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莫仁】噩盡島Ⅱ ( 全書完 )

第四章 再不走就不妙了

  「凶丫頭?」沈洛年接通訊息說:「你們人呢?」

  「魔法島的人帶我們躲起來了。」狄韻那柔嫩的聲音從耳中傳出:「臭老頭,你跟著犬戎族來了?不會被發現吧?」

  這丫頭怎麼知道?沈洛年一愣隨即醒悟,八成又是影妖的關係。沈洛年說:「我離很遠偷看,天色又黑,沒什麼問題。」

  「那就好。」狄韻說:「老頭我問你,犬戎族似乎沒動作?」

  「沒有。」沈洛年說:「大部分在海灘上休息。」

  「沒看到禺彊族嗎?」狄韻又問。

  沈洛年說:「對啊,沒看到,妳怎麼知道?」

  「否則犬戎族幹嘛不進攻?」狄韻說:「也許白天才飛來……笨蛋老頭,你別被看到了,若被大量禺彊族四面圍住,連我媽都沒把握能脫身。」

  這倒不可不防。沈洛年往東南方飄遠了些,這才說:「你們打算怎麼應付啊?這兒可沒地方逃。」

  「他們已經把消息送給巫師長者了。」狄韻說:「只要長者過來開啟空間通道,就可以把島上所有人送去另一座島。」

  「媽啦!這麼方便?」沈洛年吃驚地說。

  「對啊,根源魔法實在太厲害了。」狄韻有點興奮地說:「除了空間類之外還有好幾種,什麼偶化、搜謎、保護等等,我一定要想辦法學會。」

  八成是亨利告訴她的吧?沈洛年哼哼說:「那到時候可以直接送大家回歲安城嗎?橫越大陸累死了。」

  「沒這麼方便。」狄韻說:「同屬空間系的根源魔法也有深淺之別,一般魔法使頂多像戴維那樣傳去不遠的某處吧?而且看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就算仙人恐怕也不能隨便指定位置亂送。」

  「喔……」沈洛年說:「總之你們安全就好,那我回陸地睡覺。」

  「說安全也不見得。」狄韻頓了頓說:「反正你留著也沒用,滾你的吧。」

  沈洛年微怔問:「凶丫頭 ,怎麼說不見得?」

  「不是嗎?」狄韻說:「魔法仙人看來不好伺候,恐怕不是一叫就來,基蒂團長死的那次就拖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來,何況上星期剛叫過一次,說不定不肯來呢?」

  「那萬一沒來,或者太慢來怎辦?」沈洛年說。

  狄韻也不知是不是正在思考,停了幾秒才說:「如果我猜得沒錯,犬戎族大部分高手應該留在大陸西岸,沒過來?」

  沈洛年倒是認同這一點,恐怕犬戎族高手都在西岸抓殭屍,只不知狄韻怎麼知道的?不過這些女孩都比自己聰明,倒也不用研究她怎麼想通的,沈洛年只說:「也許吧,那又如何?」

  「我們三個畢竟休息了半個多月,前陣子消耗的玄界力量已經補回了一部分,若是沒有族長級的高手,只要據險而守,三人輪流休息,頂個一段時間沒問題。」狄韻說:「但另一側就難說了。」

  「另一側?」沈洛年問。

  「魔法島上的人們分藏兩處,說是為了避免被一網打盡。」狄韻說:「魔法使戰力雖然強大,但犬戎族卻有壓倒性的數量,擅攻不擅守的魔法使久戰恐怕會吃虧……我們建議另一處留比較多魔法使,但昆廷似乎不想考慮我們這群人的戰力,沒採納這意見,現在只能希望根源魔法中也有強大的守護類魔法,若都像施在息壤袍上那種小花樣,實在不怎麼樂觀。」

  「管他的,那群笨蛋魔法使自己找死就算了。」沈洛年說:「早叫你們逃,就是不聽。」

  「沒人性的笨蛋老頭!」狄韻罵:「魔法使死光了援兵也沒了啊!」

  原來是怕援兵死光?這丫頭自己也不見得多有人性。沈洛年正想回嘴,突然一頓抬頭說:「凶丫頭,禺彊族來了,看來有近千隻喔。」

  卻是遙遠的天際,一大群黑壓壓的禽鳥身影正從西北方高空出現,向著魔法島移動。雖然黑夜中看不清楚,但從那隱隱的妖炁感應,也不難認出對方的種族。

  「來了這麼多?那恐怕等不到早上……」狄韻嘖了一聲說:「不跟你瞎扯了,哪邊安全哪邊閃吧。」

  「妳才小心點,妳媽哭我可懶得去安慰。」

  「你離我媽遠點!臭老頭!」

  兩人結束了通話,沈洛年想了想,還是留了下來,不過為了避免被禺彊族發現,又退得更遠了一些。

  

  而隨著禺彊族在魔法島空中四面散開,島上的犬戎族果然開始動作,只見他們分成好幾個部隊群,一隊隊地往島內移動。

  又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雖然感覺到犬戎族部隊在島上到處搜尋,卻似乎一直沒有傳出戰鬥的感應,看來狄韻他們藏得挺好。沈洛年想了想,突然心念一動,又飄出數公里,跟著拔空而起,直上千尺高空,之後慢慢地往魔法島飄去。

  沈洛年估計得沒錯,為了監視、尋找人類蹤跡,在數百公尺空中盤旋的禺彊族沒有一隻抬頭往上看,而且這時天色漆黑,就算有誰抬頭,也未必能發現穿著暗紅色火浣袍的沈洛年。他就這麼由上往下,遠遠端詳著禺彊族和犬戎族的動作。

  一開始,犬戎族很快速地奔跑搜山,尋覓著人類的蹤跡,比較讓沈洛年意外的是,犬戎族似乎對破壞房舍沒什麼興趣,衝入屋中找不到人類後,往往就這麼從另一面窗戶跳了出來,島上的房子頂多是門窗被毀,損失倒不嚴重。

  不過這麼跑了一段時間,犬戎族發現到處都找不到人類,動作突然慢了下來,不少狼人四爪據地,開始用鼻子嗅聞著。

  過不多久,有幾隊犬戎族順著氣味到了一座山壁崩落不久的傾斜小山坳,也不知道那兒是不是氣味很濃,數百名犬戎族狼人散在山坳中,到處尋覓著,過了片刻,犬戎族越來越多,有些狼人開始聚集妖炁往下亂挖,隨著土石翻起,一個個凹坑在山坳中出現,卻仍沒找到什麼洞窟的痕跡。

  又過了片刻,一個看似犬戎族將領的人物出現,他幾聲叱喝,止住了犬戎族人這漫無目的的亂挖,召來一大批人往山坳上走。隨著妖炁激散,數百犬戎族快手快腳地挖出一條長條形的土坑,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

  但很快沈洛年就明白了。不到十分鐘,那土坑挖到了一條山泉之旁,成為一條人工溝渠,被引入山坳的流水攤開,順著傾斜的山坳往下淌。下一瞬間,水流順著一個凹面快速地往內滲了進去,當下犬戎族一聲怪叫,快手快腳地順著那約兩公尺寬的凹面往內挖。

  就是那兒嗎?卻不知這是狄韻他們藏身之處,還是另一個地方?

  突然那洞口一陣焰光閃亮,隨著爆炸聲響傳出,鑽入洞中的七、八名犬戎族在怪叫聲中,一個個灰頭土臉、血肉模糊地飛了出來。周圍狼人當下仰天長嚎,本來散佈在整座島嶼上的狼人,紛紛往這兒集合。

  不等族人匯聚,在這山坳附近的犬戎族已經開始往內沖。山洞內的魔法使們,此時正以烈火咒防守,一顆顆魔法火球在洞口爆散,隨著巨震聲響,強大的瞬間爆炸力逼得狼人往外飛滾。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氣爆,比起所謂的爆勁炁訣威力更大,犬戎族雖然有妖炁護體,但這兒魔法使畢竟高手不少,強大的外爆威力,仍不免逼得一些普通犬戎族皮開肉綻地往外飛。

  但這麼炸下去,洞口不免越來越大,加上犬戎族四面刨抓著岩石土塊,很快地,斜坡往下凹入的洞口漸漸變寬,也有更多犬戎族往內撲進。

  不過那洞似乎頗有一段長度,犬戎族雖然挖了大口,但走沒兩步洞口又縮小了,能往內直衝的數量還是有限。在洞中不斷使用烈火咒轟擊的狀況下,周圍土面滾燙髮紅,熱氣不斷累積,彷彿一個小範圍的炎靈咒術,狼人若不運足炁息還沒法接近,一些能力不足的犬戎族只好往旁退到周邊挖土,由妖炁足夠強大的族人繼續往內沖。

  戰役一起,沈洛年也感應得清楚了些,雖然看不出這些狼人中有沒有族長級的高手,但是中級高手卻來了好些。那些高手如今都站在山坳下方往上望,並沒有嘗試突破洞口,也許打算等到洞口拓開之後,才一鼓作氣往內殺入吧?

  而犬戎族雖然一時衝不進去,但這兒可不是噩盡島,在能發揮妖炁的狀況下,洞口凹坑正迅速地變大,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本來的小凹坑已經變成一個深有數公尺的大凹洞,而因為受傷而退到一旁的犬戎族,只不過幾十名。

  就在這時,那深洞中氣爆光芒突斂,一團團帶著各種光色的勁風往外直旋。旋風中有無數凝結如實、忽隱忽沒的炁勁刀刃順著風勢直衝,正是另外一系的魔法——風刀咒。

  風刀咒的破壞力雖不如烈火咒,但這持續而強大的外推、穿刺力道,卻逼得犬戎族們立足不定、往外翻滾,無法接近洞口。

  犬戎族也不氣餒,隨著洞口越來越大,上前挖坑的人逐漸增加,就算一時不能入洞,終究能從側面挖到人類躲藏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洞口那兒旋風突止,十名左右的年老魔法使出現。在犬戎族撲上之前,同時唸咒,只見空中成百上千的巨型落石,層層疊疊從上坡空中轟下,對著犬戎族壓來,而且落地之後並沒有馬上消失,還持續存在了數秒。

  巨石這樣一個接一個地連續砸落,犬戎族頂得住一個頂不住十個,這大片凹洞一下子堆滿了無數沉重的巨石,除了機警些趁早逃開的,下方數百犬戎族被壓得筋斷骨折、動彈不得,也不知道死了沒。

  直到這時,巨石才倏然消失,而這一消失,山坡上已被震鬆下滑的土壤立刻大片往下崩落,把狼人挖了半天的凹洞又填了起來,連那些來不及爬出的犬戎族一起活埋在坑中。

  沈洛年不禁暗暗咋舌,當初在噩盡島也見過魔法使團隊施放落石陣,但那兒魔法效應低,同樣威力的三級落石陣,落下的石頭就差了幾十倍大,而身懷闇神之鏡的杜勒斯雖也在沈洛年面前多次施用石系魔法,但那威勢仍不能和這十人同施的陣勢相比。

  過去沈洛年曾認為,在魔法效應比較高的地方,靠著地心引力加速威力的落石咒似乎頗不如烈火咒與風刀咒,所以杜勒斯遇到敵人時,大多用能加速的「隕墜咒」攻擊,卻沒想到在團隊合作的狀況下,力量不易重疊的烈火陣與風刀陣,竟又稍遜於落石陣,這三種體系的魔法,看來還是各有優勢。

  眼看只不過片刻功夫,這洞口又封了回去,沈洛年不禁心想,看來魔法島上的人們雖然很少打仗,但這套防守法門該做過不少演練,狄韻可能是白擔心了。

  但下一瞬間,沈洛年的想法又變了,卻是狼人們商量片刻後,在將領指揮下,先是把大軍散在左右,跟著數千名狼人分佈在那山坳斜坑內外與上坡,同時往下猛挖,只見他們凝集了妖炁的四爪急翻,不管是土是石,一把把地大塊抓起往下扔,這大片山壁的百公尺範圍就這麼不斷地往下陷落。

  很快地,洞口再度出現,隨著一陣焰光炸起,洞內魔法使照舊往外以烈火咒封洞,不過這次犬戎族卻不沖了,只繼續繞著洞口旁往下挖,從側面拓寬洞深,似乎打算就這麼挖到洞中人群聚集之處。

  當然洞內人類不會坐以待斃,眼看敵人不準備沖洞,烈火咒也停了下來,看來下一瞬間,那群準備施展落石咒的魔法使們,就會再度跑來洞口施咒,就算不能順利掩埋起洞口,也能造成犬戎族不少的損傷。

  但就在這一瞬間,早就等在洞口附近的數十名狼人,同時催動爪力對洞內上下左右壁面遙攻,這樣除了可破壞洞道周圍、拓大洞口之外,也逼得魔法使無法接近洞口,當然也就沒法越過土石對外施展落石陣。

  要知道犬戎族和歲安城戰鬥數十年,早已清楚人類魔法使的優缺點。魔法使藉著仙界精靈轉換,無論是風術、火術還是石術,都可以產生很大的攻擊威力,但是守護陣就是單純的魔力與護體炁息的直接交換,毫無取巧之處,偶爾拿來擋幾下還勉強,若以此硬頂,在對方佔有極大數量優勢,又能不斷開拓洞口寬度的情況下,絕對撐不了太久。

  眼看著那大片凹洞越來越深、越來越大,裡面的魔法使卻似乎拿不出辦法,高空中的沈洛年暗自思量,看來這洞並非狄韻等人藏身處,否則眼前這種狀態,他們應該已經自動請纓,出來防守才是,不會任由洞口這樣不斷地陷落。等狼人當真挖到洞中,那時連防守的空間都失去,區區數百魔法使,怎麼抵擋數萬犬戎族圍攻?

  除非這洞道有數公里深,說不定還可以支持一陣子,但這方圓不過才五、六公里的小島,又怎會有這種洞穴?

  洞中魔法使當然也不打算這麼等死,當整片山坳被往下挖了十餘公尺深的時候,空間中一陣詭異的炁息扭動,吸引沈洛年注意力的同時,狼人將領也紛紛叱喝著下撲。就在這一瞬間,一群排列成三層圓陣的十多名魔法使,突然從虛空中衝了出來,浮在空中,對著四面八方擊發烈火咒,一下子洞口周圍亮如白晝,只見火焰爆散、巨響震天,打得洞口周圍的犬戎族死傷慘重,紛紛後撤。

  空中的禺彊族眼見敵人出現在眼前,紛紛下撲。內圈的魔法使們當即對空施法,一團團火焰在虛空中炸開,逼得敵人無法靠近,只能望空急騰,霎時清開了一片數百公尺寬的圓形空間。

  這招以攻代守倒不錯,至於那突然衝出來的法門,恐怕是地遁術的應用,在魔法攻擊範圍大於妖炁遙攻的狀態下,這樣以威力強大的烈火咒組成陣勢,誰說不能守了?

  沈洛年正暗暗點頭時,犬戎族卻突然一聲怪叫,所有人同時運足護體妖炁,往那群魔法使撲去,當下魔法使們各個臉色沉重,火球亂射,不斷將敵人往後炸散。

  可是犬戎族雖死傷慘重,仍前仆後繼不肯稍停。這些魔法使唸咒雖快,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犬戎族這般爆出妖炁往前衝,火焰根本來不及組成陣勢,眼看敵人越來越近,正要糟糕,突然洞中又沖出另一組魔法使,兩方交換的同時,大片旋風刀陣隨著魔法使口中默誦中捲起,將撲近的犬戎族與禺彊族往外遠遠地捲飛出去。

  風刀陣的破壞力可能不及烈火咒,累積重疊的強度也不及落石陣,但卻是最有效驅趕敵人的方式。兇猛的旋風呼嘯聲中,逼得大部分犬戎族無法欺近,而少數幾位妖炁較強大、足以在陣中立足的犬戎族人,又難以承受那不斷襲來的凝結炁刃,只好也跟著退出。

  這樣很棒啊,等這群人累了之後,再輪那群施展巨石陣的出來轟上幾下,這樣交替下去,豈不是能穩穩守住?

  沈洛年正想間,狄韻的傳訊又來了。

  「喂!你怎麼沒走?」狄韻低聲罵。

  「反正天還沒亮,我在空中看戲。」沈洛年說。

  「看什麼戲?臭老頭!」狄韻說:「另一邊似乎打起來了?戰況如何?」

  「還不錯啊。」沈洛年說:「一開始看起來還有點危險,現在殺出來了呢。」

  「殺出來?是怎樣?」狄韻有些意外地問。

  「對啊。」沈洛年當下把剛剛看到的戰況,簡略地說明了一次。

  狄韻聽完之後,沉默半晌才嘖了一聲說:「果然如此,糟糕。」

  「怎麼?」沈洛年愕然問。

  「你看到的魔法使應該都是老人家吧?」狄韻問。

  此時天色昏黑,沈洛年這麼遠遠看去,其實看不大清楚,不過剛剛烈火咒到處爆炸時,在火光照耀下,確實都是一些長者。沈洛年點頭說:「看來都挺老的。」

  「能這樣防守的,最少都是『魔導師』那種水準。」狄韻沉聲說:「據我這幾天的瞭解,魔法島上的五百餘名魔法使,有數十名稱得上『魔導師』……雖然比起歲安城好很多,但也就只有那數十名,何況分成兩邊防守?照你剛剛的敘述,那一側魔法使已是精銳盡出了,老人家恢復魔力的速度又慢,就算能稍微輪班,又能支持多久?杜勒斯叔叔怎麼死的你忘了?」

  「唔。」原來下面這樣是不大妙啊?沈洛年呆了呆說:「其他魔法使不能出來也稍微輪一下嗎?」

  「那反而有可能產生陣勢的缺口。」狄韻沉聲說:「現在的重點不只是要打傷狼人,還得逼退對方,才能保留一段足以施法的距離。一般魔法使施法不但沒有這種威力,唸咒時需要的安全距離又更遠了些……就像我,這次東行,你看我用過幾次魔法?」

  凶丫頭居然連續十幾句話都沒罵人,看樣子當真是大事不妙。沈洛年望著下方,只見又換成火系魔法使,趁著周圍焰光閃耀望去,果然每個人都透出一股凝重憂心的氣氛,自己剛剛倒是忽略了。

  不過這麼細細打量,沈洛年卻發現,當中有個熟面孔正是昆廷……沈洛年開口說:「亨利在哪邊?」

  「在這兒……問這幹嘛?」狄韻說。

  「這個不孝子!」沈洛年說:「怎不陪著他老子?就知道黏著女人。」

  「臭老頭又胡說什麼?誰像你一樣整天偷看清嬿?」在沈洛年張口結舌的同時,狄韻低聲罵:「我問你,你有看到什麼像是根源魔法的古怪魔法嗎?」

  「沒有。」沈洛年說:「會不會留著當撒手鐧?」

  「應該不是,難道要等高手們都力竭了才用嗎?」狄韻說:「這麼看來,根源魔法雖然特別,恐怕不適合這種模式的戰鬥……」

  沈洛年說:「只能希望魔法仙人早點出現,否則也沒別的辦法。」

  狄韻沉吟說:「這樣不行,我們最好得出面……不跟你說了,我去和清嬿、如鴻商量一下。」

  「啥?等等!臭丫頭!」沈洛年一驚說:「幹嘛找自己麻煩?」

  「犬戎族既然知道這地方,應該已經弄清楚魔法島上的人數,更有可能知道我們三個在這兒。」狄韻說:「殺光那兒的人之後,不會放棄的,這樣還不如主動出面,看能不能吸引一些敵人過來,減輕他們的負擔。」

  「你們衝出來不就只是一起挨打而已嗎?」沈洛年說:「狼人數量足夠同時打兩邊的。」

  「就算我們龜縮不出,只是晚個幾小時被發現,意義不大,但此時若願意出手,給別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而且……」狄韻說到這兒,頓了頓不耐地說:「反正你這老笨蛋聽不懂,別囉嗦了。」一面結束了通訊。

  臭丫頭,到這種時候還在算計?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沈洛年在心中暗罵了好片刻,忽見西面數百公尺外,一個彷彿緩坡般的林地在一聲巨響中,暴起了一大片的土石,穿著魔法袍、渾身泛出黃光的狄韻正孤身一人從滿天的泥塵中衝出。她手中短棍急揮間,數百支帶著寒氣的黃色炁矢從虛空中出現,對著正擠成一團,還來不及回頭的犬戎族大軍亂射。

  西面那群犬戎族猝不及防下,砰咚轟隆倒下了一大排在地上發抖。在長嗥、怪嘯聲中,天上的禺彊族、地上的犬戎族,同時對著狄韻那兒衝去。

  狄韻果然不愧是發散輕訣,倏然而出又倏然而返,對方還沒能合圍,她已經又飛了回去;這時張如鴻已經等在那兒,當狄韻衝入洞中的同時,她長槍一振,前端冒出了一大片十餘公尺寬、緊貼地面、透出寒氣的紫色弧形炁牆,將這剛顯露的洞口周圍緊緊包住。

  果然狼人一看到狄韻等三女,立刻調動了大軍往那兒擁,而張如鴻的凝訣炁勁,不但宛如金石般堅硬,此時因為地形的關係,更與大面積、被凍得僵硬的土石結合成一體,犬戎族的爪力轟擊上去,竟似乎沒有半點效用,而若是靠得近了些,又抵不過那股忽隱忽現的沁體寒氣。

  眼看著周圍不易挖鑿,十幾名能力稍強的犬戎族戰士當下逼出妖炁抵抗著前方寒氣,對中間洞口處揮爪攻擊。但他們剛聚集不久,十餘個大大小小的魔法火球突然在狼人身後炸開,妖炁正一半用來禦寒、一半用來攻擊的狼人,怎料到身後突然出現魔法火球?就在這轟隆氣爆聲中,犬戎族死傷一地。

  沈洛年不禁暗暗點頭,有人防守的狀態下,可以透過炁牆、遠距出手的魔法果然好用,只沒想到張如鴻的炁牆能到這種程度……不過一轉念,沈洛年卻又不怎麼意外了,百年前的黃宗儒修煉兩年就能頂得住梭狪、山魈那等強大妖怪,雖然說那時還是道息不足的時代,黃宗儒又是內聚煉鱗引仙,但相對強度仍能用來參考,此時黃清嬿等三女比當年的白宗等人更強不少,加上張如鴻此刻有闇神之鏡在身,又有地勢可守,這群以普通高手領軍的犬戎族,當然沒這麼容易打進去。

  不過犬戎族如今就是人多,眼看同族死傷,犬戎族狂性大發,更多人往前擁上,有的聚炁前攻,有的凝炁後衛,把那緩坡處擠得水洩不通,雖然不斷有魔法從虛空中攻擊,狼人們依然死攻不退。

  那兒擠得太厲害,沈洛年只看到一堆渾身毛的狼人前仆後繼,實在看不出所以然來,只好回頭往原先的戰場看去。

  那兒卻似乎頗為不妙,畢竟狼人來得太多,另一面雖圍上了大軍,加上高手幾乎都過去了,這邊仍有好幾千人,而那些頗有一把年紀的魔法使們,依然輪班驅散著犬戎族;但正如狄韻所說,這麼僵持了一段時間之後,魔法使們終於漸漸支持不住,只剩下固定耗魔的石系魔法使仍在硬撐。

  風系魔法屬於比例耗魔的體系,就算拼了命繼續施法,隨著體內魔力量漸漸不足,能影響的範圍必定會逐漸縮小;至於殺傷力較大的火系魔法,本就難以持久防守,只能偶爾出來轟散敵人。

  三系之中,只有石系魔法使可以找年輕魔法使輪替,反正落石陣就是轟隆隆一陣往下砸,就算唸得稍慢、威力較小,只要多找幾個人也能有一定的效果,所以比較年輕的石系魔法使正逐漸地換入防禦隊伍之中。

  但落石陣雖然可以驅趕犬戎族,連續地轟擊下,山坳也難以避免地不斷往內崩散,只見洞口越來越是開闊,在狼人的攻擊中,防守的魔法使數量也只能逐漸增加,這樣惡性循環下去,洞口只會越來越大,終究會守不住。

  何況石系魔法使數量有限,隨著時間過去,東方晨曦漸起,火、風兩系的魔法使也開始在陣勢空隙處以單體魔法助陣,讓石系魔法使可以稍作休息。此時在洞口外防禦的魔法使人數已經增加到五十餘名,咒文的施用其實頗混亂,只能靠著人多亂炸,抵禦著犬戎族攻勢。

  這樣沒有章法的戰鬥,終究不能持久。隨著犬戎族步步進逼,魔法使們的防守陣勢終於被突破了一角,幾個犬戎族衝近洞口,只聽人類驚呼聲與狼人狂嘯聲同時響起,犬戎族戰士雙爪亂揮,一下子撕裂了七、八個魔法使,其他的魔法使見狀,慌亂地轉頭往洞內逃,但這一亂,四面的犬戎族一擁而上,一陣慘烈屠殺之後,逃入洞中的不到十分之一,地上到處都是人體碎塊與正滲入土壤中的鮮血。

  看樣子這洞快守不住了。沈洛年輕嘆一口氣,搖了搖頭,頗有些感嘆。

  在他眼中,妖族與人類都是有靈智的生命,沒有高低之分,既然是面對面的搏殺,哪方死都沒話好說,但是不管哪一方,死前透出的氣味都讓人不舒服……還好此時沈洛年隔得挺遠,受到的影響不大。

  但沈洛年原本的看戲心情卻也收了起來,這種場面沒什麼好看的,要不要照著狄韻的意思,先躲遠些?而且再過一陣子,太陽就要出來了,自己說不定會被發現。

  話說回來,狄韻和黃清嬿他們能一直頂下去嗎?沈洛年又瞄了另一方的洞口一眼,那兒倒是守得挺穩妥,大部分時間都是張如鴻穩穩防守著,魔法使們輪流施法攻擊;偶爾張如鴻也可能暫收炁牆,由狄韻或黃清嬿交替出手大範圍攻擊,彷彿趕蒼蠅一般,把外面擠成一團的犬戎族打得屁滾尿流、四面奔逃,看來多個闇神之鏡還真是差很多。

  不過犬戎族自然也不會就這麼算了,他們正從稍遠處挖掘洞道,想從別的方向挖到狄韻他們的洞窟,但既然隔得遠了些,想找到正確方位自然不容易,若要把整片百餘公尺的坡地都挖個幾十公尺深,那也不是小工程,看來一時還沒有什麼危險。

  既然這樣……該走了吧?沈洛年呆了半晌,卻還是沒走。他目光不知何時又轉向另一側,這一看過去,和剛剛已經大不相同,在晨光下隱隱可以看出,裡面的洞穴已稱不上洞穴,那山坳已變成個十餘公尺深、二十多公尺寬的大凹坑,百餘名魔法使疊成數排,各種不同的魔法正雜亂地往外攻擊,數千犬戎族圍在洞外,正忽沖忽退地誘使魔法使們施展魔法,消耗他們的魔力。

  此時犬戎族也不急著冒險,他們十分清楚,眼前這些滿臉疲乏的人類魔法使已無法輪班休息恢復魔力,只要這麼耗下去,不用多久,魔法使們就會力乏昏迷。

  但這都不是沈洛年注意的,他的目光已經望向魔法使身後那群瑟縮發抖的數百名普通人。那些男女老少此時正一臉驚恐地聚在一處,慌亂地往外看,他們看來都已經心裡有數,知道魔法使們支撐不了多久,但無能為力的他們,除了等待悲慘的結果之外,也沒法做什麼努力。

  媽的!等一下狼人殺進去的場面一定很難看,要走就得趁這時候走……但沈洛年不知為什麼,卻依然凝定在空中。

  沈洛年自己心裡有數,自從他漸漸仙化之後,看人看妖都差不多,只要和自己不熟,兩邊拚鬥起來誰活誰死他都不會太在意,但他卻頗受不了單方面的「虐殺」,更別提裡面還有許多孩子,若沒看到也就罷了,看到卻很有可能失去理智……

  快走、快走!再不走就不妙了,而且天已經濛濛亮,再待下去總會被發現的。

  心中聲音雖然不斷吶喊著,沈洛年卻依然沒動。他望著那些人,腦海中卻不自禁地想到一會兒會出現的慘狀,他手扶著腰間的天仙飛翼,正拿捏不定的時候,某隻在空中翱翔的禺彊族突然翻身仰頭,發現了在空中飄浮的沈洛年。

  那頭人面鳥猛然怪叫一聲,其他禺彊族聞聲抬頭,當下周圍數百隻人面鳥立即向著四面八方飛散、飛高,準備圍捕這突然冒出來的人類。

  被發現了嗎?跑不掉了嗎?那就打吧……明明應該懊悔的時候,沈洛年卻莫名其妙地心頭一鬆。他牙一咬,兩手分持天仙飛翼,當下不上反下,往下方洞口那端衝了過去。  

TOP

第五章 湊什麼熱鬧?

  禺彊族沒料到沈洛年居然沒逃,當下包了個空,卻見沈洛年一閃間往下衝出老遠,下一剎那,已經殺入犬戎族狼人群中。

  沈洛年並不嗜殺,但是他很清楚,這時不是談判的時候,要讓這群魔法笨蛋支持久一點,就得給他們一點喘息的時間,眼前得馬上把犬戎族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當下沈洛年雙刀連揮,直接殺入狼人群中。

  犬戎族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在這晨曦之中,只見一道紅影如鬼魅般地在人群中到處遊走,兩道並不耀目的黃芒彷彿催命煞星,飄到哪兒人就倒到哪兒。只聽一連串彷彿接力合唱般的慘號聲連續響起,血泉噴濺、屍塊橫飛,短短數秒時間,不知道躺下了多少犬戎族人。

  犬戎族身軀龐大,稍遠點的根本看不清沈洛年身影,近些的則是還沒看清,沈洛年就已經轉到別的地方去了;加上他體表的微弱風移咒妖炁在這種場合中幾乎無法感應,犬戎族狼人眼見身前身後、忽近忽遠不斷有人慘號倒下,沒受傷的犬戎族狼人先是驚愕,進而膽寒,突然同時一聲驚呼,慌亂地往後逃竄。

  眼見犬戎族隊伍大亂,那山洞前方又空了一大片,沈洛年這才竄出人群,飄停在犬戎族人與那群人類之間的空地。

  犬戎族直退出了百餘公尺遠,好一陣混亂後,才漸漸穩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滿地狼人死屍,鮮血染紅了整片土地,而一個渾身是血的古怪紅袍人類,正站在空地中央,手持兩把造型特殊的黃色翅般短刀,揚刀大吼:「全部後退!接近者死!」

  犬戎族對人類雖然兇殘,卻十分愛護自己同族,眼見地上滿是死屍,眼前又只有區區一個人類,犬戎族還沒想清楚剛剛是怎麼回事,眾人火上心頭,猛然一聲怪叫,同時往場中央的沈洛年撲去。

  果然講不聽,那就再殺一次。沈洛年剛剛才放鬆的時間能力再度提起,倏然化身為五,對著犬戎族大軍撲去。

  這一瞬間,沈洛年耳中卻傳來狄韻要求傳訊的消息。

  沈洛年心知肚明,狄韻大概感應到自己落地,又要來罵人了……和那凶丫頭胡亂吵架其實挺好玩,可惜這時候沒空。沈洛年沒理會輕疾,閃身間雙刀一舉,旋身間砍開左右兩名狼人頭顱,再度殺入大軍之中。


  另一面,昆廷那兒的魔法使群一個個張大嘴愣在那兒,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魔法使中,認識沈洛年的人約莫有二、三十人,其他不認得沈洛年的,昨晚也參與了「追捕逃竄奸細」的行動,很清楚他的穿著形貌。

  早些時候,接獲了犬戎族來襲的訊息,大部分人都認為一定是「奸細沈凡」把魔法島方位洩露給犬戎族的,剛剛還不少人暗暗咒罵著沈洛年,不料此時奸細不但突然出現,還大殺犬戎族,阻止著對方的攻擊,這些魔法使當然是如墜五里霧中,不知該如何理解眼前的狀況。

  眼見沈洛年威脅了兩句之後,又和犬戎族殺成一團,和昆廷一樣留在此處的盧斯——也就是那五人偵查小組的組長,忍不住湊近昆廷身旁,有點結巴地說:「昆廷,那……那是怎麼回事?這年輕人……沈凡不是奸細?」

  能當上魔法使的,多半都不是笨人,昆廷看著彷彿幻影般在狼人群中穿梭的沈洛年,終於明白了黃清嬿說不出口的言語。昆廷沉默片刻才說:「我們先入為主,被證人騙了。」

  做出這種誤判,身為偵查組組長的盧斯自然難辭其咎,他當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望著沈洛年那方,說不出話來。


  另一面,沈洛年倒是殺得頗輕鬆,在張如鴻的訓練以及多次實戰後,他已逐漸熟悉如何把風移咒、輕重能力、時間能力與基本戰鬥技巧配合起來,不像剛學會魔法時那麼地生澀,對付高手也許還沒什麼把握,但眼前這些普通犬戎族人,本就遠不是他對手,卻不難應付。

  而且敵人人多,反而容易擠成一團,攻擊時還會彼此顧忌,沒有人敢外發炁勁攻擊。沈洛年如魚得水,就這麼在人叢中亂竄,每次揮刀就奪去一條性命。

  不過雖然看起來輕鬆,沈洛年不免也隱隱有些憂心,這種普通狼人戰士雖然沒什麼好怕,但是在千百個敵人之中亂竄,又不能讓敵人碰上,時間能力可不能少用,若不是他一直鍛鍊著精智力,擁有的量遠超出一般人,恐怕腦袋已經漸漸受不了了。

  而一面戰鬥的過程中,輕疾又傳來了幾次通訊要求,沈洛年這時當然沒空分心說話,也只能繼續不理會。

  這麼又殺了片刻,犬戎族越死越多。漸漸地,場中千餘名犬戎族人從憤怒轉為驚慌,正進退失據時,另一邊的犬戎族將領終於察覺不對,回頭叱喝著部隊撤退,好不容易重新在百餘公尺外穩下陣腳,幾個犬戎族將領高手也從另一面掠了過來,他們望著滿地的狼人屍體,一個個眼睛透出凶光,向著沈洛年飛撲。

  現在得想辦法拖延時間,恢復自己和那些魔法使的精智力。沈洛年舉刀對著那幾名犬戎族將領一指,大聲說:「站住!」

  犬戎族一呆,還真的停了下來,幾個狼人將領忍著滿腔怒火,目光凝注著沈洛年,等他開口。

  還真的站住了?接下來該怎辦可不知道了。沈洛年吞了兩口口水,這才又開口說:「這個……那個……別打了吧?」

  這是什麼廢話?狼人們勃然大怒,怪吼聲中再度撲了上來,一下子五名犬戎族將領圍上了沈洛年,十隻堅如金石、凝聚著妖炁的手爪,配合無間地對著沈洛年抓去。

  媽的,自己果然不適合動嘴,要是凶丫頭在旁邊就好了……沈洛年一咬牙,點地間身形化五,殺入狼人陣中。

  且不提這些犬戎族高手的能力本就比一般戰士強悍許多,少數狼人進退間彼此配合,比起剛剛亂糟糟打成一團造成的威脅更大。沈洛年在狼爪縫隙之間逃竄,不時還得揮刀破開遠攻的爪力妖炁,但這麼一來,他也不敢隨便接近對方。

  可是這時除拚鬥之外,更重要的是防守眼前這段數十公尺寬的空間,沈洛年傷不了對方,也就代表攔不住敵人,對方開始逐步逼近,身後的犬戎族大軍也跟著往前移動,看來只要這些高手將領一聲令下,恐怕大軍又會四面八方擁上,只不過他們仍顧忌著沈洛年那有如鬼魅般的動作,擔心若沒拿下沈洛年,讓部隊上前只是白白任人宰殺,所以一時還沒傳下命令。

  眼看再退一段距離,就要退回魔法使們防守的範圍,沈洛年正無計可施時,突然心念一動,自己怎麼老是忘了用魔法?當下在閃避爪力的同時,他瞄著自己左掌背,隨便選了一串排在前面、還算清楚的三級咒語,就這麼念了出去。

  犬戎族只見不斷閃動的沈洛年撤身的同時突然隨手一指,一團數公尺寬的青色火焰就這麼在場中爆了起來,巨響與熱氣同時往外爆散捲出,猝不及防下,幾名狼人將領灰頭土臉地往外翻滾,後撤了十餘公尺,其中兩個離爆源較近的,更是毛髮鬈曲,身上出現了燒燙爆裂傷痕,痛得齜牙咧嘴。

  事實上,沈洛年抄在手上的幾乎都是消耗比較少的基本魔法,攻擊威力也不算太大,這兩名犬戎族高手會受傷,主要是因為他們只注意著沈洛年的古怪雙刀,少了提防,而近身搏鬥時,一般人本就不會隨時隨刻運足護身炁息,多半視需要而調整,這麼一顆莫名其妙的火球突然在身側爆起,難免吃虧。

  無論如何,犬戎族和昆廷那群魔法使這時可都嚇了一跳,居然有人能一面打鬥一面施展魔法?那兩個負傷將領退下的同時,剩下的三名將領提高妖炁、聚精會神,分成三面向沈洛年接近。

  又來了?沈洛年嘴巴一張,又要唸咒,卻見眼前三個狼人速度突然加快,對著自己猛撲。他連忙使出分身法門,一晃間閃出五條人影,在狼人外圍大兜圈子的同時,又是一顆火球炸了出去。

  這方法倒不錯!沈洛年暗暗得意,遇到強敵時,自己縱算閃避能力不差,但不敢接近對方的同時,也無法以武器攻擊,遠距攻擊魔法恰好可以補足這缺點。當下沈洛年口中不停,一顆顆火球就這麼對著狼人轟擊。

  不過這麼炸了兩下,沈洛年卻又皺起眉頭,狼人高手全力運炁防範的情況下,就算能炸退對方,卻也炸不傷,而這樣消耗精智力下去,恐怕自己會先不妙,看來這火球咒語不是很適合面對強敵使用,有沒有什麼別招可以運用?

  當初面對梁乃均,狄韻曾建議過用翻轉咒之類的魔法,但是眼前敵人體表妖炁強大,那種咒語應該沒效,恐怕還是得用攻擊法術才行。

  沈洛年一面閃躲著,一面偷瞄著自己手臂上那密密麻麻的小抄,但這樣其實挺不安全,沈洛年不禁暗暗後悔,應該選幾個比較好用的抄上就好,寫了一大堆,真要用的時候反而看不明白……

  沈洛年思索的同時,犬戎族可沒閒著,圍上的敵人又從三名變成六名,卻是從另一面來增援的,此時沈洛年已經沒空偷看小抄,只好專心地閃避。他正暗叫不妙的時候,卻聽耳中輕疾又說:「統校狄韻來訊。」

  來得正好,沈洛年忙說:「接過來!」

  狄韻聲音馬上傳了出來:「臭老頭你……」

  「別罵!」沈洛年搶著說:「正打著!」聽話還勉強,沈洛年還是沒法在時間能力運作中順暢說話,只好開口的一瞬間稍微降低時間能力的效果,這麼一來自然得讓對話儘量簡短,否則十分危險。

  狄韻呆了片刻才說:「你幹嘛跑下……」

  「火球沒用!」沈洛年一面閃避一面急促地嚷:「有啥可用?」

  「怎說沒用?」狄韻問。

  「厲害的……炸不壞!」沈洛年一面閃身一面斷續地說。

  「笨蛋老頭!」狄韻雖然看不到,卻聽得出問題所在,馬上罵:「你既然能一面移動一面施法,自己也配合著火球攻擊啊!誰叫你呆炸?」

  「唔?」沈洛年一愣,這才突然想通,火球雖然炸不傷對方,但多少都會影響對方的移動和陣型,若自己已經知道火球會造成的影響,當然可以配合著攻擊……當下沈洛年口中默誦,施術的同時,這次不退反進,對著犬戎族殺去。

  果然火球一炸,熱浪氣勁膨脹外湧的同時,犬戎族狼人們也正凝聚了妖炁往旁側讓,不料這次沈洛年卻殺了過去,這烈火咒本就出自沈洛年,加上剛剛幾次試用,他已經十分清楚每個火球的大小和威力,以及對附近狼人會有什麼樣的影響,何況烈火咒又恰好是「固定威力」的魔法,更容易估計。當下沈洛年趁著犬戎族四散的同時,幾個閃身,掠到了一名狼人身後。

  那狼人正運足了妖炁抵禦這突然而出的火焰,一面往後飛射,渾不知沈洛年已經欺到身後。其他的犬戎族雖然立即驚呼提醒,但他還沒回過神來,已被沈洛年左手瞬間變重的天仙飛翼刺入背心。

  那犬戎族人狂呼聲中,體內妖炁散溢,濺血往前飛翻、滾入那大片火焰之中,變成一團翻滾的火球,還好沈洛年那一刀直入要害,並沒讓他痛苦太久。

  「凶丫頭,有用了!」沈洛年不禁有點佩服。

  但這一刀卻激起了所有犬戎族的凶性,周圍數千名犬戎族人同時大吼,對著沈洛年圍來。沈洛年一面亂竄,一面聽到耳中狄韻說:「危險逃來我們這兒。」

  「不成……先這樣吧,我應付一下。」自己走了,那群人可就糟糕。沈洛年眼看著周圍犬戎族同時往自己撲來,當下停了通訊,一面閃躲,一面火球亂炸,除了那幾名將領級高手之外,三級烈火咒普通犬戎族可挺不住,雖然因為唸咒速度太慢,魔法攻擊其實不比雙刀殺得快,但卻不用欺近敵人,這可安全不少。沈洛年當下火球連轟,一面專心閃躲逃命,誘使犬戎族大軍亂追,一面忽遠忽近地亂炸,殺得犬戎族死傷慘重。

  不過沈洛年卻沒注意到,這樣雖然安全,但三級烈火咒毫不停歇地快速連發,消耗精智力的速度遠比之前更快,數分鐘後,沈洛年腦袋隱隱發脹,漸感不適。

  直到這時候,沈洛年才發現這樣下去自己可支持不了多久,他只好停了烈火咒,繼續用雙刀攻擊,但這麼一來,危險程度自然大增,而且犬戎族將領見沈洛年停止使用烈火咒,立刻指揮著犬戎族聚集,漸漸沈洛年連穿梭的空間都不容易找到,閃躲過程險象環生,幾個比較沒要緊的肩臂處,也被狼爪抓開了幾道傷口。

  沈洛年心中暗暗叫苦,這時他才想到,應該是雙刀和魔法交替運用才好,對方這時為了防止自己欺近,一團團聚在一起,正該用魔法亂炸,當敵人被迫散開時才適合衝入砍殺……不過這時候若再多使用幾次魔法,恐怕很快就撐不下去了,何況敵人數量太多,怎麼轟也轟不盡。

  要不要衝去狄韻那兒,讓這些魔法使自己防守一段時間?但魔法使的瞬間破壞力雖然強大,恢復魔力的速度卻遠不如仙化者的引聚炁息,現在硬是讓他們作戰,也撐不了多久。相對地,就算讓他們拚命,一樣靠精智力作戰的自己其實也恢復不了多少,眼前到底該怎麼辦比較妥當?

  沈洛年腦袋本來就不算太靈光,既然想不出好辦法,也就不多想了,就這麼走一步算一步,能砍死一個是一個。隨著時間過去,他精智力漸感不足、頭腦脹痛不提,身上傷口也一個個增加,就連化身之法也逐漸使不出來,正感難以支持的時候,突然一股銳利、迅速的妖炁從高天下落,轟然一聲爆響中,穿過禺彊族,對著沈洛年衝來。

  沈洛年因為精力不足,這時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旁的戰況,直到這股妖炁接近才察覺有異。他百忙中往身後空隙飄開兩尺,正想看清敵人身影、尋隙反擊的同時,卻見一個拿著雙短刺的嬌小身影,正繞著自己周圍急轉。那雙短刺上閃耀著強大的赤焰妖炁,迅疾地揮動飛舞,把周圍犬戎族人挑飛,同時一片與妖炁結合的炎熱火牆閃動著,在沈洛年周圍布下一片十餘公尺寬的空間,逼得犬戎族不敢接近。

  沈洛年愣了兩秒,才張大嘴說:「小霽?」

  那有著一頭黑色長發、彷彿瓷娃娃般的嬌美女童,正是好一陣子沒見面的小畢方羽霽。她一面迅速地揮舞雙刺、在周圍繞行,一面瞪了沈洛年一眼,哼了一聲。

  沈洛年還來不及多問,慌亂中被殺退的犬戎族大軍又擁了上來,幾個高手將領更對著羽霽直撲。羽霽與這些將領的妖炁其實相差不遠,但她卻也不懼,飄身間雙刺一橫,大片火牆往外散出,逼得對方一時不敢靠近。

  那些將領正要匯聚妖炁揮爪破開火牆,空中又是一陣爆響,提著巨劍的焰丹破空殺入,她人還沒落地,巨劍揮舞之間,一顆凝聚著妖炁的炎炁火球,正往羽霽面前那群犬戎族將領聚集處轟去。

  這些將領沒想到前有火牆、上有火球,身後又都是自己的族人,他們好不容易頂下了這一擊,焰丹已經落到了沈洛年的另一側。巨劍揮動之間,一股爆訣炁勁往外迫出,逼散了一大片犬戎族。

  「小丹?」沈洛年喊了這一句,忍不住往上抬頭,果然上方空中一個拿著柄五齒大釘耙揮動的金發嬌小身影正一面大叫,一面裹著龐然的紫藍色妖炁,衝破禺彊族人面鳥的包圍往下方急落,口中還嚷著:「洛年!洛年!」

  「小芷?」沈洛年張大嘴說:「怎麼……妳們怎麼來了……」

  「有別人在,這時候不能喊洛年,笨小芷!」羽霽低聲罵。

  「哎呀?剩飯!」山芷看沈洛年無恙,嘻嘻一笑,扭身舉起那凝聚藍色炁勁的釘耙,對著正衝來的犬戎族大軍殺了進去,口中一面亂叫著:「壞狗狗!壞狗狗!走開、走開。」

  炁勁修煉偏向凝柔之間的窮奇一族,打鬥時本就靠著強大的護體炁勁硬打硬砸,這一沖入犬戎族大軍,釘耙揮動間,一般狼人根本無法抵擋,彷彿正在打著大片草扎的假人一般,把狼人乒乒乓乓打得四處翻飛。

  羽霽也沒閒著,炁勁偏向爆輕同修的她,正繞著山芷周圍轉,一面引開幾個高手將領的注意力,一面到處亂噴火牆,把前方大片空間清開。

  至於焰丹則站在沈洛年身旁,專門對付幾個繞過山芷、羽霽的犬戎族人,不過她大多只是把對方打飛了事,沒下什麼重手。

  山芷和羽霽其實也頗有分寸,把敵人殺退之後就退了回來,三小分立在沈洛年前方,焰丹往前踏出一步,大吼說:「走開!」只見她巨劍揮動,一顆火球轟在正想往前近迫的犬戎族部隊前。

  一般犬戎族受麟犼的天成之氣影響,還沒接近就已經軟了半截,畏畏縮縮地不敢靠近,幾個將領沒想到部隊莫名地停了下來,只好回頭整隊順便罵人,想弄清楚怎麼回事。

  眼看敵人退開,手中拿著釘耙的山芷,奔到沈洛年身旁拉著他手,開心地猛晃,看來若不是拿著武器,她恐怕又會跳到沈洛年身上去了。

  「怎麼回事?妳們怎麼來了?」沈洛年這時才有空問。

  「我們找小丹!小丹找你!找不到,幫你、幫你!」山芷說完,對著犬戎族大軍板起臉,示威般地尖嘯了一聲,還揮了揮手中那支比她高不少的大釘耙。

  反正問山芷問不清楚,沈洛年望著羽霽和剛退回的焰丹,低聲說:「他們看不出妳們身份嗎?」

  焰丹轉過頭,露出笑容笑著說:「我身上有『遙香草』,他們聞不出來的,祖姥給我的喔!他們只會以為我們是人類修道者。」

  這倒有點道理,雖然三小體內凝聚的是妖炁,但是引仙的人類也一樣帶著妖炁;加上她們除攻擊之外,大半時間都內斂著炁息,若不是對這三種妖族很熟悉,不容易憑藉著妖炁看出她們身份。

  「不能讓他們認出我們,否則這些狗狗一定馬上跟奶奶告狀。」羽霽板著臉,瞪了沈洛年一眼說:「要是挨罵都你害的!」

  「小丹有分我們香香的!」山芷現寶般地從懷中取出一小片白色長葉,果然有股清香透出,沈洛年這才發現周圍都瀰漫著這股難以察覺來源的淡淡香氣。他還沒弄清楚這草的來歷,焰丹已經接口說:「小芷、小霽的家族都到了東大陸圍剿殭屍,她倆就跟著來找我,聽到你也到了東岸,就想找你……」

  「我才沒有。」羽霽沒好氣地插口說:「是小芷。」

  「對啦。」焰丹笑說:「小芷想見你,我們就用輕疾聯絡,但你一直沒回應,我們就在東海周圍找了一陣子,後來發覺這邊有人打架,就過來查看,果然是你。」

  原來剛剛的那幾通傳訊中,還包含了焰丹的通訊?可沒注意到……沈洛年望著焰丹說:「妳主動來幫我,不會壞了規矩嗎?」

  「那火球只是示警!」焰丹挺起胸膛說:「小霽說,確定打不傷人的不算。」

  是這樣嗎?沈洛年頗有點啼笑皆非,羽霽這小鬼靈精還真會亂出主意,焰丹卻也太好騙了些。他望向羽霽笑說:「謝謝妳們,剛剛小霽若晚些趕到,我說不定已經支持不下去了。」

  「是小芷拜託我先來的。」羽霽扭頭哼聲說。

  山芷看犬戎族沒有動作,剛縮小了釘耙背到身後,聽到羽霽這麼說,她笑咪咪地撲過去抱著羽霽說:「小霽飛最快。」

  羽霽臉一紅,有三分得意,又有三分不好意思,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山芷已經扔下她,回頭撲到沈洛年懷中抱緊。

  羽霽雖然不像百年前那樣馬上生氣,卻依然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怎麼友善地瞄了沈洛年一眼,又望望沈洛年身後不遠的那群人類,皺眉說:「小丹說,你又在保護普通人類?你這人很無聊耶!」

  焰丹看著那群人,有點新鮮地側頭笑說:「比上次我看到的人多。」

  無聊嗎?沈洛年不禁苦笑,他搖了搖頭,看看身後那群透出疲態的魔法使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自己現在恐怕也差不多吧,得花點時間冥思休養才行……三小當真是來得恰到好處。沈洛年目光往外望去,看著周圍犬戎族透出的氣息,他吸了一口氣說:「小芷下來,他們又要上了。」

  山芷正在沈洛年胸口肩膀爬來爬去、上上下下,頗有點拿不定主意該待在哪兒,聽犬戎族又要搗亂,她大怒跳下,妖炁灌入釘耙,攔在前方高舉說:「壞狗狗!煩死了!」

  「小芷、小霽。」眼看又要有架打,焰丹有點興奮地舉起寬劍,一面低聲說:「儘量別殺人,被發現會挨罵的。」

  「我知道。」羽霽頓了頓又不放心地說:「笨小芷聽到沒有?打飛就好。」

  山芷一笑,踏前兩步、橫揮釘耙說:「打飛!趕跑!」

  果然在犬戎族將領的督促下,眾狼人們壓下了懼念,又要從三面圍上。

  雖說那些普通犬戎族還是有些畏縮,可能發揮不了圍攻的效果,但犬戎族這次來襲,將領級高手也有一、二十人,只不過現在大部分都在另一個戰團,若都轉往此處,自己和三小終究是擋不住,到時又該如何是好?

  眼看對方就要殺了上來,沈洛年與三小正準備戰鬥的同時,突然遠遠傳來一連串雷鳴般的古怪爆響。眾人紛紛抬頭,犬戎族也停了腳步,卻見西方空中一個散出強大妖炁的小點正高速衝來,焰丹唉地一聲,苦著臉說:「祖姥來了,沒得打了。」

  「哎呀。」山芷和羽霽兩人也吃了一驚,同時躲到沈洛年身後。

  首代麟犼——焰華嗎?不過焰丹會怕也就罷了,山芷和羽霽也熟嗎?沈洛年還來不及發問,那渾身騰出赤焰、體帶碧鱗、背生白鬃、四公尺長的巨大麟犼已衝到上空。她凝停空中,前蹄揚起,猛然一聲震天怪嘯,這股無可忽視的龐大威勢,震得犬戎族另一面戰團攻勢也停了下來,部隊紛紛後撤,露出了那個由張如鴻等人防守著的洞口。

  焰華巨目往下掃過,怒沖沖地張嘴大吼:「三個小鬼!」

  「祖姥。」焰丹和羽霽分別低頭應了一聲,山芷倒是沒吭聲,只是躲得更緊了些,縮在沈洛年大腿後面。

  「人和狗打架,妳們湊什麼熱鬧?上來!」焰華吼。

  焰丹和羽霽妳望望我,我望望妳,正不知該如何回答,焰華卻已經發現三小正圍著一個看似無炁的古怪紅袍人,其中山芷更是縮在那人身後,緊抓著對方衣尾。焰華皺眉說:「搞什麼?」當下身形下沉,那數公尺長的龐然身軀,轟地一聲落到地面。

  而焰華這一接近,別說一般犬戎族人,連那些將領都軟了,紛紛往後退,稍遠處那群魔法島人群也是忍不住擠回山坳中發抖;至於三小,除焰丹比較適應之外,山芷和羽霽也帶著點兒膽寒,只不知是因為麟犼天成之氣的影響,還是單純的畏懼。

  焰華那纏繞身軀的強大妖炁剛逼得沈洛年忍不住退開半步,卻見她透出一股懷疑的氣息,盯著他說:「你是誰?人、妖仙?」

  「人類。」沈洛年說。

  「你不怕我?看起來不像有這能耐啊……」焰華上下看了看沈洛年,有點疑惑又有點興趣地說:「難道你很強?」

  麟犼一族這種問話方式沈洛年可不是第一次聽見,連忙斬釘截鐵地說:「我很弱!一點都不強!」

  焰華半信半疑地瞄了沈洛年兩眼,再看看三小,最後望著焰丹說:「丹兒!怎麼回事?」

  「這……」焰丹看了沈洛年一眼,囁嚅地說:「祖姥,洛年是……我們的朋友,他被犬族打……」

  「祖姥姥,幫幫啦。」山芷探出頭來喊了一聲,又躲了回去。

  「妳這小鬼幹嘛這麼交遊廣闊啊?朋友真多!窮奇、畢方也就算了,居然還有廢物人族……」焰華罵了罵,突然一怔,透出怒氣說:「啊!就是那天狐的男人?」

  焰丹和羽霽都不知道該不該點頭,只有山芷抗議般地說:「姊姊閉關,剩飯我的!前面也是我的!」

  焰華也聽不懂山芷在說什麼,只瞪眼說:「天狐的事情我才不管!我們走!」

  「不要啦!祖姥不要啦!」山芷抱著沈洛年後腰嚷。

  焰華一怔,看著焰丹說:「丹兒,這小窮奇是哪兒不對勁?」

  焰丹和羽霽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兩人正說不出話來,沈洛年倒是開口說:「妳們走吧,小芷乖,跟祖姥走。」

  卻是沈洛年心想,之前三人的身份犬戎族不知道,來幫忙也就罷了,此時焰華以原形出現,卻是再無遮掩,這畢竟不關她們的事情,何必把麟犼一族扯進來?

  「不要!」山芷不肯放手,頓了頓又癟著嘴喊:「危……危險啦!」

  難得聽到山芷口中冒出新的字彙,沈洛年好笑地摸了摸山芷的頭說:「小芷別擔心,危險我會跑的。」

  「這麼多敵人往哪兒跑?會死的。」焰丹也忍不住說。

  說不定再一陣子魔法仙人就來了呢?沈洛年聳肩說:「別擔心,我還可以撐一陣子。」

  「祖姥。」羽霽突然開口,囁嚅地說:「以前……懷真姊姊幫過我們很多。」

  焰華一怔的同時,焰丹忙說:「是啊,祖姥,懷真姊姊和洛年幫我變人的,當初還陪我很久,教我很多事。」

  焰華聽了這話,沉吟了好片刻,這才怒沖沖地瞪了焰丹一眼,不大甘願地哼聲說:「我只幫這一次。」

  三小大喜的同時,焰華已經騰空而起。當禺彊族四面退開的同時,她對著犬戎族大吼:「犬族!禺彊族!你們現在誰作主?」

  犬戎族隔了好片刻,才走出了一名將領。他透出恐懼的氣味,對著焰華說:「妖仙焰華,我……我是黑針族的褐毛。」

  雖然經過輕疾的翻譯可能會有點失真,但「褐毛」聽來實在不像道號,應該只是普通名字吧?而且這些犬戎族之中應該也沒有妖仙……看來雖然有些妖怪小時不取名,但也不一定;說起來當初那白狼妖王——「踏沙之足」的名字應該也不是道號?

  沈洛年正思索著,卻聽焰華昂然說:「這座島和島上的人類我要了,你們退出去!」

  那名叫作褐毛的犬戎族狼人一呆說:「什麼?這……」

  「少囉嗦!你們想跟我搶?」焰華那銅鈴般的大眼一瞪,往犬戎族那方飄去的同時,體表的紅焰突然一張,往外龐然直散。她彷彿變成一顆火紅的太陽般,一股熱浪往外直迫,上方距離最近的禺彊族驚呼聲中四面飛散,犬戎族跟著往外急退,下方的草葉樹木泛黃轉枯,正下方某些草堆更是開始冒煙,眼看就要自燃。

  這股熱浪襲來,就連距離較遠的沈洛年也有點受不了,只好一面退,一面用可以抵禦熱氣的衣袖遮擋那股熱流,而三小也都放出護體妖炁,跟著沈洛年往後撤。

  「這是……這是炎靈咒術?」沈洛年望著空中炁息的變化,訝異地說。雖然儲存之後施用是道咒之術的基本原理,但這麼龐大強悍的威力,除了當年懷真的雷術之外,可還是第一次見到。

  「對啊!」焰丹抬起頭,得意地說:「我們麟犼族中,只有祖姥能把炁息和換來的能量儲存在玄界喔。」

  沈洛年望著正狼狽逃遁的犬戎族和禺彊族,不禁有點感慨,這妖怪世界還是靠實力說話,焰華一發威,這些傢伙倒是二話不說地全都逃了……但沈洛年突然一轉念說:「小丹妳不能儲存力量到玄界?妳們不是也會炎靈咒術嗎?」

  「不行啊,我們只能直接交換運用。」焰丹搖頭說:「奶奶說等煉到妖仙境中段,就可以試著在玄界用妖炁凝結出物形,但是要像祖姥一樣強,才有辦法把妖炁儲存使用……」

  「咦?」沈洛年有些意外,那葉瑋珊和奇雅為什麼百年前就可以辦到?人類這方面比較特殊嗎?所以當初才沒看過焰丹和羽霽使用儲存的能量?

  「我聽曾奶奶說,好像要天仙境才行耶?」羽霽詫異地插口說:「焰華祖姥修到天仙了嗎?」

  焰丹點頭說:「奶奶說祖姥這次回返人間,已經進入天仙境了,只不過懶得登記仙籍……好像是到了天仙境,妖炁比較精純,才能被玄界接受而凝存。」

  天仙境界的妖怪,妖炁的品質和人類的炁息確實比較接近……當初懷真說過人類是特殊的存在,看來不只因為人類是唯一擁有高等靈智又不具妖炁的生物,若能掌握這一點特殊之處,也許人類不會再這麼弱勢?

  另一面,在焰華驅趕下,犬戎族狼狽地退出島外,划船離開,空中的禺彊族更早已逃出老遠。焰華四面繞了繞,眼看沒有人敢留下,這才收斂起那股炎炁,向著沈洛年與三小的方位飛落。

  「夠了吧?」焰華瞪著三小說:「丹兒妳記住,以後我們麟犼一族可沒欠天狐什麼了。」

  羽霽和山芷都不敢吭聲,只有焰丹低聲說:「謝謝祖姥。」

  自己也許應該道個謝?沈洛年踏前一步,剛要開口,卻見焰華瞪著自己說:「還沒輪你!」

  「呃?」沈洛年只好摸摸鼻子又退了回去。

  「三個小鬼!」焰華挑眉說:「去給我接妹妹們來,殭屍事件結束前,我們在這兒住下。」

  「住這兒?」焰丹詫異地說:「這島好小呢,祖姥。」

  「還敢說!都是妳們幾個害的!」焰華巨蹄頓地,轟地一聲地面陷入半尺。她瞪著焰丹說:「若不住在這兒,麟犼一族憑什麼說要這座島?豈不是沒規矩了?」

  焰丹吐吐舌頭,飄身而起,羽霽似乎巴不得離開焰華,連忙跟著飄起說:「小芷,走了。」

  山芷早已開心地跳到沈洛年肩上坐定,一面伸手亂抓沈洛年的鬍鬚,聽羽霽呼喊,她微微一愣,似乎頗有點捨不得。

  這時焰華突然接近,巨口一叼,就這麼把山芷往空中甩飛,一面罵:「妳們長輩把妳們交給我,就得聽我的!誰也不准落單了,一起去!」

  山芷倒真的害怕焰華,不敢大聲抗議。她抓著羽霽的手,紅著眼睛委屈地癟嘴說:「祖姥,剩飯我的啦……」過去山芷大多時間都是笑咪咪的,看到她這模樣,沈洛年還真有點兒不忍心。

  「我們快點回來吧。」焰丹飄近,和羽霽一人一邊拉著山芷的手,三小同時飛起,向著西方飛去。

  既然犬戎族已經退去,兩方躲藏著的人類也都從隱蔽處走了出來,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往這兒接近,看來麟犼一族那讓人退避的天成之氣,會隨著強度增強而提升?到了焰華這種程度,恐怕只有赤濤那種等級的妖仙才能勉強不受麟犼天成之氣的影響。

  沈洛年思考的同時,焰華也正上下打量沈洛年。沈洛年正不知該不該主動開口,突然焰華身形一閃,巨蹄凝聚著妖炁踏地說:「什麼東西?到處躲躲藏藏的!」

  沈洛年心中一角傳來驚訊,連忙說:「那是我的影妖。」卻是一直躲在旁邊的凱布利,被焰華的龐大妖炁緊迫包裹著,正動彈不得,看來焰華只要稍微加力,凱布利馬上會被炸得煙消云散。

  「影妖?」焰華妖炁斂回,歪著那顆巨大龍頭說:「叫出來我看看!」

  這首代麟犼雖不知道多老,但既然連焰丹的祖母焰裂也喊「祖姥」,恐怕不比懷真年輕吧?居然能感應到妖炁微弱的凱布利,也真是不簡單……沈洛年一面把甲蟲狀的凱布利喚出,讓焰華欣賞,一面解釋:「只是個小寵物,用途不多。」

  焰華瞪大眼睛,好奇地看了片刻,這才板起臉,轉開頭說:「雖然和我看過的影妖不同……但也沒什麼了不起,一樣很弱!」

  沈洛年卻暗暗好笑,雖然焰華口中這麼說,但是透出的氣味卻和當年的焰丹頗像,看來她根本也想要一隻,只不過不好意思開口……不過別說沈洛年不懂怎麼養蠱,就算懂,也沒法教導別人怎麼把影妖養出形體,這件事還是別提。沈洛年一轉話題說:「焰華祖姥,今天多謝妳幫忙。」

  焰華卻瞪眼說:「你記得告訴那叫作懷真的狐狸,我們麟犼沒欠她了!」

  這股怒氣有點莫名其妙,當初焰裂、焰潮雖然口氣也很硬,可沒透出這種氣味。沈洛年有點疑惑地問:「妳和懷真有仇嗎?」

  「沒有,但是我最討厭那頭狐狸!」焰華瞪著沈洛年說:「她在哪兒?怎麼不自己來保護你?若有她在此,犬戎族怎敢來犯?」

  沈洛年聽到焰華這麼問,不禁苦笑說:「我也不知道她到哪兒去了,我們很久沒見了。」

  「咦?」焰華一怔說:「你不是她的男伴嗎?」

  沈洛年正不知該怎麼回答,突然焰華點頭說:「我明白了!」

  她明白什麼了?沈洛年正意外,卻聽焰華說:「聽說煉到天仙的狐狸,許久才會發情一次……原來她用過那次就不要你了?那狐狸果然不是好東西!」

  這也太難聽了吧?問題是又不能說自己沒被「用過」……而焰華看似不知「採補」、「幽閉」之事,也就不用多說了。沈洛年沉默片刻後說:「焰華祖姥,妳知道怎麼找她嗎?」

  「不知道。」焰華想想突然頓足怒說:「啊,既然你被她甩了、不是她的男人,我這次不是白幫了嗎?」

  「這……總之謝了。」沈洛年不想再說,轉身要走。

  不料焰華卻突然一繞擋著沈洛年去路說:「等一下。」

  「怎麼?」沈洛年問。

  「你還想找她嗎?」焰華似乎挺有興趣地說:「找她幹嘛?」

  如果那狐狸沒忘了自己,當然是和她廝守下去,但誰又知道呢?沈洛年搖搖頭說:「找到了才知道。」

  「看樣子你還喜歡她?這也難怪,喜欲之氣你當然擋不住,那狐狸聽說可是人見人愛……」焰華想想又說:「說也奇怪,你既然不強,我的『攘妖之氣』對你為什麼沒用?」

  原來麟犼的天成之氣叫作「攘妖之氣」?這還是第一次聽見,說不定是焰華自己取的?沈洛年不想提起鳳凰的事,只說:「我也不知道,沒事了吧?」

  「不,還有一件事。」焰華還是擋在沈洛年面前,她氣息突然凝重起來,沉聲說:「這種感覺……你難道是修光屬玄靈?跟誰學的?麒麟族嗎?」

  對了,聽說麟犼是虯龍和麒麟所孕,焰華既然是首代,她母親正是麒麟,卻不知是不是自己見過的那位?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我是跟人類學的,但那人類確實是學自麒麟。」

  「那麒麟的道號呢?」焰華問。

  「我不知道。」沈洛年說:「那些人稱她為塔雅•藍多——和平歡喜之神。」

  焰華看了沈洛年兩眼,搖搖頭說道:「算了,麟犼族今天開始會在這兒停留一段時間,你們願意搬走最好,若不想搬,記得告訴其他人類,我們還在的時候,別上山頂滋擾,否則被那些娃兒咬死了我可不管。」說完,焰華緩緩浮起,在赤焰籠罩下,向著魔法島的中央山峰飛了過去。  

TOP

第六章 麒麟胎血  

  焰華既然領著麟犼族暫居魔法島,犬戎族自然不敢接近,別說此時大部分犬戎族高手都留在大陸西方,就算高手聚集於此,也未必敢和進入天仙境的焰華正面衝突,當日犬戎族、禺彊族便退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而經過這場戰事,沈洛年的嫌疑自然洗清,焰華一走,昆廷和盧斯就尷尬地前來致歉。沈洛年一開始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還好黃清嬿、狄韻等人很快地趕來。但眾人這一聚集,不免開始詢問麟犼來援的細節,身上有傷的沈洛年本已疲累,被一連串追問更漸漸失去耐性,當下隨便編了個理由甩開人群,找地方睡覺、治病去了。  

  而黃清嬿等人拿沈洛年沒轍,只好當成是他請來的援軍;至於不准上山這事,倒不用沈洛年多提醒,知道那讓人害怕的強大麟犼焰華就在山頂,除沈洛年外,沒有哪個人敢往山上走。  

  魔法島上人類雖逃過一劫,但當日受犬戎族所傷的魔法使其實也不少,接下來兩日,眾人救死扶傷,重新安置,而沈洛年睡醒後,自然和於丹翠一樣,忙著幫傷員療傷。  

  這段忙碌時間中,倒是發生了一件意外……上次曾經出現的魔法仙人美寧,次日因捲軸呼喚再度前來。但當他以空間魔法出現在山頂木塔中的同時,卻馬上被暴怒的焰華發現,兩方就這麼打了起來。  

  美寧雖然是從仙界回返的魔法仙人,卻也敵不過道行深厚、足稱天仙的焰華。兩方交手沒幾招,就被打得幾無反擊之力,還好焰華發現美寧似乎抵得住攘妖之氣,心血來潮想多玩一陣子,沒立刻下辣手,感覺到異狀的沈洛年總算來得及趕來阻止,救了美寧一命。  

  鬼門關前轉了一圈的美寧,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在沈洛年指引下,下山與眾人見面。當魔法島月影團、歲安城訪問團與美寧共同討論後,眾人決定搬離這位置已經洩漏的魔法島,於是在第三天的午後,美寧施展了獨特的根源魔法,在海邊村落後方一個隱蔽處,開啟了一道約莫兩公尺寬的空間通道,讓眾人可以直接搬遷到魔法仙人居住的另一座偏僻小島——燕島。  

  當下眾人依照先前的計劃,帶著各自的重要物品依序進入通道。具備最強大防禦力的歲安城訪問團理所當然地留在最後一批,而同一時間,沈洛年也正在和三小告別。  

  魔法仙人的島嶼,三小當然不適合跟去,別說人類不願意,焰華也不肯讓三小離開,畢竟人類只要離開這島嶼,和犬戎族隨時可能又打起來,焰華自然不讓三小有機會去湊熱鬧,此時也在不遠處監視,免得三小跟著沈洛年穿過那古怪的魔法通道開溜。  

  提到道別,最不甘願的當然是山芷,何況這幾日為了救人,沈洛年也沒怎麼陪她們,此時沈洛年哄了好片刻,才終於讓嘟著嘴的山芷從懷中爬下,和羽霽手牽手站在一旁,而既然有焰華在一旁監視,焰丹倒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對沈洛年微微搖手示意。  
    
  「小鬼們沒事就讓開點。」直到最後,焰華趕開三小走近兩步,那龐大龍頭突然湊到沈洛年耳旁,低聲說:「人類!我聽幾個小鬼說,你想去龍宮找那狐狸?你打算怎麼去?」  

  沈洛年正要點頭時,猛然醒悟,焰華正是虯龍的後代,卻不知她是不是能自由進出龍宮?若是可以,豈不是能帶自己進去?沈洛年想到此處,忙說:「祖姥,妳的意思是……」  

  焰華不耐地說:「聽小霽說,你們人類會定期去龍宮,你該就是那時候去對吧?我想跟你們一起去!」  

  和自己料想的似乎不同?沈洛年訝異地說:「難道妳自己進不去嗎?」  

  焰華翻了翻白眼說:「我揍過好幾條虯龍,和他們一見面就得打架,怎麼還進得去?」  

  「呃?」沈洛年大吃一驚,焰華原來和虯龍有仇?卻不知為何龍宮沒人找她算賬?而她本是虯龍後代,為什麼會和虯龍鬧翻?不過沈洛年對別人私事沒什麼興趣,當下也不多問,只搖頭說:「龍宮哪有這麼容易讓妖族混進去?」  

  「你不懂啦!」焰華搖著那顆大頭說:「我已進入天仙境,炁息已純,只要化為人形,帶上遙香草,就算是天仙也看不出我的本體。」  

  這樣嗎?看樣子不像騙人,但沈洛年仍搖頭說:「就算當真成功帶妳進去,萬一給虯龍知道我們送敵人進去搗亂,人類豈不是遭殃?不成!」  

  「我才不是進去搗亂!」焰華哼了一聲說:「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有辦法讓你提前符合契約值!」  

  「契約值?」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那是什麼?」  

  「光靈契約值。」焰華得意地說:「你如今體無炁息,很不方便吧?得過個千百年才能使用炁息,你不難過嗎?難道你不想早日恢復,可以自由使用炁息與光靈之術?」  

  「這……怎會有辦法提前?」沈洛年大吃一驚,若當真可以,麒麟怎不教艾露等人?否則毛逸等其他女巫說不定到現在還活著呢。  

  「當然有。」焰華哼聲說:「只要你能掩護我入龍宮,我就有辦法幫你解決。」  

  原來如此,不過這件事對沈洛年來說其實不是多有吸引力,畢竟光靈之術對他來說只是掩護,近來經歷多次艱險戰鬥,沈洛年早已暗暗決定引回道息、解除光靈之術,這樣至少能恢復百年前的戰力,雖然可能因此暴露身份,總比大夥兒死光來得好,只可惜這麼一來,大概是無法培育炁息了。  

  只因為大戰剛結束,眼前還有許多傷者需要藉著光靈之術治療,他才把這事擱在一旁,卻沒想到還有辦法提前符合那光靈契約值?  

  但無論有沒有辦法,自己都不能把焰華帶進去。沈洛年只能搖頭說:「我還是幫不上忙,這種事情也輪不到我作主。」  

  「你若是恢復能力,不是人類中最厲害的一個嗎?難道那三個小鬼騙我?」焰華皺眉說:「不然誰能作主?」  

  沈洛年一怔,若實話實說,豈不是引鬼上門,替葉瑋珊找麻煩?這事還是自己擔下比較好。他愣了愣才說:「和虯龍的關係牽扯到全人類,就算能作主,我也不會答應。」  

  焰華板起臉,那張老大的龍口咧開,透出上下兩排利齒,威脅說:「不答應我就吃了你!」  

  惹翻這有天仙強度的傢伙可有點麻煩,總之打是打不過的,這時也別扯什麼麟犼不欺負弱者的規矩了,規矩根本就是她自己訂的……沈洛年望著焰華,吸了一口氣說:「吃了我也不行。」同時沈洛年探手虛按天仙飛翼,若對方當真翻臉,總不能坐以待斃。  

  卻不料焰華只是緊抿著嘴,用那雙銅鈴般的大眼瞪著沈洛年好片刻,這才一扭頭說:「不行算了,看起來也不好吃!」  
    
  眼見焰華即將離開,沈洛年忍不住叫了一聲:「且慢。能說說 妳打算去做什麼嗎?說不定……我幫得上忙?」  

  卻是沈洛年剛剛感受到焰華透出了一股失望、委屈的情緒,而且她雖然出口威脅,畢竟沒真動手,沈洛年多少有點承情,當下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焰華看了沈洛年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找一個人,告訴他一件事。」  

  和自己去龍宮的原因居然頗類似?莫非焰華在龍宮中也有老相好?沈洛年訝然說:「不能用輕疾聯繫嗎?」  

  「不能。」焰華有些狐疑地歪頭看著沈洛年說:「你肯幫我?」  

  「呃……」沈洛年抓抓頭說:「如果我辦得到的話。」  

  「那人在內宮。」焰華哼了一聲說:「你無法聚出護身炁息,沒法通過往內宮的龍道!」  

  那就當真幫不上忙了。沈洛年攤手說:「那當我沒說吧。」  

  焰華凝視著沈洛年,沉默片刻後才說:「我可以讓你提早符合光靈契約值、恢復炁息,藉此通過龍道,但是你要保證幫我傳話。」  

  沈洛年搖頭說:「還是算了,萬一那人被關在什麼牢房裡,我可找不到人。」  

  「不會!他只是不能出內宮而已,在宮內是自由的,只要你到了龍宮,找到他不難。」焰華凶目一瞪說:「除非你騙我!根本不想幫我!」  

  自己可也未必能去啊?不過剛剛才假裝自己能作主,這時又該怎麼辯解?沈洛年抓頭說:「若真如妳所說的這麼簡單,只要我到了龍宮,一定幫妳找人,就怕龍宮裡面不讓人亂跑。」  

  焰華也是別無選擇,她就算修煉到達天仙境,也不可能靠自己殺入龍宮,若說託人幫忙,麟犼一族本來就沒什麼外族朋友,眼前出現一個和虯龍族沒什麼交情,又恰好要去龍宮的人,可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就算焰華因為懷真之故對沈洛年沒什麼好感,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試試看了。想到此處,焰華呼出一口氣,開口說:「你打開玄界之門,與光靈聯繫。」  

  「喔?」沈洛年見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依照指示,雙手比畫著艾露傳授的法門,開啟玄界之門。  

  同一時間,焰華鼓起龐然炁息,凝聚於額上短角。很快地,一滴亮眼紅芒的指尖大小血滴從那獨角尖端透出,對著沈洛年飄去。焰華跟著沉聲說:「以凝結、活化之法包裹,將其引入玄界,上呈光靈,快!」

  沈洛年依法施為。只見光束凝聚、揉合入那血球之中,跟著一股吸力從玄界湧出,將那血滴吸入;與此同時,一股古怪的感受由光靈處傳遞而來,也不待沈洛年操控,下一瞬間,光靈之術突然失控,玄界之門也自動關了起來。

  「你暫時無法使用光靈之術。」焰華似乎有點疲憊,緩緩地說:「兩日之後當能恢復正常,之後還要大約十餘日的時間,你就能提早引回炁息……這算是光靈的驗證過程。」  

  「那是什麼?能多弄幾滴嗎?」沈洛年好奇地問,若能多弄一滴回去,豈不是可以幫助艾露提前達到契約值?  

  「多弄幾滴?」焰華那雙巨目瞪著沈洛年說:「那可是隨麒麟出生而出現的唯一一滴精華胎血,任何麒麟一輩子只有一滴,你以為到處都是嗎?若不是我修炎靈,哪輪得到你?」  

  聽起來好像很厲害?沈洛年咋舌說:「這東西……這麼珍貴?」  

  「其實也沒什麼其他用途。」焰華不待沈洛年發問,接著解釋:「由渾沌初始至今,麒麟仙族代代與光靈締約,歷百代後,終獲光靈同意,可以此精華胎血為證,推遲給付光靈契約所需的預存炁息……這東西我反正是用不著,就送你吧。」  

  事實上,麒麟仙獸一族品位本高,壽命極長,煉成天仙者所在多有,加上稟性良善,又有天生的樂和之氣,幾乎沒有什麼外敵,對玄界光靈來說,這仙獸一族可是十分優秀的締約族群,給點特殊待遇也不奇怪。  

  而焰華雖是混血新種,卻產自麒麟之腹,故仍有這一滴麒麟胎血,至於她的後代,可就沒有這種機會了。  

  這滴胎血雖然沒什麼其他用途,但對修煉光靈之術的人、妖來說依然十分珍貴,沈洛年若早知道這滴血這麼特殊,恐怕不敢隨便承受……總之這忙看來是非幫不可了。沈洛年嘆口氣說:「好吧,妳要我找誰?說什麼?」  

  焰華緩緩說:「你進龍宮之後,想辦法進入內宮,找一個叫作敖容的老虯龍,告訴他……就說我已經煉成天仙了。」  

  「就這樣?」沈洛年微微一愣。  

  「就這樣!」焰華說到這兒,突然又板起臉,瞪著沈洛年說:「你記住了,我已幫了你,你要是敢騙我,不幫我辦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明白了。」沈洛年嘆口氣,總之自己盡力試試,若當真辦不到,反正自己也打不過這天仙級的龍頭馬祖姥,到時候不論要殺要剮也只能認命了。  

  彼此都已交代完畢,沈洛年當下對焰華微微行了一禮,再對著不遠處的三小揮了揮手,這才和在通道那方等待他的黃清嬿等人會合,隨著他們跨過那泛出光芒的魔法通道,進入另外一個空間。  



  所謂的魔法通道,是根源魔法的高級運用,據說就算是魔法島上的這些魔導師也沒幾個人能使用;而這空間通道看來簡單方便,實際上卻必須符合不少使用條件,只是眾人畢竟還算是外人,對方並沒仔細解釋。  

  對沈洛年來說,只感覺到穿過通道時,軀體突然一輕,跟著眼前一亮,出現一片滿是綠意的海島。草原上,千餘名來自魔法島的島民正有些迷惘地四面散開,一面看著這片藍天綠地,一面在魔法使們安排下,往後方山坡上走。  

  這島上似乎大都是平緩的坡地,高大的林木也不多,雖然島嶼範圍不比魔法島小,但看來島上的生態體系沒有魔法島豐富,縱然不缺海味,未必找得到山珍。  

  不過雖說有海味,卻不像魔法島這麼容易取得,這乍看是一大片起伏的丘陵平原,但聽說平原周圍其實是一圈遽降百餘公尺的山崖,陡峭崎嶇的懸崖一路延伸到海中,幾乎沒有一般人能立足的地方;而那大片山崖中,住著許許多多海燕妖族,這也是島嶼名稱的由來,聽說清晨、傍晚時分從崖巔往下望,可以看到無數海燕來去,蔚為奇觀。  

  不過這島到底在哪兒?在魔法島附近嗎?這樣傳送過來,一下倒弄不清楚方位,若無人指引,恐怕還不容易找到回歲安城的路……沈洛年望著遠方大海,正思索著時候,突然聽到身後有人輕喊了一聲:「沈凡,在幹嘛?」  

  沈洛年回過頭,卻見於丹翠孤身一人站在自己身後,他有點意外地目光往外掃,這才發現狄韻、黃清嬿等人都不知跑哪兒去了,雖然草原上仍有部分魔法島居民,但歲安城來的訪問團,除自己與於丹翠之外,其他人竟似都已離開。沈洛年訝然說:「韻小姐他們呢?」  

  「三位小姐和魔法島的人開會去了,其他人在幫忙搭建房子。」於丹翠笑說:「清嬿小姐說我們這幾日很辛苦,要我跟你趁這機會休息一下,等會兒再上去就好。」  

  「蓋房子嗎?」沈洛年往島上望去說:「這島上有木材嗎?」  

  「好像聽人說要蓋石板屋。」於丹翠頓了頓笑說:「反正我們應該待不久了,也不是給我們住的。」  

  「喔?可以回去了嗎?」沈洛年問。  

  「你不知道嗎?」於丹翠有點訝異地解釋:「月影團的巫領們已經決定,未來會在犬戎族攻擊的時候,給予歲安城支援……等魔法島的島民在這兒安頓好之後,就是我們回返歲安城的時候喔,這次的目標算是順利完成了呢。」  

  「這樣就好,妳前兩天沒嚇到吧?」沈洛年對於丹翠頗有點不好意思,若非自己拖她下水,她實在不用冒這麼大的危險,隨隊離開歲安城。  

  「差點嚇死了呢!」於丹翠拍拍胸口笑說:「還好你找到這麼強的妖族來幫忙。」  

  「只是運氣好。」沈洛年說:「我也沒想到她們會來幫忙。」  

  「不過那天后來其實我沒有太害怕。」於丹翠低聲說:「韻小姐告訴我,當時冰後和血煞刀、至尊刀三位正往魔法島趕來,其實已經快到了。」  

  「真的?」沈洛年吃了一驚。  

  「聽說是知道基蒂團長過世後,女帝就認為這兒已經不安全了。」於丹翠說:「於是請冰後和血煞刀兩位離開噩盡島來幫忙。她倆先協助至尊刀擺脫犬戎族追蹤,之後三人一起趕往魔法島,後來聽到魔法島危難已解,她們三位才留在大陸沒出海。」

  難怪當時狄韻這麼老神在在?可惡!這臭丫頭怎不告訴自己?話說回來,當時自己衝下之後,也沒空聽她說了。  

  「對了,那三個小仙長,遠看好可愛喔。」於丹翠那夢幻般的神情又出現了,但她旋即苦著臉說:「可是稍微接近我就好害怕,不知道怎麼回事。」  

  那還多虧了焰丹的「攘妖之氣」了,否則於丹翠若真在自己沒注意的時候湊過去,說不定會被山芷或焰丹揍呢。沈洛年好笑地說:「她們其實不習慣和其他人類相處。」  

  「喔……」於丹翠想了想,看著沈洛年說:「沈凡,你還累嗎?」  

  「還好啊,怎麼?」沈洛年問。  

  「我覺得還是上去幫忙吧?就我們兩個休息好像挺奇怪的……」於丹翠想想又說:「但如果你還累,我就自己上去?說不定還有人需要照料。」  

  「上去吧。」沈洛年一面邁步一面說:「其實本來就沒什麼好休息的。」  

  於丹翠點頭說:「我也是這麼說,但是清嬿小姐……」  

  「統校狄韻來訊。」沈洛年耳中輕疾突然傳出聲音。  

  沈洛年微微一怔,那凶丫頭幹嘛突然用輕疾說話?彼此又沒多遠……話說回來。這幾日兩人都忙,也幾乎沒時間說上話,昨晚好不容易抽出時間讓她作夢,但之後兩人只吵了兩句,她也馬上趕回去處理事情了,這時倒不知道想做什麼?  

  「丹翠,等等。」沈洛年打個手勢,停下腳步接通了輕疾的通訊,只聽狄韻的聲音傳來:「臭老頭!丹翠在旁邊對吧?」  

  「是啊。」沈洛年望了於丹翠一眼。  

  「有件事,你幫我詢問一下她的意思。」狄韻說。  

  「幹嘛不自己用輕疾問?」沈洛年說。  

  「她那種個性,我自己問,根本就等於騙她答應。」狄韻說:「我們本就是故意避開的,她畢竟只是個普通平民,得弄清楚她自己的想法。」  

  「妳也知道啊?」沈洛年好笑地說:「當初還不是就這麼把人家拐出來冒險,怎麼突然良心發現了?」  

  「誰知道這趟旅程這麼危險?」狄韻罵:「臭老頭,你少囉唆了,這件事情很重要。」  

  「好吧,要我問什麼?」沈洛年問。  

  「你問問丹翠……」狄韻說:「願不願意當……魔法使。」  

  「嗄?」沈洛年瞪大眼說:「沒搞錯嗎?這把年紀怎能當魔法使?」沈洛年倒是感覺得出來,於丹翠魔力應該足夠,其實成年人精智力足夠締約的本就不少,問題是到這把年紀才締約,因為語言問題,幾乎可以保證念不出魔法咒語,尤其是只慣於使用中文的人。  

  「雖然一般咒語大概學不會,但是……」狄韻說:「說不定可以學會根源魔法。」  

  「咦?」沈洛年說:「昆廷他們願意教了?」  

  「那魔法不是每個人都能學……唉,有空再跟你說明細節,你先問問丹翠願不願意。」狄韻說:「就告訴她,根源魔法好不好用很難說,萬一沒用也就罷了,但萬一學到了有用的根源魔法,請她務必要協助歲安城部隊。」  

  「妳意思是……學到哪種根源魔法,是看運氣的?」沈洛年問  

  「這樣說也可以。」狄韻說:「聽說與人潛意識關注的事有關。」  

  「就算是這樣,又為什麼一定要找她?」沈洛年說:「歲安城魔法使不是一大堆嗎?妳和李允生呢?」  

  「你不知道啦!」狄韻悶哼一聲說:「歲安城魔法使通通都沒資格學,真是倒霉透了。」  

  「嗄?」沈洛年吃了一驚。  

  「快去問!」狄韻說:「囉哩囉唆的,臭老頭!輕疾別關,我要聽你怎麼問的。」  

  「好吧,我說說看。」沈洛年看向於丹翠說:「丹翠,韻小姐有事想問妳。」  

  本來已經避開幾步的於丹翠,一怔走近說:「什麼?」  

  「妳願意當魔法使嗎?」沈洛年說。  

  「咦?」於丹翠和沈洛年一樣,大吃一驚地說:「不是都要從小開始嗎?」  

  「我也不明白細節。」沈洛年抓頭說:「似乎是因為……妳才有機會學根源魔法,其他人都不行。」  

  「為什麼?」於丹翠吃驚地問。  

  「我不知道啦。」沈洛年忍不住翻白眼說:「總而言之,萬一成為魔法使,又恰好學會有用的根源魔法,大概就得幫忙打仗了,所以才要問問妳。」  

  「打仗?不要,我會怕。」於丹翠打了個寒顫說。  

  「她不要。」因為狄韻只能聽到沈洛年的聲音,所以沈洛年對狄韻補了一句。  

  「老頭,能不能幫我說服她?」狄韻說。  

  「嗄?」沈洛年忍不住說:「那妳自己來說不是最快?」  

  「那樣不是真的願意啊。」狄韻說:「等我一離開,她就又後悔了,萬一她得跟隨別的將領呢?到時候變成逃兵豈不是害了她?」  

  「唔……」問題是自己從來就不適合當說客啊!沈洛年看著於丹翠,呆了呆才說:「妳不喜歡打仗,是怕看到人受傷嗎?」  

  不料於丹翠反而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那雖然不是好事,但有什麼好怕的?要是怕見血怎麼當醫生?」  

  原來和當年的白玄藍、狄純不同?沈洛年聳肩說:「那妳怕什麼?」  

  「我怕痛、怕死啊!」於丹翠瞪大眼睛說:「這也要問?」  

  「怕死喔?」自己倒忘了這最基本的理由。沈洛年正不知該怎麼說,耳中卻突然傳來狄韻的提示,當下開口對於丹翠說:「可是魔法使是最安全的軍種,除非部隊全滅,基本上魔法使不會受傷的。」  

  「是嗎?」於丹翠說:「這次好多魔法使受傷了。」  

  這倒不用狄韻提示,沈洛年搖頭說:「這是因為沒有人保護,當時你們那個洞穴的魔法使不就都沒事?」  

  「這倒是……」於丹翠想了想,抬起頭說:「三位小姐很希望我答應嗎?所以才請你來說?」  

  「是啊。」沈洛年說:「她們怕自己來跟妳說,妳先迷迷糊糊答應了,之後又後悔。」  

  於丹翠當然知道自己的問題,尷尬傻笑了片刻後才有些為難地說:「可是我不想當軍人耶,我喜歡當醫生,我回去還想跟隨師父呢……啊,我好想念師父。」  

  這可沒轍了,當下沈洛年朝輕疾那端的狄韻說:「她不想當軍人,想當醫生……什麼?」  

  也不知狄韻說了什麼,只見沈洛年呆了片刻,皺起眉頭說:「這麼複雜怎不找安荑來說?啥……?和我也有關係,什麼意思?好啦!說就是了!真是的!」  

  於丹翠見沈洛年目光又轉了回來,忍不住有點好笑地開口說:「你怎麼好像在和韻小姐吵架?」  

  「不是吵架,我們說話就是這樣……」沈洛年搖搖頭說:「妳別說話,免得我忘了……那個……根源魔法雖然有好幾種類別,其中戰場上比較有用的有三類,一種是空間系,就是空間通道類的;一種是保護系,就像上次那個息壤袍上的『限制魔法』;還有一種是障壁系,這個還沒見過……總之,這三種都不用實際和敵人搏鬥,其實不危險,萬一妳剛好學會這幾種魔法,只要作戰的時候來幫忙,其他時候還是可以回圓足教當醫生。」  

  「空間通道?」於丹翠有點興奮地說:「學會就可以開啟這種魔法通道嗎?那很方便耶。」  

  「大概吧?誰知道。」沈洛年也不大清楚。  

  「還有其他的呢?」於丹翠見沈洛年只翻白眼聳肩,沒理會自己,想想又高興地說:「如果學會其他系的,那不就太好了嗎?不但學會魔法,還不用上戰場。」  

  「這麼說……妳答應了?」沈洛年問。  

  「嗯……」於丹翠沉吟片刻,笑嘆了一口氣說:「三位小姐都這麼希望,我也不願意讓她們失望啊。」  

  「別管她們怎麼想吧?」沈洛年忍不住說:「還是妳自己願意比較好。」  

  「我明白。」於丹翠歪著頭說:「但是如果看到她們三位開心,我會更開心的,啊——尤其是韻小姐,她這陣子真是越來越美,我都快受不了了。」  

  這是某種適合當婢女的奴隸性格嗎?沈洛年無法理解,也就不去研究了,只說:「既然如此,我就這麼告訴她囉。」當下沈洛年低聲說:「欸,丹翠答應了。」  

  「太好了,那麼你們兩個往上坡走。」狄韻說:「我和亨利正在上面等你們。」  

  「又是亨利,哼哼哼。」  

  「吵死了!臭老頭!閉嘴!」  

  結束了輕疾的通訊,沈洛年領著於丹翠往坡上走,果然看到狄韻和亨利在坡上等候。狄韻正帶著甜笑和亨利說話,而亨利似乎當真挺喜歡狄韻,正一面凝視著她的雙眼,一面含笑傾聽著。

  「韻小姐。」於丹翠看到狄韻,果然馬上失控,笑逐顏開地奔了過去。  

  「丹翠小姐、沈先生。」亨利倒是很客氣地主動打招呼。  

  「丹翠。」狄韻轉過頭微笑說:「妳真的願意幫忙嗎?」  

  「只要韻小姐期望,我一定全力以赴。」於丹翠說:「就怕我嚇傻了壞事。」  

  「不會的。」狄韻看沈洛年站在一旁沒吭聲,目光一轉說:「亨利先生。」  

  「是的,韻小姐。」亨利微笑說:「真是不好意思,美寧長者性子比較急,昨日答應了要幫忙締約,今日就急著把這件事處理妥當,其實應該讓幾位多休息兩日的。」  

  「沒關係的。」狄韻笑說:「其實我也希望能快點處理。」  

  「好吧,我們這就去嗎?」亨利說。  

  「麻煩您引路了。」狄韻回以微笑。  

  「諸位請往這兒走。」亨利伸手虛引,帶著狄韻往前走。  

  這些一直笑的人臉上的肌肉不會發酸嗎?沈洛年也不吭聲,就這麼跟著三人之後,向著島內邁步。  

  狄韻和亨利在前方邊走邊笑談著,走了片刻,也不知道她怎麼交代的,只見亨利和於丹翠聊了起來,狄韻卻退了幾步,走到沈洛年身旁。  

  沈洛年見狄韻白了自己一眼,沒等她開口便說:「十聖來了三個?」  

  狄韻一怔,隨即恍然說:「丹翠跟你說的?這件事本不該提起,但是當時士氣低迷,丹翠更是嚇傻了,我估計冰後她們很快就會趕到,所以才說了出來……沒想到她們才剛出海不久,犬戎族就被你趕走了。」  

  「不是我趕走的。」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好吧,被你朋友趕走……」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說:「還沒跟你算賬呢,你既然找來這麼強大的援軍,怎麼不早說?我們當時又何必暴露位置?」  

  「誰知道?」沈洛年聳肩說:「她們突然冒出來幫忙,我也很意外。」  

  狄韻一怔,腳步一緩說:「胡說!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這有什麼好胡說的?」沈洛年瞪眼。  

  難道他當時真是下來找死的?這老頭果然是笨蛋?狄韻上下看了看沈洛年,一時也不知是真是假。她繼續往前走,目光一轉說:「有件事倒是挺奇怪……」  

  「什麼?」沈洛年問。  

  「事情結束後,我們用輕疾與司令、冰後等人開會,提到你和麟犼一族有交情的事,她們知道時只是驚喜、意外而已。」狄韻說:「但提到窮奇山芷和畢方羽霽這兩個小仙獸道長時,先是司令老半天不說話,跟著瑪蓮阿姨和睿阿姨都說要馬上趕來魔法島,後來還是奇雅阿姨阻止了,說大家同時趕來,恐怕引起魔法島的反感,如非必要,她們還是在大陸上等……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奇雅阿姨聲音發顫呢,那兩個孩子般的仙獸這麼可怕嗎?那天我沒來得及看到她們出手……咦,你幹嘛?」狄韻說到最後,發現沈洛年神色變幻,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不禁停下發問。  

  卻是直到剛剛沈洛年才想起,山芷和羽霽當初在馬來半島的地洞中,就與白宗等人見過,葉瑋珊與賴一心還見過不只一次,他們就算忘了自己面孔,也不可能忘記這兩個能化人的特殊小仙獸,恐怕現在每個人都開始懷疑自己身份,這下可真的麻煩了。  

TOP

第七章 第三階段  

  眼見狄韻詢問,沈洛年呆了半晌,最後還是搖頭說:「沒……沒什麼,後來呢?」  

  「沒什麼才怪!愛說謊的臭老頭。」狄韻顧忌著前方兩人,只哼了一聲繼續低聲說:「司令估計,既然對方能掌握我們的行蹤,又知道魔法島的地點,回去時恐怕也會有連番惡戰。為了避免再出意外,冰後她們幾位就留在大陸東岸,等我們回返……別說這些了,我是要跟你說根源魔法的事情。」  

  「對了,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說。  

  「月影團的眾巫領因為這次事故十分感激我們,加上仙人也不反對,才決定把這件事的始末說清楚。」狄韻想了想,接著說:「根源魔法,並不是一個可以學習的魔法……其實是精靈契約的副產物。」  

  「精靈契約?」沈洛年訝異地說:「魔法島和歲安城的締約方式不同嗎?」  

  「這兒一共有三階段締約的法門。」狄韻說:「這些法門聽說連應龍都不會,人間也已失傳,所以杜勒斯叔叔並沒從前代的月影團長那兒學到,後來基蒂團長遇上魔法仙人,才知道此事,我也是昨日才明白其間的限制,難怪當年基蒂團長一直不肯教杜勒斯叔叔……」  

  「什麼限制?」沈洛年問。  

  「要接受二次締約者,體內不能有炁息。」狄韻說:「歲安城每個魔法使成年前都接受了煉鱗引仙,如何能接受二次締約?」  

  沈洛年呆了呆才說:「丹翠不也引仙了嗎?」  

  「暫時性的沒關係。」狄韻說:「會被二次締約時湧入的強大精靈炁息迫散……當年的基蒂團長就是如此。杜勒斯叔叔那時已經永久引仙,加上他不願留在魔法島,所以基蒂也一直沒告訴他老人家這件事情的真相。」  

  「這麼說來……妳也不行囉?」沈洛年說。  

  「不行。」狄韻不很高興地搖了搖頭,皺眉說:「現在比較麻煩的是你。」  

  「我?關我什麼事?」沈洛年說。  

  「難道你不想二次締約嗎?」狄韻說。  

  「咦?我可以嗎?」沈洛年一愣說:「對了,我體內也沒炁息,但那是因為被光靈取走了呢……」  

  「魔法仙人也說,他們沒對光靈師測試過這個法門,不知道可不可行,但願意試試。」狄韻說。  

  原來早就把自己算進去了?但再過幾日,自己似乎又能引回炁息,那時又當如何?沈洛年聳肩說:「其實不締約也無所謂。」  

  「那太可惜了!」狄韻說:「眼前只有這兩個機會,怎能放過?不!要儘量把握才行。」  

  「只有兩個機會?」沈洛年說:「只要學會這方法,回歲安城之後,找打算學魔法又還沒引仙的小孩試試不就好了?」  

  「若這麼簡單,我幹嘛還要說服丹翠?」狄韻搖頭說:「二次締約的法陣必須由通過三次締約的魔法使主持,才能施法。眼前經歷過三次締約的只有魔法仙人,他們又不肯去噩盡島……而沒引仙過的孩童,單是離開歲安城都太危險了,怎能橫渡大陸來到這種地方?」  

  那還真的沒辦法了。沈洛年想了想說:「那三次締約又是怎樣?可以學到新的根源魔法嗎?」  

  「不是這樣。」狄韻搖頭說:「一次締約,是尋找屬性相合的精靈,二次締約,可以增加和精靈的契合度,並在冥想的過程中,讓精靈調整自己的身軀,逐漸仙化,進而達到延長壽命、強健體魄的目的。當體質變化、精靈感應以及體內魔力都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可以相同方式進行第三次締約,若能成功,體質轉化速度會再度提升,而且和精靈的聯繫更將從言語轉為心靈,這部分我也不大明白……總之這種境界很難達到,年輕的魔法使感應程度往往不足,年長的卻可能體力、精力已衰,到現在為止,魔法島上還沒有人能邁入第三關。」  

  言語轉為心靈是啥?但既然狄韻也不明白,那也甭問了。沈洛年想想說:「眼前雖然沒法找到其他人二次締約,但是以後歲安城的魔法使總得想個辦法學吧?就算仙人不肯去歲安城,約個比較安全的地方締約不成嗎?」  

  「嗯……」狄韻搖搖頭說:「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  

  「怎麼說?」沈洛年有點意外。  

  「仔細想想,這其實未必是個好辦法。」狄韻沉吟著說:「除了你和丹翠,其他人不一定適合,也許基蒂團長當初不說,也是為了歲安城好……」  

  沈洛年可又不懂了,正想接著問,狄韻卻翻白眼說:「試著自己想想看好嗎?別老是等人告訴你!這麼大顆頭裡面都是空的嗎?」  

  「呃……臭丫頭不說拉倒。」沈洛年瞪眼說。  

  「有件事倒是可以告訴你,年輕一輩中,最有希望邁入第三關的聽說就是亨利。」狄韻瞄著沈洛年,帶著點兒促狹般的得意笑容說。  

  「關我屁事。」沈洛年哼聲說:「就算變成仙人他還是變態。」  

  「渾蛋老頭!」狄韻正想踢人,突然發現亨利與於丹翠放慢了速度回頭,她連忙擠出甜美笑容,加快腳步走到亨利身旁微笑說:「亨利先生,到了?」  

  「韻小姐,就在前面。」亨利含笑往前指了指。  

  原來這時四人剛翻過一座小山丘,沿著草地中間的小路往上,前方出現了一個用石塊築起的高台,台上站著兩名穿著魔法袍的老者,其中一人正是美寧。  

  「美寧長者、寡土長者。」亨利快走兩步,使用著某種特殊語言在台前恭謹地施禮,至於狄韻等人,當然早就準備好了輕疾應用。  

  沈洛年等人見過美寧,但另一位臉色蒼白、被稱作寡土的銀鬚老者卻是初次見面。他和美寧最大的不同就是那一大捧白鬍子,另外臉色也和善不少,他望著亨利笑說:「你是……?」  

  「寡土長者,我是昆廷與果英之子,亨利。」亨利說:「十五歲時曾來燕島,當時便是寡土長者協助我締約的。」  

  「喔……原來是小亨利,我記得你,你小時候就很漂亮,長大可是越來越俊了。」寡土笑了笑說:「聽美寧說你們村莊受襲,你父母沒事吧?」  

  「多謝長者關注,他們兩位沒事。」亨利頓了頓,回頭指著狄韻等人說:「多虧這幾位歲安城的客人協助,我們才逃過大難,尤其是這位少年人——沈凡。」說到最後,他微笑指了指沈洛年。  

  「他找來了龍首麟馬——麟犼幫忙。」美寧板著臉插口說:「我接到捲軸訊息過去探視,卻差點被打死。」  

  「麟犼?是……妖仙焰裂還是焰碎嗎?」寡土訝異地說。  

  「不是。」美寧翻白眼說:「遇到首代麟犼焰華,晦氣。」  

  「首代麟犼會和人交朋友?聽說她不是連妖怪朋友都沒半個?」寡土不禁多看了沈洛年兩眼。  

  「老了轉性了吧?管他的,辦事吧。」美寧哼了一聲,轉頭說:「誰要締約?」  

  狄韻心念一轉,那臭老頭身為光靈師,締約的過程說不定沒這麼順利,還是先把於丹翠處理妥當比較好,常下轉頭望向於丹翠說:「丹翠?可以嗎?」  

  被狄韻這麼一喊,於丹翠豪氣干云地說:「只要韻小姐希望,我什麼都可以做!」  

  「多謝了。」狄韻苦笑了笑,回頭對著兩位魔法仙人說:「這位是丹翠,她過去沒有締約過,不知道……」  

  「無所謂,只要魔力夠就好。」美寧頓了頓,看著丹翠說:「不過締約後體內不存炁息,將無法使用輕疾,這妳知道吧?」  

  於丹翠其實還沒想到此事,還好她離開歲安城之前,其實也沒用過輕疾,倒不難適應,反正此時也不可能反悔,她用力點頭說:「我知道了。」  

  「都上來把。」美寧讓開了入口。  

  「韻小姐放心。」亨利帶著眾人往台階上走,一面跟著說:「我小時候也是一次經歷了兩段締約,第二階段需要的魔力量並不是特別大,其實我們這兒已經沒有人分兩次做了。」  

  原來如此?狄韻點點頭,沒再多說。  

  眾人走上台,卻見石台上刻著一大片魔法陣,這可和歲安城傳下的締約魔法陣大不相同,不只龐大不少,裡面的文字也更多,更有許多不認識的符文。狄韻看著這龐大的魔法陣,不禁問:「這麼繁複嗎?」  

  「應龍傳下的我們已經淘汰了,這是美寧很久以前研究出來的新締約法陣。」寡土說:「丹翠小姐,請到圓圈中心坐下,由我幫妳締約。」  

  這法陣雖然龐大得有點可怖,但於丹翠在狄韻面前勇氣自動增加三成,當下邁開微微發抖的雙腿,踏步往內走,在圓圈正中央盤膝坐下,緊緊閉上眼睛。  

  「這就開始了,要花一點時間,請耐心。」寡土說完,口中開始默誦著魔法咒文,而這咒文似由許多咒語組合而成,一段一段地過去,不同的力量開始作用在魔法陣中,魔法陣也開始泛出藍色的光芒。又過了好片刻,藍色逐漸轉黃,慢慢整片魔法陣都透出黃光,看來這是與於丹翠締約精靈的光色,到了最後一個階段,突然黃光大盛而衰,當光色漸淡的同時,於丹翠身子一震,突然忍不住苦著臉唉了一聲。  

  出什麼意外了嗎?狄韻忍不住往前踏了半步,卻見寡土點頭微笑說:「這孩子魔力挺足的,可以了。」  

  「可以了嗎?」於丹翠兩手揉著太陽穴,蹲下說道:「頭好痛,怎麼……突然……好累啊……」  

  狄韻鬆了一口氣,走入魔法陣,扶著於丹翠說:「這代表魔力消耗過度,締約後頭痛很正常的,而且妳體內的引仙被排除了,身體暫時會不大適應。」  

  對了,還有這種事。沈洛年抓抓頭,暗自心想,不知道等會兒要不要裝頭痛?否則那黑心臭丫頭發現自己魔力不少,八成又會大驚小怪,說不定還來損自己兩句,比如魔力雖夠腦袋卻很差之類的……  

  沈洛年思索間,於丹翠在狄韻攙扶下走出魔法陣,坐在一旁休息,但不只是狄韻,美寧、寡土、亨利都走了過去,似乎都透出了好奇的氣味。沈洛年還沒想出道理,卻聽狄韻低聲說:「丹翠,有學到根源魔法嗎?」  

  「啊?」於丹翠回過神,愣了愣才說:「就是那短短的兩個怪聲音?」  

  「對!」亨利高興地說:「太好了,果然受傳了根源魔法,是哪類的?」  

  「我……不是很清楚。」於丹翠有些迷惑地說。  

  「既然獲得了,精靈應該有把基本意義和觀念傳遞到妳的心靈中啊。」亨利說。  

  「就是那個嗎?」於丹翠詫異地說:「和那音節一起出現的畫面……不是幻覺嗎?」  

  「就是那個。」亨利頓了頓,突然有點忐忑地說:「不會是食物吧?」  

  「食物?」沈洛年訝然問,根源魔法還會變食物啊?  

  「若是食物就沒用了。」狄韻對沈洛年說:「亨利先生說,這種屬性十分常見,畢竟食慾是天性。」  

  「對啊。」亨利苦著臉說:「我的根源魔法就是那一系的……這是第二多的,但對於戰鬥就沒用了。」  

  第一多的是什麼?沈洛年正想著,於丹翠已經搖了搖頭說:「不是食物。」她停了幾秒,才有點尷尬地又說:「我……隔著一個黑黑的洞,看到……艾露師父。」  

  這是什麼意思?狄韻一愣,轉頭望著亨利。亨利一拍手說:「恭喜丹翠小姐,這恐怕是某種特殊的空間魔法。」  

  「真的?怎麼使用?」狄韻大喜,空間魔法可說是最適合作戰的魔法,無論攻守都能大佔便宜,卻不知為什麼會看到艾露院長?  

  此時亨利己經把於丹翠的敘述翻譯給美寧與寡土聽,兩位魔法仙人對望一眼,美寧只微微點了點頭,寡土則莞爾一笑開口說:「這是特殊傳送,比較少見。」  

  「類似美寧長者的『傳送魔法』嗎?」狄韻頗有些興奮。  

  「雖然有些相似,但不一樣。」美寧搖頭說。  

  亨利也開口說:「莫非傳送的方式,和顯現的人物有關?」  

  「正是。」寡土說:「看來這位丹翠小姐內心深處一直想回那人身旁,所以才會出現這樣魔法……丹翠小姐的空間魔法,其中一個座標,恐怕會固定在那人身旁不遠處。」  

  沈洛年不禁暗暗好笑,真看不出來,於丹翠原來這麼想念艾露?想到此處,沈洛年一拍手說:「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開個空間洞,直接返回歲安城了?」  

  「理論上是這樣。」寡土搖頭說:「但距離太過遙遠,這位小姐的魔力不足以支應。」  

  「以丹翠的魔力來說,大概可以多遠?」狄韻忙問,這牽涉到戰術運用的彈性,可是十分重要。  

  「這還是請美寧估計吧。」寡土說。  

  「百公里內吧?」美寧沉吟說:「詳細的距離,你們回去之後再測試才能確定。」  

  百公里已非常好用了,狄韻正高興的時候,抱頭蹲在一旁的於丹翠卻拉著沈洛年低聲說:「我這魔法是怎樣啊?」  

  沈洛年這才想到,於丹翠如今了沒了炁息,當然也不能藉著輕疾翻譯,只好簡略地低聲稍作解釋。於丹翠知道自己日後可以隨時回到艾露身旁,自然也是十分欣喜。  

  「接下來是這位?」寡上看著沈洛年問。  

  「這位我來吧。」美寧說。  

  寡土有點意外地說:「既然只有兩位,我應該還可以吧?」  

  「他是光靈師。」板著臉的美寧搖頭說:「說不定有什麼變故,我親自來。」  

  這位美寧長者的個性倒有點古怪,沈洛年看了幾眼,卻也看不出所以然來,只好乖乖往上走,站到圓圈之中。  

  「沈凡。」美寧看著沈洛年說:「今日就算能順利締約,但有天你與光靈的契約值足夠,炁息返體那一剎那二次締約應該就會失效,根源魔法可能就沒用了。」  

  那豈不是只能用半個月左右?看來果然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不過這倒也無所謂,杜勒斯因為不明原理,所以一直很崇拜根源魔法,但其實用途也不很多,半個月後消失也就罷了,若不是覺得解釋麻煩,沈洛年可能會乾脆拒絕這次的締約,他當下聳聳肩說:「知道了。」  

  但沈洛年雖然靠輕疾翻譯,美寧卻聽不懂沈洛年的言語,當下轉頭疑惑地望向亨利。  

  「他知道了。」亨利解釋。  

  「那麼就開始吧。」美寧示意沈洛年坐在中心,眼睛半睜半閉的,開始默誦著魔法咒語。  

  坐著總比上次站著輕鬆些,而且這魔法陣刻在石面上,也不用次次重畫,還挺方便的……沈洛年閒在那兒胡思亂想著。過了片刻,白色光芒從魔法陣中騰起,但下一瞬問,隨即引出了沈洛年精靈的魔法光色,白芒消逝的同時,只見一片如血暗紅光芒泛出,充滿了整片魔法陣。  

  看到這少見的光色,除了狄韻外,每個人都是一愣。亨利忍不住低聲說:「這是……?」  

  狄韻這才柔聲說:「沈凡的光芒,比較少見。」  

  「當時沈凡攻擊犬戎族,據說使用的大多是烈火咒,那種咒法不容易看出光色。」亨利有點擔心地說:「若早知如此……」  

  狄韻自然知道,若亨利、美寧等人早知道沈洛年光色古怪,說不定會拒絕幫他二次締約,但機會畢竟難得,加上母親狄純不斷替沈凡作保證,狄韻也只能把沈凡當成可以信任的人,今日自是故意不提此事。眼見亨利有些困擾,狄韻含笑說:「亨利先生,請放心,沈凡脾氣雖然有點兒古怪,其實他……他……很直率,人並不壞。」就算是機靈聰敏的狄韻,突然想找出沈洛年的優點,也得考慮個幾秒鐘。  

  亨利頓了頓,對狄韻露出笑容說:「韻小姐這麼說我就安心了。」  

  狄韻看著亨利的笑容,卻不免有些心虛,只好陪著乾笑了兩下。  

  因為沈洛年經歷過首次締約,進行的速度比於丹翠快了些……很快地到了最後一個階段,只見紅芒由盛而衰,坐在圈中半閉著眼睛的沈洛年,身子突然微微一震,吐了一口長氣。  

  看樣子這老頭的魔力不少,一點也沒露出疲累的神色。狄韻正想往前,但那暗紅光芒本己漸退的魔法陣,竟似乎正微微地震動著,狄韻吃了一驚,張口說:「怎……」  

  就在這一秒,魔法陣再度出現了暗紅色的光芒往外膨脹。亨利一驚,前進半步,以身軀護著狄韻,一面說:「危險!」  

  「退開。」一直和藹可親的寡土臉色沉重地輕喝了一聲,領著狄韻等三人往後撤。  

  而站在魔法陣旁的美寧,神色也轉趨凝重,但卻沒往後退開,而隨著暗紅光芒的膨脹,漸漸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怎麼了?」狄韻問。  

  「不……不知道……」亨利也沒看過這種事。  

  此時那光芒又有變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光色本就不顯亮,擴大的同時,竟彷彿漸漸帶著一種濃稠的感覺。那魔法陣本就有十來公尺寬,眼前的暗紅光芒不只是籠罩了整個魔法陣,還慢慢往外擴張,一股莫名的炁息在光芒外壁伸縮膨脹,一個龐大的暗紅色半圓形炁息團,就這麼在眼前出現。  

  狄韻與亨利扶著於丹翠往後退到石台邊緣。與此同時,北面島嶼山丘上,兩個穿著黑袍的身影飄起,向這兒快速飛近,而感受到這兒有炁息異狀的黃清嬿、張如鴻,也正帶著其他人往這兒奔。  

  「寡土長者?」亨利問了一聲。  

  寡土遲疑了一下,這才終於開口說:「似乎是……進入第三階段了。」  

  「什麼?」亨利和狄韻大吃一驚。  

  「那位到底是什麼人?」寡土回頭望著狄韻說:「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嗎?」  

  這話可真有點難以回答,狄韻有些心虛地說:「長者覺得他不像少年人嗎?」  

  「要進入第三階段,軀體仙化程度、與精靈契合度、體內的魔力量,這三者都必須達到一定的標準。」寡土沉聲說:「就算他體質特殊——天生仙體、魔力又充沛……沒有數十年冥思苦修,怎能與精靈達到如此的契合度?我們返回人間後,想與新的精靈締下第三階契約,也花了數十年啊,何況我們早已掌握了冥思技巧……他是何時與精靈締約的?」  

  那渾蛋果然是貨真價實的老頭,這又是一個證據!但這件事若掀翻了,不知道這些魔法仙人會不會因此翻臉?狄韻不敢把話說得太死,只微笑說:「寡土長者,我和沈凡相識其實也不久……但從外表看來,他確實很像少年人啊,他能這麼快進入第三關,會不會與那種特殊光色有關?我過去從沒見過呢。」  

  寡土微微一怔,似乎也沒什麼把握。他搖搖頭說:「白汀、艾波都來了,我與他們討論討論。」說完,他轉身向剛飄到石台旁的另兩名黑袍老者走去。  

  「韻小姐,那是另外兩位巫師長者。」亨利低聲解釋說:「魔法的歷史並不久遠,當初進入仙界的只有這四位。」  

  「也因為數量少,他們才願意教導你們啊。」狄韻說:「其他法門修煉的仙人團體,似乎一點也不想把各自的修仙法門往下流傳。」  

  亨利遲疑了一下,才低聲說:「基蒂團長以前說,她曾聽巫師長者們提起,對仙人來說,噩盡島太不方遍,前一個仙凡重合的世代中,仙人偶爾也會遊戲人間、入凡授道,但現在這種事很難出現了。」  

  這確實也是理由之一,所以司令他們才會考慮著那套計劃?但眼前的問題實在太多了……狄韻正沉吟著,黃清嬿、張如鴻已經帶箸蔣傑、洪治平、梁乃均三人趕到,她和亨利當即針對眼前狀態簡單說明,大夥兒聽到沈洛年竟然邁入第三關,當然也是目瞪口呆。眾人看著那詭異濃稠、鼓蕩著炁息的暗紅光團,都說不出話來。  

  就這麼又過了一段讓人覺得很漫長的時問,直到天色漸黑,那光芒和炁息,終於緩緩地向魔法陣中收斂,最後納回了盤坐在魔法陣當中的沈洛年軀體中。下一瞬間,那股炁息感應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來沒出現過,跟著沈洛年撲通一聲,身子軟倒在地,似乎失去了知覺。  

  「沈凡?」經過這麼久,於丹翠精神已經恢復了不少,見狀驚呼了一聲。  

  「暈倒是正常的,第三階段的締約會大幅度調整體質,直到耗盡魔力為止。」美寧緩緩說,而一直在魔法陣旁不遠站著的他,這時看來也頗有些疲憊。  

  聽美寧這麼說,梁乃均請示狄韻後,主動上前背起了沈洛年,而亨利則是怔忡地走近兩步說:「美寧長者,沈凡……真的度過第三關了?」  

  「嗯。」美寧對眾人說:「你們都先回去吧,其他的事明晨再說。」  

  「是,幾位長者,我們先離開了。」亨利向四人行禮後,領著狄韻等人往蓋屋的地方走。  

  而美寧等眾人走遠,這才走向站在一旁討論的寡土等三人說:「你們剛剛討論得如何了?關於這個叫沈凡的少年?」  

  「想不通。」寡土回頭說:「以他的狀態來說,魔力、體質姑且不論,最少應該冥思了五十年以上,他看來這麼年輕,我本來以為是光靈術的效果,就問白汀的意見。」跟著他望向另一個穿著魔法長袍的稍胖長者。  

  「據我所知,光靈咒術只能延緩老化速度,不能返老還童,也不會阻止成長。」被稱為白汀的胖老者,也許因為脂肪比較多,臉上的皺紋算是四人中最少的。他搖頭接口說:「這人只有二十歲左右的容貌,還沒完全成長,所以在他學習光靈咒術前,外型應該就是如此了,說不定還更年輕一點。」  

  「那麼除非他也具有幻變外型的妖仙能力,才能維持在年輕人的體態。」最後一個稍矮的老者艾波說:「這樣的話,他可不知道是多少歲了。」  

  「歲安城的人似乎也不知道他的實際年紀,都以為他只是個少年人。」寡土沉吟說:「不說別的,若只有二十歲,怎麼可能和焰華交上朋友?」  

  美寧沉吟片刻,又說:「這且不提,那光色又是怎麼回事?」  

  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還是一起搖頭,大鬍子寡土還苦笑說:「黑色的還見過幾次,暗紅算什麼?難道他不是人?當初印象中……有些強大的龍族擁有特殊光色。」  

  「若不是人類,在體無炁息的狀態下,怎能維持人形?」美寧搖頭說:「就算他隱藏炁息的能力強大到讓我們無法分辨,但二次、三次締約時必須容納強大的精靈炁息,精靈可是超越天仙的存在,絕對無法遮掩下去。」  

  「關於這件事,我有個不知道對不對的想法。」矮老者艾波開口說:「魔法光色是締約那一剎那,精靈炁息與身心狀態共振顯現的一種適當波長,照理應該有無限多種才對,為什麼一般人只能顯現藍黃紅白橙綠紫黑這幾個單調的顏色?會不會是因為魔法之力畢竟是仙界精靈所施展,我們只是聯繫的橋樑……因為我們身軀與仙界的聯繫有限,所以光色也複雜不起來,而當初傳授此法的龍族本身仙化程度更高,才會有不同顏色出現。」  

  「你的意思是……」美寧接口說:「沈凡身體狀態十分適合與仙界聯繫,所以才能出現更複雜的光色?」  

  「對。」艾波點頭說:「龍族既然可以有別的顏色,為什麼人類只有八種光色?會不會是精靈對我們的適性能力分辨度不足所導致?」  

  「但我們返回人間重新與精靈締約時,依然是那幾種光色啊。」白汀歪頭說:「難道半妖仙狀態的我們,契合度還不如他?除非他是入『妖仙境』,甚至更高境界的仙人?」  

  「這也只是理論,沒法驗證。」艾波攤手說。  

  「照這理論來考慮的話……」寡土沉吟說:「他可能是某個超越妖仙境的返世仙人,不知多久以前曾以龍族古法與精靈締魔法之約,並鍛鍊出大量魔力。不久前他修習光靈咒術,暫時炁息散盡,是以恰好符合再次締約的條件?不過很少人會在修煉有成之後突然修煉光靈之術……他這麼做,目的難道是根源魔法?」  

  「不對。」美寧搖頭說:「若他體質超越妖仙境,代表軀體能引入大量炁息,那光靈咒術所需的契約值恐怕數年後就能滿足,到時炁息返體,根源魔法豈不是白修了?而且一個超越妖仙境的修道者,刻意培育魔力還不如專心凝聚炁息修煉仙體,否則應龍一族又何必放棄魔法?這本就是兩條不同的道路,同時著手只是浪費時間,他怎會花工夫修煉出大量魔力?」  

  「那就真的不明白了。」寡土搖頭說:「但既然救了魔法島上的人們,總之不會有惡意吧?」  

  「難道真是天生體質適合?」美寧沉吟片刻終於說:「寡土,明天早上你跟他們簡單解釋根源魔法就好,這人不知善惡,先別提更高級的『心之魔法』。」  

  「他既然邁過第三關,心之魔法可以自悟的,不是嗎?」寡土說。  

  「沒人教導,至少也得摸索個好幾年吧?」美寧沉吟說:「我會請昆廷修書一封,告知歲安城主事者此事,讓他們決定該怎麼提防吧。」  

  「也好。」寡土點頭說:「那人與首代麟犼相熟,若真有什麼問題,在噩盡島上處理也比較適合。」  

  「正是如此,我這就去找昆廷。」美寧微一點頭,默誦間身軀浮起,高速往山下飛去。   

TOP

第八章 占卜

  這次沈洛年當真是精智力完全耗盡,睡了好幾個小時,才在一片昏黑中突然驚醒,翻身坐起。

  「沈凡?」身旁傳來蔣傑的聲音:「天還沒亮,不睡了嗎?」

  沈洛年揉揉眼睛,轉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大片石板上,周圍的牆壁也都是扁平的石板疊成,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石板屋?

  一樣躺在這屋中的,還有蔣傑和洪治平兩人,此時除蔣傑外,洪治平也被吵醒,正起身對著沈洛年微微點頭。

  「怎麼……」沈洛年愣了愣,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遲疑地說:「我昏倒了?我的魔力不夠嗎?」

  「不是這樣。」蔣傑微笑輕聲說:「他們說你進入第三階段了,完成後昏倒是正常的。」

  「嗄?」沈洛年聽到自己進入第三階段,也吃了一驚。

  「沈凡。」洪治平淡淡地說:「韻小姐交代,不管什麼時候,你醒了就馬上找她。」

  「是的。」蔣傑跟著說:「快去吧,韻小姐她們就住在隔壁屋子,說不定已經聽到了。」

  「喔?好。」因為黃清嬿的關係,洪治平似乎也挺討厭自己,不過看來還沒有李允生那麼過分,至少不會弄什麼詭計。話說回來,李允生這幾天怎麼不見了?還沒找他算賬呢。

  大概因為住的是男性,這剛疊起的石板屋連片門板都沒有,沈洛年順著月光往外走,首先看到趴在地上休息的羅鏡,跟著就是正分站兩端巡視的梁乃均與姜希鳳。三人看到沈洛年,都聚了過來,梁乃均首先說:「沈兄大喜,聽聞今日沈兄勇闖三關,以弱冠之齡達到魔法使的極高境界,不只是前所未有,更是……」

  「等一下!」羅鏡趴下打呵欠的同時,姜希鳳沒好氣地白了梁乃均一眼說:「我先去請韻小姐,你再慢慢說。」

  「這是理所當然,姜小姐請便。」梁乃均從善如流,頓了頓之後重新講起:「自魔法仙人在這海角天涯創立魔法島之後,這孤立在遠方的世外島嶼,便無時無刻不以培育出能突破三階締約的魔法使為目標,但隨著浪濤翻騰、光陰流逝,轉眼數十載春秋,數百名才智之士付出的努力皆屬徒勞,這沒有人能突破的……」

  「梁統校。」卻是狄韻已經走出屋外,正微笑著說:「可以讓我先和沈凡談談嗎?晚些兒再讓沈凡聽你說,好嗎?」

  梁乃均一愣,也只能點頭說:「當然、當然。」

  晚些兒我才不聽他說!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走向狄韻說道:「聽他們說,我已經邁入了第三關?」

  狄韻微微點了點頭,一面說:「你自己不知道嗎?」同時對沈洛年打了一個眼色,帶著他往面海的那方向走。

  這附近新搭建了許多類似的石板屋,面對著北方的海岸線呈半圓形往外散,從這一面往這新村落望去,此時雖是深夜,仍有些魔法島居民正忙碌地整理新家,在道路間來來去去,不少人遙望到沈洛年與狄韻的身影,還特別停下腳步行禮,看來頗為感激。

  狄韻一面帶著甜笑遠遠地揮手回禮,一面低聲說:「你不但救了魔法島,度過了第三關的事又傳了出去,有不少未出嫁的女孩,都想認識一下你這位大英雄呢。」

  「喔?」沈洛年翻白眼說:「妳叫我出來,不會只為了說這種事吧?」

  「我可不是個不體恤下屬的上司啊。」狄韻眨眨眼說:「聽亨利說這兒風氣挺開放,你只要別招惹已婚婦女,想輕鬆一下倒也無所謂,我不會讓清嬿知道的。」

  「他跟妳說這幹嘛?」沈洛年板著臉說:「要妳也開放一下嗎?我要跟妳媽說妳認識了壞朋友!」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狄韻臉一紅,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人家可是紳士,誰像你這種無賴?怎麼樣,有興趣在這島上玩玩嗎?那我就想辦法多留兩天,否則我們可能明天就離開燕島了。」

  「再說這些我要回去睡覺了。」沈洛年皺眉說。

  「好心沒好報,那就來談公事。」狄韻哼聲說:「臭老頭,你有沒有學到根源魔法?」

  「不知道。」沈洛年皺眉說。

  「怎會不知道?」狄韻說:「難道沒有幻象和特殊的魔法符文、音節出現嗎?」

  「有是有……」沈洛年說:「但是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怎麼說?」狄韻問。

  「我眼前出現了很多個門。」沈洛年皺眉說:「然後就出現了聲音,那聲音是……『塔庫』?是了,應該沒錯。」

  「別亂念。」狄韻微微一驚說:「萬一啟動了呢?」

  「不是這樣,那必須專心在心中默誦,口中亂念沒用的。」沈洛年搖搖頭說:「總之聲音出現之後,門就都不見了,只剩一扇。」

  「然後呢?」狄韻問。

  「然後就沒了,之後就一堆炁息在我身體內外鑽來鑽去。」沈洛年說。

  「門?聽起來也有點像是某種空間魔法?」狄韻側著頭說:「莫非你可以開很多通道?」

  「不知道。」沈洛年說:「要試試看嗎?」

  「明天仙人會跟我們解釋,之後再測試吧。」狄韻頓了頓,突然搖頭說:「說實在話,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能度過第三關,你知道亨利有多吃驚嗎?我若是跟他說你兩個月前才剛學會風移咒,不知道他會怎麼反應。」

  「告訴他啊。」沈洛年聳肩說:「嚇死他不是挺好?」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叉腰說:「亨利跟你有仇啊?每句話都針對著他。」

  「就跟妳說我討厭帥哥,尤其是愛笑的那一種。」沈洛年說:「每個女人都喜歡帥哥,又不能切開來大家分,麻煩死了。」

  「亨利哪有多愛笑?」狄韻皺眉說:「頂多是禮貌的微笑吧,他身旁也沒有別的女人。」

  沈洛年說的其實是當年的賴一心,但他也懶得解釋,搖頭說:「好吧,就算他沒這麼討厭……明天回去的話,他怎辦?」

  狄韻臉一紅,目光轉了轉說:「什麼怎辦?」

  「就這麼讓妳走啊?」沈洛年挑眉說:「那傢伙有沒有想把生米煮成熟飯之類的……」

  「喂!渾蛋!」狄韻忍不住對著沈洛年踢了一腳。

  不過沈洛年現在可學乖了,一面閃一面說:「不然以後可沒這麼容易見到吧?他捨得嗎?」

  「關我什麼事?讓他自己想辦法。」狄韻微微揚起那張小臉蛋,帶著三分得意地說。

  看樣子早就想出辦法了吧?只是這丫頭嘴硬不說而已。沈洛年也懶得追問,只哼了一聲說:「走著瞧吧。」

  「還有一件事。」狄韻臉色一正說:「你覺得……要不要跟他們討締約魔法的法門?」

  不是歲安城那兒沒法使用嗎?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一呆說:「我來使用嗎?」

  「廢話!」狄韻忍不住好笑地說:「誰教你莫名其妙地突破第三階段,突然成為有資格施法的人,害我們為此傷透腦筋。」

  「不要吧。」沈洛年忙說:「我可懶得整天幫人締約。」

  「當然不會整天。」狄韻說:「就算是現在,每年也才收數十名魔法使新生,頂多花一點時間。」

  「可是……」沈洛年說:「妳不是說這辦法對歲安城未必是好事?」

  狄韻那雙逐漸由甜轉媚的雙眸望向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你想出原因了嗎?」

  「沒有。」沈洛年搖頭。

  「果然是笨蛋,真想不透你的魔力哪兒來的。」狄韻搖頭說:「因為整體而言,能成功三次締約的人數比率實在太低,而單以魔法島二次締約來看,雖有八成以上會獲傳根源魔法,卻大部分都是偶化魔法或食物魔法,實用度不如原先想像。這種方式一方面不能使用輕疾,體能和自我保護的能力也不如煉鱗引仙,只要沒獲得好的根源魔法,戰鬥力還不如歲安城的魔法使……我們著重的是戰場實用,和魔法島一生努力想成為仙人的做法畢竟不同,倒是可以考慮讓少數人測試就是了。」

  「偶化魔法是啥?」沈洛年沒聽過這名詞,插口問。

  「把無生命物件精化成僕役的魔法。」狄韻說:「潛意識中期待著伴侶或有控制慾的人,很容易學會這種根源魔法。這系出現的機率還大於食物,其中一種變化應用,就是可以傳訊的魔法捲軸,但只有三次締約的魔法仙人才能掌握這種複雜的變化,一般二次締約只能做最簡單的應用,比如弄個會自動掃地的掃把之類的……」

  「會掃地的掃把?」沈洛年有興趣地說:「好像不錯。」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沒理會他,只沉吟著說:「算了,先想辦法弄到手,要不要施行再由司令來判斷,就怕他們不肯給……臭老頭,人家已經開始懷疑你的歲數了,到時候和仙人說話時小心點,別壞事。」

  「我閉嘴躲起來吧,妳們去處理就好……」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皺眉說:「唉呦!半個月以後,我可能沒辦法幫人締約了。」

  「為什麼?你又哪兒不對勁了?」狄韻皺眉問。

  「很難解釋。」沈洛年搖頭說:「到時候再說。」

  真是莫名其妙!狄韻明知道破口大罵也沒效果,這時也懶得多費唇舌。她瞪著沈洛年半天之後,決定暫時不管此事,說不定這臭老頭又在胡說八道也不一定……狄韻翻翻白眼,目光一轉說:「經歷了三次締約,你身體有什麼感覺嗎?」

  沈洛年身子動了動說:「沒什麼感覺。」

  「據說體質會大幅度仙化。」狄韻上下看著沈洛年說:「看不出來。」

  「精神似乎有比較好些。」沈洛年伸了伸懶腰說︰「不過我很久沒睡這麼久了,精神好也是應該的。」

  「那就這樣吧。」狄韻說:「要不要我找清嬿來跟你聊聊?她剛好也醒了,應該一樣有話想跟你說,你們這幾天都沒機會說話吧?」

  「別無聊了。」沈洛年說:「妳回去睡覺吧,我睡很飽,在這兒晃晃,至少要等那梁光頭下哨我才回去。」

  想到梁乃均,狄韻也有點兒好笑。她望著沈洛年,有點訝異地說:「你是真心不想找清嬿啊?她哪兒不好?」

  「關妳屁事。」沈洛年翻白眼說:「妳以後也少胡鬧。」

  狄韻想想,突然一驚說:「你可不准打我媽主意!」

  「我和妳媽沒關係!」沈洛年瞪回去說:「臭丫頭!要說幾次妳才信?」

  「不然……是那個什麼『真』嗎?」狄韻挑眉說:「難道清嬿還不如那女人?我才不信。」

  「別問了,其實清嬿小姐對我也沒那個意思。」想到懷真,沈洛年一陣心亂,皺眉說:「跟著妳這麼東奔西走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去龍宮。」

  狄韻沉默了片刻,找個地方坐下說:「我也不想睡了,聊聊吧……欸,老頭,我問你一個問題。」

  「啥?」沈洛年在一旁坐下。

  「如果我主動跟亨利說,叫我小韻就好,會不會感覺很隨便啊?」狄韻輕側著頭說:「他老是很恭敬地喊我韻小姐,好像疏遠了點。」

  「我比較習慣叫凶丫頭或臭丫頭。」沈洛年頓了頓說:「黑心丫頭也很貼切。」

  「我又不是問你喜歡怎麼叫!沒禮貌的臭老頭!渾蛋!可惡!」狄韻好氣又好笑地罵。

  「嘖。」沈洛年想了想說:「妳不也都叫他亨利先生嗎?」

  狄韻嘟起嘴說:「他又沒讓我直接喊他亨利,我怎能自己改?」

  「怎麼叫都無所謂。」沈洛年不耐煩地說:「我作保證,他愛死妳了啦,別擔心。」

  這也能保證?狄韻噗哧一笑,歪著頭看著沈洛年說:「說說你那個『真』吧,是怎樣的人?」

  「關妳屁事?不說!」沈洛年搖頭。

  「快說啦,少賣關子!」狄韻推了沈洛年兩把,見他不為所動,突然說:「跟你說,去龍宮的日子和人選已經決定了喔。」

  「真的?什麼時候?我們能去嗎?」沈洛年大吃一驚。

  「先告訴我那個『真』的事情。」狄韻得意地說。

  媽的,這奸詐丫頭比她娘難應付多了……沈洛年遲疑了片刻,終於嘆一口氣,選了些與他人無關的往事,在這片草地上、星空下,和狄韻隨口聊了起來。

  □

  下午,眾人經過一個新設的空間通道,到了另一座陌生小島。這島上什麼都沒有,倒是準備了艘中型舢板,眾人就乘著這艘舢板,向著西方出海,往東大陸東岸移動。

  據說是為了安全起見,魔法仙人不想透露燕島的所在,所以才讓眾人從這陌生島嶼返回,而這空間通道不久後會自動消失,暫時歲安城任何人都找不到燕島的位置。

  但兩方也不是就這麼斷了聯繫,因為估計回大陸之後,可能又會被犬戎族追擊,為安全起見,李允生、余憲馨、姜希鳳等三人,被安排暫時留在燕島,日後可以先藉著三人的輕疾,讓燕島和歲安城保持聯繫,尤其李允生更是暫時受命為歲安城駐燕島專使,在其他人派任之前,將會一直留駐在燕島,負責和歲安城聯繫。

  其實論戰鬥能力的話,安荑與於丹翠也該留下,但於丹翠學會了可能有用的根源魔法,安荑則是每隔數日必須由狄韻協助做夢,更不能留下,只不知道狄韻找了什麼理由,把她一起帶了回來。

  其實以李允生魔法使的攻擊手角色,留在隊伍中未必不行,但是狄韻這麼安排,李允生卻也不敢吭聲。沈洛年心底有數,狄韻是為了偽證的事幫自己出氣,而李允生八成也是怕了自己,這幾天本就一直躲著,這時當然更不敢隨隊伍回返,只不知道這流放般的派駐究竟要多長的時間。

  至於那匹叫作飛絮的棕色馬,也一樣留在燕島,暫時拜託余憲馨與姜希鳳照顧。

  雖然飛絮很適合魔法使在戰場上使用,但在沒有其他馬匹的隊伍中,單帶著一匹馬反而有些礙手礙腳,減少了可以選擇的路線,加上狄韻本身是專修輕決的發散型變體者,真要逃命時速度並不會比飛絮慢,所以準備等風聲過了之後,才另派隊伍將它送回歲安城。

  那舢板雖然不大,還勉強擠得下九人一獸,只不過大夥兒坐下之後都不敢亂動,免得把船弄得東搖西晃,聽說這兒離陸地不遠,應該很快就可以上岸,不用忍受太久。

  舢板無舵,此時洪治平在船後負責搖櫓,正運足了勁推動,每搖一下船就蕩出老遠,他一面搖著,一面控制著方嚮往西,反正東大陸老大一塊,總不至於錯過。

  眼見船上無事,狄韻伸肘撞了撞沈洛年,低聲說:「研究得怎樣?」

  「什麼怎樣?」沈洛年愣了愣,這才恍然大悟地說:「占卜魔法嗎?」

  廢話!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接著說:「你剛才不是說寡土仙人沒說清楚?現在想通了沒有?」

  原來今晨寡土和眾人會面,知道沈洛年的幻境細節後,竟說這根源魔法屬「占卜系」……據說學會「占卜系」根源魔法的人非常少見,實用度也不高,所以寡土也不很清楚運用方式,只簡略說明一下於丹翠的部分便離開了,沈洛年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該怎麼使用。

  「我可以提問嗎?」沈洛年正搖頭時,黃清嬿卻微笑靠了過來。其實這舢板不大,她早已聽得清楚,這時只是禮貌性地問了一句,她正笑著說:「我對這方面也很有興趣呢,既然每種根源魔法都和潛意識有關,卻不知占卜魔法代表著什麼?」

  「代表沈凡對未來充滿期望嗎?還是充滿不安?」站在另一側的張如鴻也笑著插嘴說。

  「寡土說……」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正找著什麼人或物……占卜魔法,是為瞭解決這種問題而出現的。」

  這話一說,黃清嬿和狄韻的笑容都收了起來,搞得當事人沈洛年反而有些尷尬,轉過頭望著海,沒說什麼。

  她們兩人雖然瞭解的角度不同,多少都知道懷真的事,也都沒想到沈洛年心中最牽掛的竟真是此事。聽到這話,兩人心中湧起了不同的感觸,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張如鴻不明白此事,但見兩人臉上笑容同時消失,也知道事有蹊蹺。她看了兩女,又望瞭望沈洛年,輕咳一聲說:「那麼現在知道該怎麼運用了嗎?」

  沈洛年說:「寡土說,只要清楚定下的規則和公平的機率,就可以藉此施咒。」

  「什麼都可以算嗎?」張如鴻又問。

  「好像是。」沈洛年說。

  聽到這話,三女可都吃了一驚。她們對望了一眼,張如鴻接著開口說:「我隨便舉個例,比如說我的壽命,難道你算得出來?」

  「好像可以。」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有一個問題。」

  「什麼?」張如鴻問。

  「只要讓與這個結果有關的人知道,就可能改變結果。」沈洛年回憶著寡土的說法,一面有些迷惑地說道:「他是說……比如我們本就相識,從算出來的那一剎那,就可能使得數字改變。」

  「我能活多久,會因為你知道而改變嗎?」張如鴻好笑地問。

  「我也搞不懂啊。」沈洛年攤手說。

  「會不會是這個意思?」黃清嬿說:「比如說……那數字影響那人的行為越多,改變結果的可能性就越大……若是告訴本人或本人的親人,會被改變的機會就更大,所以通常不會做這種占卜。」

  「這樣的話,這個魔法適合用在什麼地方?比如……幾率性的問題嗎?或者是天氣?」狄韻沉吟說道:「看來越是無法影響的事情越準;還有,越接近的事情,因為變數減小,可能也會越準。」

  「也就是說……」黃清嬿接口說:「沈凡若算出十秒後會遇到海怪,我們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改變這個結果;若是兩小時後,那我們就可以藉著改變航道,躲掉這個危機。」

  「挺有道理的!」張如鴻笑說:「這樣看來,發生過的事情可以算得很精準,畢竟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所以占卜一向是算過去很準,未來卻很難說……很好用啊!讓沈凡當法官吧,免得司令叫我們看卷宗這麼累!」

  「不行。」黃清嬿苦笑說:「難道沈凡說某人有罪。就判他有罪嗎?還是要看證據的。」

  「至少知道誰有罪就好辦多了,打也要打到他招!」張如鴻笑說:「除非沈凡騙人。」

  讓她們推測果然比自己想清楚多了!本來一頭霧水的沈洛年,這下終於明白了大半內容,他連忙補充說:「寡土還說過,越精細、精準的卜算,消耗的魔力越多;還有,同一個問題,短時間內不能利用改變條件的方式頻繁重複卜問,準確度會不斷降低……這是什麼意思?」

  狄韻和黃清嬿對視一眼,最後還是黃清嬿柔聲開口說:「代表你不能用切割法占卜尋人或尋物。」

  見沈洛年緊皺眉頭,似乎聽不明白,狄韻沒好氣地說:「就是說,你不能把地球分成精細的數億萬個區塊,來占卜目標位置;也不能連續多次占卜,逐漸逼近目標位置。」

  這下沈洛年總算懂了,自己不能藉著占卜魔法算出懷真位置就對了……總可以算算她現在在不在龍宮吧?沈洛年心念一動,當下測試著占卜,不料答案出來,竟然是否定的。

  這一瞬間,沈洛年整顆心涼了下來。若這占卜魔法不是開玩笑的,懷真根本就不在龍宮,自己豈不是白忙了?

  「沈凡,怎麼了嗎?」黃清嬿見沈洛年臉色不對,關切地問。

  沈洛年還沒有回答,狄韻已經先一步淡淡地說:「人不在嗎?也許去了會有線索吧。」狄韻未必比黃清嬿聰明,但卻很清楚沈洛年一直掛心的事,看他面色不對,馬上猜出他剛剛偷算了什麼。

  聽到這話,沈洛年這才心頭一鬆。小惡女說得沒錯,那狐狸就算去見了龍王母,也未必會一直待在龍宮,只要龍王母知道她的去向就好了,而且說不定懷真不在龍宮,卻在什麼內宮或外宮呢?雖然龍宮應該算總稱,但自己畢竟沒去過,又怎知那兒是什麼狀況?

  早上那丫頭說,葉瑋珊這幾日對她們三人透露,因為前些日子的變故,犬戎族短期內將無暇出兵噩盡島,而五年一度的龍宮侍女護送隊過去都是在四月擇日出發,此時已近三月底,回城之後恰好趕上。

  不知道為什麼,葉瑋珊並沒有宣佈哪一個候選人獲選,而是讓三人同時負責這次護送隊的任務。狄韻既然能去,當然不會失信撇開沈洛年,也就是說,他直到今早才終於確定,這次的龍宮護送隊伍中有自己一份。

  狄韻望瞭望正皺眉思考的沈洛年,也不多說什麼,轉頭和黃清嬿討論:「如果不能精細切割,那其他學會占卜魔法的人會怎麼算呢?」

  「恐怕得訂出廣泛而龐大的規則,增加占卜結果能包含的意義,同時擴大誤差。」黃清嬿說:「這樣一方面值得參考,又不至於太精準,而這不確定性,也會使得破壞結果的機會降低。」

  狄韻沉吟說:「難道周易、河洛卜卦之法就是這樣傳下的嗎?以這些理論為基礎,使用占卜魔法,應該會很準確吧?」

  「這樣的話,比如說……」張如鴻呵呵一笑,看著沈洛年說:「我們如今可以算算,該往哪個方向走才對?」

  「怎麼算?」沈洛年還是一頭霧水。

  「就亂試吧?」狄韻笑說:「比如……刻個骰子讓你試試?」

  「使用工具比較麻煩。」黃清嬿說:「不如在心中設定好方位編號,接著施術……以你的正面為一,圓周均分十六份,數字依順時針排列如何?」

  沈洛年微微點頭,剛剛自己測試若叫作是非題,黃清嬿這建議就是選擇題了。他點頭說:「要算的問題呢?就說『現在該往哪兒走』,這樣?」

  「這樣問太籠統了,就說……」狄韻側著頭說:「『與冰後會合為前提,最快而且最安全的登陸方位』,如何?」

  「好。」沈洛年面對正西,心中默誦著規則,跟著依照咒語法門施術,果然在下一瞬間,數字在心中浮現,沈洛年一睜眼,指著右前方說:「這兒,三。」

  「三?」狄韻一怔,這樣豈不是往西北走了?奇雅等人應該是在西南啊……

  黃清嬿說:「難道剛剛那座小島的緯度更偏南?」

  這誰也不知道。狄韻望向黃清嬿,笑著沒說話,畢竟現在是黃清嬿負責隊伍,要不要轉向自然由她決定。

  黃清嬿也在思量,如果這占卜精準的話,某些情況倒是挺好用……反正要知道這法術的實用度,也只能測試了。黃清嬿當下微笑說:「試試無妨!洪營副,轉西北。」

  「是,清嬿小姐。」洪治平大櫓一搖,船尾扭過半尺,換了一個方位,對著西北方航行。

  「如鴻小姐,我到天上偵查如何,也順便測試一下?」蔣傑低聲問。

  「好啊,一直沒讓你測試飛行。」張如鴻轉頭說:「清嬿,可以嗎?」

  「小心點。」黃清嬿點頭說:「若看到禺彊族不要逞強。」

  蔣傑應是之後,體內妖炁鼓起,那彷彿沒有重量的身形緩緩上浮,跟著他雙手一振,橙黃色妖炁膨脹的一瞬間,彷彿箭矢般地往空中沖,只見他在空中三個轉折,越衝越高,漸漸地只剩下一個小點,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真稱得上靜如處子、動如脫兔。」梁乃均讚歎地說:「蔣營副看似姣好溫順,但……」

  「別長篇大論了。」安荑輕輕地說了一句。

  梁乃均一怔,連忙閉嘴。

  這兩人的關係似乎一直在變化著?狄韻一向把安荑當自己親姊妹,可不怎麼樂意她和這古裡古怪的光頭髮展關係。她眼睛轉了轉,望著梁乃均說:「梁統校,你有試著提起妖炁嗎?」

  「當然,確實比過去強大。」梁乃均瞄了安荑一眼,果然收斂不少,謹慎地說:「但當我嘗試著把妖炁提升,就有頭痛欲裂的感受,也許我這貧賤之軀,還沒能完全適應這翻天覆地的變化?」

  「頭痛?」旁聽的黃清嬿,詫異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沈凡知道嗎?」

  「不知道。」沈洛年接口說:「怎沒告訴過我?」

  「苦無良機。」梁乃均呆了呆,才有點困擾地說:「我通常還沒完整傾吐自己心中的想法,對話就已經結束了。」

  大家都會忍不住打斷吧?沈洛年想起自己一直都避著梁乃均,倒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苦笑說:「上岸幫你檢查一下。」

  「洪營副?」黃清嬿轉頭說:「你呢?有沒有什麼異狀。」

  「我沒有那方面的問題。」正搖櫓的洪治平,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黃清嬿剛放心地點了點頭,卻聽沈洛年皺眉說:「但你有別的問題?」

  洪治平一愣,遲疑了半晌才說:「確實……是有點特別的地方。」

  「怎麼了?為什麼要隱瞞?」黃清嬿可不大高興了,笑容微斂,看著洪治平。

  洪治平沉默了幾秒,終於開口說:「我妖炁催到高處,會……全身透毛。」

  黃清嬿聽到這話,反而鬆了一口氣,過去沈凡就說過,不一定每個人返祖妖化都會保持原來的形貌,看來只是洪治平不適應那個外貌而已?畢竟他原來是個英氣勃勃、氣宇軒昂的青年。黃清嬿當下含笑說:「引仙者也都會變形啊,獵行引仙就是渾身透出獸毛。」

  「臉似乎也會變。」洪治平想想又說:「而且毛比獵行引仙還長。」

  「千羽引仙者大半身子都變了呢。」黃清嬿微笑說道:「若是只有戰鬥時變化,影響不大吧。」

  洪治平聽黃清嬿這麼說,只能露出苦笑點了點頭,但似乎仍有些無法釋然。

  總之聽來不像大問題。沈洛年說:「上岸後,也檢查一下。」

  「多謝。」洪治平頓了頓又說:「但我倒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

  「嗯?是嗎?」張如鴻突然自語了幾句,跟著回頭開口說:「阿傑說看得到陸地了。」

  「他在那麼高才看到的話,那還有一段距離呢。」黃清嬿說。

  「他說沒看到敵蹤,希望能往岸邊偵查。」張如鴻說。

  「一個人去不大安全。」黃清嬿望向沈洛年說:「沈凡,你跟著照應一下蔣營副如何?」

  反正在這舢板上也是罰站,沈洛年點點頭,口中默誦風移咒,身子輕輕飄起,追著蔣傑去了。


  沈洛年和蔣傑會合後,兩人並肩往西北飛,陸地確實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對飛行的人來說,看來也沒有多遠,兩人逐漸加速到一定的程度後,蔣傑發現沈洛年似乎緩了下來,有點訝異地靠近,比了個手勢。

  沈洛年知道,若只論最高速度,自己恐怕連返祖前的蔣傑都比不過,何況現在?他搖搖頭說:「飛這樣就好。」更快得使用風行咒,且別說還沒研究好怎麼微調質量,那也太耗魔力,沒必要最好別用。

  蔣傑雖然感到意外,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兩人繼續往西北飛,過了沒多久,就到達了陸地上空。

  這兒屬於外環大陸的外圈,和內圈不同,並沒有很大量的地殼推擠痕跡,沙灘、礁岩錯落分佈,也許因為百年來這兒一直沒有人類的蹤跡,到處都是茂密的植物,大片大片的森林,向著南北兩方伸延,看不出盡頭。

  一個月前出海前往魔法島,也是從這樣的岸邊離開,不過當時並沒有飛到高空中瞭望,此時下方這大片充滿生機的綠地,許許多多的鳥獸在其中悠然自在地蹦躍、覓食,響亮悅耳的鳥鳴聲彷彿合奏般地此起彼落。在這濃濃的春意中,正是各種生物最忙碌、躍動的季節。

  沈洛年望著下方,不禁冒起了一個念頭——當初四二九大劫搞得人類差點死光,對這世界來說,也不見得是壞事。

  「有感覺到什麼嗎?」蔣傑低聲問。

  沈洛年一怔,這才想起來這兒的目的。他心神往外散開,仔細體會著周圍的狀況,過了片刻才搖頭說:「雖然不能說沒有妖炁……但沒感覺到什麼成群的妖族。」

  「看來一會兒可以在這邊上岸。」蔣傑先指著下方的一小片沙灘,跟著往一旁高地指去說:「雖然機會不大,但我們還是到那幾個比較容易埋伏的地方巡視一下。」

  哪兒適合埋伏之類的事情,沈洛年可不懂了,便隨著蔣傑移動。兩人搜索了一段時間,確認周圍除了一些普通的鳥獸之外,沒有其他的妖族,當下蔣傑往回傳訊,等候指示。

  過了幾秒之後,蔣傑回頭對沈洛年說:「清嬿小姐說,要我們在建議的上岸地點附近,找個掩蔽的地方等他們。」

  「就是那邊嗎?」沈洛年指著沙灘。

  「對。」蔣傑說:「我們下去等吧?」

  「走。」沈洛年點點頭,隨著蔣傑飛落。

  這海邊的叢林植物生長得十分茂密,適合環境的喬木、灌木、草本植物擠成一團,想找個可以落足的地方還不怎麼容易,兩人最後在沙灘邊緣的林區,撥開了幾株半人高的芭蕉類樹葉,勉強擠出一塊小空地。

  落下之後,蔣傑在沈洛年旁輕靠著株矮樹,手中捏著條不知哪兒摘下的細長、堅韌草葉,在那有些纖巧的指尖打轉,一面輕側著頭,彷彿正思索著什麼,偶爾偷瞄了沈洛年一眼,又馬上別開目光,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沈洛年看在眼裡,暗暗好笑,蔣傑一舉一動都太女孩子氣了,加上面貌姣好,體態輕盈,難怪會招惹些不大對勁的蜂蝶。說老實話,對於重視視覺感受的男性來說,被他所迷惑也不怎麼稀奇。

  蔣傑想了片刻,目光又偷偷轉向沈洛年,發現他仍盯著自己,那白淨的臉龐終於泛起一片薄紅,忍不住低下頭,只顧著用手指,捏弄那條草葉。

  這是什麼習慣啊?難怪張如鴻不敢放他跟別的男人在一起,話說回來,看來頗男性化的張如鴻,莫非正是因為他這些女性化的動作而心動?

  不過這一個多月來,因為沈洛年表現一向正常,兩人相處時間又不少,蔣傑面對沈洛年時越來越自然,已經不常表現出這般失措害臊的模樣,今日突然又「發作」,沈洛年好笑之餘,其實也頗有點意外。

  沈洛年仔細看了看蔣傑的氣味,開口說:「如果你想問我什麼,就問吧。」

  蔣傑一怔,有點訝異地看了看沈洛年,遲疑了好片刻,才終於開口說:「我想問……為什麼清嬿小姐有把握能找到我們,這和你有關嗎?」

  沈洛年倒沒想到這問題,聽蔣傑這一說,他還想了一陣子,這才點頭說:「不是清嬿小姐,應該是韻小姐能找到我。」

  「怎麼辦到的?」蔣傑問完一頓,又急急忙忙地補充說:「不方便的話可以不用說。」

  「她在我身上放了影妖啦。」沈洛年好笑地說:「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看蔣傑搖了搖頭,沈洛年當下把影妖的特性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最後才說:「總之我到了哪兒,她都會知道的。」

  「因為沒有炁息,所以影妖才可以留在你身上?」蔣傑問。

  「就是這樣。」沈洛年說:「連藏在哪兒都不知道。」

  「原來有這種東西,那麼……」蔣傑突然擔憂地說:「洩露我們和魔法島位置、殺死基蒂團長的那夥人……會不會也安置了影妖在你身上?」  

TOP

第九章 臭老頭快飛!

  沈洛年愣住的同時,蔣傑接著說:「若真是如此,眼前這附近雖然沒有埋伏,敵人仍有可能循線追來。」  

  「那現在怎辦?」沈洛年不禁心想,要不要脫光了讓蔣傑檢查一下?但是先不說八成會把蔣傑鬧得臉紅,也未必找得到……狄韻的影妖大概還不會躲在什麼奇怪地方,其他人可難說,影妖又沒有形體,萬一鑽到什麼孔洞中也不會有感覺,如何找起?  

  「先把這個可能性回報韻小姐或清嬿小姐吧?」蔣傑說。

  沈洛年聳聳肩,轉頭和狄韻聯繫,轉告蔣傑的推測。不料狄韻聽完,卻沒好氣地說:「臭老頭,這種事你以為我和清嬿會想不到嗎?就算我們真想不到,司令、冰後她們幾位也不可能沒想到。」  

  「呃?」沈洛年一怔說:「妳們早就想到了?不用擔心嗎?」  

  「若你身上真的有敵人的影妖,當初怎麼救得回杜勒斯叔叔?甩掉赤濤之後,你一路上都沒遇到敵人吧?」狄韻說:「更別提敵人若真能精確掌握你的位置,我們又怎能幾次藉著森林躲藏?」  

  「對喔。」沈洛年抓頭說:「我真沒想到。」  

  「反正你是笨蛋。」狄韻頓了頓說:「但蔣營副才聽到影妖之事,馬上想到此處,倒是挺細心……如鴻雖然聰明,對沒興趣的事情卻挺粗枝大葉的,選他當夫婿倒是沒選錯人,有互補的作用。」  

  「是、是……」沈洛年哼哼說:「那請問亨利補了妳什麼不足之處?看起來特別老,和妳剛好互補嗎?」  

  「那叫成熟,誰像你一樣假裝年輕!你才是臭老頭!去死啦!可惡!渾蛋!」狄韻劈里啪啦地低聲罵了一串,想來舢板太小,她不便大聲喝叱,難免有點威勢不足。  

  沈洛年一面偷笑,一面和狄韻又胡亂吵了幾句,這才結束了通訊,當下把狄韻的判斷跟蔣傑略微轉述。  

  蔣傑一聽,馬上紅著臉說:「韻小姐說得有道理,我太多事了。」  

  「無所謂啦,她還說你很細心呢,對了……」沈洛年說:「她後來罵我別到處說影妖的事,所以你也放在心裡就好,別跟其他人提了。」  

  「當然。」蔣傑想了想,突然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沈凡,你那占卜之術很花魔力嗎?」  

  「好像還好。」這似乎才是他想問的事。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幹嘛,你想算啊?可是算了之後,不就會變成不准了嗎?」  

  「直接算當然不行。」蔣傑說:「如果你學會一些有系統的算命方式,應該就可以發揮這魔法了。」  

  這小子想幹嘛?沈洛年看蔣傑似乎越來越是高興,頗有點不妙的感覺,皺眉想了片刻才說:「有系統的算命方式?」  

  「其實……」蔣傑遲疑了一下,這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以前常去找人算命。」  

  「嗄?」沈洛年吃了一驚。  

  「我知道一種不錯的占卜法,你聽過塔羅牌嗎?那是一種從舊時代就流傳下來的古老占卜術。」蔣傑突然有點興奮地走近兩步說:「回去之後,你要不要學那種?」  

  怎麼突然激動起來?沈洛年有點意外地退了半步說:「韻小姐提到的好像是別種的。」  

  「其實原理都差不多,只是整個系統必須足夠完整繁複。」蔣傑興奮得臉頰泛紅,神情專注地說:「塔羅牌一共七十八張,每一種都蘊含了豐富而複雜的意義,正反又有不同,你要是學會……」  

  「等一下。」沈洛年打斷說:「七十八種?正反還不同意義?不學、不學。」  

  「怎……怎麼?」蔣傑失望地問。  

  「太囉嗦了,我記不住。」沈洛年說:「有精力背那些不如去背魔法咒語。」  

  「那……」蔣傑說:「你要怎麼運用這占卜魔法?」  

  「不知道。」沈洛年說:「就像剛剛那種,數字占卜比較簡單,東南西北、一二三四之類還可以算算。」  

  「那樣能算的東西太少了啊,太……太可惜了,這魔法這麼難得……」蔣傑那副模樣,彷彿看到別人糟蹋了什麼寶物一般,只差沒哭了出來。  

  沒這麼嚴重吧?沈洛年看著蔣傑,不大能理解他的想法,愣了片刻才說:「你都找人算什麼?」  

  蔣傑聽到這句話,倒忘了可惜,羞窘地避開沈洛年眼神,低頭說:「沒什麼。」  

  不說也罷,反正自己沒法成為他期待的算命仙。沈洛年聳聳肩,轉頭往海面那兒望瞭望,卻是他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隱隱能感受到狄韻等人的炁息,雖說海面上空無一物,比較容易感受,但這兩天自己的感應能力似乎變得更靈敏,範圍也更大不少……和那個三次締約不知道有沒有關係?若是魔力也因此增多,那還真是好事。  

  蔣傑見沈洛年不吭聲,偷看了他幾眼,想想才開口說:「沈凡。」  

  「嗯?」沈洛年沒回頭。  

  「既然過去的事情你可以算很準,可以幫我算一個是非題嗎?」蔣傑問。  

  「好啊。」不要叫自己背塔羅牌意義就好,沈洛年點頭說:「算什麼?」

  「你不能對別人說哦。」蔣傑紅著臉說:

  「好啦。」沈洛年說。  

  蔣傑遲疑了好片刻,終於開口說:「那……我想知道,如鴻小姐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嗄?」沈洛年一愣,這種問題太可怕了吧?萬一不是那可麻煩了。

  「拜託你了。」蔣傑低頭說。  

  他為什麼透出一股難過的氣息?是因為個性比較女性化,所以沒什麼信心嗎?沈洛年回想著張如鴻和蔣傑相處的情景,張如鴻確實有透出十分喜愛的情緒,但那算不算愛戀呢?沈洛年沉吟著說:「『喜歡』很難定義的。」  

  蔣傑呆了呆,考慮了片刻,終於說:「那麼就問……若是沒有『帝女試煉』,她還會選擇和我在一起嗎?」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明白了。張如鴻選了一個這麼女性化的未婚夫,對帝女試煉來說,當然是弊多於利,而蔣傑一定也知道張如鴻對成為司令興趣缺缺,當然會擔心張如鴻只是故意拿他當幌子,減少選上的機會。  

  「算出來萬一是『不會』呢?」沈洛年問。  

  蔣傑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紅了起來,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會先好好說她一頓,但還是會陪她……把這場戲演到最後。」  

  這種事不能亂算。沈洛年考慮片刻,還是搖頭說:「還是不要,你不如直接問。」  

  「她當然不肯說啊。」蔣傑焦急地說。

  「那你就相信啊!」沈洛年瞪眼說:「如果喜歡她,就相信她!就算她一開始不夠喜歡,說不定後來變成喜歡了呢?」  

  蔣傑一愣,只聽沈洛年又咕囔地說:「反正就算被騙了也沒怎麼吃虧,你又不是女的。」  

  聽到這話,蔣傑倒是只能苦笑,他嘆口氣低聲說:「你覺得……我不知道比較好嗎?」  

  「當然。」沈洛年翻白眼說:「有時候想法和行為本來就會不同,媽的,我就常幹一些自己明明覺得不該做的事!」  

  蔣傑沉默片刻,終於點頭說:「好吧,不算了。」  

  沈洛年這下輕鬆不少,白了蔣傑一眼說:「你以前老去算這種事啊?」  

  「我通常是問怎樣可以變得更有男子氣概一點。」蔣傑微微嘟起嘴說:「但想算這種複雜的事,你得先學會系統性的占卜術才行。」  

  「那個不學,別找我麻煩。」沈洛年搖搖頭又說:「而且如鴻小姐說不定就是喜歡這樣的你,改了她不喜歡怎辦?」  

  「可是她祖母血煞刀瑪蓮女士很討厭我……」蔣傑低著頭說:「長輩若不讚成……」

  瑪蓮啊?這倒也不難理解,瑪蓮那種個性,看到扭捏害羞的女人恐怕都受不了,何況是扭捏害羞的男人?但其他人呢……若有人支持不就好了?沈洛年說:「鷹王、電劍、冰後他們幾位呢?」  

  「冰後對誰都很冷淡,電劍他老人家卻對每個人都很和藹,我看不出他們兩位對我的看法,至於鷹王……」蔣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老人家有點怪,看到我老是皺眉叨唸著『胃涼』……我也不懂什麼意思。」  

  胃涼?沈洛年呆了片刻,突然一愣,不會是「偽娘」吧?過了百年那傢伙還是這調調嗎?  

  卻不知道他有沒有努力恢復動漫產業?媽的,在歲安城倒沒看到賣漫畫的。  

  不過話說回來,蔣傑可是一點都不想裝扮成女人,應該算不上吧?就怕張志文想把他打扮成女人試試,那可就有點麻煩。  

  總之這方面的問題自己其實幫不上忙。沈洛年看著蔣傑微紅著臉困擾的模樣,忍不住好笑地說:「其實你只要少臉紅,就多五分男子氣概了啦!不過你和犬戎族打仗時倒不會害羞。」  

  若他不是這麼羞窘怕生,頂多是個面如冠玉美少年,也不致於這麼有女人味了。  

  「我也不想這樣啊。」蔣傑嘟起嘴,委屈地說:「因為不管男女,大部分人看到我,表情都很奇怪……說話也似乎總有別的意思,不然就是開我玩笑,還有人動手動腳地亂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付……至於狼人,殺了就好,又不用猜他想什麼,也不用應付。」  

  這倒也是,看到這麼「美麗」又「羞怯」的男人,會有異常反應的人自然不少。沈洛年正苦笑搖頭,只聽蔣傑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說:「沈凡,除了家人和如鴻小姐之外,只有你一開始就把我當普通男人看,所以……我……我很珍惜你這個朋友。」  

  朋友?朋友可是很麻煩的一個名詞啊……沈洛年苦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但這一瞬間,他心中突然一驚,自己不肯讓蔣傑算張如鴻心思,但自己卻一直在看透別人心思啊,靠著鳳靈能力判斷別人,是不是真有不妥之處呢?人心本就變化多端,看出某一剎那的想法就認定這是對方的意念,似乎真有點不對啊……  

  畢竟距離不遠,沈洛年和蔣傑只這麼隨口聊了幾句,乘坐著舢板的眾人,很快就在狄韻指引下,與沈、蔣兩人會合。大夥兒上了岸,看周圍都是濃密到幾乎無法行走的叢林,也不禁嘖嘖稱奇,雖然這大陸到處都是野生樹林,但百年間能長得如此茂盛之處也不多,這兒和前些日子躲藏的大森林應該都是自上一世代就已存在,並度過祝融撼地後氣候大變化的少數林地。  

  但少見歸少見,這兒可不是很適合移動啊,這種密林連個踩踏的地方都不容易找到,別說人類了,就算是羅鏡也沒法快速行走,大夥兒若要趕路,恐怕非得在林梢騰行不可。  

  「這是什麼鬼地方?」狄韻抓著沈洛年到一旁低聲罵:「你那占卜不會有問題吧?」  

  「我哪知道?」沈洛年無辜地說:「又沒驗證過。」  

  狄韻拿沈洛年沒辦法,只好扔下他,向著正嘗試與奇雅等人聯繫的黃清嬿走去。與此同時,安荑、梁乃均等人正拿著一疊從歲安城帶出的地圖,借測量太陽角度與地磁方位來標定眾人位置,這樣兩方聯繫之後,才能根據各自的方位,訂出適當的會合處。  

  這地圖,是十聖數十年尋覓人類生存者的過程中,由隨隊千羽部隊高飛繪製而成,雖然未必能弄清每個地方盤據的妖族種類,但大略地形倒還算清楚,尤其海岸線狀況更是極重要的標示。眾人此時停留之處,沒花很久的時間就在地圖上找到,並由洪治平向黃清嬿報告,原來這兒已經是牛頭人的地境外圍,只因為牛頭人不喜歡森林,所以就算最近的部族,離這兒也有頗遠一段距離。  

  不過這時,黃清嬿的神色卻頗凝重。她看到狄韻走近,低聲說:「祖母、奇雅奶奶、瑪蓮奶奶她們三人都沒有回應。」  

  莫非有了意外?狄韻一怔說:「多久了?」  

  「上岸後我就開始聯繫了。」黃清嬿對狄韻和張如鴻說:「我試試跟司令聯絡。」  

  跟歲安司令葉瑋珊聯繫倒是挺順利,黃清嬿恭謹地和那方說了好一陣子話,結束聯絡之後,才對兩人說:「司令說,最後一次聯繫是今晨,三位長輩那時在南方約五百公里處的一座海邊山崖上等候,之後並沒有其他的通訊。」  

  南方五百公里?渾蛋老頭的占卜術一點都不能信任!狄韻回頭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司令要我們怎麼做?」  

  「司令說,就算是被犬戎族大軍圍上,她們三位應該也有餘力抽空傳訊才對。」黃清嬿神情凝重地說:「司令還說,若真出了什麼意外,一定十分危險,此時也沒其他辦法探查……她要我們隊伍暫時別南下,找個安全之處等候消息。」  

  「怎不請爺爺去……」張如鴻說到這兒,一頓停了下來,卻是她突然想起,此時歲安城中只剩下四聖,實在不能再把人派出來了。  

  在一片沉默中,狄韻開口說:「司令沒讓我們去看看?」

  「嗯,司令沒說,我也沒問……」黃清嬿沉吟了片刻才說:「我想,我們就算要去,也不能全去。」

  想來葉瑋珊也難以決定吧,眼前除了黃清嬿這組隊伍,沒有其他適當人選可以支持,但一個連冰後等三人都能陷住的困境,這一群小隊過去,恐怕也是有去無回,而黃清嬿沒問,應該也是不想逼出個否定的答案,畢竟那兒的三位長者中,其中一位就是她祖母。

  更別提張如鴻了,她的祖母和外祖母可都在那兒,見黃清嬿這麼說,她馬上說:「這樣就好辦了,我去一趟,妳們倆留下,我們讓輕疾保持聯繫狀態,要是連我也突然沒聲音了,你們馬上西返。」

  「不。」狄韻說:「我去。」

  黃清嬿和張如鴻都是一怔,轉頭望向狄韻,只見狄韻緩緩說:「我速度是三人中最快的,而且……不管三位長輩出了什麼事,我都應該可以冷靜判斷,作最好的選擇。」

  「小韻說得對。」張如鴻還在遲疑,黃清嬿已經點頭說:「但這趟一定很危險,連司令也讓我們自己決定……所以就算不去也不會有人怪妳。」

  司令必定會關注著這件事情的發展,且不提冰後等人的安危不能不管,此時每一個決定,都對競爭司令這個職務有影響,這是眼前最合理的一個選擇,也是表現自己的機會,就算有風險也得冒了。狄韻吸了一口氣,微笑說:「不去看永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安全起見,我帶沈凡去。」

  「只帶沈凡嗎?」張如鴻皺眉說:「阿傑飛行速度比沈凡快。」

  「沈凡該還有辦法更快,只是很耗魔力,他不大願意用。」狄韻頓了頓說:「妳們這兒決定怎辦?」

  「既然如此,我們帶著隊伍從後面追。」黃清嬿說:「速度雖會慢些,但萬一幫得上忙,不會拖太久,真有危險,也應該來得及撤離。」

  這女人頭腦還是一樣清楚,想贏過她真不容易,狄韻轉頭說:「事不宜遲,我這就出發。」

  「我們四人保持聯繫,你們倆小心。」黃清嬿當下施法喚出輕疾,把三人加上沈洛年,建立一個通訊網路。

  沈洛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耳中突然傳來黃清嬿的傳訊聯繫,他同意之後,才聽到狄韻詫異地說:「你輕疾一直是啟動狀態?難怪當時戰鬥中還能聯繫到你。」

  反正不能解釋,沈洛年懶得回答,直接說:「現在要幹嘛?」

  「去冰後她們那兒。」狄韻身上黃光泛起,騰身往南飄說:「一面走一面說,跟上。」

  「喂?妳耍什麼寶啊?幹嘛這麼趕?」沈洛年連忙施展風移咒,飄身追了上去。

  耳中傳來張如鴻哈哈笑聲的同時,狄韻狠狠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別胡說。」

  沈洛年這才想起這時四人正通訊著。他吐吐舌頭,一瞬間追上正在林梢間飄飛的狄韻,眼看狄韻越來越快,他忍不住說:「再快下去我可追不上。」

  「別又開玩笑。」這時有旁聽者,狄韻溫柔客氣地說:「用你甩掉赤濤的方法。」

  「唔,那個很麻煩……」大皺眉頭的沈洛年才剛說到這兒,卻見狄韻臭著臉,只動嘴、不出聲,不過看那口形正罵著很熟悉的幾個字——「閉嘴!臭老頭!」

  「你們倆趕路,我來解釋一下現狀好了。」黃清嬿那溫柔的聲音從耳中傳出。

  似乎當真有事?沈洛年聳聳肩,取出魔法咒語記事本,散了風移咒,改施風行咒,在提升質量的狀況下穩定增速,很快就追上了以輕訣御炁飛掠的狄韻,不過渾身泛出橙黃光芒的狄韻當真不慢,若不是每隔一段距離就必須點地稍頓,速度竟不比使用風行咒的沈洛年慢上多少。

  風行咒推動的力量大,消耗的魔力也大,既然非用不可,只好找出容易控制的適當質量。

  沈洛年一面聽著黃清嬿解釋,一面調整自己身軀角度,藉著加速和停止加速的不斷替換,配合狄韻的速度飛行。

  不過沈洛年也發現,就算不提魔力的消耗,若遇到戰鬥,還是風移咒較好,畢竟自己戰鬥時著重的是轉折與瞬問加速,在風行咒必須提升質量的狀況下,極速雖更快,瞬間加速反不如無質量狀態下的風移咒,過去學會那彷彿障眼法般的分身術將難以施展,若面對妖炁強大、極速也不慢的強敵,反而沒有優勢。

  除非等到體內恢復了護體炁勁,或體質能夠適應低質量狀態下的氣阻衝擊,風行咒還是不適合用來戰鬥。

  當黃清嬿簡單迅速地解釋完眼前狀況時,沈洛年心情可就輕鬆不起來了,如果真有什麼東西能陷住奇雅等人,迫使她們無法使用輕疾,那兒一定十分危險,而且兩人趕去又能幹嘛?可是不去似乎也說不過去,沈洛年只好一面喑罵,一面追著狄韻身後飄行。

  就算是狄韻的全速狀態,翻山越嶺的直線五百公里,也要幾個小時的時間,兩人顧忌著輕疾傳話,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就這麼悶著頭飛騰。剛騰行了一段距離,沈洛年突然輕呼一聲說:「前面似乎有兩團古怪的妖炁。」

  「怎麼古怪?」狄韻問:「需要轉移方向嗎?」

  「很難解釋……」沈洛年說:「雖然收斂得很細,但卻佔了頗大一片空間。」

  什麼啊?狄韻皺眉說:「強嗎?」

  「不知道,很難說。感覺挺精純,但到底多強,沒放出來不知道。」沈洛年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妖怪植物「閉棘」,似乎也是這麼好大一片。他想了想又說:「說不定只是什麼體積很大的妖族植物,妖炁分散在枝條之間……嗯,確實有點像,而且也沒在動。」

  據狄韻所知,植物妖族中,有靈智的不多,有攻擊性又強大的植物妖怪更少,也許不用太擔心。

  而且眼前實在沒時間繞路,畢竟強大妖怪感應距離都很遠,真要繞路避開的話,至少得多跑個百多公里。

  「離我們多遠?」狄韻說。

  「不確定。」沈洛年皺眉說:「挺遠的,超過我以往的感應距離,所以我也不確定多大。」

  狄韻沉吟片刻後說:「繼續往前,萬一有狀況,你背我衝過去。」

  臭丫頭,原來打這主意?不過此時不便多說,沈洛年只白了狄韻一眼,狄韻跟著回了一個鬼臉,兩人下一秒同時哼了一聲,繼續往前飛騰。

  接著又跑了一段時間,算算也該跑了七、八十公里,剛剛沈洛年感受到的那古怪妖炁源頭,距離逐漸接近,沈洛年這才知道,自己的感應距離已經延伸到這麼遠處,可比過去增加不少,看來那次和精靈第三關締約時附帶的改善體質,當真有些幫助,只不知道對細微的分辨能力有沒有一起提升?  

  「翻過那山頭應該就看到了。」沈洛年一面追著狄韻身後飛騰,一面說:「很大兩團。」  

  「一直都沒動過嗎?」狄韻也感受到了。  

  「都沒有。」沈洛年說。  

  「那就好。」狄韻說:「過去吧。」  

  兩人翻過山頭,往下一看,卻同時抽了一口涼氣,停了下來。  

  下面是座數公里寬的山谷,和前面這段路程相同,也是擠滿了各種生意盎然的植物,不過在那大片濃綠上,這時卻出現了兩個十分突兀的古怪東西。  

  那透出妖炁的東西,乍看不似活物,而是個長約五十公尺、正蹲伏著的巨大獸類骸骨,那讓沈洛年以為是植物枝條的妖炁,正是分佈在那些泛黃的骨頭中。  

  若以過去的思維判斷,只剩下骨頭的當然應該是死物,問題這可是妖怪世界,可沒有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加上那一絲在體內流動的妖炁,更讓人不敢輕忽,而這傢伙趴著就這麼巨大,若是能站起來活蹦亂跳,那更不知道有多大?  

  「這是什麼東西?」狄韻低聲問:「那帶著彎角的腦袋有點像牛還是羊,但牙齒怪怪的。」  

  狄韻不說沈洛年還沒注意到,這兩隻帶角白骨巨獸乍看雖頗似羊、羚等動物的骨型,但那排巨大牙齒卻十分銳利,不大像草食動物。沈洛年說:「繞過去吧?」  

  「好。」狄韻可也不敢從這大片骨狀妖物上方飛掠,兩人順著山勢往旁繞開。  

  還好,從接近到離開一段距離,那骨骸妖物一直都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狄韻這才對黃清嬿等人傳訊,簡略說明這妖怪的狀態。  

  等兩人又騰飛出了數十公里,黃清嬿等人才經過那附近,既然狄韻與沈洛年安全地通過,大夥兒也就不特別繞路,只當成欣賞異物一般的心情,從可遠觀的距離經過,但眾人不免嘖嘖稱奇,不知這是什麼妖怪。  

  「這東西得記下來。」張如鴻正說:「回去記載到『寰宇妖仙譜』裡面去。」  

  「什麼譜?」沈洛年一面騰飛,一面好奇地問。  

  「記載著天下妖仙基本特性的一本書。」黃清嬿娓娓說:「每個離開歲安城的人,都有責任回報這些消息。」  

  現代的白澤圖嗎?沈洛年問:「只看到妖物模樣,怎麼知道名稱和特性?」  

  「當資料彙集到一個程度,會請輕疾一次性解釋。」狄韻接口說:「這通常由縛妖派來做,因為這種資料他們最需要。」  

  原來如此,花一定量的炁息當代價,請輕疾說明常識嗎?當有了圖像後,確實可以這麼做,但這時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初曾問過狄韻,為什麼不能問輕疾如何治病的事,狄韻卻說不是每個人都能問,那為什麼縛妖派又能問?沈洛年忍不住說:「妳上次還沒跟我說,到底誰可以問誰不能問?只說什麼和人數又和頻率有關……」  

  狄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說:「隔了這麼久,你也不自己聽一下說明?」  

  「懶得聽。」沈洛年理所當然地說。  

  狄韻還來不及罵人,黃清嬿那柔和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每個群聚種族,依能力和族群數量不同,有資格提問的人數限制也不同,我們人族因為太弱小……如今只有三個資格,而有資格的人,每五年才能使用一次這只有十分鐘的提問功能,所以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向輕疾詢問問題。」  

  「這麼麻煩?」難怪輕疾這麼小氣,不惜反悔也要把這能力收回去。沈洛年好奇地說:「那人類中哪三個人有資格,怎麼決定的?」  

  「部族首領可以安排兩個名額。」黃清嬿說:「眼前除司令自己之外,另一人是仙資司的昌華司長。」  

  啥咪司的啥咪司長?沈洛年一頭霧水:「那是什麼大人物?」  

  「司令讓昌華司長專門負責『寰宇妖仙譜』的編纂,他們把所有人類看到、聽到的妖仙各族資料統整,並根據那些資料,每五年詢問一次輕疾,把欠缺的內容補齊。不過妖仙種族太多了,想整理完成,不知道還要多久……」黃清嬿說到這兒,又補了一句:「昌華司長就是縛妖派昌宗的宗長。」  

  原來如此,沈洛年又問:「那還有一個資格呢?」  

  「輕疾認定的族內最強大者。」黃清嬿說。  

  狄韻見沈洛年還是一臉迷惑,忍不住插口說:「你是笨蛋嗎?連這都不知道!當然是武尊賴伯伯。」  

  「喔,原來是他。」真是一點都不讓人意外,那熱血笨蛋掌握了這種能力,恐怕每次都拿來問武學問題了吧?當年白宗被困時葉瑋珊可以問,卻不知道是符合哪一種資格?莫非當初只有十來個人的白宗也算是一個部族?  

  沈洛年正好笑時,突然黃清嬿有點急促地開口說:「小韻、沈凡你們等一下!冰後傳訊息來了。」  

  狄韻和沈洛年一怔,在一座山丘停下,兩人對望一眼,沈洛年伸個懶腰開口說:「既然有回訊,應該沒事了?」  

  「希望如此。」狄韻望著沈洛年說:「你剛用的是風行咒?」  

  「對。」沈洛年說:「妳沒學過嗎?」  

  「我魔力還不足以使用。」狄韻有點疑惑地說:「你背著叔叔時,就是用這咒語移動?那怎能比赤濤快?」  

  「也只是一開始快一點。」沈洛年聳聳肩揮了揮手,意思是要狄韻別問了。狄韻此時不便罵人,也只能瞪了他幾眼,暫時不追究。  

  黃清嬿沒讓兩人等太久,很快地,她再度回到通訊網內說:「三位長輩確實遇到了很強大的妖怪,但是暫時還沒有危險。」  

  「什麼妖怪?」張如鴻問。  

  「懷疑是饕餮。」黃清嬿說。  

  「怎會?」張如鴻詫異地說:「那不是六十年清醒一次的遠古妖獸嗎?這時應該還在睡吧?怎會出現在牛頭人地境?」  

  「三位長輩也不清楚。」黃清嬿說:「為了避免饕餮攻擊牛頭人聚落,長輩們不敢隨便撤離,她們正一路引著饕餮往北走,因為對方十分強大,很難抽空回訊,她要我們別輕舉妄動,你們倆先回來吧?我們就在這大白骨旁的山頭等。」  

  「好。」狄韻說:「既然暫時沒事,那麼我們先撤了通訊網。」

  與黃清嬿等人的聯繫結束後,狄韻神態輕鬆不少,轉頭說:「回去吧。」

  「要不要我背妳?」沈洛年說:「試試妳就知道了,和我自己飛差不多,比剛剛還快。」

  狄韻目光一亮說:「真的嗎?」

  「來吧。」沈洛年轉過身,微微蹲下。

  狄韻走到沈洛年身後,正想往上爬,但手一碰到沈洛年的背,狄韻突然停了下來……自己可不是個孩子,這渾蛋老頭似乎也不像是自己父親,若逃命也就罷了,沒事這樣身體接觸不大妥當吧?

  沈洛年等了片刻,卻不見狄韻爬上身,當下站直回頭皺眉說:「又怎麼了?害臊啊?哼哼,不敢就算了。」妳娘當年可爽快多了。

  「去你的!」狄韻被這一激,撩起魔法袍,跳上沈洛年的背,雙手掐著他脖子說:「臭老頭快飛!」

  「想勒死我啊?放鬆點。」沈洛年抱起狄韻雙腿,運行著風行咒,破空往北飛去。

  狄韻發現沈洛年速度果然比剛剛還快,忍不住詫異地湊在他耳邊嚷:「為什麼會這樣?會比較耗魔力嗎?」

  「不會。」沈洛年說。

  「真古怪。」狄韻靠著沈洛年的背說。

  「其實還可以更快一點。」沈洛年說:「但是更快我受不了。」

  「怎麼說受不了?」狄韻不明白。

  「風太強,我沒有炁息護體。」沈洛年說。其實風行咒的推動力確實不小,加速到一段時間後,他就會逐漸無法忍受,只好減速,背著人或增加質量,就是把這種加速減速過程變得更易於調整,而在質量消失的狀態下,承受範圍內的微調區間太小,反而無法順利運用。

  「如果這樣呢?」狄韻右手取出小棍,放出一股黃色炁息,籠罩著兩人,就算玄界之力和精靈之力互斥,但狄韻本身體內炁息可也不差,弄個炁勁護罩並不困難。

  「咦?」沈洛年發現氣阻壓迫感消失,當下不再減速,飛行速度不斷增加,破空直衝,隆隆的聲音往外直傳,速度比之前又增三成,才達到另一個新的平衡。

  「很快欸,老頭!」在震耳聲響中,狄韻看著下方景物高速往後飛射,緊靠著沈洛年耳畔喊:「這樣回歲安城不用多久吧?」

  這和羽霽、焰丹全力衝刺的速度差不多吧,可惜太耗魔力,支持不久。沈洛年說:「只要十幾個小時吧!但飛到一半應該就昏了。」

  狄韻咯咯一笑,拍拍沈洛年肩膀說:「臭老頭倒是挺謙虛的。」

  沈洛年一面飛,一面感應到狄韻正不斷揮著手中小棍,調整、測試著前方炁息的形狀,似乎在研究怎樣能更快,他心中不禁暗暗好笑,這丫頭難道打算以後常常讓自己背著她跑嗎?

  兩人離隊伍只有幾十公里,飛回去自然不用多久,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那大片白骨又出現在下方。沈洛年正在減速,狄韻已經先一步跳離他背後,以炁息托體,往下飄去。

  兩方一碰面,黃清嬿首先微笑說:「這妖怪羅鏡認識呢。」

  兩人都有點意外,望向羅鏡,見他微微點頭,又盯著黃清嬿。黃清嬿果然接著又說:「我傳訊回歲安城問了問,才知道『寰宇妖仙譜』裡已經有記載了。根據記載,有一對山羊古妖就是這模樣,分別叫作『磨齒者』和『咬齒者』,又稱『坦格里斯尼爾』與『坦格喬斯特』。」

  倒不知不會說話的羅鏡怎麼和黃清嬿溝通的?沈洛年問:「所以果然是活著的?只剩下白骨也算活著?」

  「它們還有大腦存在。」黃清嬿說:「現在是休眠狀態,醒來時,會以妖炁構築血肉,恢復成巨大山羊的模樣,那時就很危險,見物則牴,速度極快,絕不能接近。」

  既然安全就不用管了,沈洛年轉頭說:「那饕餮又是怎麼回事?」

  提到饕餮,黃清嬿的笑容就收了起來,輕嘆口氣說:「饕餮,又稱『芬里爾』。『寰宇妖仙譜』上記載,那是一個沒有身軀的巨大狼頭古妖,卻擁有強大的食慾,攻擊力和速度和普通的妖仙差不多,卻擁有超越天仙等級的防禦能力,沒人能拿它有辦法。」

  這時眾人也都在一旁聽著,於丹翠詫異地低聲說:「沒有身軀還有食慾?」

  「就是沒有身軀才麻煩。」黃清嬿說:「若有腸胃,終究有吃飽的時候,饕餮捕捉到獵物,卻只是嚼碎後化為血肉濃汁,隨處流淌散溢,也不知道吸收了多少,據說它每次清醒,都要嚼食許多獵物,若以一般人、獸妖族來計算,至少也要數千,被它發現的群聚妖族,最後都難免化成大片血肉,慘不忍睹。而它吃飽之後,就會躲回無人處潛伏昏睡,六十年後才會再度出現,不過這次卻比記載中提前,也不知有沒有特殊原因。」

  「沒人殺得了它嗎?」沈洛年也忍不住說:「那些強大的天仙也不成?比如說虯龍族,他們不是挺愛管閒事?」要是龍王母拿著金犀匕,什麼狼頭妖怪殺不了?

  「剛剛我也向司令請教了這個問題。」黃清嬿頓了頓說:「這種不繁衍族群的遠古妖獸,其實為禍不烈,而殺了之後也就永遠消失了,聽說大部分天仙除了保護自己妖族之外,大多不願意動手,傾向任其自生自滅。」

  「數千生命還叫為禍不烈?」沈洛年可不管這話是堂堂「司令」說的,詫異地說。

  「在妖仙的眼光不是這樣看的。」黃清嬿和氣地解釋:「任一個肉食性生物,為了生存,六十年間屠殺的生命絕不會少於饕餮,所以這不是消滅饕餮的理由。」

  似乎也有道理?沈洛年聽了這段話,對饕餮的排斥感倒是降了幾分,只要吃的不是自己人,確實沒什麼理由干涉別人六十年吃一次大餐。

  這時張如鴻接口說:「饕餮雖然傷不了祖母她們,但她們卻也不敢就這麼逃走,否則饕餮接下來應該就是向附近的牛頭人聚落覓食,不但會讓牛頭人受害,還可能使牛頭人遷怒於我族,所以她們考慮把饕餮引入北方犬戎族地境才撤離,但犬戎族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我們很擔心……三位長輩到時能不能順利脫身。」

  「那現在該怎辦?」沈洛年問。

  這可把黃清嬿等人問倒了。黃清嬿苦笑了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時狄韻突然微微一皺眉,後退兩步,放低聲音,不知和誰說著什麼。

  如果是葉瑋珊有指示,應該會直接找黃清嬿吧?莫非狄韻老娘放心不下又想殺來?那不顯老的愛哭傻女人真有點麻煩……說起來,得知杜勒斯死訊後,不知狄純是如何反應?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狄韻卻已經和另一方討論完畢。她微皺眉頭,走近眾人說:「昌華司長有個想法。」

  縛妖派宗長?他有什麼建議?眾人目光轉過,只見狄韻緩緩說:「讓這兩種妖怪撞在一起。」  

TOP

第十章 你可不準死!

  「這兩種?為什麼?」於丹翠訝異地問。

  「饕餮貪婪無厭、巨口吞天,不把眼前人獸吃光不肯罷休。」狄韻說:「但這種山羊古妖血肉卻是由妖炁凝聚而成,散而後聚,是絕對吃不完的,若讓這兩者碰上……」

  「難道會永遠咬下去嗎?」張如鴻咋舌說。

  「不知道,這只是昌華司長的推測。」狄韻說:「他說若能讓這兩種禍害同歸於盡,那是最好,否則至少也可以除去其一。無論是哪一種,都可以讓三聖擺脫饕餮的威脅。」

  「所以他的建議是……」黃清嬿說:「請三位長者將饕餮引來這兒?」

  「總比引入犬戎族地境安全。」狄韻頓了頓又說:「若在那之前,先把這只山羊古妖喚醒活化,更容易引起衝突,但時機就很難拿捏了……這些都是昌華司長的建議,我們討論一下是不是有可行性。」

  聽完狄韻的說明,張如鴻首先說:「會不會太危險?」

  「我也不讚成。」狄韻搖頭說:「我們完全不瞭解這只古妖,風險太大。」

  「我有另外一個想法……」黃清嬿突然說:「也許這真的是最好的選擇。」

  「喔,怎麼說?」狄韻目光一轉,淡淡地問。

  「也許正是因此,我們才會在那兒上岸?」黃清嬿沉吟說。

  狄韻和張如鴻都是一愣,兩人同時望了沈洛年一眼……黃清嬿指的莫非是占卜之事?

  「也就是說,占卜指示我們從那地方上岸,是因為往南搜尋祖母她們的時候,恰好可以遇到這兩隻妖怪?」張如鴻說。

  「不會吧?」沈洛年聽到這兒,忍不住插口說:「那怎麼不直接指向這兒?」

  「沈凡。」狄韻微笑看了沈洛年一眼說:「別說傻話。」

  這丫頭雖然在笑,不過又生氣了……幹嘛突然發火?就算自己又說錯話也不至於生氣吧?沈洛年抓抓頭,正狐疑的時候,黃清嬿已經含笑解釋說:「若直接指向這兒,我們當時還不知道冰後她們的狀態,加上隊伍中強弱不一,恐怕只會遠遠繞開,連接近都不敢,大概也不會弄清楚這妖怪是什麼了。」

  「現在該怎辦?」張如鴻手中銀槍一抖說:「把這只妖怪弄醒?」

  「我自己雖然是魔法使,卻不建議把賭注全放在沈凡的占卜上。」狄韻說:「清嬿,若有差錯說不定會全軍覆沒啊,不請示司令嗎?」

  黃清嬿望著狄韻,點頭微笑說:「當然要。」說完她對眾人微微點頭,這才轉身跟歲安城聯繫去了。

  沈洛年眼見暫時無事,想了片刻,走近狄韻身旁低聲說:「凶丫頭,妳在怒啥啊?」

  狄韻轉身避開旁人目光,咬牙低聲說:「還不都是你的錯!」

  「我怎樣了?」沈洛年一頭霧水。

  「若不是你平常又渾蛋又不可靠,我怎會沒想到這一點?」狄韻嘟嘴咕囔說:「若真靠你的占卜解決眼前問題,又是清嬿的功勞了!」

  「不然怎辦?」沈洛年抓頭說:「要想辦法搗亂嗎?」

  「我可沒這麼不識大體。」狄韻似乎怒氣無處可出,忍不住伸手用力捏了沈洛年手臂一把,這才低聲說:「司令與冰後向來持重,應該不會貿然答應這種看似胡鬧的想法,總會考慮個一陣子,等會兒我再另想個妥當的說法說服她們……不過說實在的,你剛占卜沒出什麼錯吧?確實是問最安全、最快的選擇?」

  「對啊,就照妳說的——『與冰後會合為前提,最快而且最安全的方位』。」沈洛年說。

  狄韻皺眉思索時,黃清嬿已轉了回來,比較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氣息中似乎透著點兒迷惘,在她身上,這樣的氣息還真是不容易見到。

  「司令怎麼說?」張如鴻迎上問。

  「她老人家同意了。」黃清嬿說。

  怎會?狄韻一怔,詫異地說:「那……還得問問冰後的意見吧?」

  「冰後她們也同意了,她們三位正轉嚮往這兒來。」黃清嬿看出狄韻等人的訝異,接著解釋說:「連我爺爺在內,五位長輩剛剛正組成一個通訊網討論這次的問題,司令就讓我進入通訊網報告,所以一起作了決定,眼前我們首先得讓大部分人撤離,至於要不要喚醒這骨骸妖獸……這……」

  張如鴻見黃清嬿突然吞吐起來,追問說:「怎麼了?」

  「司令本來的意思,是讓我們自己斟酌眼前的狀況決定。」黃清嬿頓了頓說:「瑪蓮奶奶最後卻說——『讓沈凡算算看吧』,而司令、冰後和我祖父、祖母,卻都沒意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狄韻忍不住說:「司令他們……這麼簡單就相信占卜魔法這種事?」

  「我也不明白,我本來還以為司令該會考慮一下的。」黃清嬿有點迷惘地看著沈洛年說:「但當我一提到沈凡的占卜,他們又是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居然都同意了。」

  媽啦,好像不大妙?那些「老人家」的反應和自己當年自稱會算命不知道有沒有關係……?算了,這時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當真被拆穿也沒辦法,沈洛年剛吞了一口口水,見狄韻已經一臉疑惑地瞪著自己,只好幹笑說:「怎樣,要算嗎?」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正一肚子火的狄韻,聽到這話,忍不住咬牙低聲罵:「算?算算你什麼時候死好了!」

  好凶的丫頭,沈洛年忍不住好笑,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見黃清嬿與張如鴻同時走近,他幹咳了一聲說:「妳們覺得呢?」

  「我是這樣想。」黃清嬿說:「因為祖母她們和饕餮已經纏鬥了一段時間,眼前離我們大約是兩百餘公里,她們一路且戰且走地往這兒退,大約還要五、六個小時才能到這附近……若請沈凡把未來四到八小時的四個鐘頭切成十六份,看眼前的狀況下,何時喚醒妖獸最好,不知道大家覺得這樣問適不適當?」

  狄韻雖然滿肚子怒火,但並沒有失去理智,她聽著黃清嬿的建議,心中暗暗佩服。

  這樣卜算下去,若算出八小時,意味著不用喚醒,若算出來的是四小時,則表示早些喚醒並不會造成很大的損害,總而言之,以切成十六份來說,這種方式應該算是單純又簡單的。

  黃清嬿等了片刻,見狄韻與張如鴻都微微頷首,她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沈凡,你覺得呢?」

  「我沒意見。」沈洛年知道自己思慮不如黃清嬿等人縝密,亂出主意不如藏拙,當下說:「這就算嗎?」

  黃清嬿等人正要點頭,蔣傑突然有點害羞地開口說:「三位小姐,我有一點點建議。」

  「阿傑有意見?快說啊。」張如鴻笑著說。

  蔣傑頓了頓,這才低聲說:「算出來的結果,不能告訴正和饕餮戰鬥的三聖。」

  為了避免影響結局嗎?黃清嬿剛點點頭,只聽蔣傑又說:「另外,最好的那個選擇……未必代表沒有損失。」

  黃清嬿一怔,點頭深吸一口氣,這才回頭說:「沈凡,麻煩你了。」

  「好。」沈洛年心中默默定義著規則,最後照著規矩施展占卜魔法。在眾人的注視下,沈洛年開口說:「十!那是……六小時十五分之後。」

  黃清嬿等人都是一驚,雖然有明確的時間是好事,但是不是也代表著分隔的時間太寬,不夠精確?無論如何,這個數字說明了太早喚醒骨骸妖獸並不安全,但也不能扔著不喚醒,總之這一戰必有風險,只不知道會不會造成損失。

  沉思片刻,狄韻回頭說:「沈凡,你先去休息恢復魔力……有什麼結果再跟你說。」

  看樣子喚醒那骨骸妖獸之事自己必定有一份了?真是倒霉,要是晚半個月,恢復炁息後才遇上這些妖怪不是安全多了嗎?沈洛年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找個樹蔭處趺坐,冥思養神去了。

  □

  過去沈洛年冥思養神頂多三、四個小時就神完氣足地回神,但這次入定花了特別長的時間,卻一直沒感覺到精智力的完足感,不過冥思的過程中,對於外界的時間流逝感本來就會降低,過去都以精智力恢復狀況來判斷時間的沈洛年,一時也沒察覺到和過去不同,直到被狄韻喚醒的那一刻。

  沈洛年睜眼發現天色全黑,已經吃了一驚,但狄韻的下一句話,卻讓他更難接受,狄韻說的是——「已經六小時了,臭老頭!快起來!冰後她們也快到了。」

  沈洛年詫異地跳起說:「怎麼……怎麼可能這麼快?」但沈洛年果然隨即感覺到南方正有四股強大炁息激烈衝突,看來正是奇雅、瑪蓮、吳配睿與那個古妖饕餮,確實不遠。

  狄韻哼了一聲才說:「亨利說第三階段締約並開始使用根源魔法後,針對根源魔法,精靈之力將可以預支,也可以預付,從今天起,當你魔力充沛時,精靈就會自動取走一小部分,所以不能以魔力狀態來決定冥想的時間,我看反正沒事,就讓你多存一些。」

  原來如此,沈洛年點頭四面一望,訝然說:「大家呢?怎麼都跑散了?」

  「蔣營副在高空中監視,清嬿、如鴻隔一座山頭準備隨時馳援。」狄韻指點說:「其他人暫時由梁統校領著退出十公里,免得受到牽連。」

  沈洛年聽到這兒,抓抓頭說:「所以叫醒那山羊妖怪的事……」

  「由我跟你負責。」狄韻抬起小臉說。

  「嗄?」沈洛年吐吐舌頭說:「就算想贏,也不用這麼拚命吧?」

  「你當我是那種傻瓜嗎?」狄韻板起臉說:「眼前由你背著我攻擊成功機率最高,若有別的選擇,我才不想這麼做!」

  若背著狄韻,在她適當地構築護體炁勁的情況下,確實可以把最高速度提升,逃命的把握更高了些,反正也不可能和這種巨大的遠古妖獸接近纏鬥,確實不用考慮轉折閃避。沈洛年點頭說:「什麼時候開始?」

  「再等個幾分鐘吧。」狄韻說:「既然說六小時十五分,就等到那一剎那吧?」

  「好吧,等會兒打算怎麼辦?」沈洛年問。

  「飛到其中一隻上面,我先以魔法遠距離攻擊,看能不能打醒,若是不行,就得拉近距離,使用咒術。」狄韻頓了頓說:「之後就是帶去冰後那兒,你知道她們位置嗎?」

  「知道,大概還有二十幾公里。」沈洛年問:「這骨頭妖怪會不會飛?縛妖派老大有沒有提起?」

  「不清楚,輕疾當初羅列『磨齒者』、『咬齒者』特性的時候,並沒有提到這一點。」狄韻說:「不過會飛的妖獸本就不多,這麼大型的更少,機會不大。」

  若不會飛就安全多了……沈洛年正思索著,狄韻想想又說:「老頭,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導致你魔力不足,就收了風行咒讓我帶你走,若我施展道術全力逃跑,只會比我們合作的方式慢上一點兒。」

  沈洛年剛點了點頭,突然一驚說:「那麼妳一個人的話,豈不是比那方法還快?」

  「當然,我畢竟是專修輕訣的發散型。」狄韻說:「當以玄界道術之力推動,除專修輕訣的高等妖仙之外,短距離內能追上我的不多……不過長程就另當別論,我畢竟不能真正飛行,低空不斷起落造成的影響其實不小,而且距離一遠,玄界儲存之力耗盡也沒用了。」

  所以跑短程的話,連羽霽也追不上狄韻?恐怕只有寓鼠能追上……話說回來,羽霽、山芷、焰丹那三個小鬼不知道會不會又溜來找自己?可別恰好趕在這時候跑來,這妖怪可不是她們三人對付得了的,但若焰華跟著跑來,恐怕真可以和這種古老妖獸打上一場……

  不過以自己如今的感應距離,恐怕沒比山芷等三小低多少,既然感應不到她們的妖炁,她們當然也不可能發現自己遇敵,倒不能期待有人來幫忙。

  「準備動手了,我得先把輕疾叫出來,打起來之後可能沒時間。」兩人耳中輕疾聯繫建立後,狄韻繞到沈洛年身後,撩起魔法袍,拍拍他肩膀,意思是要他蹲下。

  沈洛年卻沒蹲下,停了幾秒,回頭說:「我來就好了,妳先走吧。」

  「幹嘛?」狄韻歪頭瞄著沈洛年,眨眨眼說:「臭老頭,你是說真心話還是隨口說句漂亮話?我可沒這麼好騙。」

  「幹嘛騙妳?」沈洛年好笑地說:「有妳幫忙也只快上一點點,何必多一個人冒險?」

  真心的嗎?狄韻半信半疑地看著沈洛年片刻,這才扭頭哼聲說:「這樣說的話,我自己一個人不是更好?」

  「對喔,妳比我快!」居然忘了這件事,沈洛年點頭說:「那我先走?」

  「去你的,渾蛋臭老頭!」狄韻笑了出來,一把抓著沈洛年領口笑罵說:「你敢甩開我自己逃跑?」

  「幹嘛一定要我陪?」沈洛年聳肩說:「反正妳比我快。」

  「我用道術就不能用魔法啦。」狄韻頓足說:「魔法才能遠距攻擊啊,一般炁勁攻擊威力不足,而近距離道術攻擊又太危險……總之你少囉嗦!沒時間了!」

  原來如此,沈洛年只好不大甘願地蹲下,等狄韻跳到自己身上,沈洛年提抱著狄韻雙腿說:「萬一有需要拿武器應戰,那時不能抓著妳,妳自己抓緊。」

  「知道。」狄韻拍拍沈洛年肩膀說,得意地喊:「老頭出發!駕!」

  「駕妳的頭!」沈洛年施展風行咒,飄飛而起,從百餘公尺的高度,向著那大片正反射著月光的白骨接近。

  「再高一點兒。」狄韻說:「一百五十公尺。」

  「魔法可以這麼遠?」沈洛年一面往上飄,一面問。

  「對我來說差不多是極限了,我和精靈的聯繫還不夠強,不能離體太遠。」狄韻說:「我施法的時候,記得保持飛行平穩,否則咒語念不順的。」

  沈洛年一面應聲,一面暗想,這麼說來,自己施法距離說不定可以更遠些?沈洛年正考慮著,狄韻已經接著又說:「還有兩、三分鐘時間,等等吧。」

  在狄韻炁勁籠罩下,兩人在空中佇立著,誰也沒開口,在這月夜的寂靜中,沈洛年只聽到狄韻輕柔而有規律的呼吸聲,還有伴隨著那鼻息輕吐,緩緩撫過自己後頸的柔細氣息。

  說起來,不是才經過了一個月左右嗎?那緊貼身後的玲瓏凹凸,以及逐漸緊實有彈性的雙腿,越來越是讓人無法忽視了啊,看來她身體的成長速度,比輕疾估計的還要快上不少……不過這話可不能這時候提,此時無處可逃,說出口的下一秒,後腦勺肯定遭殃。

  「老頭。」不料狄韻突然說:「你在想什麼?怪怪的。」

  「沒有!」沈洛年眼睛轉了轉,有點心虛地說。

  「才怪,騙子!」狄韻哼了一聲,卻不再說話了。

  這丫頭也能看透人心嗎?不可能吧?沈洛年正有些狐疑,卻聽狄韻低聲說:「準備,我要出手了,那妖怪一追,就往冰後她們那方向跑。」

  這下沈洛年不敢再胡思亂想,聚精會神地望著下方,等著狄韻動作。

  當下狄韻口中默誦咒語,一顆數公尺寬的炫亮火球,在骨骸妖獸腦門上倏然出現,轟然一聲巨響,熱流、氣浪、閃光同時外湧,周圍草木翻騰破碎,隨著氣旋一陣亂滾。

  只要對方稍有動作,馬上就得往南逃……沈洛年望著下方,關注著對方的妖炁變化,卻沒感受到什麼不對勁,正遲疑間,耳中傳來狄韻的聲音:「再一次。」

  隨著咒語聲,下方又是一顆火球炸起,那巨大的骨骸妖獸依然毫無反應,不過這還不怎麼意外,讓人驚訝的是,那白骨頭顱竟似乎一點也沒受傷損,雖說骨質本就比皮肉堅硬,但這麼近距離氣爆竟然毫無效果,讓人很難理解。

  「沒用嗎?」狄韻說。

  「那一瞬間,似乎有妖炁漫出抵擋掉那股力量。」沈洛年說。

  狄韻皺眉說:「我用比較強的火系魔法——『燎原咒』試試。」

  「燎原咒?」沈洛年早發現魔法島的魔法使使用的火系魔法威力比自己強大,當下忍不住問:「有更強的,怎麼沒寫上記事本?」

  「一般用不著,不但耗魔力,而且單體攻擊時威力並沒有特別大,主要是範圍比烈火陣龐大,恰好適合用在這大妖怪身上。」狄韻頓了頓說:「我當初是把初學的魔法整理給你,這算高級魔法,而且你唸咒語這麼慢,這種咒語對你來說不適合。」

  又是長篇咒語嗎?這樣確實沒必要學……前幾日的戰鬥,已經讓沈洛年知道,除非有人外圍護衛,否則對於常和敵人近身搏殺的自己來說,魔法只能當成攻防的輔助,隨便亂用反而會浪費精智力,更別提需要念比較久的咒語,雖然說現在自己的精智力可能又多了一些,但選擇有效率的戰鬥方式,還是比較穩當。

  沈洛年思考的同時,狄韻已經開始默誦魔法,果然連十分熟悉火系魔法的狄韻都花了幾秒鐘,當她施法完畢,下方那巨大山羊骨骸的頭頸周圍,旋即炸出一大片十餘公尺寬的青色火焰,不愧被稱之為「燎原咒」。

  這次不知道有沒有作用?沈洛年和狄韻一起低頭往下看,正提心吊膽的時候,一股綠中帶黃的龐然妖炁無聲無息地從那白骨深處往外泛出,籠罩在骨骸外。沈洛年不等狄韻指示,馬上扭頭逃出數十公尺,感覺到對方似乎沒有動靜,這才又停了下來,回頭偷瞧。

  這時,那龐大的妖炁正逐漸凝聚著,妖炁籠罩的範圍越來越大,濃密的妖炁中,山羊古妖的軀體逐漸膨脹,看來由妖炁凝結的血肉皮毛正逐漸出現。

  「現在怎辦?」沈洛年低聲問:「再給它一下?還是溜遠點?」

  狄韻眼看對方體型逐漸凝聚,當機立斷地說:「再一下。」

  沈洛年微微皺眉說:「這傢伙妖炁柔中帶輕,速度可能不慢。」

  「我知道。」狄韻說:「所以趁它還沒恢復前,先確定它注意到我們,比恢復之後才攻擊好。」

  也有道理,當下沈洛年飄身往回,在對方的南方上空停下,等待狄韻施法。

  只為吸引注意,應該不用燎原咒吧?狄韻當下改施烈火咒,她剛唸完咒語,底下火光爆出的同時,突然下方妖炁一漲,一聲古怪刺耳的摩擦異響傳出的同時,那龐大的身軀就這麼破空對著兩人衝來。

  還等什麼?沈洛年二話不說、轉頭就逃,讓對方撲了個空,山羊古妖落地同時妖炁一鼓,再度高速急衝,頭頂上那兩根巨角正對著兩人直抵,速度竟不比沈洛年慢上多少。

  既然說慢不了多少,就還是稍慢了些許,沈洛年一面往南逃,一面往上騰,這傢伙看樣子不會飛,只要飛到高處,應當沒有危險。

  沈洛年逃命的同時,狄韻也正回頭查看,卻見月光下,那巨獸體表形貌正逐漸由妖炁凝成,果然是個數十公尺高的巨大山羊妖獸,一張彷彿狼吻般的巨口,使得本該溫馴的面孔透出猙獰。那刺耳的古怪聲音,正是從那上下兩排不斷前後摩擦的尖銳巨齒傳出。

  很明顯,這傢伙一定叫「磨齒者」!卻不知「咬齒者」是不是咔搭咔搭地咬著牙齒?

  而這磨齒者妖獸軀體看似龐大,但在龐然妖炁托浮下,卻不顯沉重,一個飛越就是數百公尺,想逃出對方的攻擊範圍,還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眼看沈洛年兩次騰挪閃避後離這巨妖磨齒者越來越遠,狄韻漸感安心,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股淡淡的無害妖炁,從磨齒者體內大片、高速泛出,籠罩周圍近千公尺內的天地之間。

  這是什麼?沈洛年再快,也比不上這高速散射的淡淡妖炁快。下一瞬間,狄韻、沈洛年兩人都被包在裡面,不過這妖炁似乎沒有什麼攻擊力,除了讓狄韻的護體炁息增加了一點若有若無的壓迫感之外,並沒有直接影響,沈洛年依然可以自在地高速往外飛。

  但絕不可能就這樣而已。兩人心中都有點忐忑,正不知道會怎麼變化,就在這一瞬間,空中青光一閃,眼前一大片霹靂炸起,從外而內,對著兩人轟來,卻是那泛出的龐然妖炁,在磨齒者控制之下,打開了玄界之門。

  媽啦!雷術?這妖怪居然會這招!怎麼沒人先說一下?

  沈洛年望著前方這彷彿柵欄般千百道輪番轟擊的落雷,以電光閃現之速,就算開啟時間能力也找不出安全的縫隙,當下無可奈何,被逼著減速回頭。

  而沈洛年速度這麼一慢,那龐大的山羊古妖磨齒者,馬上踢地飛騰,高速御炁衝近,那顆彷彿小山一樣的帶角腦袋,就這麼破空撞來。

  這就叫作「遠古妖獸」嗎?這傢伙除了精智力不足、獸性較重之外,根本就是天仙級的怪物吧……,眼見磨齒者的攻擊中,挾帶著龐大的妖炁與物力,就算是能改變質量的沈洛年,也不敢拿天仙飛翼硬接,只能背著狄韻往側方急閃;但雖然避開了山羊彎角,那顆巨大頭顱外面瀰漫的妖炁,卻重重地和狄韻放出的護體炁息擦上。狄韻的炁息毫無抵抗之力,瞬間迫散,她悶哼一聲的同時,四面捲開的龐大炁勁,使沈洛年彷彿陷入旋風中的落葉,歪歪斜斜地亂飛。

  「沒事吧?丫頭。」沈洛年叫了一聲,開啟時間能力,快速調整力量取回平衡,趁著磨齒者還沒來得及轉頭,當下貼地急飛,轉往另一個方向逃,這時保命為上,可顧不得讓山羊和饕餮同歸於盡了。

  「沒事。」輕訣的炁息結構本散,狄韻軀體受影響的程度很輕微,她當下重新放出護體炁息籠罩兩人,一面有些焦急地說:「快逃。」

  有這麼好逃嗎?沈洛年還來不及答話,磨齒者已經轉過身子,見兩人越飛越遠,它仰首一聲怪叫,又是交織成一大片光柵的電光從四面八方往內轟擊閃爍,把沈洛年逼了回去;眼看磨齒者那顆大頭又沖了過來,沈洛年暗暗叫苦,這大傢伙居然用雷術擋路,根本不讓人逃,看樣子今日凶多吉少。

  眼看對方腦袋在龐大妖炁推動下,彷彿崩落巨石般地壓近,沈洛年心底有數,就算這次又閃過了,終究閃不了多久,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沈洛年一面轉折急閃,同時運用著高層次的時間能力,考慮著眼前的狀況。

  沈洛年知道自己腦袋不算太靈光,狄韻這種聰明人很快就能想出來的事情,自己往往想很久還不一定能想通,所以平常就算有時間慢慢思考,他多半也懶得多想,但眼看絕境逼在眼前,狄韻似乎也沒了主意,此時懶得想也得想,既然自己不夠聰明,只好靠時間能力增加思索時間,看能否找出逃命的辦法。

  說起來,這巨大古妖雖然會用雷術,似乎遠不如懷真那麼精準,只用來大範圍的遠距攻擊、攔截,近距離多以角抵的方式衝擊,看來腦袋比較笨還是有差,若是懷真施術,以雷術速度之快,自己和狄韻恐怕早已躺下……說不定是因為控制能力不足,怕轟到它自己身上?

  若是這樣的話,靠著高速閃避,或許可以和它近身纏鬥一段時間,但背著這丫頭可不行……

  沈洛年好不容易又閃過一擊,再度繞往磨齒者身後的同時,已經作出了決定。他匆忙地開口說:「丫頭!妳用道咒之術逃,我拖著這傢伙。」

  「什麼?」狄韻吃了一驚。

  「否則都走不掉。」單是這幾句對話,又是一次艱辛的閃避。沈洛年不再多說,趁著避過磨齒者攻擊的同時,托著狄韻大腿的兩手,輕重轉換間用力一甩,把狄韻向著山羊古妖目光不及的外側扔去,一面說:「把冰後她們和饕餮帶來。」

  狄韻突然被一股大力往外飛扔,她不得不運起炁息托體飛射,百忙中回頭一看,卻見沈洛年正對著那巨大山羊古妖的腦袋衝去。

  他找死嗎?這瞬間狄韻渾身發寒,心中猛一揪緊,卻見扔下自己的沈洛年,轉折速度突然大幅提升,一瞬間同時出現好幾個有如實像的幻影,彷彿鬼魅般地在山羊腦門前閃動。山羊古妖巨大的頭顱到處亂頂,卻又不斷撲空,正混亂的同時,一顆火球就這麼在磨齒者巨大如丘的眼睛上炸開,氣得它狂吼亂叫,龐大的黃綠色妖炁四處激散,逼得沈洛年越閃越遠。

  不過沈洛年本來就只打算拖時間,只要對方打不到自己,飛遠些自也無妨,他這時連武器都懶得拔出來,只偶爾用「烈火咒」魔法遠遠偷襲一下,吸引著山羊古妖的注意力。

  這臭老頭好像當真可以頂一陣子?狄韻遲疑了兩秒,終於一咬牙,趁著古妖磨齒者沒注意,道術炁息一迸之間,黃光罩體、御炁貼地往外飛沖,一面口中忍不住罵:「臭老頭,你可不準死!死了我跟你沒完。」

  沈洛年聽到耳中傳來的狄韻聲音,不禁暗暗好笑,一面逃竄一面回話:「死都死了妳還能怎樣?鞭屍嗎?」

  「渾蛋!閉嘴!去死啦!」狄韻這時已衝出磨齒者的炁勁範圍,高速向南方直飛。冰後等人的戰場距此已經不遠,那龐大的妖炁戰鬥感,足以指引方位。

  真難伺候,一會兒不準死一會兒叫人去死,妳也先拿定主意啊!話說回來,這山羊古妖若只會遠距雷術和近距離亂頂,自己倒是可以靠著高速閃避和它耗上一陣子,只要她們順利地把饕餮騙來對上這妖怪,自己該不會死才對。

  但就在沈洛年安心下來的這一瞬間,眼前磨齒者那瀰漫體表的強大黃綠妖炁,突然大量往外膨脹,彷彿一片黃綠色的濃稠古怪霧氣,高速對著沈洛年湧去。

  不會吧,來這招?且不說這股妖炁比赤濤的強大太多,偏柔訣的妖炁大概也劈不散,這個……好像不大妙啊……

  這時狄韻正高速趕往奇雅等人與饕餮搏鬥的戰團,但才剛飛出一公里余,卻感到後方磨齒者的龐大妖炁,突然洶湧蓬髮而起。她一驚回頭,只見在月光下,那兒外圍不時電光閃動,內圈則籠罩著大片的黃綠色霧氣,根本看不清沈洛年與遠古妖獸磨齒者的身影。狄韻微一遲疑,忍不住停下喊了聲:「老……老頭?」

  「還沒死!」沈洛年的聲音從耳中傳出:「快去!」

  一點都不懂別人心情的白痴老渾蛋!狄韻咬牙頓足,轉身加速往南衝去。

  而沈洛年這兒,先是被那股妖炁逼迫著往後撤,但退沒多遠,身後的落雷又劈里啪啦沒頭沒腦地轟了下來。這種強大的雷術,挨上一下說不定馬上斃命,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向著那大片龐然妖炁飄。

  眼看著這彷彿泥沼般的濃霧炁勁湧來,很明顯不能單靠物力擊散,沈洛年一時想不出辦法,此時只有往上或往下兩個選擇,他當下騰空直閃,期盼磨齒者因為雷術能力不夠精巧,無法在身軀上方轟擊,此時也正是狄韻傳訊過來詢問的時間。

  不料才往上衝沒多遠,磨齒者上方卻一樣炸起弧形落雷,但不知為何竟能避開磨齒者軀體,向四面散落。

  這時沒時間研究原因,很明顯上方一樣沒有生路,看來看去,雷電還是比妖炁可怕,沈洛年無可奈何地吞了一口口水,硬著頭皮回頭往下,拔出天仙飛翼,一頭衝入那片蘊含著強大力量的妖炁之中,消失了蹤影。

《噩盡島II 第六集》完  

TOP

《噩尽岛Ⅱ》第七集

本集文案:
沈洛年惡戰古妖,老友卻在一旁虎視眈眈等著驗身,這次他能否全身而退?   
屍靈封鎖解除,狼人重返,妖仙跟蹤,特使團如何脫困?   

返祖症者血脈強勢甦醒!   
三人各自面臨不同際遇,為何引來了妖族的殺機……   

來自賭場的巨額政治獻金,暗藏著詭異圖謀?   
再赴山口鎮的沈洛年,卻遭遇聲稱要圍捕闇神的強妖?   

仍處巔峰的葉瑋珊,為何急著選拔繼承人?   
一項關係人類前途的大計劃,正在危機四伏中展開……

本集目錄:
第一章 好大的官威
第二章 讓人失望的現實
第三章 把他嘴塞住!
第四章 一樣有病
第五章 虯龍族的修煉秘訣
第六章 兼任蚊香
第七章 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第八章 不值錢
第九章 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
第十章 十八撩亂

TOP

第一章 好大的官威

  落入磨齒者妖炁的同時,沈洛年一面思考著……

  炁訣的四大分類,爆輕柔凝,沈洛年百年前曾聽過賴一心講解,但因為自己未曾修煉,也只是一知半解,聽說從前道武門修煉輕柔的人不少,但過去遇到的各種妖族,這麼煉的反而不多。沈洛年遇過的妖族主要分成兩種,一種是爆、輕為主,這類妖族,偏爆的攻擊威力大,偏輕的則是速度快,但只要還擊的力量夠大,這類炁勁會一觸即散,寓鼠、畢方和麟犼的存想炁息方式雖各自不同,但都屬此類。

  另一種則是柔凝雙修、以凝為主。這種妖族通常攻防速度較慢,比較容易閃避,但炁勁凝結、出手威力結實強大,防禦力也比較高,窮奇、牛頭人就大都這麼修煉。

  虯龍和犬戎族則似乎各人都有不同的修煉方式,沒有一定,但最常見的也都是這兩類。

  靠質量變化產生物力攻擊可以說是一種純粹的剛勁,恰好被柔勁或輕柔勁克制,這種單純剛猛的破壞力,畢竟不大可能擊碎如水銀流轉的柔勁與迷霧泥沼般的輕柔勁……而眼前將自己包裹著的,正是遠古妖獸磨齒者的輕柔型妖炁。

  沈洛年被包入之前,還有些徒勞地用天仙飛翼揮了兩刀,但果如料想一般,雖然毫無阻滯地切入那片妖炁,卻一點也沒能造成什麼破壞,跟著下一剎那,就是身體陷入其中,被那團妖炁裹住。

  不過令沈洛年意外的是,雖然陷入了妖炁之中,除身體彷彿被繩索重重緊縛、往下拖拉之外,卻似乎沒什麼大礙。

  若是爆訣炁勁,自己恐怕已經被炸得不成人形;若是凝訣,自己早該被強大力道壓扁;若是輕訣,那銳利的炁矢已把自己割得千瘡百孔;若是柔訣,那堅韌又有彈性的鞭勁,更不知道會把自己打到哪兒去……可是這似乎是比較偏柔的輕柔同修妖炁是怎麼回事?不但少了輕之銳利與柔之堅韌效果,那鬆散的結構,除強大的浸體妖炁之外,卻沒帶著什麼直接的破壞力,只彷彿陷入泥沼般的妖炁渦流之中,難以控制自己的身軀。

  為什麼會這樣?沈洛年可想不透,但眼看著自己正被妖炁扯著往磨齒者急飛,這時沒時間細想,他一扭身,舉起天仙飛翼準備應變。

  其實並不是輕柔妖炁沒有威力,這種輕柔之炁雖然少了原先的銳利、堅韌等優點,卻有著最強大的滲透力和一定程度的束縛力,而這股滲透力配合著磨齒者的龐大妖炁,若不是天仙等級的敵手,難免得承受磨齒者的異種妖炁浸體,進而重傷無法動彈。

  可是這種鬆散無結構、沒有直接物理破壞力的妖炁,對鳳靈之體的沈洛年來說卻完全沒有效果,不管是哪種妖炁,體質已鳳靈化的沈洛年都可以適應,也所以他當初在戰場上,只要把敵人的妖炁擊散,就可以承受那些到處失控亂卷的散溢妖炁。

  若今日磨齒者是別種型態的妖炁,在兩方強弱懸殊的情況下,沈洛年恐怕早已死於非命。

  但就算不因妖炁而受損,此時仍在炁勁纏繞下無法脫困,眼看自己正往磨齒者的那張大嘴飛,只要被那磨個不停的尖銳牙齒咬上,一樣是死路一條。此時別無選擇,沈洛年這一瞬間身子往下急翻,天仙飛翼並直往前,將軀體質量提升到從來沒有提高過的程度。

  質量一提高,受到的重力馬上相應增強,撕破、牽扯著這黏稠的妖炁束縛力,讓沈洛年不斷往下突破,但那大片妖炁可不是摔落三、五公尺就能脫困,在那一層層重迭凹陷妖炁彈性大網不斷被衝破的過程中,妖炁與重力相互抗衡的壓迫力,除天仙飛翼承受的尖端外,當然完全作用在他身上。

  這股輕而偏柔的炁勁,均勻地分散在所有接觸面上,雖因提高質量相對使變形困難,但龐大壓迫力仍使皮膚被擠壓出滴滴血珠,渾身更到處都是由紅轉紫的大片瘀青,還好火浣布與血飲袍都承受得了這種壓迫,那往外滲的血液,更被血飲袍逼了回去。

  問題還不只如此,龐大質量其實也正開始破壞體內平衡。無論是體液流動、臟腑之間的運作,在質量增長的狀況下,都產生了強烈的不適,若非沈洛年本身仙化程度極高,前些日子與精靈三次締約又有大幅增益,恐怕早已受不了了。

  但不管怎樣,都比被吸入那不斷發出尖銳摩擦異響的大嘴好。沈洛年靠著增加質量產生的絕大力道,衝破層層妖炁,總算讓磨齒者咬了一個空。

  古妖磨齒者微微一怔,低頭查看,在一片濃密妖炁中,一時也看不出沈洛年的身形,但雖然看不見,從妖炁被影響的回饋感受,也可以分辨出他的位置,當下磨齒者龐大妖炁往那兒集中,一面低頭猛咬。

  畢竟是巨大的遠古妖獸,那強大妖炁一聚集,就算是質量增大不知多少倍的沈洛年也一樣被硬生生、慢慢託了起來,眼看自己身軀又被牽引著往對方大嘴移動,沈洛年這時也沒什麼別的法門,當下突然改重為輕,趁對方一個失控,使自己高速往空中飛射,跟著又突然變重,就這麼帶著龐大的物力突破妖炁,往上衝了出去。

  磨齒者並不清楚沈洛年怎能再度脫出自己掌控,它勃然大怒的同時,凝聚著更強大的妖炁,向沈洛年裹去。

  不過輕柔之炁的特性之一就是無法凝實,若是純柔或偏凝的力量,也許還可以把沈洛年緊緊凝停,但這龐大而結構鬆散的輕柔妖炁,卻沒法將沈洛年禁錮住,他就這麼藉著不斷改變質量,借力使力,在那片濃霧中不斷改變方位,讓磨齒者不斷撲空。

  其實能這麼閃避,只是因為磨齒者想咬住沈洛年磨牙,而它那羊型口吻又拉不太開,這才連續咬空。幾次之後,磨齒者怒氣勃發,猛一低頭,用那顆龐大腦袋對沈洛年撞去。

  這下可麻煩了,這麼大一團衝過來怎麼避?但此時也別無他法,沈洛年只好繼續拚命,閃得一下是一下。

  另一面,往南方急掠的狄韻已遠遠瞧見那三名熟悉的長輩正從前方山頭後翻出。此時身披白袍的奇雅在前,一身勁裝的吳配睿、瑪蓮朝後,三人體外瀰漫包裹著黃色炁息,在一波波玄界湧出的碧色炁勁推動下,不斷往北飄行。

  那黃色炁息該是由冰後奇雅那被稱作「輕絨鏈」的異寶,將炁息轉換為仿輕訣的效果;而碧色炁勁,則是出自玄界之門,這種配合方式,雖稍遜於純輕訣,卻也不慢。

  三位長輩既然在此,那饕餮呢?狄韻雖然早就聽過這遠古妖獸的傳說,卻還是第一次碰到,不免有點期待。她一面向著奇雅等人簡單行禮,目光一面往那山頭望,就在下一刻,只見三人後方暗影中,一個十餘公尺高、籠罩在一團紫氣中的猙獰狼頭,正越過山頭,飄浮騰空急追三人。

  這饕餮除一顆狼頭之外,果然什麼都沒有,不知道這種妖怪當初怎麼形成的?狄韻正迷惑,卻發現饕餮猛然騰高俯衝,就在下落的同時,身後妖炁大漲,身軀速度跟著加快,向貼地騰行的三人飛沖。

  眼看饕餮接近,手持至尊刀的吳配睿猛一劈刀,一股熾焰般的紅色刀炁破空而出,對饕餮臉上轟去。那股炁勁在凝聚著紫色妖炁的巨大狼臉上轟然爆開,卻似乎一點效用也沒有,只帶出一股洶湧氣浪,而饕餮依然張開巨口對三人咬下。

  這一瞬間,三人體外炁息突然由黃轉碧,同時瑪蓮左手橫攔血煞刀背,讓刀身與奇雅柔勁凝合,跟著一股紅色的爆閃炁勁往外洶湧炸開。那力道推動著包裹三人的柔訣炁勁,高速往前飛沖,閃開了饕餮那龐然巨口的咬噬,而下一瞬間,碧色炁勁又轉為橙黃,維持著高速騰行。

  而饕餮本來看著就要咬上三人,不料三人突然消失,這一意外撲空,它轟地一聲咬下一大口泥土林木,把山坡挖出個巨大醜陋的凹洞。而它嚼動著牙齒,在土塊碎枝飛濺的同時,怒氣勃發地怪叫長嗥著,繼續追著三人飛行。

  與此同時,三人中面向前方的奇雅對著狄韻打了幾個簡單手勢,意思是要她避開別接近,目標方位已經清楚。

  自己能感應到三人的戰鬥,三人當然更早就知道磨齒者的位置,跑來這兒,主要只是探視有無異狀;眼看三人配合良好,一路引誘著饕餮往磨齒者的方位沖,狄韻不敢接近礙事,當下換個方位,繞往北方戰團。

  她一面跑,一面感應著那端的戰況,雖然沈洛年沒有炁息無法感應,但磨齒者似乎仍在活蹦亂跳地散發龐大妖炁,這代表……臭老頭沒事嗎?狄韻暗暗咬牙,若這白痴老頭沒死,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居然就把自己這麼扔了出去!不只如此,還口氣差勁地趕人……就算他作了正確選擇,還是一樣很渾蛋!

  狄韻這麼一繞,速度不免稍慢,只見奇雅等三人帶著饕餮,已衝到那黃綠妖炁不斷翻滾的戰團外。三人和沈洛年體質不同,不能接近那股龐然妖炁,只好繞著周圍轉圈,期待饕餮轉向攻擊那霧氣中的妖怪。

  但饕餮卻很不給面子,依然追著三人猛咬,就是不理會古妖磨齒者,這麼一口又一口,把地面咬出一個個大坑。

  這樣下去,根本沒法讓這兩種妖怪互鬥啊!狄韻正著急,卻見奇雅等人突然連續幾個爆閃,加快了前衝的速度,逐漸與饕餮分開,但她們卻未遠走,而是繞著那大團妖炁兜圈子,打算繞到另外一面。

  好辦法!狄韻暗暗點頭,饕餮若想追上三人,很可能考慮取最近距離追擊,這麼一來就會穿過磨齒者的妖炁範圍,兩方說不定就因此衝突;不過那老頭是怎麼了,這時候還不衝出來,難道衝不出來了?

  狄韻心中正一喜一憂的同時,卻見饕餮的巨大狼頭突然浮起,從空中越過磨齒者的妖炁團朝另一面的奇雅等人沖,而下方的磨齒者,似乎也無視饕餮接近,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這些遠古妖獸也會避開強敵?如果這兩方打不起來,那不是糟了?不只是狄韻,奇雅等三人心中也正思索著同樣的問題,但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三人只好繼續合作,一面繞著磨齒者外圍,一面閃避饕餮的攻擊。

  就在這個時候,青綠色的妖炁團中,突然傳出彷彿山石相擊般的一聲砰然巨響,只見沈洛年飛翻而出,彷彿死肉般毫無知覺地摔落地面。

  「老……老頭?」耳中的輕疾卻沒有傳回任何聲音。這一瞬間,狄韻心跳彷彿停了下來,腦海一片空白,只茫然若失、渾身發冷地呆立在那兒。

  眼見黃綠色妖炁狂捲,將摔落地面的沈洛年身軀又翻了三、四圈、滾出十餘公尺,他卻毫無反應,也不知是昏迷還是死去。

  數秒後,緩緩將妖炁斂回體內的磨齒者,側頭望瞭望沈洛年,或許它也認為這膽敢冒犯自己的渺小生物已死,下一瞬間,它那巨大的山羊腦袋一轉,猛然仰天怪叫一聲,對著正在自己周身飛繞的饕餮撞去。

  磨齒者雖抓不到沈洛年,但速度可比饕餮快多了,它這麼猛然一沖,將饕餮那顆巨大狼頭撞出老遠,當下將數十公尺外的山坡,轟出一個大洞,跟著磨齒者目光一轉,側頭對著奇雅等三人瞄了過去。

  奇雅等人同時一凜,當下收斂炁息,結陣緩緩後撤。她們都是百多歲的經驗,當年也闖蕩過這妖怪世界數十年,遇過許多強大妖獸,三人到了現場一看,馬上知道,對三人來說,這磨齒者的威脅程度遠比速度稍慢的饕餮大,眼前只能儘量不引起對方敵意,否則恐怕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這聲巨響也把呆立的狄韻神志喚醒。這一回神,她才發現饕餮居然不知道滾哪兒去了?磨齒者的目標更已轉向眼前三聖,這豈不是比原先更糟糕嗎?狄韻正發急,突然那端山坡妖炁大漲,饕餮的狼頭從土坑中冒了出來。它渾身紫色妖炁騰動,仰天怪嗥一聲,張開大口,對著磨齒者飛去。

  磨齒者目光一厲,扭身低頭,彈身御炁對著饕餮直撞。兩方速度都不慢,數十公尺也不過轉眼間事,下一瞬間已轟然撞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軀體,少了支撐,一撞之下,饕餮又飛出老遠,但同一瞬間,磨齒者的右臉似乎也被饕餮巨口咬噬下一大片皮肉,那顆羊頭霎時變得十分古怪;而饕餮飛出沒多久,又穩穩地飄起衝回,看來一點損傷也沒有。

  但看似受傷的磨齒者,隨著妖炁凝結,受損的皮肉也正恢復原狀。它炁息往外發散,雷電狂轟,再度對著饕餮沖。

  可是全身被強大凝訣妖炁籠罩的饕餮根本不在乎落雷,任憑雷電隨意轟落,不過也許那兩下撞擊還是有點損傷,眼見磨齒者再度衝近,饕餮難得地浮高閃避衝擊,跟著張開大口,對磨齒者後頸猛咬,撕開一大片皮肉,在口中胡亂咀嚼。

  當那些皮肉隨著咀嚼化散為妖炁的同時,磨齒者猛一扭身,又把饕餮撞飛,它這次可不等對方浮起,頓地往饕餮飛摔方位直奔,饕餮也提起了精神,撞地瞬間爆出妖炁,往回飛射。兩方妖炁轟擊間,就這麼轟隆砰咚地撞擊撕咬,打了起來。

  成功了?狄韻顧不得多看那方戰團,衝到了沈洛年身軀旁探視,眼見他整張臉龐漲成一片紫紅,手中還緊捏著那對怪刀,微弱的鼻息雖是似有若無,但看來還有一口氣在。

  果然沒死。狄韻鬆了一口氣,她兩手一伸,御炁橫托起沈洛年時,身後傳來聲音:「他就是沈凡?」

  狄韻一怔回頭,卻見奇雅、瑪蓮、吳配睿已經圍了過來,三人正盯著沈凡的臉,面色十分凝重。

  怎麼回事?狄韻一雙大眼在三人的臉上轉了轉,一面行禮說:「奇雅阿姨、瑪蓮阿姨、睿阿姨。」

  「是他嗎?我倒有點記不清了,但看起來挺熟。」瑪蓮一臉迷惑地說:「不過司令說得沒錯,確實是十來歲的少年模樣……說不通啊,奇雅?」一面轉頭望向身旁的女子。

  若沈洛年這時清醒,恐怕也會頗為吃驚。奇雅和看似四十許人的瑪蓮、吳配睿不同,如今看來竟只有三十左右,更較葉瑋珊、狄純、艾露三人還顯年輕,只比看來還像個年輕人的賴一心成熟些許,和當年差異極少,若硬要找出明顯不同之處,除了那袍服款式的雪白服飾之外,恐怕就是頭髮。

  過去只留個小平頭的奇雅,如今卻留起了一頭烏黑長發,那頭秀髮巧妙地盤捲成形,懸垂在後腦,看來十分高貴,也更襯托出那引人注意的雪白玉頸;而那張和百年前相差無幾的小臉與娟秀五官上,有著宛如冰雕般的冷淡表情,自然而然增添一股不易接近的氣質。

  此時奇雅正伸出右手,細白如玉筍的食中兩指撫過沈洛年紫紅腫脹的臉孔,緩緩說:「這莫非是受那古妖妖炁壓迫所傷的?能承受這等妖炁,確實很了不起,但還是不如……」

  不如?狄韻聽不懂奇雅的意思。若沈凡真能承受這遠古妖獸的妖炁,何止了不起?就算人類大敵赤濤恐怕也無此能耐;但這根本不可能吧?這身上的傷應該有別的原因……不過剛剛他確實身陷妖炁之中,倒不知該如何解釋?

  「若是那位,不會受妖炁所傷。妳們看這衣服,還有印象嗎?」面無表情的吳配睿,正伸手翻開沈洛年胸口,捏著火浣衣下的血飲袍晃了晃,先瞄了狄韻一眼,這才回頭說:「恐怕是他的後人?」

  「兒子或孫子嗎?」瑪蓮順著吳配睿目光望向狄韻,突然恍然大悟地說:「啊!會不會也是那兩年生的?靠!原來……」

  「晚些兒再說吧,未必這麼簡單,他既然不說,必有原因。」奇雅輕輕打斷瑪蓮的話,轉頭對狄韻說:「我們先和部隊會合,他需要救治,我記得那兒還有一位醫者?」

  「是!」狄韻忍著滿肚子疑惑,托著沈洛年往隊伍的方向飛奔。奇雅等人回頭看了看越打越遠的磨齒者和饕餮,想起剛剛的驚險處,不禁都輕吁了一口氣,三人這才遠遠尾隨著狄韻,向著部隊駐留的地方掠去。

  □

  過了不知多久,被全身劇痛喚醒的沈洛年很自然地悶哼了一聲。

  「沈凡?」身旁馬上傳來幾聲呼喊。沈洛年還沒睜眼,已經感覺到周圍擠滿了人,呼喊的聲音中,有狄韻、於丹翠、蔣傑、黃清嬿……幹嘛一起擠過來啊?他不禁有點頭疼,這群傢伙未免耳朵太靈,自己不該出聲的。

  「醒了嗎?」這是狄韻的聲音:「別擔心,你的刀在我這兒。」

  沈洛年眼睛眯開,卻發現眼前一片矇矓,似乎看不清人影,全身乏力之餘,每一寸皮膚和骨節都感到痛楚,渾身上下也完全失去控制,連動根小指頭也辦不到,更別提說話了,他只嗯了一聲表示聽見,又把眼睛閉上。

  「沈凡,你快使用光靈術,你全身都……都是傷。」於丹翠說。

  光靈術哪有這麼簡單,那可得唸咒的,現在根本沒法開口。不過沈洛年也不是沒辦法,他當下控制心念,傳訊凱布利,要它暫時停止取用道息,讓那不斷被取走的微弱道息在身體裡面培養滋生,加速身體復元。

  實在是沒力氣說話,否則應該問問輕疾自己傷勢如何……但就算不問輕疾,沈洛年也心裡有數,這次傷勢十分沉重,就算靠著那少量道息的痊癒能力加上光靈之術催愈,仍不知道得躺多少日子。

  「沈凡醒了嗎?」一個有點陌生的女子聲音。

  於丹翠有點慌張地說:「冰後,他似乎又昏過去了。」

  是奇雅?她現在變得如何了?十聖裡面就只有她還沒瞧見……可是此時沈洛年確實連睜開眼睛的力量也沒了,雖然十分想看現在的奇雅,卻力有未逮。

  「一點都沒好轉嘛!痊癒速度怎會這麼慢?」另一個女子聲音說。

  這是瑪蓮?難道還是瞞住她們了?

  「奶奶,沈凡這次的傷看來很嚴重耶,當然沒這麼快。」張如鴻開口說:「其實沈凡復元的速度算快了,上次他救清嬿受了好幾道劍傷,三、四天就好了呢。」

  「花了三、四天?」另一個硬邦邦的女子聲音說:「不是他。」

  「祖母,您說哪位?」這聲音是黃清嬿。

  「妳別管。」那聲音正是吳配睿,她哼了一聲,又說:「于小姐,這人要全力救治,不管用什麼辦法,絕不能讓他死去,知道嗎?」

  「我會盡力的,至尊刀黃夫人。」於丹翠忙說。

  「盡力不夠,要做到。」吳配睿說。

  「這……是……」於丹翠聲音小了三成,很明顯一點把握也沒有。

  好大的官威啊,真是當初那個愛八卦、長不大的吳配睿嗎?媽的,變太多了吧!沈洛年不禁想笑,但又笑不出聲,只無力地喘出兩口微弱氣息。

  圍在四面的眾人,眼見沈洛年似乎一時無法清醒,又漸漸散去,只有於丹翠繼續診視著他,而沈洛年半夢半醒之間,也慢慢想起了受傷之前的事情。

  當時磨齒者放棄口咬、改施撞擊,靠質量變換強迫換位,閃避的幅度已經不夠,過沒幾秒,磨齒者腦袋一扭,那堅硬的左前額就這麼硬生生地對著自己身體撞來。

  眼看避無可避,只能瞬間增大質量,看能不能擋住這一擊。但當初連赤濤的攻擊都讓自己渾身受傷,這龐大妖炁推動下的巨大羊頭就這麼頂了過來,不管質量怎麼增加,恐怕也是頂不住吧?

  即使是百年前體內充滿道息的自己,一樣無計可施,這種擁有龐大軀體的敵人,隨便一擊都帶著強大的物力,就算體內道息仍存,足以化散對方妖炁,也承受不了這碰撞時的力道……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現在身上可沒和人定下什麼咒誓,至少不會害死別人。

  但就在沈洛年認命挨撞的那一瞬間,體內卻突然冒出一股古怪的強大力道由內而外地護持住全身,雖然仍受到了強大的撞擊力,但或許就是因為那股莫名的力量,自己才沒被磨齒者撞死?

  那股力道哪兒來的?似乎不很陌生……沈洛年迷迷糊糊地想著,但此時實在精神、體力兩不足,過了沒多久,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次睡著,或許因為道息的幫助,也或許是因為慢慢適應了痛楚,睡得熟了些,這麼一來,總算恢復了些精神。他再次醒來時,透過頭頂上方不斷晃動的枝葉,可以看到天空的亮光,只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日子,他口唇微動,一股乾裂灼痛感馬上從唇旁傳來,沈洛年動了動唇,乾啞地說:「水。」

  「沈凡?沈凡醒了!」身旁先傳來低聲呼喊,身下的擔架跟著停了下來,周圍的人也紛紛靠近。幾秒後,一個水壺湊到沈洛年嘴旁,緩緩地倒了進去。

  是蔣傑在旁邊?沈洛年喝了幾口,感覺口唇舒服不少,他微微搖頭,示意蔣傑停下,跟著深吸一口氣,忍著胸肺間傳來的刺痛,口中喃喃施術,這才終於將光靈的活化之法作用在自己全身,提高身體恢復的速度。

  此時於丹翠也已經趕來,她見沈洛年神志比上次醒來時清明不少,鬆了一口氣地說:「能施光術就好……你身體的病很古怪,我只能儘量維持你的狀態,本來聽說燕仙準備背師父飛來施術救你,因為歲安城現在只有四聖,所以正在安排,既然你自己能施術,應該不用了?」

  「不用……我……沒事。」沈洛年低聲說,一面緩緩閉上眼睛。東大陸這兒到處都是敵人,狄純飛行速度雖快,但若背著艾露,又是另外一回事,萬一被禺彊族包圍或遇上赤濤,恐怕兩人都得完蛋,而自己當初躺了百年都賴活著,沒這麼容易死。

  「沈凡真沒問題嗎?于小姐。」這似乎是吳配睿的聲音。

  「是的,黃夫人。」於丹翠恭聲說:「沈凡雖然身負古怪創傷,但他體質強健,並沒有惡化,加上他的光靈術效果,該會逐漸好轉,就算在路途中無法完善治療,等回到歲安城再讓師父診治應該沒問題的。」

  「那就好。」吳配睿開口說:「部隊依原隊形,盡速西返,走!」

  很快地,沈洛年的擔架又被輕柔地舉了起來,天上的光影又開始在林梢間閃爍騰動。沈洛年眯著眼睛,心中一面思索,剛剛奇雅和瑪蓮的炁息也都在不遠處,但發號施令的卻是吳配睿?不過沈洛年這時也沒心思多想,隨著上方光影搖晃,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接下來兩日,無論是走是停,雖然沈洛年大多時間仍陷入昏沉中,清醒的時間也漸漸增長。他躺在擔架上無所事事,時常凝神內視,觀察自己體內的狀態,一面與輕疾討論,也慢慢瞭解這次的傷勢果然有些特殊。

  卻是不知何故,除與磨齒者碰撞產生的全身骨、肉、血管挫傷之外,體內還有一股莫名的創傷。仔細觀察傷勢狀況,竟彷彿有股肉體無法承受的強大力量,從內而外、剛猛迅疾地迫出,這股強大的力道在體內造成細密廣泛的無數傷口,若不是沈洛年先用道息吊著一口氣,跟著以光靈之術凝結催化,隨便換一個人,很難在這種傷勢下存活。

  那股由內而外、造成無數創傷的強大力量,連輕疾也不知是從何而來,不過沈洛年卻頗有些懷疑,當時與磨齒者碰那一下,本該必死無疑,正因為從體內炸出一股莫名力量,抵禦了衝擊,自己才沒當場被撞成一灘肉泥,也因為這兩股力量都十分龐大,以自己這強度不足的肉身為介質相互衝突,當然渾身是傷,如今還能保持人形,已經是運氣不錯了。

  現在的問題就是——那股力道到底是從哪兒來的?竟連輕疾都不知道。沈洛年想了想,閉上眼睛,寧定心神,進入冥思狀態,與精靈建立起聯繫。

  經過百年冥思,沈洛年與精靈在神識上確實建立了深切的聯繫,但思緒是一種虛無飄渺的感受,精靈的思緒場景一直都光怪陸離難以理解,經過這百年的溝通,精靈差不多已經能大概瞭解沈洛年的思緒,但對於精靈的神識意念,沈洛年卻還是迷迷糊糊,到現在也只能作簡單的問答,否則也不會花了百年時間,才弄懂怎麼從假死狀態中清醒。

  此時沈洛年正透過思緒送出疑問,很快地,一股肯定意念回饋到沈洛年腦海。

  果然是精靈干的?這算是某種魔法嗎?當時自己很快就昏迷了,倒沒注意到有沒有大量消耗掉精智力……但這次的疑問,精靈傳回的訊息卻有點兒複雜,不像是肯定,卻也不似否定。

  說不定只是精靈捨不得自己死掉,所以出手幫了點小忙?畢竟對這種存活在仙界的生命來說,磨齒者可能也算不上什麼。

  而隨著沈洛年的思緒變化,精靈的回饋又和之前相同,並非肯定,卻也不否定。

  到底是怎麼樣?沈洛年想不清楚,也只好先不想了,但趁著這時沒事,他倒是把心神放在那占卜魔法上了。

  雖說沈洛年腦筋不算太靈光,平時也頗懶得思考,總還稱不上蠢笨,此時別無他事,仔細思索之後,倒也有些心得。

  這次的經驗,讓沈洛年發現,占卜魔法似乎不該這麼用,當時以「最安全的登陸方位」來占卜,但所謂的「最安全」,卻不知魔法怎麼判斷的?是最少人受傷?還是最少人死亡?而所謂的傷亡人數又是以什麼為基準?若計算時連犬戎族、牛頭人也算進去,這次自己可當真是吃大虧了。

  而且當時眾人的行為基本上都是根據占卜的結果而運作,會不會因此改變了未來也很難說,以後這種事還是別靠這招處理。占卜魔法最好用的地方,恐怕是賭博吧?這麼說來,小惡女以後豈非不用去財氣大街借錢了?

  沈洛年正覺好笑,心念一轉,又暗自搖頭……當光靈解除限制,自己重新引入炁息時,據說根源魔法就會失效,那時恐怕還沒回到歲安城呢,又如何幫小惡女弄錢?當時焰華曾說需要十來日的時間,差不多就是這幾日了吧?

  想到這兒,沈洛年念頭一轉,那丫頭是不是又該作夢了?自己躺著不能動,不知她要如何解決?

  不過隊伍中除了自己之外,只有洪治平、粱乃均、蔣傑幾個男性,這三人應該都不會逗引狄韻才是,若只是十來天,頂多有點不舒服,該還忍得住吧?嘖嘖,還好亨利沒跟著回來,否則那金發帥哥恐怕逃不出小惡女的魔爪。

  沈洛年正有點無良地胡思亂想時,突然有股異樣的感受。他先是一怔,隨即有些欣喜——卻是周圍正有一股股炁息迅速地往自己體內凝聚,看來光靈終於確認了麒麟胎血,解除了光靈之術的限制。

  當初狄純只不過在沈洛年按摩復健的過程中被道息浸染了數月,修煉的速度已令眾人稱羨。百餘年後,引仙者之一的狄純仍能保持青春,與當年這份機緣不無關係。

  而身為鳳靈之體的沈洛年本身受道息浸體的時間更遠遠超過狄純,不久前的魔法締約三關,又窮盡己身魔力做了一次調整增益,雖然從未修煉,體質卻十分適合炁息凝聚,當炁息開始湧入,很快地越聚越多,並開始依照沈洛年的心念,在小腹丹田處凝成炁海,於體內各經脈緩行。

  沈洛年雖然當初幫賴一心整理出了基本的經脈路線,卻沒有研究過怎樣的運行方式可以幫助修煉或者戰鬥,他如今將炁息凝聚於經脈之中,除了可以將炁息收於體內,避免引人注意之外,另一個好處就是藉著炁息運作,刺激全身血脈運行、細胞生長,並能增強體質,雖然這遠不如道息和光靈之術的療效,但未經凝聚增生的道息彷彿涓涓細流,幫助有限,更與體內新納入的炁息衝突;光靈之術則有著每日定量上限,無法整天運行治療,所以此時能催動炁息運轉,對身體復元也十分有幫助。

  當下沈洛年一面引炁培元,一面以神念控制運行、凝聚,每當感到疲乏,則改施冥思之法,恢復精智力,讓炁息自行運轉納聚,倒也過得頗為充實。

  至於使炁息與本命結合,另行培育道息之事,也只是麒麟讓艾露傳下的一句話而已,實際上到底該怎麼做沈洛年毫無概念,不過所謂的「與本命結合」,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又困難又遙遠,且先擱在一旁,他日有空再慢慢研究。  

TOP

第二章 讓人失望的現實    

  就這麼又過了數日,沈洛年體內不斷運行的炁息穩定增加,與此同時,他的身體恢復速度也逐步提升,已經有精神和照顧他的於丹翠、蔣傑等人說上幾句,並針對治療方式,給一些有效的建議;但隨著病況好轉,缺點也跟著出現,已經忍耐十餘日的瑪蓮等人,知道沈洛年可以開口,當晚趁著部隊紮營修整的同時,奇雅、瑪蓮、吳配睿,另外還有主治醫生於丹翠,四人圍成一圈,把沈洛年包在其中。

  沈洛年也正打量著自己的三位百年前老友。她們除服飾、裝扮與過去完全不同之外,相貌當然也有變化,奇雅是變化最少的,不過當初那冰冷的氣質,如今越發明顯;而瑪蓮、吳配睿,雖也稱不上老,卻不免帶點徐娘半老的風姿。

  三人望著沈洛年,表情各自不同。奇雅淡然中隱藏著些許激動,瑪蓮則是滿臉興奮,不斷伸屈著手指,似乎很想抓起沈洛年好好審問一番,至於吳配睿,明亮的眼神中雖也透著好奇,卻不知為什麼老是板著那張臉,也不知那由鼻翼延伸到左右嘴角的淡淡法令紋,是不是因為常拉下嘴角而造成的?

  「于小姐,沈凡好多了?」依然是吳配睿先開口:「他現在狀況如何?多久才能痊癒?」

  「是,黃夫人。」於丹翠忙說:「自從沈凡清醒,使用光術自我治療後,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只是他身體內外創傷太多,還不適合活動身子,照現在的恢復速度來看,再過十天半個月,就算仍有些小創傷沒復元,也能活動自如了。」

  其實沈洛年只要動用輕重能力,配合炁息操控,現在已經能自在飄浮,這主要是因為炁息控制隨心所欲,比僵化的風移咒方便不少。沈洛年一直躺在擔架上,主要有兩個因素,首先就是這身炁息從何而來難以解釋,另一個原因,卻是因為奇雅等三人的態度。

  沈洛年心裡有數,她們對自己的身份已有懷疑,到底是老實招認還是繼續裝傻,沈洛年頗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就這麼躺在擔架裝死,不料今日她們終於忍不住逼了上來。若她們直接詢問,自己還真不知該怎麼應付,是不是乾脆招認了事?

  「妳先退開,我們有話跟沈凡說。」等於丹翠遠離之後,三女對視一眼,吳配睿詢問般地說:「奇雅姊?」

  瑪蓮似乎很想開口,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只有些焦急地盯著奇雅。

  奇雅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開口說:「沈凡,有些事,你不願意說……我們也不勉強。你來到歲安城,除了幫助小韻之外,還有什麼希望我們協助的事嗎?」

  她們以為自己是專程來幫助狄韻取得司令資格的?沈洛年雖然想辯解,但問題是現在又真的正這麼做。他張大嘴巴,愣了片刻才說:「我只是想隨著護送隊,去龍宮一趟。」

  「龍宮?」奇雅正細思沈洛年這句回答的意思,瑪蓮忍不住插口說:「去龍宮幹嘛?」

  「找人。」沈洛年說。

  聽沈洛年如此簡短的回覆,三女一時都有點兒不習慣。這數十年來,誰敢對十聖這麼說話?奇雅凝視著沈洛年片刻,那張清雅白淨的臉龐突然露出一抹無奈的淡然笑意,搖頭說:「你這孩子,和『他』當年的性子真像。」

  「是啊。」瑪蓮歪著頭,上下打量著沈洛年,呵呵笑說:「不只個性,樣子也挺像的,還更帥了一點呢,就是那把鬍子怪怪的。」

  他?莫非她們以為「沈凡」是「沈洛年」的後代?這倒也不錯,省了一堆解釋,雖然被叫成「孩子」頗有點無奈,但事實上自己當真只有十來年的生命經驗,被這些活了百餘年的女人叫成孩子,也只能認了。

  不過沈洛年的說謊功夫只停留在死不認賬的層次,要他編造一個複雜的謊言,可就有點為難,此時只能打混般地隨口應了一聲,不敢自作聰明地胡亂應答。

  見沈洛年不吭聲,奇雅想了想,開口說:「我的輕疾名稱是『凍靈師奇雅』,日後你遇到任何問題,可以與我聯繫,我會盡力而為。」

  沈洛年才剛點了點頭,瑪蓮已經搶著開口說:「沈凡小子!我問你,來歲安城幫小韻,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這問題好難啊。按道理來說,自己來歲安城根本不是為了狄韻,但若直說自己沒這意思,又彷彿是被所謂的「沈洛年」派來,協助狄韻競爭司令之位,這樣誤會可就大了。沈洛年想了想,只好說:「是我自己的意思。」

  聽到這話,三女似乎都鬆了一口氣,但眉頭隨即又皺了起來,彷彿想到另一件難解之事,眼見三人都沒開口,沈洛年又說:「其實也只是剛好。」

  「剛好?怎麼說?」吳配睿雙目一亮,詢問說。

  「妳們該知道。」沈洛年皺眉說:「圓足醫院,那丫……韻小姐選我當隨隊醫官的事。」

  三女微微一怔。其實從沈洛年的身份曝光後,瑪蓮等人多半認為那是個精心安排的「巧合」,但此時聽沈洛年這麼一說,又彷彿當真只是意外。瑪蓮馬上說:「真是這樣?那可不成!太靠運氣了!」

  沈洛年聽不懂,皺眉問:「靠運氣?」

  瑪蓮還要開口,卻在奇雅伸手輕拉之下又閉上了嘴,只焦急地望著奇雅,卻見奇雅轉向吳配睿說:「配睿覺得呢?」

  吳配睿沉吟片刻,開口說:「沈凡能力超眾,確實影響太大……但司令應已慮及此事,這次龍宮護衛隊改讓三個孩兒同行,說不定也與此有關。」

  「我也這麼想。」奇雅對瑪蓮說:「不用太介意此事,當初司令既然要求我們別介入,如今產生了意外變因,應該也會斟酌的。」

  「瑪蓮姊別擔心了。」吳配睿難得露出一絲淡淡笑意說:「沈凡身體還沒康復,讓他休息吧?」

  見奇雅點了點頭,瑪蓮雖有些不甘願,卻也沒再多說。三人正要離開時,沈洛年開口說:「對了,能幫我找韻小姐來嗎?我有點事。」

  「好。」吳配睿想想又說:「你也別太傷神,這幾天先安心養傷,一切等痊癒後再說。」

  沒過多久,神色有點複雜的狄韻走近沈洛年的擔架。她蹲到沈洛年身旁說:「你……身體感覺怎樣?」

  「還好。」沈洛年偷瞄著狄韻的臉色,就算奇雅等人沒對她們解釋,這幾個機伶聰敏的女孩應該也心底有數了吧?

  狄韻也正打量著沈洛年。她望著沈洛年緩緩說:「司令還有奇雅阿姨她們認為你是『某個老友』的後代,卻叫我們別貿然問你……那個所謂的老友,就是闇神吧?」

  沈洛年抓了抓頭,敷衍地說:「不是要妳別問嗎?」

  「少來!臭老頭!」卻不料狄韻湊近低聲說:「你才不是什麼闇神後代……你自己就是闇神!對吧?」

  「呃?」沈洛年一呆,沒想到狄韻居然一口說破了自己身份。他眼睛轉了轉,板起臉說:「不對!」

  「哼!」狄韻看沈洛年賴皮的表情就有氣,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

  沈洛年其實也偽裝得有點累,但又不想就這麼認輸。他想了想才說:「隨便吧,妳為什麼會這麼想?」

  隨便?渾蛋老頭!狄韻好氣又好笑,好不容易才忍著沒給沈洛年兩拳,她壓低聲音說:「她們認為你不是本人,除了你表現出的能力與傳說中不同外,另一個因素就是……無論修為多麼高深的仙人,一般都是發育完全後才停止老化,不會一直保持在十幾歲的少年時期,就算我這種提前變體的人,只是不會發育,但一樣會老化……除了妖族之外,一個百多歲的人類不該是少年的模樣,這是常識。」

  原來如此?難怪她們都認為自己不是本人。沈洛年好奇地說:「那妳為什麼不這麼認為?」

  「因為我很清楚,就算看來不像,但你絕對是個老頭!何況你若只是什麼闇神子孫,我媽會把你當成恩人嗎?那天十聖討論時,我媽不但不敢說話,還故意提早退出會議;還有!杜勒斯叔叔聽到你的魔法光色時又為什麼會這麼意外?魔法光色可不會遺傳!而且凡事都有例外。我媽當初也曾昏睡數十年,一樣不顯老,多你一個有什麼稀奇?」說到這兒,狄韻恨恨地說:「大騙子!什麼肉黏!那個窮奇小妖仙根本就是叫你名字。」

  連「肉黏」都被她想起,看來不承認不行了。沈洛年翻著白眼攤手說:「吵死了,妳說是就是吧。」

  這麼坦然一說,狄韻反而又有些半信半疑。她上下看了沈洛年半天,才緩緩說:「但你這什麼都不懂的沒禮貌變態笨老頭,一點也不像我媽口中那無所不能的闇神。」

  沈洛年好笑地說:「說闇神無所不能的是妳媽,又不是我。」

  「誰教她跟我說『闇神傳』那小說是真的!」狄韻沒好氣地說。

  「還有小說喔?」沈洛年大吃一驚,這倒沒聽說過。

  「少得意,早幾十年前就沒人看了!就我媽那還藏著一本,小時候拿來騙我!」狄韻憤憤地說:「說什麼——『手戮山魈梭狪困,壓服虯龍三尊遁,劍屠鑿齒十萬兵,獨鎮歲安半片城』……通通都是假的!讓你打個狼人都不甘不願,還想當逃兵!」

  還押韻咧?卻不知道是打油詩還是章節回目?這小惡女居然會背,她娘當年恐怕真的念了很多次。沈洛年呆了呆說:「山魈不是我殺的。」

  狄韻瞄著沈洛年說:「難道其他是真的?」

  「鑿齒我也沒殺這麼多。」沈洛年老實地說。

  狄韻卻不知該不該信。她上下看著沈洛年,一時倒也看不出心虛的表情。

  當初狄純對女兒說床邊故事的時候,她口中的闇神沈洛年是個神勇威武、天下無敵、為人類自我犧牲的偉人,對年紀幼小的狄韻來說,闇神可是她心中最崇拜的英雄,也所以這幾個月來,沈洛年固然曾露出不少破綻,狄韻潛意識中,卻一直不願把沈洛年身份和闇神連在一起,直到這段時間,從十聖古怪的反應和推論,終於讓她不得不面對這讓人失望的現實。眼看沈洛年還在唸著那詩,狄韻沒好氣地說:「老頭我問你,你想去龍宮,幹嘛拐這麼多彎?你不是認識龍王母嗎?」

  「只碰過一次面而已。」沈洛年說:「龍宮現在封宮不讓人接近,我上次遇到一個認識的虯龍,找他幫忙問問也不成,只好打這護送隊的主意。」

  「那你也可以直接請司令安插啊,為什麼要隱藏自己的身份?」狄韻說:「以當初司令的安排來考慮,若我去不成,你不是白忙了?」

  「如果能跟著妳去,那不是最省事嗎?反正都是跟著護送隊……直接找瑋珊,又不能比較早去。」沈洛年聳肩說:「萬一妳真的失敗,當然只好拜託你們司令,但那是最後選擇。」

  「跟我怎會比較省事?」狄韻不能理解。隱藏身份從軍,不只得隨著自己上戰場,還只有三分之一的成功機會,這老頭果然是笨蛋一個。

  不料沈洛年卻說:「不但不必求人,很多問題也不用解釋……而且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和他們相認,當初被妳媽認出來,是意外。」

  「十聖其他人跟你不也是朋友嗎?為什麼不和他們相認?」狄韻本是那種將手中資源做最大限度活用的性格,對沈洛年這種彆扭個性實在難以理解。

  「很麻煩,還是不要比較好。妳看,單是讓妳媽認出來我就多了多少麻煩?」沈洛年說。

  「臭老頭,我媽哪有給你什麼麻煩?」狄韻瞪眼罵。

  妳這臭丫頭一天到晚懷疑我和妳娘有一腿,還不算麻煩?不過這話沈洛年只是想想,還是沒說出口……說老實話,當年沈洛年雖然和這些老友相處還算愉快,但真正讓他牽掛於心的,除像個孩子般依賴自己的狄純之外,就只有曾讓他心動的葉瑋珊;稱得上投緣的奇雅頂多算半個。

  至於其他人,他的心態百年前就一直都是避之大吉,百年後當然更不會主動接近,沈洛年不想多提此事,搖搖頭說:「妳既然猜出來,為什麼不告訴她們?」

  「一來是媽一定不希望我多話;二來……」狄韻調皮地眨了眨眼,有些得意地說:「若讓大家知道你是闇神,哪還會讓你當我隨官?睿阿姨和瑪蓮阿姨不抗議才怪,這種便宜不佔就太可惜了,你可是答應要幫我到底的,不能反悔。」

  葉瑋珊有這麼好唬弄嗎?這丫頭不要弄巧成拙就好。反正沈洛年也沒想反悔,只苦笑說:「不說這些了,妳該作夢了吧?」

  狄韻微微一怔,望著還躺在擔架上的沈洛年,遲疑片刻才說:「其實沒有這麼難熬,等你身體好點再說吧……另外,我考慮過了,回歲安城後我會拜託雪莉幫忙,以後不麻煩你了。」

  沈洛年一怔說:「妳不是說怕她們生杜勒斯的氣?」

  狄韻秀眉微蹙,沉吟說:「雖然她們吃了不少苦,但叔叔當初也是無可奈何。雪莉個性開朗,我好好解釋,她應該能接受。」

  「喔?」沈洛年也無所謂,點頭說:「妳覺得沒問題就好,不過現在我還是可以幫妳的。」

  狄韻皺眉說:「你現在行動不便……」

  「放心。」沈洛年心念一動,軀體瞬間變輕,同時一股淡淡炁息從體內泛出,將身子輕柔托起。他一面往外緩飄一面說:「飄行還是可以,只不過身體不能用勁。」

  沈洛年使用的炁息量雖然少,近在咫尺又身為變體者的狄韻仍能感受,最重要的是,沈洛年這一散出炁息,狄韻放在他身上的脆弱影妖瞬間消亡。她一面追著沈洛年,一面訝異地低聲說:「你……怎麼突然有炁息了?難道以前都是……都是裝的?光靈師怎會有炁息?」

  「這兩天突然有的。」沈洛年說。

  「臭老頭又騙人!」狄韻低聲怒叱。

  「不信拉倒。」自己其實很少騙人吧?沈洛年一面搖頭,一面領著狄韻往林間深處飄去。


  看著沈洛年突然浮起,帶著狄韻往山林中飄,聚在一旁的奇雅三聖彼此對望一眼。吳配睿這才開口說:「這孩子的復元速度雖遠不如他,還是比一般人快很多。」

  「他是洛年兒子吧?」瑪蓮忽說:「這小子我越看越像洛年,孫子該不會長這麼像?」

  奇雅和吳配睿卻沒說話,兩人都緊皺著眉頭,看來正煩惱著什麼。瑪蓮等了片刻,忍不住開口說:「妳們怎麼了?就算洛年還是沒出現,他讓自己孩子來歲安城,總是好事吧?」

  「當然是好事。」奇雅說:「但妳可想過,那天發現沈凡身份的時候,小純為什麼一聲不吭?」

  「不提我還沒注意!」瑪蓮訝然說:「有洛年消息,她應該最興奮才對啊。」

  奇雅又說:「會不會因為她早就知道這事了?」

  「那她為什麼不說?」瑪蓮問。

  奇雅搖了搖頭,還沒回答,吳配睿已經緩緩說:「宗儒那兒這幾日也曾派人查探,聽說沈凡曾拿著小純發下的擎天塔令符上塔,她若不知沈凡身份,不可能這麼做。」

  「可是沈凡說他幫助小韻只是巧合啊。」瑪蓮說:「難道那小子騙人?」

  「看來不像。」奇雅說:「當年洛年最疼小純,或許是他囑咐沈凡,不用隱瞞小純。」

  「也有道理。」瑪蓮說:「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煩惱的?」

  奇雅和吳配睿對視一眼,隔了數秒之後,奇雅才緩緩說:「瑪蓮,若沈凡真是洛年之子,妳可想過,他的母親是誰?」

  「懷真姊?」瑪蓮想想又說:「不過他們也太晚生了。」

  「也許吧。」奇雅苦笑了笑,遲疑片刻之後才說:「瑪蓮,妳覺得沈凡幾歲了?」

  「他們縛妖派的修煉方式很難猜,何況那小子又是光靈師……」瑪蓮抓了抓頭說:「大概二十左右?」

  「二十多年前……」聽到這兒,瑪蓮彷彿想到什麼,身子微微一僵,只聽奇雅緩緩接著說:「我們先後離開歲安城,數年後,因赤濤之事,小純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小韻回返,卻堅決不肯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她那兩年,會不會不只生下一個孩子?」

  「妳是說,小韻的父親是洛年?沈凡是小韻的哥哥?」瑪蓮瞪大眼睛說:「難道我們冤枉了一心?若真是洛年,小純又為什麼不說?」

  「不知道,也許洛年不讓她說……這次沈凡之事,小純明顯知道些什麼,不也一樣不肯說嗎?洛年脾氣本來就有點古怪。」奇雅說:「當然也可能一切都是巧合,但就算小韻的父親不是洛年,我也一直認為一心不至於做出這種事卻不認。」

  「他也不是好東西!」瑪蓮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沒被司令逮到之前,誰知道他在城外養了個情婦?」

  「司令發現後,一心也沒有不認啊。」奇雅嘆了一口氣說:「其實那件事情不能全怪一心……」

  「我知道,說起來都是那隻老不修色鳥的錯!」瑪蓮憤憤地說:「自己學壞就算了,還把一心帶壞!妳家那頭老猴就老實多了。」

  奇雅不願多說此事,搖搖頭說:「總之,萬一如我推測,那一心、小純、小韻可都受了二十年的委屈,這件事得想辦法弄清楚。」

  「怎麼弄清楚?小純死也不說,洛年又不見蹤影……」瑪蓮目光一亮說:「要不要直接問沈凡那孩子他娘是誰?」

  奇雅沉吟著還沒開口,吳配睿已經沉聲說:「瑪蓮姊、奇雅姊,當初洛年最討厭別人逼問他,這孩子說不定也是一樣的性子。這事反正已經拖了二十年,不急在一時……畢竟沈凡不但牽繫著洛年行蹤與縛妖派的最大機密,洛年當初那幾位強大的妖族朋友也都和沈凡建立了交情,若我們一不小心,激走了沈凡,可是得不償失。」

  「那現在該怎辦?」瑪蓮皺眉問。

  吳配睿沉吟說:「據我所知,沈凡雖打定主意幫助小韻,但和清嬿、如鴻也處得不錯。他們畢竟歲數相近,比較聊得來,只要稍微提醒孩子們留意此事,讓他們多聊聊,也許沈凡會不經意地說出來……我這就去跟清嬿交代幾句。」

  看著吳配睿走遠,瑪蓮回頭望著奇雅說:「她想幹嘛?用美人計?欺負咱倆的孫女沒女人味?」經過百年人生,瑪蓮也不再像過去那麼少一根筋,加上吳配睿本就沒刻意掩飾,她自是聽得出隱藏的含意。

  這對在孤兒院一起長大、互相扶持了百餘年的姊妹,說起話來自然不用顧忌什麼。奇雅微微一笑說:「如鴻早已心有所屬,美人計也輪不到她用,何況她那個性,合適嗎?」

  提到這事瑪蓮就頭痛,她苦著臉說:「妳也幫我說說如鴻那丫頭,選誰不好,怎麼選上了那個娘娘腔?」

  「聽說蔣傑那孩子品性、能力都不差,由得她去吧。」奇雅莞爾說:「孩子們的感情事妳不是從不干涉嗎?怎麼這次特別有意見?」

  「不是這麼說。」瑪蓮抓頭說:「那孩子已經夠沒女人味了,卻找個像女人的丈夫。他們兩個弄在一起,我都搞不清楚算是哪家娶媳婦!以後孩子的朋友不知道該叫誰伯母不是很奇怪嗎?」

  「妳也想太多了。」奇雅搖搖頭,斂起笑容說:「沈凡這孩子突然冒出來,司令後繼者選拔這事可真是全亂了套,真不知未來會怎麼發展。」

  「亂了嗎?」瑪蓮一愣說:「那司令說的還算不算?」

  「別把這話掛在嘴邊。」奇雅周圍望瞭望,見沒人注意此處,這才低聲說:「司令只要妳督促如鴻競爭,可沒答應什麼。」

  瑪蓮也把聲音壓低地說:「她也說過,如鴻擁有當歲安軍團司令的能力啊!」

  「沈凡這一出現,這些都不重要了。」奇雅搖搖頭說。

  「為什麼?」瑪蓮愕然問。

  奇雅停了幾秒之後,緩緩說:「妳還記得當初我為什麼離開歲安城嗎?」

  瑪蓮愣了愣才回答:「不就是因為有堆無聊人老纏著妳嗎?和現在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瑪蓮——」奇雅搖頭說:「那些人纏著我,是為了什麼?」

  「因為整個歲安城,除一心之外,只有妳在武力上能和司令抗衡。」瑪蓮說。

  奇雅嘆口氣說:「沒錯,在歲安城中,擁有闇神之鏡、吸收大量妖質、修煉道咒之術的變體者只有我和司令,而且我們的優勢隨著一年年過去越來越明顯……在這大量壓縮息壤建起的歲安城中,別說一般人類,就連高等妖仙也未必能奈何我們。在司令掌權的狀況下,那些機會主義者、失意政客,自然把念頭打到我的身上,這也是我當初主動避開,以及後來很少回歲安城露面的原因。」

  「這些我都知道啊,這時代有絕對實力的人才能當掌權者,所以司令選繼承人才會從能夠修煉道咒之術的發散者中徵選……」瑪蓮說到這兒,頓了頓才皺眉說:「我還是不知道妳提這幹嘛?」

  奇雅平靜地說:「妳還沒想到?若洛年回來,誰打得過他?洛年不只能力強大,在息壤環境下根本不減戰力。何況洛年有時也不怎麼講理,只要他出面讓誰當司令,誰就當定了,當年與鑿齒大戰前夕,洛年不就這樣硬生生把司令變成『噩盡聯合會會長』嗎?」

  瑪蓮吃驚地說:「洛年會湊這熱鬧嗎?他對政治沒興趣吧?」

  「當然,否則他也不會失蹤這麼多年。」奇雅說:「問題是如今沈凡那孩子就代表了洛年啊。」

  「那韻丫頭不是當定了?」瑪蓮頓了頓,一拍大腿說:「靠!如今看來只有用美人計了,難怪咱們黃夫人馬上去找孫女談心。那我們該怎辦?逼如鴻去試試?」

  「別胡鬧了。」奇雅微笑搖頭說:「如鴻做不到這種事的,順其自然吧,當不上也無所謂。」

  「嘖!」瑪蓮先是不滿地撇了撇嘴,過了片刻才嘆口氣說:「其實我也不是真這麼在乎誰當司令,只是三個娃兒裡面,我就是最喜歡如鴻,可不只因為她是我親孫女。」

  奇雅點了點頭,突然往東面望去說:「就快到屍靈封鎖線了……這次的事,司令受到的壓力很大。」說到後面兩句的時候,奇雅的聲音又低三分。

  「當然。」一向大剌剌的瑪蓮聲音也壓低了下來。她神情轉為凝重地說:「除非有人幫忙,怕水的普通殭屍過不了海,那些妖怪再笨,也會猜出這是我們搞的鬼。」

  「五十年前,靠著交出法器才平息了虯龍族的怒火,這次……」奇雅說到這兒,突然一頓,和瑪蓮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接通了輕疾。


  過沒多久,原本拉著黃清嬿到一旁敘話的吳配睿,也掠回兩人身旁。三人相對點了點頭,吳配睿回頭對身後的黃清嬿說:「清嬿,集合大家。」

  黃清嬿恭聲應是後,目光四面一掃,只不見狄韻與沈凡。她微微一怔,正打算以輕疾傳訊,卻見兩人一前一後從林間穿出,而狄韻不等傳喚,正對著吳配睿等人飄來。

  黃清嬿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見狄韻明眸流轉中,彷彿帶著醉意般,透出一絲古怪的愉悅,那張精緻的臉龐更帶著抹少見潮紅,不知為何比之前更精神三分。

  這有些古怪的神色倒不是第一次看見,印象中,似乎總和沈凡有關……不過沈凡除了臉色仍有些蒼白之外,倒是看不出異狀?她心中雖然有點兒不解,也沒說什麼,只依照吳配睿的指示,傳訊其他人,指示大家集合。

  黃清嬿雖然聰慧,畢竟年輕,這方面的經驗不豐,但在奇雅等人眼中可不是這樣。三人看到狄韻那份神采,不禁同時一怔,六道銳利的目光,在沈洛年與狄韻身上、臉上掃來掃去,還好的是,畢竟兩人離開時間太短,奇雅等人縱有疑惑,還不至於想到不堪處。

  心裡有鬼的狄韻見狀,暗叫不妙,自己回來得太急了,都怪那個臭老頭!她深吸一口氣,帶出甜美笑容,飄近恭聲說:「三位阿姨,沈凡有事報告。」

  「何事?」吳配睿收回目光,肅然問。

  「沈凡的仙獸族朋友得知他受傷,打算前來探問。」狄韻頓了頓又說:「另外,那些仙獸提到一事,說……某道妖族封鎖線已解除,犬戎族即將西返,我們得快點離開。」說到這兒,狄韻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卻是怪他說得不清不楚,幾位阿姨怎會相信這種不清不楚的消息?

  沈洛年也是無奈。屍靈之事,這些百歲老先生、老太婆可是打算保密的,若貿然告訴狄韻,說不定會壞了葉瑋珊的事,只好打迷糊帳,反正小惡女除跳腳大罵之外,也拿自己沒轍,只不知吳配睿等人能不能接受這樣模糊的訊息。

  不料吳配睿只和奇雅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同時點了點頭,見周圍眾人已經集合,她肅容沉聲說:「無敵將軍剛剛也傳來了有關消息,我們馬上收拾行裝,五分鐘後轉向出發,至於沈凡的擔架……」

  「那個用不著了。」沈洛年插口說。

  吳配睿微微一滯,目光掃向沈洛年,竟似乎有些不快。黃清嬿、狄韻、張如鴻三人臉色同時微變,卻又不知該怎麼處理這毫無禮貌的笨蛋。

  要知在歲安城中,吳配睿、黃宗儒兩夫妻輔佐葉瑋珊數十年,除葉瑋珊主控的軍權外,政務多讓黃宗儒協助,至於一般人事監察任免,則多由吳配睿先行處分。這數十年中,吳配睿受到的人情壓力、親友關說自然不少,尤其是十聖的數十名子孫後代、姻眷,更有不少人想藉著關係謀事。

  不知是否與當年家庭際遇有關,十聖中最不在意所謂「親友交情」的便是吳配睿,肩負這樣的責任之後,吳配睿越來越是剛毅決斷、六親不認,對後輩更向來沒什麼好臉色,小輩中還沒有哪個敢在她說話的同時插嘴的。

  而沈洛年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忌,看著吳配睿帶著教訓意味的陌生目光,反而有些不快。他眉頭微微一挑,回瞪了吳配睿一眼說:「幹嘛?」

  這話一說,張如鴻忍不住吐了吐舌頭,黃清嬿則不禁露出了擔心的神色,至於狄韻,卻有些啼笑皆非,這臭老頭若真是闇神,這種神態自是理所當然,問題是睿阿姨不知此事,若兩人吵了起來,卻不知該怎麼收場?

  不料吳配睿只是怔了怔,數秒後,那總是下拉的嘴角,少見地露出一絲笑意。她和聲說:「沒什麼,不用擔架,你可以跟得上部隊?」

  「沒問題。」沈洛年說。

  「那麼,五分鐘後出發。」吳配睿對眾人微微擺手說:「解散。」  

TOP

第三章 把他嘴塞住!  

  原來經過了這些日子,獵殺屍靈的各族妖仙已成功剿滅殭屍,並初步確認沒有蔓延的可能性,那由妖仙所拉出的封鎖線也將解散,犬戎族各支族自然也可以西返。

  遠在東方小島上的焰華與眾小得知消息,自然準備返回與親族會合,不料剛回大陸,就發現饕餮、磨齒者兩頭古妖還在沒完沒了地大戰。焰華忍不住過去看熱鬧,正看得心癢,考慮要不要湊上一腳時,卻在戰場周圍發現大片早已乾涸的血跡。她湊近一嗅,馬上分辨出沈洛年的氣味。

  不會被吃了吧!那滴麒麟胎血豈不是浪費了?自己可還有要事托那天狐的男人辦呢!焰華吃了一驚,忙找三小與沈洛年聯繫,山芷、焰丹得知此事,當即嚷著要來探視,羽霽雖然沒吭聲,卻也沒表示反對。焰華一方面是不放心,二來本就要把山芷、羽霽送回給窮奇、畢方兩妖族,當下與沈洛年約定,帶著眾小西返,準備順道與他碰上一面。

  至於歲安城那端,得到這消息的時間比焰華慢了許多,但恰好也在這時傳訊。眾人本來是正對著封鎖線西行,畢竟越靠近所謂的「屍靈區」,越不容易被犬戎族發現,但封鎖線一除,妖仙四散,犬戎族大隊西返,這安全處反而顯得危險,吳配睿當然馬上指示部隊行動,準備往南進入牛頭人的地境。

  當東方晨曦初起時,眾人穿過一片叢林,一條大河橫在眼前,雖說妖族疆域並沒有什麼明確的分界,但一般來說,河對岸那大片原野該算牛頭人的地盤,犬戎族縱然蠻橫,對於耿直蠻勇、數量不少的牛頭人仍有一定的尊重,到那兒多少能讓他們增點顧忌。

  此時也沒時間弄船,眾人砍下幾株樹幹,簡單地綁在一起,飄上御炁一催,就這麼往南渡去。

  牛頭人的地盤,草原面積遠比叢林遼闊,若犬戎族當真派人追來,在這一無遮掩的地方很難逃脫,所以眾人雖一夜沒睡,吳配睿也不敢在這河畔草原休息,領著眾人方向一轉,對著西南方位奔。

  奔出沒多久,被圍在隊伍中間保護的沈洛年,突然開口說:「快來了。」一面往東望去。

  眾人跟著望向東方,卻什麼都沒看到,但吳配睿仍一揮手,示意眾人減速停下,一面說:「沈凡,你是說仙獸族?」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說:「她們快到了,剛剛正問我位置。」

  「那我們就在此稍候吧。」吳配睿說。

  「你們可以繼續走。」沈洛年說:「我和她們碰面之後,再追上去也可以;若是拖太久,我自己回歲安城。」

  「她們會送你去歲安城嗎?」吳配睿問。

  三小大概是肯送,但她們長輩應該不會允許吧?沈洛年搖頭說:「該不會。」

  「你傷勢未癒,自己一個人行動不安全。」吳配睿說:「我們在一旁等候就是了,若這些仙獸道長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你也可以轉達。」

  既然他們願意等,那就隨便了。沈洛年此時已經感應到焰華等人的妖炁,他對眾人點點頭,飄到十餘公尺高處,往東方迎去。

  過不多久,焰華等人果然在東方天際出現。這些飛行自在的仙獸族速度本來就快,雖然有幾個道行不夠、速度較慢的小麟犼,卻被沒耐心的焰華鼓炁推動,一路衝了過來。

  眼看沈洛年飄浮空中,焰華這才稍感安心。她扔下小鬼們,衝近了仔細一看,雙目一亮說:「人類!已經引炁了?」

  沈洛年點頭說:「這還要多謝祖姥。」

  焰華得意地咧開大嘴,笑了片刻才突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忙說:「你是被磨齒者傷的?怎會沒死?那時已經引炁了嗎?但就算引了炁,也該頂不住才對啊。」

  這可有點難回答。沈洛年皺眉說:「那時還沒引炁,怎麼沒死我也不清楚,可能和魔法有點關係。」

  「魔法?我聽說過!可是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聽說和仙界精靈有關?有這麼厲害嗎?」焰華好奇地一連串問。

  「其實我也不大明白……」沈洛年還不知該怎麼回答,慢一步的三小已經飛到,焰丹和羽霽也就罷了,背著小釘耙的山芷,卻已經撲到沈洛年懷中,紅著眼眶,緊抱著沈洛年說:「剩飯!剩飯!剩飯!」

  「小芷怎麼了?」沈洛年看山芷的情緒不對,忙低頭問,山芷卻沒回答,只顧著緊抱著沈洛年。

  「小芷聽說你被強大古妖打傷,很擔心。」焰丹飄近,關切地說:「你傷好了嗎?」

  「已經好多了。」沈洛年安撫地拍了拍山芷的背說:「別擔心,我不是沒事嗎?」

  「還真了不起。」羽霽卻在一旁翻白眼說:「連古妖都殺不死你,我看你怎樣也死不掉了。」

  至於焰丹的三個妹妹也是前腳後腳飛來,三個大小不同的小麟犼,擠在焰華身後,正上下打量著沈洛年。她們一面彼此推來推去,一面低聲嘰嘰咕咕地討論,研究著如何找機會咬一口,看此人是否真如大姊說的厲害。

  被這群小鬼擠到中間,焰華也懶得多說了。她望著沈洛年說:「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當然。」沈洛年說。

  焰華這才滿意地點頭說:「那就好,你還差太遠,打不過古妖的,等千百年後,光靈契約值滿了也許還有機會自保,比如放點強光嚇嚇它們之類的。古妖比較笨,騙退了就是。」

  沈洛年一愣說:「光靈契約值?不是已經提早滿了嗎?」

  「那是光靈基於與麒麟一族過去的良好合作經驗,提前讓你運用炁息,不是真的滿足光靈要求。」焰華說:「當真滿足的時候,光靈會主動教你高級咒術的使用方法。」

  原來光靈之術的攻防技巧要到那時候才能學?難怪艾露不會……不過千百年也未免太久,加上自己平常的運用,恐怕會更久,這種事就不用期待了。沈洛年正思索著,突然北方一陣轟然破空聲傳來,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群帶著強大妖炁的仙獸正從北方飛來。隨著距離接近,眾人看得清楚,空中有四頭成年畢方、四頭成年窮奇,正兩兩並排往南飛,而最末尾的兩頭畢方,身上各背著兩名帶著妖炁的綠衫人形,應該也是某種妖族所化。

  而在這十二名強大妖仙身後,另有七頭麟犼,正以兩前五後的編成方式往這兒飛來。

  焰華扭頭說:「除了我家的娃兒們之外,畢方和窮奇這兩個支脈也都來了。」

  「另外那四個老人家呢?」此時已經漸漸看得清對方的形貌,那四人都是古袍高冠、一縷長鬚,看來頗老,不過這份裝扮,沈洛年總覺得自己在哪兒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云陽一族的四名妖仙。」焰華說:「這幾十年,有十個云陽妖仙站在那『蛟龍浮島』的入口鎮守。這次屍靈之亂則派來四人,現在大概是請畢方、窮奇順路送他們回去。」

  原來是云陽!難怪看得面熟。至於「蛟龍浮島」,莫非指的是虛懸在九回山外的山口鎮?沈洛年狐疑地說:「那不是虯龍在管的嗎?怎叫『蛟龍浮島』?」

  「那種浮島只有計家蛟龍會造。」焰華說:「大概是敖家拜託他們幫忙的吧,地面道息不足,妖仙們住那兒才舒服。」

  原來如此。沈洛年眼看眾妖仙逐漸接近,突然心中一凜說:「這可是牛頭人的地方,云陽來這兒沒問題吧?」

  「那可是妖仙。」焰華哼哼說:「一般的牛首族上去幾百個也只是送死,何況周圍你哪兒看到牛首族了?停留片刻無妨的。」

  這倒也是,沈洛年不再多問,而此時眾小除山芷之外,都向著自己母親那端迎去。沈洛年見狀,拍拍山芷說:「小芷,媽媽來了呢。」

  山芷似乎情緒已經平穩了,她有些害怕地偷看不遠處焰華一眼,這才爬到沈洛年肩上,扭身抱著他腦袋,騎在肩膀上說:「走!找媽咪、奶奶、曾奶奶、玄奶奶。」

  這麼多代啊?看來窮奇、畢方和麟犼不同,基本上是一脈單傳,不過當初聽山芷媽媽山馨的說法,雖然她只生一個,但似乎想多生也不是不行……而焰華既然提到「支脈」兩字,也許另外還有別的窮奇或畢方家族吧?

  雖然當初山芷奶奶山蔭說過別找她們,但她們自己跑來可怪不了人吧?反正也不可能把腦袋上的山芷甩開,沈洛年無可奈何地往那兒飄去。

  山芷母親山馨這時並沒變成人形,她看到沈洛年,高興地吼了一聲,飄近一個直立縱身,巨掌搭上沈洛年雙肩,那顆大頭正對著沈洛年臉孔湊了過去。

  若不是已經引入了炁息,自己受傷的身體可接不住這下虎撲。沈洛年一面凝聚炁息、一面輕重轉換,輕巧地接下山馨這一撲,這才抱著那巨大虎軀苦笑說:「山馨輕點,我身上還有傷。」

  「剩飯會痛啦!笨媽咪!」山芷大吼大叫。

  「吼?」山馨有點疑惑地飄開,望著山芷詢問了幾聲。

  「現在要叫他剩飯!」山芷笑咪咪地說:「剩飯和古妖打架,沒死,厲害!」

  且不管這對母女怎麼扯,另三頭窮奇正對著沈洛年圍上。她們目光中雖然也透出欣喜,卻同時顯露了顧忌的神情,其中山蔭先回頭低吼了幾句,另兩頭窮奇對看一眼,似乎又多了幾分驚奇。

  這三頭窮奇之中,沈洛年只見過奶奶山蔭,至於另兩個,他仔細看去,其中一頭窮奇龐然妖炁凝聚在體內,比山蔭更為強大,就算赤濤和敖旅那種等級的妖仙也頗不如;而另外一頭,沈洛年完全感應不到妖炁,只隱隱感覺到一股強大、兇猛的威勢,似乎比焰華還勝一籌,與當年龍王母給自己帶來的壓迫感,竟有些相似。

  而畢方那一面,四個羽霽長輩和窮奇也差相彷彿,不相上下。沈洛年不禁暗暗咋舌,這世界天仙可不多啊,難怪這種仙獸族不用生太多,且不提出生後就直衝妖仙境界,隨著歲數增長,自然而然就能成就天仙,加上兩族成為好友、互相扶持,當然沒什麼妖族敢惹她們。

  此時那看來最強大的窮奇突然回頭吼了一聲,另一面,最強大的畢方扭過頭,一面飄近,一面回應了兩句,兩方一陣對話後,那畢方突然瞪了沈洛年一眼,跟著一昂首,扭開頭不吭聲,而窮奇則突然在空中側滾了好幾圈,猛然一聲歡欣的長嘯,似乎滿肚子得意。

  這一聲長嘯可把眾人的對話都打斷了。畢方一族跟著飄近,羽霽也飛到山芷旁邊問:「玄奶奶們怎麼啦?」

  「看到剩飯,就變這樣。」山芷歪著頭看著兩個長輩,似乎也不理解。

  羽霽想了想,也不多問,回頭看著沈洛年說:「欸,云陽老爺爺找你。」

  沈洛年一怔,望向那在畢方背上盤坐的四名老者,低聲說:「哪位找我?」

  「誰找你都一樣啊。」羽霽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不知道云陽多體同心嗎?」

  倒是忘了此事。沈洛年尷尬地干笑兩聲,轉身向著羽麗、羽青飄去,一面對著她們身上的云陽說:「前輩有事指點?」

  眼前的云陽除了更為強大之外,和當年見過的差異不大,那樹皮般滿是皺紋的老臉,彷彿幾百歲般地蒼老,而那古式服裝,更是完全沒有改變,看來這百年間,云陽恐怕和人類接觸不多,沒學到什麼新的流行服飾。

  「仙狐懷真之友——沈先生。」其中一名云陽緩緩地說:「我族發現從東方回歸的犬戎族中,有數萬戰士正轉向這方位追來;另外,也有數萬犬戎族戰士正快速往西岸奔馳,準備乘船出海,打算繞到諸位的前方,所以特來通報一聲。」

  又追來了?有完沒完啊?這千軍萬馬到底該怎麼逃?而且他們怎麼知道自己這行人的方位?到底是誰通風報信?若不是對方看懷真面子來通報,自己還不知道呢;若真被犬戎族包住,就算有吳配睿等人在,大概還是得全軍覆沒。沈洛年正頭痛,一段距離外的麟犼祖姥焰華,突然說:「人類小子,聽丹兒說,除了我碰到的那兩次之外,你們一路上還遇到好幾次犬戎族攻擊?」

  沈洛年不明白焰華的意思,仍老實地說:「是。」

  「你們大概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盯著吧?」焰華往東南方遙望,哼聲說:「你們第一次到我族境內,我就發現那傢伙在外面張望;後來在小島那兒,那傢伙被我趕走,沒想到這會兒又來了。」

  「有人盯著我們?誰?」沈洛年大吃一驚,自己身為鳳靈之體,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不知道,上次追去沒追上,看樣子不比我弱,但我也不怕他!」焰華說:「隔著兩百餘公里,你感覺不到很正常,不過那傢伙比你們強多了,怎不乾脆直接宰了你們?」

  竟有天仙等級的敵人在跟蹤?隔這麼遠自己當然感應不到;原來天仙感應的範圍如此之大,難怪一行人逃來逃去總有人盯著……但正如焰華所言,那人怎不直接出手?

  「我是可以再幫你趕走那傢伙一次。」焰華說:「但如果犬戎族已經知道你們的大方向,這麼前後包抄……你還有可能逃得掉,其他人不行的。」

  無論如何得先跟吳配睿等人商量,看看該怎麼逃。沈洛年嘆口氣說:「多謝各位,我這就去和其他人商量。」

  此時羽霽祖母羽青突然開口嗶了一串,隨著輕疾翻譯,沈洛年不禁大喜,原來畢方說的是:「也沒幾個人……我們本就要回山口鎮,反正要帶上云陽,順道帶你們回去吧?」

  這就太好了!沈洛年連忙點頭,另一面焰華則說:「也好……敖家管的地方,我可不想去,娃兒們!該走啦!」

  沈洛年一呆,這才想起焰華和大部分虯龍不大對頭,正想著該不該多謝兩句,卻見焰華已經往外飄起,同時其他十頭大小麟犼跟著上浮,當然,其中也包括了背著一把寬劍的焰丹,她此時正騎在那三頭小麟犼中最大一頭的身上。

  焰華也不多打招呼,見孩兒們都已飛起,她仰天嘯吼一聲說:「妳們先走,我轉轉就回去!」跟著一扭頭,對著東南方衝去。

  莫非這位祖姥打算去驅趕那藏頭露尾的天仙?沈洛年正望著焰華快速遠去的身影發愣,又見另一邊,坐在二妹身上的焰丹正對自己輕輕揮手,一面比了比耳朵,示意用輕疾聯繫,而那三頭小麟犼,也正偷偷摸摸地打量著自己。

  焰丹在妹妹們面前似乎矜持、穩重了些?沈洛年微笑比劃,表示瞭解。只見焰丹開心地點了點頭,這才一拍二妹長頸,往西一指,三頭小麟犼同時歡叫一聲,追著長輩們向西方飛去。

  「下去帶人吧。」羽青說:「早點回去。」

  下方除洛年之外,只有十一人加一猙獸,成年畢方與窮奇的龐大身軀就算坐個五、六人都不覺擠迫,只要稍微安排,很快就能飛回歲安城,只不過窮奇除洛年之外,對其他人類沒有好感,恐怕只能找畢方幫忙。

  眾仙獸下落的同時,沈洛年正打算把這好消息告知眾人,不料這一落下,那玄奶奶級的天仙畢方,突然妖炁暴起,身形一閃,高速往眾人衝去。

  這一沖,可把下方眾人嚇得雞飛狗跳,這股龐然妖炁,且不說眾人聯手也抵擋不住,就算擋得住,還沒來得及起心動念,妖炁已然及體。眾人閉目待死之時,卻又發現那股妖炁已消失無蹤,而那頭龐大的成年畢方,正穩穩站在蔣傑身前,一對圓圓的大眼正盯著蔣傑,她那雙巨翅,還在緩緩收攏當中。

  嚇壞的眾人紛紛往外退開,只有蔣傑一個人僵立在原地,此時另一個天仙級的窮奇也飄落在一旁。她繞著蔣傑嗅了嗅,居然欣喜地怪吼一聲,似乎對蔣傑頗有好感。

  窮奇居然也頗有興趣?蔣傑可不像「不可理喻」之人吧?就算是,也不該是畢方先有興趣。沈洛年連忙飄落,一面抓著自己腦袋後面的山芷問:「小芷,怎麼回事?」

  「不知道!」山芷轉頭對不遠處的羽霽求救說:「小霽?」

  羽霽也搖了搖頭,表示不明白,但她看著蔣傑的神態,卻也有點怪異,只見她歪頭想了想,旋即轉身飄下,落在蔣傑不遠處。

  此時不只是羽霽,連其他幾個畢方都圍了過去。就在這時,一股強大威勢,突然從那天仙級畢方體內泛出,奇怪的是,這股威勢中卻不含一絲妖炁,彷彿沒什麼攻擊力。

  雖然沒攻擊力,卻帶著一股讓人難以承受的壓力感受,圍在蔣傑身旁的其他畢方,紛紛往後撤,一般人類當然是撤得更遠,只有洛年和那天仙級窮奇還在周圍。

  這是……某種精智力的運用方式嗎?沈洛年雖感覺自己勉能抵擋,但這是因為自己並不是壓力的中心,而中心點的蔣傑如何能承受這股力道?只見蔣傑全身冒出大汗,渾身上下微微顫抖著,蒼白臉孔上那對無神的眼睛,彷彿被人控制住一般,緊盯著那頭畢方。

  「妳對阿傑做什麼!快停下。」突然一股炁息暴起,對著壓力中央衝去,卻是張如鴻終於看不下去,暴起道咒之術,御使著長槍往內沖。不料她剛剛一動,那本在周圍輕鬆繞行的天仙級窮奇,閃身間尾巴一勾,轟地一聲,張如鴻連人帶槍被甩出十餘公尺。

  張如鴻在空中幾個翻滾,倒是毫髮無傷地落地,眼看還要再衝,瑪蓮倏然一個爆閃,擋在她身前說:「丫頭別動!不像壞事。」

  張如鴻一怔,隨即醒悟,若對方真有惡意,只要稍微多用點力,自己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但正所謂關心則亂,她望著表情痛苦的蔣傑,不免有些患得患失的憂心。

  就在這時,突然一股妖炁從蔣傑體內爆出,同一瞬間,那股威壓彷彿約好般地同時消失。蔣傑壓迫感一失,倏然騰身而起,高速往空中衝去,直飛出百餘公尺,這才回過神來。他速度一緩,飄浮在空中,有些惶然地往下望。

  「鼻比!」天仙畢方開口叫了幾聲。

  雖不知其他人開啟了輕疾翻譯功能沒有,沈洛年早已交代輕疾完全翻譯,此時畢方喊的是——「沒事了。」

  到底怎麼回事?沈洛年飛近蔣傑問:「有什麼不舒服嗎?」

  蔣傑愣愣地看著沈洛年,呆了片刻才搖頭說:「沒……沒有,很舒服、很有精神,好像換了個身體。」

  「沒事就好,下去吧,她們看來沒有惡意,這似乎是另一種藉精神力催動返祖的方式,所以你的妖炁也變化了。」沈洛年陪著蔣傑往下,突然有點訝異地說:「可是你的妖炁,好像……」

  「怎麼會這樣?」突然羽霽一聲大叫打斷了沈洛年。

  沈洛年回頭往下望,看了一眼滿肚子怒氣的羽霽,而那天仙級畢方似乎透出一股尷尬的氣味,不遠處的天仙窮奇卻似乎樂不可支,又在地上打起滾來,那龐大身軀這一滾,又把周圍眾人逼開老遠。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領悟。蔣傑體內那股妖炁,正帶著畢方一族的氣味,原來他體內竟是畢方血脈!

  這麼說來,當年有畢方和人類生下孩子?高傲的畢方一族,竟然和人類相戀?沈洛年不禁啼笑皆非,難怪羽霽無法接受。

  別說羽霽不能接受,窮奇和畢方們早已圍著兩個天仙,妳叫我吼地低聲吵成一團,連山芷都放下了沈洛年,湊到裡面嘻嘻哈哈地湊熱鬧。

  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見她們語聲放低,其他人當然不便靠近偷聽,只好分別退開,而張如鴻早已把蔣傑拉到一旁全身檢查,這時也顧不得他是否害臊了。

  眼看那兒一團混亂,吳配睿目光一轉,走近沈洛年身旁,低聲說:「沈凡,另外這幾位是……哪一族的妖仙道長?莫非是多體同心的云陽?」

  「正是。」沈洛年說到這兒,想起正事,連忙把云陽帶來的訊息說了一遍,又把焰華發現有天仙追蹤的事告訴眾人,這下眾人才明白,為什麼一直躲不開敵人的追擊。

  說到最後,沈洛年才說:「不過我不大瞭解的是……對方為什麼不親自下手?否則我們早就死光了。」

  「說不定是友非敵?」一陣沉默過後,奇雅突然說:「也許行蹤洩露另有原因,那天仙沒有敵意?」

  「確實。」吳配睿沉吟說:「若天仙等級的妖怪有心對付人類,別說這小小的隊伍,所有離開歲安城息壤區的人類恐怕都難逃一死,擎天塔也早被拆了。」

  「但是除了沈……沈凡家族之外,還有誰與天仙相熟?」奇雅望著沈洛年說。

  自己認識的天仙也不多啊……莫非是懷真?想到此處,沈洛年猛一驚,但又覺得不可能,懷真可沒有自己那麼彆扭,不會玩這種把戲,若發現自己的身份,早就衝過來撲倒自己叫著抓抓了,哪會弄這麼多花樣?

  除此之外,就只有龍王母了。但一呼百諾的龍王母何等身份,又怎會做這種宵小盯梢的怪事?更別提如今龍宮關閉,龍王母哪有可能出來亂逛?

  想來想去,沈洛年緩緩搖頭說:「我想不出誰會做這種事。」

  「祖母,我有另一個想法。」黃清嬿突然開口說:「若對方是敵人,基蒂團長恐怕就是被那天仙殺的;大魔導師之死,以及一些詭異的訊息說不定也是那天仙傳去魔法島的,畢竟天仙化人難以分辨,而以天仙之能,暗算基蒂團長更是簡單。」

  吳配睿沉聲說:「那麼……他為什麼不直接對你們下手。」

  黃清嬿還沒開口,狄韻已經先一步說:「製造內奸。」

  「製造內奸?」瑪蓮微微一愣說:「韻丫頭,阿姨聽不懂,說清楚點。」

  「也可以換種說法——製造內亂。」狄韻說:「內奸的其中一個可能,當然是被犬戎族收買,但這機會很小,一來犬戎族很少玩弄詭計;二來他們是想完全消滅人類,這奸細當到最後恐怕還是一個死,這麼愚蠢的奸細恐怕不多,一般不會往這方向推測。」

  奇雅點點頭說:「另一個可能呢?」

  「另一個推測,就是歲安城高層中有人居心叵測,想藉妖族之手殺人獲利……若我們當真這麼想,自然會彼此提防,甚至讓十聖間產生敵意。萬一在這幾次追殺中,我、清嬿或如鴻有人傷亡,存活的人難免受到懷疑……」狄韻說到這兒,頓了頓說:「也就是說,對方是故意不讓天仙直接出手,想間接造成歲安城內亂;直接殺了我們,反而不會真正影響歲安城穩定……我猜測,若我們當真陷入死局,說不定那天仙會突然出手,救出其中數人,以達目的。」

  「妳也是這麼想嗎?」吳配睿轉頭望向黃清嬿。

  「是,祖母。」黃清嬿說:「我想,上次我被刺之事與這陰謀也有關係,若非沈凡恰好在場,恐怕已經造成影響;另外,根據記錄,饕餮其實還沒到甦醒期,若當真有天仙在旁搞鬼,誘使饕餮找上幾位長輩,也不無可能。」

  奇雅與吳配睿都緩緩點了點頭,當黃清嬿被刺的那一剎那,所有人幾乎都懷疑起狄韻,而當時杜勒斯身在城外,也無法驗證「闇神之鏡」的去向,若非沈凡恰好插手,而他又剛好擁有「狄韻隨官」的身份,真不知道事情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沈洛年卻正暗暗感嘆,這些女孩腦袋紋路想必和自己不同,一個簡單小訊息就能想出這麼多推測,這種事情讓她們考慮就好。話說黃清嬿精智力恐怕也不少吧?小時沒學魔法真有點可惜……沈洛年本是不怎麼喜好動腦的人,耳中雖然在聽,神思早已走到別的地方,他目光亂轉,恰好掃過云陽時,不禁有點疑惑,云陽的氣息,怎麼突然變得有點怪異?

  沈洛年剛把注意力集中過去,突見其中一名云陽妖炁暴起,身形轉化為樹形的同時,數十條藤蔓往前迅疾射出。

  這可不像剛剛畢方的狀態,確實真正帶著敵意。沈洛年吃驚的同時,迅速取出不久前狄韻交還的天仙飛翼,旋身點沖,彷彿瞬間移動一般,出現在狄韻、黃清嬿兩人身前。

  在沈洛年心中,敵人的目標若非三聖,就是狄韻等三人,而這六人中,狄韻、黃清嬿是最不擅長應付近戰的兩人,對方使用藤蔓攻擊,自己靠著時間能力、輕重能力加上近來聚起的炁息,也許可以應付剎那,只要過了這一瞬間,眾人反應過來,和這四名妖仙作戰,未必完全沒有機會,何況不遠處的畢方、窮奇兩族,也該不會袖手旁觀。

  但就在沈洛年擋在兩人之前這一瞬間,卻發現那些藤蔓攻擊的對象竟是外圍不遠處,正對安荑大獻慇勤的梁乃均,只不過一眨眼工夫,數條藤蔓已經把梁乃均團團包裹,拉回云陽身旁,同時其他藤蔓一抖,看來正要插入梁乃均軀幹。

  這時衝過去頂多砍下幾條藤蔓,卻救不了人,何況沈洛年也不怎麼想為這位囉嗦的語學家拚命,當下只喊了兩聲:「住手!你們這是干什麼?」

  沈洛年本來也是盡人事般地喊個意思,不料云陽當真停了下來,不過其他三云陽已攔在梁乃均之前,成四方形將他團團圍住,還都各自伸出了數條藤蔓纏上,看樣子就算出現個足以秒殺四云陽的強大天仙,也救不出梁乃均。

  「沈先生,很抱歉,我們必須殺了此人。」其中一名云陽開口說。

  「為什麼?他做了什麼?」安荑畢竟和梁乃均相熟,忍不住開口問,她實在不相信梁乃均會得罪這幾個強大妖仙。

  「沒做什麼。」云陽說:「我們尊重沈先生,所以依囑稍停,但希望沈先生瞭解,此人非死不可,否則我云陽一族危在旦夕。」

  沈洛年皺眉說:「你們總要說個理由吧?他怎會做這種事?」

  云陽還沒開口,被一圈圈藤蔓捆綁的梁乃均,卻先一步掙紮著說:「沈兄說得正是!我梁某一堂堂男子漢,自幼讀聖賢書,生平不做虧心事,不敢說懲奸除惡,至少懂得行善積德。我過去的人生問心無愧,未來自問也不會喪心病狂,又怎會與云陽一族的存續有關?你等身為植物妖仙,想必深刻瞭解花中四君之美、歲寒三友之節,這梅之堅毅,蘭之幽香,菊之……」

  「等一下!」沈洛年頭痛喊了一聲:「先把他嘴塞住!」

  這話云陽倒是十分贊成,當下一根粗大藤蔓塞入梁乃均口中,只聽他唔了幾聲,終於安靜下來。

  「你……」安荑忍不住回頭望著沈洛年說:「怎麼……怎麼這麼說?」

  「不然沒法說話。」沈洛年皺眉說:「好吧,你們說說,他未來會怎麼禍害你們?」

  云陽倒沒打算賣關子,當下應聲說:「這人身懷牛族血脈。」

  這話一說,其他人還不瞭解,沈洛年卻已經明白。云陽和牛族根本就是不共戴天,只要一碰面,馬上二話不說殺個你死我活,他們沒有立下殺手,願意停下與自己分辯,已經是給了很大的面子。

  眼見沈洛年張大嘴愣在那兒,狄韻忍不住走近兩步,低聲說:「到底怎麼回事?牛族又怎樣?」

  「云陽和牛頭人是死敵。」沈洛年轉頭說。

  「那又如何?」狄韻一聽已知就裡,當下開口說:「云陽道長,且不說這人是不是真有牛族血脈,他生而為人,日後依然是人,與牛族完全無關。自古鳳凰造人、體純而兼容,本就容易混入各族血脈,諸位不該將自己族內的仇恨延伸到人族之中,何況此時我們正在牛族地境,為此糾纏實屬不智,不如各退一步,暫且略過此事如何?」

  這小惡女果然比自己有學問,說了一堆彷彿很有道理的話,還順便威脅一下,不過人居然是鳳凰造的?這倒沒聽過。沈洛年心中讚歎了幾句,在旁應和說:「正是如此,快快放人!」

  「不行,正因為人類體純而兼容,妖族血脈未現則已,若能顯現……」云陽說到這兒,突然一頓說:「總之此人非殺不可,就算今日我族四株泯滅於此也無悔。」

  對方連命都不要,這可難辦了。云陽一族多體同心,那同心距離不知多遠,若當真與對方翻臉,會不會讓云陽一族從此與人類成仇?這植物妖族形貌難辨,可是防不勝防,何況人類日子已經不好過了,怎能到處得罪人?狄韻眉頭微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反正他也逃不掉了,我問個問題。」沈洛年突然說:「你們和牛頭人到底怎麼結仇的?」卻是沈洛年心想,因時代久遠,牛頭人已經忘了當初結仇的原因,云陽一族既然多體同心,只要沒滅絕,應該都記得清楚才對。

  果然云陽沉默半晌之後,緩緩開口說:「很久以前,牛族與龍族大戰,我族受人之託,於東陸南疆攔截牛首支脈二十萬兵力,迫使繞行。此族趕赴戰場之際,牛族已然大敗,牛族皇族血脈盡遭屠戮,而存留之牛首族支脈族長見勢不可為,含辱俯首,誓以龍族為尊,此脈方能得存……但牛首族卻從此恨上了云陽,此族當下繞行東陸,屠滅云陽數十萬株,直到己身元氣大傷後方返回南疆休養,此後兩族成仇,不滅不休。」

  原來和當初的龍、牛之戰有關。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龍族既然托你們攔截,怎不阻止他們向你們復仇?」

  「不是龍族托我們攔截的。」云陽說。

  「嗄?」沈洛年一愣說:「不然是誰?」

  「尤老。」云陽頓了頓說:「當時的牛族皇族族長。」

  「呃?」沈洛年一愣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也不明白。」云陽搖頭說:「我族曾欠尤老一份很大的人情,既然他如此要求,我們只能照辦。」

  「可能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沈洛年身後的黃清嬿突然低聲開口說:「尤老想為牛族留下一支血脈,才故意這麼做的,只沒想到大戰後牛首族遷怒云陽,導致兩族成仇。」

  這件事除了猜測之外,只能問死了不知多久的尤老了。沈洛年也不糾纏於此,想了想才說:「你們當年沒試著和牛首族說嗎?告訴他們是尤老的意思。」

  「一開始有試著提起,但他們不願對話,碰面便是死搏,久而久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云陽說。

  這該怎麼辦?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說:「你們就不能干脆不打嗎?」說完,他忍不住回頭望著狄韻和黃清嬿,她們若沒有什麼好計謀,梁乃均是死定了,就算事後把這些云陽殺了,除了徒增冤仇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好處;而對沈洛年來說,與梁乃均的交情未必比云陽更深厚一些,他可不怎麼想替梁乃均報仇。

  狄韻等人當然也在思索,雖說云陽不辭千里報警,對己方有恩,但百年來和牛頭人相交,也有深厚友誼,何況人類勉存於這妖怪末世,連自保都頗不從心,對這兩大妖族間的衝突,更不該涉入,問題是他們手下抓著的人,除了倒霉擁有牛族血脈……加上囉嗦了一點之外,還是一個從小在歲安城長大的人類,更是歲安軍團的未來棟樑,又豈能不管?

  眼看對方即將動手,狄韻心念一轉說:「且慢,云陽一族真想和牛頭人永遠鬥下去嗎?」

  黃清嬿也開口了:「據我所知,云陽一族移動較慢,那麼與牛頭人作戰的過程中,恐怕多是被動防守,被對方聚眾圍殺。雖然云陽一族枝繁葉茂、遍佈天下,這樣下去,終究不是個了局。」這一瞬間,黃清嬿與狄韻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黃清嬿目光掃過沈洛年,當下微微一笑,退了半步,交給狄韻處理。

  云陽聽了兩人的言語,卻緩緩地說:「正因如此,此人才非死不可。」只見那條條藤蔓鼓起妖炁,正要刺入梁乃均。

  「錯了!」狄韻大聲說:「此人正是云陽一族解脫的關鍵,萬萬不能死。」  

TOP

第四章 一樣有病 
   
  云陽藤蔓一滯,沉聲說:「此言何意?」

  「道長雖然並未明言,但卻不難猜測。此人體內血脈有很大的機會振興牛首一族,重複當年榮光,是也不是?」狄韻問。

  云陽並未回答,但纏著梁乃均的藤蔓又緊了三分。嘴巴還被塞著的梁乃均悶哼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骨頭被擠斷了。

  狄韻緊接著說:「且不提云陽與牛首一族的仇怨本屬無端,云陽屬植物妖族,與人結仇終究被動,何不考慮以此人為籌,與牛頭人談判?」

  云陽微微一怔說:「談判?」

  「以牛頭人未來的輝煌,換取你們兩族的和平!」狄韻說:「若此人真有這個價值,我相信牛頭人會仔細考慮……你們若願意,我們可以協助諸位和牛頭人聯繫,我族與牛頭人有百年交情,不敢說能有什麼影響,但為兩方稍作協調,還是辦得到的。」

  云陽一族沉默片刻,終於說:「讓我們考慮考慮。」

  「這是自然。」能考慮就有希望。狄韻鬆了一口氣,正想退開,安荑走近低聲說:「韻小姐,梁統校快喘不過氣了。」

  狄韻一怔,目光望去,果然看到梁乃均臉色有些發青。她連忙補充:「諸位作出決定之前,可否稍鬆束縛?畢竟梁統校仍在諸位掌握中。」

  云陽倒挺好說話,雖然仍把梁乃均捆在藤蔓中,卻當真放鬆了些,另外也把塞嘴的藤蔓移開。梁乃均喘上幾口大氣之後,當然馬上對安荑、狄韻等人道謝,但對沈洛年除道謝之外,也不免對塞嘴之事略作譴責,只不過聒絮不到五分鐘,受不了的云陽又把他嘴塞了起來,倒是始料未及。

  且不提云陽如何考慮,另一端畢方與窮奇似乎終於從一團混亂中吵出結果,就在云陽剛重新塞住梁乃均那張大嘴的同時,羽霽突然大叫一聲:「太危險了!我要殺了那傢伙!」

  殺了誰?蔣傑嗎?蔣傑可打不過羽霽。沈洛年不禁頭痛,怎麼一邊才忙完又要忙另外一邊,他正要轉身勸阻,卻見羽霽拔出背後雙刺,體表泛出焰光,就這麼對著自己殺來。

  目標是自己?沈洛年一呆,飄身急飛,一閃間出現在十餘公尺外,一面說:「怎麼了?」

  「殺了你就天下太平!」羽霽口中嚷嚷著,又追了過來,並同時一片火牆轟出,朝沈洛年壓去。

  「沈凡小心!道長請住手!」其他人自然大吃一驚,紛紛取出武器叫了起來,但畢方一族實力擺在那兒,一時誰也不敢動手。

  「沒事,你們別動。」沈洛年雖仍無法應對火牆。但掌握輕重能力,加上體內炁息運作,他的速度已接近羽霽,瞬間挪移更是如鬼似魅。他隨口對眾人安撫一句,陡然身形化五,一面往空中飛逃一面好笑地嚷:「小霽妳瘋了嗎?」

  卻是他見羽霽其實殺意不重,卻真有點氣怒攻心,而那端成年的畢方、窮奇,卻都透出一股無奈兼好笑的氣息,看樣子並不是真出了什麼事,只不過若不閃避,說不定還真被羽霽傷了,沈洛年只好暫避其鋒,在空中跑給羽霽追。

  「小霽,剩飯生病啦!不要!」山芷跟著飛起,一面叫一面追來,但沈洛年和羽霽都太快,山芷根本追不上,只能在後面哇哇大叫。

  沈洛年眼看甩不掉羽霽,口中喃喃把風移咒加到身上,體外炁息則轉為裹身塑型,降低風阻的同時,也能抵抗身體受到的壓力,剩餘部分才當成驅動力,這麼一來,沈洛年速度大增,羽霽再也追不上。

  眼看從「打不著」突然變成「追不上」,羽霽不免微微一呆,要知道「打不著」只代表沈洛年騰挪快速、變化多端,「追不上」卻是連終極速度都不如。羽霽雖然還小,但畢方一族飛行速度並不慢,今日居然追不上,她心中不禁有些狐疑,莫非自己哪兒出了問題?

  羽霽卻不知,這還不是沈洛年的最終實力,有炁息護身的他,若改施「風行咒」,只要一瞬間,就能把羽霽甩飛老遠,只不過現在沈洛年身上恰好有傷,大部分炁息凝聚於體內穩定傷勢,無法施展此術。

  卻說沈洛年眼見危險消失,當下繞個大圈,飛向山芷說:「小芷,怎麼回事?」

  小芷則是兩眼笑瞇成一條線,捧腹咧嘴哈哈笑個不停,卻沒回答。

  這時羽霽已經追了過來,沈洛年只好拿山芷當盾牌,繞著打轉,羽霽雖然挪移速度不如,飛行極速也不如,但卻沒失去火氣,依然追個不休。

  「小芷?」沈洛年又問了一句。

  「那個呀……」笑咪咪的小芷正想要開口,羽霽卻大吼一聲:「死小芷!妳敢說我們就絕交!」

  小芷吐吐舌頭,對沈洛年笑說:「不能說——」

  「臭人類你給我停下!」羽霽對著沈洛年罵。

  「才不停。」沈洛年說。

  「停下!」

  「不停!」

  「去死!」

  「不去!」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沒慢了下來。沈洛年實在想不透這是怎麼回事,反正羽霽終究追不上,他也不問了,就這麼陪著兩小繞圈。

  原來剛剛一陣探問之後,窮奇、畢方這兩族大小十人在山芷玄祖母山果口中得知故事始末……當初曾與人類生子的畢方不是別人,正是羽霽的玄祖母羽銀。

  許久之前,山果、羽銀兩人剛成年、尚未生子的時候,山果也曾在人間遇上個如沈洛年般「不可理喻」之人。山果化成少女,與那人形影不離;而還年輕的羽銀則和如今羽霽一般惱火,幾番出手揍人,又每每被山果攔阻,三人就這麼打打鬧鬧地過了一段時間。

  不料久而久之,那人竟開始追求化人的羽銀,羽銀卻也不知如何拒絕,就這麼糊裡糊塗地從了那人,與那人當真成為夫妻,並育有一子;直到那人老死之後,羽銀、山果才離開人類聚落,返回荒野山林——蔣傑自是那孩子數千年後的後代。

  對活了數千載的羽銀來說,這段糊塗往事固然有點可笑,卻也早已云淡風輕,只是漫長生命中的一段小小插曲,所以雖然不願多提,卻也沒阻止山果告訴子孫。

  這本來還沒什麼問題,但說到最後,卻出現一個讓羽霽聽得心驚膽顫的推論——卻是玄奶奶羽銀猜測,這種人之所以能吸引窮奇,主要是因為和窮奇在某方面的個性頗相似,而畢方既然喜歡和窮奇相處,對這種人也很容易產生好感……對兩族來說,這種吸引力可說是一族顯於外、一族藏於內,顯於外的窮奇,只是單純的喜歡,其實不涉情愛,但畢方一族若不小心,卻很容易另有發展。她當初雖因被搶走好友而生氣,但當那人主動溫情示好,就再也無法拒絕,還好年長之後,對這方面的控制力逐漸增強……說到這兒,羽銀不免多瞧了羽霽幾眼,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羽霽小心。

  聽到這兒,羽霽不免大驚。她心裡有數,沈洛年只要對自己說半句好話,那瞬間,自己就會莫名其妙地突然忘記那份厭惡,還不自禁地感到欣喜,原來……原來自己和小芷一樣有病!這實在太危險了!難道自己未來也會和這臭人類做那噁心之事?羽霽也沒想到,沈洛年日後未必想打自己主意,當下忍不住要先下手為強、永除後患,她隨即拔出雙刺,對著沈洛年殺了過去。

  這兒還在空中追逃,那邊云陽卻已經作出決定,他們認可了狄韻的建議,打算利用手中掌握的這牛族返祖血脈,與牛首族來一次談判。狄韻當下轉知奇雅,請她與牛族協商聯繫,告知此事。

  畢竟人類當年能與牛族建立交情,就是從奇雅手中那面牛精旗開始的;而這百年來,與牛族關係最好的也正是奇雅,想到了這些往事,奇雅一面聯繫著牛頭人,一面也忍不住望瞭望還在空中與兩個小妖仙打轉的「那人之子」,卻不知道百年前的那位老友,當初是如何逃過大劫的?

  奇雅很快就藉著皇子薑普聯繫到牛首族族長姜猛。照理來說,之後兩方的談判,無論最後兩族是戰是和人類都不該介入,但問題是眼前的談判對象,卻恰好是個人類軍官,還是從自己隊伍中抓去的,而答應帶眾人回歲安城的畢方等仙獸雖不介入,卻也得等待云陽的談判結果。當下眾人只好找個陰涼之處,暫時停下歇息,並等候牛頭人的談判隊伍;至於那些犬戎族追兵,倒是不用顧忌了,眼下有兩個強大天仙做保鏢,犬戎族絕對不敢接近。

  還在空中打轉的沈洛年眼見眾人轉移位置,也不知是否事情有變,他身形突然一停,對著羽霽說:「小霽乖喔,晚點再陪妳玩。」一面直接往下落去,想問個清楚。

  羽霽一愣停下,突然又醒悟了過來,為什麼那可惡的傢伙一和聲說話,自己就停下了?完了!完了!以後一定會和玄奶奶一樣被臭人類騙,人類可是一種三不五時就想交配的噁心生物,自己怎麼受得了?想到了恐慌處,她猛然尖叫一聲,一扔雙刺,抱著腦袋,便往北直飛了出去。

  山芷一直嘻嘻哈哈地在兩人中間跟著亂飛,眼看羽霽突然扔掉武器尖叫著往外飛,她接過雙刺,看看沈洛年,又望望飛遠的羽霽,想了想嘻嘻笑喊:「小霽等我!」這才追著羽霽往北飛去。

  當天下午,在數千先遣部隊團團包圍著周邊之後,姜普的父親——姜猛,才帶著近萬部隊抵達。身為牛首八十一族之長,當然不是個簡單人物,沈洛年遠遠望去,見那高大威猛的身軀之中,蘊藏著龐然威勢,縱然沒有山果、羽銀那等天仙級的氣息,卻一點也不比窮奇、畢方的第二代稍弱。

  只不過在這群牛頭皇族之中,似乎沒看到老友姜普,也不知道是能力不足,還是特別安置在後方,以保證部族內的運作。

  這些壯碩剽悍的牛頭人先留下個寬約五十公尺的空地,之後才在周圍一圈圈地圍了起來,而那圈圈的中心,當然就是四株云陽,以及被云陽圍困的梁乃均;除此之外,只有奇雅、吳配睿、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留在圈中,其它人連同畢方、窮奇,都留在牛頭人包圍圈之外。

  在人族無法完全置身事外的情況下,與牛頭人關係最好的奇雅當然得留在其中協調,而吳配睿是歲安城實際掌權者之一,也有理由參與,至於狄韻等人,倒是奇雅刻意讓她們留下,畢竟她們是未來歲安城的支柱,外交事務一樣需要參與學習,只不過這次主要是牛頭人與云陽談判,眾人只是旁觀,倒也沒什麼事。

  沈洛年從圈外往內望,見顯露原形的云陽和牛頭人巨大身軀分坐兩邊,兩方的中間側面,則是比對之下特別顯得嬌小的奇雅等五人,遠遠望去,討論的氣氛還算平和,只不過可憐的梁乃均依然被重重藤蔓圍繞,動彈不得,遠遠看去也不知是否清醒。

  閒著無聊的沈洛年目光轉向正在空中飛騰翻轉的蔣傑。

  他雖然體型未變,卻已完全轉換為畢方妖炁,飛行之速比過去又增進不少,而所謂的返祖妖化若真如雲陽所說,蔣傑只要努力修煉下去,別說成為妖仙,就算天仙都說不定有機會。他與正常畢方相較,除了沒有畢方的強橫肉體之外,就是少了那母體灌注、與生俱來的數百年道行……但已經比普通人類好多了,而且畢方可是能學道咒之術的。

  不過話說回來,似乎只有人類能在玄界儲存能量運用,其它妖族則得修到天仙境才有此能耐,返祖成畢方之體的蔣傑,人類的成分恐怕已經十分淡薄,大概未來也只能做單純的炁息與能量交換吧?

  話說回來,自己這鳳靈之體,可以儲存運用嗎?若所謂的天仙境就是某種程度的純化,生命之源的鳳體該不會不如人體才是,若是可以,以後找小惡女弄點道咒之術使用之法,倒也多一個保命技能!想到此處,沈洛年當即照著當初學過的法門,聚炁凝神,口中默誦,開啟玄界之門。

  此時沈洛年體內的炁息雖然還不如妖仙,卻也不算少,只稍微推動,就能順利往玄界推入。他正暗暗高興的同時,卻發現那股進入玄界的炁息突然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吸引,很快就喪失控制,越行越遠,沒過多久,就這麼消失無蹤。

  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愣了片刻,又試了一次,很快地,那股力道再度出現,引導著炁息離開。沈洛年正想罵人,卻突然發現那股力量竟隱隱有些熟悉,仔細一體察,他才看出那力量本質竟與光靈性質頗為接近。這時沈洛年才明白,看來光靈以為自己在繳貸款呢?畢竟是欠了一大筆債,只是對方暫不追究而已,這樣硬擠著送上門,當然被毫不客氣地「笑納」了,看來除非達到所謂的契約值,自己是甭想使用道咒之術了。

  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醒悟,不久前焰華才提過,光靈只是提前讓自己使用炁息,還是得想辦法真正達到契約值。當時自己並沒多想這話的含意,此時仔細想來,所謂的提前達成,只是把光靈主動吸納炁息之事轉為被動,使自己能自由運用;想達到契約值,還得靠一次次地往玄界輸送炁息,否則又怎能真正達成?

  既然不能使用道咒之術就算了,看著蔣傑體外泛出的炁息光色,沈洛年心中暗暗思考,或者該好好考慮要選擇爆輕柔凝哪條路線了。

  自己過去的戰鬥方式一直都是走快速移位、趁隙攻擊的路線,乍看似乎最適合輕訣,但自已擁有軀體輕化法門,其實不需要輕訣的輕身與轉折效果,就算使用凝訣該也慢不到哪兒去,反而可以先把輕訣淘汰,而變化多端、使用方式多彈性的柔訣……沈洛年有自知之明,那種法門不大符合自己的個性,也就是說,眼前能考慮的,恐怕就是爆訣與凝訣。

  就沈洛年自己看過的各種修煉方式中,考慮到威力與利弊,張如鴻的凝訣運用方式該是最強大的一個,但那又必須道咒之術配合,否則就得像黃宗儒一樣的戰鬥方式;至於爆訣,沈洛年倒是見過好幾種,無論是葉瑋珊還是瑪蓮、吳配睿,而他炁息不分內外,倒沒有受內聚或發散的限制。

  當然,另外還有處於兩者之間的「爆輕」、「輕柔」、「柔凝」這三種選擇,隨著兩者比率不同,產生的效果也跟著相異,但這部分沈洛年更沒研究,當然也不明白其中的優缺點。考慮了半晌,沈洛年越想越是頭昏腦脹,他不禁暗罵,考慮這種事情還真麻煩,乾脆擲骰子決定算了。

  擲骰子?沈洛年突然一愣,他猛一拍手,怎麼忘了還有這個辦法呢?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莫名其妙的根源魔法!按占卜魔法的規矩,同一個問題不能在短時間內問上兩次,可得一次搞定。

  當下沈洛年安排好規矩,把四訣由爆至凝照順序排開,加上雙修的各種不同比率選擇,共十三種通通一次塞了進去……他這才心中默誦,把這難以決定的問題扔給占卜魔法來決定。

  不用幾秒工夫,答案已然揭曉,十三個數字在心中滾動,最後出來的是八——竟是最通俗的輕柔雙修,而且還是有點莫名其妙的輕三柔七。

  沈洛年不免有點失望與疑惑。百年前道息不足、武技衰弱的一段歲月中,這種選擇在道武門中倒是興盛過一段時間,但隨著道息逐漸濃郁,人們越來越追求專精,縱有選擇雙修者,至少會將威力較大的「爆」、「凝」其中之一選入,而不會考慮兼修攻擊力較低的「輕」、「柔」兩者,就算自己和一般人有些不同,輕、柔也不適合啊……

  這占卜魔法到底能不能信任?三輕七柔混合之後性質偏柔,豈非代表自己要靠柔訣的特性戰鬥?那彎來軟去、帶著彈性、適合防守的力量,自己會用嗎?

  媽的!本來就是因為想不清楚才使用魔法,若算了之後不信,那當初又何必算?沈洛年正打算照做,突然想起一事,不禁暗暗訝異——引入炁息後,根源魔法不是會廢掉嗎?自己居然忘了此事,但明明還能用啊……那些魔法仙人是不是搞錯了?

  事實上,倒不是魔法仙人弄錯,根源魔法依然存在其實是因為鳳靈之體至高極純的特性導致。魔法島的締約方式是藉著精靈調整體質仙化.並以此為基,產生根源魔法;而歲安城的引仙或變體又是另一種方式的仙化,兩者當然無法共存,所以一般人不能在仙化後再使用魔法島的特殊締約法,反之亦然,而能兼容引化各種不同炁息的鳳靈之體,可說是唯一的特例。

  而狄韻卻是以為沈洛年過去一直都有炁息,只是用古怪法門偽裝起來、避開精靈仙化排斥,之前既然能用,現在當然一樣能用,所以沒多問此事。

  沈洛年想不明白,也就只好照例不管,反正讓自己決定,也想不出哪種方式好,既然占卜出這結果,照做便是,當下心神凝注在體內炁息之中,按三輕七柔的比率存想,緩緩轉換體內炁息的性質。

  就這麼過了片刻,飛在空中的蔣傑突然在沈洛年身旁落下,有些忐忑地看著他的表情。

  這種存想的過程可以隨時停止,沈洛年感受到蔣傑的炁息,緩緩睜開那半閉的雙眼說:「怎麼了?」

  「沈凡。」蔣傑低聲說:「不大對勁,有些犬戎族好像過河了……」

  「是來了。」沈洛年點點頭說:「不過沒有多少人,只來了幾個高手,你該向那個……至尊刀黃夫人稟告啊,幹嘛問我。」

  「當真有?我不敢確定。」蔣傑剛剛才完全返祖,對自己的能力還不是很清楚,經沈洛年這一確認,他有點緊張地說:「是來監視我們的?」

  「嗯,有畢方天仙、窮奇天仙在此,他們大軍不敢接近,但難免找幾個高手接近窺看吧?應該不用理會。」沈洛年說。

  「原來如此。」蔣傑思緒比沈洛年更細密,他點頭說:「加上牛頭人大軍聚集於此,還有牛頭人的宿敵云陽,他們想必十分好奇,當然會想弄清楚發生什麼事了……我這就去向黃夫人報告。」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任蔣傑離開,正打算繼續轉換炁息,突然感覺到約在百公里外,北方另有三道炁息,正快速地往這兒飛……看來魔法島締約之後,自己感應的距離果然更遠了些。

  在前面的兩道很熟悉,是不久前跑出去的山芷和羽霽,至於後面那道炁息的強度卻不怎麼好判斷,但也不太陌生……沈洛年想了想,心中微驚,那似乎是虯龍族的炁息?為什麼尾隨著山芷、羽霽?

  牛頭人和云陽談判,虯龍族跑來豈有好事?雖然還不明白粱乃均如何幫牛頭人恢復往日榮光,但可以想見的是,虯龍族絕不樂意看著這事發生。此時龍族已分為三,若牛族恢復過去的能力,龍族豈不倒霉?

  雖說這可能只是杞人憂天,問題是誰又知道眼前這虯龍族會怎麼想?沈洛年回頭望瞭望那談判的圈子,見那兒氣氛果然有些不對,幾個參與談判的牛頭人不時轉頭往北方張望,一樣透出了擔心的氣味。

  只是對方若有留意,恐怕早已知道這兒的狀況,就算上前攔阻大概也沒用……不如自己去拖拖時間,還可以順便打聽一些有關龍宮的消息,當下沈洛年也不和誰打招呼,就這麼飄身浮起,向著北方飛去。

  兩方速度都不慢,沒過多久,沈洛年果然遠遠望見羽霽、山芷攜手南飛,在她們身後百餘公尺處,卻跟著一個身披青色儒衫的英挺男子。

  虯龍族不是都穿著鱗片變成的盔甲嗎?沈洛年有點意外,一面往那方面迎,一面偷眼打量著那人。

  「剩飯!」山芷大叫一聲,拉著羽霽開心地飛了過來。

  沈洛年這才回過神。他先一把抱住衝向自己懷中的山芷,同時看了一眼板著張臉、偷瞪自己的羽霽。

  見沈洛年望向自己,羽霽馬上轉開目光哼了一聲。經過了這半天的苦思,她終於作出決定,自己似乎是殺不了這可惡人類,還好這時還未成年,就算被其所惑,也不能拿自己怎樣,正要趁這個時間,讓自己和山芷適應這種影響,但若不能在成年前改善,到時馬上得拉著山芷逃遠遠地,絕不讓他瞧見。

  不過到底能不能適應還是很沒把握,而且雖說不能拿自己怎樣,誰又知道人類噁心到什麼程度?總之要提防謹慎、保持距離,以免陷入危機。

  所以在沈洛年的觀察中,自是感覺到頗濃重的提防與恐懼……過去這漂亮小女孩頂多討厭自己,不致於畏懼吧?沈洛年好笑地說:「小霽妳沒事吧?」

  羽霽聞聲,心中一暖,隨即又對這種感覺大吃一驚。玄奶奶說的果然是真的,這人實在太可怕了!她飛退五公尺說:「你別接近我!」

  沈洛年一愣,懷中的山芷卻一面笑,一面對羽霽招手說:「小霽來!分妳。」一面拍了拍沈洛年的胸膛,很大方地打算把沈洛年懷抱分一半出去。

  「不要!」羽霽瞪了山芷一眼,又飛退了兩公尺。

  沈洛年倒是對山芷刮目相看,當初不都喊「我的、我的」嗎?現在居然肯分享了……他卻不知這是山芷聽了兩個玄奶奶故事之後的啟發。

  但沈洛年雖然狐疑,卻沒時間多問,這時那人形虯龍族已經飛近,他目光轉向對方,突然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湧上,不禁微微一愣。

  那虯龍族相貌堂堂,乍看彷彿是個青年,仔細望去又像個壯年人,不過妖仙族歲數從外表上本就不易分辨,萬年老狐懷真還不是像個少女?這倒不用太介意,只不過這熟悉的感覺,是從哪兒來的?

  那虯龍族見沈洛年與山芷、羽霽嬉鬧,也有些意外。他停在十公尺外,微微拱手笑說:「虯龍敖歡,請教閣下族屬尊諱?」

  「沈凡——那個……人族。」沈洛年漸漸習慣這個假名,很自然地回答。

  「人族?」敖歡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地笑說:「小兄弟,你認識這兩個仙獸孩子?」

  這頭虯龍倒不討厭,並沒有那種高傲的氣息。沈洛年點頭說:「我是她們的朋友,有事嗎?」

  山芷告狀般地嚷:「他一直問!」

  什麼意思?沈洛年轉頭望向羽霽,羽霽這時也顧不得提防沈洛年,皺眉飄近說:「他問我們怎麼提早化形的。」

  「正是。」敖歡接口說:「除龍族、仙狐族之外,能於妖仙之前變換人形的妖族極少,你可知她們成功變化的原因?」

    這可不能說,若讓人知道此事,可能會有不少麻煩,當初懷真就曾警告過三小,不准對外人透露變化的細節;而事實上,當時三小以為幫助她們化形的是懷真,並不知道其實是沈洛年的功勞。

  沈洛年想到此處,連忙搖頭說:「我不清楚。」

  敖歡也沒懷疑沈洛年,點點頭說:「那麼只好向她們長輩請教了……不過那兒似乎很熱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說到後面,他目光遙望著南方說。

  他果然能感受到那兒的狀況。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據我所知,小芷、小霽能化人形,只是特例,並不代表其它窮奇、畢方都能辦到,她們長輩也不清楚。」

  「那……」敖歡對著羽霽、山芷擠出滿臉笑容說:「窮奇小妹妹、畢方小妹妹,妳們告訴我,當初怎麼化形的,好不好?」

  「不能說!」山芷受尊伏之氣影響,加上感覺得到對方的強大,不敢齜牙咧嘴示威,說完馬上把頭埋在沈洛年懷中,躲藏起來。

  「秘密。」羽霽也自然而然躲到沈洛年身後,提防地看著敖歡。

  沈洛年反而不怎麼擔心敖歡翻瞼,從對方氣息看來,只是有強烈的好奇心,倒沒有什麼貪慾和惡意,當下緩緩說:「前輩,她們只是孩子,別嚇到她們了。」

  「呵呵,我已經儘量收斂那天生氣息了。」敖歡反而笑了起來。他望著沈洛年,突然雙目一亮,好奇地說:「小兄弟,你似乎不受影響,不知你是如何仙化的?」

  沈洛年可是來拖延時間和問問題的,自然不能回一句「關你屁事」,而且這人感覺並不討厭……只不知這股親切感從何而來,難道虯龍族除了尊伏之氣,還有別種怪能力?他想了片刻,才決定出該如何回答:「可以說是某種換靈吧。」

  「那一定是很少見的仙族!」敖歡有些難耐好奇地說:「而且這炁息很高純啊,很有天仙的感覺,問題就是太少了,真怪,不能告訴我是哪一族的嗎?」

  得想辦法換個話題……沈洛年輕咳了一聲說:「敖歡前輩,我倒有幾個問題想問。」

  「哦?」敖歡露出笑容說:「你問!」

  「聽說龍宮最近封閉?」沈洛年說。

  「對啊!」敖歡搖頭嘆息說:「封了二十年啦,若不是這兒突然出現屍靈警訊,擔心人手不足,也輪不到我出來,真是太倒霉、太糟糕、太命苦了!」

  「為什麼輪不到你?」沈洛年順著對方的話說。

  「天仙等級的得留守啊。」敖歡一臉苦惱地抓頭說:「我也只是趁這次機會四處逛逛,等會兒該又會被叫回去關在內宮了。」

  這傢伙果然是天仙!而且也是待在內宮……不過聽起來,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牛首族與云陽在一起的古怪之處,但若讓他到了現場,感受到梁乃均的牛族血脈,那又另當別論,不過好像聽誰說過,龍宮封閉和殭屍有關,怎麼這時聽來不大像?沈洛年接著問:「為什麼龍宮會封閉?」

  「哎呀,還不是龍王母得要……呃,這好像算秘密呢,還是別說了。」敖歡苦著臉擺手說:「其實這根本是慣例,有什麼好守密的?什麼都當成秘密,真是拿他們沒辦法。」

  「其實我是有個問題想問龍王母,不知有沒有辦法可以與她聯繫?」對方可是高等虯龍,當然要順便問問懷真下落。

  「龍王母正忙呢。」敖歡睜大眼睛說:「你找龍王母有什麼事?」

  能直說嗎?沈洛年考慮片刻,決定相信此人,當即說:「你認得懷真嗎?我想找她。」

  「懷真?仙狐懷真?」敖歡笑說:「當然認識!不過她離開很久很久囉,誰也不知她到哪兒去了。」

  彷彿一桶冷水從頭頂灌下,妖族口中的很久很久,可不是短短數十百年,看來百年前,懷真並沒有回龍宮。沈洛年愣了片刻,才開口說:「龍王母也不知道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敖歡揉揉下巴說:「龍王母最疼她了,說不定她們有聯絡呢。」

  看來還是得找到龍王母才行。沈洛年正皺眉頭,敖歡突然一怔說:「你找仙狐懷真幹嘛?不是我要說,你也該知道她是仙狐族,那喜欲之氣可厲害了.一般人抵擋不住的,這其實也不是她的錯……總之我勸你還是別找她了。」

  沈洛年當然瞭解敖歡為什麼這麼說,雖說自己和懷真的狀況不同,這部分倒是無需解釋,既然他不知懷真下落,這事不用多提。沈洛年心念一轉,想起焰華的委託,當即說:「那你認得敖容嗎?他這次有沒有被放出來?」

  敖歡聽到這名字一怔,訝異地說:「你怎麼可能認得容叔?他好幾千年沒出內宮了,短時間大概也出不來。」

  「為什麼?」沈洛年問。

  「做錯事囉。」敖歡攤手說:「龍王母懲罰他修到上仙前不准離開內宮,這輩子能不能出來都不知道呢。」

  「做錯什麼事?」沈洛年訝然問。

  「就是……」敖歡突然一頓,警惕地說:「好險,這好像也不能亂說!小兄弟,你換點安全的問題好不好?不要害我!」

  「你們龍宮秘密還真不少。」沈洛年皺眉說。

  「對啊!真是麻煩。只要無愧於心,有什麼不能對人說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對吧?但上面既然這麼規定,我也只好照辦,否則就輪我倒霉了。」敖歡大表認同,想想突然壓低聲音,有些神秘地說:「小兄弟,你怎會知道容叔?難道你也認得麒麟素紋?你找容叔有什麼事?」

  素紋?莫非是焰華的母親?和當年云南遇到的麒麟應該不是同一隻吧?沈洛年搖搖頭說:「我不知道誰是素紋……找敖容前輩,只是受人之託,對他說一句話。」

  「不是素紋?總不可能是那些見人就咬的新種後代吧?」敖歡疑惑地撓頭自語兩句,這才對沈洛年說:「你要對容叔說什麼?」

  聽敖歡的語氣,對麟犼似乎並不友善,既然連這沒什麼架子的虯龍都這樣,一般虯龍對麟犼的態度可想而知,若能隨便找人傳話,焰華也不用找自己幫忙了。想了想,沈洛年還是沒說出理由,正苦思該怎麼另闢話題時,敖歡卻沒繼續等著沈洛年回答,突然開口說:「沈凡小兄弟,你身上有點不對啊。」

  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怎麼說?」

  「你才剛開始存想炁息性質嗎?」敖歡問。

  沈洛年點頭說:「是。」

  「看樣子不像是純粹的?」敖歡又說:「輕柔同修?怎麼個分法?」

  自己才存想了短短幾分鐘,居然看得出來?沈洛年愕然點頭說:「我打算三七分。」

  「果然如此。」敖歡搖頭說:「既然要雙態同修,當然要分兩個炁息本源才好啊,混在一起缺點太多,還好你才剛開始,放個一陣子讓炁息回純,重新處理還來得及。」  

TOP

第五章 虯龍族的修煉秘訣

  有這種事?沈洛年愣了半晌才問:「本源能分成兩個?怎麼做?」

  「簡單,我教你!」敖歡飄近說:「三七對吧?你先把引入體內的炁息分成七三兩股,三者凝存於胸腹之交,七者引入臍下,接下來我一面說你一面做。首先這三成的這股炁息,順著我手,繞行這些經脈……唉,窮奇小妹妹先下來一下……呃?什麼東西妳的……?這樣啊?不然妳先到背面去……好、好,腦袋上也可以…… 沈小弟我們接著說……」
  
  兩人忙了好片刻,敖歡這才教會了沈洛年兩套不同且繁複的巡行路線,而其所佔經脈比率,恰好也是七三之別,其中重複的經脈少之又少。

  敖歡看沈洛年順利地依法施行,這才說:「你照著這樣運行,這兩個炁息本源會逐漸凝結,之後就可以分別存想,使兩方炁息具有不同性質。但因為兩炁同出於你,可藉中脈逆順交換,保持體內七三之比,並不會因為施用時側重不同,使某炁息之源先行不足……但當全力施為、兩炁同出時,想保有各自優點,最好在運轉之時,分別運用在不同的方位,比如武器尖端凝聚輕訣炁息,保留其銳,側翼招架處則凝聚柔訣炁息,便於受震化力,其中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存乎一心……對了,這傢伙好像那熱血笨蛋賴一心!沈洛年終於想起為什麼自己一直覺得很親切了。這人外貌雖然長得不像,但那言行氣質與賴一心根本是一個樣,這傢伙會不會是他古早古早的老祖宗?若真是這樣,今天可真是認親大會了。

  沈洛年正想詢問,敖歡突然一拍腦袋,苦著臉說:「啊唷糟糕,這好像也算是虯龍族的修煉秘訣,不能外傳的,我怎麼又忘了?小兄弟、兩個小妹妹,拜託別說出去,好不好?」

  媽的,實在太像了!沈洛年瞪眼說:「你是不是和人類生過孩子?」

  敖歡一呆,張大嘴看著沈洛年說:「你……你怎麼知道?這……應該沒人知道的……」

  沈洛年笑說:「我見過一個有虯龍血脈的人,很像你。」

  「很像我?」敖歡不解地問:「我那孩子是人類,種族不同,化形的長相不會遺傳的。」

  「長得不像啦,我是說個性。」沈洛年說。

  「喔!個性很像我嗎?難道真的是?」敖歡似乎有點開心,呵呵傻笑了兩聲,但突然收起笑容,頗有些激動地說:「他在那兒?可以告訴我嗎?」

  似乎是什麼巫斗部落、山眠教之類的地方,那些地方可都是機密,自然不能亂說。沈洛年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位置。」

  「我也馬上就得回龍宮了……」敖歡嘆了一口氣說:「他過得好嗎?」

  賴一心過得好嗎?沈洛年遲疑片刻才說:「其實我也不大清楚,和他很久沒見了,應該算不錯吧。」生了六個孩子的人族第一高手,總不能說他過得差吧?

  「不錯就好……」敖歡目光一轉,突然又提起了精神,望著沈洛年說:「小兄弟,你只用了這麼一點點炁息,為什麼能這麼輕鬆地移動?」

  呃,這虯龍族的武痴打起自己的主意了?

  對方剛剛才把秘訣傳授給自己,沈洛年也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只好苦笑搖頭說:「和我的換靈有關。」

  「特殊妖族?真不能說嗎?難道是哪種少見的上古種族?」敖歡看來有些心癢地說:「告訴我,我不會說出去的!」

  越猜越近了,再猜下去可不得了。沈洛年當下一臉不信任地說:「你是個守口如瓶的人嗎?」

  「呃?」敖歡愣了愣,才有些尷尬地說:「有時候會不小心說溜嘴,但我不是故意的。」

  「我瞭解。」沈洛年揮揮手說:「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別讓你知道秘密。」

  「這說法好像不大好。」敖歡可不怎麼喜歡這種推論,卻又無可奈何。

  最好別讓他往這方面思考,沈洛年索性把自己近來考慮過的問題搬出來:「我另外還有個問題想請教。」

  「哦?什麼問題。」敖歡看來不介意沈洛年只問不答。

  「要如何才能讓炁息與本命結合?」沈洛年說。

  「不難。」敖歡說:「只要體內的炁息本源能凝結如實,能納入體內所有炁息,並能隨心意催動炁息來往仙界,使體型產生變化,就算是與本命結合了;換種比較通俗的方式說,就是進入妖仙境,這對你來說,還有點遙遠啦。」敖歡雖目光如炬,卻也看不出沈洛年剛引入炁息不久,所以妖炁顯弱,他離妖仙境確實有一段距離,卻沒有敖歡想像的這麼遙遠。

  「原來如此。」看來短時間不用考慮引回道息了。沈洛年正努力擠著疑問,卻聽敖歡說:「啊,龍宮催我回去了,若回去太晚,說不定會被罰關禁閉呢,小兄弟,我得走了。」

  走了就好,沈洛年鬆一口氣說:「慢走。」

  敖歡正要轉身,突然又回頭,有些期待地說:「哪種仙族換靈的當真不能說?」

  「不行。」沈洛年苦笑搖頭。

  敖歡有些失望地扭回頭,揮揮手說:「去也!」跟著妖炁一催,向著東方飛去。

  沈洛年這才放鬆下來,當下帶著山芷、羽霽,往南飛返。


  敖歡這天仙級虯龍的出現對談判雙方造成不小壓力,雖然最終並未接近,仍使談判加速進行,妖族本就沒有人類這麼多狡詐心思,牛頭人與云陽很快取得了共識,當下云陽鬆開梁乃均,在姜猛下令之後,四株云陽化形為人,沿著牛頭人讓開的道路往外走,與畢方會合。
  
  被綁了許久、手腳酸麻的梁乃均,此時卻變成人類與牛頭人之間的問題,既然這返祖血脈對牛頭人十分重要,還因此與云陽立誓妥協,自然不可能放棄他,問題是他本人卻未必願意跟著牛頭人離開;而奇雅等人站在歲安軍團的立場上,也不可能把自己官兵當成籌碼隨便送了出去,此時正與姜猛協調,希望能找到一個梁乃均與牛頭人都能接受的方案。

  協商好片刻,天色又漸漸變黑,卻還沒能討論出一個結果。山芷、羽霽也被長輩們抓回一旁修煉了,沈洛年閒著沒事,便照著敖歡的建議,將體內炁息分流,凝成不同的本源運行,不過這兩天是不能存想炁息性質了,等恢復原始狀態之後,再分本源存想。

  這麼運轉了幾趟,沈洛年很快就發現,體內炁息竟是如鯨吞水般地快速增長,隨著巡行的過程,不斷累積凝煉,最後灌入兩個不同的本源之中運行,連受損創傷的恢復速度,也明顯提高不少。

  沈洛年不禁暗暗讚嘆,別人研究過的運轉法門果然和自己隨意亂轉不同,之後修煉的速度應該不會慢了,本來還想問問張如鴻有關這方面的法門,如今倒是不用了。

  沈洛年卻不知,這修行之法可是虯龍族數萬載的智慧結晶,和賴一心摸索百年的修煉功夫大不相同,縱然賴一心在武學方面有少見的天分,也曾和不少仙界回返的仙人交流,仍遠不如虯龍一族數萬年的累積。

  不過話說回來,虯龍一族天生體質與一般人類大不相同,敖歡傳授的法門固然有強大的引炁能力,對正常人來說卻稍嫌霸道,若非沈洛年炁息與虯龍一樣可自由出入內外,鳳靈之體又能自在承受吸納不了的化散炁息,也沒法使用這種修煉法門。

  沈洛年正盤坐運轉著炁息,突然感應到狄韻接近身畔。他睜開眼睛,望向透出煩惱氣息的狄韻說:「凶丫頭,有事?」

  「梁統校的事,想問問你有沒有辦法。」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狄韻也漸漸習慣當有處理不了的問題,就來問問眼前這老頭,說不定就有什麼古怪的解決之道。

  「怎麼了?」沈洛年望望圈中,笑說:「不就是什麼優秀的牛族血脈嗎?快點去牛族配種,把血脈傳遞下去不就好了?看樣子他會比妳先建立後宮了,哈哈哈。」

  「臭老頭!少幸災樂禍!」狄韻皺眉說:「問題就是他不肯。」

  「他嫌牛頭人的姑娘太醜嗎?」沈洛年還在偷樂:「他自己也不見得帥啊,一看就知道是牛頭人的親戚。」

  「這才不是問題。」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要能與人結合,當然都是能夠化形為人的皇族妖仙,長相要多美就有多美,還可以根據他的嗜好,選取化形的精元。」

  「哇!這可是高品質的後宮呢。」沈洛年訝然說:「這樣的話,十個男人有九個會答應吧?他居然還不肯?」

  「他就是那個特例!」狄韻無奈地說:「說來說去就是不肯,比廢話誰說得過他?鬧得大家頭昏腦脹。問題是這種事又不能逼他做,嘖,真想學你一樣,把那光頭的嘴塞住,讓牛頭人把他綁回去硬上!」說到這兒,狄韻不禁有些憤然。

  好狠的丫頭。沈洛年吐了吐舌頭,這才說:「好吧,不開玩笑,直接取梁乃均的精元不行嗎?」

  「剛剛我們也提過這個想法。」狄韻搖頭說:「但牛族族長姜猛說,梁統校牛族血脈復甦,妖化程度太高,不能這麼做,化形只能用人類的因子,稍微妖化還可以,但偏離太遠就不成了,當然,若梁統校血脈還沒復甦,取精元也沒用……」

  「這樣啊?」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我倒不知此事。」

  「其實也有道理,否則為什麼會化形的妖族都是變成人類,而不是其他妖族的形貌?」狄韻沉吟說:「可能和人類的純化體質有關吧……不管這個了,你到底有沒有主意?」

  她們都想不出辦法,自己又怎麼可能想得出來?既然問到自己,就代表正常的方式都沒用,得往一些古怪的地方思考。那光頭不肯,除了對後宮有抵抗力之外,說不定還是為了安荑?沈洛年歪著頭想了想說:「讓準備派去後宮的牛頭女妖仙取安荑精元化形呢?」

  狄韻一呆,兩眼一亮說:「好像有點道理,男人都是視覺生物,長得一樣就好了……就怕安荑不舒服。」

  這話怎麼好像有點難聽?沈洛年翻了翻白眼又說:「而且最好把那後宮建立在噩盡島上,讓那光頭還有機會接近安荑,比較有機會答應。」

  「嗯……」狄韻肅容點頭說:「得隴望蜀、多多益善也是男人的天性。」

  「臭丫頭。」沈洛年瞪眼說:「妳是來問問題還是來吵架的?」

  狄韻噗嗤一笑,這才說:「說實在話,在噩盡島上確實比較好,我們也不希望就這麼和梁統校失去聯繫,這樣可以和牛頭人建立起穩定的關係,對兩族交誼有正面幫助。」

  這種如何多佔便宜的細節,自己當然遠遠不如。沈洛年擺手說:「這些陰謀詭計就隨便妳們了,我不在行。」

  「臭老頭!」狄韻先笑罵了一句,說:「算你有點用,我去試試,希望那囉嗦光頭別打算來個守身如玉、從一而終。」

  狄韻正要轉身,沈洛年又開口說:「其實還有個辦法。」

  「哦?」狄韻意外地回頭。她本來只是試著問問,不料沈洛年辦法居然還不只一個?

  「我不很確定行不行,若是可以,就算那光頭再怎麼守身如玉,應該也不會抗拒。」沈洛年沉吟說:「妳聽過『換靈』嗎?」

  「你是說『轉仙三法』中最高級的那種?方法已經失傳了,我不清楚細節,難道你知道?」狄韻說到這兒,心念一轉自語說:「若加上魔法轉仙,以後可以改稱轉仙四法。」

  「換靈,就是高等妖仙把自己體內因子傳給其他人,使其從本質上改變,對象並不只限於人。」沈洛年說:「不過我不知道梁光頭會不會就是了,說不定牛頭人有辦法教他,畢竟大家都是牛族啊,哈哈哈。」

  若真能如此,問題確實幾乎都解決了,狄韻正要點頭,突然一驚說:「這麼說,蔣營副說不定也能這麼做?」

  「也許吧?」沈洛年目光往畢方族群那兒望瞭望說:「不過畢方那老祖宗把阿傑的返祖催化之後,好像就沒打算管他了,就算有這辦法,也未必願意教他。」

  狄韻這時想到的可不只是解決牛族問題,若梁乃均、蔣傑都能對一般人類換靈,人類未來戰力豈不是大大提升?還有一個洪治平呢?說不定也是什麼優秀妖族的後代呢。

  這事得向十聖報告,慢慢研究,若真能辦到,不只又立一功,對人類未來也是大有幫助;這闇神老頭雖然沒有傳說中強大,但確實幫了不少忙……想到此處,狄韻心情複雜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去了。


  過不多久,突然傳來一聲窮奇的暴吼。沈洛年一驚,轉頭望去,卻見奇雅、吳配睿、狄韻三人,在蔣傑領路下,正往畢方、窮奇休息的區域接近,不過除蔣傑之外,其他人可得不到窮奇的好感,卻是山馨正對著狄韻等人咆哮。

  狄韻等人只好退開,讓看來有些緊張的蔣傑自行走近。沈洛年頗覺狐疑,剛剛站起,卻見狄韻正對著自己快步走來,一面焦急地低聲說:「老頭,你去幫幫蔣營副,這種事他不大擅長。」

  「你們要幹嘛?」沈洛年訝然問。

  「那光頭還是不答應化形婚配的事。」狄韻迅速地說:「姜猛族長說,換靈之法確實可行,可是要等梁統校自然成長到那個程度需要很長的時間,不過有個辦法,或許可以加速妖化,只是必須天仙才能施為……就是剛剛使蔣營副能力大進的法門。」

  「你們想請畢方天仙幫忙?」沈洛年懂了。

  狄韻點頭說:「我們和牛族都沒法辦到,眼前恰好有兩位天仙……只不知道她們肯不肯?」

  沈洛年其實很討厭開口求人,但這牽涉的範圍畢竟太廣,又只是讓自己動個口,似乎沒什麼理由拒絕,只好皺著眉頭說:「我去看看吧,可不保證。」

  「這很重要啦。」狄韻急忙說:「牛頭人和云陽的約定,前提就是梁統校必須具有『奮勇之氣』,並順利傳遞給牛族。這件事確定之前,兩方約定還沒能生效,若等他自然成長,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們兩族的約定,妳急什麼?」沈洛年訝然說。

  狄韻低聲說:「約定一生效,云陽可就欠了人族一個大人情。」

  「人情」對云陽一族來說代表什麼,沈洛年可是一清二楚。他忍不住皺眉說:「你們可別利用人家。」

  狄韻哼了一聲,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臭老頭!萬一遇到無法抵禦的困境、歲安城數百萬人民性命有危險時,別說利用,就算偷搶拐騙、傷天害理也得找人來幫忙!」

  這話也有一番道理,當年自己為了保住歲安城,不也曾想變身殭屍,大吸特吸嗎?沈洛年嘆了一口氣,有些不起勁地說:「我去看看就是了,可不保證有用。」

  沈洛年走進畢方、窮奇的區域,自然不會受到排擠——或許板起臉瞪眼的羽霽是個特例,且不管羽霽的態度,沈洛年在山芷撲入懷中,山馨在前後磨蹭打轉的狀況下,走到蔣傑身旁,而蔣傑這時正藉著肩上的輕疾,有點羞澀地說明人類與牛族的請求。

  羽銀沉吟片刻,望瞭望身旁不遠的四株云陽,微微點頭說:「可以。」看來答應此事,還與云陽的面子有關。

  蔣傑連忙回去稟告,羽銀目光掃過一旁的沈洛年,微微側著頭,和善地說:「孩子,你也有事?」

  「沒有。」沈洛年抱著山芷笑說:「他們怕妳不答應,希望我來幫忙說兩句。」

  「其實,換靈效果會遞減的。」羽銀說:「不如血脈延續純正。」

  反正先符合了與云陽的約定,至於血脈延續,日後看粱乃均會不會改了念頭,突然願意接收牛頭美女吧?沈洛年也不很在意,只聳肩說:「還是謝謝。」

  「可以請你幫個忙嗎?」羽銀又說。

  自己能幫這天仙一族什麼忙?沈洛年訝異地說:「請說。」

  「等這事結束後,幫我告訴那孩子一句話。」羽銀說:「我只幫他這一次忙,算是了結過去的一個緣分,請他別再找畢方一族提出要求。」

  若狄韻她們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後悔吧?為了云陽的人情,把對強大仙獸族畢方的唯一一次請求機會就這麼糟蹋掉了?沈洛年有些好笑地說:「我會轉告的。」

  一旁山果好奇地湊近說:「人類娃兒!聽芷娃兒說,你和懷真姊姊住在一起好幾個月?」

  連天仙級窮奇也叫懷真姊姊?不過窮奇本就比仙狐族強大,一樣修至天仙,窮奇確實可能比較年輕。沈洛年點頭說:「是。」

  「怎麼會這樣?懷真姊姊不是說她不能和雙性種族長久相處嗎?」山果迷惑地扭轉大頭望著羽銀。

  「嗯……」羽銀歪著那個鶴首,想了片刻才恍然說:「大概是閹人吧?」

  「喔——原來如此!」山果點了點那顆大虎頭。

  「我不是!」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這兩個老奶奶居然還挺瞭解人類社會的。

  「那就不知道了。」羽銀說。

  山果迷惑地望著沈洛年片刻,突然凝聚妖炁。隨著身軀一陣扭動,化成一個二十餘歲的東方貌美女子,看樣子當年她取用的精元是東方人。

  只見山果腦後掛著一束垂到腰間的黑色油亮長辮,一身簡單合身的白色皮革獵裝,包裹著緊實窈窕的傲人身材;領口翻出的紫色絨毛,襯得那張白嫩臉龐更顯嬌豔,別說數千年前,就算在現代社會,也是個少見的美女。

  「玄奶奶!怎麼有衣服?」羽霽吃驚地叫。

  山果一笑,凝炁在身上一轉,一陣煙氣透出,突然變成赤身裸體的模樣。她也不管春光外洩,紅的紅、黑的黑,盯著沈洛年的表情,突然說:「果然沒反應,還說不是閹人!」

  沈洛年啼笑皆非,正不知如何回答,山果一聚炁,那套皮革獵裝又出現在身上,羽霽馬上奔過去,摸著衣服說:「變出來的?我也要學!穿衣服好麻煩。」

  「學!麻煩!」山芷從沈洛年懷中跳下,奔過去跟著嚷。

  「妳們還不能自由變化凝聚妖炁,不行。」山果笑著說,這一變成美女,笑起來可是嬌媚動人。

  一旁山馨突然吼了一聲、縮身凝炁,跟著化成人形。只見她變成的金發美女,赤裸著身子站起,笑咪咪地抱起山芷說:「媽咪先學!曾奶奶有這功夫不早說,害我都不好意思變。」

  這時梁乃均、洪治平已經在蔣傑引導下走近,看了眼前的畫面,三人不禁都直了眼睛,瞄了幾眼,又不敢多看地轉過頭去。

  「對嘛!這種反應才對!」山果指著三人得意地點頭。

  沈洛年只能苦笑說:「山馨,先套上這件再慢慢學。」他把火浣袍脫下,遞了過去,一面暗暗搖頭,卻不知那老是光溜溜的笨狐狸怎麼不學這招?

  山馨嘻嘻一笑,將有些嫌大的火浣袍隨便披上,跑去找山果研究變身法門;而羽銀也不為難蔣傑等人,單足輕躍,主動跳出圈外,示意蔣傑、洪治平退開後,依同樣的方式,首先壓迫著梁乃均的軀體反應。

  過了好片刻,滿頭大汗的梁乃均猛一聲痛呼,體內炁息爆出,左右額頭上倏然穿出一對帶著血絲的牛角,渾身肌肉同時鼓起,肩頸肌肉更脹大近倍,整個人顯得十分雄壯。

  原來他妖化之後會冒出牛角?難怪前陣子說會頭痛……沈洛年正思索,這時梁乃均體內妖炁緩緩凝聚,突然低吼了一聲,同一瞬間,周圍萬餘牛頭人氣勢一變,彷彿什麼開關被打開了一般,體型變化的同時,體內妖炁也跟著提升了一個層次,每個人都充滿了鬥志與戰鬥慾望。

  這就是「奮勇之氣」嗎?沈洛年暗暗點頭,看來只對牛族有用,這樣也好,否則歲安城說不定會想弄個牛族換靈者部隊呢。

  等在一旁的牛族族長姜猛見狀透出喜意,衝近拍著梁乃均的肩膀,口中嚷個不停,那哞哞連聲,也不知是笑聲還是說話。

  滿頭大汗的梁乃均,摸了摸額上的雙角,體會著身體內湧出的力量,卻一點也不覺欣喜。他目光轉向一段距離之外的安荑,見她那有點驚愕的神情,心中卻不由得微微一沉。

  梁乃均被姜猛拉開之後,羽銀開始對洪治平施術,果然如他當日所言,隨著他聚集妖炁抵抗,渾身上下逐漸冒出深褐色的長毛,就連臉上也不例外,但這還沒到最後的階段,在羽銀繼續以氣勢壓迫下,抱住腦袋的洪治平,身子微微弓起,喉嚨中不斷傳出低沉的嘶吼聲,看得出來,三人之中,他的變化過程最是辛苦。

  又過了好片刻,終於又是一股妖炁暴起。蜷縮著的洪治平突然抬頭挺胸,仰天大叫,一聲渾不似人的異嘯聲遠遠傳出。

  這種聲音可不陌生啊。眾人都是一愣,訝異地看著面目全非的洪治平,他先是望著眾人的目光,又看了看自己,跟著用變形的雙爪,撫摸著往前突出的臉龐,那雙狹長而銳利的綠色雙眸,透出了一抹驚慌。

  「洪……洪營副?」一旁的蔣傑,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

  洪治平已經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他無法承受地怪嘯一聲,渾身妖炁暴起,向著東方無人處衝去。

  這一瞬間,每個人都震驚於眼前的變化,也沒人攔阻。數秒之後,首先回過神來的,竟是梁乃均,他大吼一聲:「洪營副!」

  此時洪治平已經跑出數百公尺,他一點也沒有回頭的意思,只顧著提起妖炁、埋頭直奔。

  黃清嬿也被梁乃均這一聲吼喚回神,她跟著叫:「洪營副……治平!」

  聽到這聲呼喚,洪治平身子一震,停下腳步。他回過頭,那透出綠光的悲傷雙眸,深深地望了黃清嬿一眼,但又隨即一扭頭,繼績向東奔。

  「別讓他離開!」吳配睿突然喊了一聲,帶頭直追。

  眾人正要提炁追趕,突然八道帶著強大妖炁的黑影,由北面的河濱暗影中閃出,其中六人攔在眾人之前,另兩人順著洪治平離開的方位,高速追去。

  吳配睿一怔停下腳步,將背後那把長柄至尊刀拔出,激盪炁息,在夜空中,全身透出豔麗耀目的赤色焰光。

  不只是吳配睿,每個人都取出了武器,運轉起全身的炁息,卻是眼前這六條黑影,竟是六個妖仙等級的族長級狼人。要知道吳配睿、瑪蓮都還未達妖仙境,雖然靠著闇神之鏡勉可與這種等級的敵人一對一週旋,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何況眼前橫著一排六人?

  至於奇雅,道咒之術威力特殊,自不能單以境界論斷,但玄界之力靠累積儲存,需謹慎使用,眼前可不像是應該使用的時機。

  那六名犬戎族狼人冷冷地看著停下的眾人,他們畢竟顧忌不遠處的畢方、窮奇,也不敢主動攻擊,只冷哼了一聲,緩緩向東退,離開百公尺之後,這才扭身,加速往東追去。

  「怎辦?」瑪蓮問。

  這簡單的問題,卻沒有一個人回答,只留下一陣難堪的沉默。過了好片刻,蔣傑才低聲說:「洪營副不會有事吧?」

  眾人又沉默了片刻,終於張如鴻緩緩說:「狼人絕不內鬥,對同族向來友愛,他們不會對洪營副怎樣的。」

  「怎會如此……」黃清嬿嘆了一口氣說:「他體內竟剛好是犬戎族血脈。」

  「也罷。」吳配睿緩緩收起長刀,轉身說:「等他冷靜了,也許會回歲安城……我們回去。」

  □

  洪治平化為犬戎族,進而逃離的整個過程中,畢方、窮奇、云陽以及外圍的數萬牛頭人都沒有干涉此事的意思,和畢方、窮奇混在一起的沈洛年也是一樣。

  其實洪治平離開,犬戎族攔路的同時,沈洛年是可以飛行過去追趕洪治平,只不過他和洪治平實在沒什麼交情,也不知道就算去了之後能說什麼,而且看著洪治平透出的悲傷、痛苦氣息,沈洛年也不認為自己勸得回他。

  不過除了洪治平這個意外,其他的事情倒是十分順利。與牛頭人終究建立起合作共識,預計在歲安城西方,鑿齒滅絕後空出來的地區建立個牛頭人的小型部族區,至於梁乃均到底待在歲安城還是牛頭人部族,則到時候再做研究;不過在那小部族據點建立起來之前,梁乃均自然還是得待在歲安城。

  在畢方協助下,眾人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無驚無險地返回,不過接近噩盡島的時候,天仙級的山果、羽銀,也沒打什麼招呼,就這麼轉身離開,坐在山馨背上的沈洛年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才知道,天仙等級需要的道息量遠比一般妖族龐大,靠近噩盡島多少會感到不適,雖然不是完全不能接近,還是能免則免,也是因此,犬戎族的族長級妖仙才很少渡海來犯;當年懷真能和沈洛年同居噩盡島數月,與身上戴著的「闇神之鏡」有很大關係。

  終於到了山口鎮上空,從那「蛟龍浮島」入口處落下,那四株云陽和其他云陽會合,緩緩變化成大樹,分立在入口,沈洛年也是這時才想通,那次來到山口鎮,這些云陽早已認出自己,只是沒化形打招呼而已。

  到了這兒,自然是道別的時候,且不提吳配睿領著黃清嬿等人對畢方、窮奇、云陽道謝,抱著山芷的沈洛年正被變幻成金發美女的山馨纏著,她已經學會了變出衣服的法門,火浣袍也還給了沈洛年,只不過她顯現的衣服與山果的獵裝一模一樣,倒是沒什麼創意。

  這對母女纏著沈洛年,別說羽霽在一旁瞪眼,羽霽的媽媽羽麗似乎也不怎麼樂意,但她倒沒什麼特別的動作,只抓著羽霽在一旁嘀咕;至於更年長的兩代窮奇與畢方,受沈洛年的影響就更小了,只在一旁有趣地看著,而當年山芷祖母山蔭雖曾「恐嚇」過沈洛年,但知道他與懷真的關係後,自然也不多提了。

  經過百般勸阻後,沈洛年這才讓金發美女模樣的山馨,放棄「黏」或「掛」在自己身上,可以合法擁抱沈洛年的山芷自然是得意地哈哈大笑、宣示主權,表示剩飯是偉大小芷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卻被有些惱怒的山馨重拍了一下屁股,這下樂極生悲,山芷當下躲到沈洛年腦後,哇哇叫著抗議。

  這趟回程,沈洛年心中其實有件事一直想說,此時正是恰當時機,他顧不得山芷叫嚷,拉著山馨說:「山馨,問妳個問題。」

  「什麼?」山馨還在考慮要不要繞過去多拍山芷屁股兩下,聽到沈洛年言語,這才停了下來。

  「能不能別讓小芷和小霽去稚嬉堂工作?」沈洛年說:「那不是什麼好地方,她們倆又還小,我怕對她們不好。」

  「為什麼?」山馨的心性成熟度若以人類比對,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大姑娘,雖然已經當了母親,神態還帶著幾分稚氣。她訝異地問:「那邊怎麼了?」

  沈洛年一怔,山馨不會連稚嬉堂做什麼生意都不知道吧?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那兒用小女孩的身體做生意賺錢,妳不知道嗎?」

  「賺錢!輸光光!」山芷湊熱鬧地叫。

  「你說她們買了小女孩之後賣掉嗎?」山馨不理會山芷,迷惑地說:「這樣不好嗎?」

  「沒有呀!」山芷說:「她們唱歌、跳舞,很忙。」

  沈洛年倒不知該怎麼對兩人解釋此賣非彼賣。他遲疑了一下,還沒開口,山馨已經接著說:「奶奶是看在懷真姊姊的份上,才答應她們幫忙的。」

  沈洛年一呆:「怎會和懷真有關?她不是沒和妳們聯繫嗎?」

  「稚嬉堂是仙狐族開的啊。」山馨笑說:「你不知道嗎?」

  這下沈洛年可是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TOP

第六章  兼任蚊香

  沈洛年回憶稚嬉堂吳苡體內的妖炁,果然有那麼一絲隱隱的熟悉,而沈洛年以之比對的,其實是接觸時間不算長的仙狐阿白;至於懷真,修至天仙的她,精純炁息與吳苡差異太大,反而不似。

  仙狐需藉采捕之術修煉,沈洛年早就知道,但他以前一直以為仙狐的修煉方式都和阿白類似,尋找喜歡的對象相處,一面修行一面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原來也有不怎麼專情的啊?開妓院還真是仙狐修行的好所在,練功兼賺錢,一舉兩得。

  也難怪稚嬉堂和懷真一樣,都會那種幻靈作夢法術,其他正常妖族,又怎會研究這類法門?照當初阿白的說法,除了懷真那種特例,采捕取得的能量並不至於傷身,這樣一個願打一個願捱,也沒什麼好幹涉的;但自己采捕修行就算了,牽扯到人類小女孩幹嘛?莫非是來此修煉的小仙狐數量不夠?

  山口鎮興起近五十年,這仙狐一族雖不知來了多久,至少可以確定十餘年前安荑、雪莉還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運作,既然當年的小女孩都已長大,恐怕仙狐族不只一個稚嬉堂,附近說不定還有什麼青澀堂、熟女堂等不同口味的關係企業。

  沈洛年沉思的時候,山馨笑著說:「她們真的是做壞事嗎?那我跟奶奶說,讓她們關掉吧?」

  這麼大口氣?沈洛年愣了愣,這才突然醒悟。在妖仙族中,窮奇可是極為強大的一族,也許人數遠不如犬戎族、牛頭人這種族類,勢力也不如虯龍族龐大,但卻人人都是菁英,除了還沒長大的山芷不算,最年輕的山馨也能和犬戎族的族長一戰;而既然沒有龐大族群的拖累,自也不像犬戎族一樣遇敵每多顧忌,深怕引來強敵造成族人損失,更別提還有強度相似、情同姊妹的畢方一族為伴。

  否則區區山芷和羽霽這兩個還沒長大的小仙獸,又怎能在強妖聚集的山口鎮當上保鏢?與其說是保鏢,不如說窮奇、畢方把稚嬉堂當成托兒所,讓她們兩人在那兒嬉戲,而其他妖族看到兩小,自然知道稚嬉堂有兩族的保護,也就不會出什麼亂子。

  其實窮奇一族除懷真之外,與仙狐一族並無交情,若沈洛年這時點了點頭,稚嬉堂說不定當真得關門,但就算把稚嬉堂關了,除非取得大量玉膏,否則那些已經被植入甦瑤的小孩該如何恢復正常生活?想到此處,沈洛年只能搖頭說:「不,我只是希望她們別繼續買小孩。」至於「賣」的部分,沒有解決甦瑤的辦法之前,也沒別的處理之道了。

  「只是這樣呀?我去跟她們說一聲吧。」山馨不怎麼在意地笑說。

  如果真能辦到,至少解決了一部分問題吧。沈洛年苦笑地點了點頭,不好再說什麼。

  這時另一面也道謝得差不多了,沈洛年見狀,跟著向山芷母女道別,還不忘和躲在一旁瞪眼的羽霽招呼一聲。好不容易擺脫了山芷的糾纏,沈洛年隨著眾人踏出山口鎮,正要走下那浮空大橋,卻見下方站了一整隊近千人的騎兵,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戎裝、看來像個中年人的無敵將軍黃宗儒。

  除了他之外,黃清嬿、張如鴻等人的幾名隨官也跟著在旁迎接,許久不見的雪莉當然也在其中。

  兩方在橋下相遇,黃宗儒那有點圓的臉上帶著笑容,首先迎上的是與他結褵數十載的吳配睿,但這對老夫老妻只是交換了一個目光,微微笑了笑,就沒多說什麼,黃宗儒反而和奇雅、瑪蓮多聊了幾句。

  接下來是黃清嬿等人上前拜見。黃宗儒倒是不分親疏,和藹地對三女分別還禮、稱讚,之後,他目光才掃向狄韻身後的沈洛年。

  仔細地看了看沈洛年的形貌,黃宗儒神情頗有些複雜,但他仍沒多說什麼,只讓身旁副手引眾人登上準備好的馬匹,這才率領部隊,策馬西返歲安城。

  從離開蛟龍浮島——山口鎮開始,沈洛年就感受到體內炁息正隨著踏入九回山區而大幅減少,到了接近歲安城,更是迅速地散溢一空。雖說體重變輕的沈洛年只要小施風移咒,移動上不會感到不便,但一股隨心所欲的力量突然消失,不管是誰都不大習慣,還好的是,剛回返歲安城,隊伍馬上轉向擎天塔,直登塔頂。

  沈洛年本以為到了擎天塔之後,馬上就會被葉瑋珊抓去審問,不料黃宗儒卻安排了房舍,讓眾人各自歇息,只帶著奇雅、瑪蓮、吳配睿離開。

  沈洛年、蔣傑、梁乃均、羅鏡,隨著塔上官兵的指引,被安排在一間小屋。那房舍除了一個小客舍之外,只有簡單的四個房間,當下四人各分了一間房。

  蔣傑、梁乃均才剛完全返祖,軀體還沒穩定,沈洛年則是身體創傷尚未復元,三人都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既然別無要事,當下各自休息,至於羅鏡,則是整天趴在房中。

  □

  就這麼無所事事地過了兩日,奇怪的是,一直沒有傳來葉瑋珊的消息,而每餐都有人送上豐盛飲食。

  不過沈洛年的身體倒是在逐漸強大的炁息調整下漸漸復元,而從昨日開始,他也重新開始存想炁息,按照當初的規劃,做出三七分配。

  今日午間,門口那兒突然傳來爽朗的笑聲:「阿傑!大夥兒!吃飯了!」

  張如鴻?怎會由她送飯過來?沈洛年起身走出房間,動作更快些的蔣傑早已掠出,將張如鴻迎入客室;另一面,梁乃均、羅鏡也走出房門,分別對張如鴻行禮。

  張如鴻提著一個大食盒,大剌剌地擱在桌上,讓「溫柔嫻淑」的蔣傑處理。她找了張椅子坐下,伸個懶腰說:「總算忙得差不多了。」

  蔣傑一面擺放餐具,一面笑著問:「這次怎沒找我幫忙?」

  「司令說不準!」張如鴻嘟起嘴一臉委屈地說:「她居然知道我以前的報告都是你寫的,真是的,司令怎麼會認得我們的筆跡?」說到最後,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這兩天她們在寫報告?這應該只會對張如鴻造成困擾吧,對狄韻或黃清嬿來說,應該都是小事。

  其實張如鴻也十分聰明,但看得出來,她的心思並不是用在這些地方,或許她更希望能拿多點時間來練功夫吧?

  「吃飯吧。」蔣傑擺開菜餚,一面說:「如鴻小姐,有洪營副的消息嗎?」

  「沒有。」張如鴻的笑容收了起來,抓抓頭說:「怎會是犬戎血脈呢?真是太倒霉了……沈凡,他們兩個身體沒異常吧?」

  其實把梁乃均和蔣傑安排與沈洛年同屋,本就有幾分借重他醫療能力的意味,不過沈洛年本人毫無自覺,當張如鴻這麼一問,他才醒悟,愕然望瞭望兩人說:「你們沒問題吧?」

  就外型來看,本來身體就沒變形的蔣傑當然更無變化,但梁乃均收斂炁息之後,不只肌肉縮小,連那兩根彎角也縮了回去,看來也和原來的模樣差不多,頂多比過去稍壯了些,但在沈洛年的眼中,這兩人其實都不能稱為人類了,這返祖症演變到最後,竟然頗類似完全換靈的效果。

  「我感覺很好。」蔣傑頓了頓又說:「不過我的炁息似乎正在轉變,有一部分正漸漸轉為類似爆訣的味道。」

  「像畢方這種強大妖族,有天生適合的屬性,妖炁也會自動運行。」張如鴻點頭說:「你的戰鬥方式可能要調整一下,我報告中已經提到,建議讓你嘗試修煉道咒之術,若是司令同意,就可以教你了。」

  見蔣傑點了點頭,張如鴻望向梁乃均,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說:「梁統校呢?一切可好。」卻是她也有點怕問梁乃均問題,誰知道會不會引來長篇大論。

  張如鴻卻不知道,也許是額頭長角這事讓粱乃均受到太大的刺激,自返回歲安城後,過去口若懸河的他,其實很少主動開口,只不過就算被動,一開口也未必省事就是了。他思考片刻,微微點頭說:「如鴻小姐,我身心皆寧、一切都好,過去修煉之爆輕雙訣,亦是穩定如昔、未受影響,但當聚集妖炁到一定程度時,隨體態變化、額角崢嶸,在那一瞬間,妖炁會有一個質的轉換,兩種狀況的強度差異,並非穩定上升,而是爆髮式的成長,彷彿猛然爬升越過個峭壁般的急險陡坡,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雖然依然囉嗦,但勉強還能接受。張如鴻鬆了一口氣,沉吟說:「這方面倒有點像引仙者變形後的狀態。」

  「但威力比引仙大。」沈洛年對同屋中兩人的妖炁可是十分清楚。他接口說:「只是表現形式類似,實際上還是比較接近換靈。」

  「嗯。」張如鴻點了點頭,揮手說:「其他部分我也不問了,司令會找你們倆談的,大家吃飯。」

  眾人當下舉起餐具,對著眼前的食物動作——除羅鏡以外。他沒有靈活的雙手,也不方便上桌,其中一份食盤就專門放著適合猙獸的食物,眼前他正低著頭猛嚼。

  張如鴻幫蔣傑挾了幾道菜,看著羅鏡,突然說:「羅鏡。」

  羅鏡一愣,抬起頭,長舌伸出一轉,把口旁的油光肉末一掃而空,這才疑惑地望著張如鴻。

  「我問個問題,如果你不想告訴別人,就別理我。」張如鴻笑說:「我一直想知道,那時在魔法島,你怎麼用繩子把武器綁起來的?」

  羅鏡微微咧開那滿是利齒的大嘴,身後五根尾巴突然立起,跟著高高低低、錯落有致地一陣搖擺。

  「用尾巴綁的?」張如鴻張大嘴笑說:「哈哈,好厲害!」

  羅鏡低鳴一聲,繼續低頭咬著盤中的肉。

  沈洛年等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看來羅鏡那五條尾巴十分靈活,若不是長度不夠,說不定還可以用來捲起刀叉進食。

  眾人針對羅鏡尾巴功能作了一陣腦力激盪後,張如鴻的注意力轉了個方向。她望著沈洛年說:「這兩天忙昏了,差點忘了!沈凡,你身體好了沒?」

  不會又想過招吧?其實已經好了九成的沈洛年,提防地說:「還沒。」

  「剛剛交報告的時候,司令交代我一件事。」張如鴻卻說:「說要等你病好才說。」

  「什麼事?」沈洛年愕然問。

  「細節我還不清楚,好像和你的功夫有關。」張如鴻說:「到時候我再去問問。」

  誰教自己自作聰明?沈洛年抓抓頭,亡羊補牢地說:「再兩天就差不多了。」

  「挺快的嘛!」張如鴻想想突然睜大眼說:「對了,你為什麼突然能凝聚炁息?現在還是不是光靈師啊?」

  「還是。」沈洛年頓了頓說:「能凝聚炁息,是焰華幫忙的,那方法……挺特殊的。」

  「焰華……」張如鴻驚呼一聲說:「首代麟犼?」

  「對。」沈洛年說。

  既然能凝聚炁息,難道這闇神後代不是縛妖派的?張如鴻愣了片刻,瞄了羅鏡一眼,還是忍下沒問出這問題,轉頭一面幫蔣傑挾菜,一面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

  這麼吃吃聊聊,又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耳中突然傳來狄韻的傳訊。

  沈洛年一愣,反正自己也吃了八分飽,他放下餐具起身說:「韻小姐找我。」一面轉身往房裡走,接下狄韻的通訊。

  「老頭,我媽要見你,沒事就來。」狄韻開口便冒出這三句話。

  「咦?妳不是不讓我見妳媽?」沈洛年訝然問。

  狄韻沒好氣地說:「我阻止得了嗎?你現在也在擎天塔上,難道讓我媽過去找你?」

  也有道理,這兒還有好幾雙眼睛,可不適合狄純來訪。沈洛年說:「我不知道怎麼去妳們家,這兒的路好亂。」

  「笨老頭!」狄韻停了幾秒才說:「我來帶你……你到門外等我。」

  兩人結束了通訊,沈洛年對屋內眾人打個招呼,踏出屋外。其實沈洛年不認得路,倒也怪不得他,擎天塔的實際範圍並不大,卻建了許多小型房舍,為了保留各自的隱私,在其中安排了許多山石、樹木之類的遮掩造景,也同樣因此,道路設計得蜿蜒多變,不熟悉的人,確實不易尋路,只不過沈洛年的認路能力似乎也真比一般人更貧弱一些。

  沒過多久,穿著件桃色針織春衫的狄韻,輕巧地繞過林間,出現在眼前,那針織衫下襬彷彿短裙般,蓋住小半截大腿,一條白色的皮製窄帶,在纖細的腰身上繞了一圈,系出一身含苞待放的青春身段,順著合併伸直的雙腿往下望,是一雙低跟棕色絨靴,只見她雙足輕輕點地滑行,向著沈洛年飄來。

  「唷?」沈洛年雙目一亮,笑著說:「不一樣了呢!」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笑說:「怎樣?」

  卻是在之前快速發育的一個多月時間,狄韻每天都穿著那件看不出體態的黑色魔法袍,直到返回歲安城,這才有機會打點合身新衣,沈洛年還是第一個看到這套新鮮裝扮的男性。

  沈洛年見狄韻帶點得意、又帶點忐忑的情緒,暗暗好笑,他可不想拍狄韻馬屁,只哼哼兩聲說:「不怎樣。」

  狄韻沒聽到期待的讚美,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一眼罵:「渾蛋老頭!跟我走。」

  兩人一前一後地繞入林間,一面走,狄韻一面說:「老頭,清嬿這兩天有沒有找你?」

  「沒有。」沈洛年說:「幹嘛?」

  「當真沒來?」狄韻冷笑了笑說:「恭喜你,這可是好事。」

  「什麼意思。」沈洛年皺眉說:「這兩天妳們不是忙著寫報告嗎?」

  「哪需要這麼長時間?」狄韻翻白眼說:「你當我們是如鴻啊?我和清嬿第一天就交上去了。」

  沈洛年說:「那清嬿找我幹嘛?」

  「還不清楚嗎?」狄韻哼了一聲說:「除了我媽之外,十聖都以為你是闇神後代,他們一方面自以為是你的長輩,不方便對你問東問西;二來怕你脾氣大翻臉,掃了他們面子,只好讓我們來打探。」

  「打探什麼?」沈洛年暗想,不會又是什麼縛妖派的秘密吧?真是夠了。

  「功夫上的事,當然就交給如鴻來研究。」狄韻說:「身為你的直屬長官,我的責任就是瞭解並善用你,讓你發揮出最大的功能;至於清嬿嘛……你猜猜看?」

  所以剛剛張如鴻才來問自己功夫的事嗎?而黃清嬿……沈洛年頗有種不妙的感覺,當下板著臉說:「不猜!愛說就說。」

  「哼!」狄韻透出三分不屑地說:「當然是跟你建立良性的互動、深厚的友誼,最好是她要你往東,你不會往西,這可是清嬿最擅長的呢!」

  說話真酸。沈洛年沉默片刻才說:「建立友誼也不算壞事,不用說這麼難聽。」

  「這麼急著幫清嬿說話啊?」狄韻哼聲說:「若單純只是交個朋友有什麼難,需要考慮兩天嗎?」

  「什麼意思?」沈洛年皺眉說:「也許她這兩天有事。」

  「走著瞧。」狄韻說:「拖得越久,代表她考慮越多,或者說越難作出決定……你猜她正在考慮、煩惱什麼?」

  「我哪知道?」沈洛年沒耐心了,翻白眼說:「臭丫頭,說話別老是拐彎好不好?」

  「我才不跟你說,你就一輩子呆下去吧!笨蛋老頭!」狄韻冒出些許怒氣,隨即加快腳步,往前奔出。

  沈洛年當然不會被狄韻甩下,就這麼輕鬆地追著飄,又拐了兩個彎,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順口說:「丹翠還好嗎?她的根源魔法好用嗎?」

  「很棒!比你的算命魔法實用多了!」提到這事,狄韻心情突然變好,露出笑意說:「雖然沒有想像中方便,但是已經確定可以依需要建立起一條穿越八十公里、維持五分鐘的空間通道。若把距離縮減,該可以延長維持的時間,不過下次試驗,還要等她恢復魔力才行。」

  「其中一端出口,真的決定於艾露的位置?」想到這一點,沈洛年就覺得好笑。

  「是啊,但還是隔了一段距離,並沒有想像中精確。」狄韻笑說:「跟艾院長提起這事時,她老人家也十分意外。」

  差點忘了,艾露也算是「老人家」了呢。沈洛年莫名地有些感慨,沒接著說下去。

  狄韻感覺到沈洛年的情緒變化,瞄了他一眼,轉過目光說:「老頭,見過我媽之後,幫我去山口鎮財氣大街賭場運點錢回來,我有用。」

  「還是別跟人拿錢比較好。」沈洛年皺眉說:「妳要多少,我用魔法幫妳賭。」占卜魔法別的地方不大實用,賭博總有用了吧?

  「你別想靠賭博發大財。」狄韻哼了一聲說:「賺點小錢沒人管你,要是你贏太大,讓人感覺到異常,他們就算找不出問題,也會請你離開,不讓你上門。」

  「嗄?」沈洛年還真有點失望,可惜這時代似乎沒有公營彩券之類的東西?不過那有好幾個號碼,若連續算上幾次,似乎也不符合占卜魔法的規矩……他嘖嘖說:「開賭場的居然也輸不起,又未必是贏他們的錢。」

  「是你自己想岔了,那又不是騙人詐財的小賭場。」狄韻說:「大型賭場說到底只是個比較另類的服務業,對客人提供賭博這項娛樂,並藉此抽佣、抽成謀利,就算某些情況下他們會自己做莊,和客人對賭也不是重點……你只贏不輸,就代表別人只輸不贏,這還叫賭博嗎?還有誰要上門?沒人上門賭場喝西北風?」

  反正沈洛年早已習慣吵不贏狄韻,見她開始長篇大論,當耳邊風便是。等狄韻數落到一個段落,沈洛年才說:「那妳要拿多少?」

  其實狄韻沒必要說出金額,但在沈洛年面前,狄韻漸漸沒什麼秘密,而且有些事完全沒人分享也少了樂趣。她輕鬆地說:「一億噩幣,可不輕喔,聽說有五、六百公斤,搬得動吧?」這時代最大的鈔票面額也才兩百元,總值一億的現金無論體積還是重量都不小。

  「媽啦!」沈洛年瞪眼說:「臭丫頭妳搶錢啊?這麼多?人家會給嗎?到時害我被人打出來!」

  「我都聯絡好了啦,笨老頭!」狄韻說:「只是叫你去搬而已。」

  「嘖嘖,一億。」沈洛年搖頭說:「妳到底答應了人家什麼?」

  「也沒什麼。」狄韻頓了頓說:「比較重要的應該就是開銀行吧。」

  「歲安城不是本來就有銀行嗎?」沈洛年迷惑地說。

  「那是公營的,傻瓜。」狄韻說:「我答應未來若是上位,讓他們弄幾傢俬營的。」

  「有什麼差別嗎?為什麼要幾家?」沈洛年不明白。

  「銀行就等於是個印鈔機。」狄韻說:「一筆貸款,幾家銀行多次借貸後,就會變成一大筆錢,而藉著掌握利率與資金流向,很容易影響通貨物價,在通貨價值變化之間,可以藉著人民債務變化,大量、快速累積財富,換種說法就是掠奪資產……否則你以為司令為什麼只肯開設公營的?當龐大金流離開追求穩定的主政者,掌握在貪婪的商人手中時,從正面觀點來看,可以促進經濟快速發展,但換個角度來說,所有人民的生活風險指數都會增高,每一次資金流轉移的過程中,不免出現一批批破產、貧窮的被淘汰者。」

  沈洛年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仍聽得出重點,當即皺眉說:「聽來不像好事?妳怎能答應這種事?」

  「其實我覺得是司令擔心過度了。」狄韻說:「雖然沒有仔細研究,但我也簡單瞭解過,聽說百年前的資本社會確實有這種現象,但有這些缺點的地方,大都是自由世界,也就是說,那些銀行、資本家受到的限制很少,有時連政府都欠銀行不少錢,更別提那時選舉最需要的政治獻金,也掌握在這種人手中,當然管理不了……可是這時代卻不是如此,除非日後我同流合污,否則怎會坐視他們操弄物價?」

  「我是聽不懂啦。」沈洛年不大樂觀地說:「但山口鎮那兒的賭場老闆真有這麼笨嗎,就這樣被妳唬弄?」

  「他們當然不會只把籌碼放在這上面。」狄韻冷笑說:「財氣大街的幕後老闆,這數十年來出錢扶植著山民殘黨滲透入歲安城各媒體,小心翼翼地提倡還政於民的主張。過去這二十年,除赤濤之外,犬戎族一直沒上噩盡島,少了外患,各種心思就出現了;加上司令又不管,他們還以為歲安城就快要轉型共和呢,等最容易被媒體、私利操弄的人民真正掌握了政權,還不是讓這些有錢人為所欲為?我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亂來的媒體關了!哼!山口鎮那些妖怪,以為有了銀行就能發財,根本是異想天開。」

  民主這麼糟糕嗎?沈洛年雖不以為然,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辯不過狄韻,也就不想多說,可是沈洛年心中,卻不認為葉瑋珊也是這麼想。

  剛清醒的時候,聽到葉瑋珊成為獨裁者,沈洛年確實大吃一驚,還以為時間當真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但自從親眼看到風華正茂的女帝本人,沈洛年卻開始暗暗起了懷疑,一個掌權數十年的獨裁者,會在自己精神體力仍在巔峰的時候主動轉移政權嗎?她又為什麼刻意地放縱媒體,而且是在明顯對統治造成干擾的狀態下?

  見沈洛年不吭聲,狄韻又說:「這次犬戎族來襲,雖然是歲安城的危機,卻也是政治上的轉機。那些老喊著民主的聲音,可是一轉眼都消失了,若當真女帝退位、十聖歸隱,誰來抵擋入侵的妖族?」

  沈洛年可聽不懂了,開口說:「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就算民主,十聖也可以參戰吧?」

  「所以說你是笨蛋。」狄韻說:「若是民主制度,當初歲安城能改建嗎?沒把整座城地基建材都換成壓縮息壤磚,就算有屍靈之王幫忙,又豈能守得住?恐怕五十年前就被鑿齒、刑天聯軍滅了,當初是靠著司令政變解決,若今日改回民主共和制,未來若也有類似的需要怎辦?再政變一次?」

  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翻白眼說:「我討厭談政治,別跟我說這個了。」

  「那說點你有興趣的。」狄韻沒好氣地說:「去龍宮的五百少女已經完全選定,預計十天後——四月二十三日清晨出發。」

  總算要去龍宮了!還真是好消息。沈洛年斜眼瞄著狄韻說:「幹嘛一臉不爽?那些少女得罪妳了?」

  「只是看不起她們而已……一堆人擠破了頭想去龍宮,給虯龍當女人、女僕有這麼好嗎?還不就是貪圖龍宮安全?一個個都希望當上換靈妾侍,一輩子住在龍宮。」狄韻說:「你不知道六十多年前,剛推翻舊政權不久,司令曾經考慮停止這種類似進貢的行為,居然有一堆人跳出來遊行反對!後來十聖討論,既然人民不排斥,又能藉此和龍宮保持一定的聯繫,也無不可,這才繼續下去,但對所有拚命保衛歲安城的軍人來說,怎麼可能對這些貪生怕死、拋棄歲安城的女人有好感?」

  「還好繼續下去了!」沈洛年沒心沒肺地說:「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混進去。」

  這不識大體的渾蛋老頭!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這趟來回大概要一個月時間,有什麼其他事情,出發前記得處理妥當,你身體好像好多了?到時沒問題吧?」

  沈洛年很有精神地點頭說:「沒問題!什麼事都沒有!」

  「哼!」狄韻哼了一聲,瞄著沈洛年說:「我倒要看看『懷真』是個什麼樣的仙女,讓你這老頭唸唸不忘。」

  「呃?」沈洛年一愣,那張老臉不禁微微一紅。這黑心丫頭怎麼知道懷真名字的?

  「發什麼愣?我媽說的啦!」狄韻說:「既然知道你是闇神,這點消息我還騙不出來嗎?我媽早就全招了!」

  狄純自然沒法和奸詐女兒鬥法,洩底只是早晚的問題。沈洛年也不介意了,只瞪了狄韻一眼說:「臭丫頭!我鄭重宣告,我不是老頭!」

  其實狄韻這兩日從狄純口中,知道沈洛年曾生機停滯地昏死百年,確實稱不上老頭,但若要論出生時代,「老頭」兩字還是有其道理,反正狄韻也不想改,只眨眨眼說:「管你的,我就喜歡喊老頭。」

  沈洛年其實也聽習慣了,只哼了一聲不再多說,兩人就這麼並肩繞行林間,隨口吵上兩句,倒也自在。

  其實在狄韻心中,自從知道沈洛年的闇神身份,就知道自己母親和沈洛年並沒有曖昧關係。從小拿闇神事蹟當床邊故事聽的狄韻,早知道母親狄純十分崇拜、想念闇神,但那份崇拜中卻不含情愛,更與提到那不知名父親時的態度完全不同,加上後來知道沈洛年昏睡百年之事,可說完全擺脫「始亂終棄渾蛋父親」角色的嫌疑,更別提他當年對狄純的好幾次救命之恩,所以今日狄純要見沈洛年,她才會這麼大方。

  最大的嫌疑犯突然有了不在場證明,案子自然辦不下去,但本以為答案就在眼前,怎料又是一團迷霧,想到此處,狄韻的情緒不免有些低落。

  三轉五轉的,兩人終於繞到狄純的小屋。狄韻停下腳步低聲說:「老頭,別跟我媽提起杜勒斯叔叔,想到叔叔她就會哭。」

  杜勒斯啊……他也死得倒霉了些,若不是眾人行蹤外洩,這趟魔法島之旅並沒有這麼危險,而當發現有異狀,歲安城這兒雖然馬上做出緊急處分,連殭屍都送了出來,卻終究來不及,但換個角度說,若不是杜勒斯拚了性命,這趟旅程真不知得死多少人。

  可惜的是……若真是那遠遠跟蹤的天仙洩露眾人行蹤,這仇可難報了。歲安城幾百萬人一起上也打不過。

  「你去吧。」狄韻轉身說:「我過會兒再來。」

  這丫頭似乎真的不提防自己了?沈洛年見狄韻離開,走到屋前,輕敲了敲門,門呀地一聲打開,狄純站在門前,露出溫婉的笑容說:「洛年,快進來。」

  狄純臉上雖然帶著笑,氣息卻不怎麼愉悅,看來只是強打起精神。沈洛年走進屋中,等狄純關上屋門,沈洛年抓抓頭說:「妳沒事吧?」

  卻不料這麼一問,狄純眼眶馬上紅了起來,還好畢竟沒落淚,但看她低著頭、癟著嘴,強忍著悲傷的模樣,也實在有些可憐。

  這時只好找點其他的事情問問,看能不能引開她的心思。沈洛年苦思片刻,這才說:「小純,我能修煉炁息了耶。」

  狄純用力吸了吸氣,連續點著頭,好不容易才開口說:「我、我知道,聽小韻說了,恭、恭喜。」

  這個話題好像效果不大。沈洛年想想又說:「瑪蓮他們,好像都以為我是自己的兒子或孫子。」

  提到這件事,倒真的讓狄純分神。她那張含淚的小臉露出笑意,抿嘴說:「誰教你不肯和他們相認。」

  眼看這話題有效,沈洛年再接再厲地說:「其實我覺得他們很陌生。」

  「怎麼呢?」狄純微微一愣。

  「這次在東大陸遇到瑪蓮、奇雅、小睿……或者該說黃夫人?」沈洛年苦笑了笑說:「尤其是小睿,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好像挺凶的。」

  「睿姊以前也很崇拜你的。」狄純拉著沈洛年在長椅坐下,一面笑說:「她常跟我說,有實力的人,大可以直待人,不用虛偽客套,別人一樣會聽話,所以她對晚輩、下屬,一直都頗嚴厲……她說這是跟你學的。」

  沈洛年狐疑地說:「我可沒這麼教過她。」不過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有點心虛,當初自己對吳配睿確實頗凶。

  「其實不只睿姊。」狄純又說:「添良哥也說他從你身上學到很多,他每次提到你,都說你是『無慾則剛』的典範,因為你什麼都不在乎,自然不受任何威脅。」

  「唔……」沈洛年可不知該說什麼了,那變得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侯添良,現在境界可比自己高明多了。他啼笑皆非地說:「還有嗎?」

  「有啊。」狄純微微側頭,輕笑說:「志文哥也有說過類似的話。」

  「媽啦,他也『無慾則剛』啊?少來!」沈洛年瞪大眼睛,這種話他可絕不相信。

  「不是。」狄純笑了出來,搖頭說:「他總愛說,絕招得先藏著,緊急的時候用出來才帥。」

  「這是學我的嗎?不對吧!」沈洛年驚奇地說。

  「他說是你教的啊。」狄純無辜地點頭。

  「呿!」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才沒這種想法。」

  「司令也有類似的說法喔。」狄純又說。

  「瑋珊啊……」提到葉瑋珊,沈洛年還是有點感慨,他苦笑說:「她又說什麼?」

  狄純停了幾秒,才緩緩地說:「六十多年前決定政變時,司令跟我們說……別忘了你那『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注】:『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語出《孟子·公孫丑》,意為:自我反省,只要合乎義理,縱然面對千萬人,也一樣勇往直前。)

  媽的,文言文咧,這話什麼意思?自己怎麼新增這麼多特質?沈洛年正想換個話題,卻見狄純眼睛一紅,淚水一滴滴地往下滑,哽咽地說:「杜勒斯……杜勒斯,也說過……」

  這下糟了,哭了、哭了!這時已經無法遏制,只能加速跳過!沈洛年打斷狄純的話說:「他說什麼?」

  「他說,要……要代替沈大哥……一直保護我。」狄純說到這兒,終於撲在沈洛年懷中哭了出來,抽泣說:「我……我對不起他……我當初是不是該嫁給他?他對我和小韻一直很好、很好……」

  「哎呀,這種事不是拿來交換的啦。」沈洛年輕撫著狄純的背說;「否則妳得嫁幾個人?幫過妳的人還有我咧,他也得排後面。」

  狄純一怔,沈洛年卻是一拍大腿說:「既然已經哭了,那就順便問問,妳老實跟我說,韻丫頭的爹是不是一心?」卻是沈洛年決定快刀斬亂麻,直接問重點。

  果然狄純臉上只有兩個水龍頭,沒法變出四道淚水。她呆了片刻,才委屈地搖了搖頭。

  不是?沈洛年鬆了一口氣,若真是賴一心欺負狄純,自己非得找他算帳不可,問題是大概打不過,豈不是自討苦吃?既然不是就好。沈洛年接著又問:「到底是誰啊?我認不認識啊?」

  這次狄純卻不肯回答了。她緊抱著沈洛年胸膛,自顧自地埋頭痛哭,沈洛年也拿她沒轍,只好讓她哭個痛快。過了好片刻,狄純終於收了淚,但卻沒打算離開沈洛年胸膛,就這麼把頭埋在他懷中,一聲不吭。

  要知道,並不是隨便一個男人胸膛,都可以這樣沒有顧忌地依靠,面對如兄如父的沈洛年,孤身撫養女兒長大的狄純難得這麼放縱一次,體會著被人擁抱的溫暖。

  過了好片刻,偎在沈洛年懷中的狄純才突然紅著臉直起身,一面低聲說:「聽小韻說,他們懷疑你——該說懷疑『沈凡』是我和你生的呢,還認為小韻也是。」

  「不會吧?」沈洛年大驚失色地說:「韻丫頭聽誰說的?搞錯了吧!」

  「誰教你只幫小韻呢?」狄純抬起頭,有些害羞地說:「睿姊來試探我,我也裝糊塗,小韻也建議我這麼做。」

  「為什麼?妳們母女搞什麼鬼?」沈洛年大惑不解。

  說到這兒,狄純的眼眶又紅了,低聲說:「這二十年,小韻過得很委屈,我也只是想幫幫她……」

  沈洛年這才想起杜勒斯在地洞裡的推論,也終於明白狄純、狄韻這麼做的原因。眾人都以為狄韻是賴一心與狄純的孩子,這二十年就算沒遭白眼,自也不怎麼受人待見,也所以剛見面沒多久,狄純就要自己當便宜老爸。當時自己並沒答應,但這時既然被其他人誤會,狄純當然是將錯就錯。

  而對狄韻來說,反正本就父不詳,冒認威名赫赫的闇神當父親,除解決過去問題之外,對競爭司令更是一大利多,只不過這方面的考量,狄純和沈洛年都想不到就是了。

  沈洛年正思考,只聽狄純接著說:「而且這麼一來,志文哥似乎也死心了,最近都沒來找我。」

  媽的,自己還兼任蚊香!沈洛年想想也無所謂了,要他出面冒認是絕對不可能,但被人誤會倒是無所謂。沈洛年搖頭說:「隨妳們胡鬧吧,對了,妳本來找我幹嘛?」

  「差點忘了。」狄純微微一笑,探手懷中,取出一物說:「這個給你。」  

TOP

第七章 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沈洛年低下頭,卻見狄純手中竟是他們口中的闇神之鏡。他愕然說:「這……」

  「你現在正需要,不是嗎?」狄純微笑說:「我一向少下塔,待在這兒也用不著。雖然頂著十聖之名,其實我很笨,大家哪兒都不敢讓我去,打仗的時候,我又總是下不了狠手,這闇神之鏡,早該交給別人了。」

  「妳不想用,怎不給妳女兒?」沈洛年問。

  「她們正在競爭,這樣不公平。而且這是當年司令交給我使用的,我又怎能私下給小韻?」狄純頓了頓說:「但這闇神之鏡本來就是你製造的,上次你也說過,現在做不出來,當然應該讓你用。」

  「其實也不會不公平。」沈洛年搖頭說:「如鴻現在也有一個。」

  狄純嘴一癟,低聲說:「那是……那是杜、杜勒斯的……」

  完蛋!又要哭了!沈洛年只差沒給自己一巴掌。他抱著頭叫:「人都死透了,別哭了!」

  還好狄純剛剛大哭一場,情緒已經抒發不少,這次倒真的忍了下來。她深吸兩口氣,穩穩心緒,這才緩緩接著說:「我聽小韻說,司令把如鴻那個闇神之鏡先收回去了,應該也是為了公平。」

  這麼嚴格啊?剛剛吃飯時倒沒留意張如鴻身周的道息狀況,沈洛年愕然說:「瑋珊多的那個打算給誰?未來的司令嗎?」

  「不知道呢。」狄純微微搖頭說:「若不是小韻跟我說,我也不知道司令把鏡子收回去了。」

  這東西對眼前的自己確實有幫助,不久之後還得去龍宮,路上也不知道會不會又有意外,多個保命的東西也不壞,沈洛年當下接過狄純手中的闇神之鏡,但這麼一拿,他隨即皺眉說:「算了,我不能用。」

  「為什麼?」狄純訝異地問。

  「太重了。」沈洛年把闇神之鏡推回說。

  闇神之鏡體積雖然不大,畢竟是緊密結實息壤為心,厚實金屬包覆,而後來白宗眾人在外層又有雙層加固,這樣一層層加起來,確實頗有些份量。

  對一般變體者來說,這區區數斤重,自不會造成影響,問題是沈洛年如今連魔法袍都沒穿,全身除了幾張噩盡幣與記事本之類的小雜物之外,無論是血飲袍、火浣衣物包裹又或是天仙飛翼,都是輕若無物的異寶,戴上這頗沉的闇神之鏡,雖可有效提升體內炁息量,但身法挪移變化難免會受到影響。

  如今沈洛年的炁息量雖然每日穩定增長,但畢竟才開始引入,與過去見過的強者相較還是遠遠不如,在這種狀況下,與其戴上闇神之鏡,追求整體性地更上一層樓,不如先把獨門專精的閃避能力維持在巔峰,這樣一來,就算打不贏人,至少也有個保命功夫,等體內炁息強大到不在乎這點重量的時候,才能考慮藉此增加炁息強度。

  狄純自然不明白沈洛年的考量,她不肯接過闇神之鏡,迷惑地說:「太重了?這明明很輕啊。」

  「我說真的。」沈洛年說。

  「洛年你別隨便找理由騙我……」狄純說。

  「不信拉倒!」真不知該如何解釋。沈洛年抓抓頭,把闇神之鏡擱在兩人之間的椅面上,皺眉說:「我真的不能用。」

  見沈洛年說得斬釘截鐵,狄純這才信了。她輕撫闇神之鏡,輕嘆了一口氣說:「那我還是交還給司令吧,只要再湊上一個,可以先讓她們三個孩子裝上。她們都是修煉道咒之術,盡快強大起來,對歲安城更有幫助。」

  「就算要上交,也輪不到妳吧?」沈洛年說:「除了瑋珊、奇雅、一心之外,其他幾個人的妖炁強度似乎都不如妳。」

  狄純雖不知這和當初沈洛年的按摩有關,卻也知道從開始修煉,她進步速度就比白宗其他引仙者快上一截,而狄純生性單純、幾無外務,這百年來除了修煉之外,也沒別的事好做,單純比修為,恐怕還略高於數十年來政務纏身的葉瑋珊,所以幾位選擇引仙的老友中,只有狄純還能維持青年的模樣。

  但妖炁強度可不等同於戰力。狄純搖頭說:「戰場上,我是最沒用的一個,除了對付一些禺彊族,地面作戰一點用都沒有,而且我也不大敢殺人……過去赤濤來犯時,還需要我在空中誘敵騷擾,既然赤濤立誓不來,也不需要了。」

  聽來頗有道理,沈洛年其實也不覺得狄純適合戰鬥,只聳聳肩說:「隨便囉,不過妳要是真把這東西交給瑋珊,以後可別出去打仗了。」

  狄純含笑點了點頭,跟著她輕撫著椅面上的闇神之鏡笑說:「說說這次旅行吧,小韻有沒有找你麻煩?」

  這可是告狀的好時機!沈洛年當下把狄韻各種暴行好好數落了一遍,只不過發育、作夢之事不能告訴狄純,不免漏了好些精妙之處。

  兩人隨口又聊了一陣子,直到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過了兩秒,狄韻輕推開門,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兩人,神情頗有些怪異。

  「回來啦?」狄純含笑喊了一聲,又望著沈洛年說:「小韻說過還有事要找你。」

  「嗯。」沈洛年起身,望著狄韻說:「這就去嗎?」

  「這是……」狄韻望著兩人之間的闇神之鏡,吃驚地說:「媽,妳想把這東西給他?」

  「洛年不肯要。」狄純那雙大眼帶著點委屈,白了沈洛年一眼說。

  「不要?」狄韻先是有點意外,隨即露出恍然表情說:「你想跟司令拿另外一個嗎?」她當然是指杜勒斯的遺物。

  「不是,我用不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狄韻更訝異了,這東西可是寶物,這老頭哪兒不對勁,居然說用不上?不過不要最好,母親身上掛著這個,安全也比較有保障。

  狄韻正自思索著,不料狄純卻接著又說:「小韻,妳幫我拿去交給司令,就和她說我用不著了。」

  「為什麼用不著?」狄韻瞪大眼睛問道:「除了這老頭,還有誰有資格用?妳帶著也比較安全啊。」

  「妳別問這麼多。」狄純微微板起臉說:「交給司令就是了。」

  狄純雖然沒解釋,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明白,母親這也是變相地替自己打算,而交出去之後,若母親不再出戰,倒也不是壞事。她沉吟說:「媽,可是這麼一來,豈不是連累了侯伯伯?」

  「會嗎?為什麼?」狄純吃了一驚。

  「司令手中已經多了一個闇神之鏡,若妳的也交出去,就兩個了。」狄韻說:「眼前有資格繼承闇神之鏡的,當然就是我和清嬿、如鴻……這樣一來,就算沒人開口,侯伯伯恐怕也得主動交出來,免得司令為難。」

  沈洛年在旁暗暗點頭,侯添良就像狄純一樣,道行未必最低,卻是大型戰爭中影響最小的一位,無論是引仙選擇與修煉方式,他在戰場上的破壞威力都比其他人稍弱了些,若真要再收回一個闇神之鏡,侯添良確實是第一選擇。

  「也是呢……」狄純倒沒想到萬一別人不願意怎辦,遲疑地說:「那該怎辦才好?」

  狄韻想了想說:「別急著送上去,我先找機會探探司令的口風,妳還是先收著。」

  雖然狄純對某些事十分死心眼,但那種情況畢竟是少數,大多時候她還是沒什麼主見,見狄韻說得有道理,點點頭收起闇神之鏡說:「那記得快點跟我說喔。」

  「若司令有這念頭,再『由我勸妳往上送』,比起主動交上去還好些,也不至於引起其他人的不快。」說到這兒,狄韻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這陰險丫頭,真是什麼便宜都不放過。沈洛年正覺好笑,卻見狄韻轉頭說:「媽,沒什麼事我就帶老頭走了,我們還有事要做。」

  狄純才要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說:「小韻,怎麼這麼喊呢?對長輩不能沒禮貌。」

  「哈哈,聽到沒有!不能叫我老頭!」沈洛年可得意了。

  狄韻翻白眼說:「你若真不是老頭,又怎算長輩?既然不是長輩,管我怎麼喊?」

  「呃?」沈洛年正愣在那兒,狄韻已經先一步回頭對母親堆出假笑說:「我知道啦,只是開開玩笑,媽妳別管,沈凡不會怎樣的。」狄韻平常除了喊老頭之外,還是習慣稱沈洛年為「沈凡」。

  狄純見兩人似乎還真是吵鬧無忌、相處愉快,倒也覺得開心,笑咪咪點頭說:「那小韻妳要聽洛年的話,知道嗎?」

  「對!要聽話!」沈洛年可得意了。

  「呿!」狄韻哼聲說:「媽,這老頭什麼都不懂,他聽我的還差不多。」

  狄純微嗔說:「小韻,妳怎麼這麼說?」

  沈洛年也心裡有數,兩人相處,被教訓的好像大多是自己,不過這倒不是問題,他瞄著狄韻後頸,左手虛抓兩下,踏前一步說:「沒關係,我知道怎麼管教這丫頭。」

  「啊!不准過來!」狄韻看著沈洛年的動作,忍不住驚呼一聲,馬上躲到自己母親身後,見沈洛年嘿嘿笑著停下腳步,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怒瞪沈洛年一眼說:「臭老頭!走了啦!」

  沈洛年隨著狄韻往外走,一面說:「直接到上次去的那個賭場嗎?」

  在兩人身後送行的狄純聞言,訝然問:「什麼賭場?」

  「沒什麼。」狄韻回頭笑了笑說:「媽怎麼突然有興趣,打算開始幫我了呀?」

  狄純一怔,連忙搖頭說:「我不懂的,只是問問。賭場那兒的人聽說不是什麼好人。」

  「妳別擔心,只是和人約在那附近。」狄韻扯著沈洛年踏出門外,對狄純揮了揮手,帶著沈洛年去了。

  狄純輕側著頭,望著並肩離去的兩人身影,若有所思地想了好片刻,這才莞爾一笑地搖了搖頭,轉身回房去了。

  □

  卻說兩人奔出一段距離,拐過一個彎角之後,狄韻這才板起臉怒瞪了沈洛年一眼罵:「大嘴巴!守不住秘密的笨老頭!」

  沈洛年一臉無辜地攤手說:「誰知道連妳媽都得保密?」

  「我不是想瞞她。」狄韻拉著沈洛年加快速度,一面低聲說:「但一來會增加她無謂的擔心;二來我媽不擅應對,說不定不小心被誰拐出實話那就麻煩……你也記住了,口風緊點。」

  「喔。」沈洛年心念一轉,突然有點尷尬地說:「不過清嬿好像知道了。」

  狄韻一怔,停下腳步說:「怎麼回事?」

  「上次妳要我給她剃刀。」沈洛年說:「她問我錢從哪兒來的……」

  「懂了。」說到這兒,狄韻已經瞭然。她微微皺了皺眉,暗暗責怪自己大意,應該事先想好這種可能,只不過兩個月前,和這老頭一說話就難免發火,很難好好用心思考……她繼續往前移動,一面說:「這些錢買的只有兩個字——『好感』,她知道了也不能拿我怎樣,只是難免讓她有了提防。」

  「她不會跟你們司令說嗎?」沈洛年問。

  「以她的個性來說,不會做這種事。」狄韻說:「而且司令說過,不准用任何方式攻擊壓抑其他候選人,所以打小報告、互扯後腿都是不行的,只能各自爭取表現,就算她突然轉了性子,輾轉找人把這話傳到司令耳中,也得有證據,否則傳話的人會先倒霉。」

  此時兩人走出房宅區的石板路,踏上外圈草坪上的碎石小徑,狄韻突然一怔停下,瞄了沈洛年一眼,考慮數秒後才自語低聲說:「收。」

  收啥?沈洛年狐疑地跟著停步,突見小徑旁的泥土隆起裂開,一個騎著馬的黃色小人從中出現,那雙小手捧著一份比他身體小不了多少的淡綠雅緻信封,對著狄韻高高舉起,正是輕疾。

  「多謝。」狄韻微蹲身子,取過信件說:「就說我閱後必覆。」

  「訊息已回傳。」輕疾死板地說完,跳回裂開的土壤,只不過轉眼工夫,那兒又恢復原狀。

  「誰寫信給妳啊?妳手下的奸細密報嗎?」沈洛年可真是好奇了,除了上次那種寄衣服的特例之外,有什麼事不能直接用說的,需要花大筆炁息讓輕疾送信?

  「臭老頭又胡說!」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先抖了抖信上帶著的薄薄一層浮土,把信收入懷中,這才說:「是亨利托李允生寄來的。」

  那個金發帥哥?沈洛年訝異地說:「原來你們靠這方法談情說愛?上次還跟我賣關子。」

  狄韻不禁有些尷尬。離開燕島後的這近二十日,兩人確實靠著這方式保持聯繫,不過信中主要內容多是兩方未來合作的想法溝通,以及一些魔法問題的探討,頂多在信末幾句祝福與問候中,可以看出亨利不只是單純的關懷,要說這是談情說愛就太過了,但狄韻也心裡有數,誰都知道亨利絕不只把自己當普通朋友,硬要撇清,只是讓沈洛年笑話而已。

  當下狄韻也不管沈洛年有什麼看法,只哼了一聲說:「你身上有錢嗎?」

  「八十……五元。」沈洛年低頭翻了翻,他的背包放在房間裡,腰包中帶的錢有限。

  「八十五?」狄韻雖然知道沈洛年身上不會帶太多,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少。她拿出一小迭面額兩百的鈔票說:「你若想用占卜魔法賺點零花,就隨便玩玩,別贏太多,也別一直贏,拿個十幾二十萬最好就收手了。」

  一、二十萬和一億比起來只是零頭,而沈洛年本身也不缺錢,為了這點錢浪費魔力和時間實在不值得。沈洛年搖搖頭不接,一面說:「妳既然不欠這點錢,我也不玩了。」

  「玩不玩都帶著,說不定哪兒會用到,去那種地方幾十元怎夠?」狄韻把錢塞入沈洛年手中,一面說:「你到了上次那兒,入門時,照慣例會問你有沒有熟悉的招待,你直接說要找『紅鑽』。」

  「紅鑽?」沈洛年暗念幾次,把這名字背了起來。

  「她是『論劍館』的首席招待,也是館主的心腹,上次去已經看過你。」狄韻說。

  原來那間賭場叫「論劍館」,不知道還以為是什麼比武的地方呢……也對,那兒的賭博方式本就是比武。沈洛年說:「知道了。」

  「你去了之後,她會領你去見主事人取錢,之後還會派出兩名妖仙護送你到歲安城外圍,那時才算是把錢正式交給你,到時你再與我聯繫,我會告訴你把錢運到哪兒。」

  「有人護送?」沈洛年馬上抗議:「那叫我去幹嘛?讓那些妖仙直接運給妳……」

  「懶惰鬼!」狄韻瞪眼說:「怎能讓他們直接把這筆巨款交到我手裡?萬一對方來陰的,約了媒體陷害我、製造醜聞呢?」

  「換成我就沒關係嗎?」沈洛年訝異地說。

  「若真有意外,我只要名義上把你開除就沒事了。」狄韻說。

  雖然可以理解,但聽了還是不大愉快啊……沈洛年哼了兩聲說:「知道了。」

  狄韻也不管沈洛年開不開心,接著說:「到了交界處之前,萬一有任何變故,都由他們負責,不用插手。」

  「真不用管?」沈洛年雖然聽得很開心,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笨老頭,你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啊?」狄韻翻白眼說:「山口鎮有多少高等妖仙?若真有妖仙在山口鎮外搶劫,你鬥得過?」

  「當然鬥不過!」沈洛年連連點頭說:「不用管就好。」

  「但到了歲安城外圍,息壤地基效果逐漸顯現,就是我們的責任了。」狄韻沉聲說:「不過到了那兒,能打贏你的想必不多,就怕冒出上次那種刺客……」

  「若只來一、兩個那種人,該不用太擔心。」刺客雖然疑似戴著闇神之鏡,但表現出來的能力還是遠不如十聖。上次若不是為了保護黃清嬿,對方也奈何不了他,何況若在歲安邊際,多少還可以用點炁息,對掌握輕重轉換能力的沈洛年來說,一絲炁息就能增加不少威力,若真遇到那女刺客,想必可以給她一個驚喜。

  狄韻聽沈洛年這麼說,點頭說:「這樣就好,一路上小心些,對方可不是什麼好人,就算轉身便派人把錢奪回去也不奇怪。」跟著狄韻又解釋了一下約定的細節,這才讓沈洛年離開。

  沈洛年也不下塔,直接把炁息外散,輕飄飄地飛起,向著東方山口鎮的方位飄去。

  既然是飛行而來,沈洛年自然不走鎮西那條浮空大橋,反正空中偶爾也有妖仙來去,不至於引人注意,很快地,他就在南街那掛著大劍當招牌的「論劍館」前落下。

  這般從空而降的人物,多是具有飛行能力的妖仙,雖說人類魔法使、千羽引仙者也能自由飛行,但魔法使姿勢沒有這麼靈動自在,沈洛年身上更沒有翅膀,門口的男性服務生不敢怠慢,其中一人迎上,滿面堆笑地說:「仙長,歡迎光臨,請問有熟悉的招待嗎?」

  「紅鑽。」沈洛年說。

  那服務生微微一愣,紅鑽自受館主賞識,承受妖仙換靈之後,已很多年沒做這種送往迎來的招待工作,若不是真正的大人物,可沒法輕易見到她,不過這可不是服務生需要煩惱的事,消息傳進去後,招待組那兒自然有配套處理方式。他忙堆起笑容說:「請先進來坐,我馬上為您通報。」

  沈洛年點點頭,踏入門中,在門旁一間涼亭風格的雅室坐下,一旁輪值的女招待,早已笑咪咪地送上香茗。

  無論是男服務生還是女招待,都以為內場那兒很快就會傳出消息,選個高等級的女招待迎接這紅鑽姊的老客人,不料沒過半分鐘,卻見穿著一身大紅緊身短旗袍、身材性感,看似三十上下的明媚女子御炁從館內飄掠而出,正是紅鑽。

  幾個女招待、男服務生都吃了一驚,紛紛對女子施禮:「紅鑽姊。」

  紅鑽含笑揮了揮手,掠入雅室之中,對著沈洛年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媚目流轉間,含笑低聲說:「沈長官,小女子紅鑽。」

  長官?沈洛年愣了愣,才確定這一身紅的女子是叫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女子,只見她除了身上旗袍之外,連手足指端的蔻丹都是同樣的豔紅,更別提那飽滿性感的雙唇。

  仔細看了看,這女子本體確實是人,但卻有一絲不同之處,早些日子沈洛年可能還看不出來,但看著蔣傑等三個返祖症患者逐漸地變化,沈洛年漸漸瞭解,這應該是不同程度的換靈,而到了蔣傑等人那種深度換靈的狀態,純人類的成分可就不多了,艾露和自己恐怕也是類似的狀態。

  眼前這女子還沒到那種程度,只和當年酖族女巫們部分換靈的狀況差不多,但道行多少得看個人修煉,一時之間倒是看不出來。

  見沈洛年看著自己若有所思,紅鑽一開始還以為這年輕人起了色心,做這行的自然常遇到這種事,多年前剛入行的時候,更是少不得讓人佔點便宜,只不過下一瞬間,看著沈洛年那不帶慾望的眼神,紅鑽馬上知道自己想岔了,當下輕喚了一句:「沈長官?怎麼了?」

  「沒什麼。」沈洛年也不囉嗦,起身說:「去拿東西吧。」

  「請隨我來。」紅鑽引著沈洛年往內走,兩人經過當初買籌碼、門票的地方,紅鑽停下腳步,身旁一名穿著短裙的招待少女躬身送上一個方形小盤,交到紅鑽手中。

  沈洛年目光掃過,見那盤中放著五支指頭大小的玉質薄片,正不明白紅鑽拿這些東西做什麼,卻見她微笑說:「這是敝館主人的小小心意,讓長官小作消遣。」

  這是籌碼?沈洛年想起上次的銀色小棍,好奇地說:「這兒有多少?」

  紅鑽取過一片黃絨布蓋在玉片之上,微笑說:「每一片玉,代表十萬。」

  媽啦,難怪沒看過這種籌碼……這一盤豈不是五十萬?那丫頭還叫自己只贏一、二十萬就好,她也沒料到對方這麼大手筆吧?

  可惜沈洛年這次不是來賭博的。他微微搖頭說:「不玩了,直接拿錢吧。」

  紅鑽微微一怔,眼前這小子說話還真不謹慎,居然把「拿錢」兩個字就這麼隨口說了出來?不過紅鑽臉上依然掛著燦爛的笑容說:「沈長官請隨我來。」

  紅鑽一路引著沈洛年往內進走。到了寶堂門口,上次那位被稱為靈海的妖仙依然懶洋洋地坐在那兒,紅鑽對他微笑點了點頭,也沒打招呼,就這麼把沈洛年請入門中。

  這時才剛過午,裡面的客人比上次還少,不過也有個四成滿,擂台上兩人正打得激烈;別看來這兒的賭客多是有錢人,一樣捲袖子喳呼著替自己支持的選手加油。這場面沈洛年上次已經經歷過,倒也沒什麼反應,只隨著紅鑽往前走。

  不料走到內圈一組雙人沙發座椅之前,卻見紅鑽放下那盤籌碼,含笑伸手虛引說:「沈少,請坐。」附近人多,紅鑽自動換了稱呼。

  沈洛年卻不坐下,訝然說:「坐這幹嘛?錢呢?」

  聽到這話,紅鑽那張精緻美豔的笑臉差點扭曲變形,還好她也算是身經百戰,總算還能勉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低聲說:「我們館主不巧有事正需處理,他特別交代讓沈先生稍坐片刻,隨便玩玩,若這些不夠,還可以多領些。」

  若別人真有事自然無可厚非,問題是沈洛年看得清楚,紅鑽這話根本就是隨口瞎扯,這又是為什麼?故意多拖幾秒看看自己會不會心急?又或者只純粹想讓自己賭上兩把,結個交情?還是另有古怪原因?

  說不定只是剛好缺現金正在周轉……還是別想太多;沈洛年也不管懷疑對方缺錢這想法會不會頗不實際,照著紅鑽的建議坐下,一面說:「要等多久?」

  紅鑽看沈洛年沒有跟自己擠著坐的意思,笑著坐到另一張椅子上,一雙修長的玉腿交錯迭起,含笑說:「不會太久的,沈少,既然來了,隨便玩玩如何?」

  非等不可的話,隨便玩玩倒也無所謂,反正不花自己的錢,不過現在打到一半,不能隨便加注,沈洛年也只好純欣賞地看著上面的戰鬥。

  另一面,紅鑽也不等吩咐,揮手喚來不遠處的女孩,隨口點了幾樣飲食,一面轉頭對著沈洛年笑說:「沈少,聽說您上次來玩,幾乎是百戰百勝呢。」

  「沒有,第一次就輸了。」沈洛年說。

  「但之後都贏了啊。」紅鑽笑說:「第一次其實是『小少爺』下的注吧?」

  連這都打探清楚了?反正上面的戰鬥也沒什麼好看,沈洛年轉過頭,看著紅鑽說:「妳知道你們館主在忙什麼嗎?」

  紅鑽那雙媚目笑咪咪地眨呀眨,也不知道算不算放電,只聽她巧笑嫣然地說:「沈少在說笑了,我們這些小人物,怎會知道館主在忙什麼?」

  不料,沈洛年卻彷彿沒聽到一般,微微皺眉說道:「妳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要等多久?」

  這看來像個少年的小夥子是怎麼回事?聽不懂人話?紅鑽停了兩秒,這才笑著說:「沈少,您又開玩笑了,我是說不知道啊……對了,聽說沈少也是個名醫?上次戰爭救了無數的軍官,真是讓人佩服。」

  他們是有意把自己拖在這兒?雖然自己今天沒什麼其他計劃,多等等也無所謂,不過狄韻正等著自己的音訊,這樣下去可不知道會耗多久。沈洛年考慮了幾秒,也不管正找話題的紅鑽,低聲說:「輕疾,我找……」

  這小子真是不按牌理出牌!有人這麼快就向上級請示的嗎?紅鑽一愣,忙跟著壓低聲音說:「且慢,沈少,沒必要急著打擾上面吧?」

  「我原本預計馬上回去,既然你們不讓我拿,當然得告訴她。」沈洛年說。

  時間抓得這麼緊嗎?紅鑽眼睛轉了轉,露出笑容說:「其實是這樣的,沈少,我就跟您直說了吧,您別見怪。」

  這女人怎麼一臉想找藉口的氣味?到底是給不給錢?沈洛年也不吭聲,只皺著眉等對方開口。

  「其實是運送的事,館主另有想法,打算和那位討論一下。」紅鑽忙說:「說不定館主正在和那位聯繫呢。」

  沈洛年說:「運送的事?改成怎樣?」

  「這種事情當然讓上面的人決定啊,人家怎麼可能知道?館主只交代我好好招待沈少。」紅鑽甜笑說:「您也放鬆些,等館主處理妥當,自然會接到訊息的。」

  看來不像謊話。這女人並不知道這賭場老闆有什麼打算,大概只是受命來陪自己晃晃吧?

  沈洛年想了想說:「那麼,我等個五分鐘。」說完目光轉回擂台。紅鑽見狀鬆了一口氣,見沈洛年似乎關注著擂台上的比試,當即把話題帶到台上的兩人,解釋著兩方的資料背景。

  不料才剛介紹了幾句,沈洛年突然開口打斷說:「我想安靜一下,妳忙自己的事吧。」

  紅鑽一怔,那張美豔的笑臉終於僵住。這傢伙居然趕自己走?多少人想請自己陪伴還請不到呢,這不長眼的臭小子!莫非……莫非此人性向與一般男子不同?想到此處,紅鑽恍然大悟,難怪自己老是碰壁,當下將媚惑的笑意收起,轉為端莊,也不提沈洛年要她離開的事情,只含笑說:「沈少,您慢慢思考,我不會吵您的。」說完紅鑽回頭,對著門旁的招待連打了幾個隱蔽的手勢,讓她們快找個俊秀的男招待來應付。

  不料沈洛年卻回答:「那妳坐一下,我有事和人聯繫。」跟著沈洛年突然站起,選了個無人處和狄韻聯繫去了。

  紅鑽總不能老著臉皮跟過去,只好氣悶地坐在原地;至於沈洛年那兒,很快地與狄韻聯繫上,並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狄韻沉吟著還沒回答,沈洛年接著又說:「看樣子人家不想借妳錢啦,還是別走這些邪門歪道吧。」

  「不像。」狄韻說:「若真是錢的問題,還不如直接跟我說,把你拖在那兒能拖多久?就算把你拖一整日,還不是得與我聯繫。」

  「不然是怎樣?」沈洛年可不明白了。

  「感覺像是打你的主意,否則何須這麼客氣?」狄韻沉吟說:「會不會是魔法島上與犬戎族作戰時,你表現得太搶眼,消息傳了出去?只不知是善意還是惡意。」

  這也不無可能,但沈洛年懶得多想,只說:「小惡女,打個商量?」

  「幹嘛?」反正兩人罵來罵去已經習慣,狄韻也不在意沈洛年私下怎麼稱呼自己。

  「我雖然答應了幫妳,但這種羅里囉嗦的事,還是少讓我做。」沈洛年說:「若不是怕壞妳的事,我早就走了,管他善意還是惡意?」

  「麻煩的臭老頭!」狄韻說:「知道了,這事以後我另外想辦法。」

  「那我回去了。」沈洛年說。

  「不拿那五十萬玩玩?人家這麼好心。」狄韻問。

  「真要玩我寧願用自己的錢。」沈洛年說:「妳要不要直接問問他們館主?否則我就走了。」

  「你回來吧。」狄韻說:「反正你這笨老頭不懂隨機應變,直接戳破別人花樣也是一種辦法……記得別把事情鬧太大,不好收尾;另外若當真起衝突,也小心點,別讓人有藉口對付你。」

  沈洛年倒不怎麼擔心,輕鬆地說:「這兒不是不准用妖炁嗎?怎麼對付我?」在不用妖炁的狀態下,沈洛年不覺得自己怕了誰。

  「笨蛋!」狄韻罵:「若人家找虯龍族來處理呢?那種規矩當然不包含管理者。」

  原來如此。沈洛年吐吐舌頭說:「明白了。」

  兩人斷了通訊,沈洛年目光掃向紅鑽,見對方一望見自己目光馬上站起,沈洛年也覺得好笑,隨便搖了搖手,扭頭向著大門那端走去。

  這是怎樣?紅鑽一頭霧水地追去,心中一面大罵手下無能,找個願意配合的男招待有這麼難嗎?好不容易在門口那兒追上沈洛年,紅鑽忙攔在門前說:「沈少,怎麼了?」

  沈洛年輕輕推開紅鑽,一面說:「五分鐘過了,回去。」其實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時間也是隨口說的,不用太認真,眼看上方擂台打了一個段落,正好走人。

  既然都不能用炁息,紅鑽自然頂不住沈洛年的力道,但沈洛年一扭門把,卻拉不開門,沈洛年這才知道連門口都有機關,看來要他們自己人才知道怎麼開啟。他收回手,皺眉回頭說:「開門。」

  紅鑽還想掙扎,笑著說:「沈少……」

  「開門!」沈洛年終於沒了耐心,沉下臉大聲說。

  這一聲比剛才響亮不少,加上此時台上無人,不少客人扭頭回來張望。

  紅鑽心中暗恨,取錢這種事,明明應該是對方更不願引人注意才對,怎麼這小夥子卻毫不在意地大呼小叫?但她可不敢表現出不悅,一臉委屈地說:「沈少就這樣回去,我會被館主責備的。」

  妳被責備關我屁事?沈洛年也懶得多說,重重拍了兩下門戶,輕重轉換之間,彷彿山石撞擊般的砰砰兩聲巨響傳出,跟著才聽沈洛年說:「開——門!」這還是沈洛年不敢用太大的力道,否則說不定連門都打壞了。

  這不可理喻的橫小子!紅鑽眼看關注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人起身,打算過來看熱鬧,現實可不是小說,不是到處都有笨蛋冒出來干涉,她無可奈何,只好伸手開門,一面陪笑說:「沈少,我一定是哪兒做得不好,得罪了您,能不能請您說一說,也給紅鑽一點學習的機會,也好跟館主交代。」

  見紅鑽開個門也拖拖拉拉,沈洛年伸手一扯,門倏然而開。

  紅鑽被這大力一沖,心中暗喜,發出驚呼的同時往後急摔,就算這人鐵石心腸不在乎自己死活,至少能用打人這理由讓他留下。

  不料紅鑽身體才剛往後跌,馬上又被人扶正,跌不下去,卻是沈洛年快手快腳地伸手扶穩了紅鑽。

  沈洛年雖不知道紅鑽打算,但他一方面不覺得自己的力道足以摔飛紅鑽;二來感覺到對方正一面後退一面冒出有些狡詐的喜意,就算他再遲鈍,也感覺得出其中頗有怪異之處。當下時間與輕重能力同時運用,順手扶了一把,那如電閃般的一托,紅鑽再怎麼想跌也摔不下去。

  沈洛年扶穩了紅鑽,門也已經開了,扭過頭,卻見門前站著個壯漢,仔細一望,卻是那看門的妖仙靈海。他這時正皺著眉,沉聲說:「怎麼回事?」  

TOP

第八章 不值錢

  囉嗦下去就沒完沒了了。沈洛年二話不說,無聲步一展,倏然閃現在那看似白人大漢的靈海面前,兩人相距不到半步,彷彿下一剎那就會撞在一起。

  靈海沒想到一個眨眼間,對方就到了自己面前,這可是危險距離,他心驚之餘,顧不得山口鎮的規矩,妖炁膨然脹起,護住全身,兩手往中間一合,迫出妖炁迎擊。

  靈海妖炁這麼一湧,紅鑽不禁暗暗叫糟,己方既然先一步運行炁息,這姓沈的小子已經有權力鼓起炁息對抗,若當真這樣打了起來,除非有其他的證據,虯龍族可不會放過靈海;而且上面的指示是拖時間,可不是和這小子打起來啊,這下該如何收場?

  靈海也是無可奈何,兩人眼看就要撞上,若等對方先一步暴起炁息,自己可來不及反應,就算得罪了虯龍,總比這麼糊裡糊塗地受傷好些。

  兩人正煩惱的時候,不料沈洛年卻沒使用炁息,只倏然一個詭異的轉折,已經從靈海身邊的縫隙繞出,閃出門外走道;而靈海的妖炁失了對象,轟地一聲在門口爆散,其中一部分散溢妖炁,正對紅鑽轟去。

  紅鑽一怔,連忙鼓起妖炁護身,但她只是個部分換靈沒幾年的仙化者,如何比得過妖仙靈海?兩方一碰,紅鑽轟地一下往後飛翻,滾摔到地上,總算靈海倉促間用不到三成力,加上妖炁先聚後散,威力降了大半,紅鑽雖然狼狽,並沒受到什麼傷害。

  這下馬上引起虯龍的注意,北方一股強大妖炁揚起,高速往這兒飛來,一股威嚴沉凝的聲音從空中傳出:「以炁衝突兩方,請靜留原地,以免誤傷!」

  在周圍招待奔來攙扶的同時,靈海、紅鑽無奈地對視一眼。雖說只是一場誤會,但想解釋也沒這麼容易,而妖炁衝突的同一剎那,兩人身形早已被虯龍鎖定,這時想逃是不可能的,只能認命地待在這兒。說來說去,都是那小子害的……兩人同時想起沈洛年,但四面一看,那罪魁禍首這時已不知跑哪兒去了。

  那少年似乎完全沒使用炁息,速度怎能這麼快?紅鑽愣了片刻,突然心中一緊,連忙以輕疾傳訊,把這事情的始末往上報告。

  □

  卻說沈洛年剛剛穿出廊道之後,他也不管靈海與紅鑽會有什麼下場,快速地往外直衝,他也不走大門,找了座小花園飄身而起,往外飛了出去。

  既然打算回去,沈洛年直接轉西,順著底下的財氣大街向歲安城的方位移動。不過剛飛出山口鎮不遠,沈洛年突然感覺到,在山口鎮上方飛行的眾妖仙中,其中有股妖炁正快速地向著自己接近。

  沈洛年身形未停,扭頭看了一眼,追來的是個身穿金黃寬袍,手持長戟,人身龍首的妖仙。

  這妖仙的龍首上並沒有類似虯龍的角,而鱗片色澤與黃袍相似,也是一片金光燦爛,在午後光照下,顯得十分耀目。

  這模樣倒是頗像當初化為龍首的牛族人,不過這傢伙會飛,妖炁性質也不同,看得出來不是牛首族,可能是其他頭部變形的人形妖族吧?只不過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卻又看不出那龍頭原來應該是什麼樣子。

  對方速度很快,在沈洛年因回頭而稍緩的狀況下,迅速追近,但這一到近處,沈洛年馬上提起警覺,對方透出的氣息,可不像帶著什麼善意啊……自己可不想打架。沈洛年當下回頭加速,往歲安城飛射。

  那人見沈洛年突然又提高了速度,跟著妖炁猛然湧出,快速追近,同時沉喝了一聲:「沈凡,留步!」

  知道自己名字?是論劍館派來的嗎?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對方不像有殺意,而且以一般妖仙的強度來說,自己雖未必打得贏,對方應該也奈何不了自己。沈洛年稍作考慮之後,還是停了下來,等候對方接近。

  隨著兩人逐漸接近,沈洛年先一步沉聲開口說:「你是誰?」

  那龍首金袍人飄停在十公尺外,望著沈洛年緩緩說:「蛟龍——計楚。」

  蛟龍?被人以「凶」形容的計家?難怪自己看不出那龍頭的原形,這根本就是本來的形貌,但是那身體似乎又是取人形精元所化,原來蛟龍有這種特殊的化形法門,可以在轉變人身的同時,保留了自己原來的頭型,不知只是為了好看,還是有什麼特別的好處?

  沈洛年對計家可沒有好感,當年只不過偶遇計家旁系騰蛇,就搞得一堆紅龍跑來歲安城噴火,這以「凶」著名的蛟龍本家,又不知有多蠻橫?沈洛年當下一面思索,一面板著臉說:「何事?」

  「你又叫闇神沈洛年?」計楚說。

  聽到這話,沈洛年可是嚇了一跳。且不提這人怎知自己身份,雖說也有些妖族認識自己,但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誰會加個「闇神」當稱呼?只有相信自己是「屍靈王」的人類才會這麼喊吧?若妖怪也這麼想,自己早就被圍攻了……眼前這計家蛟龍,八成根本不知道「闇神」這兩字的意思,問題是誰告訴他的?

  沈洛年還沒想清楚,計楚反而有點兒不耐煩,他龍口微張正想發問時,卻不知為何又突然止住,等著沈洛年回神。

  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回答,他看著計楚,想了想說:「還有別的問題嗎?」

  計楚龍頭上的巨口張了張,卻又說不出話來。從氣息看來。他似乎有點焦急,又有點困擾,沈洛年正莫名其妙,卻聽計楚突然說:「你曾打敗敖旅、敖彥、敖盛三人?」

  是幫敖家三人來找場子的?看起來也不像……而且敖旅若是記恨,上次應該就不會放過自己。當年打敗三人,靠的是對方不明白自己能化散炁息,並具有質量轉換能力,若對方有備,自己怎能得手?想到此處,沈洛年眉頭微皺說:「也不算打敗,只是運氣好,贏了一個賭約。」

  聽到這話,計楚顯得有些意外。他上下看看沈洛年,哼了一聲說:「你倒有自知之明。」

  這話可不好聽,而且這傢伙雖不知顧忌著什麼,卻總有那麼一股想動手的味道,在這待下去恐怕不是好事。沈洛年眉頭皺起,也不打招呼,扭頭就往西飛。

  計楚不料沈洛年轉頭就走,雙目一厲,沉喝:「給我留下!」同時計楚手中長戟橫揮,一股龐然妖炁在空中拉出一條刃般炁息,對沈洛年攔腰砍去。

  果然翻臉了!沈洛年自然不讓對方砍上,正要側閃,卻感覺到對方刀炁高速接近的同時,轉眼增大了數倍。他心中微驚,轉嚮往上,遠遠避開這道炁勁。

  那股龐大炁勁從足下掠過,到了數公尺外,突然爆散迸裂,轟地一聲向四面八方衝擊。

  沈洛年心中暗暗警惕,這傢伙的炁息似乎走的是爆輕雙系,除速度不慢之外,還帶著可操控的爆裂膨脹性質,若自己反應稍慢,說不定這一招就得糟糕,這法門倒是頗為高明,當年的劉巧雯、如今的黃清嬿,似乎都不會這種技巧。

  不過就算打不過,逃跑應該還辦得到,只要到了歲安城,這傢伙就發不了橫。沈洛年也不答話,在空中展開身法,眨眼間一身化五,趁著計楚找不到方位,鼓起全身炁息,配合著早已念妥的風移咒,向著數十公里外的歲安城衝去。

  此時沈洛年的炁息存想還沒完成,輕、柔性質並不明顯,也就不用刻意做出分別,當下沈洛年兩個炁息之源同時催動,混在一起,往外急衝。

  計楚連忙爆出妖炁追擊。他虛空飛騰急追的同時,手中長戟不斷刺揮劈勾,妖炁縱橫之間,轟然氣爆聲一連串響起;但沈洛年別的不會,逃命第一,只見他身形閃動,計楚的揮砍連連落空,就是打不到沈洛年,而這一連串激烈的氣爆聲,也引起了山口鎮部分妖仙的注意,許多人憑空浮起,遙望著這兒的戰況,甚至還有些飛行妖仙起了興致,遠遠追著兩人,想看個結果。

  計楚畢竟是個正牌妖仙,沈洛年速度雖快,卻也撇不下他,兩人在空中飛行旋動、一追一逃,轉眼已經衝出數公里;沈洛年一面逃竄,一面回頭張望,還好在那些尾隨的妖仙中,沒看到山芷或其他窮奇的身影,面對著蛟龍這種強大族群,沈洛年可不想把她們牽扯進來,反正只要這麼一路逃到歲安城,這條莫名其妙的蛟龍自然得離開,否則沈洛年不介意在那兒和對方好好打上一場,至於會不會又引來一批騰蛇胡亂噴火,此時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只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論劍館派來的?他們又為什麼要打探自己的消息?沈洛年正在思索,突然微微一驚,他閃過計楚一擊的同時,旋身往西望去,卻見西南、西北、正西三方空中各有一道身影快速飛來,一樣都是手持長戟、全身金芒的龍首人身妖仙,又是三條化作人形的蛟龍。

  沈洛年這一刻才知道,對方為什麼一直想拖時間!原來他們早知一條蛟龍攔不住自己,正通知其他蛟龍返回,卻不料沈洛年離開得這麼快,直到此時,這些蛟龍才終於趕到。

  自己可對付不了這麼多妖仙。沈洛年心中微微一緊,對著迎面三人間的縫隙開溜,但這一瞬間,身前身後四名蛟龍同時揮戟,四道龐然妖炁縱橫交錯、裂空而來,尤其是西面三道,更是擋住所有往西的方位。

  這些蛟龍都修爆輕雙訣?之後出現的三人炁息感應與計楚頗相似,沈洛年可不敢從炁勁之間穿過,否則那炁勁若恰好一爆,自己馬上完蛋。沈洛年無可奈何,當下騰空往上,遠遠避開,同時取出天仙飛翼,若當真有炁勁追上,說不得只好砍出一條生路。

  兩方這一接近,四蛟龍分頭繞開,隔著近百公尺,把沈洛年包在中間,彷彿金字塔的四個頂點。他們快速揮動長戟,不斷催動龐大妖炁遙攻,沈洛年在其中不斷閃避,偶覺難以閃避的時候,立即揮刃破炁,擊散對方的攻勢。

  而這四條計家蛟龍的能力不只遠遜於赤濤,連敖旅都頗有不如,如今沈洛年有炁息護身,以輕重之力舉刀破炁時,可藉護體炁息化力,不再像過去一樣容易受震反挫,還算是應付裕如,但想閃出四人包圍,卻沒有這麼簡單。

  兩方就這麼相持片刻,計楚突然沉喝一聲說:「果然滑溜,冰晶陣!」

  什麼東西?沈洛年微微一驚,提起精神,卻見眼前四人手中長戟一凝,四道玄界之門開啟,四股寒氣湧出。隨著周圍水氣快速匯聚,那四片寒氣中迅速凝結出數百顆拳頭大小的晶狀物,挾帶著龐然妖炁,高速對著沈洛年衝來。

  凍靈道術?眼見數百冰晶從四面八方劈頭蓋臉地罩來,沈洛年大吃一驚,快速外閃,同時旋身急揮,對避不開的邊緣十餘冰晶劈去。當冰晶與沈洛年手中飛翼碰撞的同時,兩方炁息一沖,冰晶倏然爆裂,冰晶中蘊含的妖炁、寒氣立即泛出,而從後方追來的其他冰晶,跟著自動爆散。

  但這時沈洛年可沒空考慮寒氣,一面閃避一面劈散了十餘顆冰晶,才險險找到一處空隙,不料另一面又是整片冰晶逼來。沈洛年猛吸一口氣,全身炁息泛出,一面迎擊,一面身形詭異地曲線後撤,這才避開了這片冰晶;但才剛喘上一口氣,又是兩股冰晶或散或聚地從其他方位衝來。

  沒完沒了了啊?沈洛年暗暗叫苦,這下可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四股數百顆冰晶,在四條蛟龍構成的虛空金字塔中,隨著炁息催動,不斷在外圍高速飛旋,偶爾突然一股往內衝入攻擊,另外三股馬上配合旋轉,不漏一絲縫隙,沈洛年雖然靠著高速且精準的劈砍,不斷擊散接近的冰晶,但隨著冰晶飛旋速度逐漸提升,已顯得十分狼狽。這種大範圍攻擊,一向是沈洛年的弱點,若非他的輕重轉換能力,使他出手速度恍如電閃,也沒法把追近身體的冰晶完全破壞。

  就這麼支撐了數秒,散出的寒氣越顯凝重,沈洛年暴露在空中的雙手、頭臉越來越冷,他不禁把炁息集中到這兩個部分抵禦,早已把血飲袍效果忘記的沈洛年,這時也沒空細想身體其他地方為什麼不冷。

  而四名龍首人形的蛟龍,一面控制著陣中冰晶運行,一面緩緩在空中飄移飛旋,但又同時維持著彼此的相對位置,讓冰晶陣順利運行。

  「果如傳言,這人飄行身法十分詭異,若非使用冰晶陣,恐怕攔不住。」眼見沈洛年無處可逃,四龍首人之一突然沉聲說:「但要說能打敗敖旅他們,我卻不信。」

  「還有人說他體內無炁呢,胡扯!」又一個龍首人哼聲說:「傳言豈可盡信?」

  「或許與那古怪的聚力法門有關。」另一名龍首人說:「以他所能掌握運用的炁息,該不能這麼輕而易舉地破開冰晶。」

  「別囉嗦了。」計楚開口說:「加把勁,早點把事辦完。」

  其他三人不再言語,催動著各自控制的冰晶流,輪番對沈洛年襲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眼前該怎麼辦才好?沈洛年好不容易避開了一片冰晶,眼見前方又是一股冰晶匯流襲來,他飛撤的同時口中默誦咒語,下一瞬間,一顆三級火球倏然出現,正對著冰晶衝去。

  經過前些日子的一連串戰鬥,魔法三系中,沈洛年還是選定了火術一系,畢竟他戰鬥仍以持刀劈砍為主,不怎麼靈光的魔法為輔,這種狀態下,維持固定量值的火系魔法比較容易配合出手,所以沈洛年終於花了點時間,把最基本的烈火咒、烈火陣咒語背熟,至於其他咒語,想用還是得翻書。

  此時火球與冰晶流相遇,兩方在空中撞上,轟然一聲,冰流前端二十多個冰晶被火球炸散,寒氣瀰漫瞬間,熱流倏然消失,同時後方數十顆冰晶穿破這股乍熱乍寒的空間,繼續對著沈洛年衝來。

  烈火咒好像幫助不大?沈洛年感覺到身後又是一股冰晶流襲來,他無可奈何之下,扭身急旋間,劈開幾個接近的冰晶,口中默誦,閃避的同時,又是一顆火球轟了出去。

  反正不管有用沒用,總不能坐以待斃,既然對防禦沒有幫助,乾脆多炸點冰晶,這些到處亂飛的冰晶越少,自己逃命的機會越大。當下沈洛年隨便選了一個冰晶密集處施咒,下一瞬間,火球在那兒出現,只聽一連串的轟然炸響,數十顆冰晶隨著熱浪捲動,彼此牽引炸開。

  似乎有點幫助?不過周圍仍有數百冰晶,那四個蛟龍又不斷補充著新的冰晶匯入冰流中,加上自己唸咒速度又不快……破壞的量恐怕遠不如補充的速度,想靠這招逃命似乎機會不大。

  沈洛年正想著,不料那四名蛟龍突然臉色一變,不約而同地雙手張開,帶著一股妖炁迫入陣中。

  這是干嘛?沈洛年正狐疑,卻見剛剛自己火球炸散的那片冰晶區內本來沒受到火球影響的數十冰晶,突然發出一聲異響碎裂炸開,之後彷彿連鎖爆炸一般,這種效應不斷往外擴散,還好這時因為外圍蛟龍迫入的炁息由外而內地將冰晶快速分散開來,這股冰晶連爆才終於停了下來。

  好像發生了什麼好事?沈洛年再怎麼不機靈,也知道大概和自己那顆火球有關,想不明白那就多試兩次。當下他口中默誦片刻,又是一顆火球在虛空中出現爆散,只不過這時冰晶已經散開,那股熱浪只炸了三、四顆冰晶,馬上又被周圍的寒氣克制消散。

  似乎沒用?不過對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停了攻勢,沈洛年倒是難得地喘了一口氣。

  沈洛年卻不知道,這冰晶陣的冰晶看起來雖是藉著寒氣凝聚出晶態,裡面卻蘊含著爆破力量,使遇敵受擊馬上爆散,而爆散時釋出的寒氣,也很容易使其他冰晶的結構失去平衡,繼續爆散。

  這種一觸即爆的連鎖力量,固然對密集攻擊有幫助,但控制上必須十分小心,所以當冰晶與敵人接觸,並產生連鎖爆散後,若對方閃避離開,必須很快地讓追上的冰晶轉移方位,拉開距離,免得就這麼一連串爆光。

  此時沈洛年運用魔法,突如其來地讓火球在冰晶流中密度最高的地方出現,當下嚇得蛟龍們紛紛把冰晶距離拉開,免得全毀了。

  「那是什麼?不是炎術。」其中一個蛟龍開口說。

  其他三個蛟龍沉默了片刻,還是計楚開口說:「似乎是上個世代末,某些應龍研究的小戲法?」不過看來他也不怎麼有把握。

  「對了,聽說那藉著精靈之力使用的小戲法,可以在遠處隔空施用。」又一個蛟龍說:「還要用冰晶陣嗎?直接下手好了。」

  「那些人說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計楚說。

  「還是活捉好。」先一人馬上說。

  計楚點頭說:「慢慢縮陣吧。」

  四人同時點了點頭,當下緩緩推動著玄界之門往前,那本來還有百餘公尺寬的角錐體,自然跟著縮減;寒氣大作的同時,散開在四面八方的冰晶在空間中緩緩盤旋,對著沈洛年慢慢擠去。

  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媽的,自己還挺不值錢的!黑心丫頭隨便開口就能借一億呢!話說回來,這些渾蛋蛟龍妖怪未免太沒自尊了吧?居然為了點錢當人打手,莫非在山口鎮混久了,染上人類的壞習慣?

  沈洛年一面暗罵,一面又扔了幾顆火球,但這時冰晶之間的距離拉開,已經沒法藉著連鎖爆散減少冰晶數量。眼看著大片冰晶緩緩接近,沈洛年瞬間加速直衝,想找個脆弱的地方劈開幾個冰晶竄出,不料他身子才動,那端的冰晶馬上跟著集中,堆出厚厚一層,若當真就這麼劈下往外衝,恐怕會被凍在空中。

  沈洛年騰挪身法雖快,仍比不上蛟龍以心念遙控妖炁快,當下只好往後飛撤,口中一面默唸咒語,打算趁著冰晶聚集再扔顆火球;不過對方看沈洛年飛撤,冰晶群馬上再度散開,就這麼慢悠悠地向沈洛年飄去。而沈洛年的火球可沒法瞬發,見狀只好打消了念頭。

  這樣下去,會被擠死吧?若等對方的冰晶上下左右把自己包圍住,就算扔顆火球把冰晶炸散,正中央的自己恐怕也會被凍僵。沈洛年當下身形加快,一會闖東一會兒竄西,但十餘公尺內的閃動對方或許來不及反應,可是只要闖入陣中擊爆冰晶,難免受到爆散的炁勁衝擊,影響身法速度。

  要知道沈洛年靠著消失質量而產生高速,相對地,這種輕飄飄的身體也更容易受外力干擾,幾次震盪之後,速度也容易減緩,這下對方的冰晶馬上跟著聚集,想一路殺出去也辦不到。

  就這麼又過了二十多秒,這三角錐形的冰晶陣已經縮小了一半。此時沈洛年反而停了下來,他探手懷中取出記事本翻動,打算施展風行咒魔法,等施咒之後,體內炁息全部用來護體,之後藉著風行咒的高速,硬碰硬地直接闖陣,若護體炁息擋不住這些寒氣,那也沒其他辦法了。

  計楚等蛟龍也感覺到沈洛年即將有動作,他們當下凝聚更多冰晶預備。此人能運轉炁息已經是個意外,還好那炁息強度該不足以闖出冰晶陣,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多做些準備為妙。

  就在這時,西方九回山天際,突然激揚起二十餘股低階妖仙的妖炁,高速往這方衝來。剛念妥風行咒的沈洛年心中微微一驚,莫非對方還有後援?無論窮奇、畢方還是麟犼,都沒有這樣一大群普通妖仙,看來是敵非友;而且那群妖仙移動速度出乎意外地快,似乎不比施展風行咒的自己慢,這下可麻煩了。

  當下沈洛年迫出全身炁息護體,身體微微一側,彷彿一道閃電般往西直衝,雙手的天仙飛翼舉起,時間能力完全啟動,對著眼前快速迎來的大片冰晶殺去。

  只不過一瞬間的工夫,還沒能衝出陣勢,眼前冰晶高速聚集,自動爆散,這次沈洛年可不停留了,一顆火球先扔在二十公尺外,跟著就這麼聚集炁息往外衝,管他炁息怎麼爆散,順著亂流沖就是了。

  這麼一胡搞亂衝,還真讓沈洛年殺了出去,但沈洛年的炁息畢竟遠不如妖仙,就算靠著血飲袍的幫助,勉強抵禦了內侵的寒氣,渾身上下卻結了一股霜氣,速度也跟著慢了下來。

  就這麼一緩,計楚等人再度帶著冰晶陣追上,此時口中剛默誦一個段落的沈洛年,猛回身一指,一大片數十公尺寬的火焰往外泛出,對著冰晶陣轟去,正是範圍魔法三級烈火陣!

  剛剛人在陣中,沈洛年不敢貿然使用這招,無論是烈火咒或烈火陣原理都是氣體化合爆炸,那冰晶陣四面八方的炁息往內壓迫,使用烈火咒扔顆火球也就罷了,若用上烈火陣,說不定反而燒到自己,所以直到衝出大半的這一瞬間,沈洛年才敢使用。

  小小一個烈火陣魔法威力當然遠不如四個蛟龍妖仙組成的冰晶陣,但這麼一炸,冰晶不免炸散。配合著烈火陣的氣爆,一股強大力量往外直推,當下把沈洛年與周身冰晶一起送出了陣外。

  逃出來了!沈洛年顧不得身上寒氣浸體,二話不說往外就逃,此時他可是運行風行咒,能追上他的可不多。

  計楚等四人哪知道還有這種高速魔法,一怔間沈洛年已經脫身,四人也顧不得陣勢,同時騰起妖炁追向沈洛年。

  兩方一追一逃,眨眼間飛出老遠。計楚見追不上,沉聲喝:「不要活的了!動手!」話聲一落,四蛟龍同時揮戟,四道銳利炁勁分取不同角度劈出,向著前方不遠的沈洛年殺去。

  風行咒速度雖然快,騰動閃避還是不如妖炁靈活,這些追來的銳利妖炁無論是躲是破,對方恐怕就追近了,但又怎能不理?沈洛年嘆一口氣,扭身折射,換了一個方位飛行。

  只要沈洛年沒逃回歲安城就好辦。見沈洛年為了閃避炁息換了方位,計楚等蛟龍心中大喜,當下四面散開,手中長戟連揮,就是不讓沈洛年轉嚮往西。

  沈洛年當然不肯就這麼回頭,兩方正在空中大兜圈子時,那遠從九回山衝來的妖炁已經越過一旁看熱鬧的妖仙群,直衝五人戰團。

  那群更快的傢伙來了?沈洛年皺起眉頭,百忙中往那方瞄了一眼,一看清楚,卻是又驚又喜。那群妖仙個頭不大,約莫小臂大小,身負雙翅、外型似貂,身軀上滿是黃絨短毛,他們一隻隻頭尾相連,彷彿火車般地排成一列,高速急衝,正是沈洛年百年前的老朋友——寓鼠一族。

  寓鼠一族衝到戰場,二話不說,直穿沈洛年與蛟龍之間,一整排鋸齒刀翼忽散忽聚,花式飛行般地上下飛旋、破空急繞,組成一個充滿刀刃、活生生的懸空絞肉機,就這麼硬生生把四名蛟龍攔了下來。

  蛟龍雖是強大妖族,但眼前這四名蛟龍只是最年輕的一代,說起個人妖炁,不比眼前任何一名寓鼠強大,就算蛟龍有些獨特的強力戰鬥方式又擅於運用武器,也無法與二十多名同級妖仙硬抗,當下計楚等蛟龍臉色微變,停在空中。

  當寓鼠排起陣勢時,其中一名寓鼠凝聚妖炁緩緩化為一貌美女子。她也不理蛟龍,飛近沈洛年身前,露出笑容說:「友人傳訊,說持我族天仙飛翼者於此受困……我便知洛年先生在此,真是好一陣子不見了。」

  百年光陰在妖仙口中只是「好一陣子嗎」?沈洛年暗暗苦笑,對著眼前這背著對翅膀、短髮赤足,彷彿袖珍美女般的寓鼠妖仙行禮說:「翔彩婆婆。」

  翔彩雖是直接化形,卻並非赤身裸體,她胸臀處分別緊繞著一圈貼身黃絨毛皮,彷彿是一套相同材質的無肩帶短背心與緊身短裙,顯得十分俏麗,看來這百年間,她也學會了變出衣服的法門。

  「寓鼠一族,為何插手?」計楚終於沉聲開口。

  翔彩緩緩轉身,凝視著計楚說:「洛年先生是寓鼠之友,不知四位蛟龍小友,與他有何難解仇隙?」

  計楚臉色變了變,看看身旁的三個兄弟,這才板著臉說:「只是受人之託,既然此人是寓鼠的朋友,此事暫且作罷。」話聲一落,四人轉身就要離開。

  除了少部分與人類觀念相似的妖族之外,大部分妖族相處之道十分簡單,只要不是族群生存或傳統習俗等不可商量的事,在沒結下深仇的狀況下發生衝突,能力不足的一方轉身離開便是,並不會覺得失了什麼面子,之後也大都不會深究,所以焰華幾次趕走犬戎族,以及當初牛頭人和鶴鴕妖的化敵為友,都沒有什麼後遺症。既然寓鼠一來就擺出護定沈洛年的態度,計楚等蛟龍與沈洛年本無深仇,此時已打算放棄,雖說蛟龍一族不會怕了寓鼠,也不值得為此結仇,像云陽與牛首族過去那種不死不休的戰鬥在妖族之間是很少看到的,當然,這與這兩族個性太過耿直也有關係。  

  「且慢。」沈洛年開口說:「誰找你們來的?」

  計楚顧忌的是寓鼠,可不是沈洛年。他回頭怒瞪沈洛年一眼,哼了一聲,領著三兄弟轉頭去了。

  對方不說,沈洛年自然沒辦法。他搖搖頭,轉身對翔彩說:「多謝翔彩婆婆和幾位的幫忙。」

  翔彩含笑搖頭,上下看看沈洛年,有點高興地說:「洛年先生還沒有選定炁息之質?」

  不說沈洛年還沒想到,翔彩看到自己有炁息怎麼不覺訝異?沈洛年愣了片刻才想起,五個月前去寓鼠一族取天仙飛翼時,那兒的寓鼠就看過自己的炁息了,當時還叫出凱布利當證據,翔彩自然知道此事,只不過她不知自己炁息曾消失過好一陣子;而翔彩畢竟不是敖歡那種天仙,看不出自己已經開始存想炁息,沈洛年當即說:「我是輕柔同修,但還沒有完全完成。」

  翔彩微微一怔,沉吟片刻才說:「既然還沒完成……洛年先生要不要考慮重新存想,否則太可惜了。」  

TOP

第九章 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

  重新來?難道占卜魔法算錯了?沈洛年意外地說:「婆婆,怎麼回事?」

  「寓鼠族天仙雙翼需透入純輕訣方能發揮威力。」翔彩說:「輕柔同修,確實有混修之特色,卻發揮不出飛翼力量……當初洛年先生體內不存炁息,我就沒交代此事,沒想到百年過去,洛年先生突然能修炁息,實在讓人意外。」

  「天仙雙翼除了又輕又堅固,還有其他的特別威力啊?」沈洛年訝然問。

  「輕訣特性,快、銳兩字而已。」翔彩莞爾笑說:「飛翼輕若無物、具破空之形,論快已達巔峰;主要是輕訣之炁透入天仙飛翼,能使飛翼銳度倍增,除少數神物外,破物、破炁輕而易舉,若只是又輕又堅固,怎算得上寶物?」

  沒那個命也沒辦法了。沈洛年本就不怎麼重視身外之物,搖搖頭正想掠過此事,但一轉念間,突然想起虯龍族的雙訣同修密法,他愣了愣問:「若我分成兩個本源,各修其一,是否可以保留輕訣的效果?」

  「有這種辦法嗎?」翔彩愣了愣才說:「若如洛年先生所言,確實有可能,但我也不敢確定……寓鼠一族天生體質只適合修煉輕訣,對其他法門並不瞭解,不過這麼一來,存想定性的時間,可能需要原來的兩倍了。」

  看來那占卜魔法還是有點道理的?但為什麼是三輕七柔?全輕豈不是威力更大?至於存想時間,沈洛年倒不是很在意,存想需聚精會神以調整炁息狀態,這和精智力強度似乎有點關係,沈洛年進度已經比當年賴一心等人快了不少,若作個粗略估計,前往龍宮時,或許有機會存想完畢。

  「既然洛年先生無恙,我們這就走了,但仍請小心,對方未必真正放棄了。」翔彩又說:「洛年先生既能引炁入體,想必早已取得輕疾,若遇到危險,聯繫『寓鼠翔彩』便是。」

  「多謝婆婆。」沈洛年送走翔彩,轉頭向著歲安城飛,一面考慮著炁息性質的問題。想來想去,沈洛年實在懶得重新存想純輕炁息,加上到現在為止,也沒法確定占卜魔法不可信任,索性將錯就錯,看看煉成之後效果如何。

  「統校狄韻請求通訊。」耳中輕疾突然說。

  對了,一些搞不懂的事情正好問這鬼靈精丫頭。沈洛年當即接了通訊,開口就說:「小惡女,我剛被四頭金光閃閃的龍頭人追殺咧!」

  那端安靜了好半晌,才突然傳出狄韻怒沖沖的聲音:「渾蛋老頭又胡說什麼!你神經病啊!」

  「真的啦!妳這愛發脾氣的小惡女怎麼老是不信啊!」沈洛年說:「說什麼受人之託,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媽的!我居然只值兩千萬?」

  「龍頭人……難道是蛟龍妖仙?那你怎會沒事?」狄韻問。

  「遇上寓鼠朋友幫忙,否則差點糟糕。」沈洛年說:「不知道誰這麼無聊?可能連那論劍館的人都被買通了,否則怎麼老是拖著不讓我走。」

  沈洛年妖怪朋友多,狄韻倒是知道,因朋友相助而保命也算合乎情理。她思考片刻才說:「你把整個過程仔細說一遍。」

  沈洛年本就想問狄韻,當下把過程說了一次,偶爾有些地方說得稍微模糊,狄韻馬上就會追問詳情,還好畢竟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大體上沈洛年都還記得清楚。

  說著說著,沈洛年忍不住又罵幾句,他還真是想不出來,誰會幹這種事?他得罪過的妖怪其實不多,比較嚴重的大概是犬戎族,但犬戎族是與整個人類為敵,真有這麼多錢該也不會先對付自己,最重要的是「闇神」兩字,再怎樣也不該從妖怪口中冒出來,就算和自己見過幾次面的壺谷族長,上次碰面還不是喊聲「那個人類」而已,他說不定連自己姓名都不知道,又怎會知道「闇神」?

  而若花錢買兇的是人類,那更稀奇了,知道自己身份的人類只有狄韻、狄純和艾露三人吧?就算十聖中也有少數人懷疑,其他人應該都不知道才對。這些人中,誰會這麼看自己不順眼,花大筆錢請蛟龍殺人?

  等了好片刻,狄韻才開口說:「算來算去,乍看似乎色鬼鷹嫌疑最大。」

  「嗄!」沈洛年吃驚地說:「我和他可沒仇啊。」

  「我媽沒跟你說嗎?自你和磨齒者一戰之後,色鬼鷹就沒來騷擾我媽了。」狄韻沉吟說:「而且當時我們回來,十聖中留在城內的四人,只有無敵將軍黃伯伯來接我們……我媽怕見人就不提了,司令身份不同也另當別論,剩下一個就是色鬼鷹,他沒來只是因為吃醋嗎?名義上你只是闇神的後代呢,他難道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除非他認為你是本人……女人被你搶了,還不算有仇嗎?」

  「這傢伙真變這麼壞嗎?」沈洛年有點不大相信,而且最重要的,狄純不是自己的女人啊!真是太冤枉了!

  「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想避開瑪蓮阿姨。」狄韻接著又說:「他們倆見面就吵架,已經很久沒有在同個場合一起出現了;而且仔細想來,既然這麼容易猜,實在不大可能是他,他畢竟是當年的四將軍之一,沒你這麼笨,想殺你,在歲安城中用火器暗算不是更簡單,何必花這麼多錢請妖仙?論劍館的人也未必願意讓他利用。」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這樣不等於沒說嗎?」

  「猜測本來就做不得準,只是拿來參考印證。」狄韻哼聲說:「這件事眼前有三個線索,一個就是蛟龍妖仙,這個比較難對付,先不管;另一個就是論劍館,紅鑽在論劍館中身份不低,這件事館主不大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們涉入多少、知不知道你的身份都很難說……雖然說打鐵趁熱,但眼前事情太多,護送隊又即將出發,我希望你緩上一段時間,等我們從龍宮回來再調查。」

  「嗯……」反正讓沈洛年調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查起,難道去論劍館中拆房子?又或者是抓紅鑽逼供?這些似乎都有點困難,眼看歲安城就在眼前,沈洛年這才說:「那一億的事呢?他們不給妳了嗎?」

  「我剛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狄韻說:「他們館主與我聯繫,願意把錢送到歲安城郊,讓我派人去領。我本想讓你去的,既然出了這種事,還是找安荑和雪莉吧,不上山口鎮,她們倆該不會排斥。」

  「怎麼早不這樣做?」沈洛年不滿地說。

  「之前對方以在外會合有風險為由不肯答應,要我直接派人領路。」狄韻說:「說不定就是為了布這一次的局。」

  「反正以後再找他們算賬,我先回去了。」沈洛年望著不遠處的擎天塔說:「沒事了吧?」

  「老頭!」狄韻突然帶著怒意說:「你真的很笨耶。」

  「又幹嘛啊?臭丫頭!」沈洛年說。

  「剛剛我明明說有三個線索,你沒發現只說了兩個嗎?」狄韻說。

  「呃?」好像真有這件事?沈洛年惱羞成怒地說:「誰教妳說一半停下?」

  「臭老頭,明明是你自己轉過話題!」狄韻罵:「好心提醒你還耍賴!渾蛋!豬頭!」

  「好啦、好啦,妳快說吧。」沈洛年說。

  「懶得說了!」狄韻哼聲說:「剩下就是那些蛟龍的言語和行動,比如戰鬥方式,還有提起『闇神』這兩個字……」

  「代表對方是人類,所以才會這樣叫我?這我倒想過。」沈洛年說。

  「不只。」狄韻說:「雖然闇神這尊稱是十聖決定的,他們私下提到你時,可從不會這麼喊。」

  「所以……不是十聖中人幹的?然後呢?」沈洛年說。

  「就說讓你自己想。」狄韻說:「看看能不能變聰明點?」

  「我不想變聰明,小惡女快說!」沈洛年說。

  「管你的!笨老頭!不想就永遠當笨蛋吧!再見!」狄韻罵完直接斷了通訊。

  臭丫頭脾氣真大。沈洛年摸摸鬍子,突然心念一轉,現在的身份是「闇神後代」,已經不用怕被認出來,似乎不用留鬍子了?既然如此,回去剃掉算了,免得某大美女看到又心癢……老讓她抓著自己下巴摸來摸去,可不是好事,下次忍不住還手摸回去就糟了。

  話說回來,見狄純之前,小惡女曾提到大美女,說她拖得越久,代表考慮越多,這聽來有點恐怖的形容方式,到底是啥意思?

  □

  次日上午,鬍子消失、恢復下巴光潔,滿身清爽、穿著血飲袍的沈洛年,一個人待在小屋客廳中,等候張如鴻。

  此時屋中只有沈洛年一人,蔣傑與梁乃均,被派去軍醫院做全身檢查,據說等那兒檢查完畢之後,還要送去圓足醫院檢查一次。按理說有個「神醫」住在一起,本不用這麼麻煩,但這卻是沈洛年建議的,沈洛年心裡有數,自己這神醫不是真貨,輕疾有時候也不怎麼可靠,最好多做點保險,讓一些正牌醫生看看,省得自己擔這麼大責任。

  至於羅鏡,休息兩日後,已開始繼續履行隨官任務,跟著狄韻去了。狄韻有了那一億現金,這幾天想必十分忙碌,到處散財,也不會來打擾沈洛年。

  而沈洛年心想,既然葉瑋珊交代了有事,又和功夫有關,早點處理便是,於是早上在蔣傑出門之前,特別請他與張如鴻聯繫,轉告自己已「完全痊癒」的消息;之後蔣傑告知沈洛年,張如鴻去見過司令後,就會來找他,順利的話,該會在午前來訪。

  所以這時沈洛年正無所事事地待在廳中,存想炁息,偶爾覺得疲累,就放鬆冥思,順便讓炁息運行經脈、恢復精神,倒也過得頗充實。

  大約十點過半的時候,正存想炁息的沈洛年突然感覺到門外有人接近,正是張如鴻的炁息。沈洛年站起的同時,敲了兩下門的張如鴻剛推開門,她看見沈洛年,雙眼一亮笑說:「哈,你剃了鬍子啊?」

  「對啊,如鴻小姐。」沈洛年說。

  「軍伍之外,就叫我如鴻吧!不用這麼客氣。」拿著長槍、站得筆挺、英姿勃發的張如鴻微笑說。

  沈洛年微微愣了愣,他確實是個不怎麼講究禮貌的人,但也不會刻意無禮,關於怎麼喊人,通常只是看習慣而已,當初既然習慣了稱「如鴻小姐」四字,也就這麼喊下去了,不料今日對方突然冒出這一句。

  「你夠資格這麼叫的。」張如鴻眨眨眼笑說:「還是你和我家阿傑一樣會害羞?難怪你們這麼投緣,哈哈哈。」

  害羞當然是不可能的。沈洛年聳聳肩說:「如鴻便如鴻吧,妳不介意就好。」

  「爽快!」張如鴻扭身說:「走吧。」

  兩人並肩往外,一面走張如鴻看著沈洛年身上血飲袍與光潔的下巴,頗有興趣地說:「鬍子剃掉,看來年輕多了……其實留鬍子也挺有型的,問題是幾天就亂了,誰教你懶得整理?說真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城內有種生意叫作美容中心啊?懶得處理的話,定期去找人弄啊。」

  沈洛年隨口說:「反正已經剃光了。」

  「其實你哪會怕亂!只是怕讓清嬿為難吧?」張如鴻嘿嘿笑說:「明知道不該剃又忍不住想剃,就像我很想找你過招一樣,明明打不過又想打!」

  這例子頗有些怪異。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只是比較會逃命,打不贏妳的。」

  「是嗎?」張如鴻不糾纏此事,目光一轉,望著血飲袍笑說:「這件衣服真醒目……材質很特殊吧?」

  沈洛年微微點頭說:「不容易髒。」卻是沈洛年今晨剃光鬍鬚的同時,想起身為「闇神後代」,穿上血飲袍也是很正常的,那何苦多穿一件火浣外袍?還得不時火烤清潔,當下把外袍脫下收入背包,放在房中。沈洛年暗暗心想,在異族眼中,人類長得都差不多,這麼一脫,赤濤那肥龍說不定認不出自己。

  「這就是你父親那件吧?」張如鴻說。

  我父親?沈洛年愣了愣,還不知該怎麼回答,張如鴻已經岔開話題說:「對了,司令要見你。」

  「咦?」沈洛年大吃一驚說:「不是說……有事讓妳告訴我嗎?怎麼變成她見我?」

  「不知道。」張如鴻說:「上次是說有套功夫要我教你,但今天司令知道你身體好了,就突然又說要見你。」

  沈洛年暗叫倒霉,怎麼剛好今天剃了鬍子、脫了外袍,那女人就要召見呢?真是讓人很有不妙的感覺啊。

  但不管他怎麼抱怨,該來的總會來。張如鴻帶著沈洛年下塔,一路走到司令部、道武大樓第四層,張如鴻和木門前守衛的校官打過招呼之後,回頭說:「司令要我在這兒等你。」

  自己一個人上去嗎?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走入木門,一步步踏上階梯,進入第五層。

  和上次一樣,葉瑋珊依然坐在那平台上的方桌後,她這時座椅側旋九十度,纖細的身子輕靠椅背,面朝右側微微仰望,似乎正望著牆上的什麼東西,不過從沈洛年這個角度來看,卻被兩根牆邊立柱擋住了視線,看不清楚那牆上有什麼特殊之處。

  既然葉瑋珊在發呆,沈洛年也就大膽地打量著她。她穿著衣服和上次相同,一樣是紅披風裹著件白色制式軍裝,那明豔的玉顏容光,在周圍燈火掩映間更顯倩麗,不過在眉宇間,那由百年愁緒凝聚成的隱隱細紋,卻若有若無地顯露出歲月的痕跡。

  沈洛年望著葉瑋珊,眼前這女子,就是當年那位讓自己捨身無悔的少女嗎?這百年來,妳可累了?妳堅持著自己的選擇,為什麼還是不能擁有幸福?

  在這小木屋中,兩人各自想著心事。過了好片刻,沈洛年才突然回過神,想起自己應該先行禮,連忙喊了一聲:「司令。」

  「坐。」葉瑋珊沒回頭,只輕輕擺了擺手。

  坐哪兒?沈洛年四面一望,這才發現台前不遠右側牆邊,放著一張有扶手的長條軟凳,卻不知平常是讓哪些人坐在這位子上?上次就連黃清嬿、狄韻也沒資格坐呢,自己倒是挺受重視。

  沈洛年走近坐下,到了這兒,恰好可以看到葉瑋珊右側牆面的模樣。沈洛年一望過去,心中一震,深吸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過了好片刻,才極緩極緩地把那口氣呼了出來,苦笑搖了搖頭。

  那兒並沒有放著什麼古怪的東西,只是掛著一張栩栩如生的油畫。油畫的背景是一場戰爭,畫中無數鑿齒、刑天和手持各式兵器的人類,在一片充滿火焰塵煙的原野上死命廝殺;畫面前端城牆上,則有一對少年男女相對而立。

  圖畫中,那穿著勁裝、腰間別著柄小匕首的少女,幾縷髮絲被汗水黏在額上,看來有些狼狽。她手中托著一黑色精緻小方盒,正有點疑惑地望著少年;而那凝望著少女的紅袍少年,臉上卻帶著一抹促狹的笑意。

  畫面中的少年,當然是沈洛年,而少女,正是當年的葉瑋珊。兩人的長相和實際頗有點差別,畫中葉瑋珊雖年輕,卻顯得比當年沉穩不少,也許是在她成熟之後,才找人畫了這幅畫的;而沈洛年更是只有六、七分神韻,或許因為繪製的畫家只是聽人口述,並沒有真正見過沈洛年。

  那場景該是描述自己當年將金烏珠交給她的時候吧?當年兩人共同的回憶很多,為什麼特別選了這個畫面?她又為什麼看著這張油畫發呆?

  「沈凡,你知道……」依然望著油畫的葉瑋珊,突然開口說:「那盒中是什麼嗎?」

  沈洛年自然不會傻到招認,當下輕咳了一聲說:「不知。」

  「金烏珠。」葉瑋珊說:「毛族人製造的寶物,在這數十年來的戰爭中起了不小效用。」

  這女人找自己來閒聊的嗎?沈洛年暗自狐疑,一面隨口應了一聲。

  「你知道畫中的女孩正想著什麼嗎?」葉瑋珊又問。

  鬼才知道咧!沈洛年愣了愣才說:「不知道。」

  「那一剎那,她正想著該不該答應呢。」葉瑋珊突然露出一抹緬懷的笑意,柔聲說。

  該不該答應?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望著畫中,越看越是迷惑。畫中的自己,為何露出促狹的笑意?而那少女,除疑惑之外,似乎還隱隱有著一抹含蓄的羞澀?這確實是當年的場景嗎?為什麼兩人是這樣的表情?

  沈洛年愣了片刻,突然明白。當年將東西交給葉瑋珊的那一刻,自己口中說的不是金烏珠,而是「求婚戒指」;正因為這句話,畫中的少女——當年的葉瑋珊,才會露出那抹羞澀……原來,她當時曾有那麼一剎那,考慮該不該答應嗎?沈洛年突然鼻頭一酸,眼前的一切,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模糊。

  「你聽得懂我說的,對嗎?」不知何時,已經轉回身的葉瑋珊正凝視著沈洛年。

  自己當真不是演戲的料嗎?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對葉瑋珊露出苦笑,抓抓頭正想開口,葉瑋珊突然說:「沈凡。」

  她還是叫自己沈凡?沈洛年微微一愣,呆望著葉瑋珊。

  葉瑋珊坐挺身子,之前的溫柔氣息倏然消失,透出滿身堅毅與上位者的威勢。她面色一肅說:「我有六個孩兒,十五個內外孫,另外還有五個曾孫……其中,清嬿是最優秀的一個,在整座歲安城中,能與她相較的年輕人也十分少見。」

  連曾孫都有了啊?差點忘了,眼前這彷彿漂亮大姊的女子不只是人類的帝王,也已經是某些人的曾祖母了……但幹嘛突然提到黃清嬿?沈洛年正自狐疑,只聽葉瑋珊緩緩說:「聽說,你喜歡清嬿?」

  媽啦,聽誰說的?沈洛年終於回過了神,愣了愣才說道:「只是有點欣賞,沒有其他的意思。」

  葉瑋珊看著沈洛年片刻,緩緩說:「這樣最好,你們不適合……我希望你們保持距離。」

  這話可讓沈洛年呆住了,雖然他對黃清嬿沒有半點非分之想,被人這麼警告一句,還是難免冒出三分不快。沈洛年皺起眉頭,正想開口,葉瑋珊已經接著說:「無論未來司令是誰,清嬿一定是歲安城的棟樑人才之一,說來有些可憐,她注定將為歲安城辛苦大半輩子……為了她好,想成為她的夫婿,至少必須符合一個條件。」

  條件?那小惡女總說自己最適合呢!除了那些之外,難道還要什麼古怪條件?這女人也變得這麼囉嗦了,連兒孫的婚姻也想管?媽的,妳那熱血笨蛋老公還不是自己挑的?沈洛年正對著葉瑋珊翻白眼,卻見葉瑋珊透出一抹瞭然的苦澀笑意,微微搖頭說:「其他都不重要,她的另一半……至少得願意長期留在歲安城啊,你願意嗎?」

  沈洛年一呆,卻是說不出話來。他確實從沒想過要長期住在歲安城裡,更別提自己心中還掛著個找到後不知會如何的笨狐狸;而無論是狄韻或是黃清嬿可能也都從沒想過,自己終有一日會離開吧?不愧是葉瑋珊啊……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說:「妳說得對,別擔心,我本來就沒那念頭。」

  見沈洛年這麼說,葉瑋珊彷彿鬆了一口氣,微笑說:「謝謝。」

  謝個屁!沈洛年突然覺得很沒意思,站起說:「沒事我走了。」

  「事情還多著呢。」葉瑋珊莞爾一笑說:「生氣了?」

  沈洛年心底有數,葉瑋珊八成已認出自己,說不定也猜出自己保持年輕模樣的原因,只不知為了什麼不願掀開,但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太守規矩了,當下哼了一聲說:「不敢。」

  葉瑋珊果然不介意沈洛年的態度,含笑說:「但若你願意長留歲安城,我可以作主讓清嬿嫁給你,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

  這話說得沈洛年瞪大雙眼,愣了半晌才說:「媽……媽啦!別開玩笑。」

  葉瑋珊緩緩收起笑容,望著沈洛年,平靜地說:「坐在這個位子上,我已經很久沒開玩笑了。」這話雖然說得輕巧,但周圍的氣氛,卻不免沉鬱起來。

  沈洛年看著葉瑋珊,突然有點莫名地難過。他沉默了片刻才說:「清嬿的事不用說了,我討厭麻煩,以後我也不會招惹她。」

  「好吧。」葉瑋珊也不糾纏,目光一轉,望向沈洛年座椅對面牆上懸掛的歲安城地圖,輕嘆了一口氣說:「沈凡,你覺得歲安城未來,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不知道。」沈洛年回答得十分迅速,看得出來完全沒多作思考。

  「你願意聽聽我的計劃嗎?」葉瑋珊回頭說。

  能說不聽嗎?就算可以說,沈洛年也頗有些不忍心,只好無可無不可地說:「妳說吧。」一面往後一倒,重新坐在那長凳上。

  「當年我們巡迴世界,把殘存的人類聚集歲安城。一路上,遇到不少從仙界返回的仙人,大部分人都不讚成我們把人類聚集在歲安城裡。」葉瑋珊說。

  上次在魔法島上好像聽過類似的說法,只不過沈洛年卻不怎麼瞭解原因,當下順口說:「為什麼?」

  「如今既然無法運用科技,生存於世,倚靠的就是自己本身的能力。」葉瑋珊緩緩說:「龜縮在這排拒道息的歲安城,本該逐漸仙化、改變的身軀無法激發。百年過去,人類還是像當年一樣的孱弱,若他日再有個天災人禍,或者得罪了什麼無法抗拒的天仙、古妖,豈不是就此滅絕?」

  「但不集中到歲安城,恐怕早就死光了,不是嗎?」沈洛年說。

  「不集中歲安城,當初的近百萬人,最後可能百不存一,但這也是一種物競天擇,那些殘存的人,終究會找到立足之道,重新發展、繁衍出適合這時代的新人類。」葉瑋珊說:「問題是,我們實在無法接受這種殘酷的淘汰方式。」

  沈洛年當然懶得管人類該怎麼發展,但若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看,他並不排斥葉瑋珊等人的想法,當下點點頭說:「我不覺得妳做錯了。」

  「我也並不後悔。」葉瑋珊說:「但這問題終究要解決,人類不能永遠窩在這個地方,萬一有一日,息壤的效果失去了呢?」

  這倒不可不防,當年輕疾也曾提過此事。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妳打算怎辦?」

  葉瑋珊望著沈洛年,緩緩說:「我打算帶一批人去東大陸建城。首先帶去的,當然以仙化者、返祖症患者為主,那兒將會成為新一代人類的發源地;而歲安城,就交給下一代管治。」

  所以才要選出新的歲安司令嗎?沈洛年瞪大眼睛說:「那兒有狼人耶!還有,赤濤跑來怎辦?」

  「是啊,這些都是必須解決的問題。」葉瑋珊說:「另外,九回山屍靈國度的問題也終究要解決。」

  葉瑋珊不提,沈洛年還沒想起。他皺起眉頭說:「妳真想解決那些殭屍嗎?」那不是葉瑋珊的「最後手段」嗎?

  葉瑋珊沉默下來,沒回答這個問題,過了片刻才說:「此刻的屍靈之王對人類似無敵意,甚至還頗願提供協助,但依然是個威脅。歲安城搬遷不易,有這樣一個友邦在旁,實在讓人寢食難安;而且屍靈不滅,山口鎮就不會消失,那也是人類的一個亂源……沈凡,你知道怎麼讓屍靈之王恢復正常嗎?」

  原來葉瑋珊以為自己辦得到?這倒也難怪,當年的首代屍靈王此時確實正站在這兒活蹦亂跳,而且當初那些骨靈還自動倒斃呢……問題是要辦到這種事,除了屍靈王本身必須是鳳靈之體,還得請個修成天仙的萬年仙狐把他吸乾才成,這種事可無法複製啊。沈洛年苦笑搖頭說:「沒有辦法,不可能的。」

  葉瑋珊透出了一抹失望的氣息,她嘆口氣說:「這麼一來,若無法剿滅九回山屍靈群,只有遷城這個選擇了。但數百萬人遷移不是小事,牽連太多,很難處理,萬一遷移的同時,有妖族來攻擊,那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闇靈之力會隨時間消耗,這幾十年來,他們既然一直躲在九回山中,那是怎麼維持的?」沈洛年終於把這問題問了出來。

  「鑿齒。」葉瑋珊嘆息說:「當年屍靈大軍撤入九回城的時候,擄劫了數萬鑿齒入山。鑿齒繁衍速度極快,在屍靈國度維持而不擴張的狀態下,足以供應各階屍靈所需。」

  「嗄?」沈洛年意外地說:「那是地底啊,鑿齒吃什麼?」

  「當初興建九回城本是人類撤退的一個最後選擇,食物問題當然也做了考慮。」葉瑋珊說:「我們跟毛族人換得虛空熱精,作為地底城動力與光熱之源,培育適合在低光度下生長的植物、動物,並引入地泉成湖,喂養不同魚類……別說只有數萬鑿齒,就算百萬人類,也能住上好一陣子。」

  「毛族人?」沈洛年吃了一驚說:「你們找到他們了?」

  「九回山就建在毛族人居住地穴的附近,兩處本有通道相接。」葉瑋珊說到這兒,隨即又苦笑說:「屍靈大軍撤入九回山的過程中,還損傷了不少毛族人,毛族人則認為被我們欺騙了,很快就遷到別處,並與人類斷絕往來;這些年來,無敵……我是說宗儒,他雖定期去『絨須洞』拜訪,毛族人一直都不肯接見。」

  那個什麼洞的名稱怎麼好像聽過?沈洛年沒多想下去,只有點惋惜地說:「毛族人其實很善良的,可惜了。」

  葉瑋珊看了沈洛年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隨即又忍了下來,只點頭說:「是我們沒處理好。」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妖仙來了這麼多,雖說九回城深埋地底,不易進攻,但就算從外面慢慢拆進去,也早就挖穿了吧?」沈洛年說:「怎麼會一直耗在這兒呢?」

  葉瑋珊有點意外地說:「你不知道嗎?虯龍族說,殺死骨靈、殭屍、旱魃時,有部分的闇靈之力會回返讓他們成屍靈的源頭身上。」

  當初從闇靈那兒得到的知識中,確實有這件事,但那又如何?沈洛年說:「所以呢?」

  「若從外圍這麼一路殺進去,最後屍靈之王會超乎想像地強大啊。」葉瑋珊說:「那種力量,就連天仙恐怕也抵擋不了,那時就真是世界末日了。」

  「呃?」沈洛年從沒想到這麼遠處……無論是旱魃或是殭屍,吸收闇靈之力的同時,都會分一小部分闇靈之力,依照老鼠會的模式往上送,但大部分還是留在己身,而當他們死亡的同時,尚未耗盡的闇靈之力,也有部分會藉著玄界闇靈的能力,送回給當初使他變為屍靈的「上線」身上。這一點回饋,本來也沒什麼了不起,但若是從外而內一路把各級屍靈殺光,匯合的闇靈之力將全部集中到屍靈王身上,好像真有些恐怖。

  「所以自古到今,除非是屍靈初起的階段,才能無差別地屠殺,若屍靈國度已成氣候,就必須進行斬首作戰,直接擊殺屍靈王,不能從外而內,慢慢圍聚殲滅。」葉瑋珊緩緩說:「但今時屍靈國度卻是深入地底數公里的九回城,該如何直接擊殺屍靈王?」

  「對了!」沈洛年一喜說:「空間魔法!可以靠那個魔法弄個空間通道直接殺到九回城裡面!妳該也知道吧?」

  「於丹翠小姐學會的魔法嗎?」葉瑋珊輕嘆一口氣說:「這不是沒有可能,但誰能在道息消失的壓縮息壤城中擊敗擁有龐大闇靈之力的屍靈之王?又該如何送于小姐進九回城建立通道?」

  「唔……」沈洛年抓抓頭,可說不出話來了,攤手說:「既然打不過,那就這樣吧?既然安全地過了五十年,說不定放著也不會有事?」

  「其實在九回城中,還有我們不瞭解的事。」葉瑋珊說:「我簡單說一下,或許你知道原因,說不定正是突破之處。」

  闇靈的相關知識自己確實應該是知道最多的,問題是「知道」未必等於「想得到」就是了……沈洛年沒什麼把握地說:「說說看。」

  「首先,據虯龍族說,隨著體內闇靈之力逐漸增加,屍靈之王將越來越受浸染,終究會失去自我控制,成為闇靈的傀儡;屍靈國度如今的規模,早已超越這個界線,但不知為何,如今的屍靈之王似乎仍有自己的神智。」葉瑋珊頓了頓又說:「第二,我們知道,屍靈王——李翰,本身對妖族十分憎惡,恨不得殺盡天下妖怪,為什麼這五十年來,他居然能隱忍在九回山中,不肯嘗試逃離包圍,擴大屍靈國度的規模?雖說殭屍厭水,九回山周圍大部分方位被海河所阻,但這自然阻攔不了可以飛天遁地的屍靈王,他若真想找個空隙竄出,該也不是難事。」

  沈洛年聽得懂,葉瑋珊當然不是希望屍靈王真的出來打天下、擴大屍靈國度,而是這麼一來,才真有機會擊殺屍靈王,或趁著屍靈大軍離開,想辦法收回九回城,卻不知為什麼屍靈王一直不肯露面?

  不過這兩個問題,沈洛年還真的不明白。他苦思半晌,還是搖頭說:「不知道,但是說真的,萬一真有辦法殺光屍靈,不覺得有點恩將仇報嗎?」

  「確實如此。」葉瑋珊嘆息說:「但既然知道屍靈王終究會失去神智,成為闇靈的傀儡,又怎能不預做提防?否則豈不是拿滿城人類、天下生靈的性命開玩笑?」

  也是,就算在過去的和平時代,萬一知道對方得了重度傳染病,不管是什麼親朋好友,還是得先隔離了再做打算,那可不是講情面的時候,何況屍靈這種恐怖的東西?只不過自己當年畢竟也是所謂的「首代屍靈王」,想起此事,難免有些感嘆。

  見沈洛年一陣思量,葉瑋珊露出笑容站起說:「既然一時想不通,那就先別想了,今日,我還有兩樣東西要交給你。」  

TOP

第十章 十八撩亂

  「什麼東西?」沈洛年意外地說。

  葉瑋珊從懷中取出一物說:「這個,我想應該交給你……」

  又來了!望著葉瑋珊手中的闇神之鏡,沈洛年好笑地搖頭說:「那鏡子我用不著。」難怪葉瑋珊不給張如鴻,原來想給自己?狄純這麼做不讓人意外,但這獨裁數十年的葉瑋珊居然也這麼做,說老實話,沈洛年多少有點感動。

  「用不著?」葉瑋珊意外地說:「你不是也引炁入體了嗎?」

  沈洛年搖搖頭說:「我的功夫比較特殊,拿著這東西威力確實會變大,但速度會變慢,反而不划算,給如鴻用也不錯啦。」

  「如鴻?」葉瑋珊微微一笑說:「你怎不說清嬿或小韻?」

  「呃?」沈洛年說:「她功夫比較高啊。」

  「這麼說確實有道理,但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葉瑋珊收回闇神之鏡說:「若真給了如鴻,歲安城的政治圈中,會產生出太多不正確的解讀。」

  「那妳就收著吧。」沈洛年無所謂地說。

  葉瑋珊也不堅持,她再度從懷中取出一本封面有點泛黃的薄冊,走近說:「我想起這功夫,或許適合你。」

  「功夫?」沈洛年接過,見封面寫著「十八撩亂」,左下角另有三個小字——賴一心。

  賴一心創的武功嗎?這什麼古怪名字?沈洛年翻開來看了看,卻見書中畫著許多手持雙匕的小人做出各種不同的動作,旁邊還有許多簡短的註釋。這麼翻過去,沈洛年看不出奧妙,但卻漸漸覺得這功夫名稱挺有道理,真是讓人看得眼花撩亂,所謂的十八撩亂,大概就是眼花十八次的意思吧?

  他一面在心中隨口編排賴一心,一面翻了幾翻說:「這功夫適合我?」

  「他當初創這功夫時曾提過……能學這功夫的人很少,大多數人都沒法使用。」提到賴一心,葉瑋珊並沒表現出什麼古怪的情緒,只淡淡地說:「我想你也許可以試試,而如鴻學功夫很快,她學了之後教你,比你自己摸索還好。」

  這是什麼話?若能學這功夫的人很少,葉瑋珊又怎知道自己能學?張如鴻又怎能學了之後教自己?沈洛年一頭霧水之餘,一面胡亂翻著這讓人眼花撩亂的「武林秘笈」,突然翻到最後一頁,上面寫著幾行字——「十八撩亂者,招式易學、力無所出,只有掌握輕重奧妙者,方能發揮,否則只淪於雙匕亂舞而已。我揣摩數十年,仍不解輕重變化之所由,遙念故友無雙風采,不勝唏噓。」

  輕重奧妙?媽啦!這是替自己創的功夫?去你的無雙風采!沈洛年猛抬頭,望向葉瑋珊,兩人目光一觸,沈洛年心中明白,葉瑋珊根本就知道此事,只是不願當面說明白而已……賴一心那傢伙當初確實曾說過要幫自己創一套功夫,沒想到居然真弄出來了?

  既然是專為自己創的,就學看看吧?沈洛年這次也不推拒了,直接點頭收起說道:「我試試。」

  「這幾日你和如鴻好好研究一下,去龍宮之前,看能不能有點收穫。」葉瑋珊微笑說。

  「好。」沈洛年說:「沒事我就去了。」

  見葉瑋珊微微點頭,沈洛年望著葉瑋珊片刻,忍不住苦笑搖了搖頭,轉身往外便走。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明白,豈止自己不願與他們相認?眼前的「曾祖母」葉瑋珊恐怕也不知與自己相認後該說些什麼吧,還不如配合著自己,假裝不知此事,她今日的表現,說來也不難理解。


  走下樓梯,回到第四層,沈洛年對不遠處等候的張如鴻點點頭說:「好了。」

  「功夫的事呢?」張如鴻迎了過來。

  「這本。」沈洛年取出遞過說:「司令希望妳學會教我,妳先看吧。」

  「十八撩亂?」張如鴻拿過書一怔說:「這我會呀。」

  「妳會?」沈洛年吃了一驚。

  「當初無聊時學的,舞起來很漂亮。」張如鴻聳聳肩說:「不過,很久沒玩了,可能有點忘了。」

  這到底是什麼功夫,為什麼會被這樣形容?沈洛年意外地說:「這書到處都有啊?」

  張如鴻點頭說:「武尊爺爺創的功夫都公開給大家修習,只要去軍校圖書館都可以查到,不過沒人教的話,只看書未必學得會,而這功夫又比較古怪,也沒什麼人會花時間學……啊!我明白了。」

  難怪這書看來有點像是印刷品?這武林秘笈真沒質感。沈洛年暗暗好笑,一面隨口問:「明白什麼了?」

  張如鴻呵呵一笑,翻開手中「十八撩亂」的最後一頁,手指點了點那行字說:「我明白這頁在說什麼了,原來你的怪力是這麼一回事?所以司令才要你學?」

  果然是天才,一點就通,看來讓她教自己,應該會學得很快吧?沈洛年聳聳肩說:「大概吧。」

  「我倒要看看你學會之後有多厲害!快,我們回去。」張如鴻興奮起來,腳步加快,衝出司令部。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跟著加速,兩人一前一後,快速地衝過歲安城中大道,直奔擎天塔。

  □

  九天後——四月二十三日,星期一。

  這一天,正是龍宮五百侍女出發的日子,護送的隊伍由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三人率領,共五十餘人組成。

  一般龍宮的護送隊都只是一個約五十人的編隊,也就是當初沈洛年加入狄韻的小隊伍編制。一開始沈洛年還有點好奇,五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只有這幾十人如何護送?後來經狄韻解釋,他才知道,去程路上有虯龍族派人迎接,直接飛至龍宮,根本沒什麼好護送的,對小隊來說,需要挑戰的反而是回程,那時得靠自己徒步穿過大半個噩盡島,返回歲安城,所以人多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少數精銳有效率。

  既然三個候選人都來了,這小隊當然只能讓三人合作組成,除了三人隨官參與此行之外,其他人選卻也頗費思量,總不能分頭各挑十餘人湊數,這樣的隊伍組合必然會出問題。三人商量後,作出決定,由狄韻選出十五名魔法使隨隊,其他軍種約二十人,則由黃清嬿挑選,至於張如鴻……因為這趟行程,葉瑋珊特別指定由她統率,所以整支隊伍的最後指揮權就留給張如鴻負責了。

  在這九日中,沈洛年在張如鴻指導下,專心學習那套叫作「十八撩亂」的武學,沈洛年這才知道,所謂的十八撩亂是什麼意思。

  這是一套異常繁複詭異的雙匕招式,整套一共十八招,每招都有許多不同的變式。沈洛年看過張如鴻表演,果然是花團錦簇,讓人眼花撩亂,不愧其名;而這功夫的特色在於許多動作雖又快又巧妙,卻因為角度古怪,扭轉次數太多,往往難以施力,所以當初張如鴻才會稱之為「舞」,而這類的功夫,另外有種很通俗的稱呼方式,就是花拳繡腿。

  因為難以施力,所以雖然揮舞得漂亮,但對張如鴻來說,當真用來搏殺,出招速度將遠遠不如自己平常的功夫,所以當初她只是學來玩玩而已;而若不是張如鴻身為發散型體質,炁息可以由體外操控,有些動作說不定還做不出來。

  但對沈洛年來說卻又不同。他質量輕化的時候,只要一點力量,就可以快速移動,根本不用在意是否符合人體施力角度;而與敵碰撞的同時,只要化輕為重,一股龐然物力就會自然產生,也無須介意體內炁脈運行是否順暢,何況他的本體炁息也屬於自由出入內外的性質,控制上更為容易,所以這套詭異的招式,其他人也許無法使用,但對沈洛年來說,卻沒有任何問題。

  另外還有一個優點。這種繁複的招式當然不是用來對付靈智低下的妖獸,而是針對擅於運用招式、功夫高強的高靈智敵人。而敵人功夫越高,經驗上的慣性越重,將越難理解這些明顯不合理的招式,猛然碰上,不吃虧也難——這套武學只要能發揮威力,可說是巧、繁、變路線的極致功夫。

  這九天中,沈洛年只學會了其中四招,但也逐漸領悟了這套招式的理路,以及書中圖畫文字的含意,偶爾也可以自行看著書本修練,有問題再找張如鴻詢問。只不過學是學了,哪種情況用哪一招,沒什麼武學素養的沈洛年當然是完全搞不清楚。據張如鴻說,學會十八招簡單,但想瞭解每招最適當的使用時機,至少要練上好一段時間,還要常常與人對練,才能漸有體會,當沈洛年問到究竟需要多久時間時,張如鴻卻嘿嘿笑了兩聲就不說了,感覺不像是個容易讓人接受的答案,沈洛年心驚之餘,也頗有點不敢問下去。

  不過那三輕七柔的炁息存想,倒是已經接近完成。照著那虯龍武痴敖歡傳授的法門修煉,沈洛年每日都能感覺到體內炁息強度的提升,看來那還真是一門不錯的修煉方式,若以剛開始引炁的狀態相較,至今沈洛年提升了已不只五成。

  而狄韻這陣子似乎頗忙碌,不常來與沈洛年碰面,但每隔一、兩日,都會用輕疾問問沈洛年修練狀態,並隨口唸唸近日遇到的一些煩心事或嫌棄一下亨利的古板情書。雖說最後通常都是雙方一陣互罵收場,但兩人倒也樂此不疲。

  而她果然沒再找沈洛年幫忙「喚醒」,沈洛年當然也不好主動問起此事,只能推測大概是找了雪莉幫忙,反正這種事找男人處理本就不妥,不找自己那是最好。

  至於黃清嬿,這段時間她卻是完全沒來找過沈洛年,若照狄韻的邏輯來說,這代表她掙扎思索了許久……但沈洛年可不相信有什麼事需要煩惱十來天,他有另外一個想法。葉瑋珊既然警告了自己,說不定也會稍微提醒黃清嬿,她決定從此與自己保持距離,也不難理解。

  終於到了龍宮之行的這一日……帶著大群姿容秀麗、打扮入時的鶯鶯燕燕,一行人渡過藍瑤河,那端不遠處,接近二十名顯露原形的龐大虯龍整齊地在平原上分列,只有一名領頭的虯龍保持人形,與他們這趟送回的過去數百名侍女站在那兒等候眾人。

  此行的負責人是張如鴻,此時自然由她上前與對方對答。沈洛年與雪莉、安荑、羅鏡站在狄韻身旁,遠遠望著那一條條數公尺長的虯龍身軀,雪莉突然噘著嘴低聲說:「韻小姐,既然有這麼多條龍來接,為什麼還要護送隊啊?他們直接把人領走不就好了?」

  「這些人仍是歲安城的城民,我們有責任確認她們是否抵達了安全的處所。當然,這也是我們這些人與虯龍族接觸的一個機會。」此時身邊不只有沈洛年在,狄韻提到那些女人時,並沒露出厭惡的神情,微笑說:「另外,每次都會有幾名侍女被龍宮拒收,我們得順便帶她們回來。」

  「為什麼?」雪莉訝然問:「在歲安城這兒,不是做過仔細甄選了嗎?」

  狄韻微微搖頭說:「細節我也不清楚。」

  「喔……」雪莉妙目一轉,望著正往港口這方向移動的送回侍女,好奇地說:「這次回來的只有四百人左右,其他的人都被留下了嗎?虯龍留這麼多人當老婆啊?」

  「不一定都是妾侍。」狄韻說:「被留下的人可能是表現比較優秀的,也可以讓她們帶領新人。」

  耳中聽著雪莉與狄韻的對答,沈洛年目光掃過那些送返的女子。那些人中,三十上下的看來最多,其實也還頗具魅力,也許虯龍族更喜歡年輕一點的侍女吧,否則怎麼這麼快就送回來了?媽的,這些虯龍倒是可以和亨利做好朋友,到了龍宮,小惡女說不定很受歡迎。

  沈洛年胡思亂想了片刻,轉念又想,這次去龍宮,事情可不少,除了打探懷真的消息之外,還有玉膏以及焰華的交代;懷真之事,除了詢問龍王母,別無他法,玉膏恐怕也差不多,至於焰華托自己尋找的敖容,似乎在一個叫作「內宮」的地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辦法混進那裡去。

  沈洛年思考的同時,隊伍已經開始往前移動。照著之前的分配,沈洛年與狄韻、安荑等人爬上其中一名虯龍的身軀,與他們幾人同乘的,除了那十餘名魔法使之外,就是黃清嬿與她手下的兩名隨官,而小隊的另一半人,則隨著張如鴻爬上另一名虯龍身軀。

  在這狀況下,黃清嬿理所當然地與狄韻同站前排,沈洛年自不免和她對上眼,這一目光交會,黃清嬿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洛年數秒,這才開口說:「怎麼突然肯剃鬍子了?」

  這女人關心的就是這種事嗎?沈洛年不禁苦笑說:「這樣不是比較好嗎?」

  黃清嬿那雙明亮的雙眸,在沈洛年那不怎麼整齊的頭髮上轉了兩轉,這才又開口說:「聽如鴻說,你前陣子都只穿裡面那件,怎麼又套上這件了?」

  穿血飲袍去龍宮豈不是找死?那可是從龍宮偷出來的!雖說龍王母曾答應要送自己,誰知道會不會惹出毛病?但這也不便解釋。沈洛年搖搖頭說:「去龍宮穿這件比較合適。」

  黃清嬿雖然頗有些迷惑,卻也不再多問,只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旋即轉身與狄韻說話去了。

  似乎沒事了?沈洛年這才偷偷吁了一口氣,退到一旁。

  沒過多久,眾人身下虯龍體內炁息泛出,包裹著背上眾人,隨即緩緩飄起,向著西南方飛行。


  幾十條虯龍同飛,自然不會有誰敢來找麻煩,不過也許這些虯龍還年輕,又或是怕驚嚇了身上的女人,他們飛行速度並不算快,足足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才在一處大湖之上,半空懸停了下來。

  這片大湖深藏在一片蒼鬱森林之中,那一大片深綠色湖水,碧波萬頃,透過水面往下望,不時可見一群群繞著圈子打轉兒的魚群;遠方西面,一條蜿蜒而來的河道探入湖中,河湖交界左側的一片片沙洲上,幾隻彷彿白鷺般的禽鳥優遊自在地在其間佇立,偶爾也會抬起頭來,望望遠方這些體積龐大的浮空異物。

  除此之外,沈洛年更感覺到周圍道息比遠處更顯集中,難怪虯龍族要搬遷至此,若照過去的說法,這恐怕也算是某種洞天福地了吧?

  就這麼過了片刻,那領頭的人形虯龍族突然輕輕一聲呼嘯,往湖中穿入,而搭載著張如鴻的虯龍跟著鼓蕩著周身炁息,包覆張如鴻等數十人,扭身往湖中穿去。

  下一條,當然就是搭載著黃清嬿與狄韻的這條虯龍了。在虯龍炁息籠罩下,眾人身上倒是半滴水也不沾,只見被隔開的周圍湖水,一股股波紋往外蕩,四面魚蝦水族吃驚地往外游竄,身下的虯龍仿如不覺,就這麼不斷地往湖底游入;在眾人身後,其他虯龍也是一條接一條,整整齊齊地排成一列,跟著往湖底接近。

  這片湖泊不只是面積遼闊,下潛數百公尺才接近湖底,此時天光已難以透入,本該看不清楚,但就在湖底深處,卻有著一大片數十公尺寬的圓形白光透出,遠遠望去,那名人形虯龍先一步鑽入白光,跟著就是排在首位,帶著張如鴻的虯龍,而當沈洛年等人接近那片白光時,這才發現那是個直立的大型懸空月洞門,白光後依然是空蕩蕩的湖水,那門戶竟彷彿孤伶伶地立在水中,十分古怪。

  眾人驚疑之間,黃清嬿低聲說:「這就是龍宮入口,聽說龍宮並非處於現世,而是在玄界之中。」

  就像應龍的寶庫一樣嗎?難怪當年說搬家就搬家……沈洛年正思索著,身下的虯龍已鑽入其中。果然穿過白光,另一面景物完全不同,雖然仍在水中,卻是一個長條形的向上甬道,虯龍帶著眾人順通道上行,不久之後再度鑽出水面。眾人眼前一亮,只見下方又是大片湖水,湖水周圍,一樣有著茂密的叢林,而就在眾人正對面,卻有一大排宮殿型建築隨地勢逐漸往上,其中一高台廣場附近,穿著素色宮裝的男女在各房舍間來去,許多各式各樣充滿靈氣的小動物在其間蹦跳穿梭,看來一點也不怕人。

  往上望,空中也不時有人飛行出入,而在周圍湖中,更有些體態大小各自不同的虯龍,顯露原形在其中翻騰、鼓蕩湖水,讓一波波的碧綠波浪不斷拍打周圍那滿是水草的豐腴土地。

  這麼大一個空間……當初凝造這地方的虯龍是有多強大啊?沈洛年不禁暗暗訝異,轉念又想,可別自己嚇自己,這東西說不定可以合作呢?虯龍族是群居妖族,住在一起的高手這麼多,大家一起來,當然可以蓋個「巨屋」,只不知道這種地方為什麼也會有空氣?

  虯龍們帶著眾人在廣場落下,這才紛紛化形為人,果然這些虯龍年歲都不大,化形後看來只是一個個十餘歲的少年。他們放下眾人之後,嘻嘻哈哈地跑了開來,其他的成年虯龍,倒也不多干涉。

  而站在一旁的不少女子,眼見眾人降落,紛紛擁上表示歡迎。她們最少也待了五年,有些更已經來了十餘年,此時都頗想知道故鄉的情況,這麼千餘女子聚在一起,妳一句我一句的,霎時變得十分熱鬧。

  這兒大概沒有所謂「海關」的概念,似乎也不認為這些人類需要怎麼提防,一陣混亂後,虯龍族才開始分配眾人的房舍。龍宮中的侍女篩驗估計得花上三日的時間,這三日中,沈洛年等人將以客人的身份在此暫居,換句話說,沈洛年不管想做什麼事情,都得趁著這三日處理妥當。

  不久之後,所謂的龍宮護送小隊被安排在西端宮殿二樓,一排新建的精美客房中,每個人都有一間寬敞的房舍,窗戶打開,正對著騰起薄霧的寬闊湖水,配上那從上方蒼穹透出的不知名柔光,彷彿來到仙境一般。

  沈洛年凝視著窗外,才剛嘆息兩聲,耳中便傳來消息,正是狄韻傳訊。

  這丫頭也不休息一下?沈洛年接過通訊說:「有事怎不直接過來?」

  「我在選衣服,一會兒有場歡迎晚會,得做個準備。」狄韻說:「我怕你老毛病又犯,不吭一聲就溜了,先交代一下。」

  「喔,交代什麼?」沈洛年說。

  「玉膏和你那女人的事,你打算怎辦?」狄韻問。

  這個問題……沈洛年其實還沒開始想,他總想著先到龍宮再說,此時終於到了龍宮,卻還真有點不知如何著手的感覺。沈洛年沉吟片刻說:「我可能會先問問看龍王母在哪兒吧,見到她之後,把這兩個問題問問。」至於敖容的事,既然被關了起來,等打聽到內宮是什麼地方之後再說。

  「打探消息的事,晚宴時由我來做,在這兒你可別亂來。」狄韻說:「你這硬邦邦的臭脾氣笨老頭,出去隨口亂問,八成馬上就被虯龍族趕出去了。」

  這話雖然難聽,卻挺有道理。沈洛年吐吐舌頭說:「就交給妳了,那妳順便幫我問問『內宮』是什麼東西,在哪兒。」

  「內宮?聽來不像什麼普通地方。欸,老頭!你別亂來,虯龍族可招惹不得。」狄韻說。

  「只是找人。」沈洛年說:「我不會亂來的。」

  狄韻沉默了片刻,這才緩緩說:「你知道嗎?司令、黃伯伯和睿阿姨,前些日子曾找我們三人開會,討論讓不讓你來龍宮。」

  沈洛年愕然說:「討論這幹嘛?難道他們不想讓我來?」

  「你只對睿阿姨說過要來找人,其他什麼都沒說,誰知道能不能相信?」狄韻說:「你說他們會不會擔心?」

  這一點自己倒是從沒想過。沈洛年愣了愣才說:「後來呢?」

  狄韻說:「當然有人讚成有人反對,最後還是司令說,虯龍族霸而有度,不大可能因為某個人的行動而遷怒全族,又說,你該也不至於做出什麼危害歲安城的事,這件事才定了下來……但我還是不大放心,你這老頭有時實在太亂來了。」狄韻還有一句話沒說,當時會議最後,葉瑋珊特別交代三人盯緊沈洛年,她當然不敢掉以輕心。

  沈洛年不禁好笑說:「不然怎辦,來都來了,難不成妳要趕我走?」

  「不,你去哪兒,都要帶我去。」狄韻說:「至少我還能看著你。」

  其他地方或許可以,內宮恐怕不大適合,但拒絕八成又要被小惡女罵上一遍,沈洛年只好敷衍地說:「知道了,再說啦。」至於到時候會不會照做,自是另當別論。

  既然如此,就等著晚宴之後,再看小惡女有沒有打聽到什麼消息吧?虯龍族既然需要女人服侍,面對女人的迷湯時,恐怕不會比人類男人高明到哪兒去,小惡女隨著逐漸發育,越來越顯嬌媚,只要別暴露出本性,拐些答案出來應該不難。

  不過照小惡女的說法,黃清嬿這方面的能力更強,要不要跟她溝通一下,也請她幫忙稍作打探?這兩個聰明女人一個嬌甜俏麗,一個雍容明豔,加起來就算不能通吃所有男人,至少可以宰殺九成,至於剩下那一成口味獨特的……也就罷了,這點小事還是別煩勞張如鴻比較好,而且蔣傑因為體內炁息性質改變,為怕引起誤會,這次沒能跟來,若讓他知道自己找張如鴻使用美人計,萬一鬧彆扭吃醋那可麻煩。

  望著窗外湖光山色胡思亂想的沈洛年想到此處,不禁笑了出來,正暗自得意的時候,身後門戶突然傳來輕響,黃清嬿那熟悉的聲音傳入:「沈凡?」

  呃?沈洛年微微一呆,他想歸想,可沒打算真做,沒想到黃清嬿還真的跑來了……且不管要不要找她幫忙,這女人這時跑來幹嘛?沈洛年摸了摸下巴,確認自己早已把鬍子剃得乾淨,這才有點忐忑地打開房門,一臉疑惑地看著俏立在門口的黃清嬿,而她身後站著個雖不陌生,卻也不熟悉的女子,正帶著微笑偷偷對沈洛年眨了眨眼。

  這女子叫作楊呈婷,由於姜希鳳、余憲馨留在燕島還沒回返,這次龍宮之行,跟隨黃清嬿的,是另外兩名隨官,也就是當初刺客事件中,身負重傷的兩女;當時在沈洛年及時救治下,她倆才保住性命,後來又從黃清嬿、姜希鳳等人口中,聽到沈洛年近來的一些事蹟,個性活潑的她,對眼前這看來不到二十的年輕神醫,頗有些不涉情愫的好感與關切。

  臉上薄施淡妝的黃清嬿已換上了一身適合晚宴的華美合身禮服,盡顯一身窈窕曲線,配合上她本就具有的雍容氣度,看來端美大方、豔麗迷人,還好這禮服是長裙的形式,一雙長腿遮得緊密,對沈洛年來說,殺傷力比較小。

  此時黃清嬿正帶著淡淡的笑意,和聲說:「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沈洛年讓開門口,黃清嬿走入後,楊呈婷卻沒跟著走進,只微微一笑掩上房門,留在房外。

  只有一個進來嗎?沈洛年愣了愣,這才轉身看著黃清嬿,等對方說話。

  黃清嬿目光四面掃過,隨即轉向窗外說:「這一組宮殿聽說是近幾年在侍女們建議下才蓋起來的,所以帶著點歐式風格,與上方的東方宮殿群不大相同。」

  若換一個人,以這閒聊的方式開場,沈洛年說不定會不耐煩地回嗆兩句,但面對黃清嬿,他卻沒了脾氣,只瞪著眼睛看著黃清嬿,沒吭聲。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那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禁搖搖頭失笑說:「在提防什麼?」

  提防?沈洛年一愣說:「沒有啊。」

  「那幹嘛這樣瞪著我?」黃清嬿走到窗邊的長椅上,微笑說:「你不請我坐,我就自己坐了。」

  「呃,請坐。」沈洛年抓抓頭走近,忍不住說:「妳來……有什麼事嗎?」

  黃清嬿笑容微微斂起,思考了兩秒之後,才開口說:「司令……就是我外婆說,你可能沒準備在歲安城久留,真是這樣嗎?」

  葉瑋珊果然跟孫女提過此事!不過這美女跑來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萬一自己真要留下,妳還真肯嫁啊?怎不先問問我同不同意?媽的,不對!這種問題還是別問我比較好……沈洛年一股荒謬的感覺湧起,望著黃清嬿說:「我確實不會久待。」

  黃清嬿倒沒透出失望的神情。她微微仰起頭,望著窗外說:「外公也是這樣呢,很少留在歲安城。」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明白葉瑋珊那時為什麼會提到此事,她畢竟過得不幸福吧?所以希望自己這外孫女不要和她走一樣的老路?

  「不過我不覺得外公錯了。」黃清嬿又說:「男兒志在四方,他周遊世界數十年來,救了無數的人,外婆和外公兩人本非常人,有些犧牲是難免的。」

  這是說妳不在意嗎?沈洛年呆了半晌才應了一聲:「喔。」

  喔什麼?黃清嬿莞爾一笑說:「你覺得呢?」

  「那個……」沈洛年抓抓頭說:「自己愛到處救人是一回事,但如果老婆不喜歡,幹嘛還整天亂跑?妳那外公……哼!那笨蛋武痴最好別讓我碰到。」說到最後一句,沈洛年放低了聲量,沒讓黃清嬿聽見。

  黃清嬿雖不知沈洛年板著臉低聲罵著什麼,也知道他大概正在責備自己外公,她輕笑說:「前陣子,祖母也曾找我談了幾次。」

  吳配睿?沈洛年微愣說:「她說什麼?」

  「雖然不算什麼秘密,但這事很少人知道,我也是祖母說了才知道的。」黃清嬿說:「她和祖父結婚之前,其實兩人之間沒有所謂的愛情。」

  呃?吳配睿最後還是弄清楚了?那麼她知不知道當年黃宗儒喜歡的是葉瑋珊?會不會吃醋?沈洛年難得冒出八卦慾望,張大嘴說:「那他們怎麼還會結婚?」

  「當然是結婚後才弄清楚的啊。」黃清嬿含笑說:「不過祖母告訴我這件事,有另外的用意。」

  「什麼用意?」沈洛年問。

  「祖母說,十聖中會組成四對夫妻,固然有不少外在因素,但嚴格說起來,四對之中,只有他們這一對不是因相戀而在一起的。」黃清嬿說:「但到了百年之後,他們兩人卻是維持最久、感情最好的一對。她說,對夫妻來說,激昂一時的愛情,不如兩顆願意互相體諒的心。」

  這話確實挺有道理,但姑娘妳跑來跟我說這幹嘛?自己又該怎麼回答?沈洛年吞了吞口水,試探地說:「看來他們確實相處不錯。」

  「是啊。」坐在窗前的黃清嬿彷彿一幅美麗的畫像。她望著沈洛年,就這麼安靜地不說話,沈洛年卻不知為何,被這種沉默壓得喘不過氣,還漸漸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他正努力想擠出幾句適當的話,黃清嬿卻突然搖了搖頭,站起說:「晚宴的時間到了,我先過去,你等小韻的通知吧。」

  她……似乎有些不高興?黃清嬿的情緒波動一直都頗淡漠,有些較隱約的情緒沈洛年未必能馬上確認,但不管如何,他總覺得自己彷彿做錯了什麼一樣,莫名地有些心虛,只能唯唯諾諾地送黃清嬿出門。

  門一打開,門外的楊呈婷行禮開口說:「清嬿小姐,剛剛韻小姐來過,交代了幾句話。」

  小惡女來過了?沈洛年微微一愣,剛剛一陣心亂,根本沒注意外面的變化。

  黃清嬿微笑說:「韻小姐說了什麼?」

  「她說她自己先去了,還說如果清嬿小姐不介意的話,讓沈凡和我們一起去。」楊呈婷說。

  小惡女又在找麻煩了?沈洛年正在抓頭,黃清嬿看了沈洛年一眼,卻說:「我還有點事要回房處理,沈凡,你還是先過去和小韻會合吧。」說完,她也不等沈洛年回答,旋即轉身去了。

  楊呈婷微微一愣,迅速地看了沈洛年一眼,吐吐舌頭,追著黃清嬿去了。

  這女人……生氣了……

  很少生氣的人,一生起氣來感覺還挺可怕的,而且不像上次誤會自己時的單純不快,這情緒與其說是怒氣,還不如說是一股埋怨或失望的氣味……不過她為什麼不高興?自己剛剛說錯了什麼嗎?沈洛年想不清楚,只能嘆息一聲,轉身往外,向著舉辦晚宴的廣場那端,緩步走去。


  到了龍宮廣場,這歐式宴會自助型的晚宴已然開始。這種宴會模式恐怕也是那些龍宮侍女帶來的吧?這麼說來,虯龍族倒是挺願意吸收新知,不會太過古板守舊。

  這場晚宴的參與者除虯龍族之外,就是今日抵達的五百女子與護送隊,這也是這些女子最後一次當龍宮的客人,除非有幸被某個虯龍族選為妾侍,從明天開始,就得成為侍女在這龍宮工作,就像現在穿著制服,在一旁端菜、收拾的許多年輕女子一般。

  這名正言順受人服侍的最後一日,女孩們當然得全力打點裝扮,所以此時到的人還不多,不過飲料餐點倒已準備齊全,到場的人,可以自由取用。

  沈洛年不急著吃,他目光四面搜尋,很快就找到狄韻與安荑、雪莉,至於羅鏡,或許不大適合這種場合,狄韻並沒有帶他過來;而三人身旁,已經圍了幾名身形健美魁梧的年輕人,看來是幾個年輕的虯龍族,那身上剪裁別緻、筆挺合身的西服,該不是靠著妖炁凝聚變化而成,想必是實際的衣物。

  狄韻望見沈洛年時施了一個眼色,雖然兩人並未約定,沈洛年卻知道狄韻的意思是她已經開始進行打探的工作,既然如此,自己就站遠些,別過去湊熱鬧了。當下沈洛年走近餐桌,自顧自地取用食物,大快朵頤。

  不久之後,黃清嬿、張如鴻分別率人抵達,到場的女子也越來越多,場中虯龍人數也有百餘,不過大多是二十歲左右的樣貌,青壯年外型的並不多見,看來參與的虯龍,只是比較年輕的一部分。

  在這交際應酬的場合中,選擇埋頭猛吃的,不只沈洛年一人,那些護送隊中的男子,不少人和沈洛年一樣,聚在一起埋頭吃喝;並不是眼前這些千嬌百媚的女子不吸引人,而是這些女子既然選擇來龍宮工作,當然忙著吸引虯龍的注意力,這些護送隊的男人自然找不到搭訕的對象。

  不過也有幾名男子找上虯龍族聊了起來,反正這些虯龍心性還頗年輕,加上很少離開龍宮,對人族的事也挺有興趣,雖然身為虯龍不免多少帶著股傲氣,但對大部分人類來說,這也是理所當然,只要多拍馬屁就能應付,沒人介意。

  就這麼過了兩個小時,早已吃飽喝足的沈洛年正躲在廣場一角的椅子上,抱著肚子消化,突然身旁傳來狄韻的聲音說:「原來躲在這兒,吃飽了沒?」

  「嗯?」沈洛年轉頭說:「很飽。」

  「過去那邊吧,去看比武,安荑她們也在那兒。」狄韻往空著的廣場南端指了指說。

  那兒騰出一片空地,就是為了比武?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起身說:「誰和誰比?」

  「千歲以下能化人形的虯龍。」狄韻說:「這是虯龍族的習俗,每五年做一次這種表演型的競賽,或許也有讓新來的侍女瞭解虯龍族強大能力的意思。」

  有人要表演,那當然得看看。沈洛年點頭說:「走吧。」

  兩人一面走,狄韻一面低聲說:「剛剛我試探了幾個人,都說玉膏只有龍王母才有,而龍王母在哪兒,大部分虯龍都不松口,只有一、兩個提到內宮,但又馬上不說了。」

  「龍王母也在內宮?」沈洛年暗暗皺眉,看來這事有點麻煩。

  「也許吧,關於內宮的位置,我沒問出來,看來像是禁地。」狄韻往地勢較高的宮殿那端隱蔽地指了指說:「不過幾個虯龍聽到這名稱,都不自覺地往那方向望,說不定是那個方位。」

  禁地也得去啊。沈洛年往那兒望瞭望,這兒已經是建築在玄界中的宮殿了,不知內宮又是怎樣的模式?

  「我也有提到懷真。」狄韻又說。

  沈洛年一驚,忙說:「她在嗎?」

  狄韻搖搖頭說:「這些虯龍都沒聽過這名字,你確定她在這兒嗎?」

  沈洛年微微搖了搖頭,但隨即又想,這些都是年輕虯龍,可能根本沒見過懷真吧?當初詢問敖旅,他也只是聽過而已……看來還是得問龍王母。

  「玉膏的事就算了。」狄韻沉聲說:「既然你也不確定懷真在此,還是別冒險了,『內宮』既然連提都不能提,怎能允許別人闖入?」

  「不行,我還是得去。」沈洛年搖頭說。

  「你這笨老頭怎麼不聽勸呢!」狄韻皺眉說:「只是為了找人嘛,這次沒找到,另外想辦法找啊。」

  沈洛年轉頭凝望著狄韻說:「妳真不在乎沒有玉膏?」

  狄韻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沈洛年已經接著說:「所以還是得去,而且我答應了別人,本來就要去一趟內宮,剛好一次解決。」

  狄韻怔忡半晌,猛停下腳步說:「好!既然非去不可,馬上就走,這時大部分虯龍族集合觀賞比武,正是最好時機。」

  「我去就好。」不料沈洛年卻搖頭說:「我被抓到,還能說是個人行為,妳可是帝女候選人,萬一被抓到,會牽扯到歲安城的。」

  這頂大帽子壓下,狄韻當下無話可說,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有一日說不過沈洛年,她還在發愣,卻見沈洛年微微一笑,身子一閃,瞬間穿入暗影之中,只不過短短一瞬間,那穿著紅袍的身形已然消失在宮宇之間。

  狄韻怔忡之間,耳中卻突然傳來黃清嬿的聲音:「小韻,沈凡是去哪兒?」

  狄韻一怔回頭,這才發現黃清嬿從不遠一處暗影中緩緩走出,正有些迷惘地遙望著沈洛年離開的方向。

《噩盡島Ⅱ第七集》完  

TOP

噩盡島 第二部 08 - 第一章 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
  當沈洛年往那毫無概念的內宮探去時,狄韻正煩惱該如何對黃清嬿解釋。!.y!.o6.u/.t3.N
6.]2.z,.|".C&.r+.e&.z
  黃清嬿可不是一般人,不容易隨口糊弄過去,若讓她得知詳情,更不知會如何發展;而且既然要裝不知情,就得找個適當藉口,否則以黃清嬿之能,馬上會知道自己說謊……這一瞬間,狄韻心中急轉,一時拿捏不定'.h$.q".W$.[,.S
  狄韻與黃清嬿雖然都是出類拔萃的聰敏人物,但兩人個性卻頗不相同。就以沈洛年剛剛的抉擇來說,比較不拘法規——或者說比較肯冒風險的狄韻,確認了無法說服、阻止沈洛年後,會選擇妥協,讓沈洛年嘗試;但黃清嬿卻絕對不會同意沈洛年冒這種險,要知道他這一去,不只是拿生命開玩笑,也是對虯龍族的挑釁,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對歲安城造成危害,就算知道阻止不了,她也會盡一己之力勸說。

  或許這方面個性上的不同,也是導致狄韻自小對黃清嬿不滿的原因之一吧?不過魔法島旅程的兩個月來,數千里奔波、歷盡千辛萬苦,不只是相處時間極長,遇事時雖有競爭,合作也頗具默契,對彼此的能力也更瞭解,就算狄韻仍不怎麼喜歡黃清嬿,但那股糾結於心的排斥感,多少淡化了些。#.?".]6.@).Z$.`8.@
..K&.i8.`9.[$.B*.c
  既然想瞞著黃清嬿,此時思考時間就不能太久。狄韻很快地展露出笑容說:“沈凡說有朋友找他呢。”-.B).s8.e-.x .m&.D".X*.`7.{
6.u8.w;.m$.^7.D%.[8.u
  “沈凡找到他龍宮裡的朋友了?”黃清嬿有些意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好像是,你也知道他總是語焉不詳,我問不清楚,只能警告他別胡來。”狄韻作出不在意的模樣,望向人群聚集的廣場空地笑說:“比武快開始了,我們過去吧?”/.Q(.y,.s3.g6.A*.~

  不料黃清嬿卻微微搖頭說:“小韻,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談。”
&.q*.Z .?+.} .z
  狄韻停下腳步,笑容微斂說:“出了什麼意外嗎?”).v0.j2.i:.k'.s!.Z).l

  “不。”黃清嬿遲疑了一下說:“算是私事吧。”".y .Y(.E:.H8.]).l!.X

  狄韻真有些訝異,雖然一直做著表面工夫,但她心底有數,黃清嬿早就知道自己對她的排斥感,縱然有心修復,卻也不會自討沒趣,所以過去除公事之外,兩人其實很少有其他的交集,從沒有什麼姐妹、女人間的對話。今日黃清嬿突然要與自己聊私事,還真讓有顆七巧玲瓏心的狄韻一下子弄不清她的想法。 .o(.A/.p+.L-.b-.L

  黃清嬿看著狄韻的表情,露出帶著三分無奈的笑容,緩緩說:“是……有關沈凡的事。”#.g%.e!.A;.?(.p-.v
(.e#.{;.J;.n$.R).O;.q'.m(.Q
  有關那臭老頭的“私事”?狄韻可提起興致了,若不是還擔心著沈洛年這一去的安危,她肯定比現在更興奮數倍。想起不久之前的各種徵象,狄韻眼睛微微一轉,微笑說:“怎麼了嗎?我剛剛還在想,為什麼沈凡會自己一個人來呢。”

  黃清嬿澀然一笑說:“我和沈凡說了幾句之後,突然覺得有些鬱悶,所以先離開了。”8.G+.`'._5.D'.Q#.h
7.I%.i$.}:.U*.\6.i-.E:.|
  鬱悶?總也輪到你了!那老頭的臭脾氣誰受得了?狄韻突然湧起一股同仇敵愾的心情,若不是要保持形象,恐怕早已經順勢罵上幾句,但此時只能微笑說:“沈凡惹你不高興了?”-.@/.|#.\:.b8.y*.k

  “也不是。”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才有些無奈地說:“我那時有些懷疑他在裝傻……後來想想,也許他是真傻。”/.s$.w).}6.F5.V
,.}8.o$.D0.F9.r/.^
  那笨老頭當然是真傻,要他裝說不定還不會呢!狄韻眨眨眼笑說:“和沈凡說話可不能拐彎,他聽不懂的。”

  但那種事,適合直說嗎?黃清嬿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才說:“我們坐著說,好嗎?”&.p+.N/.B6.z9.I
".D(.C5.i7.Q*.?%.f".f
  看樣子不是兩、三句就能解決,狄韻把擔憂沈洛年的心思收起,仔細看了看黃清嬿的臉色,點頭說:“好。”(.p6.i-.i'.Y0.K;.~3.}

  兩人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隱蔽處坐下,黃清嬿沉吟著沒開口,狄韻也不急著問,沉默了片刻,黃清嬿才露出笑容,和氣地說:“小韻,如果我沒有會錯意,你前陣子一直想撮合我和沈凡?”:.q%.o6.m6.p1.C-.B

  狄韻沒想到黃清嬿居然開門見山地就這麼問了出來,不是來算帳的吧?她眨眨眼說:“有一點。”$.m6.v .w-.@ .m%.?7.Z(.z
!.D).Z4.G4.R$.z4.@
  黃清嬿嘴角含著淺笑說:“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她為什麼連這種事都能說得這麼雲淡風輕?狄韻這時自然不能老實招認,說那時只是想陷害兩人,順便救自己母親于水火之中。她露出笑容說:“我覺得你們很合適啊。”

  黃清嬿當然沒這麼容易騙,不過從她的角度看到的沈洛年,和狄韻的角度頗不相同,一時自然想不到當初狄韻只是想給自己找個麻煩。她沉吟片刻說:“那麼,你現在還是這麼想嗎?”0.?'.`6.^6.c8.{/.l+.A
7.f7.T9.Z+.w".h7.P:.E9.}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狄韻心中急轉,一面隨口笑說:“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還是當事人怎麼想呀。”
%.?$.c).k3.D;.@,.t-.Y6.W
  黃清嬿自然聽得出來狄韻的意思,她也不覺尷尬,莞爾一笑說:“若你想知道我對沈凡的看法,也沒什麼不能說的。”/.w..L6.v-.s$.a6.\/.v

  真的要說?狄韻可不認為黃清嬿真會喜歡上沈洛年,只睜大了眼睛,等她開口。&.B-.W".o;.M8.j
!.n4.~).S:.I&.~7.W
  黃清嬿也不扭捏,她整理心境般地停了數秒,隨即帶著微笑,緩緩地說:“我覺得他是一個……個性挺可愛、挺害羞的大男孩,我並不討厭他。”-.Q-.]6._-.V,.C..`+.k

  “呃?”可愛、害羞的大男孩?一直把沈洛年當成老頭的狄韻呆了呆,只覺得渾身不對勁,就差沒雞皮疙瘩掉一地,但轉念一想,論起實際經歷過的人生歲月,沈洛年連自己都不如,在黃清嬿面前當然只是個大男孩……話說回來,萬一哪天她知道這大男孩就是百年前傳說中的暗神,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

  狄韻正覺荒謬的時候,黃清嬿看著她的神色,停了片刻才說:“我覺得,他應該也不討厭我。”(.S;.A8.]/._%.p1.A7.^'.O
8.K4.P:.S5.o/.\5.X
  反正每個人都喜歡你!狄韻先是冒出三分不快,但她隨即想通,黃清嬿這些話的意思,明擺著表示她打算和那老頭發展關係,只不過看來並不怎麼順利,這才跑來找自己談話,也或許是想來探探自己的想法。/.V1.b4.M3.C-.t,.v
1.J0.x8.a#.T..V!.a!.f..?..?
  她是玩真的嗎?若早些時候聽到此事,狄韻頂多覺得黃清嬿瞎了眼睛、臭老頭撿了便宜,除暗自譏笑之外,倒也不會反對。此時想法卻已經不同,那笨蛋若只是個古怪光靈師也就罷了,但他真實身份可是傳說中的暗神沈洛年;現在十聖等人只不過懷疑暗神是自己父親,對自己的態度就大不相同,若暗神突然成了黃清嬿丈夫,還怎麼比下去?一個冒充的“暗神之女”,怎麼拼得過正牌的“暗神老婆”?
*.R3.Z;._$.o1.S(.s+.R'.A
  狄韻又想,這也怪不得黃清嬿,對她來說,臭老頭本來只是個“符合夫婿條件”的光靈帥,現在卻多掛了一個“暗神後代”的身份,自然馬上躍升成“最佳丈夫候選人”,司令與無敵將軍夫妻等黃清嬿的長輩們,于公於私都會促成此事,難怪開始打那臭老頭的主意。

  但表面上當然不能表示反對,狄韻演戲可不是業餘的,馬上露出燦然笑容說:“原來是兩情相悅?那可要恭喜你們囉。”
[email protected](.t0.t2.H2.{
  “還談不上,離情愛遠著呢。”黃清嬿微笑搖搖頭說:“小韻,有件事我覺得挺迷惑。”7.^$.d6.S$.V'.Z).q'.x

  “什麼事?”狄韻問。
(.Y8.M".Z*.]+.g!.g
  “你應該知道……沈凡有喜歡的人吧?”黃清嬿凝視著狄韻說。/.\).v0.L*.H .}2.S
5.f#.Y:.f1.u4.x
  果然告訴她了?闐是口無遮攔的老頭!狄韻可不是沈洛年,這一瞬間心中念頭急轉,自己若裝作不知,黃清嬿一定不信,但自己若是知道,當初又為什麼要撮合兩人?這可不能隨口應付過去。狄韻微一凝神,歎口氣說:“你說的沒錯,但我過去一直以為那女子已經離開很久了。”
;.b!.k,.M..f!.?5.H2.}
  “不是嗎?”黃清嬿問。3.e/.m0.k&.|$.E8.w
%.S7.c4.T..Z3.o)._..v
  “我最近才知道,沈凡似乎有辦法找到她。”狄韻半真半假地說。3.M2.i#.l%.l..K-.b
%.d2.s&.E..B9.N
  “找得到嗎?”黃清嬿意外地說:“那女子不是連輕疾名稱都換了嗎?”+.`&.G%.q-.A:.^:.?
4.f$.j%.I:.G7.L).c,.U2.x
  “是啊。”狄韻說:“也許沈凡有什麼特殊辦法?他有很多奇怪本領,我也不大清楚。”

  “原來如此。”黃清嬿沉思片刻,仿佛想通了什麼,臉上又露出笑容說:“沒想到他對那女子用情如此之深……這樣的男子倒是不多。”
6.J:.S$.E'.a7.c).p$.^
  你倒欣賞起來了?狄韻此時可不想撮合兩人,故意輕歎了一口氣說:“你說的,專情總比花心好,若早知道,我不會多事。”

  黃清嬿自然聽得出狄韻話中之意,她也不覺意外……從所知的各種資訊分析,狄韻一開始應不知沈凡身份,所以當初才會撮合兩人,這裡面有多少善意倒也難說,而這兩人若真是兄妹或姐弟,頗排斥自己的狄韻,知道後反悔也不難理解。
+.h(.R;.e(.`..Q
  黃清嬿心念一轉,突然說:“他來龍宮莫非就是為了找那女子?難道他們已碰上面了?”!.b'._2.X/._/.l6.l
:.}".a8.\9.T .Y..|'.b
  對黃清嬿想出此事,狄韻倒不意外,畢竟有什麼朋友非得“到”龍宮才能找,不能直接用輕疾聯繫?狄韻微微一笑,含糊地說:“也許吧,誰知道呢?”

  “真是好奇,不知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黃清嬿微笑說:“從沈凡口中聽來,是個十分迷人的女子。”+.i:.X4.o/.M2.?
..w#.x*.P;.Q4.g!.B6.L
  在打探情敵了?狄韻雖然也聽過一些懷真的事蹟,此時倒不想幫忙,只輕笑說:“這我可不清楚了。”
3.{9.A'.{!.|".{/.g
  黃清嬿也不介意,點頭笑說:“那我晚些兒再問問他吧。”

  看黃清嬿似乎想結束這次對話,狄韻可有點不甘願,這女人念頭一轉就想把老頭拐走,也不問問本小姐答不答應?她笑著搖頭說:“說來好笑,沈凡居然也有交往的物件……你不覺得奇怪嗎?他那牛脾氣又臭又硬,怎麼懂得討好女孩?和他相處很累的。” .I4.n$.I7.e!.v!.U

  “他並不是真的脾氣不好,只是耿直了些。”黃清嬿微笑說:“我幾次惹他生氣,後來想想都是自己的錯,他只是不擅於與人相處而已。” .r0.z+.}4.i1.s/.|3.H

  去死啦!那整天和臭老頭吵架的自己算什麼?狄韻心中暗罵,但仍笑吟吟地說:“對了,你只說不討厭他,但是當真喜歡他嗎?”
7._;.q7.G-.b2.S/.e*.k
  黃清嬿微微一笑說:“喜歡啊。”

  這女人……還當真說得出口!你會喜歡那臭老頭才怪,狄韻臉上的笑容難免有三分僵硬,強笑著說:“開玩笑吧,他哪兒值得你喜歡?”
4.P2.Z+.]3.O1.C3.Y).x'.t;.F
  “你不覺得……他很真實、善良嗎?對財勢權力也沒什麼欲望。”黃清嬿含笑說:“而且今日又知道他十分專情,這也是優點。”6.[!.`..x(.R%.l6.~4.U1.Z
!.Q5.u-.](.E-.S".F".W:.}
  善良?那叫愚蠢!老是莫名其妙地跑去送死!狄韻微笑說:“可是沒有名利欲望的男人,未必是良配。”1.o'.B).O2.G#.r8.K0.S
7.]'.A$.i'.E+.z".l
  “對一般女子來說,可能是這樣吧。”黃清嬿笑說:“但我們需要在意這些嗎?”

  這女人的意思是——無論權勢名利,靠自己掌握就足夠了嗎?她以司令候選人的角度說出這話,還真讓人無話可說。狄韻正暗暗皺眉,黃清嬿再度笑說:“而且……帶著股傻勁、又有些不大懂事的他,讓人很放不下呢,總覺得不管他不行。”
'.n-.~..O).S..w&.N
  這就是傳說中的母性嗎?狄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照顧男人?自己絕不會冒出這種情緒!不過那笨老頭確實有點邋遢,若真有清嬿這種細心女人照顧,應該會很幸福吧?咦,,差點被這女人洗腦了!絕不能讓這事發展下去!0.|).l%.v:.f .t,.f3.X
-.i*.H5.S;.J/.`'.S4.o,.d
  黃清嬿見狄韻目光閃動,卻保持著沉默沒說話,她斂起笑容柔聲說:“我們如今扮演的角色註定不能等待虛無飄渺的浪漫,只能在適當的條件中作出選擇;而且理性地看,一時的心動也不是關係長久維繫的必要條件,不是嗎?”一面說,黃清嬿一面起身,看來是想結束這次的對話。'.|,.I&.J9.`7.T(.@
*.~".A&.A7.v/.c
  狄韻自然知道這些道理,和亨利保持聯繫的自己,豈是真喜歡上那容易騙的傢伙?還不就只是個喜歡自己的“適當選擇”而已,不過這女人能這麼坦蕩蕩地說出口,還真是令人佩服。狄韻跟著站起,一面笑說:“那就只能祝福你囉。”
7.n#.z;.Y%.J:.S:.b
  “謝謝。”黃清嬿回眸一笑說:“我真的需要你的祝福。”
!.T8.h$.t3.D..W
  狄韻一怔,不再多言,隨著黃清嬿往廣場那兒走去,她心中一面思索。這女人似乎是下定決心了?萬一她來真的,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自己得做點什麼才行,可不能讓她這麼為所欲為。#.g8.g4.v0.n4.e..B

  □
#.~+.Q6.Q$.x-.Z9.T
  狄、黃兩人往廣場走去的同時,沈洛年已經順著上升的地勢到了宮殿群的高處。'.Y1.g;.x0.T4.J*.P
+.J5.o#.j#.],.t
  雖說內宮可能在這個方位,但到底在戶外還是戶內、該怎麼找起,他卻頗有點拿不定主意。沈洛年在宮殿外圍繞了兩圈,並沒有看見什麼古怪的入口,他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向最高、最大的那幾座宮殿內部找去。
'.F..R!.f5.|+.I..^".\(.O
  這兒的建築雖然沈洛年等人都以宮殿來稱呼,其實除了下方那幾層新建的建築群外,上面多只是一排排高大簡單的方形建築而已,只不過這些建築物實在太大,無論門戶或是屋內的空間都仿佛是建來給巨人使用的。

  而龍宮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到了廣場,越往宮殿群內深入,來去的人越多;而且這兒的虯龍族體內妖炁也比廣場那端的更精純了些,恐怕都是妖仙,至於天仙,沈洛年可沒把握自己能發現。他小心翼翼地收斂起炁息,風移咒也不敢用,只憑藉著輕重能力點地飄掠,一面感應著周圍各種炁息,一面緩緩往內探。;._1.q1.F(.A&.{..\

  也許因為從沒有敵人混入龍宮,所以龍宮中並沒有什麼嚴密的戒備,沈洛年到處轉了轉,沒遇到什麼驚險的場景,可是一座座殿宇搜過去,卻也一直沒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

  問問小惡女有沒有辦法好了,畢竟玉膏也是為了她問的。沈洛年考慮片刻後,低聲說:“輕疾,找統校狄韻。”$.@#.u!.S$.[$.u*.B .W8.y

  在廣場那側,正準備觀賞比鬥的狄韻聽到輕疾的傳音,訝異地退出人群,找個無人注意的隱蔽處低聲答覆:“老頭,什麼事?”

  “找不到內宮。”沈洛年的聲音說:“還有沒有辦法打探?比如說那入口在宮殿內還是宮殿外?又或者有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1.g8.e3.X6.L$.Z1.G1.L6.a
(.`;.M/.M8.d3.I*.T
  “這不容易打聽。”狄韻沉吟說:“若是問司令和黃伯伯說不定問得出來,只不過他們知道你的目的之後,未必肯讓你去內宮。”7.?6.p'.s-.T5.`0.K3.p/.`

  “他們怎會知道內宮的事?”沈洛年意外地問。!.v..W).S$.H%.S1.M..^
,.P%.T/.M5.q!.N'.V4.J
  “龍宮中的侍女該有人聽說過內宮,就算在這兒不敢說,回歲安城應該就沒顧忌了。”狄韻說:“回去的侍女,黃伯伯都會派人詢問這兒的資訊,然後整理成冊後封存。這些資料除了他與司令之外,沒有其他人能看。”9.|3.S..w%.\!.E4.}+.M

  要問他們嗎?萬一他們不贊成呢?好像有點囉嗦……沈洛年考慮數秒之後說:“還是算了,既然侍女可能知道,不如我直接找幾個問問。”
+.t".w&.I9.u,._".H8.?
  “不好吧!”狄韻大驚說:“驚動虯龍還得了?”3.Q3.V).H(.]!.F8.[:.k..?

  “不然怎辦?”其實沈洛年也不喜歡這辦法,龍宮侍女好端端的也沒得罪自己,若不肯說,難道還真的下毒手折磨?不過這問題也得等對方不肯說再傷腦筋。沈洛年當下注意力向著四面八方探出,借著感應炁息尋找適當的對象。4.E5.\#.a".H .t!.w)._8.]
(.o:.[$.?..B+.J+.x2.e
  雖說大部分的侍女都只是沒炁息的普通人,但一般侍女恐怕不知道什麼叫內宮,找那些受過部分換靈的妾侍機會比較大。沈洛年當下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後方殿宇周圍,卻一直沒找到適當的對象。

  “總之不行!這樣一定會被發現的,讓我想想還有沒有辦法。”狄韻的腦袋可不像沈洛年這麼一直線,且不提拷問的問題,問出之後那女子又該如何處置?殺了還是放了?無論是殺是放,想期待虯龍族三日內都沒發現,簡直是天方夜譚,就算虯龍族在管治上看來頗有些漫不經心,也不能拿這一點來當賭注。8.['.n'.~*.['.\".w..d

  狄韻腦袋急轉,想著該怎麼勸退沈洛年,突聽耳中沈洛年輕噫了一聲。

  “怎麼?”狄韻一驚忙說:“你先等等,別急著動手。”).\$.p:.s"._'.l).t0.t
2.M".J%.u7.n:.Q2.G
  “好像找到了。”沈洛年說:“嗯,應該沒錯。”*.q0.I".K8.I1.}
.k,.];.l/.R:.n..I
  “找到了?怎麼找到的?”狄韻一愣說。
-.v1.g6.O'.J%.q4.j/.d2.M
  “有個地方突然冒出幾股虯龍族妖炁,本來沒有。”沈洛年說。

  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明白,她旋即說:“會不會是高手?所以你之前才沒察覺。”8.T2.X(.I'.@!.V2.`&.B
3.r .[,.T7._&.u/.C
  “這幾個確實不弱,不過我應該還能感覺得到。”沈洛年頓了頓說:“往你們那去了。”

  “難道是內宮中出來觀戰的?”看來真讓老頭找到位置了……狄韻心中一緊說:“臭老頭,你小心點,有危險馬上退……”
#.m+.Q5.b!.P..j3.z1.T
  “好啦!”沈洛年打斷狄韻的囑咐說:“聽說內宮用不了輕疾,先這樣啦。”

  “喂?喂!……臭老頭!”狄韻還想多說兩句,那端卻已經沒了訊息,狄韻只好輕輕一跺腳,回到廣場旁等著看虯龍族表演。+.V'.O/.U .W8.E5.{

  另一端沈洛年當然馬上往那可疑之處摸去。虯龍族這些宮殿十分龐大,尤其後面這幾重石殿,不只是磚厚牆高,入口門戶就有十餘公尺寬,殿內挑高更接近三十公尺,看來就算這些虯龍通通恢復原形,也能在殿宇中自在遊竄。
4.^..h6.Z;[email protected]:.x
  而這對沈洛年來說,卻是個好消息。他炁息收斂,沿著牆角陰暗處往這長條形的建築內飄掠,別說這兒沒人守衛,就算有,恐怕也不會注意到他的行跡。7.Q*.]".X$.D..x..o2.G;.g
*.G..x7._).A".u$.t
  很快地,沈洛年到了長殿末端,也就是他感應到數名虯龍族突然出現之處。沈洛年之前並不是沒到這兒找過,那時並沒發現什麼異狀,但此時心中已有定見,仔細一看,果然感到不同之處。

  其他的長形大殿末端多半是另一個出入口,若沒有出入口,多半設有不同形式的座椅、廳房或者是類似祭壇的東西;這個大殿末端卻是什麼都沒有,只有在最後的牆面上,雕上滿壁面的浮雕。

  這浮雕週邊是奔騰翻滾的朵朵彩雲,當中則是一組對東方人來說不算稀奇的九龍戲珠圖,整體手法粗糙古樸、磅礴大氣,線條渾然天成,細節處不多修飾,望著這巨大浮雕牆面,讓人不由得生起一股敬意。6.P4.]*.e:.|".u0.H!.t

  沈洛年對建築沒有研究,看不出這殿宇設計上有沒有什麼獨特之處,但單看這浮雕的氣勢也可以想像虯龍族的建築水準。
'.m7.X1.Y9.t1.Z9.Y7.t
  不過這時不是佩服的時候,沈洛年感應著周圍,身子向著浮雕中間飄去,一面仔細地打量。這浮雕只有龍目與中央的銀珠另選材料,那些眼珠閃閃發光,似是獨特的寶石,至於中央的圓形看似泛著金屬銀芒,卻又隱隱有些透光的琉璃感,一時看不出是什麼材質所造。

  如果自己猜得沒錯,那足有數公尺寬的銀色大圓球應該就是內宮的出入門戶,只不知道該怎麼穿過去。沈洛年湊近摸了摸,冷冰冰的光滑觸感與一般金屬並沒有什麼不同,整顆圓球光滑如鏡,也看不出有什麼縫隙。

  上次焰華說想進內宮必須要有護體炁息……沈洛年抓抓頭,心念一轉,忍不住一拍腦袋,暗罵自己愚蠢,焰華這麼清楚,當然知道內宮在哪兒,怎不直接問她?他馬上對輕疾說:“我找麟犼焰華!”
(.^(.E:.B&.I8.M6.v1.Q*.z
  “使用者不接受陌生訊息。”輕疾說。-.c;.z4.G;.H;.A5.@$.`

  “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一愣,這種答覆過去倒沒聽過。5.o!.~).B ._7.w
/.~6.w).R .S7.C-.G7.g8.l2.k
  “就是除限定名單之外,不接受陌生使用者的來訊或留言。”輕疾說:“各族上位者多半如此設定,否則容易接收到太多無用訊息。”
#.r(.x*.i9.E$.I-.n).E'.~
  也對,若是葉瑋珊、龍王母這種身份的人誰都能找,豈不是整天接電話就好?說不定輕疾還可以設定接聽階級,否則歲安軍團為什麼都用職稱當使用者名稱?不過那凶巴巴的龍頭馬祖姥誰會找,多半是懶得和別人溝通……沈洛年搖搖頭說:“那我找麟犼焰丹。”".l .k .v5.?+.\ .t6.J
6.`0.Z!.S:.O+.l5.~
  沈洛年找焰丹自然沒問題,很快地,焰丹那有些驚喜的聲音傳出:“洛年?你在哪兒?要來玩嗎?”'.|(.d+.^2.c2.`1.h0.r .O
:.O!.e9.F-.a:.f'.I'.S6.D
  “我在龍宮。”沈洛年說:“我找你祖姥焰華,不過她輕疾不通。”
).x5.Z .A .A1.|0.q$.w-.b
  “你到龍宮了啊。”焰丹有點興奮地說:“那兒好玩嗎?找祖姥幹嘛?”!.T'.[).`*.i'.H
0.D(.W6.L8.d%.Y2.y4.B!.v
  “不好玩。”沈洛年說:“我要問祖姥龍宮的事。”#.]&.g0.n*.C/.h'.I,.k).P
(.E5.r(.Y6.~/.p
  “我幫你找祖姥。”焰丹唐了頓又說:“你什麼時候來找我,我們可以出去玩。媽媽說,離家兩小時飛程之內的距離我都可以去!”,.g+.l:.U:.R1.~0.S;.e
$.s%.B&.?(.@$.{
  “呃?”沈洛年愣了愣才聽懂,他苦笑說:“我現在很忙,等有空了再找你們玩。”
-.c+.f).L(.?#.c(.F;.^
  “好吧。”焰丹的聲音倒也聽不出失望,她輕快地說:“那你等等喔,我讓祖姥找你。”*.\+.J4.[&.?3.l6.f-.]

  兩人斷了通訊沒多久,焰華的訊息傳了過來,她有些興奮地說:“人類小子?你到龍宮了,沒騙我吧?”

  “到了。”沈洛年說:“可是內宮怎麼去啊?”
".e8.O#.d5.t4.D8.p,.Z
  “你先到高處,找個最裡面是浮雕的大殿……”

  “很多條龍繞著個圓球圖形轉的浮雕?”沈洛年截斷說。

  “對!”焰華說:“你找到了?中間那銀色圓形就是內宮門戶,後面就是龍道。”
0.|).Y:.?[email protected]&.s
  “怎麼開門?”沈洛年問。

  “運起足量的護體炁息,就可以穿入龍道了。”焰華說:“那是一層特殊的精體通道。”

  原來這大片圓盤是精體?沈洛年問:“足量是多少?”
&.A$.J4.p0.^+.q/.m
  “不多,那只是個檢查機制。”焰華說:“若要多,還能找你幫忙嗎?”
0.w1.d,.b'.g%[email protected]
  “呃。”自己體內的炁息在焰華眼中確實不算什麼,只希望彙聚起的量,不要被其他虯龍發現。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裡面不能用輕疾?”

  “對。”焰華說:“龍道會封閉不需要的外物,後土之靈無法進入。”!.{9.w!.{#.G1.r4.?
#.l,.R#.m,.R+.O+.H6.h+.U
  “好吧,我這就進去,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比如怎麼找敖容?”沈洛年問。".n7.C$.H6.m:.J..j$.l

  焰華停了幾秒才說:“你進去後,該會被守衛抓住,你就說要找敖容,就能找到他……”'.F/.v&.\/.O,.t*.q0.x1.]
5.Z,.z'.k%.~8.r5.t
  “嗄?”沈洛年一愣說:“什麼意思?”

  焰華愣了愣說:“怎麼?”,.w-.J*.J).Y/.Q..z#.N..F:.j
8.L2.i-.R3.C(.O;.a/.N
  “被守衛抓住不是死定了嗎?”沈洛年說。2.]:.z$.X8.{,.l

  “門口當然有人看守啊!何況散出炁息進入,怎麼可能瞞得住裡面的天仙?”焰華說:“只要找到那老龍,他會保住你的。”

  原來那精體還附加示警的功能?沈洛年呆了片刻,倒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若只為了焰華,沈洛年還未必肯冒險,可是自己還另有一堆事需要進入內宮啊,而且就算有辦法偷偷摸摸地見到敖容,想見龍王母,還不等於驚動全龍宮?反正也不可能靠武力硬闖,總之只能見機行事了。5.p .R3.W4.T'.C*.M

  想清這一點,沈洛年也不再抱怨,只說:“我這就去了,除了告訴他你成為天仙之外,還有其他事要說嗎?”
'.T8.p;.c$.p(.f7.~5.{7.W8.V
  焰華遲疑片刻,這才說:“沒有了。”4.t2.T:.|#.c;.~#.N

  “好。”沈洛年正想結束對話,焰華又說:“等一下!”%.b2.v2.t*.d".j4.Z8.u0.u
-.z,.k3.y2.X(.V-.^
  “怎麼?”沈洛年問。!.l%.R8.A#.T7.b(.I$.m

  “出來後告訴我。”焰華說。

  “知道了。”結束了與焰華的通訊,沈洛年又摸了摸那片怪異的銀色金屬狀精體,跟著緩緩送出炁息,向著與精體接觸的地方透去。

  剛送入一絲炁息時還沒什麼反應,隨著輸出逐漸增加,就在某一瞬間,沈洛年的手突然透了過去,探入精體之中。-.^8.c2.x+.R4.S
*.U&.c-.Z).d'.P6.I
  好像進入水中的感覺……既然有效,沈洛年也不浪費時間,他很快地把炁息運到全身,直接往那圓形精體中穿了過去。:.}4.J-.~#.I4.b'.D1.f*.S(.\/.f
7.?).e+.y;.R$.?-.D+.h
  進入之後,沈洛年才知道為什麼這兒會叫作龍道。這是個微呈彎曲狀的長條圓柱通道,周圍隱隱透出銀白色柔光,身體挪移之間頗有阻力,果然像是在水中一般,沈洛年當下禦炁前飄,往龍道的另一端推進。
4.]6.a1.Q9.B4.x0.v
  這有些曲折的龍道只有近百公尺長,沈洛年很快地飄到另一端,還沒出去,就看到出口外似乎有人影晃動,看來自己已經被那端的人發現了。'.\7.r6.G1.b*.V#.\

  在進入龍道的一瞬間,沈洛年就感應到另一端空間的道息狀態。進入之前可是完全無法察覺的,看來這龍道與內宮可以算作連在一起的另一個空間,一個將炁息凝聚在體外的人突然出現,裡面的天仙當然是一清二楚。

  不過出口那端人影的炁息倒是不易感應,說不定這裡面都是天仙呢?沈洛年也懶得多想,閉起眼睛一沖,穿過了龍道末端。

  龍道那端,果然站著個正疑惑打量入口處的青年。沈洛年剛想開口解釋,兩方目光一對,同時吃驚地說:“是你!”(.\!.m8.Z+.l/.y*.R6.n(.j6.C
(.c4.D$.h,.Y".H#.e5.J
  那人不是別人,竟是上次在東大陸偶遇的虯龍族天仙敖歡。而此時沈洛年才確定,當時敖歡是故意透出一部分炁息,讓別人知道他的行跡,否則沈洛年未必能在百里之外察覺。
7.h3.N%.z..l&.S).s
  “沈、沈凡小弟,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沈洛年還沒開口,敖歡已經先一步瞪大眼說:“啊!你是跟著新侍女進入龍宮的嗎?這兒不能進來啊!沒人跟你說不能亂跑嗎?那些小子搞什麼呀?”$.o8.{*.S$.H*.S

  運氣真是太好了,居然遇到認識的!而且還是個沒什麼架子的少見虯龍族。沈洛年忙說:“敖歡前輩,我跟你說過我要找人啊。”
#.L .W#.H/.q&.U0.f7.}
  “喔……你好像說過要找容叔?”敖歡困擾地說:“可是照規矩你不能進來這兒,還是快去外宮吧,省得事情鬧大了麻煩,別人可不像我一樣好說話。”#.F4.v;.Z6.v0.Z'.W
8.j,.]6.G$.L2.O .H
  事情一定會鬧大的,等會兒還要找龍王母呢,不過這話可不能先說,否則豈不把敖歡嚇死?而且龍王母上次對自己雖然還算客氣,但殺起人來可是眉頭都不動一下,見面後自己是生是死很難說,還是先把焰華的事辦妥;沈洛年心念一轉,當即說:“那位敖容前輩,莫非正是首代麟犼焰華之父?”
".b4.]/.x".\'.g
  “你也知道這事啊?”敖歡歎息說:“就是因為那到處惹是生非的新種,才害容叔自願被罰閉關內宮啊,若非如此,龍王母怎會饒過她?咦,難道真是那新種拜託你來的?”

  敖容果然是焰華的父親,而他被軟禁在內宮,還是為了焰華而自願的?所以上次敖歡才說做錯事?沈洛年頗有三分好奇,可惜這時不是聽故事的好時機,他連忙說:“沒錯!就是首代麟犼焰華托我來傳話的,他們父女幾千年沒見面,傳句話不過分吧?”!.V7.F*.h$.|0.X5.f'.b6.V
7.e!.W&.\0.@+.h&.F8.@
  “好像有點道理……”敖歡想了想,又突然皺著眉頭說:“還是不行。”9.N..?1.e0.f0.K0.\;.h'.n-.n
7.b0.h*.y/.O4.~4.~
  “又怎麼了?”沈洛年問。

  “讓你和容叔見個面不是不行。”敖歡說:“但是照規矩你不能進去,我現在又必須守門不能離開,誰去通知容叔?”7.e/.Y6.?(.Z4.o

  “你就裝成沒看到我,告訴我去哪兒找就好了。”沈洛年說。,.m(.i8.T!.y".u7.k!.K
&[email protected];.D'.Q5.v
  “怎麼可能沒看到你?”敖歡搖手說:“你通過龍道時散出的炁息整個內宮不知多少人發現,只是他們知道我在這,所以懶得過來查看,否則你早就被打出去了,若我放你進去,豈不是找自己麻煩?”(.n).o3.F!.q;.b4.F,.Z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打是一定打不過,就算有辦法甩了敖歡往內跑,這一追一逃,恐怕跑出更多天仙來圍毆自己,還是得說服敖歡才行,但自己也不擅長耍嘴皮子啊,該怎麼說?

  不過……沈洛年一面思考,一面偷偷打量敖歡。這虯龍若性子真的像一心,說不定也挺好騙的?想了想,沈洛年突然說:“前輩,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哪種妖族換靈的嗎?”

  “對啊!”敖歡眼神發亮地說:“你願意告訴我?”).|6.Z*.A9.H..B%.]4.b
6.J:.^3.T-.c7.U'.w).O
  “讓我見敖容,我就告訴你。”沈洛年說。

  敖歡馬上變成苦瓜臉說:“不行啊。”

  沈洛年收斂炁息,點地間閃出三公尺,又倏然閃回,跟著又說:“這功夫的秘密我也說給你聽。”

  敖歡瞪大雙眼,張開嘴啊了兩聲又說不出話來,看來很想答應,卻仍勉強保持一絲理智。'.n%.V..i6.X/.c9.@
).F(.U .Q!.v .k&.F8.^/.]".l
  好像有用?沈洛年目光轉了轉又說:“若你還嫌不夠……上次那兩個小仙獸化為人形的秘密我也告訴你。”8.h#.?6.N(.V-.p;.\%.f

  “你真的知道?”敖歡跳了起來。

  “當然,想知道嗎?”沈洛年看敖歡死命點頭,好笑地說:“讓我見敖容一面。”).g,.b8.k9.K9.r7.W
&.u-.B8.y#.`$.K&.J'.{0.^).H
  “這……”敖歡齜牙咧嘴的,看來十分掙扎。沈洛年見狀,兩手輕描淡寫地一拍,只聽啪一聲巨響從他雙手間傳出,在敖歡瞪大眼睛的同時,沈洛年說:“再加上這一招!”,.W".|4.}8.G..s8.S..W

  這一手不動炁息、毫無來由地舉輕若重,可把敖歡嚇傻了,他瞪圓雙目說:“真的通通告訴我?”

  “一定。”沈洛年點頭。 .X5.a:.Y).[!.R;.m
7.U:.z*.Q3.R:.t4.c
  敖歡終於下定決心,咬牙說:“你在這兒別動,我馬上回來。”說完一扭身,炁息爆散的同一瞬間,高速往內宮深處飛去。/.f;.}).Z+.x$.S/.X

  沈洛年終於松了一口氣,其實他說的幾個秘密,可以說是同一個——也就是鳳靈之體,而這件事等見到龍王母想必也不再成為秘密,早幾分鐘說出來也無所謂,只不過有點騙了敖歡的感覺,頗不好意思。'.},.? .Z*.L8.]..T1.M
4.D+.v&.c'.l5.b6.C .n
  雖說就算知道鳳靈之體也未必知道鳳靈有輕重變化的能力,但敖歡若當真幫了這個大忙,告訴他也無所謂了;而且上次獲得敖歡傳授輕柔雙修的運氣心訣,沈洛年自覺受益匪淺,這些事沈洛年本就有點想告訴他,也算是順便了。
;.I9.d,.y4.v4.\/.o1.u!.s
  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暗暗感歎,運氣真好啊,若碰到的不是敖歡,想必沒這麼容易。6.b8.L8.|..r-.o;.I
!.D,.m7.R!.I(.Y
  其實沈洛年倒也誤會了,遇上敖歡雖說是運氣,但也可以說是必然。

  五十年來九回山僵屍肆虐,龍宮中大多妖仙級虯龍都被派去山口鎮附近巡視與管治,留在龍宮的本就不多。今日年輕子弟比武競試,自然得有長輩在場主持,所以剩下的幾名妖仙級虯龍也被請去廣場那兒坐鎮評點,於是內宮的門戶安全就只好暫時交給天仙境中最年輕的一位——也就是敖歡來負責,也正因為敖歡道行最低,當時才會被派去東大陸、並遇上沈洛年。

  對敖歡來說,守這門本來不過是幾個時辰的事,沒想到沈洛年剛好在這時闖了進來,還用他最有興趣的東西引誘,這可真是始料未及。

  而敖歡一去,沈洛年才有時間仔細打量所謂的內宮。這兒和外面乍看沒什麼不同,一樣是個籠罩在光壁下的有限空間,只是比外面小了許多;這兒沒有森林、沒有宮殿,卻有一片美麗的草原,草原的另一端,是片數公里寬的湖泊,畢竟虯龍族本是住在水中的龍族,居住處有水倒也理所當然,敖歡剛剛正是一頭鑽入水中,或許這兒的虯龍天仙大多住在水下也說不定。1
6
  順著湖泊繼續望過去,沈洛年卻不甶得瞪大眼睛,那又是什麼?


[ 本帖最後由 west168 於 2011-9-1 22:49 編輯 ]

TOP

版大  最後一回  好像是亂碼耶

TOP

發新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