜚語,就算艾露不介意,沈洛年可也不想糟蹋了她的名聲,所以這陣子沈洛年幾乎都沒出門,也特別選了夜間出發,以避免意外。

  沈洛年此時身體放輕,在體內炁息推動下,快速地沿著海岸飛行。如今他體內蘊含的炁息遠勝過去的凱布利,而離開高原區之後,道息漸濃,體內炁息質量也再度提升,在以炁息護體衝刺的情況下,速度比過去快上不只兩倍,這數千公里的路途,估計不用花上幾個小時。

  而凱布利這時仍然只有指尖大小,不過它妖炁雖然微弱,卻因為又小又輕,飛得倒不比沈洛年慢,正一面追著飛行,一面在沈洛年周圍亂竄,十分開心,彷彿一個挺可愛的小寵物一般,只可惜凱布利自從散了累積百年的妖炁與形體後,只擁有難以察覺的微弱妖炁,恐怕暫時沒什麼其他的作用。

  沈洛年一路上沒遇到什麼困擾,很順利地飛到噩盡島西南側、那條與西方大陸連結的狹窄入口附近;經過了百年,島上生機盎然,不再只是帶著妖炁的植物,連那個本來一片死寂的海上走廊,如今也充滿了綠意。

  沈洛年按照過去的記憶,朝寓鼠族居住的地方飛,很快地,他穿過森林,浮停在寓鼠族谷口附近——當初解決兩對雙生山魈的地方。沈洛年已經感覺到,周圍森林中正有不少寓鼠接近,似乎在監視著,當下他召喚出輕疾翻譯,這才開口說:「各位寓鼠朋友,我叫沈洛年,請問翔彩婆婆在嗎?」

  且不管寓鼠聽不聽得懂人類語言,輕疾仍將這串話翻譯成寓鼠語。過了片刻,幾隻寓鼠往谷內飛,幾隻寓鼠仍隱在暗處,只有兩隻寓鼠跳了出來,他們展開黃絨色的翅膀,飛停在高處的樹椏上,其中一隻透出生氣的氣味,以寓鼠語開口說:「騙子!我認識沈先生,和你炁息不同!」

  莫非寓鼠靠炁息來分辨異族?這倒也是個辦法,不同種族外貌有時不易辨認,有些還能變化,炁息反而更具特色。沈洛年搖頭說:「我過去並未引炁,你們感覺到的是影妖的妖炁。」同時沈洛年讓凱布利往前飛,在那兩隻寓鼠之前打轉。

  寓鼠感應到小小凱布利那微弱的妖炁,勾起了百年前的記憶,詫異地說:「真是沈先生?原來當初你沒引炁?」看他樣子,對能砍傷山魈的沈洛年當初居然沒引炁之事十分迷惑。

  「確實是我。」沈洛年點頭說:「翔彩婆婆不在嗎?我有事情想請她指點。」兩隻寓鼠彼此低聲商量了片刻,突然又是一隻往谷內飛,原先開口那隻說:「沈先生,翔彩婆婆在人類那兒呀,你不知道?」

  沈洛年這可真是大吃一驚,翔彩跑去人類那兒幹什麼?為什麼這些寓鼠說得這麼理所當然?現在人類和寓鼠的關係變得這麼好嗎?腦袋滿是問號的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我不知道……她去人類那兒做什麼?」

  寓鼠聽沈洛年這麼說,更是詫異了,那雙圓滾滾的眼睛望著沈洛年說:「因為人類那兒出了屍靈之王啊,天下妖仙齊聚,我們族中也派了許多妖仙過去協助清剿,翔彩婆婆也是其中之一,已經好多年了呢……」

  「人類那兒出了屍靈之王?」這怎麼可能?難道當初有人撿到那把劍?沈洛年一下子冒出一身冷汗,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這半個月自己雖然沒仔細注意歲安城的狀態,卻可以感覺到十分和平寧靜,若真有屍靈之王潛伏在歲安城中,除非和自己一樣客氣,否則人類早就死光了吧?艾露又怎會這麼輕鬆?而如果和自己一樣客氣,又怎須要天下妖仙圍剿好幾年?難道寓鼠說的地方不是歲安城?

  如果不是歲安城,又已經被妖仙們圍剿,可能是另外一批人類吧?那倒和自己無關,最好還是別管。沈洛年忍著不問地點,搖搖頭說:「翔彩婆婆不在也沒關係,我想請問虯龍族龍宮的地點,有人可以指引嗎?」

  「又來了,你們人類老是來問龍宮。」寓鼠透出笑意說:「百年前,就是我領去的呢。」

  「百年前?」沈洛年又是一怔。

  「對啊。」寓鼠說:「就在沈先生幫我們除去山魈後不久,有批人也找我們幫忙指引。」沈洛年突然明白,想必是共聯的那些人;難怪當初他們突然消失,後來又帶著虯龍去歲安城,最後還害自己和敖旅等人打了起來……當初和龍王母訂的五十年期限早已經過去,現在人類不知道是獨立自主,還是已奉虯龍為尊?

  「沈先生。」寓鼠看沈洛年不說話,開口說:「既然你不知道屍靈的事情,大概也不知道現在不能去龍宮呢,龍宮已經關閉很久了。」

  「為什麼?」沈洛年詫異地說。

  「就是因為出了屍靈吧?」寓鼠猜測說:「虯龍族大部分妖仙都派出去了,留下的大多是小龍……龍王母既然下令封宮不見外客,除非有特殊原因,不會讓人出入的。」

  「龍王母也去打屍靈了嗎?」沈洛年忙問。

  「沒有。」寓鼠搖搖頭說:「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年龍王母都留在龍宮中沒離開。」

  那可麻煩了,沈洛年說:「過去敲門也不行嗎?我找龍王母有事。」

  「龍宮不會開啟的。」寓鼠搖頭說:「而且既然龍王母下了封宮令,許多尊奉虯龍族的妖族都已經散在周圍阻止他人接近,硬要靠近會被誤認為敵人,反而危險。」

  那該怎辦?去找不在宮內的虯龍族問問?不過龍宮除了龍王母之外,也不知道其他虯龍和懷真有沒有交情……而且他們正在打屍靈,自己湊過去,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又被捲入,那可得不償失。

  沈洛年正思索,寓鼠突然說:「對了,沈先生既然是人類,有個辦法啊。」

  沈洛年一呆,抬頭說:「什麼辦法?」

  「這幾十年中,人類每隔五年就會送一批女子入龍宮,就算封宮期間,虯龍族仍會派人引路入宮。」寓鼠說:「沈先生只要加入護送部隊,不就能進去了?」

  對了,當初確實聽過這事。沈洛年目光一轉說:「下次還有多久?」

  「這我可不清楚了。」寓鼠搖頭說。

  也是,這件事和寓鼠根本無關,他們當然不知道,看來只好回歲安城打探,希望運氣好點,不要近日內剛好送過一趟,那可得等上五年……沈洛年有點失望地說:「那麼我回去了,打擾了。」

  「咦?」寓鼠說:「沈先生不是來取天仙飛翼的嗎?」

  「什麼翼?」沈洛年一下子還沒聽懂。

  「天仙飛翼,翔彩婆婆交代過,沈先生說過日後有天會來取,所以……」寓鼠說到這兒突然一頓,回頭說:「來了。」

  沈洛年目光望去,果見剛剛離開的那個寓鼠、口中叼著黃色的長條狀物,正從林中穿出,飄飛到自己面前,對著自己點頭,似乎要自己接下。

  沈洛年詫異地舉起雙手,寓鼠鬆口,兩片輕薄如紙,約三十公分長,和寓鼠翅膀模樣相似的黃色翼狀物,就這麼輕輕地飄落在沈洛年手中。

  「這就是天仙飛翼?」沈洛年差點忘了這件事,意外地說:「原來有兩片……」

  「先祖留下的精化天仙飛翼,當然都是一對一對的。」寓鼠說:「此物輕薄銳利又堅韌,並有匯聚、強化妖炁的作用,能以弱擊強,希望對沈先生有幫助。」

  沈洛年拿在手中打量,見這兩片飛翼彷彿兩把廚房常見的細長形三角尖刀,而看似垂直刀背的地方,反而是銳利面,也就是寓鼠展翅攻擊的位置;而斜口之處,一片片整齊排列的固化羽狀尖端,彷彿鋸齒般閃動著光輝,看來這對飛翼兩邊刃口都可以攻擊,像短劍還多於匕首。至於把手處,則是一根指粗的筆直骨狀物,除了感覺稍細之外,握起來倒是不錯。沈洛年本想拒絕此物,但一拿到手中,卻又有點說不出口了。這武器輕若無物,實在太適合自己使用,失去金犀匕的現在,要到哪兒才能找到這種武器?

  雖說日後不打算和人爭鬥,但想加入所謂的護送部隊,當然得有兩手功夫,自己除了幾招簡陋的匕首招式外,沒真學過什麼武藝,想和人爭勝,還是只能靠騰挪速度和時間能力,手中武器當然是越輕越好……還是先拿去用一陣子,大不了以後再來還便是。沈洛年心念一定說:「那麼我便先借用一段時間。」

  「沈先生不用客氣。」寓鼠搖搖頭說:「這是我們寓鼠族送給沈先生的。」

  既然確定要拿,對方當成送自己的也好,省得搞丟了不好交代,如果以後當真用不到,再來歸還便是。沈洛年心意一定,不再多言,將這兩片刃狀薄翼疊起收入空著的吉光皮套中,對兩名寓鼠致謝道別後,他隨即騰空而起,向來路飛去。

  沈洛年飛離歲安城的時候,本以為很快就能見到懷真,心情十分愉悅,但這時卻難免有此沮喪,飛行的速度也稍慢了些。到宇定高原附近時,天色已亮,艾露這時得主持早課,沒法找她打探護送隊的事,沈洛年不急著回到木屋,遠遠地繞過宇定高原,想從九回山的方位接近歲安城看看。

  豈知正逐漸接近九回山時,沈洛年一怔,在空中停下,卻是他突然發覺,有股本來難以察覺的妖炁倏然冒起,朝自己高速飛近,而那股妖炁感覺並不陌生,似乎正是虯龍族的炁息。

  難道真有這麼巧?沈洛年才剛一喜,跟著又是一驚,莫非屍靈之王就在這兒?那歲安城的人類又怎會無恙?

  他還沒想清楚,一個穿著青色甲袍、背著寬劍的青年已經從下方冒出,正高速地向著沈洛年飛,兩方這麼遙遙一望,臉色都不禁變了變,那人果然是老相識,正是百年前和沈洛年打過一架的虯龍族敖旅。

  虯龍族看人,不只看炁息,對外貌也挺留意,何況沈洛年身穿血飲袍,在識貨人眼中更是明顯,敖旅自然是馬上認出沈洛年……不過這人過了百年怎會還是少年模樣?就算不易老化,通常也該停在成人模樣啊,敖旅凝停在二十公尺外,凝視著沈洛年,一時之間,似乎有些驚疑不定。

  這條龍除了有些驚訝之外,似乎對自己還有氣?若是過去,沈洛年自然轉頭就走,省得吃虧,但此時為了打探懷真的消息,說不得只好忍著點。當下沈洛年輕咳了一聲,說:「敖旅兄,好久不見。」

  「你真是沈小兄?」敖旅凝目皺眉問:「我聽說你失蹤已久……你……你怎能引炁?你身上的混沌原息呢?」

  看來龍王母告訴敖旅自己身份了,沈洛年也不遮掩,攤手說:「沒了。」

  「沒了?怎會如此?」敖旅詫異地說。

  「總之就是這樣。」沈洛年總不能逢人便解釋自己如何被懷真吸乾,只好說:「我出了一點意外,昏迷了很久,道息就沒了。」

  敖旅眉頭微微一皺,突然手一揮,一股龐然妖炁倏然從掌中迫出,往沈洛年逼去。媽的,怎沒看出這傢伙想動手?沈洛年心中一驚,還好當年打架的經歷也不算太少,他瞬間將身體輕化,體內炁息一迫,倏然閃開了二十餘公尺,同時身形化散,開始逃命。

  這遠比過去還強大的炁息,作用在輕化的身軀上,沈洛年不僅速度更快,轉折之間更難捉摸,但他卻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自己的炁息也許比一般變體者稍強,但與眼前的虯龍相比可是雲泥之別,既然沒有道息可用,別說天仙飛翼,就算拿著金犀匕也破不開對方的妖炁,這一仗有敗無勝。沈洛年心念一轉,一面不斷更動方向,一面轉頭望下方森林逃竄。

  但敖旅也許轉移騰挪不如沈洛年,飛行之速卻猶有過之,他當下御炁追近,眼看沈洛年再度化身為五個清晰的人影,不知真身何處,他雙目透出一抹讚佩的同時,兩掌疾揮,一股妖炁快速地大面積破出,鋪天蓋地般地從四面籠罩過去。

  完蛋了!死了!當時該練了四訣才出門,說不定還可以挨一下……沈洛年再快也沒有炁息展開的速度快,何況這種大範圍、無須準度的招式?他暗暗叫苦的同時,身子陡然一停,將全身炁息凝聚在體表,緊咬牙關,準備硬挨這一擊。

  敖旅眼看妖炁即將轟上對方,沈洛年體表炁息也跟著高密度聚集防禦,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雙手一撤,收回妖炁哂然說:「憑這點兒炁息怎擋得住?看來你真的沒了道息。」

  原來是試探自己?沈洛年一怔,這才突然明白為什麼敖旅沒露出殺氣,不過沈洛年被這麼一嚇,還是頗為光火,忍不住瞪著敖旅罵:「媽的!這樣嚇人很好玩嗎?」

  敖旅的「尊伏之氣」雖然效果遠不如龍王母,但畢竟仍有一點兒作用,加上虯龍族本身的強大,一般人、妖看到他大多還是表現出敬服與畏懼的神態,看沈洛年開罵,敖旅反而稍愣了愣,過了幾秒才板起臉說:「無禮!難道不知道我已經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又怎樣?」沈洛年火氣未消,還在罵:「以為會被殺和當真被殺之間,只差在沒真死而已,有什麼區別?」

  這算什麼邏輯?敖旅呆了呆,一下子聽不懂沈洛年的語言。他一轉念,心想既然沈洛年道息已經失去,自己倒沒必要和這種無禮的普通人糾纏,他搖頭說:「我本還想找你一雪前恥……看來是不用了,你去吧。」

  但聽到這句話,沈洛年反而氣消,倒忘了自己當初那一刀也差點捅進敖旅胸口,一人嚇對方一次也算公平,自己剛剛發火倒有點理虧……這一冷靜下來,沈洛年突然想起正事,當下有點尷尬地說:「我當年也只是偷襲得手,本來就打不過你……其實我有件事情想請教。」

  這無禮人類怎麼又客氣起來?敖旅微微皺眉說:「何事?」

  「那個……」沈洛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聽過……仙狐懷真嗎?」

  「九尾天狐、天仙懷真?」敖旅微微一怔說:「當然知道,聽說她從小由王母保護著,住在龍宮深處,所以後來才能順利修成天仙。」

  原來是這樣?這一點自己倒不知道,難怪懷真對龍宮和龍王母這麼熟……不過敖旅既然用「聽說」兩字,看來他不識得懷真,但沈洛年仍抱著期望說:「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不知道。」敖旅說。

  沈洛年失望地說:「她這百年間,沒去龍宮見龍王母嗎?」

  敖旅似乎覺得沈洛年十分莫名其妙,皺眉說:「就算有去,我又怎會知道?」

  也對,龍王母見了哪些客人,難道需要向自己小輩報告?還是得直接問龍王母才行。沈洛年目光一轉說:「敖旅兄,我想求見龍王母,不知您能不能幫忙引見?」

  「不可能!」敖旅搖頭說:「王母豈是你這凡人愛見就見的?而且龍宮現正封閉,不歡迎任何外客。」

  這傢伙個性硬邦邦的不會轉彎,很難商量,看來還是想辦法加入那龍宮護送隊才行。沈洛年不再囉唆,對敖旅微微一禮說:「那麼不打擾敖旅兄了,我這就離開。」

  敖旅眼見沈洛年往西飄,倏然又沖到沈洛年面前說:「且慢。」

  又要打架嗎?沈洛年微微一怔,但一轉頭,卻見敖旅並未出手,只似乎有些不愉快。沈洛年鬆了一口氣問:「還有什麼事?」

  「你不知道?看來你當真昏迷很久……」敖旅皺著眉頭說:「九回山屍靈肆虐五十年,你們這些無力自保的凡人,接近可能會有危險,請繞道而行。」

  屍靈巢穴就在九回山?還肆虐了五十年?沈洛年大吃一驚說:「真的?歲安城的人類沒危險嗎?」

  「我們虯龍族率領了數百妖仙在周圍輪值,旱魃、殭屍無法逃出。」敖旅微微皺眉,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不過屍靈一時未能除盡,人類確實早該遷居……可惜我們已答允不干涉人類,否則……」

  虯龍不能干涉人類,似乎是自己害的?沈洛年暗暗吐了吐舌頭,換個角度問:「屍靈既然被限制在這兒,怎會五十年來一直沒能清除呢?」

  「還不都是你們人類胡搞出來的?」敖旅似乎被觸及了什麼不快處,生氣說:「反正你繞過去就是了,我還得監視著下方的動靜,沒空與你多聊。」

  輪他發火了?沈洛年倒也不生氣,當下聳了聳肩,轉身而去。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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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三章 光靈師

  這些強大妖仙也真可憐,居然有如哨兵一樣輪班四面守著九回山,就怕有屍靈逃出。這種事本該讓普通妖族做,但面對屍靈這種傳染病般的異物,放普通妖族到這兒,說不定隔天就變成另外一隻殭屍,這些妖仙也只好自己多辛苦了。

  可真不明白怎麼變成這樣的?既然九回山周圍不能經過,沈洛年飄身轉向,從北面繞去歲安城和九回山交界的地方査看。他飛出沒多遠,只見下方大片蒼茫田野不斷往北展開,此時正值寒冬,噩盡島平地雖然不會下雪,卻也是休耕時間,農田間除了一些牲畜活動之外,很少有什麼動靜。

  沈洛年繼續繞飛,很快地,歲安城就出現在眼前。這城市和過去自己所知的模樣已大不相同,除了中央多了座高塔之外,不再有方正的城牆分隔內外,而是一片片高低不同的磚造房宇,不斷往外綿延。比以前大了許多倍,人口也增加不少,一條條輻射狀與環形大道將城市切割成一個個整齊塊狀,遠遠望去,大街上人來人往,生意興隆。比較奇怪的是,居然不少人穿著類似血飲袍造型的寬袍服裝,這叫作復古流行嗎?看來自己以後想混入歲安城,倒不用另外張羅衣服。

  望著望著,沈洛年突然一驚,卻是他忽然感覺到整片歲安城地面、近百平方公里寬的大片區域,道息居然都十分稀薄,就彷彿當初壓縮息壤磚城牆附近一般……自己在歲安城南郊住了半個多月,竟沒留意到這兒的異狀?

  沈洛年呆了半天,才想出原因,大概因為這道息稀少區範圍太大,大到自己下意識地不覺有異,若不是此時閒著無事,在上空四面張望,說不定還不會察覺。

  難怪不需要城牆,這大片區域,妖怪根本無法靠近,以防禦效果來說,確實比過去的城牆還要高明,除了會飛天的妖怪,任何妖怪走入這城市範圍,便會妖炁盡散,能被槍彈所傷,只要武器足夠,等於這城內的數百萬人通通都能殺妖怪,根本不需要靠什麼引仙、變體部隊了。

  但這是怎麼辦到的?莫非這整片大地全都鋪上了數公尺深的壓縮息壤磚?媽的!還真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但也太累了吧?難怪人類不肯遷離此地,是誰這麼有魄力,居然能幹下這種事?

  沈洛年又四面飄逛了片刻,突然發現城中騰起好幾名千羽引仙的青年,正往自己飛近。看來行跡被人注意到了,自己不方便交代的事情太多,還是先躲為妙。當下沈洛年一轉身,往東方繞山急飛,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就把那幾個年輕人甩開老遠,這才悠悠然從南面繞過宇定高原,朝圓足教區的小木屋飄去。

  此時艾露已上完早課,正在木屋中靜坐等候,沈洛年一回返,首先第一件事當然就是詢問所謂的護送隊,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下次龍宮侍女護送隊,到底還要多久之後才會出發。

  艾露聽了半天,終於搞清楚沈洛年詢問的原因與目的,但她卻沒直接回答,只似乎沉思著什麼,有點為難。

  沈洛年見艾露情緒有些古怪,試探地說:「怎麼了?護送隊有什麼問題嗎?難道才剛出發過?」

  艾露回過神,微笑搖搖頭說:「不……據我所知,下次的護送隊伍,大概是明年四月出發,也就是五個多月後。」

  運氣可真是太好了,只需要等五個月!沈洛年一拍手說:「我還擔心要等個五年呢……接下來就要想怎麼混入那部隊了。小露,我本來不想找瑋珊他們的,但現在也沒選擇了,我猜他們該還是軍隊裡的主管人物吧?若找他們幫我安插,該有辦法吧?」

  但沈洛年這麼一說,艾露的眉頭卻又皺了起來,似乎頗有一點為難。能看透人心的沈洛年,見狀不禁微微一驚說:「難道他們出事了?」

  艾露一怔,搖頭說:「不,你誤會了,只不過……他們好幾位都歸隱了,很少管事。」

  「啊?」沈洛年有點失望,想想也對,他們也都一百二十歲左右,就算當官也該當煩了,但這也不對,就算他們已經退休,總還有影響力吧?一個護送部隊有這麼難安插嗎?沈洛年忍不住又問:「妳覺得就算我去找他們,他們也不會幫我?」

  「你越想越偏了。」艾露搖搖頭說:「我本想等你更清楚人類現在的狀況後,才告訴你他們的現狀,看來還是跟你直說比較好……現在統領全歲安城人類的,就是當初的白宗宗長葉瑋珊女士。她在噩盡三十六年七月,統帥歲安軍團軍事政變,推翻民選城長,至今已經統領全人類六十六年,人稱『炎之女帝』。」

  政變?推翻首長?女帝?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葉瑋珊嗎?沈洛年忍不住怪叫一聲:「媽啦!」

  艾露不管沈洛年的粗口,緩緩接著說:「她雖然一直只自稱『歲安軍團司令』,但人民都稱她為『炎之女帝』或『女帝』,她事實上就是統領歲安城的帝王。」

  她當初不是一直不肯當皇帝嗎?莫非被賴一心洗腦了三十多年,終於認輸?沈洛年目光一轉,突然想起一個很恐怖的問題,忍不住開口說:「她……她……她老公是一心嗎?」

  艾露正要開口,沈洛年忍不住又說:「萬一不是,妳還是別告訴我好了,我不想知道。」

  艾露不禁笑了出來,她搖了搖頭說:「葉瑋珊女士與賴一心先生兩人,結縭至今已經九十年,因公務繁重,只生下六名兒女,但兩人感情深厚,一直是人民眼中的模範夫妻。賴一心先生退隱之前,負責傳授引仙部隊武技四十餘年,誨人不倦、收徒無數,更創出無數招式與功法留在各引仙軍校,人稱『武尊』。」

  武尊倒沒什麼稀奇,這挺符合賴一心的個性,話說回來,兩人有個好結果確實不錯,但居然就這麼相親相愛了九十年?不知為何聽了總覺得有點不爽……

  還有,「因公務繁重只生六個」算什麼?不然大家都生多少個?媽的,那老是臉紅的嬌滴滴少女居然生了半打,當初她那纖細的腰身,不知道現在變多粗了?真浪費!沈洛年正胡思亂想,艾露又說:「你還想知道其他人的稱號與事蹟嗎?」

  「大家都有嗎?」沈洛年詫異地問。

  「十聖各自都有不同稱號,也有不同際遇。」艾露說:「但這些就說來話長了,你不想早點弄清楚護送隊嗎?」

  十聖?是哪十人?沈洛年正屈指算不清楚,但聽到最後一句,他整個人回過神來,忙說:「還是先說護送隊吧,既然瑋珊是女皇,我去找她幫忙怎會不行?她不至於這麼無情吧?」

  「過去也許可以。」艾露頓了頓說:「這次卻……有點不同。」

  「怎麼說?」沈洛年耐著性子問。

  「該從哪兒說起……?」艾露想了想才說:「其實這十幾年,十聖大都住在擎天塔上,除了有敵來犯,已經很少干涉政務,所以我才說他們接近退隱了,也因此,女帝早已打算選出後繼者,繼承她的職務。」

  擎天塔應該就是歲安城中央那座高塔了,沈洛年剛剛也有注意到,那石造高塔似乎連材質都是從外地運來的,上方還鋪了會匯聚道息的息壤土,整個頂端道息濃郁,十分適合修煉,若白宗等人道行漸深,不住那種地方確實不舒服;所以葉瑋珊想找人繼承皇位,自己退隱到擎天塔上?沈洛年想了想說:「通常不是都找長子嗎?還是長子太老了不合適?」

  「不是這樣。」艾露搖搖頭說:「詳細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女帝在十聖後代中,選出了三名不到三十歲的發散型女子當候選人,打算在她們三人之中選出一人,未來接下『歲安軍團司令』這個職務。」

  直說皇帝不是比較輕鬆?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覺得葉瑋珊未免太矯情,想想又說:「這和護送隊有什麼關係?」

  「這三名年輕女孩,前些日子剛開始接下測試的任務,首先就是在女帝規定的限制之下,組織出一個五十人以內的『特別隊』,並有效率地指揮。」艾露說:「這也許是要測試她們統領和識人的功夫吧,等組成之後,還會有一些相關任務讓她們挑戰,看哪一隊表現得最好。」

  沈洛年說:「難道這個特別隊……」

  艾露接口說:「女帝表示過,龍宮侍女護送隊將會從這三隊中選出,並由其隊長統籌一切護送相關事宜,女帝雖然沒說這麼做的原因,但也不難理解……畢竟獲選的那一隊隊長,很可能就是未來的接班人,讓她領隊去龍宮,和虯龍族相關人等見個面,豈不是剛好?」

  沈洛年這才明白艾露為什麼說找葉瑋珊也沒用了,既然這是測試未來「皇儲」的能耐,全城人類恐怕都在關注,她當然不便插手……

  想到這兒,沈洛年忍不住搖頭說:「真是找麻煩,現在該怎麼辦?難道我得再等五年?不成,五年後說不定換皇帝了,到時候豈不是更難?」

  見沈洛年踱步煩惱,艾露沉默了片刻,突然說:「或許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沈洛年大喜,衝到艾露前瞪大眼問。

  「聽我說完。」艾露說:「但是你得做出很大的犧牲,而且也只有……三成機率會成功,這樣你還願意嘗試嗎?」

  「三成……?怎樣的犧牲?」沈洛年說。

  「還是不行。」艾露想了想,又搖頭說:「你完全沒受過相關訓練,會露出破綻的,而且說不定會有危險。」

  沈洛年忍不住叫:「說清楚點啦?小露。」

  「好吧。」艾露想了想說:「一個五十人的隊伍,理所當然會配置醫官,而最優秀的醫生,就是掌握了光屬玄靈之法的光靈師,所以她們三人前陣子分別都寫了一封信來,希望我們派出光靈師支持這個部隊。」

  光靈師?就是麒麟教給艾露的功夫嗎?但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沈洛年瞪大眼睛,等艾露繼續解釋。

  艾露望了沈洛年一眼又說:「但我們教派中,如今除我之外,僅存兩名光靈師,沒法公平分配給她們三組,掌教是建議三方都拒絕,以免得罪人,但人人都知道光靈師是我教中最高明的醫師,這可能也是她們競爭的一環,若三人都拒絕,豈不等於一次得罪三人?那以後不管誰當上司令,圓足教都不好過,雖然我不介意此事,卻不希望弟子們未來為此困擾。」

  沈洛年終於聽懂了,張大嘴說:「難道妳要讓我當光靈師去湊數嗎?我能當光靈師嗎?」

  「當上光靈師,體內炁息會像我一樣消失。」艾露說:「你難得可修煉炁息,真要放棄?」倒忘了這件事,沈洛年看著艾露說:「為什麼會消失啊?麒麟炁息沒有消失呀?」

  「因為光靈締約的方式和其他玄靈不同。」艾露說:「要和光靈締約,首先必須有一定量以上的自動聚集炁息能力,締約後,每一剎那納入的炁息,都會被光靈取去……相對的,光靈也能讓人每日使用一定的能量,直到某天,送入玄界的炁息達到光靈認可的量,體內才會開始逐漸存留炁息,這過程也許要經過數百年甚至千年……塔雅·藍多神是強大妖族,又締約已久,當然沒這方面的問題,但我們這些光靈師,在衰老死亡之前,都未必能達到那個境界。」

  這犧牲確實不小,沈洛年想了想,沉吟著說:「沒炁息我倒不介意,放出道息不就好了?至少可以護身。」

  「不行。」艾露搖頭說:「你放出道息,體內就無法引炁息,光靈又怎能取炁?只不過你身為鳳靈之體,恐怕不易衰老,倒不怕老死,也許終會等到重新納炁的那天……但這也就代表得等到那個時候才能繼續修煉炁息,這也許需要很多很多年喔。」

  沈洛年想了想,沉吟說:「如果我懶得等,只要把這光靈師的角色演到找到懷真,就開始累積道息,不能煉炁也就算了。」

  艾露微微蹙眉說:「你修煉炁息的機會若就這麼放棄,實在太可惜。」

  反正現在這樣子,還不是誰也打不過?還不如當初的道息好用……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說:「龍宮已經封宮了數十年,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如果只有這辦法,我也只好這麼做了。」

  艾露考慮片刻,搖頭說:「還是算了吧,雖然你願意為了懷真犧牲,但你一點醫術都不會,怎能應付得了?就算我幫你找個好助手協助,只要和人一對答,馬上就會出紕漏的。」

  「醫術嗎?說不定有辦法……」沈洛年眼睛轉了轉,突然說:「小露,妳等我幾分鐘。」一說完,沈洛年扭身往地窖衝去。

  沈洛年打的自然是輕疾的主意,他一沖下地窖,馬上招出輕疾說:「快幫我找后土。」

  輕疾停了幾秒才說:「本體認為沒有和你見面的必要。」

  「媽的!」沈洛年嚷:「快叫他出來,否則我就到處去跟人說拿到闇靈法器後,只要晚上拿出來照月亮就能聯繫上闇靈!讓所有人拿到闇靈法器,就能輕鬆簡單地馬上變屍靈之王。」

  輕疾呆了片刻,突然散化為泥土,跟著后土果然再度出現,他皺著眉頭說:「沈先生,你用這種手段未免過分,這樣一來人類也很容易滅族的。」

  果然有效,沈洛年哼哼說:「誰教你不理我?我才不管人類滅不滅族勒!」

  「總之我不可能違反原則,告訴你他人的使用名稱。」后土沉著臉說:「就算你真的不顧大局,散佈出這不該散佈的訊息,我也只能表示遺憾。」

  「不,我沒要你違反原則。」沈洛年搖頭說:「我只要你繼續幫我提供常識……對了,還有傳訊和翻譯,就像過去一樣,繼續免費提供多功能型輕疾。」卻是沈洛年突然想到,若體內炁息變得像艾露一樣,恐怕連一般通訊都不能用了,萬一有天懷真突然想找自己,輕疾不通豈不糟糕?

  后土微微一怔,停了片刻才說:「我明白了,你想成為光靈師。」

  「沒錯。」這傢伙果然什麼都知道,只是剛剛一時訊息還來不及整理,沈洛年這時已經想出大道理,當即說:「當初我們的約定,我可一直沒違背,你擅自把輕疾功能收回去本來就是你失約。」

  「但我當時很後悔提供你這功能。」后土說:「你不只為自保而使用,還以算命為藉口濫用此功能,到處幫人蒐集非必要資料,比如經脈之術、各種妖族信息、指引地穴方向等等,這並非我本意。」

  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別這麼小氣嘛,不過讓你少賺一點炁息。」

  「少賺?」后土微微沉下臉說:「整理運送各種信息,本就需要耗用大量炁息,越複雜的耗用越多。我提供輕疾,只是用來協助這片土地上的眾生,可不是在做生意……當初免費幫你真是消耗我不少炁息。」

  「呃……」沈洛年倒不知此事,愣了片刻之後才說:「你當時怎不說,不然我當初可以送你一點道息,那對你應該也有用吧?」

  后土似乎不想和沈洛年多辯,沉吟片刻之後說:「這樣吧,只要你答應從此不再用闇靈相關知識威脅我,我就保留醫術相關部分讓你査詢,讓你順利成為光靈師,也保留輕疾的一般通訊與翻譯等基本功能,其他就不提供了。」

  現在只要有醫療信息就夠了,沈洛年當下說:「一言為定!」

  「別再找我了。」后土沒好氣地留下這一句,再度化為泥土,跟著地面上浮出輕疾,望著沈洛年說:「沈先生好,請多指教。」

  多功能型的就是不同,對答起來稍微自然了些,沈洛年一笑說:「到耳朵裡來吧,作弊就交給你了。」

  「瞭解。」當下輕疾化為小土粒,再度鑽入沈洛年左耳。

  沈洛年目的達成,馬上跑出地窖,望著艾露說:「好了,我現在已經充滿了醫療知識。」

  「什麼?」艾露雖然修行已久,聽到沈洛年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仍不免詫異。

  「總之妳可以考我任何醫療相關知識。」沈洛年說:「不過別問我怎麼懂的。」

  「真的嗎?」艾露當然難以置信,但看沈洛年一臉認真,她想了想說:「那我要問囉?」

  「請問!」沈洛年說。

  艾露當即試探般地詢問了幾個問題,沈洛年耳中有人回報答案,自然是答得輕而易舉,兩人一個問得快,一個答得快,一下子十七、八個問題過去,艾露出的題目越來越難,卻完全不見沈洛年有絲毫遲疑,甚至還提出了些連她都不知道的辦法。她越問越驚,想了想,突然目光一轉說:「有少數剛出生的大型犬幼犬,前胸肩處長出古怪的含骨肉瘤,看似無害,卻隨著長大逐漸增大,十分怪異,你知道原因嗎?」

  居然問到動物上去了?沈洛年先是一怔,聽到輕疾的回答更是愣在那兒,過了片刻才說:「那可能是某些有天馬血統的狗在這環境中開始逐漸妖化,那肉瘤長大後,可能會變成翅膀,不是疾病。」

  「天馬?」艾露詫異地說。

  「對,天馬。」沈洛年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有翅膀的狗不叫「天狗」卻叫「天馬」,但看樣子輕疾也不打算解釋,只好硬著頭皮說。

  艾露實在弄不懂了,她望著沈洛年半天,這才說:「你怎會知道這些的?有些治療法門似乎十分冷門,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

  沈洛年本想胡混過去,但頂替光靈師這事和艾露教派的聲譽有關,他倒也不好亂來,想想還是說:「老實說,我只有處理外傷、縫合傷口之類的經驗,剛剛回答妳的……大部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至於我怎麼知道答案的,妳就別問了,就當我常識豐富吧。」

  他身為少見的鳳靈之體,說不定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古怪之處?艾露想了想才說:「所以你只是口頭會?但這也不容易了,說不定真的可行……」

  「可以嗎?」沈洛年鬆了一口氣說:「我還怕妳說不行呢。」

  「你若真能做到,等於幫圓足教解決了一個大問題,我還得感謝你呢。」艾露望著沈洛年說:「但真要這麼做?好不容易引入的炁息就這樣沒了,你別忘記,就算成功了,也只有三分之一的機會能去龍宮……而且這段時間內若有萬一,你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對喔,沈洛年微微一怔,自己已沒了道息,凱布利的妖炁又變得很少,如果再把引入體內的炁息化去,遇到敵人可真是毫無抗力,就算靠變輕的能力逃命,對方只要放出大片妖炁攻擊,毫無護體之能的自己被妖炁一透,八成會當場斃命,這可比過去危險多了。如果參加護送隊的時候,真有不長眼睛的強大妖怪攻擊,自己說不定就是第一個死的,懷真是否忘了自己還不知道,值得冒這個險嗎?

  沈洛年正有點掙扎,突然想起百多年前「臨死時」,懷真抱著自己呼喊的那一剎那,雖然那時漆黑無光,看不到彼此,但卻能從聲音中感受到懷真心中的悲痛,萬一……萬一她真沒忘了自己,那這百年她到底如何度過的?

  想到這點,沈洛年嘆口氣說:「我非得找到她才安心,顧不了那麼多了……話說回來,光靈師怎會這麼少人?」

  艾露輕嘆說:「其實最麻煩的一點,就是要與光靈締約必須具有一定程度的『自動』吸納炁息能力,正常人並沒有這種能力,修煉已久的引仙者雖然可以辦到,但既然是修煉已久的高手,自然不願放棄一身炁息成為普通人,甚至因此減少自己的壽命。」

  原來如此,沈洛年點頭說:「有道理。」

  「數十年前,隨著體質的逐漸變化,我突然明白了怎麼幫人『半靈仙化』,這問題才解決了。」艾露頓了頓說:「我只要找本身具有一定醫術的人,使其仙化,很短的時間內就能達到與光靈締約的條件,成為光靈師,使醫術更往上提升。」

  「妳居然能幫人換靈?」沈洛年訝異地說:「那是什麼回事?我也能辦到嗎?」

  「將自己的體質因子融入對方體內,就能使其逐漸改變……」艾露沉吟說:「細節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是仙化數十年後自然而然就會的,你也許有天也會突然明白吧?」

  既然艾露這麼說,沈洛年也就不問了,他想想說:「既然問題解決了,人數卻未變多,莫非是很久才能換靈一次?」

  「確實數年才能一次。」艾露頓了頓說:「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問題。」

  「又有什麼問題?」沈洛年問。

  「洛年,你也瞭解樂和之氣的效果,這氣息不只讓他人安心快樂,還很容易讓人失去防備。」艾露苦笑說:「這可不是當年那云南小山村,若一個心術不正的人獲得這種能力,那是很可怕的,我不能隨便找個人就幫他換靈。」

  沈洛年點頭說:「確實如此,我真沒想到。」

  「所以必須要瞭解圓足教的教義,心中已無不當慾望的人才適合,但這種人又多半年歲已長,軀體已經老化……身為仙化者卻失去炁息,這本就頗傷元氣,光靈之術雖能活化身軀、延緩老化,卻也不能返老還童,選這種對象,恐怕支持不了太長的時間;所以我規定,只有三十五歲之前就達到入教資格的人,才能成為光靈師,那時身體正值青壯,還能多維持幾年,這種人,自創教至今只有四人,其中兩位年歲已高,不久前已經過世。」說到這兒,艾露說:「若像我這樣,二十歲之前就成為光靈師,身體最能適應,但一般人二十歲之前又怎可能徹悟圓足呢?」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所以能入圓足教的,都是已經大徹大悟的?怎麼分辨啊?」

  「圓足醫院裡面身為教徒的醫生也就那十幾人,彼此朝夕相處,本就十分瞭解。」艾露微微一笑說:「何況醫院這種生死之地,更容易看出每個人的內在……另外,若能徹悟,也不會受樂和之氣的影響了。」

  「原來如此。」沈洛年想了想說:「這麼說來,光靈師不只是醫術高明,還都是擁有樂和之氣的修道之人,難怪這麼受歡迎。」

  「說到這裡,我不免為你擔心。」艾露望著沈洛年說:「一般光靈師身上帶著『樂和之氣』,雖說因體內炁息散失,效果大降,但總是比較不容易受到攻擊,你卻不同……」

  沈洛年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不在意地說:「那些都是未來的司令候選人,一定都很優秀,該有辦法保護我吧?」

  「你堅持要成為光靈師,我也不阻止你了……那得幫你找個最優秀的實務助手,支持你不熟練的部分。」艾露心念一轉,微笑說:「我倒有個好人選。」

  「哦?」沈洛年無所謂地說:「隨便妳安排吧。」

  「既然決定了,事不宜遲,早點和光靈訂約吧。」艾露說:「別的也就罷了,至少光靈之術得學會,這部分助手幫不上忙,你……還記得怎麼開啟玄界之門嗎?」

  沈洛年一怔,和艾露對望一眼,兩人同時想起,百多年前在那個云南山谷中,正是艾露教沈洛年開啟玄界之門的方法,想起當時艾露十五、六歲的模樣,沈洛年不禁有種恍如隔世的感受。他停了片刻,這才點頭說:「記得。」

  艾露也正凝視著沈洛年,聞聲溫柔一笑說:「那麼……我這就傳你締約心訣……」

  □

  接下來數日,艾露特別停了圓足教的早課,專心教導沈洛年光靈之術。一個星期後,沈洛年已和光靈締約,體內炁息也已消散,正在艾露的教導下練習各種光靈之術的操控之法。

  「差不多了,最後再複習一下。」艾露望望窗外天色,回頭說:「光靈之術在醫療上主要分『活化』、『凝結』、『探査』三個分支,活化之法雖可以強化傷病處的復元能力,但要注意些什麼?」

  沈洛年一怔,眨眨眼開口說:「小心病毒、細菌、還有細胞異變之類的疾病,另外活化的同時可能會大量消耗病人元氣與體內養分,要注意病人能不能承受這種療程,喔,還有,狀況與術後的培養元氣工作要確實。」

  「我倒忘了,你不怕口頭問題。」艾露突然想起沈洛年的古怪能力,微微側頭說:「那麼……你試試『探查』的法門,檢査我胸腔內各臟腑是否正常。」

  「妳的胸腔?現在嗎?」沈洛年微微一愣。

  「怎麼,有什麼不方便嗎?」艾露一笑說。

  沈洛年聳肩說:「那我就動手了。」說完沈洛年雙手左右伸出,隔著艾露一小段距離,跟著他口中默念,雙手隱發光芒,透入艾露身軀。

  光靈的查探之術,可以發出足以改變物質波動的光波,使其影響範圍內產生分子間的同步振動,進而使物質之間產生可見縫隙,而成為半透明狀態;但強度和範圍必須掌握熟練,無論是過與不及,都沒法看到目標物表面的狀態。對於沈洛年這種光靈術新手來說,只能逐漸增大光束效果範圍,沒法一瞬間掌握到精準位置,因此隨著光波的籠罩,艾露胸口數件衣衫倏然變成透明,柔軟飽滿的白皙胸脯隨即顯現在眼前。

  沈洛年瞄了艾露一眼,見她神色平靜,似乎毫不在意,倒也有點佩服,反正該看的也不是這東西,當下繼續擴展光波效果,讓皮膚、脂肪也隨著逐漸同步透光,胸腔裡面正不斷鼓動的心臟等器官,看得清清楚楚。

  隨著光波範圍擴大、加深,沈洛年看清了各地方不同層次的狀態。幾分鐘後,他收起光芒縮回手,在艾露外觀恢復正常的同時,他不很肯定地說:「沒什麼不對勁的吧?」

  「這樣急就章果然不行,實務經驗太不足了。」艾露沉吟說:「得讓你帶幾本人體解剖圖去看。」

  沈洛年一呆說:「有問題嗎?」

  艾露搖頭說:「我的心臟比一般人大了一半……若換一個稍有經驗的普通醫生,馬上就能察覺了。」

  「啊?比較大嗎?」沈洛年可真的不知道。

  「應該是仙化的關係。」艾露說:「變體、引仙、換靈之後,身體改變的地方其實很多,但心臟是最容易察覺的。你治療的知識雖然豐富,但因為經驗不足,尋找問題的能力也就不夠,你得把一般人、變體者、仙化者等人的『正常』狀態搞清楚,否則如何査知異狀?等你看熟解剖圖之後,有機會就以身體檢查的名義多檢査其他人比對,把人類體內狀態搞清楚。」

  沈洛年一面應是,一面心中暗罵,要不是為了懷真,幹嘛受這種罪?等找到她以後,真要叫她好好補償自己,話說回來,輕疾應該可以幫忙診療吧?這個以後可得先溝通好,要他自動說明。

  「大概就是這樣。」艾露說:「下午她們就要來了,我得先帶你去見助手……對了,你另外取個名字吧?」

  沈洛年一愣說:「另外取名幹嘛?」

  艾露說:「百年前你逼走虯龍族,殺退鑿齒、犬戎族大軍的事,都被寫到歷史課本裡了,可說是無人不知,你還想用這名字?」

  「呃?」沈洛年張大嘴,結巴地說:「媽……媽的,這誰的主意?」

  「不知道。」艾露輕笑說:「幾十年前還有一支部隊,外袍故意做成你這件衣服的模樣,想嚇退鑿齒,卻沒什麼作用,不過後來這種衣服反而因此流行了起來。」

  會幹這無聊事的……莫非是張志文那傢伙?沈洛年抓抓頭說:「鑿齒後來真的又來了?」

  「嗯,現在鑿齒很長一段時間沒接近歲安城。」艾露頓了頓說:「這百年發生過的事情實在太多,你有機會再慢慢問人吧,先取名字。」

  「嘖。」沈洛年皺眉說:「一下子怎麼取得出名字?而且……就算和歷史人物名字一樣也沒關係吧?」

  「你的形貌雖和過去一樣,但人類事務繁多、生活圈複雜,久遠以前的記憶會逐漸模糊,如今就算當著女帝的面,她一時也未必認得出你來,只會覺得你挺面熟。」艾露說:「但要是名字也一樣,豈不等於逼她想起?這樣還能留在特別隊中嗎?」

  這倒不可不防,既然打算跟在那幾個「司令候選人」身邊,說不定真會碰上葉瑋珊,萬一被認出來反而多添變故;而且沒找到懷真之前,實在沒心情和他們敘舊……沈洛年抓抓頭說:「改就改吧……」

  「可以把姓留著。」艾露說:「這樣萬一他們覺得面熟,只會以為眼前的人與當初的你有親戚關係。」

  「好啊。」沈洛年說:「名字呢?妳幫我取吧。」

  「最好是平凡點的名字,比較不引人注意……那就『沈凡』如何?」艾露突然一笑說:「不然等會兒路上先看到哪種昆蟲,就選來當名字好了?」

  沈洛年想起艾露當初幫自己選了蜣鄉當影蠱的往事,不禁好笑,搖搖頭說:「沈凡就沈凡吧。」莫要等會兒變成沈臭蟲,那可麻煩。

  「走吧,你的助手應該已經在等了。」艾露推開木門,往北面繞過林道,向著最北邊的圓足醫院走。

  沈洛年當下背著背包跟出門外,他這時的上半身穿著和上次出門不大一樣。他裡面先穿上火浣布背心,這才穿上血飲袍,跟著最外面又加上了一層火浣外袍遮住,一方面這時畢竟是冬天,一般光靈師還是會感覺寒冷,這樣穿著較不顯眼;二來血飲袍雖色呈暗紅,但看來太過輕薄柔軟,十分醒目,有眼光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布料,可能會多添麻煩,還不如罩上看來樸素的火浣布。

  此時沈洛年一面走,一面正對不到兩公分長的凱布利下令,要它好好跟著自己,因為凱布利已經有了形體,不適合貼在身上,沈洛年又不想讓它再度化影,免得連這點道行也散了,只好讓它自己跟著。

  不過這小傢伙有了靈智之後,倒真的不錯,不需要繁複的操控,只要告訴它隱匿蹤跡,就會自動尋找暗影處貼地移動尾隨,不用像過去一樣用心神一步一動地操控,也許隱蹤是大部分生物的本能吧,它雖然還沒能發展出什麼智慧,卻已經能夠理解這樣的指令。

  只可惜凱布利雖然能聽、能看,但沈洛年卻沒法直接聽到或看到它接收到的畫面或聲音,只能從它心中獲得感受,這些訊息自然受到它對外界的理解所限,所以凱布利不能拿來竊聽,只能用來分辨那兒有沒有類似人類的聲音,也沒法用來判斷長相,最多只能判斷有沒有類似人類的生物出現。

  但這方面的能力雖還不夠完美,卻已是意外之喜,也許日後凱布利靈智漸長,有天真能聽得懂人類的語言。不過讓它自由吸了百年還是這麼笨,想讓它進化到那種程度,恐怕不是幾百年內可以辦得到的……

  走了一小段距離,艾露突然側著頭說:「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提醒你。」

  「什麼?」沈洛年跟上半步問。

  「我是無所謂,但你還不熟練之前,若以光靈之術幫其他女性檢査胸腔……其實可以從背後檢査,免去一些尷尬。」艾露瞄了沈洛年一眼,悠然說:「除非你想檢査的不是胸腔。」

  沈洛年一呆,不禁有點臉紅,媽的,這漂亮老太婆是故意的嗎?剛剛怎不先說?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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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四章 空襲警報

  圓足醫院,並不是一間規模很大的醫院,但卻專收其他醫生無法治療的重病患者。自百年前仙界、人界重合之後,所有電氣用品都無法使用,過去許多協助診斷與醫療的器具多已作廢,加上動植物性質正不斷改變,連提煉藥物的學問也重新發展。這時也沒分什麼東方醫學或者西方醫學,各種能用的醫療方式都融合在一起,把脈、聽筒、注射、提煉、藥草學合而為一,已經是現代醫生的特色。

  但某些必須仔細檢査體內變化或開刀才能治療的疾病,仍只有光靈師能夠處理,而擁有數名光靈師的圓足醫院,當然也漸漸演變成專門替重症或外科患者治療的地方。

  艾露雖身為圓足教創派宗師,卻很早就把教派的大部分事情交給王橘掌教處理,不過在醫院這邊,仍掛著院長的頭銜,也常巡視病房。此時醫院中的院長室,王橘和於丹翠正在房中等候,而艾露幫沈洛年選定的助手人選,當然就是醫術遠超過其他實習生、早已能獨當一面的於丹翠。

  於丹翠除經驗還不夠老練,平常有些毛躁、慌張外,在醫療技術上絕不會比一般醫生差。這樣的一個助手,正好和只會光靈術與嘴巴醫病的沈洛年互補,兩人配合起來,除經驗仍有些不足之外,應能與其他光靈師相較。

  於丹翠卻還不清楚這些事,她數日前才突然接到艾露的指示,告知將安排她協助一名新的光靈師,這可是她的畢生志願,此時正有點興奮地等待著,一面不斷瞄著通往走廊的門戶,有些坐立不安,左看右看。

  等了一段時間,見艾露一直沒出現,她忍不住說:「掌教,那位新來的光靈師您見過嗎?」

  「沒有。」王橘搖了搖頭,她也不清楚艾露的計劃。一般來說,光靈師的助手雖然都是實習生,但通常都從優秀的年輕少女挑選,這除了代表一種榮譽之外,也能讓她們在當助手的同時,隨著光靈師學習醫術。像於丹翠這種隨時可以取得醫生資格的年長實習生,擔任助手反而失了意義,不過王橘在心性上也有一定的修悟,加上對艾露的信任,也不怎麼擔心此事。

  「掌教,我跟妳說,我這兩天興奮得有點睡不著呢。」於丹翠笑嘻嘻地說。王橘好笑地搖頭說:「聽師父說,那位光靈師不屬圓足教,妳可得沉穩著點,別讓人家笑話了。」

  「是!掌教。」於丹翠很有精神地應了一聲,想想她又說:「過去光靈師不都是師父在教中選出來的人嗎?這次為什麼會選教外的人啊?」

  「我知道這光靈師的時間,並不比妳早……」王橘沉吟說:「師父簡單和我提過,是為了滿足那三位十聖後裔的要求,所以前陣子特別去外界尋覓而來。」

  「什麼十聖後裔?」於丹翠意外地說。

  王橘心想,這件事情反正總得讓於丹翠知道,自己先說也好,免得師父當面,她又變得有些傻氣,當下王橘把有關女帝選擇繼承人的事情,對於丹翠說了一次,並說明那三人都修書表示想爭取光靈師隨隊,所以才有今日之事。

  於丹翠聽完,這才知道事情的複雜度,她張大嘴說:「原來『帝女試煉』的特別隊也和我們醫院牽扯上了?我也得加入那個試煉的競爭?」

  這次的繼承者之爭,其實並沒有正式的稱呼,「帝女試煉」是被閒人喊出來的,王橘也曾聽過這種說法,她不以為異地問:「妳不願意嗎?」

  「也不是……我一直以為會和光靈師一起留在圓足醫院服務……」於丹翠囁嚅地說:「不會有危險吧?會離開歲安城嗎?」

  「師父說過,妳若不願意也沒關係,那就快去申請資格考核吧。」王橘說:「她會另選其他人。」

  「啊?」於丹翠一怔,看來放過這次機會就再也沒機會了,她忙搖頭說:「我還是先看一下光靈師……」

  就在這時,木門突然打開,艾露站在門口,對著房內的兩人笑說:「妳們等久了?」

  「師父。」王橘和於丹翠一起站了起來。

  艾露走入房中,一面回頭說:「進來吧。」

  「是,艾院長。」沈洛年跟著走入,兩人路上已經商量妥當沈洛年的身份,他當然不能當著外人喊「小露」,而圓足教外的一般人,大多稱艾露為艾師父或艾院長,沈洛年就隨便選了其中一個稱呼。

  「這位是沈凡——沈光靈師,而這兩位是我跟你提過的王橘掌教和於丹翠。」院長室比起教學大樓的小辦公室寬敞,有一組六人座的扶手木椅。艾露在主位坐下,一面說:「大家坐。」

  王橘和於丹翠看到沈洛年出現都忍不住張大嘴巴。一直以來光靈師都是三十歲以上的女子,怎會冒出一個男子?而且這男子看來才不過十七、八歲,怎麼可能精通醫術?

  「沈先生和一般光靈師有些不同。」艾露也不等兩人發問,開口解釋說:「他除了光靈之術以外,一般醫療知識也算豐富,但實務經驗很不足,所以我才希望丹翠能幫忙,否則一般來說,以丹翠的能力,不會被安排成助手的。」

  於丹翠雖然心中隱隱覺得不大對勁,不過艾露就在眼前,她受樂和之氣影響,只顧著笑嘻嘻地點頭,卻沒表示任何意見。

  沈洛年看著這未來的助手,不禁有點好笑,此時艾露體內炁息幾乎全無,樂和之氣的影響力其實比當年還淡,一路上眾人看到艾露時,雖然大多也露出開心欣喜的笑容,卻沒有一個人像這姓于的大姊一樣露出有些痴呆的傻笑,看來這世上還真有人對「樂和之氣」特別沒有抗拒力。

  「師父。」王橘看於丹翠那呆相,嘆口氣說:「我已經和丹翠簡單提過,這件事和那三名司令候選人有關。」

  「提過了最好。」艾露看著於丹翠說:「丹翠,妳若是不願意,可以拒絕。」

  於丹翠看著年紀輕輕的沈洛年,雖然目光中透出了一些疑惑,想想還是露出笑容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艾露也知道,自己在當場,於丹翠很難仔細思考得失,目光一轉:「掌教,讓他們兩人在這兒談談吧?」

  「好。」王橘跟著站了起來,隨著艾露走出房外。

  等艾露離開了片刻,於丹翠這才彷彿大夢初醒,呆望著沈洛年說:「你……啊!怎會這樣?」

  怎樣?沈洛年看了於丹翠一眼說:「有問題嗎?」

  「你和別的光靈師……不一樣,沒有那種感覺。」於丹翠發現沒有那種舒服快樂的喜悅感受,瞪大眼睛說。

  「對,不一樣。」雖然艾露說這女子醫術高明,但這種情緒反應直接明顯又誇張的女人,沈洛年實在有三分排拒,當下說:「艾院長提過,妳未必會接受,若妳沒興趣,我這就請艾院長盡快找下一位……」

  「不、不要啦!」於丹翠叫了起來,頓了頓才說:「讓……讓我想一下。」

  沈洛年也不多說,當下靠著椅子,讓於丹翠慢慢決定。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沈洛年趁這時候上下打量著於丹翠,這女子身姿其實還有中上的程度,不過穿著那顯不出身材的制式服裝,加上那頭毛燥亂發彷彿掃把般地隨便束在腦後,實在是沒什麼魅力。話說回來,剛剛一路上看到的女子大部分也沒怎麼打扮,莫非過了這一百年,女性已經不流行裝扮了?那現在的男人可真不幸。

  雖說能看入人心的沈洛年,一般異性外貌對他不再有什麼特別的吸引力,卻仍懂得從客觀的角度來欣賞,只不過當他正瞄著於丹翠暗暗腹誹的同時,於丹翠也正打量著沈洛年,心中可也不大樂意。

  雖說光靈師通常看來比實際歲數年輕,但這男子既然才剛成為光靈師,想必實際歲數和外貌差不多,這種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和自己心中的光靈師實在差太遠!跟著這人還不如繼續當實習生,每天早上還能看到那美麗溫柔又親切的創教師父。

  於丹翠正想拒絕,突然念頭一轉想起一事,聽說參加「帝女試煉」的三個候選人,都是聰明智慧、貌美良善,集各種人類美德、優點於一身、有如童話公主般的人物,能跟隨著這樣的人,豈不更是夢幻般地愉悅?自己剛剛居然沒想到這一點?

  於丹翠又瞄了沈洛年一眼,看他面無表情,冷淡地望著自己,越看越像個沒禮貌的年輕小夥子,她不禁暗嘆,要是能換一個讓人心靈快樂的女性光靈師,再加入帝女試煉特別隊,那才真是最完美的事,就算會遇到危險也值得!只可惜自己不能成為另外兩位光靈師的助手……但世上畢竟沒有這麼完美的事情,想追隨自己夢想中的公主,看來只能委曲求全,當這小夥子的助手了……

  於丹翠掙紮了好片刻,終於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答應了。」

  真的嗎?不反悔了嗎?沈洛年瞄著於丹翠,想多等幾秒才確認,反而於丹翠忍不住說:「你不問我為什麼?」

  誰管妳為什麼?不過既然以後還要相處好一陣子,自己也別太過冷淡……沈洛年當下克制脾氣地說:「那妳就說吧。」

  但沈洛年卻不知道,這種回答方式可也不怎麼客氣,只見於丹翠一怔,氣呼呼地說:「算了,不說了。」

  不說最好。沈洛年也不等於丹翠反悔,馬上起身說:「我找艾院長進來。」當下他起身開門,對在門外不遠處等候的艾露與王橘打招呼。

  艾露與王橘兩人,剛剛也正商議沈洛年與於丹翠的事。

  如果於丹翠不同意協助,只能從醫生中挑選,但一來具有醫生資格的人恐怕意願不高;一來只有這位光靈師的助手具有醫師資格,還得多費口舌向那三人解釋,恐怕多添麻煩。兩人正討論的時候,卻見沈洛年出門說:「她答應了。」

  兩人一怔,對望了一眼,王橘有些意外地說:「答應了?」艾露則是莞爾一笑說:「我還以為得拿『那個條件』來交換呢。」

  「哪個?」沈洛年詫異地問。

  「等等我會說。」艾露說:「掌教,既然這樣,妳先去忙吧,另外兩位光靈師也將離開醫院,影響不小,人手得安排妥當。」

  「嗯,我先去處理。」王橘對艾露又行了一禮,還多看了沈洛年一眼,才轉身離開。

  艾露與沈洛年進房後,她望著於丹翠說:「丹翠,妳確定要當沈光靈師的助手?已經仔細想過了?」

  「是。」於丹翠站起,面對著艾露,她不禁又露出一臉傻笑。

  艾露說:「那麼……妳若是能好好地支持沈光靈師,等忙完特別隊的事、回返醫院,妳若是願意,我便讓妳跟著我一年吧。」

  於丹翠一聽,大喜問:「真的嗎?師父,太棒了!可是只有一年嗎?」

  「當然只有一年,妳還想在這兒混多久?」艾露笑叱說:「還有,在那之前,妳可得乖乖考取執照,只能以醫生的身份隨著我。」

  「是,師父。」於丹翠尷尬地笑說。

  而這時沈洛年也突然明白,這就是艾露剛剛沒說的「那個條件」,這條件對於丹翠的吸引力實在太大,不怕她不答應,而雖然於丹翠已經同意,艾露也不想讓她吃虧,還是主動提出這個獎勵。

  見於丹翠一臉歡喜,艾露頓了頓又說:「丹翠,沈……沈光靈師的長輩和我有些淵源,他們這幾代一直住在高原,不很瞭解外面的事,萬一遇到不懂的地方,還請妳多幫忙。」

  「是,師父,交給我。」於丹翠拍胸脯說。

  「如果你們加入了特別隊,可能馬上就會隨著其中一位離開,一段時間沒法返回圓足教。」艾露說:「丹翠,下午兩點之前,記得收拾好隨身行李,還有妳和光靈師用得著的一般隨隊醫療用品,到一樓會客廳報到。」

  於丹翠一怔,望望天色吃驚地說:「那時間不多了呢,我……好像得去收拾了?」

  艾露微笑說:「快去吧,別拿太多東西。」

  「師父放心,我很壯的。」於丹翠有點捨不得地行禮轉身,奔出門外去了。

  等於丹翠離開,艾露轉向一旁的大書櫃,一面找著資料,一面對沈洛年微笑說:「你怎麼說動丹翠的?她發現你沒有樂和之氣之後,居然還會同意?」

  「我沒說什麼啊,她自己想了半天就突然說好了。」沈洛年聳肩說:「後來她似乎想解釋原因,但是又不說了。」

  「這樣嗎?」艾露抽出幾張彩繪的人體解剖圖交給沈洛年,一面沉吟說:「我倒差點忘了,你以前似乎挺沒耐性、脾氣也挺大的?這陣子教你光靈之術時倒看不出來,已改掉了嗎?」

  沈洛年聽了這話倒有點尷尬,其實是因為一來不學就不能加入特別隊去龍宮;一來這百年來實在欠了艾露很大的人情,就像當初對叔叔沈商山一樣,再怎樣他也不好發脾氣,只好沉住氣乖乖地學,不過他自己知道自己事,說脾氣改過來了,那可還差得老遠。

  艾露見沈洛年乾笑不吭聲,望著沈洛年又說:「你要記得,光靈師雖然身份比較特殊,但加入特別隊,還是得服從領導者的指示,現在不是百年前那個時代,鬧脾氣可是會吃虧的,何況你現在只有力氣比普通人大些。」「知道了。」沈洛年說。

  「趁著還有時間,我跟你說明一下護送隊那三位候選人的事情,看能不能幫助你判斷選擇……」艾露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該從哪兒說起,想了想才說:「我曾跟你提過十聖。」

  「是。」沈洛年當時忘了追問下去,後來事情一多,也沒放心上,倒是一直忘了追問,這時聽艾露提起,沈洛年開口說:「莫非是使用洛年之鏡的幾個人?就是當年我們從噩盡島內接出來的那幾位。」

  「洛年之鏡?那是什麼?」艾露反而有點意外:「為什麼取這種名字?」

  艾露不知道嗎?沈洛年微微一怔說:「沒什麼……是我當年送他們的東西。」

  「我不知道此事。」艾露搖搖頭說:「白宗老宗長夫妻很早就退隱不問外事,也在五十多年前分別過世了。」

  「這麼早?」這樣算算也才八、九十歲就過世了,沈洛年還真有點意外。

  「在瞭解吸收妖質與修煉之法前,他們就已開始老化,加上又住在這道息不足的地方,這樣不算短壽。」艾露緩緩說:「他們兩位老人家臨終前都是由我診治的。」

  「當初他們看起來也挺年輕的……」沈洛年說:「我以為變體者壽命會比較長呢。」

  「如果三十歲之前身體沒有仙化到一定的程度,雖然看起來比較年輕,但實際壽命不會比一般人長多少。」艾露頓了頓說:「像逸姊她們,就算受了塔雅·藍多神的全靈仙化,也依然只活了百歲出頭,很多年前就過世了。」

  反正在沈洛年觀念中,死亡也不見得是壞事,他搖搖頭拉回話題說:「那十聖到底是誰?」

  「除了你知道的白宗八人之外,十聖中的另外兩位,是『燕仙』狄純女士與『大魔導師』杜勒斯先生。」艾露緩緩說:「聽說他們也與你熟識。」

  那兩個小鬼嗎?沈洛年吐了吐舌頭,莫非白玄藍和黃齊的鏡子最後到了這兩人身上?不過當年雖然是小鬼,現在可也都百多歲了,就像艾露一樣……媽的,現在在他們面前,自己反而變小鬼了,這感覺真不好,最好別和他們碰上。

  沈洛年想了想又說:「所以他們都沒死……另外『燕仙』和『大魔導師』是什麼鬼東西?」

  「尊稱啊。」艾露說:「就和『武尊』、『炎之女帝』一樣,有些是人民幫他們起的稱呼,有些是他們曾擔任過的職務,基本上每個人都有……嗯,除了『護國雙刀』是兩位合稱。」

  沈洛年心念一轉,嘖了嘖說:「『護國雙刀』?瑪蓮和小睿嗎?其他人又叫什麼?」

  「『鷹王』張志文,『電劍』侯添良,『無敵將軍』黃宗儒。」艾露頓了頓說:「至於奇雅女士,被稱為『冰之女王』,也有人稱她『冰後』。」

  「媽的!無敵將軍?」沈洛年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說:「當初不是說好要叫『無敵大將軍』嗎?」

  艾露微微一怔說:「什麼?」

  「沒、沒有。」沈洛年搖頭偷笑,想問這些人的婚配狀況又有點不敢問,聽起來這十人剛好配成五對,葉瑋珊和賴一心就不用提了,黃宗儒和吳配睿若修成正果倒是好事,但狄純莫非嫁給杜勒斯了?瑪蓮可能受不了張志文的糾纏,最後終於投降,至於奇雅……難道她當真肯嫁給侯添良?

  且不管沈洛年如何胡思亂想,艾露並沒打算解釋他們的婚姻關係,只接著說:「二十一年前,十聖不知為了何事鬧翻……」

  「嗄?」沈洛年可真是大吃一驚,忙問:「鬧翻?」

  「嗯。」艾露點點頭說:「聽說當時鬧得很僵,首先武尊不知為什麼先一步不知所蹤,之後燕仙、大魔導師避入宇定高原,冰後、電劍、鷹王與瑪蓮女士這兩對夫妻則越過藍瑤河,覓地隱居,擎天塔上只留下女帝、無敵將軍和他妻子吳配睿女士。」

  果真變成一對一對了?莫非這些傢伙都不懂「失戀」這兩字該怎麼寫?不過這不是重點,沈洛年開口說:「他們怎會鬧翻?」

  「十聖沒跟任何人說,除了他們之外,誰也不知道。」艾露頓了頓說:「兩年後,應龍赤濤來襲,霸佔擎天塔,劫掠屠殺歲安城……」

  「等……等……」沈洛年詫異地說:「那是什麼東西?」

  「一個自稱赤濤的應龍。」艾露說。

  「他幹嘛跑來找人類麻煩?」沈洛年瞪大眼說。

  「細節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似乎要人類交出大量財寶。」艾露搖搖頭說:「但人類遷居來此也才不過數十年經營,又能有什麼寶物?兩方最後終於打了起來,女帝等三人無法抵擋,半個月之後,其他七聖聞訊先後回返,終於十人合力逼走了應龍。」

  「哇,他們十個人打得過應龍?」那可是虯龍族層次的妖怪,說不定和敖旅差不多,賴一心等人合力能打贏實在不簡單,他們想必都比百年前進步不少。

  艾露點點頭,接著又說:「十聖重歸於好後,再度重聚擎天塔……不過從那時開始,女帝便開始考慮找人接位。」

  總算說到正題了,沈洛年這時顧不得再問應龍赤濤有多強,點頭說道:「所以才有今天的事情?」

  「嗯。」艾露點點頭說:「因為接位的人,勢必要有足夠的能力服眾……所以女帝在數年間,分別選出數十名發散型的少女上擎天塔修煉。」

  「數十名?」沈洛年張大嘴說:「十聖後代居然有這麼多發散型的女孩?他們到底是多會生……」

  艾露搖搖頭說:「一開始聽說並不只限十聖後代,只不過十餘年後,出類拔萃的三個女子,剛好都是十聖後代。」

  原來是這樣,意思是葉瑋珊雖然當了皇帝,卻不打算搞家天下?又或者當初那些選擇只是個幌子?沈洛年心念一轉說:「這三個候選人中,有瑋珊的後代嗎?」

  「有,黃清嬿小姐。」艾露說:「是女帝的外孫女,無敵將軍的孫女,就如女帝一樣,精研炎術。」

  十聖裡面好幾個是她靠山呢,如果這位是正選,另外兩人只是陪榜的話,自己得想辦法入這一隊吧?沈洛年想了想說:「另外的呢?」

  「張如鴻小姐。」艾露說:「鷹王孫女,電劍外孫女。」

  媽的,差不多嘛?真是勢均力敵,看樣子不像陪榜的,這可麻煩了……沈洛年皺眉說:「她學奇雅的凍術?」

  「是。」艾露頓了頓說:「不過她除了學道術之外,又拜入武尊門下,鑽研以長槍戰鬥的技法,十分特殊。」

  賴一心這笨蛋不幫自己外孫女,居然跑去教別人?當初他們大夥兒翻臉說不定就是這熱血笨蛋搞出來的……沈洛年一面暗罵一面說:「最後一位呢?」

  「狄韻小姐。」艾露頓了頓說:「是燕仙……在十聖分散的兩年之間生的女兒。」

  所以是杜勒斯的女兒囉?咦,那不是二十年前的事嗎?那兩人都這麼大把年紀了居然還能生孩子?沈洛年正覺好笑,想想突然覺得不對,詫異地說:「那幹嘛姓狄?因為杜勒斯沒姓嗎?」

  「你誤會了。」艾露說:「燕仙和大魔導師都終身未娶嫁,兩人並沒有婚姻關係。」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那這女孩是怎麼冒出來的?跟誰生的?」

  「大家本都以為他們兩人日久生情,在那兩年間終於成了夫妻。」艾露說:「但兩人卻一直沒承認,後來似乎也不想辦下婚禮、定下名分……時間一久,慢慢也沒人敢問了。」

  果然是有古怪,莫非杜勒斯那混小子老了之後不學好,居然趁孤男寡女時欺負狄純?以狄純的個性來說,吃虧了大概也不會聲張,若真是這樣,可得找那小子算帳……啊唷不好!自己現在已經變成普通人,沒那個本事幫狄純出氣。

  「狄韻小姐年僅二十,是三女中年紀最小的。」艾露還在接著說:「她除了也向冰後學習道咒之術外,還向大魔導師學習魔法,是很少見的魔道雙修……這三個女子的背景就是如此,你心裡有底了嗎?」

  「完全沒概念。」沈洛年搖頭說:「到時候會怎麼分配光靈師?」

  「因為你和一般光靈師有些不同,我必須說明清楚之後,讓她們作選擇。」艾露說:「也許會讓她們分別和你們聊聊,你若先選好了目標,在對答的時候可以先下點工夫。」

  問題就是不知該怎麼判斷啊……沈洛年一直都不很擅長動腦筋,他想了想才說:「小露,妳有沒有建議?」

  艾露沒想到說到最後,沈洛年卻冒出這句話來,她露出笑容,搖搖頭說:「若問我的意見……這幾十年來,女帝雖然稍嫌強硬,但處事公允從不護短,所以我覺得應該會是一場公平的競爭。」

  也就是說,不用考慮那三個女子的背景,只要看她們誰真的比較適合當皇帝就好了……可是自己哪看得出來啊?

  沈洛年正想開口,突然窗外一聲遙遠、尖銳的嘯聲傳了進來,數秒之後,圓足教周圍跟著響起一連串警鐘輕鳴。沈洛年一怔,卻見艾露眉頭一皺說:「糟糕,居然往這兒來。」

  「怎麼了?」沈洛年詫異地問。

  「赤濤空襲警報。」艾露對沈洛年說:「先別說了,快隨我來。」一面領沈洛年往外走。

  赤濤?剛剛提過的應龍?不是趕跑了嗎?沈洛年心中雖然迷惑,這時卻沒時間問,或者該說,被一股沉默的氣氛逼得他有點不好意思開口。

  卻是兩人踏出門,周圍也不少人正趕著奔出走廊,而這麼多人,竟沒有一個人開口,大夥兒都安靜而快步往樓梯移動,沒有任何人奔跑或爭先恐後,彷彿已經很熟悉這樣的動作。周圍除了行步聲之外,只有那警鐘輕響仍不停歇,似乎也正催促著眾人腳步。

  很快地人們匯聚成流,迅速地穿過走道末端的兩層樓梯,進入地下室。這兒地下室雖然只有一層,看來卻比上面的建築物還要開闊,還隔出了不少房間,通風的狀況似乎也不差,四面走道通入中間一個大廳,沿路已點上不少油燈,大廳裡面或坐或站的到處都是人,而到了這兒,眾人才一圈圈地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著。

  「若說話太大聲,可能會引來赤濤的注意。」艾露取了一盞油燈,低聲告誡沈洛年。沈洛年這才明白為什麼剛剛沒人說話,只點點頭,沒開口。

  兩人走過大廳,向著另一面以土磚隔間的房室走,艾露一面低聲說:「現在情況特殊,我得去巡查一下,看有沒有地方需要光靈師支持,你暫且隨我來吧,也多少學點經驗。」

  「好。」沈洛年點點頭,跟著艾露巡房。

  四面繞了繞,一面聽艾露和其他醫生、病人的對話,沈洛年這才知道,所有病況較嚴重、不適合移動搬遷的病人居然都住在地下室,看來就是為了應付應龍這樣的突然襲擊,而圓足醫院的開刀房,也理所當然地安排在地下室中。

  折騰了好一陣子,艾露總算看了一遍,她帶著沈洛年走入一間無人的小病房,在一旁矮櫃上放下油燈,坐下說:「休息一下吧,赤濤來襲時間長短不一定,有時較快有時較慢。」

  「妳不是說應龍當初被打退了嗎?」沈洛年終於有空問問題。

  「是啊。」艾露輕嘆了一口氣說:「但是赤濤後來不與十聖正面衝突,他若在高空不落下,十聖也拿他沒辦法……如今他每隔十天半個月,就飛來隨意擄幾個人回去,受害者的家庭若想要贖回親人,只能蒐集金銀珠寶去赤濤島換人。」

  「赤濤島?是在外海嗎?」沈洛年問。

  「藍瑤河出海口西北方十餘里外的一座小荒島。」艾露說:「聽說那島上什麼都沒有,應龍赤濤整天就在那邊睡覺。」

  「怎不想辦法除了那條龍?」沈洛年問。

  「連十聖合力都只能驅趕走他,還有誰能對付他?」艾露搖搖頭說:「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在千羽部隊示警下,盡快逃下地面。他不會隨便落地,自然也不會花時間挖掘地下室,他若找不到人,有時只破壞幾棟房屋就走了。」

  反正自己現在也幫不上忙,自然乖乖躲好,沈洛年說:「這應龍還真找麻煩,居然就這麼賴上人類?」

  「是啊,真不明白怎麼回事。」艾露搖頭說:「若這種妖怪多幾隻,那可真受不了。說也奇怪,聽說應龍數量也不少,為什麼只有這只脾氣這麼古怪,纏上我們呢?」

  沈洛年當然不可能知道答案,他一轉念突然說:「我剛一直想問,妳為什麼不用光靈的光照明啊?這油燈太暗了。」

  艾露一怔,點頭說:「差點忘了提醒你這件事情,我們平常不會隨便使用光靈之術的,就算使用,也儘量省著用。」

  「喔?」沈洛年訝異地說:「為什麼,妳不是說過,訂了這種會把炁息耗光的契約後,光靈之術就每日固定可以使用一定的量?豈不是不用白不用?」

  「不是這樣的。」艾露搖頭說:「一來若連一般小病痛都隨意使用,萬一遇到當真緊急的事故,那時卻已耗用完畢,豈不是後悔莫及?二來一般光靈師也需要靠著凝結之法,減緩老化的速度,隨便對他人使用,豈不等於消耗掉自己的壽命?」

  「那……是每二十四小時算一次嗎?」沈洛年說:「莫非每逢午夜就可以用光?反正每天都是固定的量。」

  「不行!」艾露好笑地搖搖頭說:「越節省光靈之術,炁息恢復的日子就越早,雖然不知道到底要多久……總之除非絕對必要,還是別浪費比較好。」

  原來如此,沈洛年正想點頭,突然一怔說:「但妳這百年一直維持著我的生機,不就浪費了很多在我身上嗎?」

  艾露一怔,隨即笑著搖頭說:「你既然活過來了,怎算浪費?」

  自己欠艾露的似乎實在太多了,沈洛年想了想說:「小露,妳有沒有什麼心願?若我能幫忙,一定會盡力。」

  「我自六十年前徹悟圓足之後,就沒什麼特別的心願了……」艾露看著沈洛年說:「硬是要說的話,我希望停止世間一切無謂的殺伐、戰爭,這你幫得上忙嗎?」

  「啥?」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這太麻煩了,我還是別報答妳好了。」

  艾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搖頭說:「你可真是依然沒變呢。」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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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五章 假笑技術

  赤濤警報解除時,已經過了中午,也不知道赤濤有沒有擄劫到人,只知道圓足教三棟建築物運氣不錯,並沒受到破壞。

  離開地下室的眾人,在一片紛亂重整中,各自用了午餐,艾露眼看時間接近,對沈洛年最後又交代了幾句後,便領著他往一樓會客廳走;而同一時間,王橘、於丹翠以及另外兩組光靈師,都已經在那兒等候。

  屋中的六人,這時本來正分成兩團聊著,王橘與兩位外貌看來分別只有四、五十歲、穿著白色寬袖袍服的女性聚在一起,另外三個年輕女子則都穿著鵝黃色的袍服,於丹翠似是年紀最大的,正與兩個二十出頭的少女,開心地聊個不休。

  沈洛年與艾露走入時,六人停下了對話,紛紛朝艾露行禮,艾露回禮之後,向各人簡單介紹了沈洛年,讓他與另兩位姓邱、杜的光靈師認識。

  介紹之後,艾露對著眾人說:「前幾日我送信約那三位小姐,也同時知道她們此時的特別隊已經漸漸組織起來,雖然只是『隊』的編制,但統轄上為了方便,女帝暫時給予了指揮連隊的『連尉』職,所以除了稱呼她們小姐,也可以稱官銜,記得別叫成隊長了。」

  眾人點頭的同時,於丹翠突然舉起手,站出一步說:「師父!」

  「怎麼?」艾露問。

  「可不可以叫她們公主啊?」於丹翠有點興奮地說:「其實外面都這麼叫呢,稱她們清嬿公主、如鴻公主、還有小韻公主。」

  艾露微微一怔說:「是嗎?她們同意嗎?」

  「大家都這麼說啊。」於丹翠說:「也沒人叫女帝司令啊。」

  「那也是私下這麼稱呼,各將軍、團領當著女帝,還是都稱她司令。」艾露想了想說:「當面這麼喊不大妥當。」

  「喔。」於丹翠有點失望地退了回去。艾露目光轉向另外兩位光靈師說:「邱、杜兩位光靈師,妳們過去一直在醫院服務,一般來說,只有需要光靈師診療的病人,才會轉到妳們那兒去……但日後特別隊裡面,只有妳們這一組醫生,記得先用普通療法診斷,之後才考慮需不需要使用光靈術。」

  那兩位一直帶著微笑的光靈師,聽完同時微微點頭,兩人看來都頗沉穩寧定,不愧是年輕時就能悟徹入教的人物。

  「至於沈光靈師這一組。」艾露輕咳了一聲說:「在初診上,丹翠妳要多花點心力,就當成沈光靈師只懂光靈之術來辦吧。」

  「是,我會全力以赴!」於丹翠在樂和之氣影響下,天大的難事也不怎麼在意。

  這時門口突然推開,一個穿著藍色袍服的少女快步走進,對眾人行禮說:「師父、掌教、幾位光靈師,來自擎天塔的三位小姐一起來了,我已經引她們到外廳暫候。」

  「一起來?」艾露有點意外,這三人不是正競爭繼承人嗎?沒想到關係還挺不錯?艾露想了想,點頭說:「既然一起來,就不用讓她們多等了,請她們過來這兒吧。」

  「是。」少女退了下去。

  過不多久,少女引了六名女子進房,眾人當下眼前為之一亮,這六女的容姿裝扮可和隨處可見的女子大不相同,尤其站在前方的三人,衣著很明顯都經過精心的設計與打扮,各有各的風味。

  為首一名女子,單從外貌判斷,約莫二十出頭,她穿著筆挺帥氣的白色軍服式上衣短裙,腰間別著一柄連鞘的銀色細長匕首,短裙下,一雙美腿筆直並立,腳下穿著雙低跟矮靴,一頭清爽的秀髮,不長不短地垂到耳下。她五官清麗、目光明亮,臉上雖然掛著微笑,但和氣中隱透著精明,頗有種女強人的味道。

  沈洛年暗暗打量,那雙眼睛……真有點葉瑋珊的味道,該就是她外孫女黃清嬿吧?不過卻比年輕時的葉瑋珊更多了些自信和氣勢,若才智也不下她的話,應該是個很有希望的候選人。

  第二名女子,味道可就完全不同。她看來只有二十左右,穿著一身白色勁裝,足踏薄底平靴,身材高挑而結實,不到十公分長的短髮很有朝氣地放射狀朝上炸開,一下還真看不出是無生發質剛硬還是故意做的造型。女子進入房中之後,抬頭挺胸穩穩地站在那兒,右手一把比人還高的長槍拄立在地,看來英氣勃勃的。她表情開朗,臉上總是帶著笑容,讓人很樂意親近。

  看到這個女子大剌剌的模樣,沈洛年就想到瑪蓮,加上那柄長槍,幾乎可以確定這女子應該就是瑪蓮、奇雅、張志文、侯添良的第三代——張如鴻,還好她長相、膚色似乎偏向奇雅,沒遺傳到其他人的缺點,至於愛揮刀舞槍的個性、開朗的笑容,恐怕是來自瑪蓮的遺傳吧?不過她個性若和瑪蓮一樣,那可不大適合當皇帝。

  沈洛年接著望向第三名女子,卻不禁嚇了一跳,忍不住「啊」地一聲喊了出來。這整個房間裡只有沈洛年一個男子本就醒目,這一叫眾人目光自然轉了過來,還不少人眉頭微皺,似乎不大滿意沈洛年的表現,尤其那三名「公主」帶來的女性隨從,更是同時以警告的目光瞪了沈洛年幾眼。她們都知道圓足醫院無論醫師、助手都只有女性,實在不明白這時怎會有個全身穿著一色赭紅的少年站在一旁?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給艾露面子,竟沒有人開口質問此事。

  沈洛年自知失態,尷尬地笑了笑,退了半步,不過目光卻仍忍不住又轉向最後那名女子,仔細看了看。

  卻是剛剛一眼望去,沈洛年還以為自己看到了當年那楚楚可憐的長發小美人狄純。仔細一望,才發現這女孩皮膚白裡透紅,柔嫩豐潤,明顯比體瘦嬌小的狄純健康不少。

  她臉上雖然也帶著有如狄純般讓人心疼的甜美笑容,但透出的氣息卻不像狄純稚氣,反而有股淡淡的深沉,不過若非能看入人心的沈洛年,未必能看出這一點不同。

  而這個彷彿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女,長發烏黑光澤,額上整齊的劉海垂到眉梢,明眸皓齒、膚白如玉,淺淺的笑容還帶著稚氣,實在難以想像這少女也是所謂的司令候選人。

  她的服裝偏向古老的西式洋裝,上半身是件絲質束腰緊身長袖,領口、袖口與胸前都分別綴上了花邊緞帶裝飾,下半身由蕾絲與薄紗組成的八分長裙微微蓬起,底下是一雙黑色的平底中統厚皮靴,除了靴子之外,全身都是深紫色。

  這丫頭的衣服似乎也太偏可愛風了……看來這應該就是狄純的女兒狄韻,沒想到長得和她媽居然這麼像。

  不對啊!沈洛年突然一驚,剛剛艾露明明說最小的狄韻也有二十歲了,但這女孩哪有二十歲的樣子。媽的,莫非連發育不良也遺傳了?雖說變體者看來比較年輕,但通常都是發育成熟之後,老化速度才逐漸轉慢,這樣子也太誇張了吧?

  「太棒了……」沈洛年突然聽到身旁傳來一聲陶醉的輕呼,轉過頭去,卻見於丹翠彷彿作夢一般地看著狄韻,透出一股濃重的疼愛傾慕氣息。沈洛年嚇了一跳,上下打量於丹翠,這大姊居然對小女孩有這種興趣?

  不過仔細看看,沈洛年卻發現,這也不像愛慾之念,那彷彿是一種看到什麼珍愛玩物的氣息,但狄韻固然可愛,有到這種程度嗎?沈洛年此時還不清楚於丹翠的個性,一時真想不透。

  原來對於丹翠來說,這三個公主都是夢幻中的人物,可說是各有千秋,她還不知今日之事時,就已經聽說過所謂的「帝女試煉」,早知道這三個公主除了都很美麗、聰慧之外,也各有獨特之處,清嬿公主充滿著堅強與知性之美,如鴻公主則帶著偏中性的帥氣爽朗,而最小、最美的小韻公主,卻是最讓人憐愛疼惜的一位,也最符合於丹翠心目中的童話公主氣質,此時看到真人,當然是目不轉睛、張大嘴巴,渾然忘我。

  她正看得高興,卻發現沈洛年不知為何盯著自己,不過這時她心情好,也不怪罪,只瞄了沈洛年一眼說:「怎麼?」

  「沒什麼。」沈洛年聳聳肩,回過頭繼續看著那幾個公主。

  這時那六人已經前後排成兩排,三個公主在前,隨從在後,一起對艾露躬身行禮說:「艾院長。」

  「歡迎三位光臨圓足醫院。」艾露回禮微笑說:「諸位請坐。」

  眾人分兩面坐下,公主那兒還是三前三後,圓足教這邊,艾露、王橘在前居中,其他六人則在側面坐成一排,之後引路的藍衣少女在客人面前送上茶水,很快又退了下去。

  黃清嬿目光掃過眾人,不免又多看了沈洛年一眼,透出一股懷疑的氣味,但她隨即望向艾露說:「艾院長,我們三人是專程來致歉的。」

  「哦?」艾露微微一怔,微笑說:「三位連尉長官……」

  「太不敢當了。」黃清嬿忙說:「艾院長創立圓足醫院,數十年來救人無數,擎天塔的長輩們都十分尊敬,更不斷囑咐我們在院長之前不能失禮,請院長務必直接叫我們名字,否則我們可不敢進門了。」

  艾露輩分本高,無論教內、教外都十分受人崇仰,黃清嬿這確實不是客氣話,既然對方這麼說,當下艾露轉口微笑說:「那麼……清嬿小姐,請問『致歉』一語何解?」

  黃清嬿左右看了一眼,這才對艾露說:「我們獲令分別籌組特別隊,也在同一個時間,想起圓足醫院名聞遐邇的光靈師,於是不約而同地寫信給院長,希望圓足醫院的支援……但眾所皆知,圓足醫院除艾院長之外只有兩名光靈師,我們這麼莽撞地要求,想必造成院長不必要的困擾,而且讓光靈師為特別隊的事全員離開圓足醫院,似乎也太自私了。」

  「哦?」艾露目光一轉,掃了沈洛年一眼,回頭說:「難道妳們決定不要光靈師隨隊了?」

  媽啦!那自己豈不是白當光靈師了?瞪大眼睛的沈洛年心中暗罵,卻不知道除了直接匯聚道息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和光靈解約?但不管能不能解約,這下該怎麼去龍宮?

  「艾院長說得沒錯,我們確實有這麼考慮。」黃清嬿接著說:「不過我們來此之前,彼此商量了一下……卻有一事不解,院長分別給我們的回信,竟然都是應允,莫非圓足醫院除了邱、杜兩位,還有另外一名光靈師?還是院長自己……那我們可萬萬不敢當。」

  「我本也想趁此時機向三位小姐說明。」艾露一指沈洛年說:「這位年輕人叫作沈凡……他並非本教教徒,但天賦特殊,無須受圓足仙化之法即可成為光靈師,只不過因為經驗不足,醫術上還頗有生澀之處,所以特別為他選了一位經驗豐富的助手。」

  「我是助手於丹翠!」心情喜悅的於丹翠,忍不住探頭插口說。這時插嘴實在不大禮貌,不過也許因為三位光靈師的樂和之氣影響,眾人似乎也不怎麼怪罪,只有王橘微微皺眉,帶著苦笑低聲說:「丹翠,別多嘴。」

  於丹翠這才醒悟,連忙乾笑道歉說:「啊,對不起師父,還有三位公主。」

  「公主」兩字一出,眾人都微微一怔,連於丹翠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忙說:「我是指三位小姐,抱歉、抱歉!」

  黃清嬿露出笑容說:「于小姐別介意,我們也聽過這樣的說法,也都感到十分榮幸,不會見怪的……不過法理上畢竟不適當,請別這麼稱呼了。」

  「是、是,不說了。」於丹翠頗有點不好意思。

  艾露搖搖頭,望著黃清嬿等三女說:「丹翠這孩子雖然有點毛躁,但醫術確實不錯……不過若三位不需要光靈師,自然也用不到丹翠了。」

  喂喂?沈洛年可有點發急了,艾露怎麼一副要讓人家走的模樣?那自己怎辦?應該幫自己說點話不是嗎?

  不過黃清嬿這時卻目光一轉,看著沈洛年說:「既然沈光靈師未受圓足仙化,想來也不具樂和之氣?」

  「正是。」艾露點頭說:「沈光靈師除了光靈之術與醫術之外,與圓足教毫無關係,不過因為他長輩與我相識,又恰好能夠修習光靈之術,這才成為光靈師。」

  黃清嬿望了身旁的張如鴻一眼,回頭又看了看狄韻,微笑說:「如鴻、小韻,妳們覺得呢?」

  張如鴻目光一轉,朗笑著說:「艾院長,這麼看來,只帶走這位沈光靈師的話,該不至於造成圓足醫院的困擾?」

  「不會,圓足醫院所有醫生都是女性,沈光靈師本就不屬於此。」對於這麼演變,艾露似乎並不意外,只微笑說:「既然諸位這麼問,莫非三位之中,哪一位要帶走沈光靈師?」

  三女對望一眼,張如鴻突然起身一笑說:「我不用了,妳們決定吧。」

  此言一出,眾人目光同時轉到了張如鴻身上,卻見她對著艾露一禮說:「艾院長,之前如有造成困擾,請多見諒,如鴻還有要事,先告辭了,下次有機會,會再來拜候院長。」

  艾露點頭微笑說:「既然有事,那麼今日就不留了,掌教,幫我送一下如鴻小姐。」

  「王掌教快留步,院長別這麼客氣。」張如鴻朗聲一笑,招呼著自己的隨從往外走,兩人動作都快,一轉眼就離開房內。

  張如鴻這麼轉身就走,剩下黃清嬿與狄韻對望一眼,黃清嬿笑說:「小韻覺得呢?」

  狄韻從進入這會客廳之後,除了一開始對艾露行禮之外,一直只微笑著沒說過話,這時黃清嬿這麼說,她笑容收起,有點意外地睜大眼睛說:「問我嗎?」她聲音稚嫩中帶著甜意,讓人聽了十分舒服。

  「是啊。」黃清嬿說。

  狄韻目光一轉,微笑說:「還是清嬿決定吧?妳想的總是比我周到啊。」

  黃清嬿眉頭在短短一瞬間微微蹙起,但又隨即舒展開來,突然一笑說:「我也放棄,用還是不用,就由妳自己決定吧。」話一說完,黃清嬿也起身向艾露行禮告辭,艾露一樣不多挽留,讓黃清嬿快速離開。

  眼看廳中除了圓足醫院這面的人之外,只剩下狄韻與她的隨從,艾露微笑說:「韻小姐或者還需要考慮一下?要不要我們暫且離開,讓您和沈凡談談?」

  「直接問就好啦。」狄韻輕側著頭,微笑看著沈洛年說:「你願意幫我的忙嗎?」

  「當然!我們一定全力協助小韻公……韻小姐!」於丹翠馬上喊了出來。

  沈洛年一呆,終於忍不住白了於丹翠一眼,這才回頭對狄韻說:「我願意。」

  其實以剛剛三女的表現來說,沈洛年最有好感的,是精明中又不失磊落的張如鴻,而理智明快、掌握全局的黃清嬿也不錯,至於狄韻,除了甜美又帶有稚氣之外,總有些怪怪的感覺摸不清楚,但就算不管那些,怎麼看這小丫頭都不像可以獲勝的候選人,問題是另外兩人都已經離開,自己也沒別的選擇,只能期待這丫頭瞎貓摸到死耗子,把自己帶去龍宮。

  「太好了,請問你幾歲了呢?」狄韻笑問。

  昏迷那年自己應該十八吧?但昏了一百零二年,總不能說一百二十歲吧?當年妳娘也是把睡覺的時間扣掉,看來今日得有樣學樣……

  不過艾露不等沈洛年開口,已先一步插嘴說:「沈凡今年只有十八喔。」

  「果然比我還小!」狄韻露出開心的笑容說:「叫光靈師感覺叫老了呢,可以直接叫你們名字嗎?」

  媽的!這丫頭好怪,真的好怪,整個都不對勁……沈洛年一下又不知道哪兒怪,只隨便點了點頭說:「當然。」

  「也請叫我丹翠就好。」於丹翠連忙插口。

  「好!沈凡、丹翠,你們就跟我走吧。」狄韻笑著站起身,轉頭對艾露行禮說:「小韻十分感激院長阿姨的幫忙,若沒有別的交代,這就請他們兩位隨我去了。」

  雖然艾露看來年輕,畢竟實際年齡已逾百,一般人稱她「阿姨」反而有點諂媚的味道,但狄韻身為狄純女兒,論起輩分,這聲阿姨也不能說不恰當,艾露回頭望著沈洛年與於丹翠說:「既然如此……你們就隨韻小姐去吧,別失禮了。」

  「知道。」沈洛年起身走向狄韻,而於丹翠卻沒立即跟過來,只見她跑到一旁,扶起了一個半人高、有支架的大背囊。

  登山背包嗎?東西會不會帶太多了?沈洛年忍不住多看了於丹翠幾眼,卻見她還先掛了一個斜背帆布包在身前,這才背起背囊。

  應該幫忙嗎?又或者這本是助手的工作?沈洛年正沉吟,卻見於丹翠體力似乎確實不錯,身上多了這麼多東西,依然臉不紅氣不喘、笑嘻嘻地向著三人奔來,也就不多事了。

  狄韻與那女性隨從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人,兩人有點訝異地看了幾眼,彼此互望瞭望,卻是誰也沒開口。最後狄韻向艾露又道謝了幾句,婉拒了艾露送行,這才走出圓足醫院。

  醫院門口,有著兩男一女正牽著五匹高大駿馬等候著,見到四人走出,三人露出喜色,馬上牽馬迎了上來。這三人連同剛剛那跟入醫院的女子,都穿著一樣的迷彩勁裝,背後都斜背著一個長一公尺餘、比手掌稍寬的大布囊,按道理裡面應該是放著武器,但是從布囊的模樣,倒分辨不出是哪一類的傢伙。

  「韻小姐!」等在外面的那名女子,體格健美矯健,高鼻深目,膚色偏白,還有一頭偏褐色的紅發,她露出開心的笑容,奔近說:「另外兩位小姐都沒帶出人呢,只有我們有資格嗎?誰是光靈師?」

  「不是這樣的,雪莉,回去再介紹。」狄韻微笑搖搖頭,回頭望著先前那女子一眼說:「安荑?」

  那被稱作安荑的女子點點頭,望著沈洛年與於丹翠,露出淡淡淺笑說:「兩位會騎馬嗎?」

  安荑似乎也帶著白種人血統,但卻沒有雪莉這麼明顯,除了五官輪廓較深,那雙眼睛格外亮麗之外,其他倒和一般東方女子差不多,她那頭黑髮在頭頂盤成一個大髻,露出雪白的脖頸,也是個頗有特色的女子。

  她的長相本就明豔,這麼一笑更是讓人眼前一亮,但卻不知道為什麼,那張淡漠的臉卻彷彿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寒,這種感覺頗怪,沈洛年本還以為是自己體察人心的效果作祟,但目光一瞥到於丹翠,見她似乎有點害怕地搖了搖頭,表示不會騎,就知道自己估計錯誤……這寒意連那個粗神經的女人都能感覺到,想必十分明顯,那還算美觀的笑容,看來完全是出自禮貌。

  安荑這時聽了於丹翠的回答,轉頭望向沈洛年說:「沈凡呢?」

  沈洛年搖搖頭說:「我也不會。」

  「你不是在山里長大嗎?怎麼不會?」於丹翠詫異地問。

  山里長大就應該要會嗎?這可有點麻煩,沈洛年皺眉說:「沒學過。」

  「沒關係,那也省得借馬,丹翠,妳上我的馬。」安荑說:「至於沈凡……」

  「我帶吧?」雪莉笑著插口說。

  「咦?」於丹翠和沈洛年同時輕呼一聲,既然還有兩名男子在旁,怎樣也不用雪莉出馬吧?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某種古怪陷阱嗎?沈洛年望瞭望臉上毫無笑意的安荑,目光掃到在一旁彷彿正甜笑著觀看的狄韻,突然醒悟過來,知道剛剛看狄韻時,為什麼有種不協調感……原來她臉上雖然掛著讓人疼愛的可愛笑靨,心中卻不帶著半絲高興的情緒,甚至還有點煩悶不耐煩。媽的,原來那看來甜美的笑容竟然是假的?這小丫頭的假笑技術可不簡單。

  「有什麼不便嗎?」這時卻是雪莉笑著策馬繞了過來,沈洛年目光轉去,見這紅發女子倒是真笑,不禁舒服了許多,他搖頭說:「沒有。」

  「請上來吧。」雪莉頓了頓又說:「怎麼了?」

  卻是她本已伸手等待著沈洛年,卻見沈洛年一聲不吭地望著馬匹,當下有點意外地又問了一句。

  「沒什麼。」沈洛年這才回過神來,原來他剛剛突然發現,這五匹馬居然都帶著微微的妖炁,但表面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看來百年過去,整個世界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沈洛年當下伸出右手,與雪莉的左手相握,跟著雪莉發力一扯,將沈洛年身子提了起來,穩坐在她身後,這才笑說:「抓穩喔。」

  抓哪兒?這時代摸摸小蠻腰不會犯了什麼法吧?要自己上這女人的馬背,是某種色誘類型的測試嗎?若當真佈置了什麼怪陷阱給自己跳,那可顧不得艾露的交代了,反正自己對這一組也不怎麼看好,大不了放棄光靈能力,另外想辦法去龍宮。沈洛年橫下心,兩手前伸,左右抓著雪莉柔軟的腰間,一句話也沒說。

  另一面,於丹翠也上了安荑的馬,狄韻見眾人準備妥當,微笑間輕叱一聲,胯下駿馬發足向北急奔。

  身後四人當下跟著策馬直衝,只聽於丹翠驚呼一聲,緊抱著安荑身後喊:「能……能不能慢點?」

  安荑沒開口,沈洛年前方的雪莉卻笑說:「這樣已經算慢了,你們倆都抓緊點啊!」一面又輕踢兩下馬腹,隨之提高速度。

  這一加快,於丹翠只好整個人緊貼著安荑,環抱著她的腰間,一面忍不住驚呼亂叫,至於身上的行李有沒有被震散,那也沒法管了。

  於丹翠可以這樣抱著安荑,沈洛年可不能整個人貼上雪莉的背,但這麼不斷甩動著,若單靠兩手穩住身子,沈洛年抓著雪莉腰間的力量就非得增強不少,也不大妥當……沈洛年心念一轉,全身輕化,這下只要縮著身子避開風,不需要多少力量,就能穩穩地抓住。

  這麼奔了百餘公尺,雪莉頗覺不對勁,除了腰間被一雙手輕輕側抓著之外,馬匹奔馳時,竟沒有帶著另一個人的感覺;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見沈洛年身體離著老遠,正縮著頭皺眉吹風,看來又沒什麼異狀,雪莉也想不出道理,只有點狐疑地看了沈洛年一眼,回頭繼續策馬。

  奔出約半公里,前方人煙逐漸密集,狄韻突然一扯馬頭,轉嚮往西,領著眾人奔向藍瑤河河岸,這才繼續往北。就這麼沿河曲折地又奔出了數公里,五人一勒馬,停在一個河畔的小莊園前面,一名男子跳下馬,拉開了莊園門口的木造矮籬。

  這莊園本是個牧場農莊,有片不小的草地,草地末端高地蓋起一棟兩層樓高的木造房屋,左邊一小段距離外,有間比房屋稍小的倉庫,倉庫左後方,則是一間類似馬廄的建築物。

  這木屋佔地不小,上下兩排窗戶整齊地左右排開,聽說這些公主的特別隊人數上限是五十人,以這農莊的規模來說,住個五十人應該還算寬敞。

  眾人到了屋前下馬,十餘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從大門中擁出,紛紛喊著「韻小姐」,另外還有幾名看來像是僕役的壯年人,主動把馬匹牽走,眾人這才簇擁著狄韻等人,進入屋中的大廳。

  狄韻先微笑著和眾人打招呼,跟著轉頭指著沈洛年和於丹翠說:「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光靈師沈凡,那位是他的助手丹翠,他們剛加入我們的特別隊。」

  眾人看清了沈洛年,都有點兒錯愕,有些人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光靈師是男的?」「年紀這麼輕?」「感覺不對啊?」「我以前見過的光靈師不是這樣……」

  「沈凡比較特別,不屬圓足教。」安荑插口淡淡地說:「但確實是艾院長介紹的,請放心。」

  安荑這一說話,眾人便安靜下來,而且不少人看著安荑的目光都帶著點敬意和懼意,不像看著狄韻時,大多人都帶點仰慕和喜愛的氣味,莫非這兩種不同角色,本來就是計劃好的?也許因為狄韻外型實在太像小孩,不易管理部隊才這樣安排,若真是如此,要說這一隊完全沒希望,倒也不見得。

  但萬一安荑造反呢?沈洛年目光在兩人臉上瞄了兩瞄,一時之間倒看不出兩人的關係。想想這也不關自己的事,只要去龍宮前別起內鬨就好。

  像個孩子般的狄韻,此時臉上依然帶著甜笑,她正開口對眾人說:「我們的醫生既然到了,明日將依照計劃出發!今晚魔法部隊、揚武槍隊等其他隊伍人員都會來這兒集合,晚上大家記得彼此熟悉一下,不過可別玩太晚,記得大家都要睡飽喔!」

  眾人似乎都很喜歡狄韻,當下大聲應是。明日出發?去哪兒?沈洛年和於丹翠對望一眼,都有點迷惑。

  「沈凡、丹翠。」狄韻回頭微笑說:「安荑是這個特別隊的連副——就是連尉副手的意思,隊中大小事,通常都由她安排,她說的話就代表我的意思,明白嗎?」

  讓她負責扮黑臉就對了?但這樣也好,雖然安荑冷冰冰,至少表裡如一,比起看著這內外完全不同的漂亮丫頭舒服多了。想到這兒,沈洛年不禁輕嘆一口氣,真不明白狄純當初怎麼教的,怎會把好好一個女兒教成這樣?她自己不是很單純善良嗎?還是過了百年,連她也變了?狄韻見沈洛年無端端地突然嘆了一口氣,有點意外地說:「沈凡?」

  沈洛年一愣,忙說:「抱歉,明白了。」

  狄韻自然不知道沈洛年的想法,只多看了他一眼,隨即說:「你們先上二樓吧,安荑會安置兩位。」

  沈洛年別無異議,當下隨著安荑爬上樓梯,走過二樓長廊,最後三人停在東側末尾倒數第二間房門前。

  這房間並不大,卻放了兩張床,床上還罩著防塵布,整個房間都是塵埃,其他什麼都沒有,一走進去,一股不怎麼新鮮的空氣氣味馬上撲鼻而來。

  安荑走到窗戶旁,用力推開了窗戶,讓內外透氣,一面說:「兩位看來該不是情侶或夫妻關係?」

  「不是、不是。」於丹翠瞪大眼說。

  「那麼需要兩間房。」安荑回頭說:「因為本來沒作這樣的計劃……這兒就先當沈凡的房間,丹翠我另外安置。」

  於丹翠連忙點頭答應,卻依然沒敢多說話。

  安荑思忖了一下,緩緩說:「我們部隊大多由各不同單位抽調而來的士兵組成,也都是戰鬥部隊的一分子,只有你們兩位例外……當初艾院長的信中提過,光靈師只協助到龍宮任務為止,所以我們不會對兩位有太多限制,但偶爾若需要配合的時候,還請多包涵。」

  聽來很合理,沈洛年和於丹翠對看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那麼沈凡就先休息吧,到了晚餐時間部隊到齊,再一起對全隊介紹兩位。」安荑對於丹翠說:「丹翠隨我來。」

  兩人正要走出門,安荑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事,回頭說:「對了,沈凡。」

  沈洛年剛剛正皺眉看著那一地灰塵,聽到聲音轉頭說:「怎麼?」

  「剛剛丹翠提到……你從山裡來?」安荑問。

  「是,我們家好幾代都住深山裡。」沈洛年連忙把背好的謊話拿出來,補充說:「所以我對山下很多事情都不懂。」

  「是因為六十年前『廢選』的關係嗎?」安荑說。

  沈洛年一呆說:「那是什麼?」

  於丹翠忍不住插嘴說:「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於丹翠笑說:「那就是……」

  「有時間再解釋吧。」安荑打斷了於丹翠的話,開口說:「無關就好,但沈凡從山裡來的事情,最好少跟人提,免得別人誤會了。」

  「喔?好。」沈洛年白了於丹翠一眼,若不是她愛嚷嚷,安荑也不會知道。於丹翠倒有幾分不好意思,尷尬地說:「知道了。」

  「走吧。」安荑一轉身,領著於丹翠去了。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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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六章 誰傳下縛妖派?

  次日清晨,數十人組成的隊伍,離開莊園,沿著河畔往北行,至於要到哪兒去,沒人告訴沈洛年與於丹翠,兩人也不便多問。

  這隊伍中大部分人騎著馬,但仍準備了三輛馬車,除了最後一輛是載運著糧草輜重的拖板型馬車外,其他兩輛都是小巧型、三面敞開的可收頂馬車,扣掉前方的駕駛不算,只能容兩人乘坐。

  這些馬車支架以深褐色的木質構成,配上彷彿越野車般的寬輪胎與避震結構,不過這看似橡皮材質、前小後大的四個輪胎卻並非充氣型,在輪胎內圈與外圈之間,有著一片片古怪的輻射狀強力橡皮壁支撐。那些豎立著的橡皮壁面,隨著輪胎滾動、受力改變而微微變形,有關避震和貼地性,似乎不比過去的充氣輪胎差。

  不過這時代的人,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種輪胎,見沈洛年上車前好奇地打量,於丹翠只把他當成剛出山的土包子,還好心地解釋了一下。

  兩輛小型馬車中為首的一輛,坐的是狄韻與安荑,由雪莉駕車,狄韻今日不再穿著那套紫色蕾絲馬甲洋裝,她換上昨日黃清嬿所穿的同型筆挺白色軍服短裙,而她那嬌小的體態,穿上這種衣服,可真是一點都沒有軍人味道,讓那身軍服彷彿像是某種特殊造型的童裝。

  第二輛,則由一位叫作盧智偉的青年駕車,他身材稍矮,臉上常掛著和氣的笑容,而車上坐的當然就是沈洛年與於丹翠。

  昨天晚上沈洛年已經知道,盧智偉和其他十四名男子一樣,都是在「歲安軍校撼山專科」受訓畢業的軍官,這種兵種又稱撼山軍或撼山部隊。

  安荑和雪莉也是那學校的學生,這些人都是她們兩人前幾期的優秀同學,據說所有撼山部隊都修「柔凝炁訣」與「煉鱗引仙」,並使用雙鐧當兵器,看來都是黃宗儒的徒子徒孫,至於雙鐧到底是怎樣的武器,和當初黃宗儒的雙棍差多少,沈洛年還沒見到,也不清楚。

  另外還有十五名「月影魔法學院」的年輕魔法使,則是曾在同校就讀過數年的狄韻邀請而來。這些人大多穿著簡單的黑色裡衣,再套上一件黑色外袍,據說這些人也都經過了煉鱗引仙,以便能持續鍛鍊魔力。

  除了這三十人之外,還有千羽引仙的「斗天部隊」與揚馳引仙的「無跡部隊」各兩人,最後就是手持長槍的「揚武部隊」十人,這十人據說大多是以輕柔炁訣配合獵行引仙修煉,具有強大、全面的接近戰力。

  還有個比較特殊的人物,那是個穿著黑色衣服、蒙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年輕人,這人痩瘦高高、十分沉默,昨晚並未出現,直到今早出發前才到莊園會合,狄韻只介紹他叫羅鏡,其他什麼都沒提,而這人體內沒有炁息,並不像是轉仙者。

  據說當初女帝訂下的條件,就是要三女各自組成一個五十人以內的部隊,而且除了醫職之外,所有人員都必須在三十歲以下,而狄韻這些手下加上沈洛年與於丹翠,已經有四十九人,這麼算起來,那個姓羅的應該就是這隊伍的最後一人,但他體無妖炁,那雙眼睛也看來頗年輕,真不知道是干嘛的?

  很快地,部隊到了歲安河港,眾人搭上一艘中型帆船,連馬帶車地向對岸移動,眼看就要從西面靠岸,盧智偉招呼著沈、於兩人上馬車時,沈洛年終於忍不住說:「要去西邊嗎?」

  「是啊。」盧智偉說。

  莫非要去打仗,五十個人怎麼夠?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那不是鑿齒的地方嗎?」

  「鑿齒?」盧智偉一愣。

  於丹翠可緊張了,突然推了沈洛年一下,一面對盧智偉笑說:「他在開玩笑啦。」

  誰在開玩笑?沈洛年微微一呆,卻見於丹翠低聲說:「你別亂問了,先問過我啦!安荑不是叫你小心別被人看出是從山裡來的嗎?」

  「喔?」沈洛年和於丹翠並肩坐上車,此時於丹翠湊近說:「鑿齒早在四十多年前的大戰中就差點被滅族啊,剩下一點早就遠遠躲起來了,想找還找不到呢。」

  「被我們人類打退嗎?」沈洛年訝異地問。

  「這個……」於丹翠頓了頓說:「這麼說……也對也不對。」

  這是什麼話?沈洛年問:「難道有人幫忙?」

  「可以這麼說。」於丹翠說:「就是九回山裡面的屍靈王二代。」

  「啊?」沈洛年可真是大吃一驚,瞪大眼睛,二代又是什麼意思?

  於丹翠想想說:「當初的細節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鑿齒、刑天、犬戎族還有禺彊族,這些妖怪一起來犯……」

  「禺彊族是什麼東西?」沈洛年詫異地說。

  「一種巨大的人面鳥,在空中到處扔石頭。」於丹翠說:「歲安城遇到這種會飛的妖怪都很吃虧,聽說那時除了鷹王和燕仙之外,其他千羽部隊打不贏這些人面鳥,也因為有他們在空中攻擊,下方的防線就不斷被破壞,妖怪就逐漸殺了進來。」

  確實沒錯,若有人在空中干擾,歲安城自然防不了,沈洛年皺眉說:「那後來呢?」

  於丹翠說:「人類差點打不過,正準備撤退入九回城的時候……」

  「九回城?」沈洛年詫異地說:「九回山上?那山上有城?」

  「那是挖在地底下的城市。」於丹翠說:「女帝知道空中是歲安城的弱點,所以早在數年前就動員人力開挖九回城。那整座城裡、外通道都以大量息壤磚製造,就是為了預防萬一。」

  葉瑋珊不只改造了歲安城,還多建了一座地底城?果然是大手筆,沈洛年嘖了兩聲又問:「有撤進去嗎?」

  「真是的,若撤進去了,現在哪還有歲安城?」於丹翠笑著搖頭說:「那時有個將領突然表示,首代屍靈王曾交代他保護人類的方法,當晚他自我犧牲成為屍靈王二代,並將手下三百親兵化成第一批殭屍,殺出城外,把無數的鑿齒、犬戎族化為殭屍和骨靈,讓他們自相殘殺。於是兩日內鑿齒接近滅族、刑天逃得老遠、犬戎族潰逃出海……那從三百變成數十萬人的屍靈大軍,在天下妖仙聚集之前,撤入九回城,就此封山不出來了,妖仙們誰也拿他們沒辦法。」

  沈洛年呆了片刻,這才有點結巴地說:「首代屍靈王是誰?二代又是誰?」

  「居然連這也不知道?」於丹翠詫異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說:「首代當然就是百年前十聖的好友闇神沈洛年,他的傳說可多了呢;二代則是李翰團領,聽說他當初主動擔當起建造九回城的任務,應該是早有這個計劃。」

  「媽啦!」沈洛年忍不住怪叫一聲,惹得盧智偉也回頭看了兩眼。

  「幹嘛啦?喊這麼大聲。」於丹翠嚇了一大跳。自己什麼時候交代過李翰當屍靈之王了?莫非當初他早就已經找到了那把法劍?不過他幹得也不錯,犧牲三百條人命換得鑿齒滅族、人類的安全,算他有種!當初若不是輕疾提醒可以拔出金犀匕,自己差點要干一樣的事情……只不過弄出幾十萬屍靈大軍,會不會搞太大了?而鑿齒就這麼差點滅族還真倒霉……

  但既然成為屍靈之王,又豈能閉關自守?就算不言不動,闇靈之力仍會慢慢消耗,終究會不足,不繼續殺人就得死,骨靈無知姑且不論,體內闇靈之力存量不足的殭屍、旱魃,怎麼可能聽命關上幾十年?

  於丹翠見沈洛年表情變化不定,忍不住說:「你就算住山裡,不知道屍靈之王李翰團領,怎麼連闇神的事情也不知道?」

  闇神又是誰安上的名字?沈洛年沒好氣地白了於丹翠一眼,想了片刻之後才說:「後來那些妖怪還有來嗎?」

  於丹翠搖頭說:「鑿齒和刑天剩下的很少,逃到遠處去了……只有犬戎族、禺彊族每隔數年還是會渡海來犯,不過鷹王和燕仙與大魔導師教出的千羽部隊和魔法使數量逐漸增加,空戰也漸漸能迫退數量不多的禺彊族。加上犬戎族雖然強,數量一直不太多,他們打了幾次敗仗之後,前些年就慢慢少來了。」

  原來如此,沈洛年點了點頭,思索著剛剛得到的信息。他自己很清楚,成為屍靈之王並不會失了靈智,但動起手來,確實可能會克制不住殺念,李翰帶著屍靈大軍躲入以息壤磚建造的九回城,確實是個聰明的選擇,不只妖仙們無法進入攻擊,也不受日照威脅。而那些妖仙雖然團團圍住九回山,看來也拿他們沒辦法,只好這樣枯守著,難怪敖旅那天提到屍靈時這麼火大……

  不過如果人類都說自己是首代屍靈之王,敖旅怎會不知?大概他們根本不相信這種傳說,畢竟自己當時實在長得不像殭屍……

  「欸,想什麼?」於丹翠見沈洛年發呆,反正已經聊開了,她忍不住又說:「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安荑不讓你說自己是從山裡來的?」

  沈洛年回過神,搖頭說:「對了,你們昨天說和『廢選』有關,那是什麼?」

  「就是女帝領軍政變,廢除民主選舉的事。」於丹翠目光一轉,低聲說:「那時聽說不少人抗議,集結了離開歲安城,退到宇定高原深處去住,被稱為『山民』,你可能就是那些人的後代喔。」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

  「那些人其實後來大部分又回來了,像你這種一直留在外面的不多。」於丹翠說:「聽說有些山民在暗地裡破壞,總想恢復民主選舉制度……你該和那種人無關吧?」

  沈洛年搖頭說:「無關。」

  「那就好。」於丹翠點頭說:「但為了怕引起誤會,從山裡出來的事情,還是別讓人知道比較好!這樣明白了吧?」

  「嗯。」沈洛年點點頭,忍不住又說:「民主哪兒不好?」

  「當然不好!」於丹翠詫異地上下看了看沈洛年說:「你當真不是山民?」

  「不是。」沈洛年有點不耐煩地搖頭說。

  「那我跟你說。」於丹翠除了個性夢幻之外,為人也頗為古道熱腸,她湊近解釋說:「民主是不是就要選舉?」

  「對。」沈洛年說。

  「選舉是不是就要宣傳?」於丹翠又說。沈洛年又點了點頭。

  「宣傳是不是要錢?」於丹翠這次不等沈洛年點頭,跟著又說:「錢從哪兒來?最後還不是從人民身上刮回來?就算不為了自己享受,為了下次的選舉也得刮錢,不然沒錢怎麼選?」

  這樣說對嗎?沈洛年可是在號稱自由民主的台灣長大的,一直以為民主自有道理。雖然他過去曾半開玩笑地贊成葉瑋珊當女皇帝,也覺得台灣民主似乎亂七八糟,卻未必當真認為「民主」毫無可取之處,一下倒有點不能接受。不過他當然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也就聳聳肩不說了。

  「你大概也不知道十聖當初為什麼會政變奪權吧?」於丹翠有點得意地說:「就是為了重建歲安城的事情啊。」

  沈洛年說:「原來的城主不答應?」

  「因為人民都反對,於是誰也不敢做,說要做的人就選不上。」於丹翠說:「據說十聖近百年前就提過這個建議,但是一年一年過去,他們倡導了三十多年,人民還是覺得沒有必要,也沒有一個民選城主敢做,女帝眼看虯龍族的保護時間只剩下十四年,終於領軍發動政變。他們先花了七年重建歲安城,又花了七年建造九回城,最後終於趕在噩盡五十年之前完工。那十幾年間,很多被迫搬遷來去的人民都在抗議,輿論也幾乎都是批評,直到後來妖族大軍壓境,軍隊靠著新城的息壤效果不斷擊退對方,大家才改口讚佩女帝的先知卓見……女帝后來說了一句話——『若能維持法治,無須民主』。」

  「法治?為什麼?」沈洛年聽不懂。

  「我也不大懂,不過反正女帝很好啊,她說的話不會錯的。」於丹翠想想突然低聲說:「我爺爺每次提到過去的事,都覺得當初很對不起女帝,因為他也有去抗議,哈哈哈。」說到最後,於丹翠忍不住輕笑出聲,又連忙掩住了嘴巴。

  這女人知道的事情倒不少,沈洛年目光一轉說:「那麼……你知道十聖二十年前為什麼鬧翻嗎?」

  於丹翠一怔說:「你怎麼反而知道這件事?」

  「聽人提過。」沈洛年說。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於丹翠搖搖頭說:「說不定連韻小姐也不知道呢。」

  那就別問了,沈洛年當下隨口問了幾件民生問題,想知道這個沒電可用的世界,發展成什麼模樣。他仔細聽了聽於丹翠的描述,倒是有點意外地發現。經過了這百年,除了自動化、機械化與通訊能力下降之外,基本生活方式倒是差異不大,畢竟人類的知識已經累積到這種程度,各種生活需要,總會想出變通的辦法,只不過過去可以藉著自動化大量生產來降低產品的成本,現在可辦不到了,大多數人的生活比以前簡樸,但真正的有錢人,還是一樣能過著大魚大肉、燈紅酒綠的豪奢生活。

  兩人談談說說,時間倒是過得挺快,不久後就穿過了大片平原,進入森林,還渡過了幾條河流,不斷往西推進。也許因為有三輛大小車子,奔行的速度不算太快,到中午時分,選了個河旁高地停下歇息時,只奔出了百餘公里。

  這兒的道息濃度可比宇定高原周邊提升了不少,那些轉仙者看來精神都更好了些。沈洛年也可以感覺到,一定距離內,其實有不少妖怪出沒,也許因為鑿齒減少後,這兒漸漸有另外的妖族生活,不過那些妖怪各自炁息不同,也大多單獨行動,不像群聚型的妖族。

  這些事沈洛年自然不提,當年讓人知道自己會偵査妖炁後,從此麻煩不斷,這次可得學乖,絕不多嘴。


  午餐過後,魔法使們小施魔法,三輛車被淡淡光華托起,輕飄飄地飛過百餘公尺,渡過河流,其他人則策馬渡河。

  也許這兒已經接近了危險的地方,在河對岸集合後,安荑發下指令,除魔法部隊之外,其他士兵紛紛仙化,只見那兩名斗天偵察軍展翅騰空,往高空飛射,無跡斥候軍則往前方無聲地竄了出去,部隊也放緩了速度,在這茂密的叢林中尋找著適當的道路,繼續往西推進。

  雖然此時才剛過午,但茂密的森林中陰暗的地方還是不少,遠遠近近的各種鳥獸聲響,也讓人頗感壓力。有點好奇又有點害怕的於丹翠,壓低了聲音躬身往前,湊在盧智偉身後說:「智偉,跑到這兒來……到底要幹嘛啊?能不能跟我說啊?」

  「不能說。」盧智偉微笑輕聲說:「雖然你們知道應該沒關係,但韻小姐指示過不能對任何人提,所以還是不能說。」

  「真討厭。」於丹翠往前方看了幾眼,有點失望地自語說:「這樣一直跑也看不到公主,又沒事做。」

  「沒事才好。」盧智偉眨眼說:「你們有事做,就代表我們有人受傷了。」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於丹翠忙說。

  「知道啦,我只是說笑。」盧智偉笑說。

  又這麼過了半個多小時,突然狄韻從車上站起,輕拍了拍手,眾人馬上慢了下來,除了控車的人以外,其他馬匹都往那輛車靠近,圍成一圏。安荑也不知道說了什麼,過了幾秒之後,眾人紛紛下馬,盧智偉見狀,忙回頭說:「找到了,下車吧,帶著東西到韻小姐那兒去。」

  兩人愣愣地下車和眾人集合,於丹翠今日總算只帶了一個大背包,沒繼續背著那大背囊。眾人將馬車聚在一起,馬匹韁繩繋上,而撼山部隊的眾人也從背囊中取出了武器——雙鐧。

  沈洛年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鐧這種武器,那是一個長約一公尺餘的金屬長柱,除把手、護手部分,柱體呈四方柱形,逐漸往前方收細,到末端則轉為棱形尖錐,乍看和當初黃宗儒的棍子頗為類似,但多了那些棱線,破壞力想必增加不少。

  狄韻回頭,望著沈洛年與於丹翠微笑說:「沈凡、丹翠,我們將獵捕妖獸,記得等等別出聲喔。」

  見兩人點了點頭,狄韻讓安荑指揮著眾人移動,至於沈洛年、於丹翠、羅鏡等三個體無炁息的普通人,一樣由幾位魔法使施術托起前飄。

  這些魔法使就和狄韻一樣,身旁都跟著締約的精靈,沈洛年因為鳳靈之體的關係,本來就能感應到精靈的存在,加上這百年的仙界生活,對精靈的感應更清晰,他旁觀者清,對魔法的運作機制也就更清楚了些。從外表上看來,施用魔法感覺很像發散型變體者的道咒之術,但實際上卻是一種和精靈溝通、並以魔力交換後,由精靈操控炁息代勞的一種法門,所以只要意思精準地傳遞到了,幾乎不會多浪費不必要的魔力,因此除鍛鍊魔力外,咒語掌握能力對魔法施用也有很大幫助,當然,藉冥思增加和精靈間的感應,也會影響這種溝通能力。

  不過眼前的年輕魔法使們,還談不上什麼感應溝通能力,但想來這些基本咒語都學得不差,使用魔法時,浪費的力量並不多。

  有機會的話,得想辦法弄到些魔法咒語,試試看自己能不能使用,不過這些魔法使平常似乎話不多,自己也不擅於找話題,倒是挺不容易……

  眾人一面順著林間移動,沈洛年一面有點疑惑,為什麼這麼一大群人特別跑來獵捕妖獸?這和特別隊的資格有什麼關係?不過沈洛年確實知道,那四個偵查、斥候軍,正隱隱包圍監視著個某個妖怪,想來他們找到目標妖獸之後,先用輕疾回報訊息,這兒部隊才往那方向集合。

  又前進了一段距離,那兩名斥候軍從前方林中出現,遠遠比了幾個手勢,而高空中兩個偵察軍展翅盤旋,說不定也正用輕疾和下方安荑等人通話。

  沈洛年沒受過這時代的軍事訓練,自然看不懂手勢,不過他大概也猜得出來,那該是回報對方的位置和距離,沈洛年這可清楚得很,那個被監視著的妖怪,只約在百步之外,炁息並沒有刻意收斂,不難察覺,狄韻既然是發散型變體者,差不多應該也能感受到對方的炁息了。

  果然狄韻對眾人打了幾個手勢,很快地,十名拿著雙鐧的鱗身撼山部隊分向兩邊散開,向著那方向圍去。

  隨著眾人逐漸接近,那妖怪似乎也感覺到不大對勁,突然往外飛竄,此時包圍的形勢已成,兩個撼山兵爆出炁息往前攔阻,和那妖怪的妖炁正面衝撞在一起。

  兩方妖炁一沖突,很明顯那兩人落於下風,不斷往後退,不過那妖怪似乎不想久戰,兩次衝撞之後,轉身往後奔。但此時其他幾個撼山兵已經趕到,眾人從雙鐧上放出的炁勁組合成一個大圈,將妖怪團團圍住。

  這時後方大隊才到了可目擊的位置,沈洛年從林葉夾縫中望去,見那妖怪形如白羊,黑首紅須,正把妖炁集中在頭上那兩個角,對著周圍大片紫色偏藍的炁牆直撞。而這炁牆並非深紫,炁息中都帶著幾分柔勁,也所以每一道炁牆才能彼此組合,凝成一體,這是當初黃宗儒辦不到的事情。

  不對,一般引仙者沒法修煉四訣,妖炁不該有顏色才是……沈洛年之前沒想到此事,一直沒注意,這時仔細觀察,果然這些士兵的炁息都比當初那些不完全引仙的人們強大,而這城中部隊聽說有十數萬人,不可能個個都是葉瑋珊引仙的……這麼說來,莫非葉瑋珊後來還是開放了完全引仙法?也就是說,她能統領歲安城數十年,並不是因為她握有引仙之術?

  這時嬌小的狄韻回過頭,望著穿著黑服的羅鏡微笑說:「可以嗎?」

  「這該是『蔥聾』,確實也屬於低智妖獸。」羅鏡掩臉黑布下透出聲音,他微微搖頭說:「不過蔥聾雖然妖炁不弱、奔跑速度快,卻頗不善於攻擊……看這樣子,大概只要三人就能檔住了。」

  狄韻點點頭,望了安荑一眼,安荑當即開口說:「放了。」

  撼山兵當即網開一面,讓炁牆露出一個缺口,放了那隻彷彿山羊般的蔥聾離開。果然那妖獸一離開炁牆牢籠,彷彿脫弦之箭,一轉眼奔出老遠,消失在林中。

  「回去取馬。」狄韻說:「看來還得往西面走更遠些,大家都要小心點。」

  眾人當下轉頭回奔,分別上馬,繼續往西方覓路移動,而那幾位偵察、斥候,也依然在前方尋覓引路,找尋妖怪。

  坐在馬車,順著震盪微微晃動著身軀,沈洛年偶爾轉頭,卻發現於丹翠老是偷瞄著自己,似乎有什麼事情忍不住想說,他微微皺眉說:「幹嘛?」

  於丹翠確實有話想說,不過看沈洛年老是板著臉半閉著眼睛,彷彿對什麼都沒興趣,倒也不敢隨便開口,見沈洛年這一問,她可高興了,連忙湊近說:「沈凡我跟你說,我說不定知道抓妖怪要幹嘛了。」

  「怎麼?」沈洛年問。

  於丹翠神秘兮兮地說:「那人不是姓羅嗎?我想出來了,可能是縛妖派的,縛妖派都很神秘,難怪要掩著臉!」

  沈洛年一怔,瞪眼說:「什麼派?」

  「縛妖派啊!」於丹翠突然輕啊了一聲說:「對了,你連闇神都不知道,當然不知道闇神所傳的縛妖派了。」

  媽啦!沈洛年張大嘴說:「誰……誰傳下縛妖派了?」

  「闇神沈洛年啊,也有人叫他縛妖神仙。」於丹翠看著沈洛年笑說:「對喔,他恰好和你同宗都姓沈呢,你怎麼老是大驚小怪啊?」

  同宗個屁!沈洛年一下子哭笑不得,有縛妖派也就罷了,怎會突然扯到自己?不過這自然沒法和於丹翠辯個分明,他皺著眉頭說:「那派是干嘛的?」

  「就是抓妖怪來驅策的門派啊。」於丹翠說:「闇神傳下的縛妖派,數十年後分為兩宗,分別是羅宗與昌宗,那人可能就是羅宗的,你沒發現他們一看就知道妖怪的名稱?這一定是縛妖派的。」

  「為什麼他們會知道?」沈洛年一面問,一面瞄著於丹翠……妳就別說闇神當年也傳下了白澤圖真本。

  還好於丹翠只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聽說縛妖派花了很多工夫才問來的。」

  所以那人才會沒有炁息?這也不無可能,只不過這縛妖派的法門絕不是自己傳下的,但就算還有另外一個「闇神沈洛年」,也不可能恰好也叫「縛妖神仙」吧?這可真是莫名其妙。

  不過於丹翠猜的似乎沒錯,一路上又找了好幾次妖怪,而狄韻也改了方式,當前方有了訊息,先停下把妖怪形貌以口頭向羅鏡詢問,決定了是否合適,才考慮圍捕。但一直到天黑,往西探出了三百餘公里,卻都沒有找到理想的妖怪。

  不過沈洛年卻是越來越擔心,這兒道息越來越濃,強大的妖怪其實不少,偶爾還會感受到不下於刑天強度的妖炁,只是沒向這兒接近。話說回來,也許因為修煉之法逐漸進步,這十幾個負責挨揍的撼山士兵,似乎都不下於當初的黃宗儒,雖然少了洛年之鏡,但畢竟人多勢眾,遇到落單的一般刑天大概也無妨吧?

  吃了晚餐,部隊在林間找了個空地,紮起了幾頂簡單的營帳,準備在晚餐後分頭歇息,反正這些事不用沈洛年操心,用餐之後,他避開了於丹翠,一個人坐在空地一角發呆。

  隊伍之中,連盧智偉在內三個撼山部隊的年輕人,很熱心地湊了過來,和沈洛年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而如今不比過去,得想辦法留在這團體裡,沈洛年不好擺臉色,只好嗯嗯啊啊地應付著對方。

  「沈凡!」於丹翠突然一臉興奮地衝了過來,擠到了人堆裡面。沈洛年轉頭說:「怎麼?」

  「丹翠,發生什麼事了?」那幾個年輕士兵熱情地打著招呼,在他們眼中,於丹翠比沈洛年好相處多了,而且他們年紀大多二十七、八,其實和於丹翠比較接近。

  「嘻嘻。」於丹翠笑得合不攏嘴,開心地低聲說:「今晚我和公主、安荑、雪莉睡同一頂帳篷喔!」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這五十人中也就只有這四名女子,沈洛年好笑地說:「不然妳要跟誰同帳篷?」

  於丹翠還是很開心,眼睛笑成兩條縫,喜不自禁地說:「我沒想到有這種機會啊!唉啊,我還是很高興啦,好幸福!能追隨、侍奉公主可是我的夢想。」

  「丹翠好怪。」一個眼睛很大、皮膚呈古銅色、被他們稱作紅坤的年輕人壓低聲音說:「要是我們男生有這機會,高興還有點道理,妳在高興什麼?」

  「說這種話,你想找死嗎?」於丹翠哈哈笑說:「小心我跟安荑告狀。」

  「千萬不要告訴連副。」紅坤咋舌說:「我會被揍的。」

  「安荑會揍人嗎?」於丹翠有點意外,想想又說:「不過她看來真的有點凶。」

  「我們這些人至少有一半被她揍過。」紅坤吐吐舌頭說:「她在學校那幾年,誰也打不過她……啊,智偉好像沒被揍到?」

  「那是因為我沒敢找她挑戰啊。」盧智偉笑說:「你們這些人是自己找上門挨揍。」

  「因為雪莉說,安荑只和打得贏她的人交往啊。」紅坤呵呵說:「交不交往是其次,有人敢這麼誇口當然要去試試,誰知道這麼厲害?」

  「哎呀,怎麼比?」另一個叫作蘇直的,攤開手說:「她們從小在擎天塔上長大,那兒煉炁本就事半功倍,而且雙鐧又是無敵將軍和武尊親自教的……當初要是知道這些我才不去挨揍。」

  「她們從小就隨著韻小姐嗎?」於丹翠羨慕地問。

  「聽說她們從小就被大魔導師收作乾女兒帶上擎天塔,就是為了讓她們日後能協助韻小姐。」蘇直壓低聲音說:「那時候女帝已經培養繼承人好幾年,大魔導師……大概想幫燕仙和韻小姐忙吧。」

  說到這兒,眾人都表情有些怪異,似乎不知該不該說下去,其實大家都聽過狄韻可能是大魔導師之女的傳聞,但此時眾人身為狄韻的手下,似乎不適合隨便提起這種話題。眼見眾人有些尷尬,沈洛年突然開口說:「那些魔法師似乎不大愛聊天?」

  眾人一怔,轉過頭去,果然見到那十幾名魔法使正整齊坐著,閉目冥思,不像其他兵種三三兩兩地放鬆閒聊著。盧智偉苦笑說:「魔法使總是這樣,一面冥思一面休息恢復魔力……還有,沈凡,他們還不能稱作魔法師。」

  「喔?」沈洛年一怔說:「不一樣嗎?」

  三人微微一怔,正想開口,於丹翠眼睛一轉,已經先一步搶著說:「哎呀,沈凡老是記不住……我解釋給你聽,只要能『使用』魔法的人,就可以被稱為魔法使;魔法師可就不一樣了,那都是當老師以後才能這樣叫的。」

  「丹翠似乎也不很清楚。」盧智偉笑著接口說:「一般來說,是指所有基本咒語都已經熟練,與精靈溝通到一定的程度,並開始演練揣摩古傳咒語,具有傳授弟子資格的人才會被稱為『魔法師』。」

  「不是差不多嗎?」於丹翠說。

  「那妳知道魔導師嗎?」紅坤笑問於丹翠。

  「怎麼不知道,不就是大魔導師杜勒斯嗎?」於丹翠嘟起嘴巴說。

  「不是、不是。」紅坤搖頭說:「當各方面都達到頂尖,還能別出機杼,創出新咒語的魔法師,會被魔法學院尊為『魔導師』。如今歲安城內有資格被稱為魔導師的只有三人,而在那之上,所有魔法使的領導人,也就是十聖之一,被稱為天才的『大魔導師』——杜勒斯。」

  「你們怎麼這麼清楚?」於丹翠訝異地說:「魔法使人又不多。」

  「大部分軍人小時候都受過魔法基礎訓練啊,這些當然都學過。」盧智偉苦笑說:「只不過最後沒能入學院。」

  「為什麼小時候都去?」於丹翠問。

  「我們父母都是軍人,從小就準備入軍校啊。」盧智偉聳聳肩說:「我們十五歲前都在魔法學院附屬學校上課,沒資格或沒意願成為魔法使的人,十五歲後才分配到其他軍校就讀。」

  難道現在軍人變世襲了?沈洛年有點訝異,但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太多,隨便開口反而容易引人懷疑,還是閉嘴不問了,他剛剛只是想找辦法和魔法使接觸,沒想到從這些人口中,倒意外發現,當初那小鬼杜勒斯現在真變成一個偉大的人物,不過他從小就挺精明幹練,這也不算意外。

  眾人又聊了幾句,與狄韻、雪莉待在一起的安荑,突然站起輕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跟著她微微招手說:「羅鏡、沈凡、丹翠,三位請過來。」

  沈洛年和於丹翠對望一眼,有點意外地起身往那兒走。同樣地,在不遠處一個人休息的羅鏡也跟著走近,等三人在近處坐下,狄韻這才開口說:「所有人注意本隊通訊頻道,有軍令指示,哨兵聽令的同時,別忘了注意外面狀況。」

  狄韻等安荑說完,對沈凡等人微微點了點頭,她難得地收起笑容,開口說:「大家注意,幾分鐘前,我們接到軍團指示,東大陸斗天部隊報告,三小時前,有近五萬犬戎族出海,沒有意外的話,目標該是噩盡島。」

  這話一說,眾人都抽了一口涼氣,犬戎族又來了?

  「現在斗天部隊和魔法使部隊,已經開始集結,準備在海面上做第一波攔截。」狄韻那還有點生嫩的聲音,緩緩說:「但那兒沒有息壤磚的效應,加上犬戎族有禺彊族協助,能造成的延緩有限,司令部下了命令,沒有任務的各部隊,明天日落前,要回返歲安城報到待命。」

  「明天?」羅鏡輕呼一聲。

  「對,所以我們時間不夠了,犬戎族來襲,會打多久才撤退很難說。」狄韻輕嘆一口氣說:「以最快速度趕回歲安城,至少也要半日時間,今夜不找,恐怕近日就沒機會了;所以今晚不能休息,我們在這附近分小組仔細搜索,斥候兵與偵察兵不要同時出去,輪流替換……你們三位先留在此處,以策安全。羅鏡,改成晚上縛妖,有問題嗎?」

  羅鏡雙目露出一絲遲疑,頓了頓才說:「沒問題。」

  「好。」狄韻回頭說:「安荑。」

  安荑點頭站起說:「撼山、魔法、揚武各小隊長注意,立刻將本隊打散三組,重新混成三隊,以二一模式輪班,五分鐘之後步行出發!」

  命令一下,各隊馬上動了起來,馬車和馬聚集在一處,人員開始動作,散出四面尋找適當的妖怪。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4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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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七章 我胡猜的!

  晚上妖怪並不好找,何況大多妖怪都懂得隱匿炁息,就算斗天部隊擁有過人的視力,加上今日月色明亮,想在密林中發現妖怪的蹤跡,依然十分不容易。幾個小時過去,一直沒有消息傳回。

  於丹翠突然發現今晚沒法和狄韻等人同帳休息,自然大失所望,抓著沒有反應的沈洛年直抱怨,最後終於累了,窩在小馬車中,裹著外袍打瞌睡。沈洛年體力不同普通人,精神倒還健旺,他自然不便和睡著的於丹翠擠在一起,只找了個暗影處,靠著樹木坐下,一面感受著周圍的狀態。

  而輪值休息的十餘人,也正抓著時機休息。火堆旁,狄韻、安荑、羅鏡三人正不知討論著什麼,雪莉添了添柴火,目光掃到沈洛年,突然露出有點調皮的笑容,起身走了過去,在沈洛年面前彎下腰,歪著頭看了看他的臉。

  這女人跑來幹嘛?沈洛年微微一怔,和雪莉目光對視著。昨天坐在雪莉身後,倒沒時間細看她的長相,那一頭紅褐色頭髮十分惹眼,五官也算醒目動人;她的皮膚雖然白皙,卻和東方人膚白女子的瑩潤如玉不同,有種帶點粉白色感覺,加上豐滿健美的身段,整體來說,算得上是一個美女。

  不過長相對沈洛年來說意義不大,他看著雪莉,見她眼睛轉啊轉的,似乎正考慮著該怎麼開口。

  沈洛年畢竟不討厭她透出的氣味,輕咳了一聲說:「有事?」

  「沈凡,我想問你問題。」雪莉一笑轉身,坐在沈洛年身旁說:「安荑跟我說,聽說光靈之術是一種預支生命的咒術,不能隨便使用的,對嗎?」

  預支生命?雖然不精確,也不算說謊,這種對外的形容方式倒是挺有趣,可以有效減少被要求使用的可能性,沈洛年馬上點頭說:「對。」

  「那什麼情況下才能使用呢?」雪莉頗有興趣地說。

  「若一般醫療方法沒法解決,才會用。」沈洛年說。

  「喔……」雪莉想想又說:「那我問你,你昨天在我背後突然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沈洛年一怔。

  「對啊,我騎馬載你的時候。」雪莉說:「那時我老覺得不對勁,又不知道哪兒不對,和載別人都不一樣。」

  沈洛年這才知道雪莉想問什麼,看來她也許因為功夫不錯,身體反應和感受度都很靈敏,所以察覺有異。沈洛年不知如何解釋,只好撒賴,當下搖頭說:「我沒做什麼。」

  「咦?」雪莉一臉迷惑地說:「真的嗎?」

  「真的。」沈洛年說。

  雪莉似乎相信了,她想了想,突然湊近低聲說:「如果你下次要用光靈之術,記得叫我來看喔,我想看!」

  沈洛年一面看著雪莉,一面聽她說話,漸漸發現這女孩似乎是難得少見的率直個性,口中所說和心中所想幾乎完全一樣,話中完全沒有隱含其他意思。面對她,這種能看透人心的能力彷彿沒有意義,過去倒沒見過這種人……就連那小草包山芷,偶爾都還有點小小心機……卻不知道過了百年,那幾個小仙獸現在怎樣了?應該還沒長大吧?

  雪莉見沈洛年帶著微笑不說話,詫異地說:「怎麼樣啊?」

  「喔。」沈洛年回過神說:「如果妳在附近,我會叫妳的。」

  「一定喔。」雪莉高興起來,一面又有點興奮地說:「學醫不是很難嗎?聽說你才十幾歲,好年輕,怎麼能當上光靈師的啊?」

  雖然個性不錯,但好奇心就太豐富了……就算要表現和善的一面,沈洛年的耐性還是頗有限,何況這種問題明擺著要撒謊才能應付。沈洛年咳了一聲說:「妳和人說話都這麼近嗎?」

  卻是雪莉湊近之後,就沒再退回去,兩人本就坐得近,這麼一靠過來,不只氣息相聞,連身體都貼在一起,那豐滿的胸部還擠在沈洛年手臂上,沈洛年雖然不介意,但既然看清她這動作只是無心,加上似乎感覺到周圍射來了幾道帶著妒意的視線,忍不住開口提示。

  雪莉一怔,連忙退開半尺,一面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說:「哈,我以前習慣了……韻小姐和安荑說過我好多次,我老是改不掉。」

  難怪會有這麼多古怪的視線……一般男子哪受得了這種撩撥?難免會想入非非、見色起心,看來雪莉還挺受歡迎……這種個性和外貌的女子,受歡迎倒也不意外就是了。沈洛年點點頭說:「我知道,沒關係。」

  雪莉想了想,突然看著沈洛年,睜大眼睛說:「你有點怪。」

  「呃?」沈洛年微微一怔。

  「可是我不討厭!」雪莉突然一笑說:「我們做好朋友吧?」

  這話也說得太自在了吧?沈洛年雖然看得出雪莉沒有別的意思,但女孩子可以隨便對男性這麼說話嗎?這人該說天真還是幼稚?他呆了片刻才說:「妳對別人也都這樣說話嗎?妳一定常惹麻煩吧?」

  「你怎麼知道?我有點喜歡你了喔!」雪莉笑著用手拍拍自己頭說:「安荑每次都說我沒有腦袋,啊,安荑來了!糟糕!」

  沈洛年轉頭,果然看到安荑正皺著眉頭走近,他們那兒似乎已經討論到了一個段落,羅鏡已經退開,狄韻也正微笑望著這兒,不過雖然狄韻和安荑兩人表情不同,沈洛年卻看得出來,兩人都是那種「又有麻煩了」的心情。

  「妳快過去吧。」沈洛年說:「不然又要挨罵了。」

  「對啊。」雪莉湊到沈洛年耳畔,有些得意地低聲說:「希望安荑不會念你太久。」

  沈洛年一怔,又有點刮目相看。雪莉其實一點也不笨吧,但她為什麼這麼做?雪莉說完跳起往外圍跑,還對安荑笑扮了個鬼臉,安荑腳步先是微微一頓,但還是向著沈洛年走來。

  安荑停在沈洛年一步之前,直挺挺地站著,停了幾秒,一直沒開口。沈洛年也正望著安荑,她的身材比雪莉高挑了些,也許曲線沒那麼突出,卻算得上秾纖合度,她似乎也不是看不起人,只不過就是打從心底一點喜悅的念頭也沒有,此時因為雪莉的事情,想當然耳,她除了冷淡之外,還多了一點困擾。

  在這隊伍之中,安荑身為狄韻的副手,按理算是沈洛年的上司,對稍微有點上下觀念或懂得看臉色的人來說,上司這麼神色不善地站在眼前,除非十分熟稔,通常都會主動站起,但恰好沈洛年不大有上下觀念,也不怎麼在乎別人臉色,見安荑一副來找碴的模樣,也不知該如何處理,只好讓她就這麼站在眼前,倒沒想到應該站起來。

  安荑等了片刻,見沈洛年毫無反應,不禁微微皺眉,沈洛年畢竟不是真的軍人,也不能隨便下令,若就這樣站在高處對人說話,似乎不大妥……安荑想了想,索性自己蹲下,這才說:「沈凡。」

  「是?」沈洛年說。

  「也許該跟你說,雪莉對新認識的人總是特別有興趣,但新鮮感消失……又會不一樣。」安荑說:「而她直肚直腸的,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但話裡其實沒有『多餘』的意思,希望你別誤會。」

  這倒是實話,沈洛年點頭說:「我明白。」

  不過安荑卻透出一股「你真明白嗎」的氣味,遲疑了一下才說:「她有時候說話沒經過大腦,隨口就說了,別太認真。」

  沈洛年忍不住說:「她其實不像都沒想過。」

  安荑一怔,沒想到沈洛年會突然反駁自己,正皺眉,卻聽沈洛年說:「她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出來的話其實挺認真。」

  這話確讓安荑頗有點刮目相看,她上下看了沈洛年兩眼,沉吟著還不知該怎麼接下去,沈洛年已經說:「總之妳擔心的事,不用擔心。」

  安荑有點訝異地上下看了看沈洛年,嘴角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說:「若是真的,那就最好。」說完,一轉身去了。

  看到她那抹笑意的沈洛年,卻不禁有點感嘆,平常幾乎只能看到安荑禮貌性的笑容,但這次的笑容彷彿冰山中透出暖意,讓人舒服多了,若多笑點不是挺好嗎?真是可惜了那個姿容。

  而安荑回到狄韻身旁,兩人交談了兩句,狄韻也疑惑地看了沈洛年兩眼,不過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處理,兩人過不多久就沒再理會沈洛年,又討論起別的事情。

  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偶爾傳來了幾個找到妖怪的訊息,安荑告知羅鏡形貌之後,羅鏡卻老是搖頭,似乎都不適合,到後來,連沈洛年都靠在樹幹旁假寐,懶得等結果。

  睡睡醒醒地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突然感覺到身上被人披上了什麼,他微微一驚睜開眼,卻見於丹翠站在自己面前,剛拿件袍子往自己身上蓋,而森林上緣隱隱透出光芒,似乎天也漸漸亮了。

  眼看沈洛年醒來,於丹翠一怔笑說:「吵醒你了?」

  沈洛年本就沒睡熟,搖頭站起身,推回外袍說:「沒關係,不睡了,他們還沒找到嗎?」

  於丹翠接過衣服,往外看說:「還沒吧,不過大家都回來了喔。」

  不找了嗎?沈洛年四面望瞭望,果然看到眾人都已經返回,連那四名偵察斥候也在內,不過大多人只是養神,並沒有真的入睡。

  「這些人回來很久了嗎?」沈洛年低聲問。

  「不知道,我也剛醒。」於丹翠說。

  其實自己一晚不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太無聊才睡著……沈洛年心念一轉,想起百年前的習慣,說不定哪天真能學到魔法,在那之前,有空還得練練精智力,反正自己若元氣不足,只要稍留一絲道息滋養即可。

  又過了一段時間,當天色全亮,狄韻再度集合起眾人,交代幾句後,全軍轉往東返,這次打算偏南繞一個弧形,走另外一條路線,希望能在回程路上找到目標。

  一路往東,眾人移動速度比昨日稍快了些,而黎明前的短暫休息,也讓部隊恢復了精神,偵察兵在空中四面高速飛掠,斥候也沒閒下來過,連本隊都散出小隊往外搜尋,就這麼走了一個小時。

  一面走,眾人的臉色也越來越沉重,越往東邊走,遇到強大妖怪的機會就越小,若一直找不到,這一趟就白來了。

  走著走著,突然安荑探頭出馬車,對著羅鏡說了幾句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發現了妖怪,而羅鏡沉吟了片刻,和安荑交談了幾句,最後部隊方向一改,偏東南方折去。

  「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於丹翠見狀低聲說。

  「最好有找到。」沈洛年說。

  「欸,沈凡。」於丹翠突然低聲說:「犬戎族既然來了,這帝女試煉還會繼續下去嗎?」

  沈洛年一呆,張大嘴說:「啊?」

  「怎麼?」於丹翠微怔。

  「沒、沒有。」卻是沈洛年突然想到,若帝女試驗取消,自己不就白忙了?而且不說帝女試煉會不會暫停,犬戎族既然打了過來,若幾個月內沒走,龍宮之行豈不是要拖到更晚?

  不過話說回來,萬一帝女試驗取消,另外派一組護送隊的話,不就代表可以去找葉瑋珊幫忙安插?想到這兒,沈洛年才稍感安心,且繼續當一陣子光靈師,萬一事情有變,再作打算。

  隊伍奔出了一段路程,似乎為了避免驚擾妖怪,安荑再度讓眾人下馬,穿過森林往前奔;緊跟著,又讓撼山部隊散了出去,準備包圍對方。

  這次遇到的妖怪,似乎比上次遇到的黑頭羊警覺性高,撼山部隊沒過多久就被發現,很快那兒就打了起來。這一打,隨著那妖怪的妖炁爆起,正在接近的眾人臉色都是一變,狄韻一打手勢,眾人同時加速往前奔。

  卻是那股妖炁可不少,看樣子不是小角色。第一個受到攻擊的撼山部隊成員,他匯出的炁牆毫無抵抗能力,一瞬間就被擊散,雖然他們並非專修凝訣,不至於因此受到重創,但敵人若是繼續攻擊,那人八成撐不住。

  還好先行部隊也正迅速合圍,眾人力量匯聚,漸漸足以和對方對峙,這時沈洛年等後續部隊也才剛好趕到。

  卻見這林間有三株相距不遠的類喬木妖炁植物,一頭長相奇異的妖獸正攀在其中一株上,往下發出有如石塊撞擊的異吼;而十幾名撼山部隊,則手持雙鐧,在外面圍成一圈。說實在話,與其說這妖獸被困住,還不如說它正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些人類。

  這妖獸體長兩公尺,身形如豹,顏色赤紅,額頭前方長了個如角如瘤的古怪突起,身後拖著五條斑紋尾巴,正刷刷刷上下左右拍打著樹幹,發出威嚇般的怪響。

  「確實是『猙』!」羅鏡眼神微亮,對狄韻說:「韻小姐,這妖獸可不易對付。」

  「猙?」狄韻微笑問:「符合貴宗宗長開的條件嗎?」

  「符合。」羅鏡點頭說:「羅宗過去所縛妖獸,還沒有比這只強大的。」

  「那就試試。」狄韻笑容微斂,開口說:「都小心了,揚武部隊支持撼山部隊;魔法部隊,照計劃動手!」

  狄韻話聲一落,揚武部隊散到撼山部隊身旁,一個個挺起了長槍,同時魔法部隊散成幾個三人團體,口中默誦,伸手前指,只見空中三股帶著不同光色的扁平炁團倏然出現,彷彿幾隻沒有手臂的無型巨掌,向著猙上方壓下。

  那些炁團一出現,猙的神態立即從好奇警戒轉為驚怒,閃避的同時高高躍起,騰空往外飛射。那幾股力量撲了一個空,嘩啦一聲怪響,壓垮了兩株大樹,不過那些炁團並未消散,在魔法使指揮之下,隨即收力騰起,浮在空中。

  另一面,眼看猙跳得遠比炁牆高,外圍揚武部隊的槍都舉了起來,準備應變,但此時又有兩組魔法師唸完咒語出手,上方空中倏然又出現兩片豎起的炁團,正迎著猙的去向。

  猙似乎並不擅飛行,只御炁一個騰挪,閃落地面,點地間跳上最後一株大樹,一面齜牙咧嘴地試圖恐嚇眾人。

  魔法使彼此互望瞭望,交換了一下眼色,之後炁團輪流往下攻擊。不過也許是和精靈溝通能力不足,那些炁團直來直往、動作單純,並不容易捕抓到速度奇快、不斷亂蹦的猙,幾個閃避之後,兩個不同炁團轟然一下變形糾纏在一起,過了半天才拆開。

  這是專門用來捕捉的魔法?沈洛年看在眼中,不禁有些詫異。當年和魔法接觸的機會不多,除了曾短暫參觀過沃克訓練小杜勒斯之外,只有與鑿齒大戰時看過他們出手,但那時都是大範圍的攻防,幾乎沒見過這種實用性的魔法;而這魔法威力雖不小,卻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靈活……莫非是與精靈的溝通能力還不夠,所以只能直上直下地控制,沒法隨心所欲地高速自由移動?

  眼看抓不到動作靈活的猙,狄韻開口說:「石術。」

  這聲命令一下,那五片炁團騰上空中四面散開,另有兩名魔法使往前踏出半步,口中默誦,突然高處空間一陣崩裂,數百千個拳頭般大小、蘊含著淡淡妖炁的落石,就這麼沒頭沒腦地往下摔,往撼山部隊包圍起來的地方落下。

  這下猙完全沒有閃避的地方,它一面鼓蕩著妖炁護身,一面衝撞著周圍的藍色炁牆,但這些炁牆是由眾人聚力而成,每一個方位都凝聚了四、五人的力量,加上柔凝兩訣本就適合受力、化力,煉鱗又格外有韌性,這妖獸雖然強,一時卻也衝不出這包圍,只能不斷怪吼。

  而石頭彼此擦撞下準頭不足,也有少部分向著撼山部隊圍起的藍色炁牆飛,撼山部隊一樣凝聚了炁勁抵擋,又把石頭彈迴圈中。

  羅鏡見狀,微皺眉說:「韻小姐?這……」

  「也許會受一點傷吧。」狄韻微噘起小嘴說:「不然抓不到。」

  羅鏡似乎也無話可說,頓了頓只說:「那請儘量小心。」

  而那些石頭,只有一小部分打到猙的身上,其他大多轟落地面。這帶著妖炁高速下墜的石塊,除了把那幾株樹木砸爛之外,還把地面轟得不斷往下陷。按理來說,這樣不斷落石,石頭理應逐漸堆疊增高,但古怪的是,石頭撞地滾停之後,就這麼倏然消失,彷彿從沒有出現過。

  於丹翠和沈洛年與戰鬥無關,兩人更站在狄韻、羅鏡之後,於丹翠正嘖嘖稱奇地說:「那石頭哪兒來的啊?怎麼掉下去之後又不見了?」

  沈洛年沒馬上回答,停了幾秒,自語說:「雖然知道那世界能量和物質轉變十分容易,沒想到可以這樣施法……」

  「什麼啊?你說什麼?」於丹翠湊近問:「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沈洛年這百年心神在仙界和精靈廝混,倒是有點概念,他頓了頓,簡單解釋:「在仙界,精靈只需要一點能量就可以把仙炁化為實物送入人間,之後又收回仙界……這樣耗用的炁息不算太多,卻可以藉著人間重力增加威力。」

  「為什麼仙界很容易變出石頭?」於丹翠詫異地問。

  「道息越濃的地方就越容易作這種質能轉換,仙界就是道息最濃的地方,那不是真的石頭。」沈洛年說:「妖怪能變大變小,也是同樣道理。」

  於丹翠瞪大眼,正不知該不該信,突然前方狄韻轉過頭,望著沈洛年微笑說:「沈凡……這是誰跟你說的?院長阿姨嗎?」

  沈洛年看狄韻笑容中透出一股迷惑的神色,暗叫不妙,拉長臉說:「我胡猜的!」

  「喔?我還以為你真知道……」狄韻沉吟說:「這種想法也挺有道理就是了,以前可沒想過……」

  「原來是胡猜的!我差點被你唬住了!」於丹翠笑罵:「而且妖怪不是百年前從仙界跑來嗎?既然仙界道息最多,為什麼會跑來?你果然是亂說。」

  「仙界道息特別多這一點,沈凡倒沒說錯。」狄韻說:「不過仙界道息太過濃郁,大多妖族受不了,在仙界時都陷入沉眠狀態,等鳳凰來到人間後,道息稍降才逐漸醒來,找尋通道回歸人間,能在仙界清醒活動的,只有上仙和精靈。」

  「原來真是這樣?」於丹翠詫異地說。

  「這件事情是龍王母告訴司令阿姨的,知道的人應該不多。」狄韻臉上掛著笑意,那雙大眼凝視著沈洛年說:「這也是猜的嗎?」

  能抵禦狄韻笑容的人可能不多,但沈洛年絕對是其中之一,眼看多說多錯,沈洛年當下斬釘截鐵地說:「對,猜的!」

  狄韻似乎頗有點懷疑,但這時也不適合多問,她看了沈洛年兩眼,轉回頭繼續觀察著猙的狀態。

  落石轟擊了好片刻,那兩名魔法使魔力逐漸不足,臉色越顯蒼白,魔法部隊中也有小隊長,他不等狄韻指示,選了兩人替換,繼續轟石;而猙找不到地方躲藏,又逃不出圈外,現在只能弓著背,縮成一團挨打,但看樣子它妖炁仍足,一時三刻還不至於耗盡。

  「洋古。」狄韻突然開口輕喊。

  洋古是一個年近三十的青年魔法使,也是魔法部隊的小隊長,聽到狄韻的聲音,他馬上轉頭走近說:「韻小姐?」

  「修石術的有幾人?」狄韻問。

  「六人。」洋古回頭望瞭望正退開閉目休息的兩人說:「應該足以輪班。」

  「可是太耗時間。」狄韻沉吟說:「我們還得趕回歲安城。」

  「那麼……改用三級巨石咒?還是讓火術的動手?」洋古問。

  「三級不易拿捏、燙爆傷也不好治。」狄韻頓了頓說:「用風術。」

  洋古一驚說:「那也可能重傷的。」

  「護體炁息散去之前不會。」狄韻說:「注意我的提示。」

  「明白了。」洋古點點頭,離開下了指示。過不多久,使用石術的退開,站出了另外兩名魔法使,他們輕唸咒語,在空中石雨停下的同時,一股旋風突然在陣中上方疾旋。

  猙微微一愣,抬頭往上望,卻見那股旋風快而且急,很快地又壓了下來,而這一瞬間,猙身上不斷傳出彷彿利物撞擊一般的聲音,它體表妖炁不斷散失,這時縮起身子似乎沒用,猙怪吼一聲,拚命地向著撼山部隊的炁牆撞去。

  「這是怎麼回事啊?」於丹翠忍不住又問:「沈凡,颳風會更痛嗎?」

  沈洛年這次可不上當了,搖頭說:「不知道。」

  於丹翠皺皺眉,見狄韻只顧著凝視場中,也不敢繼續問下去。

  沈洛年口中說不知道,其實看得出來,那旋風中有數十百道銳利的炁息凝聚風刃,正順著旋風的運行,上下不斷流轉,又或者可以說,其實是這些風刃帶出了這股旋風,而當旋風颳上妖獸,那些銳利的風刃自然不斷地對護體妖炁撞擊,這樣效率比起摔石頭可快多了,也因此猙非得跳起來掙扎不可。

  若它仍像剛剛一樣縮著身子不動,那一刀刀都會切到同樣的地方,正如當初寓鼠的戰鬥方式,這樣護體妖炁更容易被攻破,跳起來也許挨刀的地方更多,但至少不斷換位受擊,還比較能支持。

  這樣直接磨耗下去,果然妖炁消耗得更快,這隊伍中,一樣有六名練習風術的魔法使,才經過三次交換,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猙的體表妖炁逐漸消散,而使用風術的風險是,若沒能在適當的時機停止風術,萬一猙體表妖炁當真消散,連續幾個風刃高速砍下去,說不定真會要命,但反過來說,若妖炁存留太多,卻也抓不住對方。

  除沈洛年外,狄韻是眾人中妖炁感應能力最強的,隨著時間過去,她逐漸感應不到猙體內的妖炁,雖然估計應該還有一些剩餘,但保守起見,還是得收手才行……狄韻又等了幾秒,這才突然叫:「停手!」

  魔法使早就在等著命令,隨著號令一下,馬上默唸咒語,收起颶風之術。而猙體外雖然妖炁薄弱,似已無力縱躍,但眼中兇狠的光芒未失,仍惡狠狠地盯著周圍的人。

  「安荑、雪莉。」狄韻說:「小心點。」

  「是。」安荑、雪莉同時應聲,本已拿在手中的雙鐧提起,兩人同時一縱,往圈中跳去。兩人這一接近,猙怪吼一聲,猛然對著雪莉直撲。雪莉這時收起笑容,雙鐧上透出濃實的藍色炁勁,身子一轉,左揮右刺,對猙轟了過去。

  猙此時體內妖炁已經遠不如剛出現的時候,可是兩方一碰,雪莉仍然有些不敵,往後退了半步,但猙也沒法將雪莉的炁息擊散;同一時間,安荑的雙鐧已經從後方先後轟至,對著猙的後腰揮。

  低智妖獸,就算妖炁十分強大,也不會刻意去鑽研戰鬥的法門,只懂得生存過程中不斷練習揣摩出來的動作。這種肉食性妖獸,慣於攻擊,卻不善於防守,遇到危險也只懂得逃竄,當它感覺到後方不對勁,只能扭身往外急撲,險險閃過這一擊。

  這時雪莉也回過氣,揮著雙鐧又上,猙既然攻不散兩人的炁勁,四支帶著藍色炁勁的鐧兩面逼上,迫得妖獸擠到撼山部隊的炁牆前,眼看無路可退,它猛一撲,又對著雪莉衝去,卻是以妖獸的直覺來說,冷冰冰的安荑看來總是比較可怕。

  當雪莉再度頂住猙的這一剎那,安荑的雙鐧已經轟到了猙的背心,把猙硬生生打落地面,四足一軟,此時雪莉轉向一掃,從下方對著猙的一雙前足揮去,將猙打翻了一個觔斗。

  兩人配合無間,四把鐧此去彼來,將猙打得哀鳴翻滾,眼見對方已無抗力,安荑和雪莉同時輕叱一聲,趁猙在空中飛翻的同時,四鐧同壓,藍色炁勁泛出,把猙肚腹朝天地壓在地面。

  眼看對方已經無法掙動,周圍的隊伍才在狄韻指揮下散開、接近,等周圍又壓上了七、八支帶著藍色炁勁的短鐧,安荑、雪莉這才撤手退開。

  狄韻這時才領著羅鏡往內走,於丹翠也忍不住跟在後面,至於沈洛年,他本還一個人站在外面,突然心念一轉,也走了進去。

  羅鏡從離開馬車後和於丹翠一樣,也一直背著個包裹,此時他從包裹中取出好幾片沉沉的黑色厚布,而周圍的撼山部隊看到那黑布都忍不住稍微退了點。

  於丹翠不明白那東西有什麼古怪,反而靠近了兩步,沈洛年倒是感應得清楚,那厚布周圍道息大幅消散,想必裡面塞滿了壓縮息壤土,看來他打算把這東西蓋到猙身上,方便擒捉,問題是……沈洛年微微皺眉,又走近了一步。

  緊跟著,羅鏡先把一片厚布蓋在猙的肚腹上方,跟著又向著胸口、頸項等處蓋。過了片刻,羅鏡回頭看了看狄韻,見狄韻點了點頭,這才往猙走去。

  就在羅鏡走到猙旁的這一瞬間,猙那五條長尾突然爆出妖炁,飛翻而起,對著羅鏡急揮。眾人這下可大吃一驚,羅鏡體無炁息,又沒練過武技,怎能躲得過這一擊?

  就在這一瞬間,沈洛年右手猛然一扯,把羅鏡整個人拉退了半步,恰好躲過了那些長尾的攻擊。

  而直到這一刻,好些人才驚呼一聲叫了出來。安荑、雪莉本已經收起的雙鐧連忙抽出,跳到羅鏡之前,緊跟著周圍十幾條短鐧全壓在猙的身上,一下子連它的身體都看不清楚了。

  「怎麼了?」羅鏡還沒進入狀況,他剛只覺得眼前一花,左肩一痛,自己身體突然被一股巨力往後拉,緊跟著似乎有什麼東西高速從眼前掠過,一股勁風逼得他有點呼吸不暢。

  「尾巴末端也蓋上佈。」沈洛年輕輕說了這句話,隨即放開羅鏡左肩,轉身退了開去。

  「尾巴末端?」羅鏡一怔。

  「妖炁集中處是尾巴?」狄韻只聽到這兩個字,望著羅鏡問,同時好幾根鐧也馬上壓在那五條尾巴上。

  羅鏡一愣說:「這……」

  「那就蓋上吧。」狄韻眉頭微顰,說:「還好你剛閃得快,否則……」

  羅鏡搖頭說:「不是我……」他卻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退後的。

  「是沈凡拉開他的。」安荑望著沈凡,微皺著眉說。

  剛那一剎那,猙的長尾突然爆出妖炁,眾人驚駭之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尾巴上,能注意到沈洛年那一扯的人其實不多,自然也不知道沈洛年拉的速度快得詭異。

  不過安荑雖看到了,卻不知該不該提起,她此時心中滿是疑惑,剛剛沈洛年出手的動作,快到連自己都沒能看清。只見他手臂一閃,羅鏡已經以高速飛撤,直到兩人停下,才發現他手抓著羅鏡肩頭,剛要放開。

  這種速度,就連自己都辦不到,一個體無炁息的光靈師怎能辦到?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不過其他人卻沒想這麼多,以為沈洛年只是恰好拉了一把,算是羅鏡運氣不錯,而狄韻看著安荑的表情,知道有事情不大對勁,但此時縛妖的事情比較重要,狄韻沒空多問,搖頭說:「保護著羅鏡,小心點。」

  這次羅鏡不再一個人前進,幾個撼山部隊保護著他往前,還不忘拿息壤布把那五條尾巴與屁股裹得結實,這一來猙果然奄奄一息,不再掙扎。羅鏡繞到猙的頭部,取出一個手掌大、一指高的有蓋金屬圓盒,他打開蓋子,放在猙頭部上方不遠的地面,這才盤坐在圓盒之後,一面望向狄韻。

  「可以了嗎?」狄韻說。

  「煩請韻小姐施術。」羅鏡頓了頓說:「若我失敗,動手請不要遲疑。」

  「我明白。」狄韻點點頭,從袍內取出一支白色小金屬棒,放出外炁,引動著周圍的道息。

  這正是道武門的引炁之術,一股來自道境的炁息,開始湧入羅鏡身軀,但同一瞬間,羅鏡卻立刻迫出體內炁息,向著那金屬圓盒內逼去。

  這是在幹嘛?要縛妖了嗎?媽的!自己可是傳說中的「縛妖神仙」,聽說連縛妖派都是自己傳下的,卻不知道怎麼縛妖!這次非得看看不可,想到此處,沈洛年忍不住往前走上兩步,仔細看著變化。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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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八章 神醫

  此時各部隊在安荑指揮下,只留了少數幾人以短鐧壓制著猙的身軀,預防萬一,其他人都散到周圍,以防有意外發生,而沈洛年不想走得太近,只找了個沒人擋住視線的角度,仔細看著羅鏡的動作。

  只見羅鏡不斷地默誦著什麼,而他迫出的炁息則不斷地湧入那金屬盒中,沈洛年探頭想看金屬盒內的東西,卻又看不清楚,正不知該不該繼續往內走時,突然金屬盒中緩緩冒出一股微微閃動著光輝的氣體,在羅鏡的炁息操控下不斷騰挪變化,彷彿有生命一般。

  這種場景……自己似乎在哪兒看過啊?沈洛年還沒想清楚,卻見那股古怪的氣體往下方一散,籠罩著猙的腦袋,還不斷由七竅竄進、竄出,猙不斷地甩動腦袋、張嘴呼號,但仍然阻不住那氣體的進入。過了好片刻,猙的身體突然一陣抖動,安靜了下來,而那股氣體不斷地往內鑽,終於全部消失在猙的體內。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想起在什麼地方看過這樣的畫面——當年煉造凱布利的時候,不正是這樣嗎?莫非那圓盒裡面裝的是妖質?看樣子可比自己當初用的多不少……

  莫非縛妖之術確實和蠱術有關?但當時凱布利是燒化了的遺骸,煉成影蠱時,也沒有意識,猙既然還活著,那又會變成怎樣?又該怎麼操控?會像自己現在和凱布利的關係一樣嗎?不過就算現在的凱布利,還是遠比猙這種妖獸愚笨啊……

  想到凱布利,沈洛年目光往不遠處的後方望瞭望,那只剩指尖大小的小傢伙這陣子一直自動遠遠隱身跟著,其實挺乖巧,老說它笨也有點過意不去,雖說它也不會在意就是了……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卻見羅鏡的眉頭微微一皺,與此同時,猙的表情似乎也跟著扭曲起來,接著兩邊的軀體一起微微地顫動著,彷彿被什麼看不見的線牽引在一起,正彼此拉扯著。

  又過了約莫二十分鐘,羅鏡掩臉黑布上方,眉宇間越來越是扭曲,而猙的表情反而漸漸地平靜,但兩方身軀還是一樣不斷地顫抖,而羅鏡更是滿頭大汗,那不算單薄的黑色衣衫胸口,居然也透出了大片汗漬。

  漸漸地,羅鏡的表情又恢復了平靜,猙也漸漸地平靜下來,突然間,羅鏡和猙的眼睛同時睜開,跟著又同時吁了一口氣,但人吁氣也就罷了,這像豹一般的妖獸吁氣可沒人瞧過,眾人微愣之間,狄韻輕聲問:「羅鏡?」

  羅鏡點了點頭,伸手抹了抹汗說:「韻小姐,成了。」

  「成了?」狄韻欣喜地說:「真的?」

  羅鏡收起金屬盒,起身走近猙,一面伸手抓起那些息壊土厚布,一面說:「諸位可以放開它了。」

  那幾個撼山部隊微微一愣,轉頭看著狄韻,見狄韻點頭,這才依言收鐧退開,隨著羅鏡把厚布收起,猙立即翻身而起,緩緩凝聚著妖炁。

  這下周圍的人可有點緊張了,紛紛提起炁息,拿著武器,卻聽狄韻說:「你們的心靈已順利結合?」

  「是。」羅鏡點頭說:「而且擁有主導權的是我,否則現在和韻小姐說話的就是猙了……不過它恐怕不懂怎麼說話。」

  狄韻眼見猙穩穩地站在羅鏡身旁,側著頭望向眾人,彷彿正一句句傾聽。她想了想又問:「現在控制它的也是你?」

  「我同時可以用它的感官觀察世界。」羅鏡說:「不過要完全靈活控制、理解,還要一點時間。」

  眼看猙體內的妖炁越來越是龐大,若羅鏡能百分之百地操控,等於收服了一隻強大的妖物,這買賣可挺划算。狄韻側著頭笑說:「過去聽說也曾捕捉過強大的狼人,為什麼你們縛妖派不爭取呢?」

  「高智能的不行。」羅鏡說:「這畢竟是一種靈智入侵的動作,若兩靈智能相近,入侵者很難獲勝。」

  「明白了。」狄韻點頭說:「以後多麻煩你了。」

  「羅鏡將全力為韻小姐效勞。」羅鏡微微一個躬身,與此同時,猙也跟著微屈前肢,低下頭對著狄韻行禮。

  狄韻微微一笑,轉身揚聲說:「大家辛苦了,多虧大家通力合作,這次任務順利達成!」眾人露出笑容的同時,狄韻卻斂起笑容,肅容說:「不過根據不久前的軍情匯報,犬戎族目標已經確定是噩盡島,最晚明日會到歲安城,我們必須馬上趕回,接受司令部的指示……部隊注意,立即啟程返回歲安城!」

  真的來了?眾人剛剛的喜悅馬上消散,犬戎族這次再度來犯,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在這場戰役中犧牲?

  □

  犬戎族果然在第二天清晨,由噩盡島東方海岸登陸,一路撲向歲安城。在犬戎族圍城下,歲安城外圍的居民紛紛撤入城中,全城拿起武器,分佈在各據點戒備。如圓足教派那兒的數百人,自然也跟著撤入,在司令部的安排下,分散各據點,協助醫療工作。歲安城大片的息壤磚地面,雖然可以有效地把妖怪的妖炁化散,但相對的,沒有城牆卻也不便防範,在這數十年不斷擴建的歷史中,早已針對這一點做了設計。歲安城每擴建一段距離,就會設一圈十公尺寬的環城大道,最外圍的一圈大道,可以說是歲安城的邊界,而倒數第二圈大道內側,則會在有敵來襲時,沿著建築物堆起一層層的壓縮息壤包,彷彿一個可拆的簡易城牆。在外圍息壤磚的作用下,敵人接近城牆時,炁息已經散失大半,自然無法造成強大的破壞,城頭上的火藥武器也可以有效的發揮作用,可以避免百年前城牆被遠距妖炁攻擊的窘境。

  而這樣的設計下,防禦圈外的居民房舍,在戰爭時自然難以保全,所以這兒通常都只有一些比較簡陋的住宅,除了一些貧民之外,部分在城外工作的農漁民,也可能會在這兒備置一個簡單的居所。整體而言,與城牆內相較,頗顯荒涼。

  而犬戎族也不是傻瓜,連續數十年的失敗,他們也漸漸清楚歲安城的結構,所以除一面嘗試進攻之外,還有不少犬戎族從外側挖掘破壞著息壤磚地基,只要挖出一條沒有息壤磚的暢通大道,自然能一路衝破城牆。

  歲安城部隊當然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除讓大部分士兵在城牆上持槍防守之外,還組織了一組組的精銳部隊,不時派出城外作戰。反正歲安城城週數十公里寬,城牆又是活動式的,無論哪兒都能出入,犬戎族也圍不住。

  而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三人的特別隊本就是因應特別任務所組織的隊伍,都是優秀的人才,既然已經編成了,就此解散也頗浪費,所以葉瑋珊下令三人以此隊伍為基礎擴張隊伍,真正各統領一連四百人,三連合組成一個特別營,直屬軍團司令葉瑋珊,時常出城執行破壞或掃蕩的行動。

  在這種狀況下,沒有炁息的光靈師,自然不適合繼續隨著部隊出城戰鬥,在狄韻親自致歉後,沈洛年與於丹翠被送回了城內的醫療機構,在圓足教統籌下,被分配到城南某個接近城牆的治療中心。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暫時以光靈師的身份當真幹起戰地醫師,只希望犬戎族早點打退,帝女試煉重啟,看到時狄韻會不會還記得自己,讓自己重回特別隊。

  轉眼一個月過去,犬戎族雖然一直攻不入防線,但城外戰況越來越是激烈,城牆邊炮火聲從沒停過,空中斗天部隊、魔法部隊和禺彊族也是日日激鬥,每天送回來的傷者越來越多。

  沈洛年其他的醫術不會,但止血、縫合、急救這方面可當真是老經驗,畢竟當年數日內救治近千牛頭族可也不是白幹的。他本具有血飲袍止血、時間控制與輕化加速能力,只眨眼間就能把傷口止血、縫合,再加上可凝止傷處、催動生機的光靈之術,配合作弊專用的耳中輕疾協助診療……在別地方得躺上幾個月工夫的傷員,到了這地方卻往往不到一星期就被趕出醫院、送回戰場。

  隨著出院病患逐漸增加,一向只收女徒的圓足教,突然出了個十餘歲年輕男性光靈師之事,快速傳遍全城,「神醫沈凡」之名不脛而走。

  今日午間,沈洛年剛處理好一批送回的傷者,眼見空了下來,連忙躲回醫師休息處養神,免得等會兒看到新來的病患,又忍不住出手幫忙。他縫合速度雖快,但卻頗消耗精神力,還是需要休息。

  休息室空間並不大,主要是讓醫護人員有個稍微喘息的地方,裡面有著義工準備好的茶水、幾張桌椅,還有一片數公尺寬、鋪設著軟墊的大型通鋪,方便醫護人員短暫休息。

  但這兒既然是由圓足醫院為主要組成的分支單位,無論是醫生、實習生或護理人員,統統都是女性,通鋪上往往也都躺著休息的女子,就算偶爾沒人,說不定下一刻又會有人想上去休息,沈洛年自然不便躺上那滿是脂粉味的地方,通常都一個人坐在地上盤坐冥思。

  卻是沈洛年從百年昏睡中清醒之後,隨著時間過去,慢慢也頗有點懷念陪了自己百年的精靈,雖然現在仍能在周圍感覺到精靈的存在,卻沒什麼實際溝通的感覺,所以他閒來無事,也會嘗試著以冥思之法,和精靈作思想上的接觸。

  這雖然算不上溝通或交談,卻頗有種親近的感覺,偶爾還能體會到精靈想傳遞的一些訊息;而不只是如此,沈洛年還發現,當進入深層交流的階段,精智力恢復的速度也特別快,這可是百年前沒有過的經驗,沈洛年只能猜測,或者因為當年自己冥思時,根本只是閉目發呆,並沒有真正入定吧?

  就在這時候,精靈突然傳來了一個示警般的反應,沈洛年微微一怔,張開眼睛,卻見於丹翠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剪刀,正趴跪在自己面前,把刀向著自己脖子伸來。

  「幹嘛!」沈洛年一驚,身子倏然往後仰出,閃過了這一剪。

  「唉啊!又失敗了!」於丹翠氣呼呼地叫了起來:「幹嘛這時候醒?快,聽姊姊話,把鬍子剃掉!」同一時間,周圍同時傳出好幾個女子笑出來的聲音,卻是有不少護理少女也正躲在一旁看戲。

  「不要!」沈洛年護住自己下巴說:「鬍子關妳屁事。」卻是沈洛年這一個月完全沒剃鬍鬚,他鬍子雖然不至於濃密滿腮,口唇旁到下巴卻也當真冒出了一大片。

  「這樣很難看啦,以前好看多了。」於丹翠湊近認真地說:「而且我和人打賭了,一定要把你的鬍子剃掉!」

  「那妳準備輸吧。」沈洛年哼了一聲,推開剪刀說。

  「那不然剪頭髮?」於丹翠又說。

  「不要。」沈洛年留起發須,是為了怕遇到百年前的熟人,他偶爾還偷偷使用光術加速生長,這種事自然不用對於丹翠解釋。他只皺眉說:「累死了,別來吵我休息。」

  「嘖。」於丹翠收起剪刀,不甘願地站起,一面說:「怎麼不上床睡?」

  「不用。」沈洛年說。

  「別不好意思了啦,大家不會介意的。」於丹翠笑說:「醫院裡面的大家都知道,沈凡對女人沒興趣。」

  「誰說的?」沈洛年板起臉說。

  「你知道正常男子一天會偷瞄女人幾次嗎?」於丹翠笑說:「我們本來還以為你性向比較特別,但是你也沒怎麼瞄過男人啊,這是怎麼回事?」

  「呃。」沈洛年微微一怔,倒也不知該如何辯白。鳳靈之體作用下,單憑外貌對自己已經沒了吸引力,在醫院工作又忙又累,而他與大多數人都不熟識,自然產生不了好感,在沒有好感的前提下,外貌就產生不了吸引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現在只有那種足以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女,比如安荑、雪莉或三位公主,可能會讓他以欣賞「造物之美」的心態多看幾眼,其他女子很難讓他多留意。

  於丹翠見沈洛年不吭聲,湊近他耳邊說:「你不覺得常有小護士在你旁邊偷笑嗎?傻瓜,那就是對你有意思啊,誰教你都不理她們?」

  笑?沈洛年想想還真有,不過通常都不知道她們在笑什麼,目光掃過去,除了有點調皮和害羞之外,也感覺不到別的心思,說有意思似乎也太過了……自己可不是賴一心那種帥哥,何況現在滿臉鬍子,看來頗有些狼狽,不被取笑已經不錯了。

  不過沈洛年卻不知,他遇到傷員時,心神一集中,那處理傷口、縫合包紮的動作快得讓人看不清楚,已經變成彷彿表演一般的神技。不少有志習醫的年輕女子,敬佩之餘,確實會忍不住激起欽慕之心。不過這種時候,沈洛年也沒時間看她們的氣味,而當治療一結束,沈洛年往往又變成那副冷淡的模樣,對人愛理不理,縱有欽慕之心也很容易被澆熄,他自然發現不了。

  於丹翠見沈洛年不說話,又開口說:「好吧,就算不管頭髮和鬍子,我怎沒看過你換別種衣服啊?老穿這暗暗的紅色袍,看起來好陰沉!」

  「我本來就陰沉。」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幹嘛跑來問東問西,沒病人進來了啊?」

  於丹翠笑說:「哎喲,我也得休息一下啊。」事實上於丹翠雖然沒有醫生身份,但圓足教中人大多知道她的能耐,平常多被安排在第一線,負責分辨各傷員的嚴重性,決定處置的先後,有時還得作最緊急的處置,這份工作可不輕鬆。

  「那就快睡吧。」沈洛年皺眉說:「別吵到大家休息。」

  「好凶。」於丹翠嘟起嘴說:「我們神醫名氣變大以後,脾氣也變大了呢。」

  這話一說,床上、床下,房中的七、八個女子都忍不住笑了出來,沈洛年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白了於丹翠一眼。

  就在這時,一連串急促的鈴聲,叮噹叮噹地傳了進來,眾人臉色一變,床上的醫護人員紛紛爬起,坐在椅子上休息的也放下茶水,起身往外走,而沈洛年點地之間,更已飄掠出了門外……原來這鈴鐺聲是入口那兒的通訊,代表運來了一大批緊急傷員,所有休息的人都得立即出來支持。

  沈洛年剛穿過放滿病床的走道、房間,奔到入口的大廳,數十名傷者正被許多士兵搬了進來,不少人正喊著醫生,大廳那兒的醫療人員也跟著忙進忙出。沈洛年正想找個看來嚴重又沒人治療的病患先處理,突然聽到門口有人大叫:「這兒受傷最嚴重,哪個醫生快來幫忙?」

  沈洛年抬頭望去,卻見大喊的居然是一個月不見的雪莉,她正隨著一個擔架奔入,臉上都是焦急和慌張,而那擔架上滿是鮮血,還在不斷往外滴,不知誰受了什麼傷,連血都止不了。

  還沒看過雪莉臉上冒出這種表情,擔架上那人很明顯受了重傷,不然也不會流這麼多血。沈洛年快速地奔過去,卻見擔架上女子胸口正中央被劃傷一排五爪裂口,衣服和血肉混在一起,傷口還在不斷地冒血。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安荑,她因失血過多,疼痛過度,昏昏沉沉的已經快要陷入昏迷。

  這時代不便輸血,這種難以止血的複雜傷口,可比斷手、斷腳還危險,隨著擔架就定位,沈洛年喊了一聲:「都退開。」

  「沈凡?」雪莉見到沈凡吃了一驚,卻被其他幾名護士拉開了兩步,沈洛年隨即兩手齊動,以大範圍光術凝停安荑胸腹間機能。數秒過去,那不斷噴濺的血液整個停了下來,幾名護士一擁而上,快速地以棉花紗布吸去血泊,把傷口弄乾淨,一面把那已經破開的勁裝剪開,戰鬥用束身內衣扯下。

  安荑胸部形狀雖美,但這時正中央破了五道大裂口,自然沒什麼好欣賞的,就算一般男性醫生,在這種人命關天的時刻,也不會胡思亂想。當下沈洛年仔細以探查之法檢查了一番,總算傷口沒透入胸腔,只有幾根肋骨似乎有了裂痕,他將偏移的肋骨對穩,一揮手間,安荑胸口翻開的皮肉裂口突然密合,沈洛年右手拿起針線,正準備縫合時,他突然心念一轉,頓了下來,目光望向安荑。

  而安荑出血一止,精神三分,加上胸腔以下瞬間凝止,疼痛大減,那雙明眸也正看著沈洛年,對於胸口在沈洛年面前敞開,她似乎並不怎麼介意。

  這女人到這種時候還是這副淡定無所謂的模樣?沈洛年開口說:「安荑,我要解開光術了,會痛。」

  安荑微微點頭,表示瞭解的同時,幾個護士一起叫了起來:「沈光靈師?還沒縫合傷口啊。」

  「知道。」沈洛年整隻左上臂仍輕壓在安荑胸口上方,逼合著傷口,右手光術一透,先解開了凝止之術,再高速催動著安荑體內的自癒生長效果,而凝止之術一去,安荑蒼白的臉上馬上冒出一滴滴冷汗,看得出來十分疼痛,但她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就這麼過了片刻,沈洛年這才收手,一面說:「上藥後用安全繃帶拉合傷口,裡面有骨折,數日內要用夾墊固定患部,小心排痰。」

  眾人一愣間,卻見安荑胸前只剩下五條淡淡血痕,那割裂開的傷口居然完整地密合起來,根本看不出傷口,彷彿誰在安荑那柔美的胸部曲線之間,用筆惡作劇地劃上了幾條紅線。

  「幹嘛?」沈洛年見眾人沒動作,皺眉說:「快動手,拖下去又會裂開了!」

  眾人一驚,連忙動手,沈洛年轉身對一旁記錄的護士說:「她需要補充大量營養,注射點滴,這傷口每天換藥兩次,必須由我親自拆繃帶,別人不能解開!」一說完,轉身掀開周圍繞起的布簾,鑽了出去,而這布簾是因為安荑身為女性,受傷的地方又特殊,所以護士們特別圍上的。

  「咦?」雪莉只看到沈洛年手壓在安荑身上片刻,傷口就彷彿變魔術一樣地黏合,她吃了一驚,追著沈洛年,抓住他說:「安荑沒事了嗎?」

  「沒事了,還需要休養一陣子。」沈洛年說:「先這樣,還有別人需要治療。」

  「好……好!謝謝、謝謝。」雪莉一喜,放開沈洛年的手,又沖進布簾中。此時裡面的護士們,一面動手,一面有人忍不住望著雪莉說:「妳們認識沈光靈師啊?」

  「認識啊!沒想到在這兒遇上。」雪莉喜悅地說:「剛剛那就是光靈之術啊?我第一次看到呢,安荑,妳還好嗎?」

  安荑這時疼痛已經大幅減低,但畢竟失血過多,十分疲累,只微微點了點頭。

  「原來是認識的……」一個小護士突然說:「兩位軍官小姐都好漂亮。」

  「我還是第一次看沈光靈師這樣處理傷口。」另一個護士低聲說:「這樣做恐怕會耗去很多生命力吧?」

  「怎麼說?什麼意思?平常不是這樣嗎?」雪莉詫異地問。

  「光靈師沒縫合,直接運用光術讓傷口合口呢。」護士轉頭說:「平常若不是太嚴重的傷勢,光靈師不會施用光術的,就算用,通常也是配合患者自己復元能力稍加協助,很少這樣一下子逼到傷口幾乎合口,妳們和光靈師是好朋友嗎?」

  「好朋友?」雪莉高興地說:「對啊,我和他是好朋友!」不過她忍不住瞄了安荑一眼,安荑也是嗎?

  安荑越聽越不對勁,提起力氣,皺眉緩緩說:「這麼做……好……得快?」

  「妳還不懂嗎?等妳這幾道傷口痊癒,很可能不會有傷疤啊。」這時護士一面幫安荑的胸口上藥,一面半開玩笑地說:「光靈師一定是不捨得讓妳這地方掛著傷痕,我們過去還以為他對女孩子沒興趣呢。」

  安荑一怔間,雪莉已經大喜說:「不會有傷痕?真的嗎?太棒了。」喊完她一轉頭,衝出布幕,又跑去找沈洛年道謝了。

  沈洛年這時當然還在忙,他沒空多說,沒怎麼理會雪莉,雪莉在旁看了片刻,還是掛心著安荑,很快又奔了回去。就這麼過了將近兩個小時,這趟送來的十幾名重傷者處理完畢,數十名輕傷也包紮妥當,沈洛年正想回去休息時,卻聽見大廳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騒動聲,還有隱隱驚呼。

  沈洛年目光轉過去,卻見穿著白色軍用勁裝的狄韻,在四名軍官的簇擁下,一臉凝重地快步走入,這本來沒什麼特別,古怪的是她身旁跟著一隻拖著五條長尾的紅色有角巨豹,正亦步亦趨地隨著狄韻往內走,那陣騒動,自然是因為那隻叫猙的妖獸,不過倒沒看到掩著臉的羅鏡。

  對了,既然有安荑和雪莉在內,這支部隊想必是狄韻所屬的部隊了,沒想到他們這麼多人受傷,莫不是打敗仗了?看來想期待她帶自己去龍宮,恐怕越來越不容易。狄韻遠遠和沈洛年目光一對,雙目一亮,大步朝沈洛年走來。這時還不能得罪這發育不良、表裡不一的丫頭,沈洛年微微頷首行禮說:「韻小姐。」

  「沈凡,你恰好在這兒?」狄韻走近低聲說:「安荑怎樣了?不會有事吧?聽說你親自處理的?」

  沈洛年點點頭說:「放心,沒事。」

  「太好了。」狄韻鬆了一口氣說:「真是多謝。」

  「沒什麼。」沈洛年搖搖頭。

  「一會兒再跟你聊。」狄韻甜甜一笑,轉頭走向那一張張病床,一個個慇勤探問,看她透出的氣息,當真關切的恐怕也只有安荑,其他人都只是順便,不過身為領導人,做出這種關懷模樣也是理所當然,也怪不得她;而於丹翠眼見心中的公主突然出現,自然馬上衝過去自充嚮導,解釋病況,這也不在話下。

  沈洛年眼見無事,當下轉身往內走,打坐休息去。

  但沈洛年才剛入定沒多久,門口就突然被人推開,卻是雪莉探頭進來喊:「沈凡!」

  沈洛年一怔抬頭說:「怎麼?」

  雪莉笑說:「韻小姐找你。」

  沈洛年一怔,起身站起,隨著雪莉往外走,只聽她一面走一面高興地笑說:「你好棒!好棒、好棒。」

  這女人又直率地過分了,沈洛年苦笑說:「不用稱讚了。」

  雪莉回過頭,那雙大眼看著沈洛年的眼睛,突然說:「我問你喔,你有女朋友嗎?還是有喜歡的人?」

  「呃?」沈洛年這瞬間發現雪莉居然透出了一股不大應該出現的氣味,不禁吃了一驚,有些說不出話來。

  「幹嘛留著這亂糟糟的鬍子?」雪莉捏了捏沈洛年的手,媚目流轉間,微笑說:「就算有滿嘴鬍子,還是像孩子一樣……哪天如果我放假,來找你可以嗎?不懂我會教你的。」

  自己正被這大姊調情嗎?沈洛年可真有點面紅耳赤,抽回手說:「妳……」

  「如果你沒興趣,直說就好,不用拐彎抹角。」雪莉輕撥了撥那頭紅色秀髮,輕噘起嘴,微笑說:「怎麼,你覺得女孩子說這種話很奇怪嗎?」

  其實按理來說,自己應該很欣賞這種女孩才對,和這種人相處多麼輕鬆自在?但沈洛年看了看雪莉,還是提不起情念,似乎現在顯現的還不是真的她,還有什麼隱藏在深處……而既然還沒能從最內在開始對她動情,不管她外表再美效果也不大。沈洛年忍不住輕嘆一口氣說:「不是沒興趣,也許等認識久一點之後,妳可以重問一次。」

  雪莉側頭看了沈洛年一眼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你想更瞭解我?不是因為我不夠漂亮?」

  沈洛年哂然說:「妳不漂亮就沒有美人了。」

  「這話好聽呢,下次有空再找你。」雪莉一笑,挽起沈洛年的手,拉著他往安荑那圍起的病榻走。

  那兒外面圍了四名護衛,連那頭猙也站在床尾,走過那附近的醫護人員不免有點害怕,紛紛繞路,看樣子狄韻應該就在那布幕之中探視安荑,而沈洛年接近的時候,那猙還對沈洛年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先後掀簾走入,布幕內只有狄韻與安荑兩人,狄韻聽到聲息,轉頭見到沈洛年,綻放出欣喜的笑容說:「沈凡來了?我聽說安荑可能不會有傷痕,對嗎?這真是太好了!」

  難得看到這女孩露出真心的笑容,這張笑臉,還真像狄純當年天真的模樣,沈洛年有點感慨地看了狄韻片刻,這才說:「我也沒試過這種方式,希望有效。」

  「不用如此。」床上的安荑突然開口,她中氣不足,低聲說:「縫合……沒關係。」

  「什麼?」雪莉大驚說:「不行啊,安荑妳這麼漂亮,那兒有疤太可惜。」

  安荑一嗆,咳了好片刻,這才說:「不……不需要……」

  「別理她。」狄韻望著沈洛年說:「沈凡,你得全力幫安荑治好啊,最好一點傷痕都沒有。」

  「完全沒痕跡很難,但我會配上除疤的藥物,也許會有幫助。」沈洛年一面說,一面忍不住看著安荑,頗搞不懂,若是長相平凡的女子也就罷了,明明是個美人,怎會對自己外貌一點都不在意?早知道剛剛自己就不多事了,以針線縫合豈不省事?

  「聽說繃帶只能由你來拆?」狄韻半開玩笑地說:「不是想佔安荑便宜吧?」

  「別人拆,我怕傷口再度裂開,畢竟沒真正癒合。」沈洛年頓了頓說:「如果安荑不在意傷疤,想改成縫合的話,就不用我……」

  安荑馬上說:「改……改掉……」

  「不行!不能改!」狄韻和雪莉卻一起喊了出來。沈洛年一怔,看看三女,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狄韻倒忍不住好笑,搖搖頭說:「沈凡,我剛是開玩笑的,可別誤會……不過這麼一來,就不能遷走安荑了……」

  「幹嘛遷走?」沈洛年詫異地說。

  「這兒……」狄韻似乎還在考慮該不該說,雪莉已經搶著開口說:「安荑有潔癖!」

  「嗄?」沈洛年一呆。

  「你看這床單還帶點黃色,地上到處都是沙子,連這床頭木架上都是灰塵。」雪莉搖頭說:「安荑受不了的,一定睡不著。」

  「雪莉!閉嘴!」安荑臉上微帶紅暈,氣呼呼地瞪了雪莉一眼。

  一個在軍伍中作戰的軍官,居然會有這種怪癖?打仗時該怎辦?不過上次出任務,確實無論何時看到她都是一塵不染,雪莉似乎不是亂說。沈洛年瞄了安荑一眼,卻見她難得地透出有點羞窘的氣味,似乎對於讓自己知道這種事情,十分不自在。

  「這樣吧。」狄韻沉吟說:「我派人在附近找間乾淨房子,租下後打掃妥當把安荑搬過去,換藥的時候,就麻煩沈凡你跑一趟,可以嗎?」

  「不遠就無所謂。」沈洛年說。

  「就這樣決定,這樣安荑也能安心養傷。」狄韻一頓微笑說:「沈凡,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只要我能辦到,儘管說。」

  能說嗎?沈洛年考慮了三秒,還是開口說:「我希望……韻小姐能帶我去龍宮。」

  狄韻先是有些不解地看了沈洛年兩眼,跟著妙目一轉,彷彿想通般地噗哧笑說:「多謝你的鼓勵和祝福,但我可未必能獲選啊,而且犬戎族來犯,那件事還不知道會如何收場呢。」

  誰在鼓勵和祝福啊?那就是我需要的啊!沈洛年皺起眉頭,還沒想出該怎麼補充說明,狄韻已經笑著說:「為了安荑的病體著想,我得快點去找房子,雪莉,妳先隨我來。」

  「是。」雪莉對沈洛年眨眨眼,隨著狄韻去了。

  這下子只剩下沈洛年和安荑,沈洛年看著她那北極寒冰一般的臉孔,正打算告辭,卻聽安荑低聲說:「沈凡……縫、縫起來。」

  這女人真是古怪,沈洛年皺眉說:「我真把妳傷口縫起來,韻小姐不會找我算帳嗎?」

  安荑一怔,倒也說不出話來,只輕輕皺起眉頭,沈洛年搖頭說:「若早知道妳這麼想,我當時就不會多事,抱歉了。」說完轉身就要往外走。

  「沈凡。」安荑低喊了一聲。

  「嗯?」沈洛年回頭。

  安荑頓了頓才說:「對不起……還有,謝謝。」

  就算能看入人心,還是一樣搞不懂這些女人……沈洛年聲聲肩,轉身走了出去。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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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九章 其實沒什麼好看

  當晚,狄韻就找到了願意出借房屋的屋主,還準備了兩個略通護理知識的女侍,旋即把安荑遷了進去,此時外患未解,狄韻、雪莉兩人不能久待,觀察了一晚,確定安荑的狀態穩定,兩人找沈洛年又交代了一陣子,這才離開。

  此後沈洛年每日兩次前去換藥,除了安荑與兩名女侍之外,一直沒遇到旁人。那天之後,安荑再也沒提過縫合事,似乎已經接受了,而沈洛年每次幫她換藥和檢査時,安荑也不介意露出胸口,總是硬邦邦地躺著,面無表情、閉著眼睛隨沈洛年擺弄,兩人也幾乎沒說過什麼話。

  一個星期過去,在沈洛年光術的催動下,安荑傷口和肋骨都逐漸復元,已經可以自由走動,但這樣快速催動傷勢復元,相對會大量損耗身體儲藏的能量和精力,所以後面幾日的重點,反而主要在於休養和補充體力。

  今日清晨,輪了一晚夜班的沈洛年打算先來幫安荑拆除繃帶,之後再回自己的臨時宿舍休一會兒檢查後,如果沒有什麼問題,該可以將繃帶與夾墊拆除,所以沈洛年除了帶上減少傷疤痕跡的藥物之外,沒多帶什麼工具。他走出臨時醫院,繞進左邊的清幽小巷,在一間單層茅頂木屋外敲了敲門。

  等了幾秒的時間,門迅速地打開,兩方目光一對,沈洛年是微微一怔,對方眼神卻露出欣喜,一把將沈洛年拉了進去。

  「雪莉?」開門的人正是雪莉,沈洛年順著她的力道往內走,一面訝異地說:「妳也在?那兩個女侍呢?」

  「讓她們回去休息了。」雪莉望著沈洛年笑說:「看到我,你不高興嗎?」

  「只是有點意外。」沈洛年皺眉說。

  雪莉扯著沈洛年往內走,一面低聲輕笑說:「別大聲,跟我來。」

  這女人想幹嘛?雪莉今天穿的不是戰鬥用勁裝制服,是類似狄韻前陣子常穿的女性短裙白軍裝。她可不像狄韻那孩童般的身材,渾圓的臀部包裹在緊繃的短裙中,一對修長美腿裹在深色絲襪裡,除此之外,也許因為上半身沒穿上戰鬥用的緊身束胸,那本來應該筆挺的上衣製服,胸口幾顆鈕釦彷彿要炸開來一般往外直繃。

  且不提這副身材的魅惑力,沈洛年看著她透出的氣味有點尷尬地說:「我是來幫安荑……」

  「不差這幾分鐘啦,晚點再去。」雪莉拉著沈洛年走過前廳,繞到傭人休息的小房間。

  這房間不大,除了衣櫃之外,只有一張小床,雪莉關上門,走近說:「還是沒興趣嗎?」

  雪莉這一走近,那繃緊的胸部離沈洛年胸口不到半分的距離。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什……什麼事?」

  「還要問嗎?」雪莉嘻嘻一笑,伸手輕撫著沈洛年那亂草般的鬍子說:「這會不會刺人啊?」跟著順手往下撫,滑過沈洛年的肩膀、手臂,一直到指端,一面把自己胸口最上方那鈕釦解開。

  確實是不用問了,沈洛年早已感覺到那股氣息迎面衝來,這時代的女人都這麼主動嗎?不對,醫院那些女子就保守多了……純粹就只是雪莉和旁人不同……

  沈洛年還沒想清楚,雪莉又靠近了些,兩人的胸部、腿側,輕輕地、若有若無地接觸著。但她似乎也有分寸,沒繼續進迫下去,只望著沈洛年,含笑輕聲說:「不要就直說。」

  沈洛年雖說不會隨便動情,但身體結構上畢竟還是個正常男人,若有足夠的直接刺激自然能有相應的反應,真要做,倒不至於不行,也能獲得相對的快感,說完全沒「性趣」是騙人的,但這豈不是如禽獸般野合?

  他遲疑了一下說:「不應該多瞭解一點彼此嗎?這樣……這樣……」

  雪莉輕嘖了一聲,退開半步,半笑半嗔地說:「我是護衛韻小姐的軍人,沒這麼多時間談戀愛,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不過一起做件快樂的事情,又不是廝守一輩子,有必要這麼多顧忌嗎?」

  她要的只是類似一夜情那種交流嗎?沈洛年倒沒想到這一點,一時有點愕然。

  「算了。」雪莉退開兩步,坐到那張小床側,兩腿交疊笑著說:「你既然這麼認真,應該也不適合。」

  「不適合?」沈洛年微微一怔。

  「我男朋友很多喔。」雪莉一笑,抿嘴說:「本想到最後關頭才跟你說,諒你也煞不了車。」

  誰說雪莉沒大腦的?這招可陰損了,能煞車的男人恐怕不多。沈洛年張大嘴說:「他們不會吃醋嗎?」

  「受不了就散啊。」雪莉微翹起嘴,那雙明眸瞄著沈洛年說:「當真不要?下次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碰面喔,我說不定就這麼死在城外了呢。」

  這話也實在太……沈洛年停了三秒,終於還是說:「我先幫安荑診療吧。」

  雪莉似乎當真有點失望,她輕嘆了口氣站起說:「等我換身衣服,騎馬帶你過去。」

  「騎馬?」沈洛年一愣。

  「昨晚司令部有緊急軍情要商議,韻小姐把安荑找去了,我特別留下來,等你下班後帶你過去……」雪莉一面說,一面又解開了幾顆鈕子,她將上衣褪下的同時,瞄著沈洛年輕笑說:「要是你看著我換衣服還提不起勁,我可會生氣的。」

  沈洛年一呆,連忙轉身出門,把門帶上。


  過不多久,雪莉換上了勁裝,帶著沈洛年出門上馬,一路往司令部奔。

  也許因為城東的九回山是屍靈之王的國度,犬戎族當初吃了苦頭,不敢靠近那個方位,所以無論是攻城或是紮營,都在偏城西的地方;而因為城西離藍瑤河太近,騰挪距離不足,所以犬戎族主要攻擊的兩個方位,分別是西北與西南。

  也因此,歲安城的司令部坐落在擎天塔與西城牆中央的地方,可以直接掌握城西附近實時戰情。

  沈洛年雖然沒來過,卻也久聞其名,雪莉帶著他沿著「中環大道」往西繞,很快就到了司令部的西面入口。

  司令部是個佔地頗廣的雙層息壤磚建築,朝西這一面厚牆莫名地高大厚實,聽說是百年前舊歲安城的城門遺蹟。兩人繞過城牆、馳入古城門,這才算進入司令部的範圍。那兒出入的軍人很多,一般戰鬥部隊大多像雪莉一樣穿著勁裝,只有魔法部隊會穿深色袍服,當然也有少數看來位階較高的軍官穿著非戰鬥用的軍制服。

  兩人下馬的時候,雪莉突然望著沈洛年,眨眨眼說:「沈凡,你等會兒記得告訴安荑,我們沒做。」

  這種事還得報告嗎?沈洛年一呆,詫異地說:「幹嘛跟她說?」

  「昨夜我說要留下等你,她就瞪我!」雪莉皺皺鼻子說:「若我跟她說沒做,她大概不信,還是你去說。」

  「不干!」沈洛年搖頭說:「自己去說。」

  雪莉嘟起嘴說:「就說她不信了!」

  「那就當成有做過吧?」雪莉既然說話這麼率直,沈洛年也不客氣了,索性說:「妳不是本來就這麼打算嗎?」

  「我是為你好耶。」雪莉眨眨眼說:「安荑很討厭那種人。」

  很討厭跟雪莉上過床的人嗎?這也不難理解,沈洛年聳肩說:「無所謂。」

  「是你自己說的喔。」雪莉歪頭看著沈洛年說:「我可不幫你解釋。」

  「不用。」沈洛年說。

  「那你自己進去,我不幫你叫安荑了,不然她又要罵我。」雪莉想想又說:「我們太早來了,他們昨晚開會開得很晚,說不定還在睡。」

  「進去哪兒?」沈洛年問。

  「後面女軍官宿舍,和其他直屬司令的部隊一起住。」雪莉突然一怔說:「啊,不能讓你自己進去,那兒男賓止步,連被羅鏡附身的那頭妖豹都不能進去。」

  那不叫附身吧?應該和自己操縱影蠱有點像……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只說:「那怎辦?」

  「特殊情況下,醫生可以進去。」雪莉說:「我幫你去辦手續,帶你進去,可是到了安荑那兒,你自己進去喔。」

  「好。」沈洛年苦笑點了點頭,隨著雪莉去了。

  數分鐘之後,沈洛年領口上掛著個識別牌,隨著雪莉踏入女軍官宿舍。既然是男賓止步的地方,不免有些女子出入時穿得比較簡便清涼,不時有養眼鏡頭出現,不過既然有雪莉在身旁,又掛著標示牌,倒也一路無阻。

  隨著不斷深入,沈洛年注意到走廊兩旁的房門距離越來越遠,看得出來越往內走,房間就越來越大,看到人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住這兒的軍官位階應該比較高。

  過不多久,雪莉停在一間房門外,低聲說:「這兒進去就是我和安荑住的地方,她可能還在睡,不過只要輕輕敲門她就會醒……裡面還有一個房門,那通往韻小姐的寢室,可絕不能靠近那兒,否則你就死定了!」說到最後一句話,雪莉一臉認真,看得出絕不是開玩笑。

  「知道了。」沈洛年說。

  「記得等我走遠了才敲門,讓我先溜。」雪莉一笑,轉身往外奔了出去。

  沈洛年目送著雪莉,直到她轉過走廊轉角,看不到人為止,這才回頭輕敲了敲門。

  但安荑卻不像雪莉所言馬上就來開門,沈洛年等了片刻,又敲了兩下,這次的力道稍微大了些許,沒想到這一敲,門卻往內退了兩分,卻是這時代多用門閂關門,若裡面沒閂上,就得在外面另行加上掛鎖,百年前常見的喇叭鎖並非沒有,但這時代缺乏高效率的自動生產力,製造喇叭鎖的零件遠比過去麻煩,不像當年這麼平價普遍。

  若安荑在裡面,不至於忘了閂門吧?所以安荑出門了?這門只是掩上?沈洛年探手輕推了推門,往內望去。

  裡面是個中型房間,果然沒半個人,只見門對面窗戶左右各放著張窄床和小桌椅,左右牆壁分別有一排的衣櫃,左手邊另有一扇緊閉的木門,那想必通往狄韻的寢室。

  現在該怎辦?沈洛年正自遲疑,這時走廊另一端,兩個看似四十餘歲、提著金屬長槍、一高一矮的女子,穿著戰鬥用軍服踏出房門;一看到不遠處站著個蓄著亂須、亂發的年輕男子,兩人先是瞪大眼睛,跟著馬上沉下了臉,舉槍走近說:「幹什麼的?」

  這可不妙,沈洛年連忙拿著那識別證晃了兩晃,兩女一看,對望一眼,其中一名較高的女子似乎不信地說:「你才幾歲?會是醫生?叫什麼名字?來幫誰治療?」

  「我叫沈凡。」沈洛年頓了頓說:「來幫安荑治療。」

  「沈凡?」另一個稍矮女子一怔說:「南城第七臨時醫療中心的神醫沈凡?」

  「妳聽過?」高個女子詫異轉頭說:「還神醫呢?有沒有搞錯!這孩子連毛都沒長齊吧?」

  喂喂!誰毛沒長齊啊?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我營上受傷的兵送去過。」矮個兒女子收起槍,上下打量沈洛年說:「確實聽說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還是光靈師喔,他們把這醫生的治療功夫說得神乎其技、天下無雙呢,我還想哪天受傷了,也得送去那兒,沒想到是個小鬍子。」說著說著,居然呵呵輕笑了起來。

  難怪第七臨時醫療中心最近越來越忙?沈洛年一面聽,一面不免大皺眉頭。

  「光靈師?」高個女子也把槍立起,還多了三分尊敬的神色,一面說:「難怪安荑昨夜開會像個沒事人一樣,我明明聽說她幾天前受了重傷,原來受了光靈師治療……欸,年輕小神醫,你幹嘛站門外發呆?」

  「裡面沒人。」沈洛年指指房間。

  「韻小姐也不在?她們大概出去了,你進去關上門等吧。」兩人去了疑心,轉身往外走,一面走還一面笑說:「這是女子宿舍,你一個大男孩站在走廊發呆多難看?」

  「喔?」也好,一直站在走廊上,等會兒說不定又有人會來盤問。沈洛年聳聳肩,走入房間內,把門虛掩了起來。

  這房間挺小,也沒什麼地方好站的,眼看窄床旁各放了一張椅子,沈洛年走過去坐下,一面心想,這兒果然是整齊乾淨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安荑的潔癖看來不是開玩笑的;而她一定以為自己正和雪莉顛鸞倒鳳、翻云覆雨,不會這麼早來,所以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只希望她別太看得起自己,拖太久才回來……至於狄韻,倒是應該還在房中,雖然這兒因為息壤磚的關係,眾人體內炁息幾乎都消散到不易感應,但狄韻曾與精靈締約,在這種距離內,沈洛年很容易感覺到其他精靈的存在,自然能確定裡面有人。

  話說回來,那看來像個漂亮小孩的女人睡得倒挺熟,剛剛的敲門和對話居然都沒吵醒她?

  沈洛年就這麼發呆了片刻,突然間,通往狄韻房間的那扇門戶呀然而開,穿著睡袍的狄韻,赤著腳、頭髮散亂,半閉著眼睛往外走,一面轉向衣櫃區,一面昏沉沉地說:「安荑,我的息壤背甲呢?昨晚好像扔在外面。」

  媽的,這發育不良的大小姐好像還沒醒,自己應不應該裝傻?還是該開口行禮?沈洛年才遲疑了兩秒,卻見狄韻解開睡袍,讓它滑落地面。她瞇著眼睛把衣櫃抽開,一面喃喃地說:「今天可能會碰到色鬼鷹……穿露肩開領的好不好?那件有墊子的低胸內衣呢?」

  狄韻這時連胸衣也沒穿,渾身上下只穿了條寬鬆柔軟的棉質四角小內褲,那嬌小柔軟有如羊脂白玉一般的少女身軀,就這麼裸露在沈洛年眼前。沈洛年一面大叫糟糕,一面四面張望,這兩張床底為什麼都塞滿了箱子,不然自己馬上就鑽進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沒聽到響應,狄韻轉頭往沈洛年這兒望了一眼,這一望,狄韻一呆,馬上揉了揉眼睛,跟著張大嘴,那張嬌美的小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別衝動!」沈洛年馬上說:「我是無意的!而且我是醫生!其實沒什麼好看……不對,我是說其實沒看很清楚……」

  沈洛年說到這兒不得不閉上了嘴,卻是眼前的小裸女狄韻,這一瞬間猛然爆出了強烈的怒火與殺意,她口中快速誦唸著咒語,同時對著沈洛年那方位猛一揮手。

  這丫頭咒語唸得好快!沈洛年聽都沒聽清楚,馬上感覺對方的精靈壓了過來,空間中兩股古怪莫名、難以形容、無色無味的東西,在精靈控制下快速透出,往自己集中。沈洛年畢竟經歷過許多次生死之斗,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卻可以肯定狄韻這一剎那是真想殺了自己,他不敢大意,身子倏然輕化,無聲步急點,只一瞬間就飄出了那怪氣團的範圍,閃到另一側衣櫃附近。

  就在這一瞬間,那兩股氣團突然混合,跟著彷彿被點燃般地急爆,一團有半人高的青色火球,出現在沈洛年剛剛站立的地方,跟著一股爆炸氣流往外直衝,轟地一聲熱風直捲,震得後面的百葉窗一陣亂抖,而通往狄韻房間的木門更被震開,重重地摔上另一邊的牆壁。

  狄韻眼見沈洛年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在數公尺外,她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猛一翻白眼,身子軟了下去。

  昏了?沈洛年先是一怔,隨即醒悟,這丫頭在這種道息幾乎不存、魔法效應極低的處所,還使用這麼強大的魔法,看來魔力在一瞬間耗盡了,難怪會昏。

  這應該就是火術吧?似乎是兩種氣體混合之後燃燒爆炸……這和爆訣的爆勁以及炎靈的高溫都不相同,就這麼貨真價實地在半空中冒出一團氣爆火球,還好威力不太大,卻不知道有沒有驚動到旁人?

  想到這兒,沈洛年突然一驚,忍不住暗罵了一聲,媽的!這丫頭剛剛真是氣瘋了,若這招不是在歲安城內使用,那威力恐怕可以炸翻好幾間房間,自己不就死定了?

  不就只是被看看身體嗎?幹嘛反應這麼大?而且那身體還沒什麼看頭!但這丫頭是有實無名的公主,等她醒來,自己恐怕要被通緝追殺……別說靠她去龍宮,現在連歲安城都不能待。

  不過這時候城外有犬戎族,炁息消失的自己不能飛,可沒法出城,這下真是麻煩了……嘖!無論如何,先溜為上。

  沈洛年正想走,目光掃過委頓於地的狄韻,心中暗忖,就這麼讓她裸體躺在這兒,恐怕會罪加一等……沈洛年看了兩眼,靈機一動,把衣櫃關上,又幫狄韻把睡袍穿妥,抱著她走入房間,放在裡間的床上並蓋好被子,接著沈洛年默默祈禱,希望這丫頭一覺醒來,把剛剛的一切都忘掉,或者當成一場夢,那就天下太平。

  沈洛年走出裡間關上門,正準備往外溜,才走到門前,門卻先一步往內開,沈洛年一呆,見安荑正站在門外。

  兩人目光一碰,安荑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恢復那淡漠的表情,淡淡地說:「這麼早?麻煩你了。」一面關上房門,解開上衣。

  沈洛年一開始確實有點心虛,但想到狄韻此時精智力耗盡,一時三刻不可能清醒,確實不用這麼急著逃命,幫安荑診療妥當,反而比較有機會混過去,當下也不吭聲。等安荑把軍服上衣脫掉。他把固定用的夾墊與繃帶解開,眼看安荑雙乳間的五道爪痕,果然只剩若隱若現的五條粉色細絲,幾乎已完全癒合,他又以探査之術檢査肋骨,確認也已結妥骨痂,這才說:「沒問題了,只要把這除疤用的藥膏多敷幾天,疤痕會完全消失……其實就算不敷,過一段時間也會逐漸淡去。」

  安荑微微點頭,轉身套上外衣說:「疤痕無所謂。」

  果然透出了一股厭惡的氣息……但就算和雪莉上過床,也不用這樣吧?沈洛年搖搖頭,轉身往外走。

  「沈凡。」安荑突然叫了一聲。

  沈洛年一怔回頭,卻見安荑那股不滿的氣息雖未消失,但卻也冒出了些感激的情緒,所以這瞬間她的氣息變得有點複雜紊亂,只見安荑遲疑了片刻才說:「我本來並不希望為了幾道傷疤,讓你用耗損生命力的光術幫我療傷……」

  原來如此,沈洛年這才想起,外人一直以為光靈之術耗用的是生命力,雖然從延緩老化的角度來說也沒錯,但卻沒有他們想的這麼嚴重。沈洛年拉開門說:「不用介意,我先走了。」現在有個大麻煩讓自己煩惱,不管要不要逃命,都得告訴艾露一聲,此時沒時間與安荑多扯。

  「且慢。」安荑頓了頓才說:「雪莉怎麼不在?」

  「她怕妳罵,跑了。」沈洛年回頭說。

  安荑臉微微一沉,隨即搖頭說:「你在門外稍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送你,比較不會有麻煩。」

  也好,這一路上都是女性軍官,若要一個個解釋,那可囉唆。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耐著性子在門外等候。

  過了片刻,安荑換上勁裝,將沈洛年往外送,兩人一路上都沒說話,就這麼走到女子宿舍入口處繳回識別證,之後無需安荑送行,沈洛年當下揮了揮手說:「再見。」

  「沈凡。」安荑突然開口說:「你似乎很早就到了?我本來以為……你會更晚的……」

  要回答「因為我和雪莉沒做」嗎?媽的,這話可真說不出口,沈洛年苦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一個多月前那晚的對話,他忍不住有點好笑地說:「總之妳擔心的事,不用擔心。」話一說完,沈洛年趁著安荑一愣,轉頭往外走去。


  離開了司令部,沈洛年馬上摺嚮往北。記得艾露被分配在西北方的第二醫療中心,那兒沈洛年還沒去過,於是他一面問路,一面找了過去。

  沈洛年入城一個多月,也曾四處稍微逛過,但歲安城佔地實在頗大,以普通人的移動速度,並不適合徒步逛到太遠的地方;而且各地幾乎都有完善的生活機能,有些生活在城南的人,一輩子沒去過城北,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歲安城十餘公里範圍內,生養了數百萬人,本就頗為擁擠,如今正當戰爭時期,部分散在城外的人口也都擠了進來,除了讓部隊奔馳的道路之外,一般街道上處處都有人擺攤賣著各種生活用品。這些手工藝品,在這時代可能不算什麼,不過對沈洛年來說其實頗新鮮,可惜這時候沒心情慢慢觀賞。

  到了第二醫療中心,順利找到正幫患者診療的艾露,艾露當然不能突然扔下治療工作,但沈洛年也不能等,這件事情得在狄韻醒來前處理妥當,於是他索性捲起袖子幫忙,畢竟止血、縫合這些救治外傷的能力,連當了數十年醫生的艾露都頗不及沈洛年。當下花不到半個小時,把還沒處理的病人統統搞定,這才拉著艾露找了個無人的地方,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艾露聽了,並沒有立刻開口,她沉吟了片刻,才緩緩說:「該不會有事。」

  「咦?」沈洛年一怔說:「妳覺得狄韻會當成是夢嗎?我可沒什麼把握。」

  「如果真這樣當然最好。」艾露說:「但就算她記得,應該也沒有大礙。」

  「怎麼說?」沈洛年微微一怔說:「她剛剛真想宰了我呢,說不定一會兒就帶兵來搜了!」

  艾露頓了頓說:「不知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女帝很重視法治?」

  這倒聽於丹翠提過,沈洛年說:「和這有關?」

  「重視法治的意思就是法刑所及,不問身份。」艾露說:「若有權有勢的人能為所欲為,不問法理,那就稱不上法治社會了。在這轉仙者明顯比普通人強大的世界,女帝為了避免軍隊恃強凌弱,當初曾下了很多工夫。」

  這意思是不但不用擔心私刑,這還是人人平等的世界?葉瑋珊真能把社會治理成這樣,也算厲害。沈洛年頓了頓說:「所以狄韻不能派人來抓我?」

  艾露點點頭說:「無論是雪莉、安荑或你遇到的兩名女軍官,有太多人都可以證明這只是個意外,即使她想辦法做了偽證,安你個混入女官宿舍的罪名,那罪也重不到哪兒去,頂多處以罰金、勞役,或關上一陣子……而若照你所言,她以魔法攻擊你,導致魔力耗盡而昏迷,這樣她自己反而有殺人未遂的嫌疑,這罪可大多了,就算這是因一時理智喪失而導致,不易入罪,但你若宣揚開來,她繼承人的資格恐怕就此無望。」

  對啊!忘了自己差點被她宰了,既然她會有更大的麻煩,當然不敢張揚,沈洛年這下子安心了一半。

  「而且在你面前裸露這事,傳出去畢竟不好聽,韻小姐冷靜之後,該會明白你不是有意……不會追究才是。」艾露頓了頓,微笑說:「只不過畢竟年輕怕羞,短時間內見到你恐怕難免臉紅生氣就是了,以後最好離她遠點。」

  「也就是說,不能靠她去龍宮了?」沈洛年皺眉說:「不過這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打完,就算沒得罪她,看樣子也去不成。」

  「如果可以的話,就先幫幫病人吧?」艾露微笑說:「早些日子聽到你這『神醫』的名聲,我還半信半疑的……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幫了好大的忙。」

  「連妳也來捧我一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只不過止血和縫傷口的動作快了點……誰教現在都是這種病人?」

  「這就是打仗啊。」艾露輕嘆了一口氣:「犬戎族、應龍、屍靈……人類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安心呢?」

  這種煩惱自己可幫不上忙,沈洛年也只能無言以對。沒過多久,外面又送來了新的病患,當下沈洛年向艾露告辭,回返城南宿舍休息不提。

  □

  其實沈洛年也沒有完全放心,這幾日都把背包背著,所有家當帶在身上,隨時準備開溜。但換個角度,他也不算太害怕,除非被許多人用槍炮堵著開火,單是靠著輕化能力,在這充滿息壤磚的歲安城中,除了那鼎鼎大名的「十聖」之外,應該沒人能抓得到他,之前他比較擔心的是牽連到艾露,既然這兒講究法治,加上艾露本就很有名望,應該不至於有事,至於自己會如何,他倒不太擔心。

  就這麼過了三日,一直沒有什麼大軍壓境的場面出現,對方既然沒立即翻臉,說不定真如艾露所說,放了自己一馬,當然,若狄韻真的當成一場夢就這麼忘了,那更是謝天謝地。

  昨夜沈洛年仍是晚班,一樣在清晨交卸工作,當他正準備離開醫療中心時,突然門口推開,一個身材修長窈窕的盤髻女子,身穿勁裝,背著長布囊,快步走了進來。

  沈洛年這時離門口本就不遠,目光轉過,不禁微微一怔,來者竟是安荑?只見她望著沈洛年,點頭打招呼說:「沈凡。」

  沈洛年看安荑沒帶著怒氣,還似乎帶著一點兒若有若無的欣喜,已經安了一半的心,應聲說:「是?」

  「韻小姐托我來問一件事情。」安荑說到這兒,突然走近半步,壓低聲音說:「她想知道,你真心希望韻小姐帶你去龍宮嗎?」

  沈洛年萬萬沒想到安荑居然跑來說這句話,他微微一怔,不及多想,點頭說:「當然。」

  「韻小姐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爭取了一個很危險的工作,需要你的幫忙。」安荑說到這兒,透出了一絲擔憂,頓了頓又說:「而你若是一直不在隊伍內,萬一到時候真有機會,恐怕也不便帶你去,所以韻小姐希望你能再度加入,與部隊一起行動。此事已獲女帝同意,並行文給艾院長,請她調派其他醫師來此支持,而你將以醫官身份隨我們一起出任務。」

  「咦?」沈洛年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躲在一旁偷聽的於丹翠已經忍不住跳出來說:「我呢?我也要去!我是沈光靈師的助手!」

  安荑搖頭說:「不行,這任務十分危險,需要保護的人不能再增加了。」

  於丹翠畢竟有點兒怕安荑,只能一臉失望地退開,不敢多囉唆。沈洛年則開口說:「任務要出城嗎?」若是出城,人人都變強,只有自己不變,那危險度可會增加不少。

  「當然,城牆上以槍炮防守的多半是剛畢業的新兵,我們的任務一直都以出城為主。」安荑望著沈洛年說:「韻小姐說,你若覺得危險,可以拒絕,但她會覺得十分惋惜,沒法完成你的心願。」

  聽來倒像是真的,莫非狄韻那天睡醒後當真忘了,又或者只當成一場夢?若是如此,那可真是上天保佑,不用躲著她了,本來還以為去龍宮的機會已完全消失了呢……沈洛年沉吟說:「危險倒不是問題,難道過去都沒有醫護人員隨隊嗎?」

  「不,其實一直都有轉仙者醫官隨隊。」安荑說:「但城外幾乎沒有能安穩治療的地方,大多患者只是緊急處置之後,想辦法送回城,可是這一拖延,不少人中途就斷氣了,你上次……救了我之後,這幾日韻小姐仔細打聽了你的醫術,聽說你醫術精湛,縫合、治療傷口的速度天下無雙,被人稱為神醫,韻小姐認為,某些危險性高的任務,若由你隨隊,可以救治更多的人。」

  看安荑的表情,對自己倒沒有加害的念頭,只有一絲擔心的氣味,若狄韻對自己不安好心,該不會瞞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心腹吧?想到這兒,沈洛年安心不少,而這既然是個去龍宮的機會,倒不能放棄。沈洛年點頭說:「那就走吧,我該準備什麼?」

  「醫療用品隊上有。」安荑說:「傍晚就要出城,若沒有不便,這就隨我去吧?」

  反正沈洛年家當確實都在身上,當下點點頭,和這兒的醫護人員稍微交代之後,隨著安荑出門。

  兩人騎上安荑的馬匹,抖韁間向著司令部緩馳,走了一段路,安荑突然說:「雪莉還不知道這件事。」

  「喔?」沈洛年不明白安荑為什麼突然提到雪莉,只應了一聲。

  「她說你們沒有……」安荑頓了頓說:「你不喜歡她嗎?」

  雪莉還是告訴她了嗎?不過自己那天最後也算是隱隱解釋了……沈洛年想了想才說:「還談不上喜不喜歡。」

  安荑聽到這話,遲疑了一下,過了片刻才說:「你既然被叫作神醫,醫術應該很高明……你覺得,雪莉那樣,算不算……心理不大正常?」

  沈洛年微微一怔,若自己不是醫生,當然馬上點頭,可是安荑這時似乎想詢問專業的意見,這可不能亂講,沈洛年沉吟了一下說:「細節我還不清楚。」

  安荑想了想,緩緩說:「我覺得……她也許只是想藉著那種事忘掉某些不愉快,並不是真的那麼……那麼……」

  眼看安荑似乎找不到適當的措辭,沈洛年接口說:「哪些不愉快?」

  安荑一窒,沉默片刻才說:「我不知道。」

  明明知道!沈洛年也不揭破,想了想才說:「心理問題我並不在行,如果雪莉當真有什麼地方不妥,為什麼不勸她去找醫生?」

  「她不認為自己不妥,又怎麼肯求醫?」安荑皺眉說:「她似乎挺喜歡和你接觸,我本想……既然你對她沒那方面的興趣,又是醫生,也許可以試試幫她的忙。」

  這個自己可沒把握,沈洛年忍不住說:「誰知道?她若再來幾次,說不定我就投降了。」

  安荑一聽,倒有些莞爾,搖頭說:「韻小姐很早就和雪莉約法三章,不准她碰同營的人,以後雪莉不會騷擾你的。」

  沈洛年聽到這話還真有三分惋惜,搖頭說:「那真可惜了。」

  安荑聽到這話卻有些不高興,板下臉說:「既然你對心理治療不在行,剛剛那些就當我沒說。」說完一踢馬腹,將馬匹速度加快。

  這麼一來自然不便對話,沈洛年也只好閉嘴,兩人不再開口,一路騎到司令部。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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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十章 前有狼後有虎

  到了司令部,沈洛年並沒見到狄韻,安荑把他交給了老相識盧智偉,簡略交代幾句之後,就不見蹤影。

  沈洛年和盧智偉聊了聊,這才知道盧智偉如今算是一名小隊長,暫領著一小隊約十五名的撼山部隊。他這次出發前接獲的任務,就是保護「神醫」沈凡,而提到這個名號,盧智偉未能免俗地讚歎了幾句,沈洛年也按慣例隨口敷衍,一串難以避免的寒暄問候結束後,盧智偉帶著沈洛年去軍需處,讓他領用一般隨隊用的醫療用品。

  雖然說轉仙者體質不同常人,防菌之類的問題較小,可以攜帶比較少藥物,但繃帶針線卻不能少。這些隨隊醫療用品已儘量簡便,還是挺大一包,而這背包除兩個肩用背帶之外,還有些不明功能、可以拉長的皮扣帶,沈洛年看著那一大包不禁皺眉,這才瞭解於丹翠的辛苦。

  「別擔心。」盧智偉還以為沈洛年背不動,搶著提過,一面說:「這些到時候掛在馬背上就是了。」

  「馬背上?」沈洛年恍然大悟,難怪有那些皮扣帶……不過自己還不會騎馬呢。

  「要不要順便領戰鬥服換上?」盧智偉上下看了看沈洛年說:「可能比較安全,若只跟幾百人的連隊出去,連魔法使都會換,現在也沒人穿紅色軍服了。」

  也對,在眾人都穿迷彩勁裝的狀況下,自己一個人穿著紅色大袍太過醒目,給犬戎族看到,說不定誤以為自己是重要人物,特別衝來宰自己,那可就冤枉。沈洛年點點頭,領了一套迷彩服,準備等會兒把火浣褲、袍換下,只留下血飲袍在裡面保護,雖然說會稍微影響輕化效果,不過那點重量和風阻比起來,只算是小事了。

  離開了一般軍需用品領料處,盧智偉一面帶著沈洛年走,一面說:「要領武器和腰甲或背甲嗎?」

  「背甲、腰甲是什麼?」沈洛年詫異地說。

  「就是填塞了息壤土的甲片啊,可以幫助聚引道息。」盧智偉笑說:「雖然只有一點效果,但在城內,戴著腰甲幫助很大。」

  莫非是還沒爆散前、會吸引道息的息壤?這技術果然流傳下來了……就算不如自己送給葉瑋珊等人的鏡子,應該也頗有效用。沈洛年想想搖頭說:「我沒有炁息,打不了架,用不著那些。」

  一面說,沈洛年一面暗暗鬱悶,都過了百年,怎麼自己還是老說一樣的話?

  「韻小姐會安排部隊保護你的。」盧智偉笑說:「就像魔法使一樣,也不能讓敵人近身,都會安排人保護。」

  「這次沒有魔法部隊。」兩人身後不遠,突然傳來聲音。

  盧智偉和沈洛年一怔,同時回頭,卻看到紅坤正站在兩人身後,圓睜著那雙大眼,咧開嘴笑。

  「隊長。」盧智偉一笑行禮。

  沈洛年有點意外,詢問之後,才知道紅坤已經被晉陞為狄韻手下五名隊長的其中之一,而盧智偉,如今是他隊中的其中一名小隊長。

  沈洛年這段時間也曾聽於丹翠提過歲安城的軍制,知道歲安城的軍旅配置上,一般每個隊長統領約五十個人,一連五隊,一營五連,一團四營,四團則合為一軍,每個軍部約兩萬人,由一名將軍統帥,除司令直屬的特別團五千人之外,歲安城現有八萬部隊,分由四位將軍統領,並分別受軍團司令——女帝葉瑋珊的指揮。

  數十年前女帝舉兵起事時,四將軍是十聖中的黃宗儒、奇雅、張志文、杜勒斯四人,也因為四人中只有黃宗儒沒有其他稱號,所以當初的職稱——「無敵將軍」,就變成後來的名號。

  「這次韻小姐沒有申請魔法部隊。」紅坤笑著說:「聽說任務主要的目的不是攻擊。」盧智偉有點意外地說:「不是攻擊?」

  「細節我也還不知道。」紅坤突然眨眨眼笑說:「其實魔法我也會啊,美納姿·恩所茲·佩索!」

  盧智偉好笑地說:「這我也知道,還有呢?」

  「記不得了。」紅坤想想又說:「啊,我還記得戴格是增強,增強更多是肯……肯什麼……」

  「肯納茲·戴格。」盧智偉似乎記憶力比紅坤更好,接口說:「最多的是蘇里薩姿·肯納茲·戴格。」

  「你們都會魔法咒語?」沈洛年詫異地問,這個不是秘密嗎?不過這幾句自己當初似乎也學過。

  「上次不是跟你說過,我們小時候都讀魔法學院附屬學校?」盧智偉笑著說:「這些入門的通用咒語,那時候剛入學院的學長常常一群人朗誦著,聽都聽熟了,不過最後還是沒資格當魔法使。」

  「我可不是被淘汰的!我當初本來就沒申請入魔法學院。」紅坤笑說:「因為我爸說我太笨,一定考不取,不要浪費報名費。」

  「你們還記得別的咒語嗎?」沈洛年好奇地問:「比如火術、石術、風術之類的。」

  「那種哪聽得到?就算入了魔法學院,也是中級班分組之後的課程了。」紅坤抓頭說:「我還記得……好像有一句叫——歐爾·歐索·烏登!但是忘了這句是干嘛的。」

  歐爾·歐索·烏登?媽的,好熟,沈洛年一怔說:「是不是守護陣?」

  「好像是。」盧智偉也點頭說:「我也還記得風移術的咒語——瑞多·耶瓦姿!對了,基礎三咒不就是守護、風移和緩速嗎?緩速咒我倒忘了。」

  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有紙筆嗎?讓我抄一下。」

  紅坤微愣說:「抄來幹嘛?我們只是小時候無聊背起來的,一點用都沒有,而且咒語不能用『寫』的,語調會不對。」

  「呃。」沈洛年說:「我……我對咒語有興趣,只是抄好玩的。」

  紅坤和盧智偉對看一眼,似乎仍有點不明白,不過這興趣雖然古怪,也不是壞事。紅坤聳聳肩說:「要紙筆的話……智偉,讓沈凡去領一本軍用記事本吧?別忘了領有附上筆的。」

  「好。」盧智偉笑說:「跟我來吧。」

  片刻後,沈洛年拿到一本掌大的黑色小冊子,那冊子外的黑色皮面上,印有「歲安軍團」四個字,外側附有防水拉鏈,裡面的小冊子約半公分厚,還附了枝碳心筆。沈洛年當下把盧智偉記得的幾個基本咒語通通寫到記事本第一頁上,這下不禁有點得意,到城外後若有機會,可得試用看看。

  盧智偉看沈洛年用中文音譯著那些咒文,不禁有點好笑,一面搖頭一面說:「你寫這些,若給魔法使看到,會被笑死的。」

  「沒關係啦。」沈洛年把小冊收入腰包中,隨口說:「別給他們看到就好。」

  盧智偉不再多說,領著他回到宿舍,將沈洛年介紹給同隊的其他人,這些人沈洛年可就大多不認識了,但聽過神醫沈凡之名的倒是不少,甚至還有去過第七醫療中心受診療的,知道沈洛年將要隨隊,不少人都頗高興,熱絡地和沈洛年打招呼。


  就這麼到了下午,沈洛年收妥了火浣褲袍,換上軍裝,背著自己的火浣斜背包與那大袋醫療用具,隨著盧智偉等人到司令部廣場集合。

  廣場上許多部隊各自在集結,也有許多整備著軍需品的士兵駕著馬車來去。而沈洛年這兩百五十人,騎著馬,找了個角落,整齊地集結成方陣,五個隊長則策馬排在隊伍前方。

  那五名隊長其中一人正是雪莉,她看到沈洛年,似乎十分意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過此時隊伍已經整妥,雪莉也不便走近說話,只好奇地多瞄了幾眼。

  聽說醫官本來就站在後排,所以沈洛年也站在最後方,不過比較奇怪的是,過去一連都至少會配上三、四名醫官,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信任沈洛年了,這次居然只配了沈洛年一人。

  過不多久,身為連副的安荑策馬到了隊伍前面,整隊行禮之後,把隊伍交給了狄韻。而那頭威猛龐大的妖獸猙,依然隨在嬌美可愛的狄韻身旁,這一人一獸兩相映襯,對比十分強烈。

  沈洛年隔了好幾排人牆望向狄韻,見她臉上的笑容微斂,帶著期待與擔憂的神色,凝視著眾人,緩緩說:「這趟任務會比過去的任務都還辛苦,也是本連成立後的最大挑戰,但我相信你們都能支持下去,每個人都要活著回來,知道嗎?」

  「是!」眾人似乎士氣十分高昂,大聲地響應。

  沈洛年卻是暗暗訝異,這話也不見得多有道理,怎麼大夥兒都一副很感動的模樣?這丫頭率領這些部隊頂多一個多月,似乎還挺受下屬歡迎的?若只因為可愛甜美的笑容,該不會到達這種程度吧?看來她倒有幾分帶兵的手段。

  「各隊隊長都已經接到了任務說明,之後依照指令行動。」狄韻目光掃過眾人,一轉馬頭說:「出發。」但從頭到尾,她的目光一直沒掃到沈洛年身上。

  當下一隊隊策馬尾隨著狄韻往出口移動,而沈洛年雖然不會騎馬,盧智偉卻也安排了一匹容易操控、脾氣溫順的馬匹,由一名撼山部隊牽著馬韁,與沈洛年並騎。這自然不是治本的辦法,下午盧智偉已經說明了不少騎馬的要訣,希望沈洛年能盡快學會,此時正是趕鴨子上架,不會也得會。

  沈洛年身體早已仙化,力量遠大於馬匹,就算還不大會騎,也沒什麼好怕的。而轉仙部隊使用馬匹,主要因為馬畢竟善馳,隨著時代改變,體質逐漸妖化的馬匹也不比轉仙者全力奔跑慢,還能幫忙馱物,長途移動更可節省部隊體力,是現代部隊必備的附屬戰力。

  繞出司令部,眾人沿著馳道往東奔,犬戎族在東邊沒有派出大軍,只有一些零星游擊小隊騒擾,所以部隊衝出並不困難,不過犬戎族奔跑速度不比馬匹慢,隊伍一往外衝,自有犬戎族的小隊探哨遠遠盯上,當下隊伍沿著九回山山腳急奔,在犬戎族大隊趕來之前,衝入宇定高原,往一片數公里寬的山林緩坡中奔了進去。

  同一時間,四名斗天部隊展翅騰空而起,兩人往前探道,兩人回頭搜尋,這麼一來,除非禺彊族也派人過來這兒,否則那些犬戎族若繼續追逐下去,隨時可能被探清位置反包圍。

  這兒的森林並不濃密,不只可以縱馬奔馳,也不容易隱藏伏兵,所以只要有斗天部隊在前方探路,就不用擔心被犬戎族包圍。但這法門也不能常用,若空中老是有斗天部隊飛翔,等於告訴對方哪兒隱伏著人類部隊,可會弄巧反拙;所以穿過森林,爬過一條山道之後,四名斗天部隊飛了回來,改由無跡部隊到前方探路。

  也許因為狄韻早已交代了戰術,各隊都很清楚自己的工作,一路上,眾人十分安靜,就這麼策馬隨隊往山中奔繞。不久之後,部隊從山林的另一面鑽了出來,在一處離森林不遠的小山坡,眾人紛紛下馬,把馬匹繫妥。沈洛年跟著眾人動作,紅坤還交代了他帶著那大背包。

  此時太陽已經稍偏西,但天色仍亮,經過了這百年的努力,這距離人類最近的山林,有著噩盡島上最豐富的自然生態。雖然此時正值冬季,但宇定高原地處熱帶,山野間仍充滿綠葉、一片欣欣向榮,鳥鳴啁啾中風響林梢,反而讓在歲安城中習慣悶熱日子的這些人們,感受到一絲舒爽的涼意。

  眾人安靜地在山坡中行走,繞入一個小谷地,這谷地周圍不到百公尺寬,外圍長滿短草,但越靠內側越是光禿禿的什麼植物都沒有,只有滿地亂翻的泥巴。

  隊伍向著光禿禿的山壁根處走,那兒山壁微微往內凹,還有個一眼即能看透、只有十餘公尺深的小山穴。百餘名撼山部隊,繞著洞外層層疊疊地圍了數層,而剩下百名由揚武部隊、無跡部隊組成的隊伍分成五個小組,一聲不吭地往外奔了出去。

  現在是怎樣?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感覺可真不好。沈洛年目光往外瞄,見撼山部隊一個個拿著雙鐧、軀體妖化,運足了妖炁,把剩下的人包圍起來,彷彿要死守著這空蕩蕩的山洞。

  至於山洞外側,有十名斗天部隊站在自己身旁不遠,安荑則站在洞口附近,至於手中拿著支白色小棒的狄韻,卻領著猙走入山洞中,找了個石塊坐著,看來挺輕鬆愜意。

  從出發到現在,還沒和狄韻目光對上過,當真看不出來她還記不記得那件事,真忘了自然最好,若沒忘……難道和艾露說的一樣,她不好意思看到自己?若是如此,幹嘛又特別把自己找來?

  總之暫時應該不會移動了吧?反正沒人告訴自己該幹嘛,出了毛病也怪不得自己。沈洛年暗哼一聲,扔下那大背包,在洞口與那些撼山部隊之間的小空地,自顧自地踱步,上下觀賞著風景。

  過了約莫二十多分鐘,沈洛年隱隱感覺到,似乎有一小隊人類部隊正被犬戎族追擊著,不斷往這兒奔。果然過不多久,一群剛剛配出去的小隊,奔上了西方山壁頂端,隨即往下飛縱,落到下方撼山部隊人圈之中,後方追擊的幾十名犬戎族狼人隊伍,毫不遲疑地追著跳下山崖,向著下方撼山部隊百餘人腦袋上落了下去。

  這下撼山部隊的炁牆馬上舉了起來,一大片淡淡的藍色炁牆在空中斜斜鋪開,逼得犬戎族往外彈,滾到前方那光禿禿的谷地上。

  犬戎族落地間點地急彈,馬上揮舞著雙爪,對最外圍的撼山部隊炁牆轟去。

  「神醫!這兒!」突然有人急著叫。

  沈洛年一呆轉頭,卻見剛落下的揚武部隊中,有人分別背、扶著兩名傷者接近,其中一人左臂被抓裂了一大片皮肉,雖然用布巾緊急綁緊了上端,仍不斷滲血;另一人卻是背後被抓了一爪,傷口透入胸腔,刺破肺葉,已經陷入昏迷。

  工作上門了!沈洛年沒時間觀看戰局,馬上把受傷較重的那人以光術凝血,撕開衣服進行治療,反正不知道為什麼,這整隊中,除了狄韻、安荑、雪莉三人之外,全都是男子,治療上倒也沒什麼不方便,不用搞什麼布簾遮掩春光。

  沈洛年忙了片刻,剛把第二名傷者的手臂傷口緊急處置好,一抬頭,卻見又有一名傷員送來,原來剛剛那段時間,又有兩隊返回,一樣各帶了一大群的犬戎族。沈洛年檢査這名傷者,見他倒沒什麼外傷,但右手上臂除滲入妖炁之外,骨頭還被打斷,整個上臂泛出大片青紫,正痛得齜牙咧嘴,又不好意思叫出聲來。

  沈洛年當下以光術暫緩疼痛,快速地接骨夾板敷藥,將他右臂固定,隨即解開了光術,正想喘氣,身旁又有人說:「神醫,還有。」

  「嗄?」沈洛年一呆,目光轉過,身旁果然又來了兩個,仔細一看,沈洛年不禁一呆,這不是撼山部隊的嗎?怎麼也受傷了?

  眼看這兩人傷勢不算太重,沈洛年轉頭一看,卻見剛剛那些散出的部隊都已經返回,而外圍正圍上了不知多少的犬戎族,正一面嚎叫,一面聚集著妖炁往那圈撼山部隊組成的炁牆沖。

  這樣連續地衝擊,若有人一個心神不寧導致岔炁或耗用太快炁息不足,隨時可能破盾。雖然旁人會立即補上,但那一瞬間難免有人受傷,自然就送來沈洛年身旁,而已經治療妥當的其他人,則被拖到山洞之中,覓地躺下休養。

  狄韻是佈置了某種陷阱嗎?沈洛年四面望望,發現犬戎族越來越多,可是周圍並沒有其他人類部隊的炁息啊?事實上犬戎族鼻子十分靈光,大隊人馬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接近,這種陷阱不可能有效,那女人在打什麼主意?

  沈洛年一面治病,一面往外偷瞄,這些狼頭人身的傢伙和百年前的強度差不多,眼前這數百名應該都只是一般犬戎族,高手級的可能還在歲安城附近,並沒過來。至於人類的戰力比過去強多了,別說狄韻這種特例,就算一般部隊也都是完全引仙,雖然還年輕,戰力卻已不弱,縱然不靠陣勢,兩、三個人合力應付一隻犬戎族也問題不大。

  但外面的犬戎族可不只一、兩百隻,而且還在不斷增加。雖說人類藉著陣式組成能發揮更高戰力,卻也不能應付相同數量的狼人,否則歲安城中的八萬部隊,乾脆直接殺出去驅趕城外的五萬犬戎族不是更方便?就算這些人是精銳,也不該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和犬戎族久戰啊。

  又過了一段時間,最外圍一批撼山部隊已經漸漸承受不住,開始和後面準備支持的部隊替換,不過犬戎族可不只是在陣外看戲,炁牆交替的時間,難免產生破綻,不斷攻擊的犬戎族,自然會找到機會突破,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是一爪抓入陣中,馬上就會有人受傷,在這段逐漸交替的時間,傷者數量正迅速增多。

  媽的,好忙!沈洛年一面分辨各傷員的危險程度,一面快速動手縫合治療,忙碌之餘,不免暗暗吃驚,若隨便換一個醫生,還真應付不了這種場面,而這麼多傷者若不盡速救治,恐怕有一半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看來狄韻把自己找來,確實經過了仔細考慮。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批交接潮,外圍炁牆又穩定了下來。此時沈洛年身旁還有幾個病患在等,他忙著從藥包裡面拿取物品,卻抓了個空,一轉頭,才發現繃帶、紗布已經耗了一大半,這下又吃一驚,現在不是在城內,東西不夠那可麻煩,看樣子不能像過去一樣盡情使用……沈洛年正考慮著該如何少纏兩圏,突然聽到外圍傳來一聲嘹喨的長嚎,犬戎族狼人突然退開,在谷地中排列起來。

  怎麼回事?圈中眾人紛紛往外看,連狄韻都站了起來,微仰螓首往外眺望,卻見犬戎族那兒似乎來了個將領般的高大狼人,正把族人分成好幾批,跟著一聲令下,指揮著一部分人繼續往撼山部隊的炁牆攻擊,另外一部分則準備著替換攻擊,免得整群人擠在炁牆前,生力軍換不進去。

  而谷中狼人此時已經聚集了近千人,那狼人將領似乎覺得沒必要留這麼多人在此,正把一部分狼人往外趕,還派人四面査探,想確定有沒有陷阱。

  那傢伙可不簡單啊,沈洛年這一瞬間還真有點擔心。這種將領型的狼人,比一般刑天還強,若也全力出手,撼山部隊的炁牆能擋多久?若是陣式被打亂,這兒兩百多名部隊,連狄韻在內,該沒有一個人能和對方抗衡吧?狄韻今天到底搞什麼鬼?莫非帶大家來送死的?

  沈洛年忍不住回頭看著狄韻,卻見她抬起頭望著空中,口中不知默唸著什麼,似乎正用輕疾和人通訊,但除了十聖之外,歲安城內的轉仙者應該不易使用輕疾吧?難道她正和十聖中的某人通話?

  這一瞬間,高空中一股強烈妖炁爆起,一個遙遠的金色小點快速變大,似乎有什麼東西正高速往下衝。敵我兩方同時感受到這股壓力,紛紛抬頭,卻見一穿著黃衣、戴著面具的有翅人形,帶著股強大的澄黃色妖炁,展翼破空而下,對著那個犬戎族將領衝去。

  「是鷹王!鷹王!鷹王!」受困的眾人這一剎那,忍不住同聲歡呼,連躺在洞中養傷的人都忍不住爬起來嚷。

  犬戎族的狼人們也似乎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本要撤走的狼人們當然也留了下來;而那狼人將領知道對方目標是自己,他透出拚搏殺意,渾身凝聚著妖炁,目光死盯著正高速接近的那巨翼人形。

  空中下落速度本就極快,何況還加上了妖炁鼓動,眾人這聲聲歡呼下,人影已經衝下,同一瞬間,狼人將領迸出妖炁,往空中直撲,與對方在空中相會。

  只一瞬間,妖炁轟然交擊,一聲炸響衝入下方兩族耳中,只見半空中血雨翻飛,狼人將領胸口爆出大片鮮血,往後飛滾落地,同時那黃衣人影巨翼一張,妖炁急迸間扭身往上,再度穿入高空;只見他越飛越快,不過數秒間又穿入云間,就這麼飄然遠去。

  沈洛年看得清楚,兩方交會的瞬間,黃衣人爆出橙色妖炁,展翼旋身間倏然減速,避開狼人雙爪,同時那似乎戴著兩根尖刺的雙足順勢直踢,在妖炁催動下,猛然轟破對方的胸膛。此時翅膀、妖炁、空氣反衝力同時作用,他就這麼再度御炁騰空折上,衝入北方天際。雖然說因為地面道息不足,他由空中聚集妖炁高速下落,佔了頗大的便宜,但能瞬間擊殺狼人將領,仍讓人覺得可畏。

  那真是張志文嗎?他幹嘛戴個古怪面具?不過炁息感確實有點熟悉,那傢伙百年不見,竟變成這樣的人物?果然比以前厲害多了……不過與其看到張志文,自己還比較想看到狄純,說也奇怪,狄韻既然要找人幫忙,怎不找她娘燕仙?難道狄純那個笨丫頭過了百年,還是不忍心殺人?

  狼人將領這一死,犬戎族自然大亂,呼嚎間紛紛往人類這面衝殺,本要撤退的也留了下來;而發現有十聖當靠山的人類也士氣大振,撼山軍咬著牙,層層疊疊的炁牆凝結如實,就是不讓人打進來,就在這個時候,狄韻輕聲說:「斗天部隊,出動。」

  命令一下,十名斗天部隊同時展翅飛起,往外圍飛了出去,直衝山崖上方。

  突然有人望空中跑,自然又引起犬戎族的注意。外圍擠不進來的狼人們仰頭怪叫了幾聲,但他們知道追不上這些長翅膀的人類,除了喊上兩聲之外,也無法可施;而那些斗天部隊的人們,快速地在山崖上方繞了幾圈,之後紛紛展翅高飛,在天際盤旋。

  出動啥?沈洛年看不出所以然來,只繼續幫人治病,過不多久,病人都被拖進山洞,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狄韻的安排,現在接上的後備撼山部隊,似乎比剛剛的部隊稍強,實力比較整齊,幾分鐘過去,一直沒有人受傷。沈洛年閒了下來,忍不住站在兩百多人後面張望,看著犬戎族前仆後繼、沒完沒了地衝刺,不知道狄韻接下來又有什麼奇招?莫非葉瑋珊會突然來放個大炎陣之類的道術,把這千多名狼人統統燒光?

  狄韻突然開口說:「時間快到了,大夥兒小心。」

  小心?沈洛年感覺到周圍人們的炁息都提升起來,前方本來還排成好幾排的撼山部隊,在各隊長指揮下,也突然擠得密密麻麻,那片片重疊的炁牆不斷增厚擴大,原先的淡藍色也逐漸加深,彷彿城牆一般。但這樣雖大幅提升防禦力,卻支持不了多久啊,到底有沒有問題?沈洛年忍不住轉回頭望著狄韻,想看她打什麼主意。

  狄韻此時也正往外望,兩人目光恰好對上,狄韻先是一怔,隨即微微地笑了笑,但沈洛年這一瞬間卻從頭到腳冒起一股寒意,這丫頭雖然笑咪咪的,在笑容下透出的那股龐然怒氣是怎麼回事?

  媽啦!她其實還記得?

  莫非這次不只是犬戎族的陷阱,還是自己的陷阱?沈洛年正暗叫不妙,突然轟然一聲巨響,撼山軍外側那大片土地整片翻騰、爆裂,噴出大片的火光。強光、熱浪、爆發的巨大衝力四面激射,場中火鼠亂竄,這兒可是宇定高原,敵我雙方的護體妖炁本就不足,狼人首當其衝,那爆炸力最密集的地方,超過半數以上的狼人被這巨大的爆炸威力炸散、撕裂,散成焦黑屍塊亂飛;而外圍十餘公尺寬,又有一大半狼人被突然脹起的兇猛烈火吞噬,在其中翻滾、哀號,只有最接近撼山部隊的近百狼人,先被爆炸力逼得摔上那堅固的藍色炁牆,進而被湧來的熱流燙得渾身皮毛焦黑鬈曲,但這群狼人也終於避開了那大片煉獄。

  這是什麼?這充滿道息的世界怎可能有這麼強力的炸彈或火藥出現?沈洛年正張大了嘴巴,卻聽狄韻輕叱一聲:「照計劃動手!一個都別放過!」

  當下所有人都動了起來,部隊組合倏然轉變,從原本的軍種分隊,換成各系的組合,揚武部隊和撼山部隊兩兩成組,長槍配上雙鐧一攻一防地殺了出去,看樣子這樣的戰陣組合他們早已練熟。

  至於斗天與無跡,兩者都是動作奇快的軍種,他們則是自行成組,在戰場中到處旋繞,四面偷襲,看到翻滾未死的便上去補上一劍;而除了少部分士兵直接散出與狼人交戰,大部分隊伍卻先往外繞,組合成一個反包圍的圈子。眨眼間,眼前的谷地成為一場大亂鬥的血肉戰場,而人類這時佔了人數優勢,加上犬戎族在剛剛的大爆炸中多半已經負傷,戰況自然是一面倒,只不過幾個回合,又躺下了好些狼人。

  看樣子狄韻真不想讓任何狼人逃走……但是這一面不就空了?

  沈洛年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卻見狄韻此時連安荑、雪莉似乎都派了出去,只剩她與猙一人一獸守著洞口,保護著洞中那幾十名傷者,看樣子她還挺有自信?話說回來,那猙的戰力確實足以抵得過好幾名狼人,那洞口也不算大,有這個保鏢陪著確實不用太擔心。

  啊呦不妙!沈洛年突然發現,這一瞬間,每個人都各自有任務,只有自己一個人站在場中沒人理會,不!不是沒人理會……媽的,有狼人殺過來了!

  卻是前方人類與犬戎族正混亂纏鬥,不免有狼人發現沈洛年正在那兒發呆,眼見他手無寸鐵、體無炁息,看來難得地好宰,一下子有三名狼人不約而同地轉身撲來;與此同時,沈洛年突然感覺到身後狄韻那兒也匯聚了幾股強大炁息,正對著自己高速飛射。

  原來如此!用這法子讓自己死在戰場,當然不會被追究。媽的,這笑咪咪的黑心丫頭原來是打這主意?

  沈洛年開啟時間能力,心念急轉,光術對妖炁護體的對手沒用,這時只能用……魔法的守護陣救命?媽的,是美乃滋還是美納姿?可惡!老是搞不清楚!這時也沒時間翻書,何況完全沒測試過,就算背起來,也不知道用不用得出來……

  眼見狼人越來越近,身後的狄韻炁息也正高速迫近,正是前有狼後有虎,這時可沒空試驗魔法,如今沒有道息護身,對方只要一小片妖炁掃了過來,自己說不定馬上完蛋,雖然後方沒有狼人,但魔道雙修的狄韻與那頭猙若當真出手,比狼人還可怕,得往前尋找生機才行。當下沈洛年全身輕化,無聲步點地往外急閃,倏忽間側閃十餘公尺,遠遠避開那幾名狼人,跟著一彈身,穿入前方混亂的戰場之中。

  雖然沒有妖炁幫助挪移,沈洛年身體輕化能力配上仙化的體能肌力,速度仍然極快,他迅速地幾個點地,已經在狼人眼前消失;與此同時,那幾股來自狄韻的強大炁息,帶著一股寒氣,在空中畫出三條銳利橙黃弧線,彷彿箭矢一般破空而至,對著三個狼人射去。

  沈洛年突然消失,狼人吃驚之餘不免微怔,這些炁矢的速度又實在太快,兩名狼人猝不及防,被這炁矢破開護體妖炁、射入胸膛。

  這幾道炁息雖銳卻蘊力不足,縱能穿透狼人護體妖炁,也未必能造成多大的傷害,但問題是這些炁息中蘊含了一股強大的寒氣,寒氣入體瞬間,兩狼人渾身一僵,抖著身體倒下,另一名狼人鋼爪急揮,聚炁拍散了這道炁息,這才急甩著被寒氣浸染的手臂往後撤,不敢向著狄韻接近。

  這一剎那,沈洛年已衝入戰場,他百忙中回頭看到後續發展,卻不禁一呆,原來狄韻那三下不是打自己?

  話說這丫頭居然是練全輕訣?這種帶著強烈寒氣的高速銳利炁矢看來可不容易對付呢;而論炁息的強度,當年的葉瑋珊和奇雅似乎還不如她……沈洛年詫異之餘,不免又多看了狄韻一眼。

  而狄韻發現沈洛年突然消失,當然也是大吃一驚,下一剎那卻發現他鑽入戰場,更覺意外。兩人目光一對,狄韻臉色雖然不變,但心中的惱怒恨意已再度揚起,不過卻也多了一股驚詫與疑惑。

  卻是在這一瞬間,狄韻倏然想起當時昏迷前,確實看到沈洛年髙速閃開自己魔法攻擊……想起自己那日清晨的事故,她自不免惱怒,但對沈洛年的能力卻也不禁好奇,眼看又有四、五個狼人朝沈洛年撲去,狄韻這次可不出手了,只遠遠緊盯著他,想看清楚這明明沒有炁息的該死渾蛋光靈師到底怎麼閃開的?

  沈洛年這時卻正大叫糟糕,原來剛剛狄韻只想讓狼人嚇嚇自己,並沒打算宰人?媽的,自己卻一頭鑽入戰場,這可慘了!這兒地近高原,道息不足,狼人的攻擊還不算難躲,但不管是敵是友,戰場中雙方武器、手爪、身體外彼此的妖炁正不斷衝突爆震、四面散溢,戰場中可沒地方閃這些妖炁,這下到底該如何是好?


《噩盡島II第一集》完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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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本集文案
仙界回歸百年,地球版圖早已重劃,
冒險與戰鬥不再是故事,而是生存的手段……

犬戎大軍來襲,沈洛年為能留在選拔隊不得不上戰場,
已失去道息與闇靈力的他,如何在激戰中求存?

擅長翻臉的沈洛年與擅長假笑的狄韻兩人終於撕破臉,
但他為前往龍宮而提出交換的條件,竟讓狄韻完全無法拒絕……

應龍赤濤趁犬戎來襲乘機勒索,逼得十聖親自領軍夜戰!
沈洛年終於被迫與百年前老友面對面,他是否會被認出來?

本集目錄
第一章 天生的  
第二章 是不是男人啊?
第三章 打仗就打仗  
第四章 沒練過,不會用啦!  
第五章 噁心的爛東西  
第六章 這丫頭還真小氣  
第七章 不信拉倒  
第八章 快逃?  
第九章 一個不留  
第十章 愛哭鬼就是愛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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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一章 天生的

  沈洛年因誤以為狄韻要趁這機會宰掉自己,不慎闖入戰場深處,自陷險境;眼看著前方數百人類和犬戎族狼人彼此交戰,周圍妖炁四面爆散,同時又有數名狼人正對著自己衝來,當此場景,他精神高度集中,腦中急轉,苦思對策。沈洛年點地間轉折飛射,幾個貼地飄滑間,先避開了兩隻最接近的狼人,眼看選擇的路線中,好幾股爆散的妖炁正對著自己沖,實在無處可躲,當下沈洛年只好閉眼咬牙,準備承受妖炁的攻擊。

  下一瞬間,散溢的炁息從不同方位侵入了沈洛年身軀,令人訝異的是,雖然微感不適,但那種感覺卻馬上消散。那些妖炁並不像過去一樣被道息吸收散化,而是就這麼浸透過軀體,彷彿沒碰到什麼東西一般。沈洛年雖不明所以,但大難不死,自然十分欣喜,這樣一來,就不用怕那些到處激盪的散亂妖炁了……莫非因為鳳凰乃生命本源,所以鳳靈之體自能適應這些散溢妖炁?自己以為沒了道息就承受不了,其實是自己嚇自己?

  不過這時沒時間仔細想,眼見狼人再度攔路,沈洛年身軀輕化點地,轉往另一個方向逃竄;而狼人眼看沈洛年從不遠處掠過,另一方又有人類攻來,他沒空追擊,又不想放手,當下聚炁一揮,一股銳利的爪風帶著妖炁迫出,截擊沈洛年。

  已經放心的沈洛年,自不理會那股妖炁,繼續往前衝,隨著爪勁破入背後衣衫的那一剎那,沈洛年後心猛一疼,對方的銳利爪力居然就這麼裂體破膚而入。他痛呼一聲,時間能力完全開啟,一面急衝一面急忙點地扭身,卸開這道爪力。

  多虧他瞬間騰挪之速奇快,對方也並非全力以赴,背後只被抓開數條裂口,沒被那股力道裂入胸腔,而在血飲袍的作用下,那傷口倒看不見,只有背心的迷彩服裂了五道斜長爪痕。

  媽的,好痛!等安全之後,得對凱布利下指令,要它暫緩吸收道息,讓自己拿一點兒來治傷……雖然能運用的道息量只有一丁點兒,但只要同時運行光術,復元速度該不會比過去慢太多,只是現在急著逃命,沒時間施展光術,只好先放著傷口不管。

  到底怎麼會受傷的?看來只有散溢無結構的透體妖炁不用怕,凝聚成形帶著物理破壞力的妖炁還是頂不住……當下沈洛年只要遇到還具備攻擊力的妖炁,一律全力閃避,總算不幸中之大幸,不用擔心散溢妖炁浸體,竄來竄去還能找到路逃命。

  但這樣沒完沒了地閃下去,時間一久,說不定腦袋又要痛了……現在是躲到哪兒了?沈洛年四面一望,又吃一驚,怎麼跑著跑著鑽到戰場中央了?回頭一望,沈洛年這才明白,剛剛大隊往外繞回,攔截著犬戎族,相對的,最內側的狼人數量反而最多,自己一面思考,一面靠著直覺找敵人少的地方逃命,當然越躲越外面。

  得躲回去才是,只要低頭鑽入山洞,那個陰險丫頭就不得不出手保護自己,且等這次戰役過去,再想辦法離她遠點。當下沈洛年一轉向,回頭向西面的山壁沖。

  可不大好沖呢……原來越靠西面,狼人越多,除了狄韻那兒沒有狼人敢接近之外,到處都是狼人和人類的戰團,也就是說越往西越難有空隙可以接近。

  從展開混戰開始,到沈洛年衝入戰場後又回頭逃命,其實只不過短短數秒鐘時間,很多人才剛找到對手,硬碰硬地打了起來,狼人雖居於弱勢,但一開始的驚慌過去後,穩下來的數十人,也不容易打倒,而且眼看無望,狼人們臨死拚命,不大可能在短時間內收拾。

  沈洛年沖沒幾步,隨著眾人戰鬥間的移位,原本計劃穿過的通路卻在這時突然消失,他正停下遲疑,一個狼人注意到他,轉身一把就抓了過去。

  此路不通,沈洛年正打算轉頭逃命,另找路線,這一瞬間,一雙帶著藍色炁勁的短鐧揮落,架開狼人的攻勢,把對方推震向另一組戰團,同時一個女子聲音貼近問:「沈凡?你跑來這兒做什麼?」

  沈洛年頭一轉,才知道剛剛出手相助的竟是安荑,他尷尬地說:「被追來的。」

  「你該在山洞裡啊!怎會……」安荑頗感迷惑,但此時沒空多說,她目光四掃,雙鐧左右一振,轉向開路說:「我送你過去,跟緊。」

  這是一定要跟緊的!沈洛年連忙跟著安荑身後,亦步亦趨地往西走。

  這時畢竟是人類佔有優勢,有安荑護送之下,總算打出一條路來,將沈洛年送到山洞口。安荑也不多說,對狄韻微微行了一禮,轉頭又殺了出去。

  沈洛年和狄韻這一會面,可有點尷尬,正不知該怎麼面對對方,卻見狄韻彷彿沒事人般,帶著微笑責備說:「沈凡,沒人告訴過你,萬一混戰起來,要先躲到山洞,由我保護嗎?」

  這沒發育的黑心丫頭還想繼續演下去?沈洛年心念一轉,也不揭破,搖頭說:「沒人說過。」

  「啊,那是我不好,忘了交代。」狄韻自責地說:「過去隨隊的醫官都知道呢。」

  「沒關係。」沈洛年聳聳肩,轉頭想往內鑽,且離這裝小孩的可怕傢伙遠點再說。

  「剛剛我看你遇到危險,想出手幫忙……沒想到你居然自己閃開了。」狄韻卻不放過他,微笑說:「怎麼辦到的?」

  「我動作不慢。」沈洛年說。

  「那種速度……不像是普通人辦得到的?」狄韻輕搖頭說:「我專修輕訣,在這種道息不足處,都沒把握能比你快呢。」

  「天生的。」沈洛年當然想不出什麼好理由,只好耍賴,推給老天。

  狄韻可不是笨蛋,她自然看得出沈洛年答話很沒誠意,心中卻不免起了怒火……狄韻在肚裡暗罵了幾句,臉上卻甜笑說:「我上次回去仔細思考之後,發現你似乎不只是祝福我獲選,而是真心想去龍宮。」

  這話題可真是沈洛年的要害,他微微一呆,看著臉上笑得燦爛,心中滿蘊怒火的狄韻,想了片刻才有點忐忑地說:「我是挺想去。」

  「哦?」狄韻微微一笑說:「那真好,也許我真有機會完成你的願望呢。」

  這丫頭雖然看到自己就火,但這句話似乎沒騙人,這又是怎麼回事?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怎麼說?」

  「幹嘛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狄韻眨眨眼說:「難道你不想去?」

  媽的!這餌真是非吃不可,沈洛年只好苦著臉說:「想去。」

  「為什麼想去?」狄韻笑問。

  因為想找龍王母問一隻狐狸精的去向——這話能說嗎?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想去……見識見識。」

  狄韻終於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她雖然不像沈洛年般能看透人心,但狄韻本就聰慧多智,否則也不能成為最年輕的司令候選人,沈洛年又不是什麼城府甚深的人物,隨口說謊怎能瞞得過她?狄韻正想換個方式試探,這時戰場那兒卻扶了三名傷者進入山洞,都是被死前拚命的狼人所傷的士兵。

  這下兩人自然不能再聊下去,沈洛年找回滾遠了的藥包,繼續幫人治療,狄韻也不便多說,只好繼續回頭監視著戰況。

  所謂兵敗如山倒,犬戎族敗勢已成,縱然悍勇也撐不了多久。數分鐘之後,狼人盡數伏誅,當然也有不少士兵在最後的纏戰中受傷,數量甚至比混戰之前受傷的人還多,可見若不是在這種場合下混戰,人類傷亡一定更嚴重。

  這麼一來沈洛年可辛苦了,雖然不少士兵主動協助,但他們除遞紗布、繃帶之外,也幫不上什麼。沈洛年正忙的時候,狄韻突然走近微笑說:「沈凡。」

  沈洛年眼前傷口縫到一半,頭都沒抬,只應了聲說:「幹嘛?」

  狄韻的笑容差點沒僵住,她忍住氣,保持微笑說:「請盡快,十分鐘內必須處理完畢。」

  「十分鐘?」沈洛年一怔,抬頭說:「不是殺光了嗎?這麼趕?」

  「敵人突然損失了近千人與一名將領,隨時可能派部隊前來搜索。」狄韻和聲說:「十分鐘之內沒走,就走不了了。若真來不及,就先作緊急處理,回城再說。」

  沈洛年呆了呆,低下頭皺眉說:「知道了。」一面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狄韻輕皺了皺眉,但隨即恢復笑容,轉身回頭,慰問其他受傷的士兵。

  沈洛年這時卻沒想太多,傷者若沒處理妥當,一路騎馬回去,傷口會裂得更大,而且萬一血流過多。那更得多躺好幾天,本來除嚴重的傷勢,他不想使用時間能力縫合治療,以免精智力消耗過大,遇到突發事情無法應付,但既然時間有限,沈洛年只好加速。那捏著針線的手指彷彿跳舞一般,一個又一個地治療妥當,當最後一道傷口處理完畢,沈洛年正想抬頭,身旁卻傳來一陣轟然歡呼聲。

  卻是剛剛那段時間,士兵們掩埋犬戎族之後閒著沒事,不少人聚了過來,見沈洛年治療像表演魔術一樣,在眾人眼花撩亂之間,他卻將一道道傷口縫合完畢,一轉眼就上藥包裹起來,這可真是難得一見。隨著時間過去,湊來旁觀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更聚成一大圈圍觀。

  當全部傷者治療完畢,沈洛年手一停,眾人當然忍不住舉手鼓掌,還有不少人放聲歡呼;不過有些人高興過頭,居然喊著「再來一次」,自然免不了被人抓起來揍上幾下。

  既然治療完畢,眾人攙扶、背負著傷患,翻山回到安置馬匹的地方。上馬之後,部隊按照慣例,由偵察兵先觀察路途,斥候兵探索前方,一路繞往城東。

  這一戰,部隊中無人陣亡,還殺了近千犬戎族,可以說是這一個多月來少見的大勝,司令對戰功向來不吝嗇,人人心裡有數,回去後晉陞獎勵必定不少,眾人心情喜悅,放馬奔馳,趕在日落之前,返回歲安城。

  □

  回城之後,首先當然是把傷者送醫,因為沈洛年已經做好了大部分的處理,接下來只要到醫院療養即可;剩下的部隊官兵,在集合確認人數後,狄韻簡短地對部隊說了幾句讚美鼓勵的話,隨即讓部隊各自解散休息,明令次日清晨歸營。

  眾人解散的同時,沈洛年卻有點迷惑,不知道自己應該到哪兒去,這些官兵雖然各自有自己的家庭,但戰爭期間通傳不便,所以除偶爾放假外,幾乎都住在軍營,相對地,這一放假,自然是一哄而散。

  可是沈洛年卻不同,歲安城中可沒有他的家,而他原本居住的地方,也只是醫療中心暫時安排的一個住宿處,那兒都是女人,住在那兒本就多有不便,現在又說要回去似乎也不大妥當。沈洛年正思索間,卻有一群人圍了過來,似乎因為他今日救了不少人,許多人都想找他去喝酒慶祝,可是沈洛年看到一群人擁上就忍不住皺眉冒汗渾身不對勁,不管有沒有地方住,只想先拒絕再說。

  「沈凡。」身旁突然傳來女子聲音,眾人見開口的竟是安荑,馬上安靜了下來。

  「韻小姐說,沈醫官今日十分辛苦,請大家讓他休息。」安荑跟著轉頭對沈洛年說:「我幫你安排宿舍。」

  「謝謝。」沈洛年連忙隨著安荑擠出人群。

  安荑話不多,沈洛年話也不多,兩個悶口葫蘆一起走,自然一路上誰也沒吭聲。到了男子宿舍,安荑與管理人員談了談,不知道為什麼,那管理人員似乎頗有些困惑,與安荑討論好片刻,這才似乎取得了共識。

  「怎麼回事?」沈洛年見安荑對自己招手,走近問。

  「沒什麼,韻小姐交代,安排你到單人房,那人不大願意。」安荑拿著一把鑰匙說:「不過沒問題了,跟我來吧。」

  「單人房?」沈洛年有點意外,下午他去過盧智偉等人的軍營宿舍,那兒是一間間可以容納五十個床位的大房間,身為隊長的紅坤,也不過和副隊長一起住在大房附設的雙人房,自己怎有資格住單人房?

  「通常是『連尉』以上才有單人房住。」安荑領著沈洛年,一面往內走一面說。

  「韻小姐那種嗎?」沈洛年問。

  「那是營主管『統校』級住的地方,才會有親兵房。」安荑看了沈洛年一眼說:「韻小姐身份不同。」

  沈洛年自然知道,所以大家才都稱呼狄韻為韻小姐,不稱她現在的官銜「連尉」,每個人都心裡有數,這些司令候選人的身份,其實遠比現在名義上的官階還高。沈洛年想了想說:「為什麼特別讓我住單人房?」

  「你不喜歡嗎?」安荑淡淡地問。

  「不是。」頗有些孤僻的沈洛年當然不會不喜歡,只是不大明白,但看安荑似乎懶得解釋,也就不多問了。

  既然是軍官宿舍,自然比一般士兵住的地方安靜了些,而這時代雖然女性從軍的比率不低,但男性官兵仍遠比女性官兵多,所以男性營區佔地頗廣,也不像女性宿舍那般門禁森嚴、只有幾個固定的出入口;加上這兒都是將領為主,出入上並沒管制,安荑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她把鑰匙交給沈洛年說:「就是這間。」

  沈洛年看看周圍,這一排房舍雖然連在一起,但每扇門戶都是獨立的,這樣倒好,出入不用和別人打什麼招呼。沈洛年拿鑰匙打開掛鎖,門一推開,果然裡面的空間和狄韻、安荑住的地方大不相同,這兒大約只有安荑、雪莉那間小房的三分之二,更是遠遠不如狄韻的房間。

  不過可以睡覺休息就好了。沈洛年往內走入,打開窗戶,卻聽安荑說:「你背後衣服破了,沒受傷?」

  沈洛年這才想起自己背後還有幾道爪傷,痛久習慣之後差點忘了,他隨口說:「沒事。」

  既然沈洛年這麼說,安荑也不多問,只說:「無論缺什麼,去軍需處領用,知道嗎?」

  「智偉上午告訴我了。」沈洛年點頭。

  「那就好。」安荑說:「明日可能還會出任務,記得好好休息。」

  安荑正想轉身,沈洛年卻突然說:「安荑,我有個問題。」

  「怎麼?」安荑那雙明眸轉過,凝視著沈洛年的雙眼。

  「今天這殺死狼人的辦法……很好用不是嗎?」沈洛年說:「照做個幾次,狼人不就死光了?怎麼還會打一個多月?」

  安荑搖頭說:「這辦法今天是第一次試用,以後對方該不會這麼容易被騙……而且今天還是請了鷹王出手擊殺將領,犬戎族群龍無首、亂成一團,才有如此戰果,否則可能殺不到半數。」

  沈洛年一頭霧水:「為什麼以前不用這辦法?找張志……找鷹王幫忙又哪兒不對了?」

  「這辦法是軍事機密,不能跟你細說,至於鷹王……」安荑頓了頓說:「以前多是十聖分頭領軍出城對抗犬戎族,不過這次司令希望儘量不要讓十聖出手,要各級將領試用不同方式,想辦法不靠十聖趕走犬戎族。」

  「這豈不是自找麻煩?」沈洛年詫異地說:「媽的,他們幾個怎麼這時候突然想偷懶?」

  安荑臉一沉說:「你說什麼?」

  幹嘛生氣?沈洛年愕然說:「什麼?」

  安荑透出怒氣說:「十聖力保歲安城百餘年,可說人人景仰,你就算是山民後代,也不能這樣胡言亂語!」

  「呃?」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好啦他們很偉大。那他們為什麼要偷……唔……休息?」

  安荑瞪了沈洛年一眼,停了片刻才忍住氣說:「司令要選後繼者,就是因為十聖打算退隱離開歲安城啊,若靠十聖才守得住城,日後怎辦?」

  「他們不只是退隱,還打算離開啊?去哪兒?」沈洛年說:「繼續住在擎天塔上不是挺好的嗎?」

  「這不是你該問的。」安荑冷淡地說:「明早記得去廣場集合,別睡過頭了。」

  看樣子安荑知道答案,只是不肯說而已。沈洛年聳聳肩說:「我需要先去領醫藥用品嗎?今天帶的差點不夠用。」

  安荑搖搖頭說:「我們連隊本就有三名醫官,只是今天都休息了,韻小姐說明天以後他們會準備妥隨隊,你空手去就好了。」

  「咦?」沈洛年忍不住抱怨:「幹嘛今天一起休息啊?差點把我累死。」

  安荑卻沒回答這問題,看了沈洛年半天才說:「你有沒有……」但她說到這兒,卻又突然停下了。

  「什麼?」沈洛年問。

  安荑又考慮了一下才說:「你得罪過韻小姐嗎?」

  「呃……」安荑怎麼看出來的?沈洛年這下可不知該怎麼說,安荑似乎把狄韻當成主人一樣對待,若說出那天不慎看到狄韻裸體,她會不會拿起雙鐧對著自己砸?沈洛年張大嘴半天,才口是心非地說:「有嗎?」

  「沒有嗎?」安荑搖頭說:「那就沒事……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沈洛年倒真有件最在意的事想問,當即開口說:「韻小姐這次立了功,是不是代表超越了另外兩位小姐,有機會去龍宮?」

  「頂多算追上。」安荑搖頭說:「那兩位早幾日已因連日軍功升為統校。」

  「嗄?」沈洛年吃了一驚。

  「她們手下的人才,比我們多很多。」安荑口中平淡,卻不免帶了一股憂慮的情緒。

  「是嗎?」沈洛年意外地說:「我覺得這些官兵都很不錯啊。」

  「我和雪莉曾在軍校受訓,認識不少人,對該怎麼選擇士兵確實比較清楚,但我指的不是這方面。」安荑頓了頓才說:「當初一起上擎天塔受培育的候選者共有四十多人,當確定了三名候選人之後,其他的女子都已接受引仙,並分別加入如鴻小姐和清嬿小姐帳下,那些人……也都十分優秀。」

  「沒人跟隨韻小姐嗎?」沈洛年詫異地問。

  安荑搖搖頭說:「司令十五年前,尋找品行、家世、體格、智慧均為上選,且體質為發散型的十歲到十五歲之間女孩,選上擎天塔培養,這十餘年相處,她們之間的感情本就像姊妹一樣……至於韻小姐,和她們的過程有些不同,關係自然不夠密切。」

  為什麼不同?沈洛年這時突然想起,別說狄韻外表像個沒發育的娃兒,實際歲數也不過二十而已,十五年前她不就只有五歲?那不就沒資格嗎?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安荑和雪莉又是什麼時候上擎天塔的?不過這些不關自己的事,重點是狄韻若比不過那兩人,又怎能帶自己去龍宮……是不是應該趕快棄暗投明,看看黃清嬿、張如鴻她們那兒還缺不缺醫官?

  安荑見沈洛年皺著眉頭思索,接著又說:「不用替韻小姐擔心,這方面的問題,隨著統領的部隊人數越多,影響越小。韻小姐領連隊作戰時效率雖稍遜另外兩位小姐,等升任統校後,那時對方的優勢就降低了。」

  自己可沒替狄韻擔心,不過既然還有機會,在這兒多待一段時間也成,唯一的困擾就是不知那丫頭會不會又變花樣來整自己?

  安荑見沈洛年似乎並未釋然,也不想多說,只淡然說:「別想這麼多了,只要好好幫助韻小姐,韻小姐日後自然會回報,她從來不會忘記別人對她的好處……早點休息,我去了。」

  看著安荑離開的背影,沈洛年卻開心不起來,說不定她也從來不會忘記別人對她的壞處?那自己可永無翻身之日了。

  剛剛被安荑提醒後,沈洛年一面說話,一面就凝聚道息配合著光術暗暗自我治療,現在已好了不少,此時走入房間,沈洛年剛把門關上,首先就脫下了迷綵衣,檢查衣服的狀態。

  果然後面有好幾條大裂口,這可有點麻煩,要是多挨幾下,衣服破爛不打緊,裡面的血飲袍一點痕跡都沒有,總會被人懷疑……萬一被人認出血飲袍更麻煩。

  看來以後還是穿火浣外袍比較方便?只怕狄韻不准,那就糟糕,明天且試試再說。

  除了這事以外,眼前最重要的,自然是——背書!

  沈洛年連忙把那本軍用記事本拿了出來,打開封皮,默唸著今日聽來的咒語。

  唸著唸著,沈洛年突然想起,既然上次狄韻裸體都能使用魔法,代表城內仍可以施法……啊唷不好,自己剛這麼念啊念的居然毫無反應,看樣子精靈不給面子,一樣聽不懂自己的不標準咒語。

  沈洛年正覺可惜,突然一怔,想起那起始咒中間應該加上自己名字,紅坤當時漏了這一段,自己差點也忘了……當下沈洛年拿著簡稱守護咒的守護陣咒語,加上自己的名字,從起始咒開始念起。

  「美奶……不對,美納姿·洛年,恩所茲……佩索……歐爾·歐……歐索·烏登……」

  不成,這東西還真不好念,記得瓊提過,念慢點還好,但是節奏紊亂絕對不行……當下沈洛年忍著舌頭打結,念了七、八遍,好不容易一次念妥,他連忙伸指對自己一個比劃。

  這一瞬間,他倏然感覺到,在精靈作用下,體表似乎籠罩了一股極淡、難以感知的炁息,看來似乎是有用?百年來在仙界和那傢伙鬼混,果然沒有浪費日子,精靈語言自己縱然說不標準,他倒猜得出來?

  這下沈洛年可得意了,咒語的原理當初聽瓊說過,若沒有敵人攻擊,咒語持續保護期間只會耗用一點點精力,若有敵人攻擊,精靈自然會運使炁息保護,直到精智力耗盡為止,所以若是自覺精智力不足,得先解除守護咒,免得昏迷受人宰割。

  當初沈洛年與文森特、杜勒斯等月影團魔法使初次會面,就因為小麟犼焰丹硬生生破去基蒂的守護陣,讓她魔力耗盡陷入昏迷。

  至於三種強度咒詞,在守護陣的運用上,代表的不是強度,而是防禦比率,效果越低等的,能穿過的力量就越多。當初基蒂設定的洞穴口防範守護陣,為了達到阻敵的功效,使用的是極大增強效果的完全防禦,才能阻止敵人進入,當然消耗魔力的狀況也更多,瓊當時曾提過,一般保護自己不一定需要使用這種方式。

  如果能恰到好處地破壞掉對方妖炁結構,剩下的散溢力道自己倒是不怕。但且不提破壞結構恐怕沒這麼簡單,各強度咒的效果自己也不瞭解,不同地點的魔法效應更有不同,在歲安城內總歸是弄不清楚,只能等到城外的時候,再找機會測試。

  先把這守護咒解散掉吧……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微微一愣,這時他才想起,當初瓊曾說過一個簡單的「終結咒」咒詞,代表結束、停止的意思,可以把持續性的咒語解除掉,剛剛倒忘了問了……這下該怎辦?

  守護咒就算沒遇到攻擊,也會持續耗用少許精智力,還好剛剛測試的是最初級的守護陣,加上沈洛年本身魔力豐沛,倒是有本錢把這種守護咒常駐,只要隔一段時間冥思休養,自能恢復精神。

  所以暫時不管這守護咒了,有機會再找盧智偉問問,那「終結咒」記得十分簡單,他們說不定也記得。

  沈洛年放開此事,繼續看著記事本上的另外一個咒語——「瑞多·耶瓦姿」。

  這似乎比守護咒簡單一點點?盧智偉他們說這叫「風移咒」,要不要試看看?

  此時沈洛年卻微微有點遲疑,守護陣的使用方式和效果,至少當初瓊有好好解釋過一次,但風移咒可不同,能達到什麼樣的效果,會消耗多少精智力,他可一點概念都沒有。

  媽的!不試試也不知道,反正既然叫風移,總不會突然來個大爆炸吧?沈洛年咬了咬牙,先默念了好幾句,這才把起始咒配合上去,以最初級的方式,念上一遍。

  一唸完,沈洛年這才發現,精靈一動作,原先的守護陣效果馬上消失,換上一團籠罩著自己整個身子的炁息,比剛剛的量還多了些,耗用的精智力也更多。而這股力量似乎正輕托著自己上浮,頗有點像是前些日子,自己還沒變光靈師之前,體內有炁息控制托體的時候,也像是百年前讓凱布利妖炁籠罩自己身軀,推移自己的感覺。這風移之術,可能對移動頗有幫助,若是自己將身體輕化,說不定也可以飛起來?

  所以問題來了……這該怎麼控制呢?這不是凱布利的妖炁,更不是自己的炁息,無法以心念控制,既然整個炁息都是由精靈所控制,總得有個溝通的方式吧?

  沈洛年隨便揮了揮手,扭了扭腰,只覺得那炁息仍籠罩著自己,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微微皺眉,嘗試著邁步往前。就在這一瞬間,突然從身後湧來一股往前的力道,似乎要將沈洛年整個身體帶著往前方滑,只不過那股力道不算大,倒是推之不動。

  沈洛年一怔,上身微微後傾,想頂住那股力道,但這一動作,力量的方位突然一變,變成往後輕推。沈洛年一怔,連忙板直腰桿,一瞬間,力量又突然消失,只輕輕地籠罩在體外。

  看來力量的作用和身體姿勢有關?沈洛年當下緩緩動著身子,研究風移咒的操控方式。


  這麼一研究,沈洛年忙了好幾個小時,搖晃間還撞了不少次牆壁,這才終於對風移咒有點概念。原來風移咒的移動方式和身體的重心與轉側有關,只要重心稍微偏移,就會產生相對的推力,比如越往前傾,身後推來的力量就會越大,相對的,往後倒就會後撤;而隨著身體的轉側,也會有股力量帶著自己旋轉,全身上下、雙手、雙腳都是如此。簡單來說,軀體只要往任一方施力,就會有股力量順著這方向推動。

  至於上下,本來沈洛年還搞不清楚,後來嘗試了各種姿勢,才在蹦跳時發現,腳掌與小腿的角度,可以決定這方面的效應……簡單來說,只要踮起腳尖,就會有股力量從腳底往上推,而若讓腳尖翹起,就會下落。

  弄清這些之後,各種角度方位自然都能操控,只要日後多加演練,操作上適應了,確實可以用這法門自由移動。

  因為沈洛年具有質量輕化的能力,轉折騰挪靈巧度倒不用擔心,至於極速如何,就要看能突破多大風阻,與耗用多少精智力……這得出城試驗才知道,在這種魔法效應不足的地方,實在不適合做這種練習;加上今日下午本就耗去不少精智力,沈洛年剛弄清楚大概的操作方式,已經頗覺疲累,他正想趺坐入定、冥思休養精神時,念頭一轉,拿起書本,又念了一次守護咒,把風移咒蓋掉。畢竟風移咒還不熟練,又很容易產生作用消耗精智力,自己還沒學會怎麼解除持續咒語之前,還是帶著守護咒比較省力。

  這麼轉換後,沈洛年才上床趺坐,藉著入定冥思恢復精力,至於和精靈接觸,就當成順便打打招呼,畢竟自己隨便唸唸咒語精靈也能聽懂,看樣子其實不大需要繼續溝通了。

  就這麼過了兩個多小時,沈洛年精智力已然恢復,他正想著該不該再一次把精智力耗去,更加鍛鍊這方面的能力時,門口突然傳來兩聲敲門聲,一個女子聲音在門外說:「沈凡,在休息了嗎?」

  這是……雪莉的聲音?沈洛年有點意外,安荑不是說過雪莉不會再來騷擾自己了嗎?莫非是狄韻有事要她來傳話?想到這兒,沈洛年應了一聲,起身下床披上火浣外袍,將門打開。

  此時近朔,夜間昏暗,營宿外燈火照明也不多,所以雖然只入夜了一段時間,但門外卻頗為濃黑,在這夜色中,只見雪莉又換上那身襯出曲線的白裙軍服,臉上掛滿了笑容。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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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二章 是不是男人啊?

  她這次果然沒帶著慾念,這大姊雖然個性頗為特殊,但還真是收放自如啊……沈洛年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覺得可惜還是讚佩,苦笑著開口說:「雪莉,有事?」

  「你吃飯了嗎?」雪莉笑說。

  倒忘了這件事,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沒有,不過一餐不吃沒關係。」

  「我就知道。」雪莉得意地說:「我們回營時早就過了用餐時間,你對這附近應該不熟,一起出營吃個飯吧?」

  「不用麻煩了。」沈洛年搖頭說:「我不餓。」

  「你不餓我可會餓。」雪莉嘟起嘴說:「可是韻小姐交代我告訴你一件事呢,真的不吃嗎?」

  這女人既然沒打算找自己上床,陪她出去吃頓飯倒也不是不行……沈洛年剛剛隨口拒絕,是本性使然,聽雪莉這麼一說,他轉念說:「那就去吃吧。」

  雪莉一聽,露出笑容說:「走吧。」一面輕挽著沈洛年的手臂往外走。

  沈洛年一面走,一面忍不住說:「雪莉……走路一定要這樣抓著嗎?」

  「啊,我習慣了。」雪莉鬆開手,吐吐舌頭說:「韻小姐也說過軍營裡面最好別這樣,但我只要不是部隊行軍就常忘記……唔,你是真的很討厭我嗎?」說到這兒,雪莉似乎有點委屈。

  「不是。」沈洛年抓抓頭,雖然對雪莉沒有情慾之念,但她畢竟是個漂亮女孩,這麼香噴噴軟綿綿地輕輕貼著,也沒什麼不愉快的,只是總覺得不大對勁。

  「那等出去以後,讓我抓著走好不好?」雪莉期待地說:「這樣我比較安心。」

  「呃……」沈洛年這下倒不知該如何拒絕,只好不吭聲了。

  兩人就這麼並肩往外走,走出營區,進入司令部範圍的時候,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忙停步說:「雪莉,我身上沒錢。」

  「喔?」雪莉雖然有點意外,仍微笑說:「我請你吧,沒關係。」

  既然雪莉要請客,那就不用擔心了,沈洛年聳聳肩,繼續往前走。

  不過雪莉倒有點好奇了,笑問:「你沒錢?難怪老是看你穿這件衣服,難道光靈師薪水很少?」

  「從山裡來」這個理由能不能對她說?沈洛年看了雪莉一眼,想想搖頭說:「我認識你們之前,沒正式當過醫生,沒賺過錢。」

  「啊?」雪莉先愣了愣,隨即點頭說:「也是,你這麼年輕……可是你也在醫療中心當了一個多月的醫生啊,也沒收入嗎?」

  「應該有嗎?」沈洛年一怔,那陣子反正有吃有住,加上每天治病忙得要命,真是完全沒想這件事情。

  「戰時對各醫療中心的醫護人員,軍團這邊都有補貼的。」雪莉說:「你屬於圓足醫院,補貼應該是發到那兒去,要找你們醫院的人問問,應該有人幫你在銀行設立賬戶,讓你方便領取才對。」

  這兒也有設立銀行?沈洛年微微一愣,隨即又釋然了,過去的科技雖然沒法保留,但各種相關的制度機構,當然會流傳下來,這也不足為奇。

  「你現在該算入了軍隊吧?應該也能領到軍餉。」雪莉微微側頭,有點狐疑地說:「韻小姐沒叫我辦這事……她不可能忘了,應該是交代安荑了。」

  「哦?也許吧。」沈洛年隨口說。

  「要我幫你問一下韻小姐或安荑嗎?」雪莉笑說:「若韻小姐真忘了交代什麼事,那可是很難得的。」

  「不用、不用。」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暗暗訝異,那發育不良的丫頭心思真這麼細密嗎?難怪安荑剛剛會產生懷疑……這麼說來,若她真的沒交代,難道代表著她沒打算久留自己?

  那日,狄韻發現在自己面前裸身的那一剎那,確實氣得想宰了自己,但正如艾露所言,冷靜下來之後,她似乎已明白自己並非有意,不過看來仍有些恨意難消,今日下午這場戰役,她該是打算讓自己在狼人群中嚇個屁滾尿流,好好出個醜,沒想到卻被自己避開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算計?

  若只是出點丑,讓她報復一下也無所謂,但若她滿足之後就打算把自己趕跑,那可不成,看來得想辦法待下來才行……確定她沒資格去龍宮之前,自己倒是得想辦法黏著那丫頭。

  「想什麼啊?」雪莉攬著沈洛年的手,輕輕一扯笑說:「這邊。」

  沈洛年一愣回神,這才發覺已經走出了司令部,雪莉帶著沈洛年繞過大街,往路旁的橫街走,一面說:「有沒有什麼不吃的?」

  「沒有。」沈洛年說。

  「那就好。」雪莉又轉入了一條小巷弄,拉著沈洛年走入間門口掛著半截布簾的店舖。


  那店舖裡面空間不算太大,深處隱隱傳來音樂聲,門旁櫃檯後,站著個長相惇厚、頭上裹著藍頭巾、穿著青色寬袍、約莫三十餘歲的微胖青年,正滴滴答答地敲打著算盤,看到兩人掀簾而入,青年雙目一亮,起身說:「雪莉小姐,歡迎。」

  「東老闆。」雪莉笑說:「我又來吃飯了!」

  「雪莉小姐的老位置還空著呢。」東老闆拿著本簿子走出櫃檯說:「我為您引路。」

  「不用啦,這麼熟了,我自己上去。」雪莉抽過那本簿子笑說:「一會兒來點餐。」

  「是,我一會兒上來。」東老闆退回櫃檯,這時他目光才掃過沈洛年一眼,他臉上雖然仍帶著笑容,但卻透出了一股感嘆的氣味,似乎頗有點難過。

  這人的情緒有點奇怪。沈洛年隨著雪莉往內走,一面回頭多瞧了兩眼,見東老闆正望著雪莉的背影,似乎透出了一股愛慕的氣味,而這一瞬間,東老闆也注意到沈洛年正回頭望,他微微一怔,連忙低下頭打算盤,不敢多看。

  沈洛年這時剛被雪莉拉著穿過一樓的一區區座椅,一路爬上三樓,三樓廊道上,右方是臨街的窗口,左方則是一整排小包廂般的房間,雪莉拉著沈洛年到最裡面一間,推門走入。

  裡面空間不大,一個面窗的小寬桌,桌旁放著一組半身靠背織錦條凳,雪莉讓沈洛年往內坐,一面探身把朝外的大窗打開說:「這間房景觀比較差,所以少人選,但是比較便宜。」

  沈洛年往窗外看,卻見下方是個花木清幽的方形小庭院,院子中央一個架高的透明方亭,裡面放台鋼琴,一個青年正演奏著沒聽過的柔和樂曲,看來剛剛入門聽到的音樂聲,就是從這兒傳來的。

  而這房間因為是邊間,恰好與隔壁棟垂直轉折,往窗戶望出去,當場就少了一半的視野,也不很方便觀賞,難怪雪莉說這間少人使用。

  「妳為什麼喜歡這間?」沈洛年一面聽著音樂,一面隨口問。

  「因為我帶朋友過來的話,很少開窗啊。」雪莉輕笑說:「而且這兒可以鎖門,椅子大又乾淨,有時候沒時間去旅社,就在這兒約會。」

  「呃……」難怪剛剛那老闆看自己的眼神帶點妒意,沈洛年正說不出話,雪莉已經笑說:「放心啦,你沒看我打開窗戶了嗎?今天是找你談正事。」

  「我不是擔心這個。」沈洛年頓了頓說:「那東老闆也是妳男朋友嗎?這樣不大好吧?」

  雪莉一愣,哈哈笑說:「才不是。」

  可是那男人明明挺喜歡雪莉的不是嗎?還是雪莉討厭胖子?不過這也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正想改變話題,雪莉反而主動說:「我對老男人沒興趣。」

  「沒多老吧?」沈洛年意外地說。

  「三十歲以上太老了,我不要。」雪莉嘻嘻笑說:「二十五歲以下的我才有興趣,但我最最喜歡的是二十歲以下的小男生,就是你這種啦!每個都好可愛。」

  「誰可愛了?」沈洛年忍不住瞪眼。

  「你看,還說不可愛!隨便說兩句就發火了。」雪莉哈哈笑,伸手想抓沈洛年的鬍子。

  「喂!」沈洛年仰頭避開。

  雪莉卻樂了,整個身子湊過來壓在沈洛年身上,伸手要捏他的臉龐,一面嚷:「還躲!讓姊姊捏一下。」

  這女人比瑪蓮還難纏!又不能跟她真打起來……沈洛年推擋碰觸間,雪莉的身子逐漸貼近,氣味也越來越是不對勁,那張透著薄紅的臉頰只差沒壓了上來。沈洛年一雙手放哪兒都不對,正暗叫糟糕時,門口那兒突然輕響了兩聲,東老闆輕咳說:「雪莉小姐,方便點餐了嗎?」

  雪莉一怔,咬唇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衫,開門笑說:「東老闆真快,我朋友還沒看目錄呢。」

  「那我晚點再來。」東老闆見雪莉頭髮微亂,臉龐透著一股動情的桃紅,尷尬地笑了笑,轉身就要走。

  「等等!」這時候東老闆可走不得,沈洛年忙說:「我看看,很快就決定。」

  東老闆這才站住。沈洛年打開目錄一看,上面寫的倒是中文,但名稱卻十分怪異,竟找不到面飯之類的字樣,雪莉在一旁笑說:「第一次來看不懂啦,東老闆都取一些看不懂的名字,我本想跟你慢慢解釋呢。」

  「幫我隨便點吧。」沈洛年放下目錄說:「能吃飽的普通食物就好,別太奇怪的。」

  「好吧。」雪莉似乎也想起正事,不再胡鬧,考慮了片刻後,幫沈洛年和自己點選了餐點,這才讓東老闆離開。

  門一關上,雪莉目光望了過來,見沈洛年已經縮到椅子最裡面,正一臉提防地瞄著自己,忍不住好笑地說:「你在防賊嗎?」

  「差不多。」沈洛年也覺得有點好笑。

  「剛剛差點忘了正事,都是你不讓我捏。」雪莉啐說:「我答應過韻小姐不碰同營的人,放心啦。」

  「那剛剛算是干嘛?」沈洛年問。

  「本來只是想捏一下而已。」雪莉笑嗔說:「誰教你躲來躲去搞得人家有點心癢。」

  「別提了。」沈洛年嘆口氣說:「說了正事之後我快點回營,就沒問題了。」

  雪莉咬咬唇,深吸一口氣說:「也好,若是拖太晚,就不方便另外找人了……都是你害的!今晚我得回營呢,這樣時間很趕。」

  有這麼嚴重嗎?這女孩似乎真的有哪兒不對勁,莫非不只是心理問題,身體也有毛病?沈洛年瞄了雪莉兩眼,心中暗自打算,一會兒倒是得問問輕疾。

  「好吧,來說正事。」雪莉側頭看著沈洛年,微笑說:「韻小姐說,今天她看著你救人的能力,十分佩服,覺得不愧是神醫。」

  狄韻真這麼想嗎?沈洛年嗯了一聲說:「然後呢?」

  「哎呀,這種太複雜的話我記不住。」雪莉眨眨眼說:「所以我有抄起來。」

  「抄起來?」沈洛年問。

  只見雪莉從胸前口袋取出一張紙條,照著念:「韻小姐說……如果有人因為身心受過很嚴重的創傷,影響日後的生活,有沒有辦法讓她忘了那些事情?」

  怎麼這麼像安荑提出來的問題?沈洛年愣了愣,還沒回答,雪莉接著又說:「韻小姐還說,若對方不願治療,你能不能在那人不知道的情況下,藉著彼此相處,逐漸幫助他改善?」

  如果狄韻的目標也是雪莉,怎麼可能叫她自己來問,難道她遲鈍到不知別人怎麼看她嗎?

  沈洛年忍不住說:「需要治療的是誰,妳知道嗎?」

  「當然知道。」雪莉嘟起嘴說:「但是不能和你說,除非你有把握能治療。」

  這麼說不是雪莉?那又會是誰?沈洛年一頭霧水,閉上眼睛說:「讓我思考一下。」

  這句話是沈洛年和輕疾的暗號,當遇到醫療上的問題,輕疾若確定沈洛年需要幫助,有時會主動提示,萬一沒有,當沈洛年這麼一說,就會把相關的常識說出,畢竟輕疾如今只回答醫療相關問題,平常並不怎麼理會沈洛年。

  而沈洛年聽解釋時,萬一有不懂之處,他也會低聲提問,外人看來,只以為沈洛年在自言自語地思考,自不會暴露出輕疾的功效。

  片刻後,沈洛年仍在「思考」,東老闆卻再度敲門,原來兩人的餐點已經準備妥當。

  雪莉肚子可餓了,連忙打開門,一面幫忙擺放餐飲。她幫沈洛年點的是一套還算豐盛的綜合套餐,菜肉蔬果湯一應俱全,主食則是面包狀食物,餐具更是刀叉筷匙皆備;至於雪莉的晚餐卻是一大盤綜合糕點,還配上一壺香茶。

  東老闆擺放食物的同時,看沈洛年閉著眼睛喃喃自語著,不禁有點狐疑地多看了兩眼,雪莉卻噓了一聲說:「別吵他,他在想事情。」

  想事情?東老闆可真有點意外,雪莉帶來的男子少說也有十來個,沒見過哪個有心情想事情,客氣一點的,看到自己進來,還只把手放在雪莉腿上、腰上搓,不客氣的,早就直接探到衣服、裙子裡去了……她明明是個轉仙者,又這麼漂亮,為什麼會這樣呢?東老闆想到這兒,不禁嘆了一口氣。

  沈洛年看得沒錯,東老闆確實暗戀著雪莉,所以雖然明知她帶著人來這兒做什麼,卻總是幫她把那房間留下,還加意保持整潔。不過東老闆雖然頗瞭解待客之道,對男女間事卻十分生疏,眼看雪莉男友無數,加上身為轉仙者,本就比一般人高上一級,他更不敢對雪莉表白。

  「怎麼啦?」雪莉看東老闆嘆氣,笑著問。

  東老闆一怔,不禁臉上微紅,連忙胡亂地說:「沒……沒什麼,啊,雪莉小姐開著窗戶?」

  「是啊。」雪莉嘻嘻一笑說:「今天不怕被看。」

  東老闆臉更紅了,他早知道雪莉說話很直,卻沒想到會這麼毫無遮攔,不過他也微微一喜,這麼說這兩人不是那種關係?但東老闆當然不敢直問,只說:「這間房間的視角,稍微差了些。」

  「沒關係。」雪莉托腮笑看著東老闆說:「我們是來談事情的。」

  「原來如此……」東老闆看著雪莉的媚目,吞了一口口水,說道:「雪莉小姐,這壺茶請記得……」

  「我知道。」雪莉說:「等五分鐘,茶葉全開了才開始喝。」

  「是、是。」東老闆頓了頓又說:「那糖絲糕是新產品,免費贈送,還請雪莉小姐嘗嘗。」

  「我有注意到喔。」雪莉喜孜孜地伸手說:「我就先吃這個!」一面把它拿了起來。

  「吃慢點。」東老闆和聲說:「免得噎到,茶水也還燙著,小心點。」

  「知道了,謝謝老闆!」雪莉咬了一大口,似乎挺滿意的,對著東老闆直笑。

  東老闆被笑得頗有些腦袋發熱,正不知該說什麼,卻突然發現沈洛年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睛望著自己,他一愣,忙說:「兩位慢用,我不打擾了。」一面退了出去。

  「唔,你想好了嗎?」雪莉塞了滿口糕點,回頭望著沈洛年,邊嚼邊說:「先吃吧?」

  沈洛年望著眼前豐盛的餐點,倒也點燃了食慾,他一面動手,一面望瞭望雪莉那兒的食物,卻見西式、中式、和式各式糕點、餅乾擺了滿滿一大盤。雪莉剛把一個上面裹著一層層綿密糖絲的白色糕點放入口中,一面嚼,一面物色著下一個獵物。

  看著這種景象,沈洛年不禁皺眉說:「妳那算晚餐嗎?」不用輕疾提示他也知道,這種吃法不大健康。

  「難得沒有人管,才能這樣吃的!」雪莉得意地說:「韻小姐和安荑都不讓我這樣吃,可是我超級喜歡吃甜食呢!」

  「這樣不好。」沈洛年說:「沒什麼營養。」

  「哎呀!忘了你是醫生。」雪莉嘟嘴說:「不要念我啦,我很難得才來吃一次耶。」

  不在乎自己身體就算了,沈洛年回頭對付自己眼前的食物,吃了幾口才說:「妳剛說的問題……這方面我經驗不足,沒法幫上妳們的忙。」

  雪莉一怔,手和口同時停了下來,訝異地說:「你不行嗎?你不是神醫嗎?我以為一定可以……」

  「我只是縫合傷口速度比較快。」沈洛年說:「心理治療,需要很豐富的經驗和知識,而且患者本身最好願意配合……據我所知,圓足醫院裡就有幾位很有經驗的醫師……」

  「不行的。」雪莉打斷了沈洛年,搖頭說:「她不肯去的。」

  沈洛年忍不住說:「妳們說的人,不會是安荑吧?」

  「咦!」雪莉一呆,張大嘴,焦急地說:「不准問!」

  「幹嘛不准問?」沈洛年一愣。

  「反正不准問!」雪莉鼓起嘴說。

  一定是安荑!雪莉似乎不慣騙人才只好這麼說,但沈洛年可不明白了,安荑擔心雪莉心理有病,雪莉和狄韻卻擔心安荑,這是怎麼回事?想了想,沈洛年看著雪莉說:「妳們小時候出過什麼事嗎?」

  雪莉臉色一變,蹦起說:「我要走了!」她連糕點都不要了,轉頭就要往外跑。

  沈洛年在這一瞬間,卻見一直樂觀開朗的雪莉,突然冒出了一股恐懼與悲傷揉和的黑暗氣息,這可有點看不下去。眼見雪莉開了門鎖,正要拉門,沈洛年身子輕化一彈,抓住雪莉手腕說:「不說沒關係,我不問了。」

  雪莉有點害怕地回頭說:「你不問了嗎?」那股氣息還沒散去。

  「不問了。」沈洛年說。

  「真的?」雪莉隨著沈洛年慢慢坐下,她緊貼著沈洛年好片刻,這才拿起糕點繼續吃,不過卻似乎頗有點食不知味。

  沈洛年看雪莉彷彿一個受了驚的小女孩,不禁有點錯愕,但仔細一想,除了情慾部分之外,從認識到現在,雪莉確實一直都很孩子氣,只不過自己過去一直提防著那方面,卻忽略了這件事。

  沈洛年想著輕疾最後說的話,他上下打量著雪莉,想了想才說:「妳晚上願意去我那兒,讓我仔細檢查一下身體嗎?」

  雪莉正有點恍惚地吃著糕點,聽到沈洛年這句話,她先是一怔,停了幾秒之後才瞪大眼說:「跟你玩……韻小姐會罵的。」不過這麼一來,剛剛那股情緒倒是淡去了不少。

  「誰跟妳玩!」沈洛年瞪眼說:「妳忘了我是醫生嗎?」

  雪莉目光一轉,看著沈洛年說:「你怎知道我有病?」

  「我還不確定。」沈洛年說:「檢查了才知道。」

  「你治不好的。」雪莉搖頭說:「這種病沒法治療,不用檢查,十幾年前我和安荑就請艾院長治療了很久,沒用。」

  原來這兩人小時候就去找艾露看過病?但過了十幾年,樣貌自然變化很大,艾露也未必認得……沈洛年正沉吟,雪莉卻突然一驚說:「哎呀,你害我說出來了!」

  「怎麼?」沈洛年說:「我是醫生,跟我說會怎樣?」

  「安荑不准我告訴別人的。」雪莉緊抓著沈洛年手臂說:「不准告訴她。」

  「不說就是了。」沈洛年望著雪莉說:「是怎樣的病,怎會治不好?」

  「別提了,我不想說。」雪莉不大高興,又塞了一大口糕點,一面說:「那病對我影響還算小,安荑比較辛苦……」

  真是輕疾說的那種東西嗎?沈洛年顧不得吃,靠近雪莉說:「那我簡單檢查一下。」

  「咦?」雪莉還沒來得及抗議,沈洛年已經湊近,撥開雪莉頭髮,抓著她耳朵揉了揉,又翻開後頸捏了兩下。雪莉忍不住咯咯笑了出來,身體縮成一團,躲開沈洛年的手笑說:「你好壞,在摸哪兒啊?」

  「只是簡單檢查。」沈洛年轉到雪莉正面,抓過她手,從手腕緩緩撫上上臂,最後扶起她那小巧的下巴說:「張開嘴。」

  沈洛年一面摸,雪莉就一面笑,此時一聽沈洛年要她張嘴,她當下星眸半閉、紅唇微張、香舌輕吐,對著沈洛年湊近。沈洛年一呆,讓開頭說:「不是這樣。」

  雪莉卻靠著沈洛年,在他耳畔低聲說:「你再玩下去,我可要關窗了,是你惹出來的,韻小姐不能怪我。」

  「唔。」沈洛年看狀況不妙,只好收手退開說:「那不檢查了!」

  雪莉咬了咬唇,回頭拿起塊糕點要吃,又忍不住心煩意亂地扔下,她轉頭輕聲說:「這是簡單檢查,那詳細檢查是怎樣?」

  沈洛年可有點不敢檢查,這時得讓雪莉分心才行,他目光一轉說:「我有個問題。」

  「怎樣啦?」雪莉靠著沈洛年,軟綿綿地說。

  「妳知道魔法咒語嗎?」沈洛年問。

  「誰管那個?」雪莉臉上泛著紅潮,低聲說:「欸,沈凡……我關窗好不好?」

  「不好!妳坐穩點!」沈洛年推開雪莉,一面說:「妳聽過終結咒嗎?把持續咒結束的咒語,我現在非常需要知道那個咒語!這種應該大家都知道吧?」

  雪莉被推開,不禁有點火氣,她鼓起嘴說:「你怎麼這樣!」

  「怎樣?」沈洛年無辜地說。

  「你鬧得人家難過,又不肯負責!還是不是男人啊?」雪莉轉回頭,用力吞著那些糕點,一面氣呼呼地說:「反正你幫不上忙,快點吃完,我去找別人。」

  居然被懷疑不是男人?沈洛年畢竟不能當場來個證明,只好無可奈何地回頭進食。不過他這兒擺滿了一桌,哪能吃得這麼快?沈洛年才吃了一半,雪莉已經把糕點吃完,還把那壺茶咕嚕嚕地灌了一半,她掏出手絹抹了抹嘴,站起身憤憤地說:「我去付賬了,你自己吃!」

  還真急,沈洛年詫異地看著雪莉,口中一塊帶著筋的肉塊還沒吞下去。

  「第一次吃甜點吃得這麼不愉快!再也不和你一起吃了!」雪莉扭身往外走,拉開門的同時,她突然停下回頭說:「意沙!」

  沈洛年剛嚥下肉,一愣問:「什麼?」

  「你不是要問終結咒嗎?就是意沙!」雪莉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轉頭離開。

  「意沙?」確實有點印象,沈洛年一試用,果然把守護陣給解除了,他連忙掏出記事本,把這詞給語譯成中文,抄了上去。

  總算學會怎麼解咒,在這種地方掛著初級守護陣也沒什麼效果,只是徒然損耗精智力而已,早解早好。

  接下來一個人吃也挺自在,沈洛年慢慢地用餐,一面聽著窗外悅耳的鋼琴獨奏,也不急著走,他想了想,一面吃一面低聲說:「輕疾,你說的幾個地方,我剛試了試,果然隨著接觸會產生很淡的紅點,可惜其他地方不大方便檢查。」

  「應該沒錯了,這女子身上有稱為『甦瑤(原文為「搖」字偏旁換成草字頭,讀音與「搖」同,出自《山海經》,現以網上《山海經》中的「瑤」代替。下文中的「瑤草」與之相同)』的精體。」輕疾說:「這種精體會讓女子身體變得格外敏感,保持在身體、心理都容易動情的狀態下,也因此很容易引起男性的慾望。」

  這是什麼怪病?乍聽之下似乎也不像壞事,只不過太過頭了……沈洛年說:「所以雪莉不是天生這樣?難道安荑也是?但她看來根本不想碰男人。」

  「眼前的資訊還不確定。」輕疾說:「但保持冷靜不動情,不把男人當男人看,確實可以降低甦瑤的效果,若她體內也有甦瑤,選擇這種方式壓抑,也有可能。」

  「為什麼會有這種怪效果的精體?」沈洛年皺眉說:「為什麼她們會染上?被傳染的嗎?這算……妖怪性病嗎?那雪莉那些男朋友不就……」

  「不會傳染,甦瑤是以『瑤草』培養出來的精體,是被人有意植入的,這並不是很簡單的法門。」輕疾說:「至於植入的原因和持有者,就超過醫療範圍了,屬於非法問題。」

  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想想又說:「既然是精體,難怪小露治不好,不過這需要治療嗎?安荑就算不想學雪莉,找個固定的好對象也不難吧?」

  「甦瑤作用下,太容易動情。」輕疾說:「除非完全斷絕這方面的慾望,很難堅持於某個固定的對象。」

  所以若不是像安荑一樣禁慾,就得像雪莉一樣?沈洛年皺眉說:「看來還是治癒比較好,該怎麼治?」

  「治療倒不困難,但是藥物很難取得。」輕疾說:「你知道玉膏嗎?」

  「玉膏?」沈洛年微微一愣說:「似乎在哪兒聽過……」

  「是一種可以大增修行的仙藥。」輕疾說:「將白玉化成的高精浸入萬年虯龍之涎,並聚大量混沌原息培育,能產生石脂、玉膏。妖仙服用石脂有奇效,玉膏則適合讓精體吸收,只要以少量玉膏塗抹體表,本質為精體的甦瑤必被誘出,而甦瑤無法獨存於人體之外,只要離體,自然消滅……除此之外,其他辦法都不能根治。」

  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虯龍涎?所以這東西在……」

  「一般來說,只有龍王母才會持有。」輕疾說:「但這種仙藥產生的速度很慢,就算你真到了龍宮,龍王母也未必肯給你,除非竊取。」

  偷?沈洛年這一瞬間突然想起,當年提起玉膏的傢伙,不就是專偷龍宮的那狐狸精嗎?是了,懷真當初說過,用玉膏向白澤換來鳳凰消息……沒想到是這樣的寶物;那狐狸一定又是偷的,龍王母居然還這麼喜歡懷真,看來當初她十分受寵。

  這和自己想去龍宮的目的倒不衝突,若能去,到時大可順便討討看,若真討不到也只能罷了……想了想,沈洛年說:「心理問題呢?」

  「那不是你能解決的範圍。」輕疾說:「而且她們的異常表現,其實一大部分來自身體狀態,甦瑤問題解決的話,心理問題說不定會自然痊癒。」

  所以到龍宮之前,這件事情只能先擱著了。沈洛年不想再問,繼續對付飯菜,但這時輕疾突然說:「還有一件事情,以醫生身份來說,你更應該注意到。」

  「什麼?」沈洛年剛咬下一大口肉塊,一面含混地問。

  「狄韻。」輕疾說:「你不覺得她的體態很不正常嗎?」

  沈洛年愕然說:「不就是發育不良嗎?她娘當初也差不多。」

  「她母親當初身體年齡只有十四歲,加上身體瘦弱,和她的狀況可是完全不同。」輕疾說:「就算身體發育較慢,也不至於慢到這種程度,想必有別的原因。」

  「其實你早就知道原因吧?」沈洛年不耐煩地說:「幹嘛不直接說?」

  「牽涉隱私的不能直說。」輕疾平靜地說:「我只能根據你所看到的狀態來作分析。」

  「好吧,那丫頭有什麼病?」沈洛年說。

  「從她的外貌與體內炁息的修養來判斷,她應該是過早變體了。」輕疾說:「太早轉仙,將會無法進入青春發育期,一直停留在發育前的體態,這就是過去道武門對變體者有歲數限制的原因。」

  「這麼說她很小就變體了?她娘那笨蛋在搞什麼啊?」沈洛年自然知道輕疾不會回答自己這句話,頓了頓又說:「但這樣不會老,似乎也挺可愛的,不好嗎?」

  輕疾緩緩說:「停止發育不代表不會老化,只是跳過了發育期,而且她將沒辦法擁有正常人類應該有的人生。」

  沈洛年這才想起,不進入青春期,代表無法成為成熟的女人,當然更不能與人婚配、生子,這樣似乎也不大妥當……沈洛年問:「這有辦法治嗎?」

  「有兩個辦法。」輕疾說:「一個辦法她該也知道,就是迫出體內妖質,成為普通人,自然會開始發育。」

  這法子狄韻一定不肯,沈洛年問:「另一個呢?」

  「種入『甦瑤』。」輕疾說。

  「嗄?」沈洛年這可大吃一驚:「那不是壞東西嗎?」

  「只要被甦瑤附身,全身動情相關荷爾蒙的分泌就會復甦,青春發育期就會啟動。」輕疾說:「若能取得玉膏,只要一段時日後將甦瑤引出消滅,自能永除後患,此後身體能恢復正常,像正常女子一般成長。」

  「那沒取得玉膏的話,不就不能這樣做?」沈洛年問。

  「這要看她的想法了。」輕疾說:「也許她寧願忍受甦瑤的副作用,也想長大呢?」

  該去問狄韻她想不想長大嗎?她會不會翻臉?算了,還是別自找麻煩,當作不知道反而沒事……不過沈洛年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好奇地說:「如果她想長大,去哪兒找甦瑤?」

  「這不算常識,是非法問題。」輕疾說:「不過你眼前已經有了線索。」

  向安荑或雪莉打聽嗎?沈洛年不禁苦笑搖頭,看雪莉剛那副模樣,該是連聽都不肯聽,安荑恐怕也差不多吧……想到這兒,沈洛年突然一驚,頭皮發麻地說:「等一下!不對!」

  「什麼?」輕疾說。

  「你說甦瑤注入就會開始發育?」沈洛年說:「安荑和雪莉十幾年前頂多十歲出頭,注入這東西到她們身體裡面是什麼意思?」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頓了頓說:「不過應該不難判斷吧?」

  「媽啦!雛妓嗎?難怪說小時候受過心理創傷……」沈洛年可真火大了,他忍不住怒說:「歲安城裡面有這種東西?瑋珊在搞什麼?怎能讓人做這種事?」

  輕疾卻不說話了,畢竟這實在和醫療扯不上關係。

  沈洛年雖然個性冷漠,不管他人死活,卻頗有些看不得人受苦,若眼前有人正俐落地砍人腦袋,他未必會在意,但凌虐迫害又完全不同……雖然一般來說,在他眼前發生他才會忍不住腦充血干涉,但雛妓這種事未免過分,只要稍微想到受害者的感受,誰能容忍這種事發生?

  現在怎辦?上擎天塔找葉瑋珊算賬嗎?媽的!她既然肯讓這種東西存在,根本就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女孩了,大概也不會理會自己;而且既然其他人也容許,那些被稱作十聖的傢伙說不定全都變老渾蛋了,自己現在打不過人,上去反而是自找麻煩……

  沈洛年站了片刻,終於還是坐了下來,畢竟事情不在眼前,還不至於讓他失去理智。他悶悶地罵了罵,想想忍不住又說:「不可能,我不相信瑋珊、一心會允許這種事!輕疾,你解釋清楚點好不好?」

  輕疾沉默了幾秒,聲音才從沈洛年耳中傳出:「我只能明確地告訴你,人類沒有注入甦瑤的能力。」

  「所以不是歲安城裡面發生的?」沈洛年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段時間,看著完全陌生的歲安城,他已漸漸有心理準備,知道如今就算遇到葉瑋珊等人,也不可能和過去一樣相處,但他實在不希望他們當真變成一群渾蛋……莫非是什麼妖怪擄了人類小女孩去胡搞,安荑、雪莉其實是被杜勒斯救回來的?

  「還有一件事情可以告訴你。」輕疾說:「我對人類的道德觀不表示意見,但體內有甦瑤的女孩,身體承受的痛苦並不如你想像的嚴重,心理層面就比較難說。」

  沈洛年微微一怔,這才想起甦瑤不但可以提早發育,還會變得容易動情……確實和自己所知的雛妓狀態不大相同,他愣了愣才說:「所以她們才一直說小時候受過心理創傷?」

  輕疾說:「以現在的資訊,無法揣度。」

  「反正總不可能是自願的……不管是哪種妖怪做的,搞到小女孩身上就是不對!媽的,就別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沈洛年罵了罵,反正此時沒了食慾,他也不吃了,當下起身下樓。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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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三章 打仗就打仗

  離開餐館時,東老闆還很客氣地送沈洛年出門,沈洛年看了他兩眼,頗想勸他另找個對象,但又覺得不該多嘴,還是忍了下來。

  一路走回營區宿舍,沿路倒無人聞問,也許因為城防堅實,加上妖怪入城等於自投羅網,所以這兒雖是軍事重地,戒備卻稱不上森嚴。

  營區和外面街道不同之處,在於每逢屋角處,便有一盞約莫小腿高的透明油燈柱照明,雖然那油燈玻璃熏黃、燈光昏暗,但對轉仙者來說,這一點燈光,已經足以分辨周圍路況。

  因為房中沒有預備著燈火,沈洛年一時也懶得去軍需處領用,就這麼藉著轉角處的燈火,把學到的幾個咒語背了幾遍。

  不過軍營中人來人往,這般拿著本小冊子就著火光背書,看起來煞是古怪,加上沈洛年又挺臉生,不少軍官走過後都放慢了腳步,多看他兩眼,還有人忍不住湊近問上幾句。

  看來這兒不能久待,沈洛年多念了幾回,覺得差不多記住了便連忙躲回房間,可是沈洛年記憶力本就普通,何況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咒語?回房之後,心中默誦又有點不大肯定,他火上心頭,再次出門,索性開啟了時間能力,在極短的時間內念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穩穩記住,這才回房。

  現在需要記憶的咒語,除守護咒、風移咒之外,還有基本的起始咒、終結咒與三種強度咒,雖然每句都不長,通通加起來可也有一大串。沈洛年固然討厭背書,但這些是救命用的東西,不能掉以輕心,他回房後仍藉著時間能力默念,要把這些咒語深印到腦海之中。


  沈洛年也不知默念了多少遍,過半個多鐘頭、耗去不少精智力後,他這才解除了時間能力,盤膝坐上床,進入冥思狀態。

  反正精智力就是要這樣鍛鍊才能增強,就算不背書,他也會找其他方式消耗。而經過這百年,沈洛年冥思入靜的恢復速度比過去快上很多,一晚可以這樣重複修煉個六、七次。

  一般人則不能像沈洛年這樣無限度地修煉,一次大量損耗之後,可能需要花三、五天才能恢復,還可能對體質有所損傷;就算成為轉仙者,精智力提升與恢復能力也有限,只是體質增強,較不容易傷身而已。

  沈洛年就這麼又練了兩次,正冥思時,突然精靈那兒傳來了異樣的反應。沈洛年微微一怔,雙目睜開,心思回到周圍環境,卻見透入隱約星光的木製百葉窗那兒,一縷奇怪的煙霧正飄了進來,同一瞬間他也感受到,窗外那兒有著微微的炁息感應,還有精靈的反饋。

  這精靈的感覺……似乎是狄韻那丫頭的?她想幹嘛?沈洛年心一驚,屏住氣息,不敢吸入那股煙霧,飄身下床,退到門旁。

  「是那東西嗎?」沈洛年低聲說。

  「寧神膏。」輕疾說。

  「媽的,這臭丫頭果然來陰的。」沈洛年自然知道什麼是寧神膏,那是一種現代醫院常用的寧神、麻醉藥劑,可以使人昏睡,加熱成煙一樣有效果,有時候遇到重傷患者,也會使用這種物品降低對方的疼痛。

  這東西照理不能隨便拿出醫院使用,不過狄韻身份不同,想拿自然不難,她用這東西是想把自己迷昏嗎?這長不大的丫頭想幹嘛?她既然體錶帶著炁息,表示穿著息壤甲,自己可未必打得過她,更別提就算打得過,也不能打。

  眼看煙霧越來越多,總不能一直不呼吸,只好往外溜了。不過這木門開關聲音奇大,一開門得馬上逃遠才行,但這麼一來,兩人就等於正式撕破臉了,以後還怎麼混下去?

  而從今天的狀況看來,狄韻該不想殺自己,那迷昏自己之後,她又能幹嘛?沈洛年怎麼想也想不出來,反而有點好奇。遲疑了幾秒後,他心念一轉,趴到地面門縫處,對著外面吸氣,至少先撐過這段時間再說。

  過了片刻,屋中充滿了煙霧,狄韻似乎十分有耐心,就這麼在門外等了片刻,這才準備推開窗戶。

  既然身上帶著炁息,她的一舉一動沈洛年自然清清楚楚,當狄韻伸手要推,沈洛年已經先一步飄上床躺著,一面屏住了呼吸。

  狄韻先推開了一條縫,湊近看了看,靠著窗外透入的星光,隱約見到穿著一身紅袍的沈洛年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經睡死,她這才稍微多用了點力,把窗戶整扇推開,讓涼爽的夜風飄入房中,緩緩地把那寧神膏霧帶散。

  與此同時,臉部隱在暗影中的沈洛年,眼睛也微微眯了一條縫隙往外看,卻見狄韻上身穿著件深黑色附帽緊身外套,在領口處將那圓帽綁緊,把整張小臉遮去了大半,除此之外,她還帶了個醫用大口罩,只露出兩顆明亮靈活的大眼。

  又過了片刻,等到煙霧漸散,狄韻這才輕飄飄地從窗戶鑽了進來,穿著一身黑色緊身衣的她,無聲無息地飄落在沈洛年床旁,一面伸手關窗,一面看著沈洛年輕哼了一聲。

  那聲音中雖帶著怒意,不過卻散發出一絲得意的味道,無論如何,確實沒有透出殺意,沈洛年這下又安心三分,索性閉上眼睛。

  倒要看看妳這丫頭想做什麼。沈洛年不動聲色等待著,狄韻要是太過分,那也只好翻臉,若只是給自己兩巴掌、揍上幾拳之類的,就讓她打打消氣算了,畢竟自己看了她的裸體……雖然那娃娃體態根本沒有看頭,但她實際上仍是個妙齡少女,說起來多少有點小虧欠,反正自己就算受傷也好得挺快,且以光術凝止身軀止痛裝死便是。

  不過狄韻卻似乎沒打算揍人,她走近兩步,又遲疑片刻,最後才下了決定,目光一凝,湊近沈洛年,開始脫他的衣服。

  喂喂!這不對吧?沈洛年還沒搞清楚狀況,火浣袍和血飲袍已經一起被扒開,狄韻粗手粗腳地把沈洛年左右手從袍中抽出,讓這兩件衣服披散在床上。

  接著狄韻又解開了沈洛年腰包,兩手一提,把火浣背心也褪了下來。此時沈洛年上身精赤,只剩下下半身還有衣物。

  而剛脫下沈洛年背心的狄韻,此時卻輕噫了一聲,動作停頓下來,卻是沈洛年身上到處都是一條條賁起肉丘般的傷痕,突然見到可真有點怵目驚心,雖然當年除胸口那道鑿齒砍過的傷疤外,其他傷口大多都有血飲袍包覆收口,但道息作用下復元速度太快,反而免不了膨脹出一道道小肉丘。

  幾秒後,狄韻再度定下了神,用那冰冷而纖細的手指,輕點了點沈洛年胸口那道最粗大的傷疤,想確定是不是真的。

  只輕碰了兩下,狄韻很快就收回手,她又停了片刻,突然深吸一口氣,猛然伸手把沈洛年內外褲子一起拉了下來。

  啊勒?臭丫頭!我可沒脫妳褲子啊!沈洛年一呆,下半身已經涼颼颼的了,這一瞬間他忍不住瞪大眼睛,若不是光術未解、身軀僵硬,他說不定已經跳了起來,卻見狄韻這時卻別開了頭,似乎不大敢看,頗有些害臊。

  沈洛年本想立刻解開光術拉上褲子翻臉罵人,看到狄韻這模樣,卻又忍了下來,再度把眼睛眯上……她是因為被自己看光,所以打算看回來嗎?而且還打算看得更徹底一點?媽的!如果這樣就能解決,被看看也沒什麼了不起,不過男人那東西的「平常狀態」實在不好看,妳這丫頭想看就不要後悔。

  轉開頭的狄韻,似乎考慮了很久,這才轉回頭偷瞄了沈洛年那兒幾眼,發現沒有料想中恐怖,似乎也安心了些。她倒沒多看,只帶點怒意地啐了一聲,伸手猛一扯,爽快俐落地把沈洛年褲子完全脫了下來,連鞋子都一起被拉掉,下一剎那,沈洛年全身裸露地躺在狄韻面前。

  應該夠了吧?沈洛年眯著眼睛偷瞧,見狄韻雖然把自己剝光,卻不肯多看,只轉開頭,伸手到衣服口袋中,拉出了一捆緊束的草繩。

  不會吧?連這丫頭也有奇怪的性癖嗎?這個可不能奉陪!不對,照輕疾的判斷,她不能做這種事才對啊……沈洛年正愣間,拆開繩索的狄韻已經繞到上方,把他雙手舉高,一圈又一圈地緊緊綁起,最後狄韻左手拿著繩頭扯,右手持著那銀白小棍御炁,托著沈洛年光溜溜的身軀就要往外走。

  這一瞬間,沈洛年終於搞清楚了,狄韻居然要把脫光了的自己拉到外面去?說不定還打算把自己吊在廣場之類的地方示眾……若自己當真被寧神煙熏暈,睡醒時天已大亮,這副丑態不知會被多少人看到?臭丫頭!這樣報復會不會太狠啊?

  這樣一來,就算真讓她消氣,自己也待不下去了,那又何必吃這種虧?眼看狄韻打開房門,再不開口就要糟糕。沈洛年終於沉聲開口說:「喂!夠了吧?」

  這話雖然不響,卻把狄韻嚇了一大跳。她渾身一抖,不可置信地回頭急望,卻見光溜溜的沈洛年正板著臉,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自己,狄韻大出意料之外,羞急之間不及多想,一把扔開沈洛年,御炁往外急衝,一轉眼沒了蹤影。

  跑了?沈洛年本來滿肚子火,這下倒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他卻不知道,狄韻可從沒見過男人裸體,更別提還是她親手脫光的,這種事情偷偷做已經夠丟臉,被人當場抓到還不讓她羞到逃命?

  這時門可還是開的,沈洛年嘆了一口氣,彈身蹦起,掩上了房門,先努力地套上了底褲,這才用牙齒解開手上的繩索,再度把衣服穿上身。這麼一鬧,沈洛年也不想修煉了,他坐上床,打開窗戶望著星空,一面頗有些感嘆,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和那丫頭莫名其妙地糾纏上了?今天雖然沒讓她實行原本的計劃,但全身都給她看光了,這不只是打平,自己還吃虧了呢,再怎麼說,那天可沒脫她褲子。

  等會兒天亮之後,就得去部隊集合,到時候真不知該怎麼面對狄韻……不過她蒙著面來,也不知道自己能從炁息和精靈判斷出身份,說不定還會繼續裝傻?這可有點討厭,自己實在不擅長這種遊戲,索性找個機會跟那丫頭挑明,叫她別再來陰的,當真談不攏,龍宮之事只好另想辦法。

  □

  清晨,沈洛年穿著火浣袍走到廣場,見廣場上成千上萬部隊官兵來來去去,除了部分魔法師與穿著制式軍裝的人之外,人人都穿著迷彩軍服,遠遠望過去,自己這模樣實在岔眼,但是火浣袍比血飲袍厚實不少,並不適合塞入軍服中……他心念一轉,索性到軍需處領了件魔法師用的黑袍,罩在火浣袍外側,這才再度奔回廣場,尋找部隊集合。

  到了預定集合的地方,卻見那兒站了一大群千多人,沈洛年詫異之餘,一個人站在隊伍外,看了半天,才發現有幾個昨日見過的臉孔,正不知該不該走近時,紅坤、盧智偉等人卻已找來,把沈洛年帶了過去。

  他們看見沈洛年的黑袍,自然覺得古怪,不過既然沈洛年敢穿,他們也不好多問,反而是沈洛年先開口問起今日的變化。

  聊了幾句,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昨晚命令已經發佈,司令從直轄部隊中抽調四個連隊,與狄韻的連隊組成「特三營」,並提升狄韻為此營「統校」,而昨日下午立功、負傷的官兵,日後亦各有勳賞。

  此時狄韻還沒抵達,五連的連尉、隊長也因為突然重新編組,正各自與所屬各級官兵彼此熟悉,而原來的特別連這方面問題比較少,眼看部隊指示還沒下來,也不知道今日要不要出城,盧智偉當即拉著沈洛年,幫他介紹原連隊的醫官。

  那些醫官其實也是引仙者,不過因為花了不少時間受醫療訓練,戰鬥訓練的比重和一般軍人比起來稍有不如,他們早已聽聞「神醫」大名,見到沈洛年,很熱絡地上來打招呼。

  沈洛年不擅與人對答,只淡淡地應了幾句,對不熟識的人來說,這其實有點擺臉色的味道,還好沈洛年年紀雖輕,不但有個「神醫」的名號,昨日的表現確實也是讓人驚異,那些醫官們雖有點不快,倒也沒多說什麼。

  過不多久,狄韻、安荑、雪莉還有那頭羅鏡控制的猙獸,先後從司令部方向走來,狄韻身旁還跟著一個三十歲左右、沒見過的青年,他穿著魔法師的黑袍,面貌白俊,身材比大部分男子還高半個頭,站在嬌小的狄韻身旁,對比下更是醒目。

  各隊伍本已經排出隊形,見到狄韻接近,眾人站得更整齊了些,各連尉、隊長分別站在部隊前方,等候狄韻指示。

  「注意!敬禮!」安荑走到隊伍前,一聲令下,除沈洛年之外,部隊千多人同時將右手橫舉於胸前行禮,狄韻回禮後,很難得地收起那常掛在臉上的甜美笑容,認真地用目光緩緩掃過眼前眾人。當目光和沈洛年碰上的時候,狄韻眉頭微微一揚,輕輕地咬了咬唇,視線停在沈洛年臉上。

  她很火,她非常火……沈洛年暗叫不妙,這女人講不講理啊?明明是妳跑來脫我褲子,怎麼變得比昨天還生氣?媽的,看來這兒不能待了,這次的怒火中還透著一抹殺氣,下次若有機會,這丫頭說不定真會宰了自己。

  狄韻透出的氣息,自然只有沈洛年感覺得到,外人眼中,她不過就是這麼多看了沈洛年幾秒,依然平靜地繼續往下看,等目光掃完全部的人,狄韻揚首說:「我是狄韻,是本營——『特三營』的新任統校!」

  狄韻停了幾秒,見眾人都專心地望著自己,她接著說:「能成為特三營的隊員,代表各位都十分優秀,也經歷了許多次實戰,一些無謂的話就不多說了,此時城外仍有狼人需要清剿,從現在開始,我下達的所有命令,希望各位能全力配合,明白了嗎?」

  「明白!」 一千多人一起喊了出來。

  「這位是『營副』李允生軍官。」狄韻一指身旁那穿著黑袍的高挑男子說:「除了身為我的副手之外,本營所屬二十名魔法部隊,將由『營副』協助我指揮。」

  一營只有二十名魔法部隊?沈洛年確實有看到一小群穿著黑袍的人,他本以為千多人部隊中,魔法使不會這麼少,原來當真只有這麼多?

  「這三位是我的『隨官』,有時也會協助部隊戰鬥。」狄韻一指身後的兩人一獸說:「安荑、雪莉,與『縛妖派』的羅鏡,羅鏡主要負責我的安全,他聽讀無礙,不過不便言語,還請諸位見諒。」隨著狄韻介紹,猙也低吼了一聲,對著眾人點頭,而部隊眾人對「縛妖派」這三個字似乎並不意外,不過還是頗有點好奇,不少人都上下打量著那頭妖獸。

  沈洛年倒是有點疑惑,就直接稱呼那猙獸為羅鏡嗎?也對,羅鏡身體雖然不在此處,心神卻與猙連結,行動感官既然都由他控制,不稱他羅鏡卻也不對。

  「另外,因為隨官還有一位名額……」狄韻本來那還算嚴肅的表情突然一變,露出微笑揚聲說:「沈凡,出列!」

  「啥?」沈洛年一呆,透過人群望去,見狄韻正「滿腹怒火」地「笑望」著自己,而連安荑、雪莉在內,每個人都一臉意外,不過這部隊還真不愧原來直屬於司令,紀律十分嚴整,沒有一個人回頭,但卻免不了轉轉眼睛,想看看沈凡是什麼人物。

  她又打什麼主意?八成又是陷阱,這個坑可不能跳,看來該溜了。沈洛年當下皺眉說:「韻小姐,妳搞錯了,我只是個醫生,我看……我還是回醫院去好了?」

  對長官怎能這麼說話?就算是神醫也不成,眾人當下神色大變,都冒出了擔心的氣息。

  「還在開玩笑?」狄韻卻不生氣,微笑說:「你既然入軍營當醫官,身份也算是軍人,真想違抗軍令嗎?」

  狄韻笑咪咪地說著這話,外表看來彷彿和沈洛年很親暱地笑鬧一般,但沈洛年卻知道不妙,她那話其實不是說笑,看樣子若堅持不干,違抗軍令這大帽子就要扣下來了,這時代的戰時違抗軍令不知道有多嚴重?就算不砍頭,說不定也得先關兩個月,等打完仗再審理……雖然未必關得住自己,但龍宮卻也別想去了。沈洛年悶哼一聲,往外走了出去,站到安荑與雪莉身旁,對兩人迷惑的眼神,也只能假裝沒看到。

  狄韻見沈洛年穿上魔法使的黑袍,其實也有點疑惑,但這時沒時間多問,她目光轉回眾人說:「大家都知道沈凡醫術高明,但大家可能不知道,他身手也很高明。」

  這話一說,眾人都愣了愣,沈洛年體無炁息,這可瞞不了人,身手又怎會高明?看他穿著一身魔法使的衣服,莫非狄韻所謂的身手,指的是魔法?

  不過李允生等魔法使卻非常清楚,沈洛年不可能是魔法使;歲安城雖有數百萬人口,但魔法講究天資,有資格進入魔法學院成為魔法使的人一直不多,也因為如此,年紀差不太多的魔法使,彼此幾乎都在學院碰過面,更別提沈洛年看來不到二十歲,更不可能從魔法學院畢業。

  狄韻也不管眾人狐疑,目光一轉說:「各級主管盡快與這幾位互相認識,當不便使用輕疾傳訊的時候,我有可能會請隨官替我傳達命令。」說到這兒,狄韻面色一整說:「接下來是任務指示,我們即將併入與犬戎族正面作戰的戰鬥部隊,請以各隊為單位,派員做最後整備,我們三十分鐘後集合往城西出發……明白了就開始動作。」

  話一說完,部隊立即動了起來。各小隊分別派出人員去軍需處領用物品,李允生也馬上湊到了狄韻身旁,似乎正與她商量著什麼;而安荑和雪莉,這時當然同時向著沈洛年靠近,連那以猙獸軀體站在狄韻身旁的羅鏡,都一面伸個懶腰打呵欠,一面好奇地瞄了沈洛年一眼。

  安荑和雪莉走到沈洛年面前,兩人對望一眼,雪莉先開口低聲說:「沈凡!你搞什麼呀?」她昨晚和沈洛年雖然「不歡而散」,不過雪莉本是孩子心性,過了一夜已經不再介意,正一臉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沈洛年聳肩說。

  「韻小姐說你身手高明,這是什麼意思?」安荑也皺眉低聲問。

  「她胡說的。」沈洛年說。

  「韻小姐怎麼可能胡說?」安荑沉下臉說,不過聲音依然放得極低。

  「不然妳去問她。」沈洛年可不怕對人板著臉,翻白眼說。

  安荑一怔間,雪莉又問:「你幹嘛穿魔法使的袍服?難道你會魔法?不對啊,你昨晚還問……」   

  「穿好玩的。」沈洛年懶得解釋,皺眉錯開話題說:「我們不用準備什麼嗎?」

  安荑這才想起還有此事,微微皺眉說:「正面作戰裝備要齊全,沈凡……你要穿盔甲還是鏈甲?」

  「都不要。」沈洛年忙搖頭,穿那種東西速度就快不起來了。

  難道這人真會魔法?安荑看看沈洛年的魔法袍,也不堅持,轉頭說:「雪莉跟我去領裝備馬匹,沈凡,你留下等著韻小姐吩咐。」說完她走向狄韻,簡單報告後,帶著雪莉快步向軍需處離開。

  狄韻這時似乎也和李允生討論到了一個段落,她目光掃了過來,對著沈洛年一笑說:「沈凡,過來。」

  若狄韻真刀真槍地砍殺過來,或暴跳如雷地罵人,沈洛年倒不怕,大不了翻臉大家幹上一場,但這麼口蜜腹劍地綿裡針,沈洛年可真不知該怎麼應付,只好認命地走近說:「韻小姐。」

  「我知道你身手很好,但是不知道你膽子大不大。」狄韻微笑說:「敵前逃兵可是死罪,千萬別犯了啊。」

  臭丫頭還來威脅一下……沈洛年撇嘴說:「知道了。」

  「羅鏡。」狄韻轉頭說:「沈凡畢竟沒上過幾次戰場,出城前記得幫我看著他,別讓他想不開溜了,知道嗎?」

  羅鏡看來也是一頭霧水,不過聽了狄韻的吩咐之後,他仍對著狄韻點頭低吼一聲,表示知道,一面用那對圓滾滾的豹目瞄了沈洛年一眼,神態中倒帶著善意。

  李允生一直在旁看著發展,這時終於忍不住說:「韻小姐,這年輕人是……?」

  「李營副。」狄韻笑說:「你沒聽過神醫沈凡的大名嗎?」

  「不好意思,確實沒留意過。」李允生笑說:「我居然不知道歲安城出現了這種人物?」

  「才這一個月中發生的。」狄韻說:「前些日子營副大多在前線作戰,不知道也不奇怪。」

  李允生看了看沈洛年身上的黑袍,微笑說:「沈兄弟會的是哪類功夫?」

  雖然言語中聽不出來,但這人對自己似乎有一絲淡淡的提防與敵意,這又為什麼?沈洛年望著李允生說:「我不會功夫。」

  李允生一怔,轉頭看著狄韻,狄韻卻輕笑說:「沈凡最喜歡開玩笑了,營副別見怪。」

  李允生眉頭卻忍不住微皺,若兩人很熟,那開開玩笑倒無所謂,但有人會對第一次碰面的長官開這種玩笑嗎?不過狄韻既然這麼說,倒不適合當場發作打官腔,他只微微一笑說:「原來是說笑。」

  「我……算了,有功夫就有功夫。」沈洛年說到這兒也懶了,反正打狼人嘛?只要不是高手,靠著輕化能力和守護咒,應該還不難逃跑,只可惜守護咒和風移咒不能同時使用,否則說不定連普通高手也可以拚上一拚。

  李允生一怔間,狄韻倒笑了出來,望著沈洛年甜笑說:「很快就會有表現機會的。」

  壞了,這丫頭的怒意漸漸變成惡念,狼人倒不可怕,就怕她在戰場上突然偷襲,輕訣炁息速度奇快,一不小心被她暗算可得不償失。沈洛年思考了片刻之後,終於說:「韻小姐。」

  「什麼事?沈凡。」狄韻目光轉了過來,聲音十分溫柔。

  「我想辭職。」沈洛年說:「不當軍人了。」

  這話一說,還留在這兒的人可都愣了愣,連狄韻都有點意外,李允生反應倒是挺快,朗聲笑說:「沈兄弟想必又開玩笑了。」

  沈洛年懶得理會他,只盯著狄韻,等她回答。

  狄韻和沈洛年對視片刻,甜甜地一笑,彷彿撒嬌般地說:「不準!」

  這女人用這種態度說話有何用意?沈洛年不為所動:「辭職也不准?有這種規定嗎?」

  「當然!若是遇到打仗軍官就開始辭職,仗還怎麼打?」狄韻噘起嘴,瞅著沈洛年說:「再開這種玩笑,我要罰你關禁閉了,還要去找院長阿姨和圓足教算帳。」

  連艾露也扯進去就太過分了,沈洛年火上心頭,板下臉瞪了狄韻一眼:「關院長屁事?」

  這又是什麼態度?這人好大的膽子。李允生一愣間,沒想到狄韻居然還是沒生氣,反而咯咯甜笑說:「誰教院長阿姨介紹個壞東西給我啊?不找她找誰?你告訴我啊。」

  雖然這臭丫頭想陷害艾露該也沒這麼容易,但這小惡女可是司令候選人,萬一好死不死真讓她當上司令,日後可真會給艾露添麻煩……

  媽的!要不要干脆宰了這壞丫頭永除後患?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通緝!沈洛年突然有點後悔穿上魔法袍,這樣可不大方便拿天仙飛翼……不過就算空手,只要接觸的瞬間變重,拳頭應該一樣能敲碎她那小腦袋,之後運上守護陣擋子彈,在這城內自己想逃應該不難,只要從東方出城入山,就不怕遇到犬戎族和禺彊族。

  沈洛年凝視著狄韻的時候,狄韻也正笑望著沈洛年,她右手袖中,那小銀棍已微微探出,握在掌中,炁息散佈全身。外表上雖然看不出來,但實際上她已提高警覺,注意著沈洛年的一舉一動。不過狄韻卻不知道,既然身在歲安城內,沈洛年若真要動手,靠著普通息壤甲聚出的那點炁息實在不足抵禦,話說回來,狄韻除了懷疑沈洛年移動速度奇快,加上滿身傷痕啟人疑竇之外,確實也還不知道沈洛年的能耐。

  此時沈洛年板著臉、狄韻帶著甜笑,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地對望著。過了片刻,沈洛年突然輕籲一口氣,轉開頭哼了一聲說:「打仗就打仗。」跟著一扭身,轉身離開。

  卻是沈洛年看著狄韻那張甜美而熟悉的小臉,不免想起當年總依賴著自己的狄純,這小惡女再怎麼樣也是狄純的女兒,宰了她實在說不過去,沒想出讓她消氣的辦法之前,只好先小心一點應付,只要自己眼光別離開這丫頭,諒她也沒法偷襲自己,至於狼人,如今有守護咒保護,或許可以周旋一陣子。

  不過這魔法使黑袍挺討厭,像個斗篷一樣整個籠罩著,不像火浣袍、血飲袍是開襟的,裡面東西不方便取用……沈洛年心念一轉,探手衣下取出那條火浣布做的多口袋腰包,繞到黑袍外,彷彿腰帶一般地束了起來,那兩把放在吉光皮套中的天仙飛翼自然也跟著掛在腰側,不過有吉光皮套的效果存在,那對武器並不容易被人察覺。

  過不多久,各部隊整備完畢,安荑與雪莉牽了兩匹馬來,給狄韻、李允生各一匹,除兩人之外,整個營隊中,只有魔法部隊騎馬,而安荑、雪莉以及其他撼山軍,身上的重要部位都罩上了金屬護甲、戴上頭盔,持槍的揚武部隊則披上輕便容易活動的鎖鏈甲。眾人整備完畢,狄韻、李允生領頭,率領著這一千兩百多名官兵組成的特三營,往西城大步移動。


  歲安城雖說以城為名,但其實方圓十餘公里,佔地十分寬廣,從位於城西的司令部,走到城牆後的前線指揮部也有幾公里遠,還好整隊都是轉仙者,走上這段路倒也不覺辛苦。

  很快地,部隊到了那簡易沙包城牆後的大片空場,那兒架起許多營帳,擺放著各種戰鬥用的器械和物資,有部隊正整備著往外移動,也有馬車從戰場上運回身上都是塵土血汗的傷者,這兒的官兵看來都有點疲累,和這批剛從司令部出來的部隊頗不相同。

  雖然犬戎族已圍城了一個多月,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城中存糧充足,民心穩定,沈洛年過去一直沒有正在打仗的感覺,今日到了這兒,才當真體會到這種氣氛。

  部隊接近此處,早有軍官策馬迎上,和狄韻、李允生對答,沈洛年雖然站得挺近,卻沒什麼興趣聽對話內容,只自顧著東張西望,看來真正的主要戰鬥部隊都在這兒,司令部那兒的軍力,該算是預備部隊或特殊任務部隊。

  就在這時,突然空中遠遠傳來一聲異響,沈洛年抬起頭,卻見空中百餘隻人面怪鳥,正在城牆外遠方空中,和斗天部隊戰鬥著,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禺彊族了。沈洛年仔細看了看,那些妖怪身軀形似巨鷹,有一對閃亮的鋼爪,展開的兩翅有兩公尺餘,上面則安上了個彷彿人類般的腦袋。

  沈洛年感應著對方的妖炁,一面暗暗思忖,這些禺彊族遠不如那日看到的張志文,不過確實比一般千羽引仙的斗天部隊強,如果數量也不少的話,空戰歲安城可佔不了便宜。

  很快地,部隊再次移動,被這兒負責的軍官引到一大組營帳區,跟著立起了一塊寫著「特三營」的新木牌,看樣子這兒將是部隊在前線時,暫時用來休息安置的地方。

  此刻眾人是來參戰的,當然不急著休息,看清楚營區位置後,狄韻一領隊,繼續往外走,但經過營區入口的時候,狄韻止住隊伍,回頭示意,只見各連隊的醫官都離隊留下,向著另一個方向去。沈洛年目光轉過去,正有些狐疑,身旁雪莉卻笑說:「你想留下嗎?」

  「什麼?」沈洛年一愣。

  「看了還不懂嗎?」雪莉指指另入口附近的一大片帳篷區,正是醫官們走去的地方。

  「不懂。」沈洛年搖頭。

  「城西正面作戰的部隊,緊急處理的醫療區是統合在一起的。」安荑淡淡地插口說:「正面作戰太危險,醫官不出城。」

  「對啊。」雪莉笑說:「這邊處理不了的才會再分送各醫療中心。」

  與此同時,前方騎在馬背上的狄韻,似乎聽到了三人的對話,回頭笑望了沈洛年一眼,又轉回頭去。看著狄韻的神色,沈洛年突然醒悟……原來如此!難怪這臭丫頭要把自己調升成她的隨官,否則豈不是讓自己跑了?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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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四章 沒練過,不會用啦!

  沈洛年隨軍接近那息壤土包堆起的城牆,漸漸可以聽到遠處傳來千萬人搏鬥的廝殺聲,城門守望部隊眼見狄韻接近正西,呼嘯聲中,左右八匹馬同時發力,拉開兩扇安裝了軌道的息壤磚牆,露出約三公尺寬的狹口。

  這門一開,外面的殺伐聲陡然增大三成,遠遠望過去,西北、西南各有一處正激烈地戰鬥著,狄韻一聲令下,眾人加快腳步,對著西北方的戰場奔去。

  這兒是歲安城的最外圍,住在這兒的人,本就有隨時棄家逃亡的心理準備,所以房宅都是簡陋的草房或泥板屋,近來經歷戰爭的洗禮,大部分都已經倒塌碎散,不成模樣。

  再往前走,狄韻帶著眾人停在一處小坡地下方整隊,和另外幾批部隊站在一起,她則與李允生策馬上坡,進入坡地頂端一個面朝西北的水平凹坑中。

  遠遠望去,西北那面半公里外,能聽到狼嚎震天,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似乎並非以炁息碰撞,而是直接以武器和狼人的爪牙相撞擊,看來狼人正和人類部隊展開大戰。

  沈洛年望過去,卻看不到戰場,反而能一眼看到在城外聚集的犬戎族萬人大軍。而從那端到這端,中間很古怪地挖出了一道忽寬忽窄、變化多端、彷彿河道般的長深坑,最近處約兩百多公尺寬,殺伐聲正是從坑道之中傳出。坑道末端到這兒的空間,雖然不斷有人車馬匹往那兒來去,卻不像是打仗,反而像是補給著什麼物資。這戰役是怎麼打法的?莫非戰場其實在那坑中?

  雖然看不出坑道中的變化,空中卻頗有可觀。人面鳥身的禺彊族正和斗天部隊上下翻飛,彼此牽制攻擊,禺彊族的鳥人攻擊能力雖高於大部分斗天部隊,但一來斗天部隊人數較多;二來戰鬥的空域下方,屬於人類控制的範圍內,如有任何危險,斗天部隊隨時可以往下方飛撤,禺彊族卻不能隨便往下接近。在這些優勢下,斗天部隊倒是還能抵擋,兩方僵持不下。

  而斗天部隊的戰鬥方式,明顯分成兩種,一種是身軀輕靈、閃動快捷,頗像狄純當初從寓鼠那兒學到的功夫,這種多半是體態嬌小的女子;另外一些體格較魁梧的男子,則大多選擇高飛衝刺下落,一擊後轉向飛離的戰法,似是那日見到號稱鷹王的張志文攻擊之法。而禺彊族的人面鳥,也使用這種方式,說不定張志文正是參考禺彊族的戰鬥模式,才學會這種攻擊法。

  沈洛年仰頭看了一陣子熱鬧,狄韻和李允生已經回返,只聽狄韻一聲令下,眾人加快腳步,朝那坑道奔去。

  走近了沈洛年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擠在坑道中戰鬥,原來犬戎族知道在這深達數公尺的壓縮息壤地面上,絕不是人類火藥類武器的對手,所以從邊緣處一路往內挖出了深五公尺的大長坑,似乎打算就這麼挖入歲安城。

  如此一來,土坑中原有的壓縮息壤磚,當然都被犬戎族擊散成一般鬆散息壤土,雖仍能排斥道息,效力卻大減,也就是說,在這坑道中的犬戎族,護體炁息足以抵擋一般人類爆藥類武器的攻擊。

  人類阻止的方法也很單純,坑道末端處,一排排撼山軍、揚武軍前後交錯,排列成整齊的方陣,抵擋著犬戎族的攻勢,後側騎在馬上的魔法部隊則不斷往前方施法轟擊,攻擊稍遠處的犬戎族;而戰鬥部隊的後方,則另有一群人正在重整被破壞的息壤磚,打算逐漸往外蓋出去。看到這場景,沈洛年不禁想起當年守護息壤城牆的畫面,如今換成這種形式,確實安全不少。

  但相對的,犬戎族既然被堵在這兒,後面上萬名部隊沒事可做,正不斷地派兵把那坑道往左右擴大。十餘公尺外,有個寬達五百公尺的大寬口,還在不斷加寬,看來整個坑道形狀會這麼古怪,就是因為這樣不斷前進後退的過程所導致。

  無論是犬戎族或是人類,在這地方都凝聚不了多少炁息,所以戰鬥過程中消耗炁息的速度十分快;相對的,這兒也放不下多少部隊,兩方只好不斷把部隊交替投入戰場。人類這一面,一次似乎是派出兩個營隊,兩千餘人擠在這兩百公尺寬的空間,層層疊疊地也能排上好幾排。

  狄韻領來的特三營,既然是生龍活虎的生力軍,當然馬上被派入戰場,戰場中雖然吵鬧喧囂,但各級長官彼此都使用輕疾傳令,倒沒有什麼溝通不易的問題。只見狄韻指揮著部隊往左方戰團結陣奔去,號令的一瞬間,和前方一支部隊一個交錯,迅速地換防。

  兩方這一互相穿過,沈洛年目光望去,卻見率領這一營撤退的竟是葉瑋珊的外孫女黃清嬿,她目光和狄韻交會,彼此微微含笑點了點頭,旋即策馬交錯而過。與此同時,黃清嬿的目光掃過狄韻身後穿著黑袍的沈洛年,透出了點疑惑氣味,不過戰場上沒空多說,她眼見部隊已經撤出,一轉馬頭,順著後方新建的息壤磚階梯攀出深坑,領著部隊回後營休息去了。

  換防的動作,難免讓狼人推進些許距離,但部隊也馬上和對方打了起來,這兒凝聚不了太多炁息,連仙化都辦不到,撼山軍的炁牆當然也聚不出來,只能靠著雙鐧揮灑格擋,抵禦犬戎族;而揚武部隊當撼山軍和犬戎族糾纏的時候,從後方以長槍尋隙攻擊,確能發揮不小的功效,不過基本體能狼人畢竟比人類稍優,打起來仍佔不了什麼優勢。

  難怪大家都要穿甲,這兒無法以炁息護體,很難避免短兵相接,狼爪如此鋒利,要害被抓上一下豈不糟糕?沈洛年正思索間,狄韻已經回頭微笑說:「我們可不能表現得比清嬿差,你們不用都留下保護我,沈凡、雪莉上前線幫忙吧。」

  這話一說,連羅鏡在內的其他三人微微一愣,都忍不住望向沈洛年,沈洛年卻是早已心裡有數,反而沒什麼驚訝的神色。他望著狄韻,見她雖然看著自己就冒出不快,但此時她的目光中與其說有惡意,倒不如說有點想探探自己底細的味道,另外還帶著一點幸災樂禍的氣味……說不定她更期待的,是自己因為不敢上戰場,而對她磕頭求饒?

  此時安荑已經先一步說:「韻小姐,沈凡……不是魔法使?」

  「當然不是,雪莉記得不用替沈凡擔心,照顧好自己就好……對了,差點忘記。」狄韻提起架在馬鞍旁的長槍,笑著遞出說:「沈凡,這是你的武器,幫我多殺些狼人啊。」這長槍卻是當時安荑領馬之前,狄韻特別交代她帶上的。

  沈凡的武器為什麼會由狄韻帶著?眾人正大皺眉頭的同時,沈洛年卻搖頭說:「我自己有武器。」只見他手一揚,彷彿變魔術般地半空中變出一把造型古怪的薄刃,跟著又是一閃,那把薄刃倏然變成兩把,分持在他左右手中。

  眾人睜大眼睛的同時,沈洛年突然一愣說:「等等。」一面皺眉轉頭,把刀夾在腋下,從腰袋取出本記事本,不知道唸著什麼。

  卻是沈洛年要背誦守護陣的同時,卻又對自己記憶力不大有信心,只好拿書出來作弊。還好念這守護陣不花什麼時間,他低聲念了念,選了僅次於頂級強度咒的高級強度咒——「肯納茲·戴格」配上,至於能化散力量到什麼程度,只好等當真挨揍的那一剎那,再來實驗。

  「沈凡?」被指派和沈洛年一組的雪莉,詫異地靠近問。

  「好了。」沈洛年回頭說:「打仗不是?走吧。」跟著他一轉身,向著前線輕快地飄了過去,速度竟然不慢。

  這下連狄韻都有點意外,雪莉一怔間,連忙對著狄韻說:「韻小姐,我們去了。」轉頭追著沈洛年而去。

  □

  沈洛年這次上戰場,和上次陷入大亂鬥中大不相同,此時兩方壁壘分明,互相正面衝突著,隨時有人受傷後退,後面就會有人補上。與此同時,後方的魔法部隊則遠距離施法遙攻著前方不遠處,打亂對方的後援,這種情況下,不會腹背受敵,可以全力應付前方的敵人。

  但是這麼一來,沈洛年最拿手的騰挪之術也無法施用,他還沒想清楚該如何出手,身前的雪莉已經找到空隙遞補上前線,揮著雙鐧和狼人戰鬥。沈洛年站在雪莉身後看了半晌,這才發現手中的兩把短刀似乎找不到地方出手,他想想開口說:「雪莉等等我,馬上回來。」一轉身收起天仙飛翼,又飄了回去。

  「嗯?」雪莉微微一愣,她也沒空回頭,只好繼續和前方的狼人戰鬥。

  沈洛年很快地又飄回了狄韻身前,狄韻見沈洛年空著手掠回,正打算翻臉責難,卻見他已經先一步開口說:「槍!」

  槍?狄韻一愣,卻見沈洛年指了指自己鞍側掛著的長槍,狄韻有點意外地拿起長槍說:「你的刀呢?」

  「太短了。」沈洛年接過長槍,往前方又掠了出去。

  沈洛年雖然沒盡全力飛掠,但這一來一往也花不了多久,他很快又趕到雪莉身後,一面說:「回來了。」

  雪莉平常雖然有點孩子氣,但畢竟曾受武尊與無敵將軍兩人指點,雙鐧上的功夫十分熟練。她推擋開眼前狼人的雙爪,急忙回頭瞄了一眼說:「你去哪兒……咦?你又拿槍了?」跟著狼人又沖了過來,雪莉連忙繼續出手抵禦。

  「嗯。」沈洛年雖拿了槍,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配合,呆了片刻又說:「我該怎麼辦?」

  雪莉連擋了好幾下才逼退了眼前的狼人,趁空回頭好氣又好笑地說:「找機會攻擊啊。」

  「唔……好吧。」沈洛年眼見雪莉揮灑之間似乎有空隙可以出手,當下持槍往前搠,對著下一個衝來的高大狼人胸口刺去。

  沈洛年其實沒能掌握到好時機,雪莉只是抵禦住狼人的攻擊,並未讓對方失去平衡,而沈洛年的身體雖然能輕化,長槍卻輕不了,加上他從沒練過槍,這麼亂推出去,無論準度和速度,都比一般轉仙者稍遜。狼人眼見這一槍歪歪斜斜地刺來,當下隨便一揮手,對著沈洛年的長槍格去。

  沈洛年早有心理準備,在接觸的前一剎那,身體瞬間從輕轉重,彷彿一個巨大岩石夾著長槍前進,雖然速度不算特別快,卻蘊含著強大的力量。狼人此時身上擁有的炁息極少,當然無法抗拒如此巨力,一敲之下槍桿絲紋不動,繼續對著他胸口直刺,狼人大吃一驚,在長槍刺入胸口的同時,怪叫一聲翻身急退,往後閃開,但胸口已經被劃出了一條血口。

  「咦?」雪莉不明白沈洛年這看來平平無奇的一槍,怎能把狼人逼退,但這時沒空多問,她順勢往前踏出半步,趁著此時眼前沒有敵人,雙鐧分向左右敲去。

  沈洛年這一下得手,信心多了不少,他開啟時間能力,找到縫隙就刺,雖然因為槍法不熟,很難真的傷到狼人,但卻每一下都能把狼人逼退,只不過幾個照面,雪莉前方被打開了好大一片,周圍四、五組戰鬥部隊都隨著往前推進。

  隊伍一往前推進,除非左右方能配合,否則就像一個突起的刺一般,受到的壓力馬上就會增大,但相對的,突起處左右兩翼的轉側夾角,敵方壓力也會同時增大,若箭頭能挺得住,整個戰線就能逐漸往前推,若挺不住,就會被逼退。

  沈洛年那把沒有什麼殺傷力的槍,在這種情況下倒有點無堅不摧的味道,反正有雪莉在前面保護,沈洛年當下隨手亂刺,逼得狼人不敢接近,帶著陣勢往前推。幾個回合過去,雪莉突然發現狼人一接近就被沈洛年的長槍逼退,自己反而閒了下來,還有點礙手礙腳。她詫異地回頭說:「沈凡,需要我在前面嗎?」

  「好像不用。」沈洛年發現這兒比昨天打仗安全多了,大家妖炁都不足,比的是體力和招式技法,自己雖不會槍法,但體力可不比人差,加上變重這種能力,就算傷不到人也可自保。

  雪莉退了兩步,跟著沈洛年身旁往前推進,一面出手協助側面的攻勢說:「別走太快,等旁邊的跟上才安全。」

  「喔?」此時雪莉不在面前擋路,沈洛年就這麼拿著長槍橫掃斜劈,好不自在。

  對狼人來說,沈洛年手中長槍彷彿一個數百斤重的大鐵條,雖然他揮動的姿勢頗有點毛手毛腳不大流暢,但方圓兩公尺內,只要有狼人接近,馬上就被逼退,動作慢點的還免不了帶著傷損滾開。


  就這麼過了幾分鐘,沈洛年將陣式帶出了一片弧形隆起,但也僅此為止,十餘公尺遠處就帶不上去了,沈洛年縱然一個人很怪異地站在前端揮槍,卻也沒法繼續推進。

  「沈凡!」雪莉開口說:「韻小姐要你換地方推進,先退。」

  沈洛年一怔,長槍猛然一揮逼開前方的敵人,隨即收槍後撤,跟著身後準備遞補的部隊馬上塞了過去。沈洛年回頭看了後方不遠處的狄韻一眼,卻見她似乎有點又驚又喜,但兩人目光一對,狄韻那小臉雖仍掛著笑容,卻又隱隱冒起了怒意,看來又想起了惹她生氣的事。

  呿!好小氣的丫頭!多幫她立點功勞,不知道會不會消氣?沈洛年聳聳肩,轉頭換了個地方,擠到前線一揮槍,這兒的狼人對沈洛年槍上的威力沒概念,閃避慢了些,只見那把槍彷彿打保齡球般,乒乒乓乓亂響聲中把狼人打飛一片,跟著前方一空,整支隊伍馬上往前推進。

  沈洛年就這麼換了七、八處,把整個戰線往前推,特三營士氣大振,不斷往前壓迫,狼人也只能不斷後退。但後方的坑道寬度更大,而且此時特三營和另一營的差距顯現了出來,人類的戰線顯得有點歪斜,特三營的戰線由原本的百餘公尺寬,逐漸增加了一半,人手漸漸有些不足,反而抵禦得有點兒吃力。

  「沈凡,慢點。」安荑突然冒了出來,守住了沈洛年的右側,和雪莉一左一右護著沈洛年身側,一面說:「先穩著,上面要派兵來增援。」

  「安荑也來了?」雪莉開心地喊:「沈凡好厲害呢。」

  「是很厲害……」安荑疑惑地說:「可是你的槍法,很……很……」

  「很爛!」妳也甭客氣了,沈洛年一面亂揮槍,一面正沒好氣地說:「沒練過,不會用啦!」

  果然如此?安荑詫異地說:「那狼人怎會被你打退?」

  「對啊,為什麼?」雪莉也跟著問。

  沈洛年一愣說:「我力氣大。」

  安荑忍不住皺眉說:「胡說。」

  「騙人!」雪莉跟著笑說。

  卻是安荑剛剛遠遠看著,只見沈洛年槍法破綻百出,也不怎麼迅速,彷彿隨時都會被打倒,但又不知為什麼,犬戎族一碰他的槍就往外飛摔,好像配合好演戲一般。她怎麼看都看不懂,這才自動請纓,過來傳話之餘順便協防另一側,想近點看,沒想到接近了還是看不明白。犬戎族明明被打得皮開肉綻,自然不是演戲,但若此人力氣特大,除非他手中長槍格外沉重,否則體現出來的就該是速度……問題是速度也不快啊!那明明是自己從軍需處領出來的普通長槍,揮槍速度不快狀況下,怎能有這種威力?竟彷彿槍上帶著感應不到的強大炁息一般。

  而雪莉武學造詣不下於安荑,一樣看出這與力氣無關,不過打勝仗是好事,她開心之餘,倒不很介意原因。

  沈洛年眼見兩人不信,倒也懶得多說,只自顧自地繼續胡亂揮槍,反正他雖不擅扯謊,「不理人」的功夫還算擅長,當沒聽到便是。

  過不多久,左翼又擠入了一營官兵,特三營的區域再度縮小,防禦又堅實了起來,沈洛年這時也不退了,就這麼站在陣前亂揮,一面左右移動,帶動陣勢推進。雖說他槍法不精,有不少破綻,狼人不難鑽入偷襲,但身旁安荑、雪莉兩個美女,配合著沈洛年亂揮的長槍,全力防守,兩對短鐧揮舞得有如銅牆鐵壁,把破綻一一封起,互補之下,倒變成一個強大的破壞組合,殺得狼人見到這三人就後撤,帶著三個營隊不斷往前推進。

  而前方數公尺外,魔法師的法術正不斷作用,隕石、風刃、爆焰,每當狼人稍微密集,就會轟然而起,打得狼人怪叫後撤,逼得狼人不敢聚在一起。也因此正前方衝擊的壓力一直不算太大,否則未必這麼容易應付。

  又殺了一陣子,安荑突然開口說:「沈凡,慢點,別推進了。」

  「又要多補一營?」沈洛年停下腳步說。

  「不。」安荑說:「前面有個大坑口,你注意到了嗎?」

  「嗯。」沈洛年點點頭。

  「派五、六個營隊在這兒同時和狼人對戰不划算。」安荑說:「最好一鼓作氣衝過寬口,到下一個狹口。」

  「那就衝過去啊。」沈洛年說。

  「但後面息壤地基修復的速度沒這麼快。」安荑說:「過去之後,若防守時間拖太久,當力量稍弱,狼人一鼓作氣衝回來,經過寬口的時候兵力會有大損失。」

  所以一直往前殺出去也不對了?沈洛年愕然說:「那現在該幹嘛?」

  「能多殺點狼人,就儘量多殺一點。」安荑頓了頓又有點疑惑地說:「但你打飛了這麼多狼人,不累嗎?」

  沈洛年別的不多,體力和精智力倒是十分充沛,確實不怎麼累,但打狼人這工作他可不怎麼喜歡,當即說:「可以休息嗎?」

  「先退吧。」安荑說:「韻小姐也同意你休息一下。」跟著兩人護著沈洛年退入人牆之後。


  三人回到狄韻身前,安荑低聲行禮說:「韻小姐。」

  狄韻正領著魔法部隊遠距攻擊,一面微微點了點頭,但看著沈洛年的目光不禁有點複雜,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洛年看著狄韻的神色,心裡有數,不急著開口,若這小惡女氣消了是最好,若是氣還沒消,讓她發覺自己挺有用,也是一個辦法。她既然要在三個候選人中爭先,如果有點腦袋,應該不會把那點小事看得太重吧?想到這兒,沈洛年又仔細望瞭望,見狄韻雖然頗有些驚喜之意,但瞄到自己的時候,那股怒氣依然未散,看來這丫頭果然很會記恨,沒這麼容易解決。

  見狄韻不吭聲,安荑和雪莉都有點意外,照正常的狀況,狄韻這時應該會好好地褒獎、慰勞沈洛年一番,怎會沉默不語?安荑等了幾秒,見狄韻仍沒開口,回頭打了個眼色,領著兩人退了開去。

  又過了好片刻,狄韻突然低聲說:「各隊注意,穩下陣式,準備換防撤退。」

  她正用輕疾傳令嗎?沈洛年轉頭往後望,果然看到另外有一批千多人的營隊正列隊接近,兩方統校一聲令下,這批生力軍往前方奔去,接下犬戎族攻勢,這時狄韻的特三營才往回撤。

  在狄韻指揮下,沈洛年跟著部隊再度回到那小山坡,狄韻先領著眾人到一個四面透風、放了不少息壤磚的臨時休息帳幕區待命,自己則與李允生再度進入上方的凹坑覆命。

  沈洛年現在的身份既然是隨官,自然和安荑、雪莉還有羅鏡待在一起,因為不知何時還要再戰,眾人坐下休息時則連盔甲都不敢卸除,不過魔法部隊倒是沒這麼多顧忌,下馬後在帳幕下倒成一片,一個個都閉上了眼睛冥思,補充魔力。

  沈洛年剛剛雖然消耗不多,但攻敵之重與轉折之輕,也得不時開啟時間能力才能控制得恰好,此時正好順便休息一陣子。他收了守護陣閉目養神,卻聽到身旁雪莉和安荑低聲對話,還不時提起自己的化名,看來似乎正討論著自己的事,沈洛年知道她們一定滿肚子疑問,當下假作不知,繼續閉著眼睛休養。

  但裝睡可躲不了多久,兩人討論了一個段落,雪莉湊近說:「沈凡,睡著了?醒醒!」

  沈洛年無可奈何地睜開眼睛說:「幹嘛?」

  「你說不會用槍,那會用什麼長兵器?」安荑接口說:「我們想辦法幫你找看看。」

  她們倒是好心,沈洛年口氣放緩說:「我……不會功夫,所以每種武器都不會,就用槍吧,不用換了。」沈洛年本想說自己練過匕首,想想那七招只是橫揮直刺,實在算不上功夫,還是藏拙。

  「你身上不是帶著雙刀,怎說不會功夫?」雪莉說到這件事,忍不住又說:「那刀呢?怎麼又不見了?」

  「有也不代表會用。」沈洛年搖頭說。

  雪莉與安荑對看一眼,安荑又說:「你既然在前線作戰,該穿上盔甲吧?現在請人送來還來得及。」

  槍還能隨手扔掉,但若真穿上那種沉重的東西,遇到危險就糟糕了。沈洛年馬上搖頭說:「不穿!」

  「也不能太託大了。」安荑微微皺眉說:「今日若非我和雪莉配合著你,你那槍法發揮不了效用。」

  「本來就不該叫我上戰場。」沈洛年哼聲說:「這話麻煩去跟韻小姐說說。」

  安荑和雪莉一怔,安荑還沒開口,雪莉已經忍不住說:「你若真的不會功夫,韻小姐為什麼讓你上戰場?」

  「去問她吧。」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不是來了嗎?」

  安荑與雪莉同時轉頭,果然看到狄韻正在帳外下馬,和李允生一起探視部隊,官兵們見狀紛紛站起,狄韻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下令眾人原地休息不用行禮,這才一路慢慢地巡視過去,關切著部隊的狀態。

  安荑和雪莉可不能等著狄韻走近,兩人同時站起,向著狄韻那兒走,而趴在地上的羅鏡也不等別人指示,已先一步跳過去陪在狄韻身後,他剛剛完全沒仗打,本就精神得很。

  但沈洛年實在懶得跟過去扮演「隨官」,他想了想,索性閉上眼睛裝睡,繼續養神。

  這麼過了片刻,沈洛年心知肚明,狄韻等人都到了自己眼前,看來還是躲不掉,他正遲疑著不知該不該主動睜眼,卻聽安荑低聲說:「沈凡,韻小姐要開會。」

  「怎會這麼想睡啊?」沈洛年睜眼的同時,雪莉好笑地說:「果然不像戰士,比較像魔法使。」

  沈洛年抬起頭,卻見狄韻正站在自己面前,狄韻身材本就嬌小,站著也沒比坐著的沈洛年高上多少,兩人目光一對,狄韻那股複雜的情緒又冒了出來。她沉吟了片刻,露出微笑說:「沈凡,你今天表現超出我的預期,辛苦了。」

  臭丫頭,又來口是心非那一套了,沈洛年悶聲說:「我也挺意外。」

  狄韻似乎還沒決定好該拿沈洛年怎辦,她目光一轉,回頭對著已經走近等待的五名連尉說:「東將軍確認了我們有往前推進戰線的能力,所以要我們先安心休息,等調派了足夠隊伍和修復工兵,會讓我們和其他精銳部隊一起合作,搶過前方的大寬坑,估計至少還要等兩個小時。」

  「韻小姐。」一個青年連尉詫異地說:「那寬坑也不過五百多公尺寬,能推進的營隊這麼難找嗎?」

  「大部分營隊想推進應該都辦得到,但持續力和穩定力是個重點,而且戰線拉長代表壓力增大,彼此的速度也要配合,否則若有任何疏失,戰線就會整個垮掉。」狄韻微笑說:「也就是說,為了以防萬一,不只前線必須派出只出八成力就能穩穩推進的營隊,後方還要另外派五組頂得住衝擊的營隊預備……歲安城中如今只有六十多個營隊,有一部分正持槍防守,還有一部分是預備兵力,這樣的十個營隊雖然不能說難找,仍需調派,別忘了還有西南戰線要部隊支援。」

  狄韻看眾人都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她接著微笑說:「今日能夠推進,沈凡、安荑、雪莉等人當居首功,但各連隊抵禦犬戎族攻擊毫不畏懼、奮勇上前,亦功不可沒,我們特三營首次出戰能有這種戰績,十分讓人欣喜,請各位記得嘉勉各連所屬,這兩個小時,也讓大家安心休息。」

  眾連尉離開後,狄韻沒再多說什麼,在不遠處找了個空位閉目養神,安荑和雪莉則在沈洛年身旁坐下,雪莉隔著安荑看了又閉上眼的沈洛年一眼,低聲說:「安荑,這樣韻小姐算不算領先了?」

  安荑微微一怔,也瞄了身旁的沈洛年一眼,見他動也不動,這才回頭對雪莉微微搖頭說:「小聲點,沒這麼簡單。」

  「為什麼?她們又沒有沈凡。」雪莉笑說:「難道她們也有辦法輕易地推進?」

  「三位小姐若是出手,部隊都很容易推進的。」安荑低聲說:「剛剛韻小姐也沒出手。」

  「怎麼沒有?」雪莉疑惑地說:「韻小姐有動手啊。」

  「韻小姐只用了一點魔法,沒用道咒之術。」安荑說:「若使用,只要任一個小姐出手,都不難搶下那寬坑。」

  「這麼厲害啊?」雪莉詫異地說:「那為什麼不用?」

  「道咒之術需要時間累積,耗光就要重新儲存。」安荑說:「所以要用在重要的時機,不能隨便使用。」

  偷聽的沈洛年心中暗暗點頭,在這種道息微弱、難以引炁之處,只要能開啟玄界之門,直接使用過去儲存在玄界裡面的炁息,或使用與玄靈交換累積的炎、凍之力,確實是最強大的戰鬥力,還好那天早上小惡女脫光的時候,身上沒有息壤甲也沒有聚炁的武器,無法開啟玄界之門,否則自己說不定擋不住她的道術攻擊。

  當初葉瑋珊和奇雅,吸收妖質、修煉道術沒多久時間,威力已經不小,這三個女孩可是修煉了好些年,應已遠勝當初的葉瑋珊與奇雅。但話說回來,經過了百年,那兩人不知道又煉到什麼程度了?

  「既然道法這麼強,為何不讓多點人學啊?」雪莉接著又問:「卻讓那些落選的都引仙?」

  安荑低聲說:「修煉道法,聽說要吸收的妖質量很多,沒法讓這麼多人一起煉。」

  雪莉噢了一聲,側頭想了想又說:「那若韻小姐當上了司令,另外兩位小姐是不是也得引仙?放棄道咒之術?」

  安荑微微一怔,搖頭說:「這我也不清楚。」

  「真是麻煩。」雪莉又說:「狼人也真討厭,不是十幾年沒來了嗎?怎麼今年特別跑來湊熱鬧!」

  「因為今年的冬天比較冷。」安荑說。

  「和天氣有什麼關係?」雪莉詫異地問,她目光一掃說:「咦,沈凡醒了。」

  其實沈洛年本來就一直在偷聽,但聽到剛剛那一句,卻也忍不住睜大眼睛,忘了裝睡。

  安荑看了沈洛年一眼,也不介意讓他聽,當下說:「其實五十年前犬戎族大敗之後,就很少來犯了,每次都是特別冷的冬天才會來。」

  雪莉說:「因為這兒比較暖和嗎?」

  「也可以這麼說,但主要是因為食物。」安荑說:「東方陸塊,犬戎族盤據的地區,冬天比噩盡島冷很多……當他們判斷食物不足的時候,就會從各部族派出一定的人數來此攻打我們,順便在此覓食,過冬後通常就會退兵。記得我們前陣子被派去掃蕩犬戎族的小隊嗎?那些就是去南方山林裡面捕獵的。」

  「是喔?」雪莉說:「那慢慢耗下去不就好了?」

  「不行,不好好贏個幾場,他們不會退的。」安荑想想又說:「不過太早打贏,他們也不會退,因為回去也沒東西吃,反而會激使他們拚命。過去十聖都撐到近春才領軍出擊,到時只要贏個一兩場,犬戎族就會撤退,這樣算來……大概二月初的時候,我們才會派兵出去決戰。」

  原來如此,沈洛年暗暗點頭,看來這種仗人類早已經打熟了,難怪城內除了多了一批人在街道旁擺攤,以及增設了戰時用醫療中心以外,一點也不像戰爭的模樣,更別提昨日與雪莉去吃飯那種氣氛,根本是歌舞昇平時的景象。

  話說回來。安荑對別人很冷漠,對雪莉倒是不會,這種情緒從外表和口氣看不出來,但骨子裡面的關懷卻不同。

  雪莉聽到這兒,卻笑嘻嘻地對沈洛年說:「沈凡你看,安荑很厲害喔,我不知道的她都知道。」

  「犬戎族的事,學校都教過。」安荑說:「大家都知道,妳不知道才奇怪。」

  「哪有……」雪莉看著沈洛年笑說:「沈凡也不知道對吧?」

  「沈凡又沒讀過軍校。」安荑搖頭說:「妳也休息一下。」一面靠著身後的息壤磚,閉上眼睛。

  「喔。」雪莉閉上眼睛,但隨即又睜開笑說:「剛剛又不累。」

  安荑輕嘆一口氣說:「妳也真是的……」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一陣尖銳的嘯聲從北方遠遠傳來。眾人一驚,紛紛跳起,臉上神色大變,沈洛年對這嘯聲也不陌生,這不是赤濤警報嗎?那頭找碴的應龍又要來了?

  「糟糕,真的撞上了!」那端也已站起的狄韻輕輕一頓足,隨即轉頭下令:「特三營注意!馬上入地洞躲避赤濤,入洞後暫由李營副指揮;安荑,你們幾個跟我來!」她手中短棒一揮,一股炁息將她托起往帳外戰場飄。

  安荑、雪莉一蹦而起,抽出雙鐧往外追,羅鏡本就在狄韻身旁不遠處,聞聲四足一蹬,比安荑等人還快一步出帳,追著狄韻身後奔馳。

  咦,自己也該去嗎?沈洛年眼見周圍官兵一面移動一面詫異地望過來,似乎對自己還愣在那兒頗有點迷惑,尤其李允生更是皺眉直瞪,只差沒開口罵人,這樣看來,就算跟去避難恐怕也會被趕出來吧?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拿著那把長槍笨手笨腳地往外跑,一面心中暗罵,媽的,那丫頭若神經發作,打算和應龍拚命,這個可不能奉陪……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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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五章 噁心的爛東西

  總算這兒炁息不足,那三人一獸跑得速度沒有多快,不難追上,沈洛年正提著長槍趕,卻見另外也有兩批各十餘人從營帳竄出,一樣往西奔,速度不比狄韻稍慢。

  另外還有不怕死的?沈洛年目光轉過,微微一怔,兩隊的領頭,竟分別是黃清嬿、張如鴻那兩名候選人,她倆身後則是些歲數差不多的迷彩勁裝女子,莫非就是那些落選者?而張、黃兩女與狄韻速度差不多,三人並排時對望一眼,同時縱入坑道,向著前方奔去。

  莫非當候選人的條件之一就是不怕死?沈洛年正狐疑,已經追上了這大群人,而除了羅鏡那頭妖豹之外,這群人都是身材面貌姣好的二十餘歲女子,只有沈洛年一個男性,一時之間頗有點格格不入的味道。

  一入坑道,沈洛年就明白這三人為什麼要趕來了,坑道中,本來絡繹來去的修繕工兵,已經躲得乾淨,但問題是正和犬戎族作戰的部隊,可不能跟著撤退,不久前還頂著犬戎族攻勢的三營部隊,這時依然在坑道中,若應龍飛來此處,他們馬上暴露在應龍的威脅下。如今歲安城中除了十聖之外,擁有最強大瞬間戰鬥力的,恐怕就是這三名習練道咒之術的司令候選人,此時除了她們之外,沒有別人能保護這三千多名官兵,三人想必同時想到此事,所以才不約而同地趕來。

  而犬戎族那一面,他們十餘年未登噩盡島,根本不知道人類多了應龍赤濤這個禍患,也不知那警嘯聲的意義,雖然發現敵方動作不少,但反正人類一向詭計多端,他們倒也不在意,只不斷派兵繼續往前攻擊。

  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站定在三營隊伍正後方,三人聚在一處,遙望著北方天際,周圍的女子不待號令,散到四面舉起武器護衛,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拿著長槍的沈洛年與妖猙羅鏡。

  「這不是沈光靈師嗎?我沒認錯吧?」拿著長槍的張如鴻突然發現到沈洛年,不禁詫異地嚷。

  「確實是沈凡。」狄韻微笑接口說。

  「剛剛看了沈凡先生的表現,您似乎有股古怪的力量?」黃清嬿輕笑接口說:「不像是光靈師。」

  「古怪的力量?」張如鴻意外地說:「怎麼說?」

  「我也看不明白。」黃清嬿目光瞄向狄韻微笑說:「這得問小韻了。」

  有人想挖角嗎?我馬上跳槽!這小惡女太難伺候,可沒什麼好留戀的……沈洛年目光在黃清嬿和張如鴻臉上溜來溜去,偷瞧她們的臉色。

  這時距離一近,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兩女,不禁在心中暗讚了幾句。張如鴻身材高挑健美,但臉龐卻像她外祖母奇雅般白皙小巧,若放在過去,這種九頭身的身段,好比模特兒一般,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有瑪蓮的血統,整個人頗有點陽剛味道,再配上那頭爆炸短髮和長槍,稍少了點女人味;至於黃清嬿,她帶著點葉瑋珊的神韻,長相清麗有氣質,精明中帶著明媚,身材更是只能用恰到好處、秾纖合度來形容,渾身上下簡直找不出一絲毛病……而狄韻,除了那張像極狄純的甜美小臉不輸人之外,沒發育的身材自然是完全沒得比——而且她的病要是沒治好,永遠也不用比了。

  沈洛年胡思亂想間,狄韻卻目光一轉,輕笑說:「沈凡雖是光靈師,身手也很好,現在是我的隨官……妳們可別跟我搶喔。」

  看來這小氣丫頭還想多整自己幾下?沈洛年眉頭皺起,倒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隨官?」張如鴻微微一怔,只見她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說:「選個男隨官,方便嗎?」

  「是啊。」黃清嬿也微皺眉說:「蜚短流長恐怕難免。」

  沈洛年目光望去,卻見狄韻不知為何又冒起了一股怒意,不過狄韻城府甚深,她心中雖怒,表情卻一點也看不出來,只甜甜一笑說:「多謝關心,眼前暫時只好讓安荑和雪莉辛苦一點,至於其他人的閒言閒語,也顧不了這麼多。」

  三女之中,曾向武尊習槍的張如鴻武學造詣最高,她目光掃過沈洛年,看他雙肩下垂、站姿鬆散,提著長槍中腰亂晃,一點也不像會功夫的模樣,不禁有點狐疑,不過警嘯聲越來越近,看來應龍當真往這兒飛來,她沒時間多問,抬起頭,再度往空中望去。

  沈洛年早已感應到,確實有股強大妖炁正往這兒飛,隨著時間過去,高空中一道紅影從遠而近,破空而來。那傢伙全身都是紅色鱗片,大腹如鼓、頸尾皆長、四腿如象、爪利如鷹,背後還有一對巨大的蝠翼,正是巨翅龍族——應龍。

  當初在應龍寶庫中,曾碰過那由妖炁與沙凝聚起的應龍,但畢竟是假的,這還是沈洛年第一次看到真實的應龍,眼看這應龍逐漸接近歲安城上空,犬戎族那面似乎終於發現不對,在空中戰鬥的禺彊族首先往後撤,而斗天部隊也不進迫,跟著往後退開,至於地面的戰鬥,人類這方從警嘯響起就取了守勢,犬戎族後方命令一下,狼人部隊馬上退到坑道寬口處,暫時罷戰。

  那應龍赤濤在高空中盤旋著,一時倒看不出大小,論感應到的妖炁,似乎比敖旅等年輕虯龍弱了些,不過這種強大的妖怪,感應到的妖炁不能作準、只能參考,而且就算比敖旅稍弱,也是十分強大的妖怪,二十年前,葉瑋珊等人能合力將他趕離擎天塔,可真是難得。

  赤濤在空中飛繞了幾分鐘,眾人心中都有點忐忑,犬戎族未必不知道赤濤也在找人類麻煩,暫時停戰只是想看清楚狀況,若等赤濤攻擊時跟著出手,那時可就難辦了。

  就算不管犬戎族,眼前這數千人都暴露在沒有防護的地面上,若赤濤往下攻擊,單靠狄韻等人,能不能抵擋得住,實在很難說。

  接下來這幾分鐘讓人十分難熬,剛剛還會說笑的張如鴻等人,這時臉色也都凝重起來,周圍的女子更是誰也不敢喘上半口大氣,沈洛年雖然很想找人問問——那些偉大的十聖這時候跑哪兒去了?但看這氣氛實在不適合開口,只好繼續閉嘴。

  過了片刻,應龍突然一轉,斜斜向下,往歲安城中央的方向飛,目標似乎正是高聳入云的擎天塔。

  那傢伙怎麼沒過來這兒抓人?莫非特別去擎天塔找葉瑋珊等人打架?沈洛年正感詫異,卻見張如鴻咧開嘴笑說:「司令說對了。」

  葉瑋珊?她說對了什麼?沈洛年正狐疑,卻聽黃清嬿仍有憂色地說:「這只是第一關,接下來要看十聖他們怎麼應付了……」

  聽不懂這些女人的啞謎。沈洛年轉頭向著犬戎族那方面望,卻見他們也透出了驚疑不定的氣味。這也難怪,應龍畢竟是種強大的妖仙族,他們當然也害怕應龍協助人類與他們為敵,何況此時應龍正大剌剌地降落到人類的城市中,不由得他們不驚。

  過了片刻,落在擎天塔上的應龍赤濤再度展翅飛起,他鼓蕩妖炁向高空斜竄,到了數千尺高空中,這才一個折嚮往北,逐漸遠去。

  似乎沒事了?沈洛年見眾人都鬆了一口氣,之後支援部隊、修繕部隊紛紛出現,又開始補造地基,至於前方戰線,犬戎族和人類這邊都沒主動開戰,仍保持著相對峙的模樣。

  眼見無事,黃、張、狄三女彼此客氣地點了點頭,這才各自領人帶開,返回休息處。不久後,剛剛避難的特三營,在李允生率領下返回帳篷,一見到狄韻,他馬上領著幾名連尉接近探詢,等候吩咐。

  「大家別擔心,從犬戎族來犯開始,司令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狄韻微笑對眾人說:「相關的計劃早已安排妥當。」

  看樣子不像說謊,確實已經有了計劃,但是不用擔心卻是騙人的,這小惡女心裡其實頗擔心……不過話說回來,她這臉上功夫倒也頗有用,若是讓部隊知道上司也在擔憂,這仗可不好打,更別說還得有耐心地安撫下屬,這種事情自己可辦不到。

  說著說著,狄韻突然一怔說:「諸位請稍候。」一面轉身往無人之處避開,一面伸手微掩住左耳。

  眾人都知道,應該是上面有人透過輕疾對狄韻作指示,既然狄韻還沒交代解散,眾人也就聚在一起等候著。過了片刻,狄韻走回,對眾人開口說:「司令指示,原先計劃的坑道推進作戰取消,本營回返前線指揮部待命。」

  「回指揮部?」眾人都愣了愣,一般被派出來戰鬥的隊伍,除非犯了錯,不會這麼快又被叫回去,通常都是損失到一定的程度,才會回城整編、稍作休息,眾人才剛出城,打了一場沒幾分鐘的仗,怎麼這麼快就得回去?

  「別誤會。」狄韻搖頭一笑說:「司令要召開緊急會議,我們將會受到重用,得回去重新整編。」

  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當下指揮著隊伍往城內走。部隊剛出帳,卻見張如鴻與黃清嬿的營隊已經先一步撤出,也正往城內走,還比特三營快了一步,官兵們都知道這三位小姐隱隱在較勁,當下眾人無須督促,迅速地完成整隊,回返城牆後的指揮部。


  這一回城,部隊自然回到那立著「特三營」木牌的地方卸甲歇息,狄韻卻不入營區,下馬交代李允生幾句後,轉身就往指揮部的後方走。安荑、雪莉、羅鏡不待吩咐,自然緊緊跟著,沈洛年眼看不跟不行,只好拖著那累贅的長槍,繼續追著狄韻身後。

  指揮部後方有個大平房,平房前有個小空地,入口處站了一排官兵,看見狄韻同時行了一禮,讓眾人往內。

  走入空地,狄韻見那平房的木門前又有幾名官兵駐守,當下回頭說:「安荑,你們留在這兒。」說到這兒,她瞄了沈洛年一眼,這才突然想起沈洛年也在身後,不過這時也沒時間把心思放在沈洛年身上,狄韻只微微皺眉看了一眼,隨即轉頭往屋內行去。

  安荑目送著狄韻入房,這才轉頭說:「我們在屋外等。」一面領著沈洛年等人走。

  雖然沒有經過正式的分配,狄韻現在的四名隨官中,大家都知道以安荑為首,當下眾人隨著安荑移動,找了個空地角落等候。

  沈洛年隨著眾人移動,心神卻已經到了屋中,卻是屋中有三股熟悉的炁息,這一瞬間,把沈洛年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那股發散型的爆炁,不正是當年讓自己心繫許久的那人嗎?她來了嗎?不知道經過這些年,她改變了多少?看到自己還認得出來嗎?

  另外兩人……應該是黃宗儒和吳配睿吧?倒沒想到這兩人就這麼穩穩當當地做了百年夫妻,看來當初那錯誤還真的變得挺美麗?

  雖說沈洛年很快就認出三人,但三人的炁息卻都十分隱約,不易感應,看來當初交給賴一心的經脈圖解對他們該頗有幫助,炁息以特殊的方式運行收斂,確實比較不易體察。

  怪了,其他人呢?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想起,艾露說過,當時十聖鬧翻,最後留下的也只有這三人,難道他們當時的不快還沒解決掉?其他人也就罷了,賴一心呢?難道隨著時間過去,賴一心對葉瑋珊的情意也淡了嗎?媽的!這女人可幫你生了六個兒女啊,渾蛋東西!

  沈洛年正在心中暗罵,突然聽到雪莉正低聲說:「這次八成要輪到沈凡上報了。」

  什麼上報?沈洛年一愣轉頭,卻見安荑正微微皺眉往外望說:「記者來了?」

  記者?沈洛年轉頭望向廣場入口,果然見到有些非軍裝的平民站在廣場外,拿著紙筆探頭探腦,目光不時往這兒瞄,看來就是她們口中的記者了,現在的記者和自己那時代的記者一樣可怕嗎?不過自己為什麼會上報?

  「隨官是生活起居都在一起的親近部屬,韻小姐用了個男隨官,他們還不大做文章?」雪莉輕笑說到這兒,看了羅鏡一眼說:「上個月就有幾天都在報導韻小姐收了個縛妖派手下的事,不過他們不知道羅鏡也是男的。」

  羅鏡眨了眨那對豹眼,歪歪頭,張口低嘯一聲,似乎也頗無奈。

  狄韻當時若不讓自己當隨官,可就沒機會報復了,最重要的是……她恐怕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敢上戰場吧?搞壞名聲也是這小惡女自找的,倒不用替她擔心。

  安荑看了片刻,回頭淡淡地說:「隨便他們吧,這些記者好日子也沒多久了。」

  「什麼意思?」沈洛年意外地問。

  安荑搖搖頭似乎不打算解釋,雪莉卻笑著低聲說:「三個小姐都覺得司令太放縱報社,以後不管誰當上司令,他們都不可能像過去這麼隨意。」

  難道會比自己印象中的媒體還誇張?沈洛年說:「他們會造謠嗎?」

  「倒不會。」雪莉說:「只要確定他們登上沒憑據的謠言,或者胡亂隱射、猜測、毀人名譽,懲罰十分嚴厲,不只報社關門,那篇報導的上下相關人等全部都會收監嚴懲。」

  「嗄?」這可比自己那時代嚴厲多了,沈洛年意外地說:「這樣還算放縱嗎?」

  雪莉沒想到沈洛年會這麼說,正微微一怔,安荑已經冷聲說:「若有人違法亂紀、貪贓枉法,自然隨他們報導,而且司令部一看到消息就會主動追查,弄個水落石出,看是該有人坐牢還是報社關門……漸漸地他們不敢隨便報導這種事,反而老是報導一些難以查證、與法無涉的個人隱私,他們憑什麼報導這些?只要沒犯法,每個人都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不是嗎?」

  「唔……」沈洛年一時說不出話,在自己那個時代,名人幾乎等於沒有隱私,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看到安荑這麼反感,沈洛年反而有點不大適應,他想了想,轉過話題說:「這種事,會不會影響到韻小姐的競爭?」

  安荑搖搖頭說:「司令公私分得很清楚,個人一般私務不會影響到任用,何況這幾十年來,十聖後代的大小事,早就被記者挖得一清二楚,當成小說一樣在編,誰管得了這麼多?」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不怕民眾反感嗎?」

  雪莉笑著插嘴說:「人民除了看熱鬧、看笑話之外,不會真怎樣的。」

  差點忘了,這兒早已經不是民主制度,既然不用投票,誰管民眾會不會反感?沈洛年苦笑了笑,搖搖頭沒說話。

  說到這兒,安荑突然瞪了雪莉一眼說:「妳才真要小心點。」

  雪莉吐吐舌頭笑說:「我才不會被記者逮到。」

  說得也是,雪莉男友眾多的事情若是上報,那可更麻煩了,沒想到她看來天真,這方面還挺小心的?沈洛年想到此處,倒有點佩服雪莉。

  □  

   兩個多小時過去,狄韻等三女這才在十幾個壯年男女將領之後往外走,和沈洛年等人會合,至於葉瑋珊等三人,仍和其他幾個高級將領留在屋內討論,並沒出房。

  沈洛年頗想遠遠看葉瑋珊等人一面,但狄韻卻沒讓眾人多待,出門之後隨即領著大夥兒回部隊。一路上,狄韻表情雖然看不出來,但沈洛年卻看得出她頗為擔憂,看來應龍赤濤在犬戎族來襲時出現,確實造成人類頗大的困擾。

  走回營地,狄韻傳下號令,要部隊準備好武器裝備,今夜將由東出城,至於出城做什麼,狄韻卻不肯多談,只說這命令由司令直接下達,詳情屬於機密,等任務執行之前,才能宣佈。

  到了營區,部隊各自休息,沈洛年拿著那把槍,隨著狄韻、安荑,往營區中狄韻的統校主帳走去。那是個稍寬的八人帳,除供統校休息住宿之外,如果有事情需要集中屬下部將議事,也勉強可以充任,而隔著一公尺遠處,鄰著主帳旁有個四人帳,除那四人帳之外,其他營帳都離了數公尺遠。

  到了那一大一小兩個營帳之前,眾人都微微一愣,一般為了方便,隨官通常都與統校同性別,自然不會準備第三個帳幕,雖說戰陣中男女沒這麼多忌諱,但此時畢竟還在城內,男女雜處一帳終究不妥。

  羅鏡看了眾人一眼,在隨官帳前不遠處趴下,似乎不打算進帳了,反正他渾身皮毛,哪兒都能休息,沈洛年其實也不大需要躺臥,他正想開口,表示要和羅鏡在帳外作個伴,此時狄韻卻開口說:「安荑,妳們倆先休息,沈凡跟我來。」

  安荑一怔說:「韻小姐?」

  雪莉也忍不住訝異地說:「我和安荑跟韻小姐去才對吧?這間讓沈凡用。」

  狄韻搖頭微笑說:「我是有事跟沈凡談,等會兒我再另外幫他安排。」

  安荑和雪莉對望一眼,沒再多說,轉身立在一旁,等候狄韻入帳。狄韻回頭看了沈凡一眼,掀簾往內走,沈洛年正要跟著走入,卻又覺得手上的長槍礙手礙腳,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見安荑伸手說:「給我吧。」

  反正自己不會使槍,就算狄韻翻臉,拿著這槍反而累贅,沈洛年當下把槍交給了安荑,轉身入帳。


  特三營今日才首次駐紮此處,帳篷中除最基本的睡袋型被縟外,自然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只見左右紗網透入兩束光線,塵埃在其中翻騰舞動,帳幕內雖稱不上亮,倒也看得清楚。

  狄韻背對著沈洛年,停了幾秒之後才回過頭,兩人目光對視,她臉上雖然仍帶著淡淡的笑容,心中那股怒氣卻又漸漸冒了起來,沈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看多了這種場景,心中忍不住好笑,這丫頭雖然看來只是個小女娃兒,臉上卻一點也不露心事,可稱厲害,但這樣過日子不累嗎?

  狄韻看了沈洛年片刻,見沈洛年也直望著自己,那帶著笑意的目光,似乎還頗有些得意,她心中怒氣更盛,不過此時還不是和此人翻臉的時機,狄韻輕吸一口氣,穩下心情,收斂了怒火,微笑說:「沈凡,帳內什麼都沒有,就不招待你坐了。」

  沈洛年越看越好笑,不過笑出來可就糟糕,他只好忍著笑意說:「不用客氣。」

  狄韻怎會看不出來沈洛年忍著笑意?她輕咬了咬牙,這才接著說:「你今日的功績,我已呈報,加上昨日救治官兵有功,日後應有機會受勳。」

  「受不受勳無所謂。」沈洛年說:「希望能對韻小姐有幫助。」最好能讓這丫頭去龍宮,然後順便把自己帶去。

  狄韻又看了沈洛年一眼,隨即轉過頭,望著透入日光的窗戶緩緩說:「今日我已經見識了你的能力,雖然安荑說那不像功夫……是不是功夫且不提,至少可以有效地擊退犬戎族,我必須清楚地知道,離城稍遠後,你還能辦到嗎?」

  離城稍遠?沈洛年微微一怔,自己變重能力產生的攻擊力,主要是靠速度帶出來的物力,而長槍既然揮不快,能造成的威力就有限,畢竟質量若增加太多,轉折間一個不慎,害身體支撐不來那可麻煩,離城之後,對方體內妖炁逐漸充足,該會漸漸打不贏。

  沈洛年想了想說:「我也沒試過,宇定高原附近大概還勉強可以,更遠些就不成了。」

  狄韻沉吟說:「萬一我軍度過藍瑤河與犬戎族交戰,你就算沒此時的戰力,能自保嗎?」

  守護咒和風移咒的效果都還沒測試過,誰知道能不能自保?沈洛年想了想,還是只能搖頭。

  狄韻似乎有點失望,她看了沈洛年片刻,終於有點不忿地說:「那這次作戰你去不得。」

  看來這小惡女還不算太壞,畢竟沒打算真害死自己……反正沈洛年也不愛打仗,不去正好,他有點高興地說:「讓我放假嗎?」

  放假?狄韻聽到這話,忍不住瞪著沈洛年說:「這是什麼時候了!還想放假?」

  這丫頭終於發脾氣了?沈洛年還真有點意外,睜大眼看著狄韻,一下子不知該怎麼反應。

  狄韻也自覺失態,她連忙轉過頭,數秒後表情又恢復了柔和,她深吸一口氣,勉強露出笑容說:「你這就去前線坑道前的山丘找東將軍吧,他會善用你坑道作戰的能力。」

  「啥?」沈洛年吃了一驚,居然把自己調走?這小惡女不打算整自己了嗎?

  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氣惱中帶著點不忿,似乎也不怎麼想放過他,卻又不得不放。她又緩緩地說:「你過去沒有帶兵經驗,又沒讀過軍校,該不會馬上讓你統帶官兵,但至少會讓你先掛上『初尉』軍階,只要在這次戰役中多立幾次功,日後有機會以連尉的身份統率連隊。」

  歲安城的軍制,統領部隊的將領稱謂,由下而上分別是小隊長、隊長、連尉、統校、團領、將軍;但又另外依軍階區分為將官、校官、尉官、士官、士兵,每一階又分初、中、高三級。擔任統校的狄韻,軍階是簡稱初校的「初級校官」,而尉官若正式領兵,最多可以以連尉的身份統領一連,正如昨日之前的狄韻。

  沈洛年可從沒想當什麼軍官,聽狄韻這麼說,他訝異地說:「之後呢?」

  「之後?」這渾蛋沒禮貌就算了,怎麼老問奇怪的問題?狄韻忍住火氣說:「你還想怎樣?去了新部隊之後,東將軍自然會好好照顧你。」

  想怎樣?沈洛年瞪眼說:「去龍宮的護衛隊呢?」

  狄韻隨即醒悟,她望著沈洛年,隱隱有些得意地說:「你還想去龍宮?」

  「當然。」沈洛年暗叫不妙,這丫頭怎麼突然好像又冒出了點壞心眼?

  「公歸公、私歸私,你立的功勞,我會如實往上呈報,至於其他……」狄韻停了幾秒才微笑說:「等這場戰爭結束了再說。」

  媽啦!若不是為了去龍宮,誰想來打仗?人類死活關我屁事?而且什麼叫「公歸公、私歸私」?這丫頭的意思似乎是——就算自己為她立了功,她以後一樣會想辦法報復自己?

  而且看她那模樣,也沒怎麼打算帶自己去龍宮,似乎正敷衍著自己……那自己忍了這麼久幹嘛?想到這兒,沈洛年忍不住有點火大。

  沈洛年的表情可沒有狄韻這麼難看透,狄韻看著板起臉的沈洛年,不禁有三分得意。她瞄著沈洛年微笑說:「懂了就去吧。」

  「等一下。」沈洛年忍不住說:「先說清楚!」

  「還想說什麼?」狄韻望著沈洛年微笑說。

  還笑?攤開來講好了!沈洛年橫了心說:「妳要是不打算帶我去龍宮,就早點說清楚,我也不干什麼軍人了!」

  「難道你想敵前叛逃?不怕死嗎?」狄韻笑著說。

  「管妳的!」這臭丫頭還在那邊口蜜腹劍,沈洛年火上心頭,翻臉說:「這軍人本來就是妳逼我當的,我什麼時候答應妳了?莫名其妙!妳他媽的我不干了!要打官司還是打架隨便妳啦!」

  「你……」哪有人對狄韻說過這種無禮的言語?聽到這一長串還加上粗口,她一時愣在那兒,不知該如何反應,這下可真笑不出來。

  沈洛年氣可還沒消,見狄韻開不了口,反正已經發作了,乾脆說個爽快,他接著說:「妳要是看我不順眼就明著來,肚子裡面打鬼主意以為我看不出來嗎?話說回來,我到底怎麼得罪妳了?不就看了幾眼嗎?還是妳自己跑出來讓我看的!媽的,那天不是讓妳看回來了嗎?妳這丫頭不只是看,還脫我……」

  「啊!」狄韻城府再深,想起那些事還是忍不住羞怒,她尖叫一聲,氣得嚷:「你這無賴住嘴!」早已滑入掌中的短銀棍一揮,小型玄界之門開啟,一股蘊含著凍氣的尖銳炁矢倏然而出,對著沈洛年胸口急射,看樣子她還記得當初魔法一擊昏迷的事情,這次改用道咒之術。

  「住個屁嘴!」狄韻怒意一起,沈洛年已有心理準備,對方短銀棍剛剛舉起,他已經以無聲步輕化點地,倏然側移兩公尺,閃過這一擊。當炁矢穿出營帳的同時,沈洛年繼續嚷:「明明我被看得比較多!媽的,我還沒跟妳算賬,妳這小惡女還敢動手?」

  沈洛年罵的時候,狄韻又射了三發炁矢,每一發都穿過帳篷,不知道射到哪兒去了。狄韻聽沈洛年越說越過分,出手又打不到他,忍不住臉紅耳赤地罵:「你叫誰小惡女?你這該死的渾蛋雜碎無賴王八蛋!你還敢說!你明明醒著,居然故意讓我看那……那噁心的爛東西!」說到這兒,漲紅臉的狄韻銀棍一轉,炁息外散,在地面上打開了籠罩整個帳篷的大型玄界之門,口中默誦著咒語,似乎打算使用什麼強力咒術。

  誰東西爛了?媽的,這丫頭平常看起來甜美可愛,沒想到還挺會罵人的?沈洛年還來不及讚歎,發現狄韻似乎動了真火,居然用起大招,若真讓她唸完咒可沒地方躲……沈洛年倏然一沖,掠到狄韻身前,左臂如閃電般地一揮,質量輕重迅速一個轉換,搶下了狄韻手中的銀色短棍,另一手則抓著狄韻那纖細的脖子正面,沉下臉說:「真以為我不敢宰了妳?」

  狄韻上次暈倒前,就知道沈洛年移動速度似乎很快,卻也沒想到快到這個地步,她本就是發散型變體者,過去修煉道咒之術與魔法,已佔去了大部分心力,動作、目力和反應力自不如擁有時間能力的沈洛年。狄韻只覺得眼一花,手中武器瞬間被搶,脖子更彷彿被一支冷冰冰的鐵鉗夾住,她心中一寒,這才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眼前這個無賴,不過別看狄韻看起來甜美可愛,彷彿孩子一般,個性確是十分堅毅倔強,眼看自己落入沈洛年的掌握,她卻毫不畏懼地瞪著沈洛年說:「放肆!你這渾蛋竟敢犯上,還不馬上把髒手拿開?」

  對方若想殺自己,沈洛年砍人可是絕不客氣,這小惡女反正無法合作,又恨透了自己,乾脆宰了永除後患,只要發力捏下的一瞬間增加質量,這丫頭那柔白細嫩的粉頸絕對抵擋不住。

  沈洛年正打算用力,看著狄韻那近在咫尺的熟悉臉孔,不禁又想起狄純,沈洛年心一軟,正稍遲疑的時候,帳外卻傳來安荑的叫聲:「韻小姐,有事嗎?」

  莫非兩人的吵鬧聲傳了出去?沈洛年和狄韻同時一怔,狄韻目光一轉,隨即瞪著沈洛年,壓低聲音說:「還不放開?真想死嗎?」

  她怎不叫安荑進來?沈洛年愣了愣,突然醒悟,狄韻自己也不想把這丟臉事鬧出去,畢竟若把整件事掀開來,別說她會大大丟臉,認真說起來,偷偷鑽去別人房間脫人衣服、褲子的她也未必佔便宜。沈洛年也壓低聲音說:「妳叫她們進來,大家好好吵個清楚!」

  狄韻一怔,咬著唇還拿不定主意,羅鏡突然在帳外低吼一聲,安荑也有點焦急地說:「韻小姐?妳的炁矢打穿了幾間帳篷,沒事嗎?我們進來可好?」

  「等等!別進來。」狄韻心念電轉,一咬銀牙放緩聲音說:「我和沈凡正忙,剛剛是……演練誤射,安荑,有傷到人嗎?」

  「韻小姐,沒有。」安荑說。

  「那還好,妳先幫我替受驚的官兵道個歉。」狄韻此時聲音十分平靜,一點都聽不出來正被沈洛年捏著喉嚨,她緩緩說:「我忙完再找你們。」

  外面沉默了幾秒,安荑這才說:「韻小姐忙什麼?不用我們幫忙嗎?」

  「不用,你們去吧。」狄韻說到這兒,不禁微微咬牙,她當然知道這話一說,外面幾人必定胡思亂想,但此時也沒別的選擇,只能先這麼應付……都是眼前這渾蛋害的。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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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六章 這丫頭還真小氣

  帳外安荑、雪莉與羅鏡遲疑了片刻,這才散開,狄韻目光望回沈洛年,低聲說:「你這惡劣的下三濫,要嘛乾脆點殺了我,否則馬上放開!」

  沈洛年這時殺意已消,哼了一聲鬆手說:「看在妳媽的份上,算了。」

  狄韻自然不明白沈洛年的意思,只以為沈洛年看在自己母親是十聖之一,對人類有大功,這才放開自己,她退開兩步,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說:「把我的小棍還來。」

  「別急!」沈洛年哼聲說:「說清楚再還,免得妳又亂來。」

  狄韻目光轉了轉,突然又露出甜甜的微笑說:「好吧,你想說清楚什麼?我洗耳恭聽。」

  又來了!沈洛年忍不住說:「首先,妳可以不要再假笑了嗎,很噁心耶。」

  噁心?狄韻笑容一僵,忍不住罵:「你說什麼?別太過分了!」

  「看,妳明明氣得要命,幹嘛假笑?」沈洛年反而有點得意,雙手盤胸說:「這樣不是好多了嗎?」

  「你是哪兒有毛病?」狄韻板起小臉,叉腰罵:「客客氣氣地說不行,非得要人罵你!變態!」

  「好了、好了。」沈洛年揮著狄韻那支銀色小棍,撇嘴說:「我不是來跟妳吵架的。」

  這渾蛋到底要怎樣?狄韻漲紅了臉,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一件件說清楚。」沈洛年說:「妳早該知道那次只是意外,不是我的錯,幹嘛硬要找我麻煩?」

  「難道就這樣讓你白看?」狄韻也不擠出笑臉了,憤憤地說:「而且你趁我昏倒做了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嗄?」沈洛年一呆,隨即瞪大眼說:「我哪有對妳做什麼?媽的,妳這種娃兒身體哪能幹什麼?想栽贓啊?」

  狄韻本來漲紅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她怒視著沈洛年,眼眶紅了起來,又咬著牙死命忍著,似乎不肯在沈洛年面前掉淚。

  沈洛年看狄韻怒意一下子摻雜了難過、憤恨的氣息,微微一怔,這才想通,也許體態的事情是她心中的痛,自己這麼說倒是過分了……沈洛年既然有了點歉意,口氣也放緩了些,只說:「我真的沒做什麼。」

  狄韻深呼吸了幾口氣,把那股難過的心緒壓下,恨恨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緩緩開口說:「沒做什麼?那我怎麼回到床上的?」

  「呃?」沈洛年一怔說:「我……我抱妳回去的。」

  「我脫下的睡袍呢?」狄韻又說。

  沈洛年這才明白狄韻的意思,有點結巴地說:「我……幫妳穿上的。」

  「還敢說什麼都沒做?」狄韻瞪著沈洛年說:「我全身你不是都摸遍了?你這渾蛋雜碎王八蛋、骯髒無恥大變態!」

  「妳……」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說:「看妳平常應該沒什麼機會練習,怎麼罵起人這麼溜?」

  「怎樣?」狄韻微微揚首,哼聲說:「我在心裡面練習的。」

  「好吧。」狄韻剛剛說的也不是沒道理,沈洛年只好說:「就算我有碰了妳幾下,也是很健康的心態下碰的,別忘了我是醫生。」

  「醫生也要別人同意才能碰啊!」狄韻怒說。

  「好啦!就算我摸了妳兩下。」沈洛年嚷:「妳那天還不是把我衣服脫光!扯平了吧?」

  「你不要臉!無恥!居然裝睡!」狄韻想到那天,忍不住又罵。

  「妳跑來放寧神煙就不無恥?裝睡又怎樣?」沈洛年忍不住叫:「我想讓妳消消氣啊!媽的,怎麼又是我錯了?」

  沈洛年若昏迷不醒人事,脫光他衣服倒是挺有趣,但醒著幫他脫衣又完全不同,可是這一剎那狄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鼓著小嘴旁的腮幫子,氣呼呼地說:「那時候你居然醒著……居然醒著……我……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我看妳身體算我錯、妳看我身體也算我錯,媽的,妳家算盤特別好嗎?這什麼道理?」沈洛年又說:「還有,妳本來打算把我脫光幹嘛?綁出去吊起來嗎?會不會太過分了?」

  「這樣我才能消氣!」狄韻生氣地說:「誰教你亂摸我!」

  這小惡女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沈洛年懶得吵下去,嘆了一口氣,扔回小銀棍說:「算了,總之我們兩個合不來,我不跟妳混了,妳若再找我麻煩,我就把事情統統抖出來,大家一起丟臉。」

  「你想找如鴻或清嬿去龍宮嗎?想得美!」狄韻接過銀棍,哼聲說:「你既然當上我的隨官,她們自然當你是我的心腹,你以為她們還會用你嗎?」

  「咦?」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讓自己當上隨官還有這層用意?這小惡女當真做得太絕了,沈洛年瞪著狄韻說:「妳這什麼意思?」

  「想去龍宮就求我啊。」狄韻得意地說:「你覺得我會不會帶你去?」

  這臭丫頭……沈洛年之前還有點半信半疑,這一剎那才真的確定,狄韻根本就不想帶自己去。沈洛年哼了一聲,正想罵人,狄韻卻轉過頭,有些不滿地說:「反正你即將被調去東將軍麾下,以後也不是我的部下,龍宮你是不用想了,我們的帳以後再算!」

  「不能去龍宮我還當什麼兵?」沈洛年這可真有點火了,氣呼呼地轉身說:「媽的,浪費時間,我不干了。」

  狄韻板起臉肅容說:「你真想敵前逃兵?這可是一律問斬的。」

  「斬了我不是正合妳意?」沈洛年回過頭,詫異地上下看了看狄韻說:「看不出來妳還有點良心,放心啦,除了十聖,歲安城內未必有人能抓得到我。」

  狄韻微微一怔,隨即瞪著沈洛年說:「誰管你要不要找死!我現在可是你的直屬主管,你逃了我也有責任。」

  「原來如此。」沈洛年反而哈哈笑說:「反正我本來就不是軍人,誰教妳亂來逼我當兵?負責剛好,算妳活該。」

  若是隨便一個小兵跑掉也就罷了,自己的隨官跑掉可是大事,無論如何,「識人不明」這個罪名是逃不過了,現在和黃、張兩人正在競爭,可不能出這種事;而且這渾蛋男人不像說大話,那讓人眼花的移動速度和擊打犬戎族的怪力,在歲安城內,除非十聖出手,說不定真沒有人能拿得住他……十聖又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小逃兵而出手?萬一最後責成自己抓人,豈不是更麻煩?

  得先穩住這無賴再說!狄韻心念一轉說:「且慢,我們再研究看看。」

  「妳又打什麼鬼主意?」沈洛年瞥著狄韻說:「我可告訴妳,最好別想騙我,妳騙不了的。」

  「哼!」狄韻聳聳肩,一派輕鬆地說:「你若不想去東將軍麾下,留在我部隊裡也成啊,至於龍宮,等司令決定我們三個誰能去再說……反正你也沒別的方法去龍宮吧?」

  似乎有股狡詐的氣味?沈洛年看著狄韻片刻,突然醒悟說:「剛不是說我不能參與這次的作戰嗎?媽的,突然又想害死我了?」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有這種能耐,出城真會死嗎?到底是誰在騙誰?」

  沈洛年皺眉說:「我又不像你們,離城越遠越強,是真的沒把握。」

  「這我不管。」狄韻抓到他的要害,微笑說:「除非你真不想去龍宮,那你就走吧。」

  這臭丫頭又假笑了,必有詭詐,就算她真能去龍宮,也未必會帶自己去……沈洛年望著狄韻,正想拒絕,突然想起一事,心念一轉,當下說:「若妳真能帶我去龍宮,我就告訴妳重啟發育的辦法。」

  狄韻一怔,手中銀棍當地一聲滾落地面。她愕然望著沈洛年,張開口,卻又吐不出聲音。

  看狄韻又驚又疑,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沈洛年更確定這件事對狄韻來說非常重要。這也難怪,都已經二十歲的人了,體態卻還像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又怎會不難過?看她那副模樣,沈洛年倒有點不忍了,頗想直接告訴她辦法,但是一轉念,又暗暗搖頭,這臭丫頭拿自己當仇家,不扣著這個答案,一定不會帶自己去龍宮……若她當真落選,再告訴她辦法便是,此時可不能先說。

  狄韻停了好片刻才回過神,她有些惶然地撿起小銀棍,這才說:「你真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嗎?」

  「不就是太早變體嗎?」沈洛年說。

  這渾蛋真的知道?狄韻想起沈洛年「神醫」的名號,不禁冒起了一絲希望,半信半疑地低聲說:「你說真的……還是假的?連艾院長都想不出辦法,你真有辦法?」

  「我會的她未必會。」沈洛年聳聳肩說:「不過得先跟妳說,這辦法不但不容易,也有缺點,妳知道以後可別覺得我在坑妳。」

  狄韻一怔,洩氣地說:「難道是迫出妖質嗎?若我願意,早就……」

  「不是。」沈洛年搖頭說:「那方法不會影響妳的戰鬥力。」

  「你先告訴我辦法。」狄韻走近一步說:「若是真的,我只要能去,保證帶你去!」

  「妳當我是傻瓜嗎?」沈洛年說:「妳這小惡女陰險得緊,我才不先告訴妳。」

  「那萬一這件事是你騙我的呢?」狄韻瞪著沈洛年說:「你這無賴不是好東西,我才信不過你。」

  這話倒也合理,兩人本就彼此不互信,這買賣不好做……沈洛年沉吟說:「不然我就大放送,告訴妳另一個藥方,當作訂金。」

  「我還需要什麼藥方?」狄韻皺眉說。

  「去除安荑、雪莉身上甦瑤的藥方。」沈洛年說:「值不值得?」

  狄韻又吃一驚,那小銀棍又摔到地上,她這次可不撿了,走近一把抓住沈洛年手臂說:「你怎知道甦瑤的事?聽說當年連艾院長都看不出來……你真有辦法幫她們解決這問題?」

  沒想到狄韻對安荑、雪莉的病情,竟比她自己的身體還要重視?看來這小惡女雖然陰險又愛演戲,還不算壞人,沈洛年點頭說:「我知道藥方,但是藥材很難取得……怎樣?這訂金夠不夠?」

  「好!」狄韻馬上說:「你說的若是實話,我絕不反悔。」

  「好。」沈洛年也不拿喬,當下說:「有種東西叫『玉膏』,若能取此物於甦瑤隱處敷用少許,甦瑤將被引出,而甦瑤出體即斃,此病自解。」

  「玉膏?」狄韻半信半疑地問:「哪兒有?很難取得嗎?」

  「很難……我只知道龍王母可能會有。」沈洛年說:「其實若能在龍宮見到龍王母,我本來就打算順便替她們倆求看看,但這東西是妖仙界的至寶,龍王母未必會答應,所以我本來不想這麼早說。」

  狄韻望著沈洛年,似乎還不大相信,沈洛年看得清楚,忍不住瞪眼說:「我可告訴妳了,妳若還說不信就是耍賴!」

  這渾蛋傢伙雖然無賴,但喜怒形於色,似乎不怎麼會騙人?狄韻側著頭問:「你想去龍宮,是想見龍王母?」

  「對啊,怎樣?」沈洛年說。

  「見龍王母做什麼?」狄韻問。

  「不關妳事。」沈洛年說:「我有問題想問龍王母。」

  這沒禮貌的渾蛋……狄韻皺眉想了想,這才說:「龍王母怎會隨便見外人?護送隊就算到了龍宮,也未必能見到龍王母。」

  「沒辦法啊,現在是連龍宮都不讓人進去。」沈洛年抓抓下巴的鬍子說:「進去之後,再想辦法。」到時報出自己的真名,說不定龍王母看在懷真的份上,會讓自己與她碰面?

  狄韻其實已經信了八成,但此事太過重要,可不能輕信,她想了想說:「好吧,你只要告訴我,你怎麼知道她們兩人體內有甦瑤的,我就信你。」

  這倒簡單,沈洛年當下把甦瑤的病徵簡單解釋了一遍,一面告訴狄韻,那日吃飯時簡單檢查雪莉的過程。

  沈洛年畢竟有神醫之名,先入為主的情況下,狄韻聽完,本來的八成變成了九成九,她當下目光一亮說:「就這麼說定,我帶你去龍宮,你把我們的病都治好。」

  「我只保證告訴妳治療的辦法,藥物可未必拿得到,這一點得先說清楚。」沈洛年說:「當然,若是妳有辦法弄到藥物,我不會袖手不管。」

  如果藥物都是玉膏那種麻煩東西,這渾蛋確實沒法做保證,但總比過去一點希望都沒有好多了……狄韻點了點頭,認可了沈洛年這句話,跟著沉吟說:「既然如此,不能讓你調去東將軍那兒,否則未必這麼容易調回來,看來你只好跟我們出城了,真麻煩,若派人保護你,不只引人非議,還浪費人力……」

  這是什麼話?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到底出城幹嘛?怎麼打法?」

  「這是機密。」狄韻說:「你沒看我連安荑他們都沒說嗎?這次的作戰,到實行前才能告訴部隊。」

  「幹嘛啊?」沈洛年詫異地說:「難道有人會當犬戎族的奸細嗎?」

  「廢話!你白痴啊?」狄韻反正不做戲了,口氣也難聽起來,瞪著沈洛年說:「當奸細的人多得是。」

  這長不大的丫頭,不演戲的時候很凶耶?沈洛年有點意外地上下看了看狄韻,這才說:「城破了人類還不是死光?難道犬戎族會留著那些奸細?而且這城內妖怪應該也不會進來,消息怎麼送出去的?」

  狄韻撇著嘴,皺眉看著沈洛年說:「你到底從多鄉下的地方出來的啊?難道連山口鎮也不知道?」

  山口鎮是啥東西?沈洛年瞪眼說:「幹嘛?不知道不行嗎?」

  「真不知道該說你孤陋寡聞還是愚昧無知?」狄韻哼了一聲,扭頭說:「你乾脆就繼續當傻瓜吧,何必問?」

  「臭丫頭!」沈洛年瞪眼說:「不想說拉倒。」

  「你又罵我!沒禮貌的渾蛋臭男人!」狄韻罵到一半,突然神色一凝,看著沈洛年說:「不對。你不知道山口鎮,卻知道甦瑤?」

  「怎麼?」沈洛年也一怔,詫異地說:「甦瑤這種惡劣東西來自山口鎮嗎?那是什麼渾蛋開的妓院名稱嗎?」

  「小聲點!」狄韻皺眉罵:「你想讓安荑她們聽到嗎?」

  沈洛年一怔,聲音壓低說:「安荑和雪莉,果然是被人從妓院救出來的?」

  「沈凡!我警告你這王八蛋,妓院之類的混帳話,不准在安荑她們面前提!」狄韻沉下臉說:「否則我發誓會把你送去給狼人吃了。」

  「知道啦。」沈洛年看出狄韻是不想讓安荑等人想起傷心事,倒不介意她口氣差,反正這樣總比口蜜腹劍爽快些。沈洛年只說:「那到底是什麼地方?是杜勒斯救她們出來的嗎?他們為什麼容許這種地方存在?」

  「沒空跟你解釋!現在的重點是今晚的作戰。」狄韻小手一揮,止住了沈洛年的一連串問題,一面瞪著沈洛年說:「你這人還真是沒大沒小、無禮蠻橫,對我無禮就算了,大魔導師的名諱是你可以亂喊的嗎?」

  百年前杜勒斯那小鬼頭還叫我沈大哥咧!有什麼不能喊的?不過狄韻說得沒錯,那確實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沈洛年當下說:「那今晚怎樣?」

  「既然留下你,代表你有作戰的能力,你又非魔法使,自然沒有理由派兵保護你。」狄韻皺眉說:「你明明速度快得像鬼一樣,當真沒辦法和犬戎族戰鬥?」

  誰像鬼了?沈洛年翻白眼說:「魔法我也會啊……只不過不會什麼咒語,不然妳傳授我一些,我改當魔法使好了。」

  「還胡說八道!」狄韻生氣地說:「魔法哪有這麼簡單?你說自己會就會了嗎?少不要臉了!」

  沈洛年微微一愣,倒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就算用守護咒抵擋狄韻的攻擊來驗證,她也未必相信那是魔法的效果,而且城內魔法效應不足,別一不小心被她順手宰了那可划不來,風移咒更別提了,就算不用風移咒,自己的移動速度本就不慢,又怎麼解釋?

  而狄韻生氣卻也不是沒道理的,使用魔法除了需要魔力和學習咒語,還需要經過由魔法師主持的精靈締約儀式,在這噩盡島上,除歲安城內的魔法學校之外,不可能還有人能舉辦這種儀式;而魔法學校每年能招收的學生有限,到現在整個歲安城中的魔法使不超過兩千人,彼此幾乎都認識,歲數相近的,年輕時更會一起在學校度過好一段時間,不可能突然冒出一個狄韻不認識的十八歲魔法使出來。

  而狄韻當初曾在魔法學校花了苦心,結交了不少朋友,也所以當初她的特別隊能找來十幾名魔法使幫忙,此時沈洛年突然自稱會魔法,當然把她惹得火上心頭。

  看狄韻怒瞪著自己,秀美的小臉只差沒冒出青筋,似乎不可能要她講個咒語試試,這時也不是和這小惡女爭論的時候,沈洛年說:「總之妳打算過河和狼人打仗?」

  狄韻說:「細節我不能說,但是敵人的強度你確實可以這樣估算。」

  沈洛年想了想說:「用槍一定不行的,別再叫我去衝陣……若沒離城太遠的話,倒是可以拿刀子試試自保。」天仙飛翼輕若無物,揮動速度和長槍理當不同,在高速下配合質量的變換,可產生強大的物力,只要敵人的妖炁別太強,也許還可以試著頂一頂。

  「真的嗎?」狄韻有點懷疑地說:「你死就算了,可別連治療的方法也一起帶下地獄。」

  「呿,妳才下地獄咧。」沈洛年翻白眼說:「不然有別的辦法嗎?」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狄韻沉吟說:「今天有個『連副』受傷了還沒找人遞補……你會帶兵嗎?」

  「不會!也不想!」沈洛年毫不考慮,馬上回答。

  「果然是沒用的渾蛋!」狄韻皺眉說:「讓你這臭男人一直當我的隨官,那些記者不知道又要怎麼寫了!」

  「聽說司令不在乎這種報導,不是嗎?」沈洛年哂然說:「不會影響妳的競爭就好了。」

  「我的名聲就不重要嗎?」狄韻從沒跟人這麼吵過架,罵到現在反而有點懶得生氣了,只揮手說:「算了,跟你說話好累,滾你的吧!」

  沈洛年聳聳肩要走,想想又回頭說:「欸,之前的事……一筆勾銷了吧?」

  「想得美!」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告訴我治病的方法,我就帶你去龍宮,其他的帳,以後再算。」

  「妳這丫頭還真小氣耶!」沈洛年叫。

  「怎樣?我天生就小氣!」狄韻哼了一聲,這才說:「別囉唆了!你去叫安荑、雪莉來這兒休息,隨官帳先給你和羅鏡用,記得睡飽點,斷手斷腳都沒關係,別給我隨便死在戰場。」

  這丫頭不假笑之後,說話真毒……不過還是比看那假笑舒服。沈洛年搖搖頭,轉身出帳,照狄韻的吩咐,把安荑與雪莉請了過去,自己入那小帳。至於羅鏡,依然選擇趴在帳外,不打算和沈洛年擠,沈洛年倒也落得自在,一個人在裡面冥思休息。

  □

  當晚,夕陽落下後,部隊從前線指揮所返回司令部集結,領取相關的物資。同時到司令部集結的不只這個營隊,整個廣場擠了從各軍團抽調出來的十六個營隊近兩萬人,以營為單位,一隊隊整齊地待在廣場,各自做著準備。

  沈洛年對這些準備當然不熟悉,還好有雪莉協助,問題倒也不大,不過從上午狄韻和沈洛年在帳篷裡面待上那段時間之後,雪莉看著沈洛年的表情頗有點古怪,似乎有點想問又不敢問,又充滿了迷惑。

  沈洛年大概也知道雪莉心裡想些什麼,反正不來問最好,他自然不會主動去解釋。

  隨著夜色漸濃,隊伍漸漸準備完畢,廣場上眾人安靜地等待著上司下命令。今晚適逢陰曆月末,星月無光,廣場上幾支火把光影在夜風中不斷搖晃,忽明忽暗間,眾人的臉色都看不清楚,每個人心中都有點忐忑,不知道這次的作戰是怎麼回事。

  過去這一個月,也有不少隊伍曾出城作戰,但那大多是中小型部隊,主要的目的是搜尋在山林中覓食的犬戎族,從沒有這麼大部隊一起出城,司令部這麼安排,莫非代表部隊即將在城外與犬戎族決戰?

  每個人都知道,大部分士兵,論妖炁和戰鬥力都稍遜於犬戎族的狼人,這種差距,在道息不足之處,可以靠著陣式、招法以及團隊合作來彌補,但離城越遠,兩方的差距越大,這兩萬名部隊要是就這麼殺入四萬餘犬戎族陣中,恐怕是屍骨無存。

  不過也許這些士兵對女帝葉瑋珊十分崇拜,雖然心中都有點忐忑,但知道這次的作戰指示是由司令直接下令後,倒是沒有人多說一句喪氣話,每個人都一面檢查著自己的裝備和武器,一面安靜地等待著。

  此時狄韻仍在司令部開作戰會議,她帶著安荑、羅鏡隨行,卻把沈洛年和雪莉留在部隊這兒整備,畢竟羅鏡和沈洛年都不瞭解該怎麼處理,雪莉和安荑至少得留一個下來,而狄韻看到沈洛年就氣,當然不讓他跟著。

  狄韻與安荑、羅鏡回來的時候,整個部隊已準備妥當,沈洛年也和雪莉在一旁等候,在眾人面前,狄韻自然又是那副可愛甜美的模樣,不過目光與沈洛年交會時,難免會露出一絲隱約的寒芒,一般人倒也看不出來。

  「韻小姐。」留在這兒統帥部隊的營副李允生,眼看狄韻接近,當即奔近說:「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這次的任務需要這麼多人?」

  「現在只知道等號令下了後,依序出城。」狄韻微笑說:「其他的指示到時候才會下達,連我都不是完全清楚。」

  李允生微微一愣,頗有點錯愕,雖然隨時都能以輕疾通訊下令,但出城前還不知道任務大概的方向這種事,過去幾乎沒發生過,他正不知道該不該接著問,狄韻卻已經先一步說:「我們三個特別營,和司令的一個直屬營隊,暫時組成一團,以團為單位移動,今晚出城的一共有四團。」

  「那『團領』由誰擔任?還是像過去一樣直屬司令?」李允生問。

  「等會兒就知道了。」狄韻微笑說:「時間也差不多了,等指示吧。」

  李允生點點頭說:「是。」跟著往後退開。

  狄韻打發了李允生,目光轉向套著魔法使黑袍的沈洛年說:「你……怎麼還穿這樣?」

  沈洛年詫異地說:「怎樣?」

  沒上沒下沒禮貌的大渾蛋!狄韻微微咬了咬下唇,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說:「不穿盔甲,也至少套個鎖鏈甲……雪莉妳忘了提醒他嗎?」

  「有喔!韻小姐。」雪莉睜大眼說:「是沈凡不肯穿,他還把長槍退回去軍需處了。」

  不穿甲,這渾蛋想找死嗎?他找死不打緊,治病的方法可就沒下文了……狄韻忍著氣,溫聲說:「快去領甲,犬戎族的爪牙很利的。」

  「我不用穿。」沈洛年搖頭說:「穿了反而危險。」

  「你這大……」再說下去,恐怕會在眾人面前失態,狄韻咬咬牙說:「沈凡,你過來。」

  她說完一扭頭,向著雪莉幫她準備的馬匹走去,跨馬上鞍,往外走了幾步。

  沈洛年望了雪莉和安荑一眼,追著狄韻過去,一面低聲說:「又幹嘛?」

  「你在胡鬧什麼?」騎在馬上的狄韻,微俯下身湊近沈洛年,板起小臉低叱說:「不穿甲被犬戎族抓上還得了?你不想活了?想死就先把治病的方法說出來!」

  「穿甲才容易被抓上。」沈洛年搖頭說:「放心,我不會找死。」

  這渾蛋不像開玩笑……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倒也有些半信半疑,畢竟她一直搞不懂沈洛年到底有多少能耐,既然堅持不肯穿,狄韻也就只好罷了,她正想策馬離開時,卻聽沈洛年開口說:「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問什麼?」狄韻畢竟演戲習慣了,耐性挺夠,微皺眉說。

  「妳以後跟我說話,可以不要假笑嗎?」沈洛年嘖聲說:「讓人看得渾身不對勁。」

  「渾蛋!王八蛋!你以為我喜歡嗎?」狄韻咬牙低聲罵:「我巴不得宰了你!」

  「既然不喜歡,幹嘛要裝這麼溫柔可愛?」沈洛年回頭比了比說:「比如那個姓李的,妳明明覺得他很煩,幹嘛老是要裝笑?」

  狄韻一怔,瞪著沈洛年說:「你胡說什麼?誰說他很煩了?」

  「別假了啦。」沈洛年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笑說:「說起來,那人對妳似乎有什麼圖謀,妳可得小心點。」

  「你……不像是胡猜的?」狄韻有點詫異地說:「你看起來沒這麼聰明。」

  「呿!」這話可不怎麼中聽,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道:「我雖然不怎麼聰明,但是挺會看人的。」

  狄韻上下望望沈洛年,這才說:「你這渾蛋……一直很習慣順著自己的個性過日子吧?」

  這女人的眼力可是真材實料,和自己這種靠鳳靈能力的大不相同。沈洛年頗有點佩服地說:「妳似乎也挺會看人。」

  「哼!」狄韻冷哼一聲說:「我若像你這樣隨自己的意思過日子,還能成為司令候選人嗎?還能帶兵嗎?」

  這倒也是,沈洛年愣了愣才說:「可是妳這樣總是笑咪咪的,他們就會服妳嗎?」

  「我生得這樣……若整天板著臉,反而容易引人反感。」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你以為我真喜歡演戲嗎?」

  沈洛年一怔,這才醒悟,狄韻看來彷彿天真無邪的可愛小孩,若一臉嚴肅,確實很不協調,還不如現在這樣,激發別人愛護和疼愛的情緒,無論對上對下都比較方便。

  沈洛年點點頭說:「原來如此,那別這樣對我就是了,妳對別人演戲我儘量不看。」

  「喜歡被人罵?變態!」狄韻啐聲說。

  「我只是受不了表裡不一的樣子,誰喜歡被人罵?」沈洛年搖頭說:「明明看妳一肚子火,臉上卻笑得這麼甜,我當然渾身不對勁。」

  「你哪兒看出我生氣的?」狄韻斜眼瞪著沈洛年,自己的笑容可是拿著鏡子練了許多年,怎麼可能有破綻?

  「反正看得出來就是了。」沈洛年說:「話說回來,妳們三個大小姐率領的營隊組成一團,怎麼比勝負啊?」

  這自私的渾蛋滿腦袋都是龍宮,根本不把這場仗放在眼裡。狄韻忍不住又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眼前誰還管這種事?先解決來犯的犬戎族再說。」

  沈洛年當初關切的人,現在若不是死了,就是都不用擔心,除艾露之外,歲安城其他人是死是活,他還真的不很在意……不過倒也不能說狄韻錯了,他聳聳肩說:「那就先打仗吧,但是妳最好還是表現得好一點。」

  「還要你說嗎?」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這渾蛋既然這麼想去龍宮,暫時倒是利益一致,可以利用,她一扯馬韁說:「反正你自己小心就是了,沒事就離我遠點。」

  「等等,我還有個問題想問。」沈洛年卻說。

  「又有什麼無聊問題?」狄韻低聲罵。

  「守護咒配上不同的強度咒,分別代表什麼意思?」沈洛年問。

  「你問這幹嘛?」狄韻皺眉說。

  若說自己會魔法,狄韻恐怕又要翻臉,沈洛年只好說:「解釋一下,我只知道極大增幅是完全守護,其他的呢?」畢竟他也不想真死在城外,如今體無道息,唯一的護身之法就是魔法了,能多弄清楚點總是好事。

  「極大增幅?」狄韻搖搖頭說:「這是什麼古老說法?現在只說三級增幅或三級強度。」

  「喔?」莫非是杜勒斯改的?沈洛年說:「其他兩個就是二級和一級了嗎?」

  反正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狄韻抬頭看了看天色,看時間還夠,這才說:「二級守護抵抗約七、八成力,一級守護抵抗三、四成力,沒有強度咒的初級守護咒,並非以比率推算耗用,而是具有一定量值的初步抵抗力,若遇到強敵,通常會施法在撼山部隊身上……難道你想要我對你施守護咒?我才不浪費魔力在你身上!」

  「不是啦,別亂猜!」沈洛年又問:「啥時用哪種該怎麼判斷?」

  不是?狄韻皺眉說:「比如說,若自己體內炁息,足以應付敵人的六成力量,那就可以考慮使用一級守護,不過魔法使自引仙之後,大多沒怎麼鍛鍊增益過自己的護體炁息,所以在城外通常多使用二級守護以防萬一,但主要還是靠撼山部隊保護,魔法力用來攻擊遠比防守划算。」

  沈洛年這下不禁愣在那兒,那體內沒有炁息的自己呢?離開城外,對方的一成妖炁自己身體也應付不了啊!看樣子守護咒要不然就別用,要用就得使用最強的三級強度?

  既然已經解釋清楚,狄韻也不管沈洛年有什麼反應,只白了他一眼,隨即小腿一夾馬腹,策馬外繞,巡視部隊去了。

  狄韻這一動,站在不遠處的安荑、雪莉、羅鏡連忙跟了上去,眼見沈洛年還在發呆,雪莉回頭輕喊了一聲:「沈凡?」

  狄韻卻搖頭說:「隨他去。」跟著繼續往前移動。

  沈洛年倒是有聽到這兩句對話,既然狄韻不要自己裝樣子,當然就不去湊熱鬧了,他一個人站在那兒思索……看樣子除非只準備頂個兩、三下,守護咒不能亂用,可是風移咒實戰中也不知道效果如何,而且萬一不小心被抓上一爪豈不是肚破腸流?

  沈洛年正煩惱,身旁突然傳來聲音:「沈兄弟。」

  沈洛年轉頭,卻見李允生策馬站在自己身旁,正由上而下地微笑望著自己。

  這人看自己的眼光,怎麼多了些許敵意?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怎麼?」

  「怎沒隨著韻小姐?和她起了衝突嗎?」李允生問。

  起衝突?兩人差點就變仇家咧,不過這種事情當然不用跟這人說,沈洛年搖搖頭說:「沒什麼。」

  「沒有就好。」李允生目光一轉說:「韻小姐和沈兄弟的關係似乎挺好?」

  這人怪怪的,前一句問有沒有衝突,後一句覺得關係挺好?沈洛年看了李允生一眼,這才說:「普通。」

  李允生眉頭微皺,但微一沉吟之後又笑著說:「我下午略微詢問,這才知道沈兄弟不只有神醫之號,還是光靈師,這已經很少見了,沒想到沈兄居然還有這等身手,今早在陣前一夫當關,擊退無數犬戎族狼人,真是令人驚佩。」

  這人怎麼突然拍起馬屁了?這氣味說是驚佩,不如說是驚妒吧?看來愛演戲的不只狄韻,這人也不遑多讓,不過技術不怎麼好,沒有狄韻這麼爐火純青,或者因為他長相沒有狄韻這麼甜美?

  李允生見沈洛年不吭聲,似乎一時也拿他沒辦法,想了想,倒是大方地笑說:「看來打擾沈兄弟了。」說完一轉馬頭,追著狄韻的方向去了。

  這人到底想說什麼?沈洛年正迷惑,突然間上方風聲乍起。

  他抬起了頭,卻見空中千餘道黑影從城中不知哪兒掠起,在空中往西急飛,越飛越高,那些黑影人形帶翼、有男有女,正是斗天部隊,他們此時正經過司令部上空,破風異嘯聲大作,引得每個人都仰頭望天。

  城西空中,本來只有少數幾名禺彊族在空中巡弋,眼見人類斗天部隊突然大舉飛出,空中的禺彊族一面後撤,一面發出嘯聲喚人支援,不久之後,數百禺彊族騰空而起,兩方速度都快,一轉眼就在空中碰上,分成好幾個戰團廝殺起來。

  兩方一交戰,彼此的妖炁同時激發出來,斗天部隊中雖然人才不少,但其中有兩股妖炁特別強大……一個昨天才見過,應該就是現在號稱「鷹王」的張志文;另一個體態嬌小、妖炁頗有熟稔感的身影,卻更比張志文強大,莫非就是人稱「燕仙」的狄純?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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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七章 不信拉倒

  真沒想到,狄純那小丫頭百年後竟然當真超越了張志文不少……不知道是狄純努力還是張志文偷懶?不過身為十聖之二的兩人也已經出動,看樣子這次戰爭,本來不想出手的十聖,似乎也準備戰鬥了,這倒也好,有機會可得看看他們每個人到底成長到什麼地步。

  沈洛年遙望著西方,看那該是狄純的嬌小身影在空中翻飛,她和張志文鷹搏長空、以足爪戰鬥的方式不同,只見她彷彿巧燕般地在空中盤旋飛舞,左右手分握著不知是劍是匕的短兵器,隨著翻飛隱隱閃著兩道黃芒,在高速飛掠間,不斷輕巧切過禺彊族翼端飛羽,讓對方難以飛騰,一隻隻飄落,只不過短短幾分鐘,已擊落了不少禺彊族人面鳥。

  當初那小丫頭畢竟長大了,不只功夫變強,也敢對敵人動手……不過似乎還是挺心慈的,看她動作雖快,卻沒有任何一刀斬向敵人要害,只以把對方擊落為目的,而看樣子沒有一隻禺彊族跟得上狄純,這場戰鬥倒是挺安全的。

  沈洛年正一面觀戰一面思索,突然腰旁傳來一聲低吼,他吃了一驚回頭,卻見羅鏡站在自己身側,正扭著豹頭示意。沈洛年回頭,卻見眾人已整隊集合,狄韻等人也已經回返,只有自己一個人還愣在那兒觀賞戰局,他一怔,連忙轉身說:「什麼時候整隊的?」

  羅鏡沒法回答,只又吼了一聲,隨即奔回狄韻身旁,沈洛年也只好趕快奔到安荑、雪莉身側待命。

  狄韻正望著西方空中,不知是有意無意,也沒看著沈洛年,還是安荑皺眉低聲說:「沈凡,你沒有輕疾,聽不到命令,要機警一點。」

  那臭丫頭莫非是故意的?沈洛年忍不住瞪了狄韻一眼,見狄韻正望著西方空中的戰鬥,竟似乎不怎麼擔心,反而有點兒不高興,卻不知道她在氣什麼?

  過了片刻,狄韻轉回頭,看到沈洛年,想起他對自己的無禮言語,不禁瞪了他一眼,才轉開目光對著部隊,面帶微笑、語氣輕柔地低聲說:「各連隊注意,等待命令,隨時準備出發。」

  要不要告訴狄韻自己也可以使用輕疾?輕疾是可以有多重使用者名稱的,另外訂個「光靈師沈凡」之類的名稱便是,只不過自己體無炁息,卻能用輕疾,這可不好解釋,而且萬一這件事傳到十聖耳中,讓他們聯想起來更是不妥……還是忍這一時不便,別使用輕疾為妙。

  又等了片刻,西方空中的戰況似乎頗為樂觀,禺彊族正不斷後撤或飄降,不過這麼一來,戰鬥的空域就轉到了犬戎族的上方,此時反而變成禺彊族隨時可以下落,斗天部隊不能飄下,戰況又僵持了下來。

  「走!」狄韻似乎接到了指令,領著騎在馬上的魔法部隊,轉頭往東南方向策馬,後方的各連隊紛紛跟著舉步,沿著大道,整齊而快速地移動。同一時間,廣場上的各部隊也都動了起來,分從司令部的各個通道往外奔,散向四面八方。

  一面跑,沈洛年一面思量,西方的空中大戰,是為了避免讓對方察覺大軍移動?不,若如狄韻所說,真有奸細,這近兩萬人出城,不可能瞞得住,那麼就是希望藉此隱藏出城之後的動向了,畢竟若沒能掌握住制空權,對方要搜找實在是簡單不過。

  揚武、撼山等部隊,穿著盔甲、拿著武器,在城內奔跑的速度略遜於奔馬,但當出城後,隨著體內妖炁逐漸提升,慢慢地不比馬匹慢上多少,部隊的速度也隨之逐漸提升。很快地,由東南方穿出的特三營開始沿著山道登入宇定高原山區,眾人在這夜色中,一路向南越繞越遠,穿過大片荒廢月餘的山林農地,鑽入了一座森林中,這時隊伍突然一改方向,轉嚮往西。

  今夜本就無光,進入森林後,部隊更是不易行進,還好狄韻讓有雙豹眼的羅鏡在前方探路,部隊的速度只是稍慢而已。

  一路往南繞,又走出了數公里遠,突然前方傳來淙淙流水聲,在百步外探路的羅鏡也奔了回來,狄韻低聲說:「遇到河了?」

  羅鏡微微點頭,狄韻當下調整陣式,把魔法部隊調入部隊中央,讓撼山軍與揚武軍組成的前軍先行渡河,一面對溪流狀況略作偵查,這才讓魔法部隊策馬渡溪,最後才是後隊,全都渡過之後,部隊這才繼續往西方前進。

  在這種高原山脈的邊緣,每隔一段距離就會遇到山溪,這些山溪有寬有窄、有深有淺,部隊移動沒什麼問題,馬匹可未必好過,有些地方甚至要魔法部隊下馬,將馬匹牽過去,還好這時代的馬體內多少帶了點妖炁,足蹄都十分強壯,倒沒出什麼亂子。

  也許是不久之後就會有大戰,這一路上狄韻都沒讓魔法部隊施法渡河,直到穿過最後一條頗寬的河流,部隊這才在河流西方不遠處,沿著森林河道轉嚮往北,最後才在一個河流回道旁,從森林穿出,到了一個小山丘的下方。

  一穿出森林,狄韻馬上止住部隊,往山丘那方望,沈洛年也順著她的目光向上瞧,那兒雖然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但沈洛年卻知道,翻過山丘之後,似乎有個高手站在那兒……而且好像是熟人,不過那人的妖炁頗為隱約,並不很容易感知。

  狄韻回頭看看,見部隊已經穩定下來,她低聲說:「部隊暫歇,等候命令。」說完,她跳下馬背,牽著馬往山丘上走,安荑、雪莉、羅鏡自然立即跟上,沈洛年自忖不跟未免說不過去,當然也只好跟著往上爬,不過他卻也暗暗擔心,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短短的亂鬍鬚,那人既然是熟人,這次不知道能不能混過去?

  爬上小山丘,另一端果然站著個身穿白袍的背劍蒙面男子,他正仰頭望著天空,不知思索著什麼,狄韻剛越過山丘頂,那名蒙面男子已經轉過頭,望著一行人,露出的那雙眼睛透出溫和的笑意。

  狄韻走近,甜笑行了一禮說:「侯伯伯,您到得真早。」

  「電劍伯伯。」安荑和雪莉也一起行禮躬身說,她倆算是杜勒斯的乾女兒,與狄韻同輩。

  媽的!果然是侯添良!無論是哪種叫法,沈洛年可都喊不出來,只好閉嘴縮在後面裝傻。

  「一個人走當然快了些。」蒙面男子點了點頭,和聲說:「小韻到得才真快,其他營隊都還挺遠呢,妳們這陣子都辛苦了。」

  望著男子那雙有些陌生、又有點兒熟悉的中年人雙目,沈洛年不禁有點恍惚的感覺……這是侯添良嗎?除妖炁之外,其他怎麼一點都不像?過去的侯添良,是個別人笑鬧他也跟著笑,別人安靜他也跟著沉默,嘴巴中總帶著粗話,率直中帶點粗魯的人,他和每個人都處得來,頗有點隨遇而安的味道,但現在怎麼一副謙沖溫和長者的味道?

  雖然說過了百年,人當然會變,但實在變太多了……不過也對,若真和百年前一樣,那才讓人難以接受吧?自己睡了百年,想法觀念都沒有成長,別人可是一直在前進,就連艾露也不再是那個有點倔強的小女孩……希望他們和過去一樣,倒是太一廂情願了。

  侯添良那雙眼睛雖然似曾相識,但眼角帶著的一點魚尾皺紋和眉毛上的幾縷白絲,看起來已經像是五十歲左右的長者了……卻不知他為什麼也蒙面?上次看到張志文也一樣戴著蒙面巾,他們是臉上出了什麼問題嗎?而這股妖炁,似乎是仙化之後的炁息……昨日的張志文不用提,今日不久前感應到的黃宗儒、吳配睿也是如此,莫非他們已經習慣保持著仙化的狀態?

  當沈洛年正思索的時候,侯添良的目光正好掃向他,沈洛年一驚,連忙低下頭,卻聽侯添良有點驚喜地說:「小韻,難道縛妖派成功了嗎?」

  眾人一愣,連沈洛年都把頭抬了起來,見侯添良正有點驚喜地看著自己,卻不是看著羅鏡,沈洛年不禁有點莫名其妙,不過也不知是因為夜色深濃,還是正如艾露所言,因為時間過久記憶已經模糊,侯添良似乎當真認不出那一臉鬍子之下的沈洛年。

  狄韻有點訝異地說:「侯伯伯,縛妖派是這一位。」一面指著羅鏡。

  侯添良一怔,望了羅鏡一眼,目光仍望著沈洛年說:「那這位沒炁息的年輕人呢,怎會在這兒出現?沒引炁的變體者……難道不是縛妖派的?」

  「他是光靈師,叫沈凡。」狄韻倒不明白侯添良為什麼認為沈洛年是縛妖派的,不過關於這問題,她倒也成竹在胸,當下有條不紊地說:「沈凡雖然沒引炁,但他力氣很大,也有不小的戰鬥力……我覺得部隊中若有個能自保的光靈師隨隊,會很有幫助。」

  「原來是圓足教的光靈師……」侯添良似乎有點失望,他看著沈洛年的臉,也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久遠的回憶,遲疑地說:「你似乎挺面熟的……」

  不會是想起來了吧?這時候若被認出來可有點尷尬。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微微轉開頭,避開侯添良的目光。

  狄韻搶著說:「侯伯伯,這人從山裡面來,不懂什麼禮貌,你別見怪。」

  侯添良似乎也覺得不可能,他搖了搖頭,有點疑惑地說:「沒什麼……這年輕人,妳讓他當自己隨官?」

  這若傳出去可有點麻煩……狄韻雖然心中頗有點尷尬,臉上卻不顯露,只彷彿沒事人一般,甜笑著說:「是啊,今日城西坑道作戰,他也立了不小的功勞,因為他不擅領兵,只好讓他暫充隨官。」

  「這樣……」侯添良眉頭微微皺起,似乎不知該怎麼說,他想了想,看著彷彿孩子般的狄韻,輕嘆了一聲說:「小韻,妳現在上戰場,會不會早了點?」

  「聽媽媽說,當年幾位伯伯和阿姨剛開始上戰場的時候,也是我這歲數啊。」狄韻笑說:「媽媽那時才十四歲呢。」

  侯添良一怔,苦笑說:「這倒也是……不過那時代,轉仙者少,我們也是不得不參戰。」

  才怪!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當初說砍人、砍妖怪和打電動差不多,還覺得挺過癮的就是你這傢伙,老了之後居然忘了!

  侯添良自然不知道沈洛年正在心中偷罵,他突然望著東邊森林說:「如鴻那野丫頭也快到了,沒有縛妖派幫忙,能這麼快倒不簡單。」

  聽到這話,沈洛年不禁暗暗訝異,他不是驚訝侯添良能提早發現其他部隊的蹤跡,過去和妖族們比較,沈洛年的感應能力本來就一直是見精不見遠,侯添良等人引仙之後,若不斷修煉增長,感應距離能追上自己也不奇怪,他比較驚訝的,卻是侯添良似乎比當年精明了些,原來他早就發現狄韻這部隊能這麼快趕到,靠的是羅鏡那雙豹眼。

  「如鴻一定自己在隊伍前開路。」狄韻笑說:「誰有她這麼勤快?」

  「實在太像她祖母了。」侯添良也笑著說。

  果然在山丘那一端,張如鴻的營隊正奔出樹林,在部隊重新整隊的同時,她和狄韻一樣,馬上領著四名隨官奔過山丘,要來與侯添良見面。

  當她望見山丘後的幾人,目光一亮,奔近笑著開口喊:「外公!好久不見!」

  「乖。」侯添良點頭說:「小聲點。」

  「外公,你幹嘛圍著那個?」張如鴻一接近,伸手要抓侯添良的蒙面巾,當手正要抓上的那一剎那,卻不知道為什麼,張如鴻抓了個空,侯添良的面罩只微微飄了飄,又落了下來。

  也許因為時間能力的關係,沈洛年目力越來越好,看得十分清楚,他正暗暗訝異,剛剛那一剎那,侯添良妖炁倏然漲縮,閃電般地微微一仰身,頭部退開半掌寬的距離,而這快速的移位又靜止,正如當初自己閃身的技巧一般,讓人覺得他似乎本來就這麼站著,自然覺得是張如鴻抓歪,而不是侯添良閃過。雖然說這只是極短距離的騰挪,但侯添良沒法像自己一樣輕化,單是這一個簡單動作,已經可以看得出來,他不只妖炁已能收發由心,而且威力不小。

  抓了個空的張如鴻一愣說:「不能拿下呀?」

  侯添良輕輕搖了搖頭,卻沒解釋。

  「我知道了!」張如鴻那雙明眸一轉,笑說:「爺爺會找你下塔玩,不能給人認出來,對不對。」

  「呵呵。」侯添良笑了起來,輕撫了撫張如鴻的那頭短髮說:「妳這孩子都幾歲了還在長?越來越高了……臉蛋倒是越來越像妳外婆。」

  張如鴻微微縮了縮脖子,嘻嘻笑了笑,看了狄韻一眼說:「小韻真快,清嬿還沒到呀?」

  「也快了吧。」狄韻微笑接口說:「她做事一向按部就班……侯伯伯,我先下去整隊。」

  「嗯。」侯添良這才想起,在狄韻面前提到長高似乎不大妥,他輕咳了一聲說:「忙妳的吧。」

  狄韻對張如鴻微微點了點頭,牽著馬轉頭攀過山丘,安荑、沈洛年等人當然跟著往回走。直到下了山丘,雪莉才吐出一口大氣,詫異地說:「我們這一團,居然是電劍伯伯領軍耶?哇!」

  「這麼說來,其他團應該也都是十聖領軍?」安荑低聲說:「這麼快就要決戰了?」

  「嗯,先別把消息傳出去,關於決戰的事……」狄韻這時已經躍上馬背,她說到這兒,沉吟著望瞭望四人,從小一起長大的雪莉、安荑當然可以信任,自己和縛妖派另有約定,羅鏡也不會扯自己後腿,這三人算得上自己心腹,但那沒禮貌的渾蛋變態當然稱不上,只是這時叫他避開似乎又太明顯……

  不過連山口鎮都不知道的無知傢伙,看來也不像奸細,何況身為光靈師、體無炁息,不能使用輕疾,無法往外傳訊,只要盯緊一點,倒也不用擔心他洩密……狄韻考慮片刻,這才輕聲說:「赤濤早上飛去擎天塔,告訴十聖,要人類準備人形大小的黃金或等值珠寶,才保我們一年平安,否則會和犬戎族聯手攻城……他給我們七日的時間考慮。」

  眾人聞言大吃一驚,雪莉忍不住嚷:「好過分!落井下石的壞蛋!」

  安荑也皺眉說:「司令哪兒來這麼多黃金?歲安城周圍又沒產金。」

  「所以不可能答應赤濤……但也不能讓他們兩方聯手,否則歲安城擋不住。」狄韻說:「所以這次不能等待犬戎族自動退兵,司令決定傾全城之力,盡速剿滅犬戎族,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考慮,除電劍之外,武尊和護國雙刀也都離城率領一團……不過為了怕洩露機密,使敵方有備,十聖領軍作戰的事,暫時還不能讓部隊知道。」

  狄韻說到這兒,眼見李允生策馬接近,當即停口,對著迎上的李允生微笑說:「營副,讓部隊不卸甲休息,等候命令。」

  「是,韻小姐。」李允生聽到不卸甲休息,不禁又說:「難道這次打算在夜間作戰?」

  「不排除這個可能。」狄韻說:「尤其魔法部隊一定要好好養神,你也是。」

  「是。」李允生點頭說:「我這就去交代,韻小姐也請記得休息。」

  「謝謝。」狄韻甜甜一笑說:「多虧有你幫忙。」

  李允生似乎挺高興的,露出燦爛的笑容,這才行禮轉身去了。

  沈洛年不禁暗暗好笑,這兩人頗有點爾虞我詐的味道,莫非李允生是其他兩位小姐派來的?這也不大可能……狄韻除非不知,知道的話,怎會留奸細在身邊?而且那兩位小姐過去都在擎天塔上長大,反而狄韻和安荑、雪莉曾去魔法學校與撼山軍校修業,若說私下偷收心腹,狄韻才比較有可能,另外兩人並不容易……

  沈洛年一下想不透,也就不想了,他隨狄韻等人在部隊旁找了個安靜平坦處,眼見安荑、雪莉、狄韻背靠著背成三角坐下,各監視著一方,羅鏡則趴在狄韻前方不遠處,沈洛年總不好擠到三個女孩身旁,只好朝羅鏡那兒走,這時雪莉卻招手說:「沈凡過來和我們一起吧?」

  狄韻看到沈洛年就火,可不願意讓沈洛年擠過來,正想找個理由拒絕,沈洛年已經開口說:「不用了,我坐這兒。」一面坐到羅鏡身旁。

  狄韻鬆了一口氣,正想半閉目休息,卻聽雪莉低聲說:「為什麼剛剛電劍伯伯會以為沈凡是縛妖派啊?」

  「不知道。」安荑低聲回答。

  狄韻見兩人都不明白,當下輕聲解釋:「因為縛妖派的特色就是變體而無炁息,羅鏡的本體也是如此。」

  「縛妖派本體不適合戰鬥,電劍爺爺應該知道吧?不可能帶出來啊。」雪莉還是不懂。

  「妳忘了闇神嗎?」狄韻低聲說:「十聖的好友、縛妖派的始祖,他就是直接以本體戰鬥,而且十分厲害。」

  「對耶!」雪莉吃驚地說:「那現在的縛妖派為什麼本體不能戰鬥?」

  狄韻看了羅鏡一眼,頓了頓才說:「縛妖派雖然以闇神為宗,但闇神當初並沒有直接傳下法門,如今的縛妖之法,是縛妖派二代祖羅、昌兩位研究出來的,這數十年來,縛妖派一直想找出闇神修煉之法……所以侯伯伯看到沈凡那一剎那,還以為他們成功了。」

  沈洛年距離三人不遠,這些對話倒也聽得清楚,聽到這兒他不禁心中暗罵,「羅」、「昌」兩個傢伙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假冒自己徒弟?

  雪莉聽到這兒笑說:「原來如此,很少看到電劍伯伯這麼驚喜的樣子呢……當年的闇神到底多厲害啊?」

  狄韻仰望天空,看著閃耀的星光,低聲說:「妳忘了傳說中,闇神曾以一敵三,擊退擁有兩千餘年道行的三名虯龍族嗎?更別提百年前鑿齒、犬戎族大軍來犯,闇神曾以一人之力,守下半片城牆,最後還殺退兩方大軍的故事。」

  「那不是神話嗎?怎麼可能真有這種事情?」雪莉背對著狄韻,看不到她面孔,只詫異地說:「韻小姐在開玩笑?」

  狄韻沉吟片刻,沒有直接回答,她望著轉回頭的羅鏡,緩緩說:「離塔之前,我曾問母親,為什麼司令不願將縛妖派擴編,並納入部隊編制,成為歲安軍團組成的一部分?母親說,因為司令認為,除非縛妖派找出當年闇神的修煉方法,否則人類很難長久抵抗外來的妖族侵略,所以希望他們全力鑽研,在找出方法前,不要分心到軍務上……最後她告訴我,那些神話其實都是真的,只因為十聖在人們心中地位越來越高,他們辦不到的事,人們就以為是神話了,母親還說……就算是今日的十聖,也不是百年前闇神的對手。」

  「真是這樣?」雪莉和安荑可都十分意外。

  沈洛年卻忍不住想罵人……狄純那笨丫頭在騙女兒嗎?說得太誇張了吧?就算是百年前,自己也沒把握打得贏賴一心,何況今日?莫非她把金犀匕出鞘後的威力也算在自己頭上?可惜那武器早就被龍王母沒收,更別提如今自己體內道息消失,大概誰也打不過。

  對了,反正和這小惡女也攤牌了,要不要干脆放棄光靈之術,重新培養道息?這樣至少能恢復當年的部分戰力和恢復力,不用再怕這些狼人。沈洛年正得意時,突然又暗叫糟糕,自己身為變體者卻無炁息,若失去光靈之術,該怎麼解釋?總不能又說自己是縛妖派吧?別說狄韻那一關就過不了,八成還會被那些百歲老人抓去審問……

  當時答應成為光靈師,倒沒想到還有這個遮掩身份的功能,除非必要,這能力可不能隨便放棄,得多考慮考慮。

  「羅鏡。」狄韻這時卻望著羅鏡說:「司令雖然這麼想,但我答應過的事不會反悔,請放心。」

  羅鏡支起身子,微微點了點頭低吼一聲,跟著轉了個圈後又趴了下來。

  眾人不再多說,各自歇息等候著。又過了不久,連黃清嬿在內的另兩個營隊也從不同方位趕到,兩營隊的統校都上去見了侯添良一面,才各自回部隊待命;至於侯添良,仍一個人站在山丘之後,似乎還不想讓部隊知道這次是由十聖領軍。

  趺坐的狄韻,並沒進入冥思的狀態,她正思索著這次的戰略,離城後犬戎族實力強大,想剿滅實在並不容易,就算在十聖全出的情況下勝算不小,對方眼見沒有生路,臨死全力反撲,部隊必定也傷亡慘重……雖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但若給犬戎族的部分殘兵突破出去,和應龍赤濤聯合攻擊的威脅仍無法解除……

  不過十聖等人征戰百年,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或許之後的應變之法更為隱密,連執行任務的軍官都不能事先告知?這倒不是沒有可能……狄韻正思索間,卻發現沈洛年突然起身往林外走,她微微一怔說:「沈凡?」

  沈洛年回過頭說:「現在沒事吧?我去林裡測試一下新功夫,免得一會兒不小心死掉。」

  這人已經知道十聖的事,不能讓他一個人亂走,狄韻轉頭說:「羅鏡,你陪著沈凡。」

  羅鏡點頭站起,拉開身子打了個呵欠,回頭看著沈洛年。

  「我一個人去就好了。」沈洛年說:「這附近應該沒妖怪吧?」

  「不行。」狄韻雖然很想直接開口罵人,但顧及不遠處就是部隊,只和聲說:「你沒輕疾,有事至少可以通知羅鏡。」

  這丫頭又在裝溫柔了,沈洛年渾身冒起雞皮疙瘩,忍不住對狄韻翻了翻白眼說:「我不會走遠,有動靜會知道,不用通知。」

  這沒禮貌、不識相的渾蛋!狄韻咬著牙,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忍著氣說:「敵人未必只有妖怪,萬一你被誰抓去逼供怎辦?」

  原來是怕洩密?沈洛年這才懂了,當下聳聳肩,不再拒絕,轉身帶著羅鏡往林中走。

  狄韻忍不住在肚裡暗罵的同時,卻聽安荑低聲說:「韻小姐。」

  「嗯?」狄韻微微側頭。

  「沈凡當真能自保嗎?」安荑說:「這兒離城太遠,他體無炁息,單憑守城時那股怪力,擋不住妖炁攻擊的。」

  誰知道?狄韻皺起眉頭,輕嘆一口氣說:「他說可以試試。」

  安荑過去一直扮演著輔助的角色,向來很少干預狄韻的決定,而狄韻做事也一向思慮周密,不大需要她給什麼建議,但沈凡的事,卻讓安荑不禁有點擔心,考慮了片刻後,還是開口說:「韻小姐,光靈師十分少見,整個歲安城中也只有四位……有必要讓他冒這種風險嗎?」

  雪莉聽安荑這麼講,也跟著說:「沈凡留在城內比較好發揮吧?」

  狄韻這下可有點答不出來了,治病和龍宮的事又還不適合告訴她倆。她遲疑了一下才說:「是他自己想來的……妳們倆也留意一下,若有餘力,最好別讓他死了。」

  他想來就讓他來?還要保護他?這更古怪了,安荑和雪莉對看一眼,雪莉眨眨眼吐了吐舌頭,安荑卻是眉頭微微皺起,兩人都不敢繼續問下去。

  狄韻怎會不知道兩人在想什麼?她個性堅毅,讓人誤會倒未必介意,不過被誤會和那混帳有曖昧,倒真有種受到侮辱的感覺,此時和沈凡交換了條件,不能趕他走,但當然不能讓他就這麼快樂地過下去,若這場仗打贏,非得另外想個辦法整整他才行!

  不過那傢伙怎麼連寧神煙也熏不昏?城內自己又打不過那渾蛋,要整他可得選城外,不然就是……狄韻目光一轉,計上心來,嘴角不禁露出淺淺的甜笑。


  又過了半小時,輕疾由耳中傳來侯添良的指示,狄韻一蹦而起,對部隊下了整隊的指令,同時羅鏡與沈洛年也正一前一後地從林中掠出,自是羅鏡接到命令後,馬上通知沈洛年出林。

  狄韻目光掃過,見首先奔出的羅鏡不知為何正瞪大了雙眼望著自己,似乎頗有點訝異。

  猙獸本身沒有語言,就算有輕疾也沒法翻譯,若真有事,只能用問答的方式猜測,不過倒也不急著問,反正問題一定出在沈凡身上,只不知道這傢伙又搞了什麼古怪?

  狄韻望向在羅鏡身後,前腳後腳出林的沈洛年,見他正輕飄飄地掠回,速度竟不比羅鏡慢上多少,他表情似乎頗有點小困惑,也不說半句話,就這麼飄到雪莉與安荑身旁站定。沈洛年的速度狄韻見識過了幾次,不怎麼意外,不過當沈洛年接近身旁的時候,狄韻卻微微一驚,轉頭看著沈洛年說:「咦……」卻是距離一近,她突然發現,沈洛年體表似乎有一層不易感知、若有若無、品味高純的微弱炁息。

  這人身上有了炁息?還有點像是精靈等級的仙炁,不可能啊……還是自己感覺錯了?這炁息太淡,周圍人又多,就算狄韻身為發散型變體者,一時之間也不很確定。

  沈洛年看狄韻吃驚的模樣,聳聳肩說:「初級風移咒。」風移咒與守護咒不同,守護咒沒作用的狀態下不易感知,風移咒卻是施咒後就會一直作用,同樣是初級的狀態下,比較明顯。

  狄韻當然不信,聽到沈洛年這話,顧不得讓安荑、雪莉聽見,忍不住低叱說:「胡說!」

  「不信拉倒。」沈洛年翻白眼說。

  這渾蛋!狄韻咬著薄唇瞪著沈洛年好片刻,這才一轉頭,以輕疾下令說:「各部隊注意,我們特三營,排在特一、特二兩營之後,依序向北出發,準備作戰。」

  此時黃清嬿率領的特一營已經開始安靜地往北移動,張如鴻的特二營緊跟在後,之後就是狄韻的特三營,至於原本直屬於葉瑋珊的其中一營隊,則在最後出發,而電劍侯添良,一直到部隊移動為止,都沒出現。

  在這地方,眾人體內的炁息較足,移動速度比城內快上不少,部隊這麼一路往北移動,又奔出了十餘里,才在一處河西疏林前的小原野停下,四營部隊各自排成並列方陣,開始引炁。

  這時夜色更濃了,到了這個時候,誰都知道不久後即將大戰,但這兒應該是藍瑤河的西方,犬戎族大軍明明在河的另一端——歲安城外,部隊跑來這兒準備和誰作戰?

  這次並沒有讓大家等待太久,在一片有點緊張的沉寂之中,白袍蒙面的侯添良突然從森林中飄出,他站在隊伍前面,緩緩拔出那把當年懷真借給他的窄刺長劍,對空高舉。隨著他體內妖炁逐漸凝聚在劍身上,他長劍尖端緩緩綻出耀目的橙黃光芒,在這夜色之中,彷彿旭日初昇,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這四營中,除了少數幾人之外,大多還不知道十聖會隨軍出戰,看到十聖之一的電劍突然出現,本來還有點惶恐的部隊官兵,這一瞬間士氣大振,還有不少人忍不住呼喊起來。

  侯添良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歡呼聲,他目光掃過眼前這五千人,跟著緩緩轉身,將長劍往東北東方向一指,沉聲說:「維持原來隊形,全軍前進!」說完他身形飄起,向著森林掠去。

  同時狄韻等統校跟著下令,部隊當下往前直奔,追著侯添良的身後,衝入疏林。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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