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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仁】噩盡島Ⅱ ( 全書完 )

第四集 第六章  司令要見你

  「呃?」沈洛年一愣笑說:「你不是這種人。」事實上沈洛年雖然完全沒想到此事,但張如鴻剛剛若真露出貪念,他也不會不知。

  「呵呵,你倒是放心,我其實有點心癢呢。」張如鴻把刀扔回給沈洛年,一面笑說:「這件事可別再這麼老實對人說了,萬一以後有人看上你的武器,不就麻煩?你完全沒學過功夫就能有這種表現,這武器若給高手用還得了?」

  這其實也只是把輕而堅固的武器而已,不過說了張如鴻大概也不信吧?沈洛年苦笑了笑,收了起來。

  「既然這樣,我再怎麼教你也沒用了。」若靠器械之助才有這種能耐,速度上自然沒什麼修煉成長的機會,張如鴻有點喪氣地說:「得研究適合你的招法才行,這等見到賴爺爺再說吧。」

  被開革了?沈洛年說:「那明天不用上塔了嗎?」

  「暫時不用了,只要依照我教你的訣竅,遇敵觀炁看破虛實、專心於防守,敵人沒這麼容易靠巧招打贏你,但是你沒適當的攻擊功夫,想反攻也沒這麼容易,除非對方中計和你硬拚。」張如鴻雖有點洩氣,仍仔細地解釋說:「記住了,你的怪力要用在必殺的那一剎那,別像上次和我交手一樣,一碰上武器就全力猛砍,否則對方若開始提防你的力量,反而不容易得手」

   確實沒錯!沈洛年連連點頭,他這才想起,當初正是交戰到最後突然悟出增重的功夫,才偷襲般地打敗敖旅,若他有所防備,未必真能打贏……賴一心也曾叫自己先隱藏著化散炁息的能力,才容易一擊傷敵,看來也是一樣的道理。其實所謂的功夫,除了鍛鍊之外,也得花頗多心計,硬打硬砸可不行。

  既然自己沒有功夫可以用......沈洛年突然說:「若是不會被打得手忙腳亂,我可以用魔法攻擊。」

  「咦?」張如鴻吃了一驚說:「你一面打架還可以念魔法?怎麼可能?攻擊的也行嗎?」

  上次狄韻似乎也很吃驚?

  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應該可以。」

  張如鴻其實早就知道,上次蒙面過招,沈洛年正是一面戰鬥一面念妥那蹩腳風栘咒的,只不過風栘咒畢竟是最短、最基本的咒語,能施法也不算太奇怪,卻從沒想到沈洛年居然可以使用攻擊魔法。

  當下張如鴻大喜說:「那明早我們還是上塔練練吧!魔法可不好躲哩,嘖嘖......你會哪些咒語啊?啊!別告訴我,這樣比較好玩。」

  「呃......」沈洛年尷尬說:「如鴻小姐,我攻擊咒語還沒背起來。」手拿雙刀可不方便翻書,而這幾天都忙著練習武藝,沈洛年根本就把那本寫著魔法的記事本忘了。

  「還沒學會啊?」張如鴻誤會了沈洛年的意思,失望地說:「你確實也才剛學會魔法不久,那還是等以後吧......」

  沈洛年本想解釋,想想又閉上嘴,魔法易放難收,拿來過招不很妥當,而且不小心損耗太大又會頭痛,還是能免則免。

  「咦,這麼快?沈凡,你等會兒喔。」張如鴻突然一笑轉身,走開幾步,冒出一股歡喜的情緒笑說:「阿傑,怎麼今天怎麼早?」

  沈洛年知道,張如鴻口中的阿傑,也就是張如鴻的營副——蔣傑。

  這兩個星期,張如鴻也不是第一次在沈洛年身旁與蔣傑用輕疾聯繫,沈洛年雖然還沒見過那人,卻已經知道張如鴻對蔣傑十分倚重,而看張如鴻每次提到蔣傑透出的氣息,沈洛年心裡有數,除非張如鴻自作多情,否則兩人應該是處於相戀的狀態下。事實上,張如鴻也從不諱言兩人關係不同,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也從不多問。

  張如鴻笑嘻嘻和蔣傑談了片刻,停下對話後,回頭對沈洛年吐吐舌頭說:「差點忘記,明天除夕,司令討報告的時間快到了,沒空玩啦,他們要來找我彙整資料。」

  「那你忙吧。」沈洛年說:「這幾天多謝了。」

  「不用客氣!」張如鴻開朗地笑說:「你記得找小韻學攻擊用的魔法,我們再來過招!」

  倒是不用找狄韻,不過真得去翻翻記事本,選個適當的攻擊魔法背起來。沈洛年點頭說:「那麼我回去了。」

  「等一下。」張如鴻說:「阿傑他們就要來了,碰個面認識一下,過段時間大家得相處一陣子呢。」

  「相處一陣子是什麼意思?」沈洛年愣了愣。

  「小韻還是沒跟你說啊?」張如鴻眨眨眼說:「看不出來她這麼守規矩?那我還是別多說好了。」

  那黑心丫頭才不是守規矩,其實是信不過自己……沈洛年只聳聳肩,沒繼續追問。

  兩人沒等多久,張如鴻目光往外轉說:「來了。」

  外側通道上出現了五個穿著勁裝、快步走入的人影,兩方這一碰面,四名女子奔了過來,圍在張如鴻身旁,一面笑嘻嘻地說個不停。

  那四女沈洛年不陌生,她們是張如鴻的四名女性隨官,這陣子早上常常見面,也算是認識,不過沒怎麼和沈洛年說過話。

  至於另外那人,是個挺俊的年輕白種男子,個兒不高,頂著一頭輕柔的褐髮,他偷望了沈洛年一眼,不知為何透出一絲擔憂和害怕的氣味,隔了幾公尺遠就停下來。張如鴻目光一轉,喊說:「阿傑,幹嘛站在那兒?」

  她把槍扔給隨官,走過去輕輕一拉,握著那人的手向沈洛年走來,一面說:「這是沈凡、這是蔣傑,你們交個朋友吧!」

  那男子臉微微一紅,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他站定後輕輕抽開了張如鴻的手,對沈洛年微微行禮說:「神醫您好,我是蔣傑。」

  是害臊嗎?沒想到這人臉皮挺薄的?和張如鴻完全相反,不過他官階比自己高,倒是挺客氣,居然搶著先行禮?沈洛年自己雖然不懂禮貌,對有禮的人倒也不會排斥,當下點頭回禮說:「蔣營副你好。」

  見沈洛年表情毫無異狀,蔣傑和張如鴻都是微怔,兩人對看一眼,又同時疑惑地望著沈洛年,不只是他們兩人如此,連那四名女性隨官也都詫異地望了過來。沈洛年感覺不大對勁,詫異地說:「怎麼了?」   

  「你見過阿傑嗎?」張如鴻開口問。

  「沒啊。」沈洛年看了蔣傑一眼說:「怎麼?」

  「咦!」張如鴻瞪大眼說:「你好奇怪,怎麼一點訝異的表情都沒有。」

  「如鴻小姐怎麼這麼說……」蔣傑卻皺眉輕聲說:「這樣很好啊。」

  「不是要你叫我如鴻嗎?」張如鴻哂然笑說。

  「不要。」蔣傑微微嘟起嘴,轉過頭說。

  這段對話可有點古怪,沈洛年意外之餘,多打量了蔣傑兩眼說:「你們說身高嗎?也還好啦。」卻是蔣傑比沈洛年還矮半個頭,而張如鴻身材高挑,卻比沈洛年還高了小半個頭,這樣女高男矮的一對確實少見,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何止身高啊!」張如鴻詫異地說:「你不覺得阿傑是個漂亮的大美女嗎?」

  「美女?」這人不是男的嗎?沈洛年微微一愣,仔細打量,這才發現外貌看來只有二十出頭的蔣傑,身材纖細、膚色白皙、五宮鮮明秀氣,一頭服貼輕柔褐髮削薄剪齊,表情居然還有點兒靦腆,單就外貌來說,除了頭髮稍短之外,還真像個秀麗的貌美女子。

  但身為鳳靈之體的沈洛年,對別人的外貌若不特別留意,連美醜都未必注意,怎會管他像男人還是女人?沈洛年已漸漸習慣藉著觀察體態、骨架來判斷對方的性別,確定對方是女子之後還有可能多看兩眼,但這人雖瘦,卻是胸肋寬、骨盆窄,毫無曲線可言,一看就知道是十足十的男子,既然是男人,他當然沒花多少心思觀察。

  看清之後,沈洛年哂然說:「確實挺漂亮,但男人畢竟還是男人,怎能叫他美女?」

  眾女詫異的同時,蔣傑一喜,往前蹦出一步,兩手緊抓著沈洛年右手,高興地說:「你真這樣覺得嗎?」

  這動作就有點女性化了,沈洛年訝異地望著蔣傑說:「不對嗎?難道你不是男的?」

  「我當然是男人!」蔣傑開心地說,臉上的笑容還挺甜的。

  張如鴻突然一拉,把蔣傑拉回身邊,攬在身旁笑說:「別碰其他男人,小心吃虧。」

  蔣傑臉一紅,掙開張如鴻的手臂,站開半步說:「如鴻小姐別胡說,神醫不是那種人。」

  「真的嗎?」張如鴻望著沈洛年笑說:「很多男人看到阿傑都會毛手毛腳耶,想引他進入某個禁忌的園地!」

  蔣傑臉紅未褪,聽到這兒,忍不住白了張如鴻一眼,低聲啐說:「如鴻小姐別亂說,我沒那種興趣。」這副神態,還真有點像女孩兒嬌嗔的模樣。

  「放心,我也沒興趣。」沈洛年苦笑說。

  「啊!聽清嬿說過你不喜歡她?」張如鴻眨眨眼說:「難道你比較喜歡看來壯碩剽悍的女人嗎?」一面還指了指自己。

  扯到哪兒去了?沈洛年搖頭說:「我不是不喜歡清嬿。」

  「哦......早說嘛!」張如鴻拖長音,笑看著沈洛年。

  沈洛年看張如鴻那調侃的氣味,不由得有點尷尬,苦笑著說:「如鴻小姐,沒事我就回去了。」

  「等一下。」張如鴻突然望著蔣傑說:「阿傑,你的劍呢?」

  蔣傑一怔說:「門口收著。」

  「對了,外客不能攜武器進入......」張如鴻回頭對沈凡說:「你要不要和阿傑練練?我叫他們去拿把劍來。」

  沈洛年微微一愣,一開始還以為張如鴻在開玩笑,仔細看看,卻又不是,他詫異地說:「過招嗎?」

  「對啊。」張如鴻笑說:「阿傑比我更適合跟你練,他可厲害了。」

  沈洛年先是一怔,隨即想通,看來蔣傑正是走巧繁變的快劍路線……也就是他們一直要自己學的功夫,當然,若不論威力,單是比快、比巧,劍法自然優於長槍,不過能讓張如鴻自認不如,看來這美少年可不僅僅長得漂亮而已。

  「別這樣。」蔣傑卻微蹙眉說:「才剛認識過什麼招?這樣太沒禮貌了。」

  「有什麼關係?」張如鴻笑說。

  「如鴻小姐,您還沒看卷宗呢,今天還有得忙。」蔣傑低聲說。

  「呃!」張如鴻輕輕一拍頭說:「差點忘了正事,沈凡,我看下次好了。」

  「好。」沈洛年點頭說。

  張如鴻轉身要走時,蔣傑回頭對沈洛年很客氣地說:「神醫,我們先告辭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沈洛年把他當男人,他似乎對沈洛年很有好感。

  沈洛年這時對蔣傑的外貌多留意了點,看他那張女孩臉果然十分甜,一點也不像男人,不禁好笑地說:「蔣營副,叫我沈凡就好。」

  「好的,沈凡。」蔣傑低下頭,小聲地說:「您也叫我阿傑就可以了。」

  「你們倆怎麼這麼投緣?」張如鴻停在數步外,回頭笑說:「沈凡,可不能打我家阿傑的主意啊。」

  「如鴻小姐!」蔣傑臉龐泛紅,頓足越過張如鴻先走。

  張如鴻哈哈一笑,對沈洛年揮了揮手,追著蔣傑去了。

  沈洛年不禁莞爾,真不知道這兩人怎麼湊上的?雖然說愛情本來就沒有道理,不過張如鴻選了外表這麼特殊的男友,看來當真是不想當司令了......而蔣傑不只是身材纖細、長相秀麗,言行也稍微女性化了點,倒不知道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

  回到屋中,這時雖然天色漸暗,狄韻等人卻還沒回返,沈洛年點起油燈,取出那本記事本,往後面幾頁翻了過去。

  最基本的石術——「巨石咒」  ,倒不困難,寫成中文只是簡單的四個字:「菲胡.歐索」  ,不過單純的初級咒語威力自然不大,還得配上強度咒才成。

  其實背起這些簡短的咒語並不困難,只不過對於一般魔法使來說,除了咒語不容易唸得準確之外,咒語銜接處的音調轉換和拿捏更是一大難關,雖說沈洛年和精靈溝通程度極高,這些關卡可輕輕鬆鬆地邁過去,但就算如此,每次施法仍必須從起始咒、強度咒再配合上適當的法咒一路唸過去;幾段不同的咒語結合之間,要是稍微停頓或思考,往往就得重念,所以若不是看著慢慢念,就得把整套咒文從頭到尾念熟,而不是各自背起來之後,隨意組成即可。

  雖然巨石咒只不過是四個字音,但配上起始咒與不同強度咒之後,就等於長度不同的四個類似咒語,若不夠熟練,緊急時說不定就會搞混了,沈洛年當下口中默誦,記憶著這些法咒。

  就這麼過了枯燥無味的兩個多小時,沈洛年忍不住扔下了記事本,躺在床上休息。精智力過人的他,倒不會這樣就疲累了,卻對這種無聊的背誦過程十分厭煩,而且雖說是練習魔法,卻又不能真照著施咒的唸法來念,否則就會真的消耗魔力,轟出落石,但這麼分段練習,當真施法的時候,又怎麼能順利地湊在一起?

  其實還是看著念最輕鬆了……但是戰鬥時手中拿著雙刀,又怎麼作弊?就算只拿單刀,也不方便翻頁啊,要不要乾脆把想用的幾個魔法抄在手上,這樣可能還方便一點?

  其實初級、一級能打傷的敵人該也不用「巨石咒」了,抄上二級和三級的如何?先前曾去城外稍做測試,二級會出現個比人還大的石塊往下落,三級則會出現彷彿車子大小般的巨石塊,若離城遠些可能會更大吧?不過對於妖怪和人類高手來說,這種單靠重力作用的咒術威力實在不夠大,從高處施術當然可以增加威力,但對方卻會更容易閃避,打下到人也是白饒......如果像杜勒斯的「隕墜咒」  一樣,並非自由落體般地降落,不只威力更大,對方也更難閃避,難怪那小子會叫作大魔導師,果然有幾分本事。

  沈洛年想到這兒,又翻了翻筆記本,找到所謂的「推栘咒」,如果「巨石咒」加上三級「推移咒」,就算沒「隕墜咒」的威力,應該也有類似的功效吧?

  不成,沈洛年又搖了搖頭,自己咒語念不快,推栘咒慢慢唸完,石頭早就掉地上了,還是必須學會結合在一起的咒語才行,卻不知道新咒語是怎麼創的,用這些精靈語言嘗試組合成新魔法嗎?這可不能亂試,一個沒弄好,馬上就會把自己的魔力耗盡。

  如果用「落石陣」會不會好些?雖然石頭小了些,耗魔又大了些,可能比較容易砸中對方?就算一下打不死,至少方便上去補個兩刀。

  不對、不對,自己當初想用巨石咒,就是不想讓敵人零零碎碎受苦,若是把補刀也算上去,風術、火術說不定還比落石陣有效率,尤其這兩種魔法的耗用方式,似乎和石術的系統不大一樣......

  想到這兒,沈洛年又記不清了,打開書來前後翻看,這才確定,各法咒除了初階多是造成固定少量的效應,在強度咒的作用之後,各自系統都有所不同,其中火術屬於「固定威力型」的魔法,風術則屬於「比率耗魔型」的魔法,石術則是「固定耗魔型」。

  在千軍萬馬的大型戰場上,這二種魔法雖然各有優點,但對魔力比大多數人豐沛的自己來說,能瞬間消耗現存九成以上魔力的三級風刀術,該是威力最強大的一種,只可惜風術都是大範圍、非固定目標的攻擊模式......看來看去還是固定威力型的火術比較適用。

  不過固定威力型的魔法當然也有缺點,當初狄韻就是怒火攻心下,不慎在魔法效應極低的歲安城內使用火術,才會魔力耗盡而昏迷。

  話說回來,這些魔法當初到底誰創的?怎麼每一套系統的規矩都不同,這樣豈不是找人麻煩嗎?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大廳門突然被人砰地推開,跑步聲和呼喊聲一起傳了過來:「沈凡!快出來。」一面已經趕到了沈洛年門口前。

  雪莉?她怎會一個人回來,不會是出事了吧?沈洛年詫異地起身開門,一面打量雪莉的神色和氣息。

  「衣服怎麼亂成一團?」雪莉伸手把沈洛年衣服拉撐,一面笑嗔說:「你睡覺都不脫外衣的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雪莉雖急,似乎並不怎麼慌,看來沒出事,沈洛年稍安了心,一面隨她動手拉挺自己的衣服,一面說:「什麼事?」

  「剛剛韻小姐去見司令,彙整報告。」雪莉說:「司令知道你身體已經無恙,說要見你,快跟我來!」

  「呃?」沈洛年一呆說:「一定要去嗎?」

  雪莉一怔,注異地說:「說什麼胡話?當然一定要去,快,別讓司令等。」她扯著沈洛年的手臂,把他往外拉。

  「等一下。」沈洛年讓開雪莉的手,回房拿起了一件前些日子新領的魔法袍,急急忙忙地套上。

  雪莉倒沒想到,沈洛年還記得換上制式服裝,她點點頭輕笑說:「換上也好,沒想到你平常看起來沒大沒小,知道要見司令也會緊張呢。」

  沈洛年確實緊張,但和雪莉所揣測的原因自然不同,火浣袍雖然遮住了血飲袍,但形式還是大同小異,說不定會被認了出來……讓葉瑋珊看出自己身份雖然沒什麼大不了,但總覺得頗尷尬。

  沈洛年穿妥後,望瞭望掛在一旁的方鏡,這才注意到,這陣子沒理會發須,又變得一團混亂了,不過這樣可能更容易隱瞞吧?

  「別看了。」雪莉催促說:「司令可是很忙的。」

  反正不管怎麼躲,總有一天會碰上的,媽的!真被認出來又怎樣?沈洛年深吸一口氣,隨著雪莉走出門外,快步向著司令部的方向前進。

  出了將宅區,過條馬路就是司令部,而且馬上就到了司令部樞紐處的「道武大樓」  。雪莉帶著沈洛年走入,順著樓梯往四樓直行,這時天色已晚,還留在司令部工作的人並不多,但一路上仍有好幾組守衛分別駐點和繞行,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囑咐,看到雪莉和沈洛年,倒沒人過來多問。

  雪莉領著沈洛年繞入四樓中央一個方廳,又是一道往上的階梯,原來在這兒上方又增建了一層,只因為增建的範圍不大,從其他地方下容易發現。

  這樓梯口,建了一扇厚實的木門,有一小隊官兵守衛著,安荑、羅鏡也在,除了他們之外,黃清嬿的那兩名隨宮,姜希鳳、余憲馨也在一角等候著,但倒沒看到張如鴻的隨官。

  余憲馨和姜希鳳看到沈洛年,兩人表情也頗不相同,余憲馨那張圓圓的臉透出笑意,對沈洛年點了點頭;至於姜希鳳,因為黑種人膚色的關係,那雙大眼更顯黑白分明,正瞪了沈洛年一眼,卻又忍不住輕笑了起來,雖然初識時兩人曾有些芥蒂,但姜希鳳個性本就率直開朗,在沈洛年救了黃清咽與另兩名隨官後,那些不愉快早已煙消云散。

  見雪莉領著沈洛年抵達,木門前,一個身材結實、長相平凡的中年男子越隊走出,目光掃過沈洛年淡淡地說:「雪莉尉官,這位就是被稱為神醫的沈凡沈尉官嗎?」

  「是,克林校官。」雪莉規規矩矩地說。

  克林校官對沈洛年點頭說:「司令吩咐過了,請沈尉官直接上去。」  一面轉身推開那左右開啟的厚重門戶。

  雪莉回頭對沈洛年說:「你自己上去吧,韻小姐和司令都在上面。」

  自己一個人上去嗎?沈洛年見安荑也對自己點了點頭,轉頭望向那有點陰暗的向上階梯,活動了一下有點僵硬的頸部關節,踏步往前走了進去。

  才剛踏入階梯,身後的那扇木門就嘎咿呀地關了起來,沈洛年也不多想,就這麼往上邁步,掀開階梯末端的一串珠簾,走入司令部的第五層。

  上面是個寬約五公尺、長約十公尺的木造長方形房舍,木屋左右壁面掛著幾盞燈火,映照著裡面每個人的身形。沈洛年目光望去,看到狄韻、黃清嬿兩人在前方分立,也許是聽到了沈洛年上樓的聲響,兩人都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

  黃清嬿倒真是好一陣子沒見了,兩人目光相對,黃清嬿目光在沈洛年頭髮、鬍子上轉了轉,不知足感嘆還是責怪地莞爾笑笑,又轉回頭去。

  至於狄韻,這陣子雖會碰面,兩人卻很少多說什麼,她手下可以信賴的人手不多,為了看公文已經花了很多心力,更沒時間理會沈洛年,而狄韻不找他,沈洛年自然不會湊上去挨罵。

  不過這時狄韻望過來的目光,卻多少有點擔憂,沈洛年大概也知道她在煩惱什麼,但現在擔心也沒用了,沈洛年對狄韻聳聳肩,目光轉過,向著房屋另一端望去。

  只見兩女前方數公尺外,有個一公尺高的木造平台,台上有張堆著數疊卷宗的方形大桌,桌後正坐著統治歲安城六十餘年、人稱女帝而不名的歲安軍團司令——葉瑋珊。

  她和黃清嬿、狄韻一樣,也穿著制式的女性白色軍服上衣,不過她在軍服外,又披了件暗紅色的絲綢袍狀短披風,並在胸前扣了兩個鈕子,至於下半身是不是一樣的白色短裙,被桌子隔著倒看不出來。

  沈洛年目光轉到了高處葉瑋珊的臉,見她云髻高聳,發上插著支短銀釵,白玉般的頸部上,是張成熟美豔的玉顏,此時那雙明亮如星、似曾相識的大眼,正凝視著自己。

  兩人目光一對,熟悉的炁息中卻帶著不熟悉的情緒,若從那百年大夢甦醒之後,先遇到葉瑋珊,沈洛年恐怕不免呆愣半晌,正如當初發現艾露身份時一般,但此時他已分別與艾露、侯添良、狄純碰過面,更遠遠看了葉瑋珊數次,心中早已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沈洛年輕嘆了一聲,別開了目光,行禮低聲說:「司令。」

  「沈凡,過來這兒。」狄韻語調輕柔地喊了一聲。

  沈洛年轉過頭,見她正微微招手,似乎要自己走近一些,那雙大眼透出一絲焦急。

  這凶丫頭在葉瑋珊面前倒是挺乖的?本來有點黯然的沈洛年,不禁暗覺好笑,一面走近狄韻,一面不自覺地微微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倒是惹得狄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等沈洛年在狄韻身後站定,臉上帶著一抹淡然笑容的葉瑋珊才緩緩開口說:「沈凡,數週前,與犬戎族交戰以及應龍赤濤的幾次事件,你表現得很好。」

  她果然完全認不出自己了?雖然此時是黑夜,這屋中燈火搖曳也不易看分明,但以葉瑋珊的目力來說,該不會看不清楚才是......沈洛年這一瞬間雖然有些安心,卻不禁又有點兒失望,低著頭說:「沒什麼。」

  狄韻忍不住暗罵,這渾蛋果然上不得台盤,連該怎麼答話都不會!她輕咳了一聲開口說:「司令,沈凡來自山野,不明禮儀,還請見諒。」

  葉瑋珊也不知有沒有生氣,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後,望向黃清嬿說:「另外,捨身保護清嬿之事,也是大功一件。」

  既然剛剛那樣回答還不夠禮貌,不如閉嘴,沈洛年這次就沒應聲了,不過卻見黃清嬿回頭看了自己一眼,神色頗有點古怪,除了一絲感激的情緒之外,還莫名多了些嗔怪,又彷彿壓抑著什麼念頭。

  沈洛年正莫名其妙,卻聽葉瑋珊又說:「人稱你怪力神醫,你身為光靈師,醫術想必受傳自圓足教,但不知所謂的怪力是從何而來?據我所知,光靈師並沒有這種能力。」

  可不能說「關你屁事」……沈洛年儘量保持語氣平穩地說:「這是天生的。」雖然沈洛年不是沒想過可能會遇到這種問題,但卻一直想不出更好的說法,他也不是那種很願意為這種事費神的人,想來想去想不出來,也就只能這樣回答了。

  但這話畢竟還是頗為不妥,眼前狄韻和黃清嬿同時冒出了有點擔心的情緒,不過黃清嬿的氣息比較偏向關切,狄韻卻多了點怒氣。

  而坐在高台上的司令葉瑋珊,雖是多了點疑惑,倒沒有發怒,她表情沒什麼變化,望著沈洛年說:「你既然醫術高明,想必能解釋得清楚,你為什麼天生能如此,與其他人的差別在哪兒?」

  沈洛年不禁一愣,沒想到葉瑋珊現在變得如此難纏,這問題該怎麼解釋?沈洛年忍不住抓了抓頭說:「我沒仔細想過這問題。」

  「沈凡!」眾人一愣中,狄韻回頭強笑說:「別開玩笑了,好好回答。」但那股怒火卻從雙眼透出,猛瞪著沈洛年。

  瞪個屁,眼睛大嗎?臭丫頭!沈洛年回瞪了一眼,這才隨口胡扯說:「可能是因為......數代都住在道息比較豐沛的山上,產生的體質異變吧。」

  這話其實還是有點牽強,否則為什麼百年來只有一例?不過葉瑋珊卻沒追問,沉默了片刻又說:「魔法,是小韻教你的?」

  這部分就比較好對答了,狄韻早就和沈洛年套好招,當下沈洛年點頭,說著早己背妥的內容:「是,韻小姐發現我缺乏自保能力,她又恰好想練習締約咒語與法陣,問了大魔導師後,就試著讓我與精靈締約,能成功我們都很意外。」

  葉瑋珊自然早就聽過這一套說詞,她接著又問沈洛年:「小韻說,你對魔法咒語有天生的領悟力,這部分你自己有什麼看法?」

  其實這個問題,正是狄韻那套謊言的大破綻,一個人想成為魔法使,除了必須擁有足夠強大的魔力之外,也必須經過一定的語言聽說能力訓練,一個年紀已長,聽慣、說慣了某種固定語言的人,幾乎沒辦法突破這種困難,就算可以,也不是一年半載內辦得到的,狄韻想不出好藉口,最後只好把沈洛年說成咒語天才。

  連狄韻都想不出好理由,沈洛年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說:「我也不清楚。」

  「我基本上不想幹涉隨官的任用。」葉瑋珊看了狄韻一眼說:「不過你能這麼快取得小韻的信任,確實讓我有些意外。」

  狄韻自然在心中暗罵,若非一連串巧合,外加去龍宮的諾言與母親的要求,又怎會讓這渾蛋男人一直做自己隨官?不過這時不能這麼說,狄韻只能露出甜笑說:「啟稟司令,沈凡雖頗有些駑鈍,確實在各方面幫了我不少忙。」

  誰駑鈍了?這臭丫頭解釋的時候還順便損人一下!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卻見狄韻也正偷瞪著自己,兩人目光一碰,同時看出對方心中的念頭,都不禁暗暗好笑。

  葉瑋珊沉吟片刻,突然說:「根據你們的報告,返祖症患者離開歲安城後,應該會使妖族因子發作,也未必會有什麼缺點?」

  「缺點就是仙化後,未必能返回歲安城長久居住。」沈洛年不敢多看葉瑋珊,依然低著頭說。

  「若仙化到一半,有可能抑制嗎?」葉瑋珊問。

  「不知道。」沈洛年說:「會怎樣變化還得看情況決定。」

  「部隊中,無法仙化的變體者一共八人。」葉瑋珊說:「其中三人在學,兩人剛滿二十,只有三個人超過二十五歲,其中年紀最大的已經三十二歲,卻還沒發作……包括洪治平在內的這二人,都是年輕一代官兵中的佼佼者。」

  看來也有發作比較慢的?沈洛年說:「想治就要快點。」

  葉瑋珊似乎早有腹案,緩緩說:「就讓他們三人參與這次任務,你出城後,隨時注意他們的身體變化,並依情況判斷需不需要治療……」

  沈洛年詫異地說:「會去這麼遠嗎?」想完整測試,得到完全不受息壤影響的地方,那意味著不只遠離歲安城,說不定還得離開噩盡島。

  狄韻一驚,低聲說:「別胡亂插嘴。」

  「呃......」沈洛年一愣說:「抱歉。」

  葉瑋珊倒不以為忤,她望著沈洛年又說:「這樣才能弄清楚離開之後的變化,萬一最後非得住擎天塔才能存活,到時候特案處理。」

  這倒也是,若瞭解變化後的結果,更便於判斷了……看來這次任務果然要離歲安城挺遠,卻不知道到底要到哪兒去?而這麼一來,黃清嬿的副手——那個帥哥洪治平,暫時就不會被開革了吧?對他來說該是個好消息。

  沈洛年正要點頭時,黃清嬿卻突然開口說道:「啟稟司令,沈凡不慣針灸之術,還需要助手幫忙。」

  差點忘了!沈洛年吐舌頭說:「對,我不會。」

  「軍醫院並未鑽研此術,針灸還是圓足醫院最享盛名……」葉瑋珊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沒有其他治療方式嗎?」

  沈洛年心虛地避開葉瑋珊目光,低頭說:「我只知道這種。」其實若是問問輕疾,說不定會真有別的法門,不過當年在葉瑋珊面前「算命」太多次,沈洛年現在可不敢又來一次,而且若真有什麼辦法能讓沈洛年自己操作,輕疾當初應該也不會建議針灸。

  「那只好商請圓足醫院派人隨軍協助。」葉瑋珊目光轉向狄韻說:「小韻,這件事讓你去辦,為了安全起見,找一位願意接受臨時引仙法的醫師協助,那人也暫時歸你管轄。」

  「司令,我會盡快辦妥。」狄韻躬身說。

  「好。」葉瑋珊說到這兒,露出微笑說:「小韻,沈凡還不知道任務細節?」

  狄韻一怔說:「是的,司令,我還沒告訴他。」

  「這兒有一封信。」葉瑋珊那白如玉筍般的右手食指,突然輕點了點桌面說:「是圓足教艾院長在半個多月前寫給我的。」

  沈洛年一怔,看了狄韻一眼,卻見她望過來的眼神也透出意外,似乎並不知道此事。

  葉瑋珊緩緩說:「艾院長信中表示,你雖來自山中,但一直都是獨自生活,與共聯、山民等組織毫無關係,也從沒去過山口鎮。百年前,她與你祖先頗有交情,過去這幾年她也一直看顧著你......如今你既然選擇投入軍旅,艾院長希望我能善用你。」

  原來是寫這些事情?艾露還真是幫忙,沈洛年喟然輕嘆了一口氣。畢竟懷真不適合和人類長久相處,若自己當初並未昏睡百年,說不定終究會和能讓自己心動的艾露在一起,不過現在的她就和眼前的葉瑋珊一樣,對自己來說,除了久遠之前的記憶之外,幾乎等於是另外一個人,這些百年前的老友,也許只有狄純的變化比較少吧?

  「艾院長品性高潔、救人無數,不但受萬民崇敬,更與我有百年交情,當年對歲安城重建醫療體系也出了大力,既然有她全力保證,我想……應該不用多慮。」葉瑋珊望著狄韻說:「這次的目的地,艾院長也十分清楚,更不用隱瞞沈凡,免得藥物準備上出了問題。」

  「我明白了,司令。」狄韻低頭說:「回去我會詳細說明。」

  「很好。」葉瑋珊低下頭,翻了翻捲宗說:「沒什麼事就去吧。」

  三人應聲之後同時後退轉身,沈洛年正隨著狄韻走,卻聽身後葉瑋珊突然開口說:「對了,沈凡。」

  三人一怔,同時止步,沈洛年回身說:「什麼?」

  葉瑋珊目光仍在卷宗上,一面翻看一面隨口說:「你那位與艾院長交好的祖先長輩,叫什麼名字?」她目光雖是看著卷宗,卻隱隱透出一股期待與不安的氣味。

  沈洛年不禁暗暗叫糟,說來說去,她畢竟還是起了懷疑,只不知道葉瑋珊是懷疑所謂的祖先,還是懷疑自己?他愣了片刻之後才說:「我不知道。」

  身旁的狄韻忍無可忍,詫異地說:「怎會不知道?」

  凶丫頭這時湊什麼熱鬧!沈洛年咕囔說:「我又沒問,誰知道這麼多?」

  「胡說什麼!」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低聲說:「閉嘴。」

  在葉瑋珊面前和狄韻吵架確實不大妙,沈洛年心中微驚,連忙閉上了嘴,偷眼望向不知何時已經抬起頭的葉瑋珊。

  卻見葉瑋珊正凝望著自己,似乎在這一瞬間透出了無數紛亂的思緒,有欣喜、有迷惑、有懷疑、有膽怯,喜怒交織、愛恨翻騰,但數秒過後,還是被一股謹慎冷靜的情緒壓抑了下去。葉瑋珊深深看了沈洛年一眼,目光轉回捲宗說:「不知道便罷了,你們去吧。」

  狄韻鬆了一口氣,當下一扯沈洛年,抓著他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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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七章 輪流來煩我

  十天後。

  清晨,十四個年輕男女,策馬馳出歲安城城西,在歲安港搭乘渡船,渡過藍瑤河,跟著轉嚮往南,一路奔馳。

  這馬隊除了十四匹駿馬與馬匹上的騎士外,一頭有五條尾巴的妖獸——「猙」,也輕鬆地跟著馬隊奔跑,正是被羅鏡意志所控制的妖獸,他跟著的騎士,當然是穿著魔法袍、體態嬌小彷如孩童般的狄韻,而這支隊伍,正準備進行二十多日前,狄韻所說的特殊任務。

  隊伍中,黃清嬿與張如鴻只各自帶著兩名隨官同行,按道理,狄韻也該如此,但一來沈洛年另有觀察返祖症的要務;二來羅鏡頂多算得上半個,所以這次狄韻的四名隨官中,只有雪莉沒隨著離開歲安城。

  除了這九人一獸外,三位小姐的副手——李允生、洪治平、蔣傑也都參與了這次任務;而最後兩人,一個是被狄韻請來幫忙協助沈凡的圓足醫院醫師,另一人不是旁人,竟是那痴戀安荑,說話十分有特色的光頭軍官——梁乃均。

  葉瑋珊當然不是故意派出這人來找安荑麻煩,出發前沈洛年才知道,梁乃均、洪治平、蔣傑,居然就是葉瑋珊所說的三名無法引仙的變體者,而梁乃均正是其中年歲最長的一位,也難怪三人在年輕一輩中,都是能力遠出儕輩的新一代高手。

  而所謂的圓足醫師也不是陌生人,正是當初擔任沈洛年助手的於丹翠。

  圓足醫院不屬軍務系統,除光靈師之外都是普通人,而且都是女性,這任務危險到需要臨時引仙,本來就不容易找到有意願的人,何況為了與沈洛年配合,又最好與他熟識,算來算去,只有於丹翠比較符合資格,所以狄韻一去圓足醫院,馬上找來於丹翠,徵詢她的意見。

  而於丹翠一見心目中的公主狄韻,馬上就失去判斷力,加上聽到這次的任務除狄韻之外,還會與另外兩位小姐同行,於丹翠更是雙眼發亮,馬上拍著胸脯同意加入這次任務。

  而雪莉沒能參加,一方面是人數問題;二來雪莉解決蘇瑤困擾的方式和安荑不同,這次任務必須遠離歲安城一段時間,萬一雪莉一段時日後按捺不住,恐怕會鬧出事來,狄韻實在不敢帶她遠行。

  過河往西,是一片偶爾出現小森林的平野,但往南走,卻是丘陵與密林處處,更沒有所謂的道路,馬匹的速度自然快不起來。眾人一路奔馳,也沒時間多說什麼,這一路上領頭的是張如鴻,她似乎對這段路程不陌生,也不知是不是過去常跑到藍瑤河對岸玩耍。

  到了傍晚時分,離歲安城已有一段距離,隊伍奔到一條南向河道的小支流旁,領頭的張如鴻讓隊伍慢了下來,轉向沿著溪流往上遊走,這河畔長滿了人高的長草,馬匹在岸旁林間,一腳高一腳低地緩行,眾人正暗暗皺眉時,突然眼前一亮,出現一片百公尺寬的河灣,這還不稀奇,讓人訝異的是,河灣不遠處,居然有座二十餘公尺寬、十餘公尺高,彷彿倉庫般的方形木造大屋。

  那大木屋前後爬滿藤蔓、沒有窗戶,也不知道放在這兒多久了,木屋朝河灣的一面,除了右側一扇小門之外,是一片片整齊排開的木造大門板,門上看來也沒有什麼鎖鏈之類的防賊措施,不過單看那些到處亂攀的藤蔓,想開門就得費上不小的工夫。

  看到這有些怪異的建築物,在場的十餘人中,有一半發出了驚訝的輕呼聲。於丹翠自然是叫得最大聲的,她正騎在沈洛年身旁,詫異地對沈洛年說:「沈凡,這是什麼?」

  「不知道。」沈洛年說。

  「你是尉官大人耶,怎麼也不知道?」於丹翠笑說。

  「大人個屁……」沈洛年正翻白眼,離兩人不遠的安荑,皺眉接口說:「丹翠,一起幫忙吧。」說著翻身下馬,把馬牽到水草旁繫上,往木屋那兒走去。

  「是。」於丹翠縮縮脖子跟著下馬,一面瞄了沈洛年一眼,吐了吐舌頭。

  與此同時,早已下馬的張如鴻撥開木屋右側小門上的藤蔓,開門往內探了探,跟著拿起背上的長槍,轉頭撥弄著那一大排高大門板上的藤蔓,眾人也紛紛下馬走近。

  於丹翠如今也是個引仙者,雖然只是臨時性引仙,能力遠不如眾人,但總多了點能力,從自保角度來說,首選的引仙方式當然就是恢復力、持久力最強大的煉鱗,而學習的武技,也正是自保能力最高的雙鐧,因此,前幾日安荑與雪莉理所當然地成為於丹翠的雙鐧指導者,而於丹翠本就有點害怕安荑,這時變成師父,當然更是畏懼。

  那兒張如鴻等人,紛紛把斜背在身後的武器取下,挑截那些攀附在門板上的藤蔓,沈洛年正無所事事,突然聽到狄韻喊了一聲:「沈凡。」

  沈洛年轉過頭,卻見與李允生站在一起的狄韻微笑說:「我們幾個先把大家的東西卸下,安頓一下馬匹吧。」她指的正是穿著魔法袍的三人,畢竟穿著這種寬鬆大袍,實在不方便做拆除藤蔓的工作。

  「正是。」李允生微笑接口說:「韻小姐,之後我們就先準備晚餐吧?」

  「好。」狄韻甜笑說。

  這丫頭又在裝溫柔了。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而看到李允生緊跟著狄韻身旁,兩人不時假笑說上幾句,沈洛年卻是暗暗好笑,他也不多說什麼,只隨便點了點頭,轉身把馬鞍後的包裹卸下,集中堆放,將馬匹牽到有水有草的地方,一匹匹安置下來。

  當馬匹安頓妥當的時候,木屋上的藤蔓也清除了,面向河灘的那些木門板,一個個被拆卸下來,夕陽穿過林間,透入屋中,一陣桐油氣味混著霉味湧出,一艘長約十公尺的木造寬腹帆船出現在眼前。

  這倒也沒什麼好意外的,隊伍中大多人都知道這次必須出海,只沒想到在這遙遠的南方森林中,居然早已經放上一艘船,而且看樣子不時都有人來保養整備,狀況維持得十分好,連乾糧食物都有。

  一行人都是轉仙者,動作十分快速,沒過多久,帆船就由眾人合力搬運入河灣中,接著拆卸下的桅杆重新立起,帆布繩索也都架了上去,天色完全入黑之前,這艘船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航。

  而另外一面,狄韻與沈洛年等人也把帶來的食材加水煮滾,熬出一大鍋湯,配合著幹糧,一頓熱呼呼的晚餐準備妥當。

  沈洛年不跟人客氣,弄妥晚餐之後,快手快腳地盛好了自己的食物,離開人多的營火處,找個乾淨的短草地坐下,安靜地吃喝。他正啃著幹糧,突覺有腳步聲朝自己接近,沈洛年抬起頭,卻見於丹翠也端著食物跑了過來。

  「幹嘛?」沈洛年皺眉說。

  「一起吃嘛。」於丹翠有點膽怯地說:「我只認識你,其它人又不熟。」一面在沈洛年身旁坐下。

  「喔?隨便。」沈洛年說:「聊聊不就熟了?你不是很想和那些小姐在一起?」

  「能這樣遠遠地看,我就很滿足了。」於丹翠陶醉地說:「三位公主都在呢!太接近她們我大概會昏倒。」

  神經病!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懶得理會於丹翠,又咬了一大口乾糧。

  於丹翠目光一轉,低聲說:「欵,這次到底要去哪兒,現在總可以跟我說了吧?」於丹翠不是軍人,為了避免她不慎洩密,除了告知可能會出海之外,其它事情一直都瞞著,當初狄韻說過,等出城之後就可以向她說明,她這時才問,算是頗有耐心了。

  「去問韻小姐。」沈洛年才懶得解釋。

  於丹翠皺起眉頭說:「一跟韻小姐說話,我就呆掉了啦,你跟我說又不會怎樣!反正你都快吃完了。」

  「好啦、好啦。」沈洛年皺眉說:「聽說兩、三個月內狼人會殺來二十萬以上,歲安城快滅了。」

  「啊?什麼?」於丹翠嚇得大叫一聲,惹得火堆旁眾人紛紛轉頭,於丹翠連忙掩住嘴,捶了捶沈洛年肩膀說:「你騙我的?」

  「騙你幹嘛?」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就因為人類快滅了,所以派我們出來找幫手。」

  「真……真的嗎?」於丹翠愣了片刻才說:「去哪兒找幫手?」

  「魔法島。」沈洛年說。

  「那是什麼地方?」於丹翠詫異地說:「歲安城外還有別的人類城市?」

  「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另外還有壺什麼……」沈洛年說到一半,突然皺眉說:「這似乎不能說,反正那些地方我們不去,你不用知道。」

  「還有別的地方?」於丹翠忙問:「那我們為什麼只去魔法島?」

  「其它地方有別人去。」沈洛年也懶得瞞東瞞西,聳聳肩說:「聽說是武尊和電劍一起去的,他們先引走赤濤,加上又得跑兩個地方,所以近一個月前就走了。」

  於丹翠呆了片刻之後,才回過神說:「魔法島比較安全嗎?在海外不遠處嗎?」

  「哪有這種好事?」沈洛年哼哼說:「不但要穿過這內海,還要穿過環狀大陸,進入外側大洋才能抵達,一路上滿滿都是妖怪,是最遠的一個地方。」

  「嘎?那十聖其它人呢?」於丹翠有點慌張地問:「為什麼只讓三位小姐來?萬一出什麼事怎辦?」

  「十聖還得守城呢,都跑光,萬一狼人提早來呢?」沈洛年瞪了於丹翠一眼說:「大魔導師會來領路啦,他是學魔法的,和那兒的人也有淵源。」

  「喔,大魔導師會來嗎?」於丹翠似乎鬆了一口氣,左右望望說:「什麼時候?」

  「誰知道?」沈洛年仰起頭,舉起了手中的鐵湯碗一口喝乾,一面說道:「另外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麼?」於丹翠愣愣地問。

  「我們出海之後,八成會一路往東行駛,到環狀大陸上岸後,可都是狼人的地盤。」沈洛年說。

  「沈凡,你別嚇我……是真的嗎?」見沈洛年一臉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於丹翠花容失色地說:「那不是太危險了嗎?」

  「他們一定要來送死我能怎麼辦?」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也許死了幾個人之後會放棄也說不定。」

  於丹翠這可坐不住了,站起慌張地說:「我……我去問問安荑。」

  「去啊。」沈洛年跟著站起,到河邊刷洗自己的餐具。

  當沈洛年把洗好的餐具收回自己包裹時,於丹翠卻又拿著食物氣呼呼地跑來說:「沈凡你騙我!」

  「誰騙你了?」沈洛年說。

  「安荑說不是走犬戎族的地盤,只是南端而已。」於丹翠說:「聽說大魔導師走過好幾趟,很熟那條路,才沒你說的這麼危險。」

  「是嗎?」沈洛年也是一知半解,當然沒有安荑清楚,當下聳肩說:「但最後一趟也至少幾十年前了,難道都沒變化嗎?」

  於丹翠一聽又沒把握了,擔憂地說:「真很危險的話,該不會讓我們去吧?」

  「這倒難說。」沈洛年說:「眼前要是沒救兵,歲安城恐怕就要滅了,有危險也得去,若真沒危險,為什麼不讓杜勒斯自己去?」

  「這……」於丹翠愣了片刻,嘟起嘴說:「既然這麼危險,你幹嘛來?」

  「堅持不來就得被開除啦。」沈洛年哼哼說:「反正萬一有危險我會先溜,狼人不會飛,要抓我沒這麼容易。」

  「應該要保護三位公主啊!」於丹翠挺胸說:「我雖然沒什麼能力,也會全力護衛公主們的。」

  還在公主?沈洛年不禁有點好笑,他懶得和於丹翠辯,只搖頭說:「你可不是來當保鑣的,先把醫生的工作做好吧。」

  「對喔,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幫他們幾位做身體檢查?」於丹翠倒是知道這次出門的任務,當下說:「我們離歲安城已經很遠了呢!」

  「這兒雖然遠離歲安城,但是我們一路往南,一直都沒遠離東邊的宇定高原區,道息量並沒有比藍瑤河西岸增加多少。」沈洛年說:「聽說會乘船從南方出海,等出海後再開始。」

  「好。」於丹翠想想又說:「為什麼要特別繞到南方出海啊?」

  「赤濤雖然被引開,但說不定有什麼妖族朋友幫忙監視。」沈洛年說。

  沈洛年說得雖然簡略,還好於丹翠不笨,倒是聽得懂,點頭說:「原來如此!我們歲安城的人,過去大多沿藍瑤河從北面出海,萬一赤濤派人監視,知道有人離城太遠就危險了。」

  「對。」沈洛年懶得說了,一面找地方坐下,一面皺眉說:「你去問安荑啦,別老問我。」

  於丹翠假裝沒聽到這句話,自顧自地坐在沈洛年身旁繼續進食,倒是沒問了。

  就這麼過了片刻,於丹翠吃著吃著,突然低聲說:「我問你喔,報紙上說你和安荑還有清嬿公主鬧三角關係,一定是假的吧?」

  差點忘了這件事,這時候還該不該和安荑繼續「鬧緋聞」?其它人也就罷了,梁乃均會不會又來找自己說廢話?沈洛年呆了呆,抓頭說:「你還是去問安荑吧。」

  「不會吧!」於丹翠吃了一驚說:「難道你真和安荑……怎麼可能?」

  沈洛年大皺眉頭,正想趕人,他目光一轉,突然有三分得意地說:「安荑來囉。」

  「別騙我!」於丹翠雖然不信,想想還是回頭瞄了一眼,不料剛吃飽的安荑居然當真往這兒走,她一驚忙說:「別跟安荑說我問你這問題喔!」一面拿著食物跑了。

  安荑走近,看了心虛跑開的於丹翠一眼,倒沒有多問,只說:「沈凡,我想跟你討論一件事,問問你的意見。」

  「什麼?」沈洛年問。

  安荑遲疑了一下,這才說:「我沒想到梁乃均也是返祖症患者。」和沈洛年一樣,安荑也是今日才知道,此次的魔法島任務隊伍中,竟包含了梁乃均。

  沈洛年看著安荑說:「你還要假裝和我交往嗎?」

  安荑沉默片刻,才緩緩說:「這次旅程不只是三、五天而已,久而久之恐怕瞞不下去。」

  沈洛年明白,安荑體內有蘇瑤作用,不能和自己假作親暱,否則很容易弄假成真,而這堤防若潰,要重新抑制恐怕會大費工夫。沈洛年想了想說:「那就當作我們分手了吧,他本來不也是照追嗎?和過去一樣就好。」

  「這個……」安荑遲疑了一下才說:「前陣子我告訴他,你若知道我和他說話,會不高興,我不想惹你不高興。」

  「嘎?」沈洛年一呆說:「我被設定成醋勁這麼大嗎?」

  安荑那淡然的表情難得透出一分尷尬,避開沈洛年目光說:「這樣他至少不會找來將宅,晚上比較安靜。」

  「嘖嘖。」沈洛年不禁有點好笑,想想又說:「那次和清嬿小姐鬧上報紙,他沒有替你抱屈嗎?」

  「清嬿小姐可不是普通女子。」安荑搖搖頭說:「誰都知道報紙只是捕風捉影,不可能的。」

  自己果然遠遠配不上黃清嬿,連傳緋聞都沒人要信?沈洛年攤手說:「好吧,那件事不管,你現在打算怎辦?」

  「我有個想法。」安荑頓了頓說:「但是可能有點委屈你。」

  「最好不要太麻煩。」沈洛年皺眉說。

  「這樣好不好?」安荑說:「每隔幾天,我們一起離開人群,然後各自修行一段時間,之後再約好時間一起回來,或者可以應付一陣子?」

  沈洛年可沒什麼把握,過去安荑和梁乃均分屬不同部隊,那人的熱情就從未消退過,如今佳人整天在眼前晃來晃去,會忍得住才怪……想到這兒,沈洛年偷瞄了梁乃均一眼,見他果然正用那雙熱切的雙目凝望著安荑,目光中還透出了難過的氣味,沈洛年不禁有點感嘆地說:「他還真喜歡你。」

  安荑卻沒回頭,只淡淡地說:「我沒興趣。」

  沈洛年看得出來,安荑雖然說的是實話,卻不是經過思索判斷之後的結論,而是一種彷彿直覺反應的決斷,這也許是經過許多年之後訓練出來的……如果狄韻那個抑制的方法沒有壞處的話,或者可以讓她嘗試看看,就算不喜歡這光頭,也許有機會結交固定的對象?

  安荑又說:「沈凡,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啥?」沈洛年回神說。

  「雖然這與我無關,問起來甚至頗有些僭越……但我實在有些擔心。」安荑透出了一股憂心的情緒,頓了頓說:「你和韻小姐……還有燕仙阿姨,到底是怎樣的關係?」

  看來安荑雖然對大多數人很冷漠,對狄韻、狄純等人還是挺關切……沈洛年看她這麼擔憂的模樣,沒好氣地說:「韻小姐沒什麼好說的,我和燕仙是朋友。」

  「朋友?」安荑詫異地說:「但是燕仙阿姨過去這十餘年很少下塔啊,你們什麼時候變朋友的?」

  「細節就別問了。」沈洛年搖頭說。

  安荑遲疑了一下才說:「燕仙阿姨可是十聖,若讓人知道了還得了?韻小姐又怎麼會同意?」

  沈洛年頭疼了,嘆氣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安荑想想又沉吟說:「不過這麼多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燕仙阿姨和人這麼熟絡,她反正也不顯年歲,如果你是真心的……若不傳出去,也許也不是壞事,就怕韻小姐不能接受。」

  說到狄韻對這件事的態度,沈洛年就好笑,忍不住笑說:「她快嚇死了。」

  「這是當然的。」安荑看著沈洛年說:「你年紀比我們還輕呢……怎……怎麼……」

  「就跟你說不是。」沈洛年瞄著另外火堆那端說:「現在輪那丫……咳,韻小姐來了,你們是約好輪流來煩我嗎?」

  安荑一怔回頭,果然看到狄韻正帶著笑容走近,她回身行禮說:「韻小姐。」

  「安荑。」狄韻微笑說:「和沈凡聊什麼?」

  安荑低頭說:「梁乃均的事。」

  「那件事啊……」狄韻回頭看了梁乃均一眼,沉吟說:「你還要和沈凡演戲嗎?」

  「我正是來拜託沈凡的。」安荑低聲說。

  「不用這麼麻煩。」狄韻目光一轉,淺笑說:「你就告訴他返祖症的症狀若太嚴重,日後恐怕沒法在歲安城內久留,這樣他還敢說能給你幸福嗎?」

  安荑一怔說:「但司令不是說……」

  「司令是說過可以考慮讓他們上擎天塔。」狄韻接口微笑說:「卻沒說妻兒也行啊。」

  「這麼一來……他們豈不是不便娶妻生子?」安荑問。

  「司令當然不會這麼不通人情,但梁乃均現在可不知道。」狄韻笑說:「至少這次旅程別讓他煩你,回城以後我再幫你想辦法解決,畢竟沈凡自己也有喜歡的人,總不能老當你的擋箭牌啊。」

  安荑聽到最後兩句微微一驚,忙說:「這是當然。」

  「先這樣吧。」狄韻說:「我有事情和沈凡商量。」

  「是。」安荑當下行禮退開。

  狄韻看著安荑走遠,這才回頭瞄了沈凡一眼說:「跟我過來。」一面往不遠的叢林走。

  沈洛年一面跟著走,一面沒好氣地說:「又要躲起來罵人嗎?剛剛那話什麼意思?」

  狄韻轉頭看著沈洛年,面帶燦爛笑容說:「如果希望我這樣跟你說話,那就在這兒說。」

  「算了。」沈洛年看著那假笑就難過,翻白眼揮手說:「躲起來吧。」

  狄韻看沈洛年那表情倒還真有點想笑,白了他一眼,快步往林中走去。

  兩人繞出了二十多公尺遠,站在遠遠可以看到營火,那兒卻望不進來的林中暗影處,狄韻停下腳步,轉頭低聲說:「渾蛋!拿著。」

  沈洛年低頭一看,卻見狄韻從懷中遞來一個挺精緻的古怪折迭小刀,他詫異地接過說:「這是什麼?」難道狄韻要自己用這種小刀當武器?似乎太沉了些。

  「『萊特穴』聽過嗎?」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有點得意地說。

  「某個風景區嗎?」沈洛年輕撫著那彷彿白玉鑲造的刀柄,頗有點迷惑,這東西說是武器,不如說是什麼珍玩吧?

  「你這什麼都不知道的笨蛋!」狄韻瞪眼說:「『穴』通常是打鐵鍊鋼的地洞品牌,『萊特穴』已經運作近百年,是歲安城最高檔的刀具打鐵穴,裡面出產的刀工具都很貴的。」

  這時代想鎔鑄金屬確實在地底比較安全,但是誰知道「穴」居然變成品牌名了?沈洛年翻翻白眼說:「所以呢,給我這小刀幹嘛?」他把小刀拉直打開,在月光下一看,這刀面既小且薄,宛如一泓秋水,看起來果然平整鋒利,刀身末端確實刻有「萊特穴」三個小字。

  「這是剃刀。」狄韻說:「等會兒你把清嬿帶到林間談話,說這是你在萊特穴買的,送她。」

  「幹嘛送她剃刀?讓她剃這兒嗎?」沈洛年拿刀往腋下比了比,又搖頭說:「嘖嘖,好危險。」

  「渾蛋!白痴!沒禮貌!」狄韻破口大罵:「那種地方才不是用這種剃刀。」

  「難道是腿……算了,我不管她哪兒毛多。」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哪有人送女孩子這種東西的?你才沒禮貌,想整我也別用這招。」

  「誰整你了。」狄韻頓足說:「上次刺客來,她的工具都摔地上不是嗎,其中剃刀磕壞了一個口子,拿這新刀送她。」

  對喔,黃清嬿確實也有這種工具,這才能幫替自己剃鬚修面……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一愣說:「你這黑心丫頭,又打什麼壞主意?」

  「說我黑心!渾蛋!我的隨官發須這麼亂,你知道我有多丟臉嗎?」狄韻哼了一聲說:「不為了今天,我幹嘛忍這一個月?你這一個月完全不整理髮須,難道不是故意讓清嬿心癢嗎?」

  「當然不是!」沈洛年瞪眼說:「我有我的理由。」

  「好啦、好啦,就當你沒這意思。」狄韻一副看透的表情,揮手說:「你就說,上次發現她的剃刀崩壞了,還是因為幫你剃鬚才造成的……所以買這個送她表示歉意。」

  「不干!」沈洛年折回剃刀,往狄韻的手推了回去。

  「又不是叫你去求她幫忙剃鬚,害躁什麼?」狄韻捏著小拳頭不肯收,一面得意地笑說:「而且她的剃刀真是因為你而毀壞啊。」

  「你怎麼知道她剃刀壞了?」沈洛年扳著狄韻的小手塞剃刀,一面說。

  「不要臉的老渾蛋,別亂摸我手!」狄韻拍開沈洛年的手,好氣又好笑地罵:「我上次看過那工具盒,當然知道。」

  「你的手有什麼了不起?」如果是真的,還她一把剃刀倒不過分……沈洛年考慮兩秒之後,皺眉說:「那……這多少錢?」

  「不便宜喔,好幾千。」狄韻頓了頓,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可別白痴到跟清嬿提錢,就算她問也不能說,她看牌子就心裡有數。」

  「嘎?好幾千?」沈洛年一下子算不出來這把小刀可以吃幾餐炒飯,只詫異地說:「她原來的剃刀這麼貴嗎?」

  「她哪有這麼多零用錢可以亂花?」狄韻推著沈洛年說:「上次去山口鎮你贏很多錢啦,沒問題的,快去找清嬿。」

  沈洛年拿著那剃刀看了兩眼,望著狄韻說:「真要送她?我可不會照你的想法做喔。」

  「你打算怎麼做?」狄韻收起笑容,瞪著沈洛年說:「照我的辦法才容易成功,你以為清嬿很好追嗎?」

  「臭丫頭,誰說我要追她的?」沈洛年瞪眼說。

  「好啦、好啦,你沒要追她。」狄韻敷衍說:「都是聽我的指示而已。」

  「喂!我說真的!」沈洛年說。

  「反正快去就對了,晚些杜勒斯叔叔就來了。」狄韻抆腰說:「欠債還錢!把人家剃刀弄壞了當然得賠。」

  「我還救了她的命呢。」沈洛年說:「一把破刀有什麼關係?」

  「一碼歸一碼。」狄韻說:「她讓如鴻教你保命功夫,已經回報你了。」

  媽的,總是吵不過這臭丫頭……看著狄韻眼中的狡獪光芒,又看看手中那把小巧的剃刀,沈洛年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扭頭往營火區走去。

  狄韻得意地一笑,故意慢了幾步,遠遠跟著沈洛年身後,從林間往營火那端偷瞧。

  沈洛年確實沒打算照著狄韻的建議做,他走回營火區,眼見黃清嬿正與洪治平談話,余憲馨和姜希鳳則在不遠處整理著行囊。沈洛年當下捏著那把小刀,大步往正說話的兩人走近。

  兩人察覺沈洛年接近,同時停下對話轉頭,等著沈洛年開口。

  「清嬿小姐。」沈洛年說。

  「沈凡。」黃清嬿微笑說:「有事嗎?」

  沈洛年回頭瞄了一眼,見狄韻躲著沒出林,忍不住好笑,他搖搖頭,對黃清嬿伸手說:「這給你。」

  黃清嬿一怔,右手接過剃刀,還沒打開就大吃一驚說:「萊特穴的刀?哪兒來的?」

  同一時間,林中的狄韻卻是氣得跳腳……明明要那渾蛋先帶開清嬿才送,怎麼當著這麼多人面就交出去了?

  沈洛年聳肩說:「聽說上次刺客來弄壞了刀,韻小姐讓我還你。」

  「小韻讓你……」黃清嬿一怔,四面看了看,卻沒看到狄韻。她微一沉吟,苦笑著伸手遞還剃刀說:「沈凡,這我不能收。」

  沈洛年可不拿了,他縮手說:「上次是因為我才弄壞,還你是應該的,不用在意。」說完沈洛年一轉身,往外便走。

  黃清嬿可不方便抓著沈洛年的手塞,她見沈洛年就這麼走開,不禁一愣。此時洪治平卻詫異地笑說:「沈兄弟什麼時候弄壞了清嬿小姐的刀具?萊特穴似乎是間挺有名的刀工廠?」

  幫沈洛年剃鬚整發的事不很適合說出口,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才說道:「那天……出了點意外。」

  洪治平見到的黃清嬿,一直都是落落大方、端雅溫柔的模樣,很少看到她露出遲疑之色,看到這少見的表情,洪治平心中莫名一緊,不敢再問。

  黃清嬿望著一個人走到林緣、靠著樹幹發呆的沈洛年,正自怔仲,沒想到卻見狄韻突然從林中冒出,一把將沈洛年拉了進去。黃清嬿先是一愣,跟著嘴角不禁露出莞爾笑意,思考片刻後,她回頭說:「我離開一下。」

  已經回到黃清嬿身旁的姜希鳳、余憲馨同時問:「清嬿小姐?」

  「你們不用過來。」黃清嬿微笑搖了搖頭,將隱聚喉腔中的炁息微微外散,自己一個人向著林間走去。

  這時沈洛年與狄韻正在林中吵架,狄韻責怪沈洛年不依計劃行事,沈洛年則是反唇相譏,說自己本來就沒打算照做,吵得正熱鬧時,又突然一起停口,卻是在這一瞬間,兩人同時發現黃清嬿正向著這兒緩緩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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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八章 這算什麼怪癮啊?

  狄韻目光一轉,有點驚喜地說:「沒想到你比我高明,居然誘得她自己過來,太棒了,我不留下礙事,先走一步。」

  「別走!」沈洛年瞪眼說:「剛好告訴她是你買的。」

  「你到底是聰明還是傻瓜?」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這種機會都想放棄?」說完狄韻也不等沈洛年多說,轉向另一個方位,無聲無息地飄離。

  自作聰明的臭丫頭!沈洛年正暗罵,身後草木悉索聲中,黃清嬿那溫柔甜美的聲音傳了過來:「沈凡?」

  沈洛年無可奈何地轉頭,望著正緩緩走來的黃清嬿,嘆了一口氣。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表情,苦笑說:「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

  這句話好熟啊……沈洛年一怔,這一瞬間,望著黃清嬿的眼神突然從無奈轉為迷惘,又漸漸變成柔和,就這麼凝視著黃清嬿。

  黃清嬿沒料到沈洛年突然用這種表情看著自己,意外之餘,忍不住目光下垂,避開那彷彿正說著什麼的眼神,但她旋即發現自己失態,轉回目光,微笑望著沈洛年說:「怎麼了?」

  沈洛年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張似曾相識的美麗臉龐,心中無限感慨,當初葉瑋珊也曾這麼問過自己吧?沈洛年怔忡片刻,終於搖頭說:「沒什麼,想起了一些往事。」

  看著沈洛年那彷彿想起久遠回憶一般的表情,黃清嬿不禁微怔,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不應該有這樣的表情吧?不過光靈師的歲數確實不能從外貌分辨……想到此處,她不禁起了一絲疑念;不過轉念一想,過去和沈洛年相處,他那率直而藏不住心事的個性,又確實只像個少年人,應該是自己多慮了。黃清嬿搖搖頭,微笑說:「你既然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

  聽到這話的沈洛年不禁搖頭苦笑,雖然外貌有點兒像,但黃清嬿其實比葉瑋珊成熟多了……也是,當年的葉瑋珊才不過十七、八歲,黃清嬿的外貌雖然看不出來,實際上可多了十歲,心智上早已經是個成熟的女子了。

  想到這兒,沈洛年瞄了黃清嬿一眼,稍微鬆了一口氣,為了騎馬方便,黃清嬿這時穿的不是裙裝,身上的扎腿勁裝也是活動方便的款式,不很強調身材曲線,只要別看那張臉,應該就沒什麼威脅了……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黃清嬿已經舉起那剃刀說:「這是小韻買的?」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

  「她應該不是要你這樣說的吧?」黃清嬿輕笑說。

  「呃……」沈洛年抓抓頭說:「她反正沒安好心,我才不管她。」

  黃清嬿凝視著沈洛年,似笑非笑地說:「但你若照她建議做,我會很感激你啊,你不願意嗎?」

  「何必?」沈洛年說:「有什麼好處?」

  「誰知道呢?」黃清嬿微笑聳了聳肩,笑說:「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討厭我啊,我沒得罪過你吧?」

  「沒有。」沈洛年不想在這個問題糾纏下去,只說:「你跑來幹嘛?」

  「這刀太貴重,我不能收。」黃清嬿輕拈著那把玉柄剃刀往前遞說:「還給小韻吧。」

  「嘎?」沈洛年退了半步,瞪眼說:「才不要!等會兒又和她吵半天,你用得著就用啊!那丫頭又不會用剃刀,還給她幹嘛?」

  黃清嬿卻又走近半步,手依然舉著,望著沈洛年說:「但是,我有什麼理由收小韻的禮物呢?何況是這麼珍貴的?若是你送的,也就罷了。」

  沈洛年愣了半天才說:「這……是用我的錢買的,就當我送的吧。」

  「別騙我,你哪來這麼多錢?」黃清嬿那雙美目透出笑意,掩嘴說:「你到歲安城之後,總共賺過多少錢,我可清楚得很。」

  「賭贏的。」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這下輪黃清嬿臉色微變,她看著沈洛年說:「哪兒能贏這麼多錢?難道是山口鎮?」

  知道自己去過山口鎮,恐怕她從此再也不想跟自己說話吧?媽的!長痛不如短痛,沈洛年哼了一聲說:「對。」

  黃清嬿難得地收起笑容,蹙眉緩緩說:「你去山口鎮幹嘛?什麼時候去的?難道艾院長騙了司令?」

  倒沒想到會扯到艾露,沈洛年一愣說:「不是,艾院長也不知道我有去。」

  「她不是說從小一直看顧著你嗎,怎會不知?」黃清嬿凝視著沈洛年問。

  真的很討厭聰明人!幹嘛每句話都記這麼清楚?沈洛年皺眉說:「我只有上個月去過一次,她當然不知道。」

  「只去一次能贏這麼多錢?」黃清嬿神色漸趨嚴肅,又開口說:「既然是你贏的錢,為什麼放小韻那兒?」

  糟糕,這下連狄韻都扯進去了,沈洛年可不怎麼會圓謊,忍不住抓頭說:「你別管這麼多成不成?」

  黃清嬿卻盯著沈洛年不說話,沈洛年正不知該不該開溜,卻見黃清嬿終於緩緩說:「若你不能解釋清楚,那麼……恐怕得請你回歲安城。」

  回去?沈洛年一愣,說不出話來。

  「魔法島的位置是最高機密,不能冒任何風險。」黃清嬿緩緩說:「我也不認為你是奸細,但你既然不願說,就隱藏著風險……我沒有別的選擇,必須稟知司令,讓於醫師還有治平他們隨你一起回城。」

  被當成奸細送回去,自然當不了狄韻的隨官,除非對葉瑋珊表明身份,怎還有機會去龍宮?但那卻是自己最不想選擇的一種方式,看來龍宮還是得靠自己想辦法去……沈洛年沉默片刻後說:「我一個人走就是了。」

  「什麼?」黃清嬿微愣說。

  「你不放心的是我,走的當然也是我。」沈洛年說:「其它人不用回去。」

  「但他們的返祖症還需要你治療啊。」黃清嬿說:「若跟著我們出海,卻發病返祖了怎辦?」

  「返祖之後其實病就好了,有丹翠看著不會有大礙,大不了他們三個以後住擎天塔就是了。」沈洛年說:「反正我也不回歲安城了,他們這樣回城,沒人治療反而可能短命。」

  「什麼叫你不回歲安城?」黃清嬿詫異地說。

  「就是這意思,我本來就不是歲安城的人,既然不讓我待下去,回去幹嘛?」沈洛年轉頭說:「我去找那個臭丫頭說一聲就走。」

  「等……等等。」黃清嬿喊了兩聲,不料沈洛年竟不理會,點地就往回飄,她連忙御炁飄攔在沈洛年身前說:「沈凡!等我說完話。」

  「還說什麼?」既然準備走,就不用客氣了,沈洛年皺眉說:「你也管太多了吧?」

  雖然知道這人脾氣不大好,怎麼突然凶起來了?黃清嬿望著沈洛年,俏臉微沉說:「你不回歲安城想去哪兒?你已經知道魔法城的事情,怎能讓你亂跑?」

  「去哪兒關你屁事?」想到這幾個月白費一番工夫,沈洛年可有點火,挑眉說:「你想把我綁回去嗎?我可不會束手就縛!」

  黃清嬿一窒,倒有點說不出話來,黃清嬿很清楚,除非猝不及防下偷襲,想抓到沈洛年並不容易,若當真把他激跑了反而不好……黃清嬿遲疑了一下,口氣放緩說:「你是小韻的隨官,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

  「我還算她的隨官嗎?」沈洛年臭著臉說。

  沈洛年的意思是,被當成奸細送回去,自然當不了隨官,但黃清嬿卻想得更多,只覺得沈洛年似乎正責怪她越權干涉狄韻對隨官的任用。

  黃清嬿轉念又想,事實上,狄韻既然信得過他,應該就做過足夠的查核,只是不告訴自己而已,而且這件事若鬧起來,和狄韻的關係恐怕更難修好,看來自己當真管太多了……想到這兒,黃清嬿定下心,細思沈洛年的言語,沉吟說:「你當真只有上個月去過一次山口鎮?」

  「不信?」沈洛年瞪眼說:「那你就當我去過很多次好了。」

  「你……」黃清嬿長這麼大,可從來沒人這樣對待過她,不過她畢竟個性和狄韻不同,雖然意外,仍只露出苦笑,耐著性子凝視著沈洛年說:「沈凡,別跟我鬧脾氣好嗎?我沒有惡意啊。」

  這種軟綿綿打不著力的女人沈洛年一向沒轍,當年面對劉巧雯,他也只能轉頭開溜而已,何況黃清嬿又不似劉巧雯那麼多算計,也不容易引起沈洛年的不快,他發不出火,悶悶地說:「對啦,就那一次,那又怎樣?」

  「那時候你身上已有影妖,小韻想必知道你去山口鎮,難道是她讓你去的?」黃清嬿不等沈洛年回答,沉吟著說:「既然去了賭場……莫非小韻找南街大老闆幫忙籌措資金?原來如此,我大概明白你為什麼不肯說了。」

  哎喲不好,這女人怎麼只聽到半句話就把事情通通猜出來了?自己豈不是害了狄韻?看來逛妓院的事情可不能說,否則萬一讓眼前這聰明女子猜出蘇瑤的事,那黑心臭丫頭非發瘋不可,媽的,現在該怎麼強辯才好?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張口結舌的表情,已經知道自己猜的沒錯,當下莞爾笑說:「你雖然口口聲聲叫她丫頭,對小韻其實很忠心,難怪她這麼看重你。」

  「放心個屁。」看遮掩不了,沈洛年無奈搖頭說:「反正你不趕我走就好,其它的事情就別提了。」

  「否則你怎會寧願離開歲安城,也不肯洩露小韻的秘密?」黃清嬿微笑說。

  「呃?」沈洛年抓抓頭,這和自己的想法似乎不大一樣,但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

  「總之是我多事。」黃清嬿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的剃刀,微笑說:「我本來是想來還剃刀的,沒想到卻被你凶了一頓。」

  「拜託你收著吧。」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不然她說不定又另外變個東西讓我送你。」

  黃清嬿噗哧一笑說:「既然是你贏來的——沈凡,你贏了多少總可以說吧?」

  「十幾萬吧。」沈洛年聳聳肩說。

  「不少呢。」黃清嬿有點意外地說:「為什麼放小韻那兒?」

  「我拿這麼多錢沒用,而且一開始的賭金本來就是她出的。」沈洛年根本沒打算在歲安城中久住,噩幣對他來說確實沒什麼意義。

  黃清嬿卻有點意外,沒想到眼前這年輕人對財帛竟一點都不動心?她望著沈洛年片刻,突然輕咬唇說:「我這趟出門,雖然有帶著簡單的梳剪,卻沒帶這種剃刀。」

  「為什麼不帶?」沈洛年隨口說。

  「因為我實在不該再幫你理髮、剃鬚的!」黃清嬿彷彿有點瞋怪地看著沈洛年說:「可是這樣未免太難看了,我每天看下去,一定忍不住……所以乾脆不帶。」

  「呃……」沈洛年忙舉手掩著自己鬍子說:「我不是故意要你弄才留的,別管就是了。」

  「我知道,否則你剛剛不會對我這麼凶……」黃清嬿輕嘆了一口氣,四面望望,指著一塊大石說:「你坐那兒吧。」

  「啥?」沈洛年一呆,卻見黃清嬿從懷中取出一柄折迭小剪,輕瞋說:「我隨便弄弄,很快的。」

  這算什麼怪癖啊?應該介紹她去看看心理醫生才對!沈洛年張大嘴,還沒來得及抗議,黃清嬿已經伸手把他拉過去壓下,在肩膊處圍上一片帶著香氣的小手絹,就這麼咔嚓咔嚓地剪了起來。

  距離上次理髮才不過一個月,頭上確實不用花多少工夫,但是鬍子可就亂多了,黃清嬿弄好頭髮,看了鬍鬚片刻說:「鬍子剃光好不好?不用常整理……」

  「不行!」沈洛年忙說,雖然當初杜勒斯只是個小鬼,未必記得自己長相,仍不可不防。

  「好吧。」黃清嬿輕嘆一口氣,伸手用剃刀把不該留須的部位剃淨,再用剪刀修剪。過程中,那纖細柔軟的指尖不時輕托、撫過著沈洛年的臉頰、下巴,也因為夜色已深、視線不清,黃清嬿距離也比上次稍近了一些,那宛如蘭馥般的吐氣馨香,偶爾散入沈洛年鼻息,倒是頗為享受。

  上次倒沒這種感覺……大概因為那時還沒把她當成女人吧?沈洛年一面壓抑著自己有些混亂的心緒,一面暗自打算——和這美女多接觸下去不會有好事,也許該學學怎麼樣自己剃鬍子?

  「沈凡。」黃清嬿突然開口說:「你還沒回答我一開始的問題。」

  沈洛年一呆,回神說:「啥?」

  「我問的是——你討厭我嗎?」黃清嬿輕聲說。

  「呃……」沈洛年一怔,往後仰身,仔細看了看帶著微笑的黃清嬿,確定沒看到什麼不該出現的氣息,這才松了一口氣,身體放鬆坐正說:「不討厭。」

  「那麼只是單純對我沒興趣囉?」黃清嬿微側著頭說:「已經有對象了?」

  雖然說搞不清楚懷真算不算自己情人,不過為了避免麻煩,沈洛年當下仍說:「有!」

  「真的?」黃清嬿雙目一亮說:「是怎樣的人?」

  「她啊……有點調皮、有點天真,平常大多時間都是開開心心的,雖然有時候會自作聰明耍些小心機,但其實是個笨蛋,常常把事情搞得亂七八糟。」沈洛年說到這兒,想起懷真幹過的傻事,忍不住呵呵笑了兩聲,這才接著說:「而且她非常漂亮,加上天成之……咳……總之跟作弊一樣,不論男女都喜歡她。」

  「喔?」黃清嬿停了兩秒才說:「回城之後,有機會介紹我和她認識嗎?」

  沈洛年突然發現,一向波瀾不驚的黃清嬿居然透出了一點點不服氣的氣味,不禁暗暗好笑,不過想認識懷真可難了……沈洛年收起笑容說:「應該沒什麼機會。」

  「為什麼?」黃清嬿一面做最後修整,一面詫異地說:「難道她不住在歲安城?」

  沈洛年頓了頓才說:「對。」

  黃清嬿雖然透出了疑惑的氣息,卻沒有立即開口,她把最後的動作做完,確認了已經整理完畢,這才收起刀剪說:「你和那位女子……是情侶關係嗎?」

  乾脆把話說絕一點,沈洛年撇嘴說:「就像夫妻一樣啦。」

  黃清嬿一怔說:「那她怎沒跟你來歲安城?」

  「唔……」這下該怎麼扯下去?沈洛年呆了呆,最後終於皺眉嘆口氣說:「別問了。」

  分手了?還是那女子出事了?那還真的不便多問。黃清嬿想了想,解開沈洛年脖子上的手絹,抖下發屑,折迭收起,這才回頭微笑說:「我們回去吧?」

  剛站起的沈洛年正要點頭,突然一怔說:「要不要分開走?你先回去,我慢點才回去。」

  「你倒懂得避嫌。」黃清嬿苦笑說:「但你這鬍子誰看不出來是我修的?算了吧,這次來的都是部隊精英,不至於到處傳閒話。」

  「洪治平會吃醋的,我可不想惹人怨恨。」沈洛年抓抓鬍子說:「能不能弄亂點,讓他看不出來你摸過我下巴?」

  黃清嬿一怔,難得有點兒臉紅,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胡說什麼?」

  黃清嬿臉上難得出現這種女兒羞態,這可讓沈洛年看得心中怦然。他傻了兩秒,才急忙轉開目光,胡亂地說:「我可不是胡說,他本來就很喜歡你。」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片刻,想了想才說:「其實被誤會了也好。」

  「什麼?」沈洛年一呆。

  「回去吧。」黃清嬿微笑說:「別顧忌了。」

  看樣子黃清嬿對洪治平還真的沒意思,那就真的無所謂了,沈洛年正要點頭,突然微微一怔,身子一轉,將黃清嬿推到身後,同時探手從魔法袍腰側開口拿出天仙飛翼,分交左右兩手。

  沒感覺到異狀的黃清嬿一怔,取出施咒用的短匕首,目光四掃說:「怎麼了?」

  「有股……很古怪的炁息從那方掃來。」沈洛年望著北方,頓了頓又說:「很淡,但是很怪。」

  怎會自己感受不到,他竟能感受到?黃清嬿想起上次和狄韻追蹤沈洛年的事,卻也不敢掉以輕心,放低聲音說:「怎麼怪法?」

  「那炁息微細到幾乎可以毫無感覺地穿過身體,卻又能遠遠地往外散出一段範圍,不像正常人放出的炁息。」沈洛年目光四面轉了轉,又望回北方說:「不過那股炁息的中心又像是不同性質的妖炁,真怪……那傢伙好像往這兒來了,不會是刺客吧?媽的,快逃!」

  「不大可能。」這兒可是城外,若刺客只有一個人,未必討得了好,不該會是敵人……黃清嬿說:「是大魔導師嗎?」

  「啊!」沈洛年恍然大悟說:「很有可能,他本身是煉鱗的妖炁吧?另外那股散出來的淡淡炁息,大概是什麼古怪魔法。」

  「嗯……」黃清嬿望著沈洛年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片刻,才輕聲說:「沈凡,這兒我能保護自己的。」

  對喔!這兒輪不到自己打架,沈洛年一呆,把天仙飛翼並回右掌,沒好氣地退開兩步說:「輪你保護我了,這兒我可打不過刺客。」

  「你太客氣了,如鴻說,若你能自由移動、沒有顧忌,連她也沒把握能傷到你。」黃清嬿笑了笑,又問:「你說那人隔多遠?」

  「還有兩公里不到。」沈洛年說:「很快就會到了。」

  黃清嬿不禁有點狐疑,大魔導師杜勒斯因為專注於魔法修煉,在十聖中確實是軀體仙化程度最低的一位,但畢竟也變體百年,該沒這麼容易讓人感應到,就算可以,沈凡怎能感應這麼遠?黃清嬿順著沈洛年的目光往林間望去,心神凝聚感應著,又過了好片刻,黃清嬿終於輕籲一口氣說:「確實是大魔導師,你說的淡淡炁息,想必是搜敵魔法,可以根據炁息的擾動,感應範圍內具有炁息的人類或妖怪蹤跡。」

  「還有這種魔法?」沈洛年詫異地說:「那臭丫頭怎麼不教我?」

  聽沈洛年口口聲聲臭丫頭,黃清嬿忍俊不住,搖頭說:「那可是很複雜的高級魔法,小韻自己都不會,怎麼教你?」

  「喔……」沈洛年突然詫異地說:「咦?他怎麼故意繞一個大圈避開這兒?」

  此時杜勒斯的距離已經不遠,黃清嬿思緒一轉已明就裡,低聲說:「那種魔法,感應不到你,大魔導師以為我一個人離開隊伍,不方便接近。」

  對了,人有三急,就算美女也一樣……杜勒斯那天才小子倒是識相,沈洛年正讚歎,黃清嬿已經緊接著說:「不好讓大魔導師等我們,我們快回去吧?」

  「好,走。」沈洛年點頭。

  黃清嬿點點頭,匕首輕揮,飄身而起,向著河道那兒飄,沈洛年跟著輕身點地,隨著黃清嬿身後飛掠。兩人出林,黃清嬿當然向著姜希鳳、洪治平那兒飄去,沈洛年則是停在林緣,他目光一轉,看狄韻正含笑偷瞄著自己,不禁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其實偷瞄沈洛年的人不只狄韻,他與黃清嬿同時回返,已頗引人注意,加上那突然整齊起來的發須,除了李允生、梁乃均、蔣傑、於丹翠等少數不瞭解黃清嬿脾性的人之外,誰都知道那一臉整齊的繞圈山羊鬍,一定是黃清嬿的手筆。

  「咦!」首先忍不住驚呼出聲的當然就是於丹翠,沈洛年見她一臉驚訝地張大了嘴,似乎就要嚷嚷問出口,正感頭痛,卻聽黃清嬿突然咳了一聲說:「各位。」

  眾人一怔轉頭,黃清嬿才接著說:「大魔導師快到了。」

  這話一說,張如鴻和狄韻都是一愣,兩人同時站起,要知道發散型感應能力雖然較強,但對方若是沒有刻意散出炁息,加上自己沒全神觀察的情況下,並不容易先發現,兩人經黃清嬿這麼一說,才留意到果然有股妖炁正高速接近。

  這下眾人都站了起來,不過短短數秒鐘,一匹棕色駿馬突然從林中無聲無息地縱出,飛掠過十餘公尺,在眾人面前輕巧地著地、凝止,那匹駿馬微一甩頭,咻嚕嚕地吐了一口氣,竟似一點也不累。

  這一人一馬,似乎籠罩著一股仙炁……該是裹在某種類似風移咒的魔法中吧?自己的記事本中倒沒這招;沈洛年望向馬匹上的騎士,卻不禁吃了一驚。那人穿著一身寬大的黑色魔法袍,袍下身軀瘦小佝僂,被這匹駿馬一襯更顯矮小,看來竟不比狄韻高上多少,而袍上那個留著短髮的面孔,不但是雞皮鶴髮、滿臉老人斑,那兩條從嘴角延伸往下的深刻法令紋,更讓他看來十分嚴肅。

  這是杜勒斯?沈洛年不禁張大了嘴,他上下打量,眼前這老態龍鍾的老者,和當年那個精靈的北京小子根本一點都不像啊,真是同一個人嗎?沒搞錯吧?

  沈洛年正發愣,所有人同時躬身行禮說:「大魔導師。」

  媽啦!真是杜勒斯?這小子和其它人差太多了,一定都沒練功!沒想到他居然老成這副模樣,難怪狄純不嫁給他……不過這老小子畢竟是轉仙者,就算老成這副模樣,也未必生不出孩子,狄韻的老爸嫌疑人,依然得算他一份。

  且不管沈洛年胡思亂想什麼,已經完全變成個瘦小老者的杜勒斯,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後停在沈洛年身上,他表情雖然不變,目光中卻透出了不知是喜是怒的複雜氣味。

  這氣味是什麼意思?沈洛年低頭避開杜勒斯的視線,心中一面暗想,杜勒斯老成這樣,應該早就把自己長相忘了吧?只嘆那臭丫頭居然把自己魔法光色偏暗紅的事情說出去,卻不知道杜勒斯現在是怎麼想的?有沒有看出自己的身份?

  還好杜勒斯目光並沒有在沈洛年身上停留太久,他很快就轉頭說:「船準備好了?」

  狄韻、黃清嬿、張如鴻早已迎了上去,站在杜勒斯馬前,不久前統領眾人裝配船隻的張如鴻,踏前一步開口說:「是,已經好了。」

  「好。」杜勒斯面無表情地緩緩說:「這次航程,你們三人輪流值日,安排行程上的大小事務,每日清晨交接……就由如鴻開始,有沒有問題?」

  「沒有。」三女同時應聲。

  「嗯。」杜勒斯抬頭望瞭望夜空,緩緩說:「二十分鐘後出航,預計一天內抵達東大陸西岸。」說完杜勒斯一抖韁,那馬一踢地面,就這麼高縱而起,落在河灣中的帆船甲板上。

  一天內?三女一怔,對望一眼。張如鴻吐吐舌頭,回頭拍手說:「快,搬上行李、牽馬上船,各自動作!」

  當下眾人忙碌起來,除搬運行囊上船外,還得把累了一天,正站著打盹、懶洋洋的馬匹沿跳板帶上船,牽入底艙。還好草料食水都已整理妥當,眾人趕著二十分鐘內整備完畢,風帆一展,船隻駛出河灣、順流而下。

  這艘船並不是什麼遊艇,基本上是由歲安城的軍用中型戰船改造而成,除杜勒斯佔了上層的船長室之外,中艙是前後隔著條橫向走道的一大一小兩艙房,杜勒斯和羅鏡不算的話,這次來了九女五男,當然男子得睡在比較小的前艙,寬大的後艙,就讓黃清嬿等女性佔用。

  這時不是睡覺的時候,除了被張如鴻派去掌舵的蔣傑之外,其它人都集中在甲板上等候指示,只見三個司令候選人聚在一起,討論片刻後,分別朝自己的人手走去,比較特殊的是……狄韻走近之前,還特別對梁乃均招了招手,讓他走近。

  梁乃均當然是驚喜地奔來,安荑卻馬上皺起眉頭,轉頭避開梁乃均那熱切的目光。

  「我們剛剛商量過了。」狄韻對眾人說:「航行的日子中,操帆、掌舵、瞭望、定位導航等航行相關雜務,由三組人手輪值;如鴻派出蔣傑、黃詩舜、高可茜三人,清嬿則是洪治平、余憲馨、姜希鳳,我們這兒就是梁統校,還有李營副和安荑三人。」

  說到這兒,狄韻目光轉向梁乃均,帶著甜笑說:「梁統校,你我官階同級,因為人手不足,讓您暫時歸入這一組,還請見諒。」

  「韻小姐千萬別這麼說。」能和安荑一組,就算降級都沒問題,粱乃均馬上說:「司令交代過,這次任務我是三位小姐的輔佐,蒙韻小姐不棄選入,我必任勞任怨、竭盡心力、全力以赴。」

  「梁統校。」狄韻笑容停了兩秒,這才繼續笑著說:「我說句話您別見怪……軍旅中,說話最好簡短一些。」

  「是!」梁乃均忙說:「韻小姐請放心,我只要身在部隊,說話一定掐頭去尾、免除譬喻、儘量簡短的。」

  這已經是儘量簡短了嗎?狄韻忍不住偷瞄了瞄安荑和沈洛年,見安荑輕皺眉頭,沈洛年卻轉頭偷笑,狄韻這才知道,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原來真有人能囉嗦到這種程度。她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接著說:「羅鏡就不用說了,沈凡和丹翠,應該都不懂船務吧?」

  沈洛年和於丹翠自然是同時搖頭,狄韻當即說:「那麼,除了幫三名患者診療之外,船上的三餐飲食,就由丹翠暫理,可以嗎?」

  「韻小姐放心,我會全力以赴!」於丹翠馬上熱血地說。

  「那就各自行動吧,梁統校記得與另外兩組商量排班。」狄韻目光轉向沈凡,微笑說:「我也幫你找了個適當的工作……跟我來。」

  又是那種老好笑容,這臭丫頭一定沒安好心,沈洛年跟著狄韻向通往底艙的樓板走,眼看四下無人,狄韻突然低聲說:「渾蛋老頭,杜勒斯叔叔是不是你先發現的?」

  沈洛年不想承認,只哼哼說:「問這幹嘛?」

  「我不信清嬿會比我先察覺。」狄韻說:「而且你們這麼早回來更是古怪……你怎能發現的?」

  「關你屁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早回來又哪兒古怪?」

  「不然怎會捨得回來?」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可享福了,讓清嬿服侍剃鬚的年輕男人,歲安城內可找不到第二個呢。」

  「還不是你搞的鬼。」沈洛年皺眉說:「誰教你帶剃刀來?」

  「有什麼不好?」狄韻冷笑說:「讓她修修,不是比之前好看多了嗎?」

  「媽的,又在假笑,你看起來可不怎麼高興。」沈洛年挑眉說。

  「當然不高興!」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這傢伙似乎真有幾手騙女人的功夫,若讓你追上清嬿,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讓你撿了個大便宜?想到就讓人不快!」

  「誰騙女人了?既然不爽,你別胡鬧不就沒事?」沈洛年瞪眼。

  狄韻噘起小嘴說:「不行!怎能半途而廢?這點不愉快,我還忍得住。」狄韻本來只想讓沈洛年迷戀黃清嬿,沒想到發展過程似乎和自己料想的不大一樣……不過就算如此,總比讓這渾蛋糾纏拐騙自己母親好些。

  「懶得理你。」這時兩人已經走入放置糧水草料的底艙,沈洛年皺眉說:「到底要我做什麼工作?」

  「雖有點辛苦,畢竟仍得有人做,你別的不會……但我記得你似乎挺懂馬的,不是嗎?」狄韻打開後門,有點得意地說:「底艙這十五匹馬,這段時間的喂養、打掃,就麻煩你了,我看你乾脆住在這兒好了?多方便?」

  媽啦,清馬糞嗎?沈洛年瞪眼說:「我才不懂馬……這是公報私仇嗎?你不也沒事?一起來掃馬糞!」

  「去你的懶惰老渾蛋!居然敢叫我掃?」狄韻好氣又好笑地說:「你以為我很閒嗎?一會兒走出支流,河道變寬,我們可有得忙呢。」

  「忙啥?」沈洛年聽不懂,河道越寬不是越好航行嗎?

  「笨蛋!只靠風帆,能一日內趕去東大陸嗎?」狄韻罵。

  沈洛年這才明白,原來她們打算鼓炁推動船隻加速?除魔法之外,確實只有發散型變體者辦得到,看來她們三人真得累上一陣子,倒不是偷懶……不過沈洛年不肯認輸,仍說:「趕這麼急幹嘛?真這麼急怎不提早幾天出發?」

  「果然是白痴,不是急不急的問題!」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若在海上遇到赤濤或強大妖怪,不就死定了嗎?當然得縮短航行時間,等到了陸地上就算遇敵也有騰挪空間。」

  反正每次都吵不過這丫頭,沈洛年揮手說:「好啦!好啦!你說的都對,沒事就滾你的吧。」

  「沒禮貌的老渾蛋!去讓馬糞熏死吧!」狄韻哼了一聲,扭身往上走,出底艙前,她目光一轉,回頭得意地說:「你好好幹,說不定清嬿看你可憐,會來探望你呢?」說完咯咯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小惡女!臭丫頭!」沈洛年罵了兩句,回頭看向暫時被當作馬廄的後底艙,想想自己確實別的事情都不會,狄韻這安排雖然有點整自己的味道,也算是恰到好處。他當下嘆了一口氣,拿起草料和推耙,向那有點嫌擠的臨時馬廄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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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九章 要逃還是要戰?

  那夜一出支流,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三人,果然開始交錯輪班,鼓動外炁推動帆船高速航行,這兒本來就接近噩盡島東南端,午夜之前,已經順流駛出海口,這時船速更高,會產生阻力的風帆。索性收了起來,黃清嬿等三人不斷推動船隻,讓木船乘風破浪一路高速往東。

  到了第二天日落時,已經能看到東方大陸的形貌,出海那段不算,這繞過噩盡島東南角,一路近四百公里的距離,只花了不到十幾個小時,對這時代的海面航行來說,已經是少見的高速了。

  當瞭望台上發現陸地的時候,沈洛年也上甲板湊了一陣子熱鬧,不過就算看得到,也不代表很快就能抵達,加上不久後太陽下山,想看也看不清楚,眾人又漸漸散去。

  這時是晚餐時間,於丹翠的廚藝其實也不怎麼高明,只在底艙前端的小灶煮了一鍋濃湯,準備等會兒一人發上半個硬如石鐵的雜糧麵糰,就這麼搭配著吃,至於要干嚼還是泡湯,就看個人自己的興致;同樣也在底艙的沈洛年閒著無聊,早把手洗淨了拿個雜糧麵糰胡哨,正和穿著圍裙熬湯的於丹翠有一句沒一句地瞎聊。

  就在這時候,微微晃動的船身,突然一陣劇烈震動,兩人意外之餘,都踉蹌地跌了半步,正在火上熬煮的那鍋湯,嘩啦一聲灑了一大灘出來,差點沒把火滅了;同時馬廄那端,馬匹似乎受了驚,正拉長了喉嚨嘶鳴。

  「哎呀,怎麼回事?」於丹翠抓著灶台穩住身子,詫異地嚷:「海上也會地震嗎?」

  「該是清嬿把船弄停了……似乎有妖族。」沈洛年注意力往外散,馬上察覺到附近狀況不對。

  「有……有妖……妖……族?」於丹翠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當真遇到還是牙齒打顫、整張臉嚇得煞白。

  「不一定會打起來,我去看看。」沈洛年回頭望了馬廄一眼,這些果然不愧是百中挑一的戰馬,一陣驚慌之後,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沈洛年不再多說,放下那團啃得牙齒發酸的硬麵糰,往上掠了出去。

  這時除了於丹翠之外,所有人都擁上了甲板前端。今日是噩盡歷一○三年二月二十二日,也是農曆正月初十,雖然太陽剛落下不久,正逐漸豐滿的半月早已爬上天際,只見遙遠的前方海面上,數萬片長長的銀色背鰭,由南而北在浪花飛濺中起伏跳躍,反射著月光,彷彿海浪中的一道寬闊洪流。那海中背鰭下的身軀看不分明,妖炁也收斂著並不明顯,不過到了這目力可及之處,就算感覺不到妖炁,也看得出不對勁,所以黃清嬿才當機立斷,把船停了下來。

  此時杜勒斯也早由艙中飄出,正和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站在船頭,觀察了幾秒,杜勒斯開口說:「看樣子是鮫人,不知是哪一族的?」

  鮫人?狄韻等三女對望瞭望,狄韻輕聲說:「杜勒斯叔叔,聽說鮫人有三種?」

  杜勒斯微微點了點頭說:「希望是青鱗鮫人,若是紅鱗或黑鱗就麻煩些了,別放出炁息,展帆轉嚮往南,遠點繞過去。」

  此時操舵的正是梁乃均那一組,狄韻回頭示意,安荑與李允生馬上爬上桅杆,把收起的帆展開,接著梁乃均配合著風帆方位調整舵向,安靜地轉往南駛。

  而眾人依然站在船頭戒備,有點緊張地看著海的那端。除了杜勒斯之外,大夥都沒碰過鮫人,也不清楚對方的戰力,但看著眼前那成千上萬的數量,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大家……」船艙那兒突然傳來一聲輕喊,眾人一怔同時轉頭,卻見艙口那兒,於丹翠正有點膽怯地說:「吃……吃飯嗎?我煮好了。」

  這時哪有空吃飯?眾人目光又轉回東方,沈洛年本在艙門不遠處,眼看沒人理會,對於丹翠說:「等會兒再說,前面都是妖怪。」

  「真的嗎?」於丹翠還穿著圍裙,害怕地探頭往外望,遠遠看見那些浮沉海中、高速泅泳的鮫人背鰭,她驚慌地說:「好多喔,那是什麼妖怪?」

  「鮫人。」沈洛年低聲說:「一種魚頭、人身、蛇尾的妖怪。」

  「有沒有危險?」於丹翠又問。

  沈洛年停了幾秒才說:「看運氣。」

  「啊?」於丹翠花容失色,脫下圍裙說:「那……我去拿武器、穿盔甲。」跟著往艙內跑。

  一般來說,鮫人不算什麼強大的妖怪,比犬戎族還頗有不如,但問題眼前數量未免太多,若對方把這艘船上的人當成敵人,雖然船上都是高手,恐怕也撐不了多久,就算黃清嬿她們同時御炁推船逃跑,速度也未必比得上善泅的鮫人,眼前到底有沒有危險,實在是決定於對方發現眾人後會不會翻臉,沈洛年這麼回答,倒是實話。

  不過天不從人願,越害怕的事情越會發生,船剛轉向不到百公尺,東方那群鮫人聚成的銀鰭洋流中,一頭全身墨黑、手持尖刺的鮫人,破開水面騰空躍起時,目光轉向帆船的方向,猛然怪叫了一聲。

  「是黑鱗。」杜勒斯眉頭微皺,開口說:「清嬿、如鴻、小韻還有魔法使,隨我先到船尾,其它人收帆備戰!」說完杜勒斯一轉身,順著船沿走道往後走。

  眾人動作的同時,狄韻領著李允生跟著往後走,剛要繞過前艙艙口時,卻見沈洛年仍靠著艙門發愣,狄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打了個眼色。

  沈洛年一呆,這才想起自己也是魔法使,只好摸摸鼻戶,隨著眾人往船尾走去。

  在這幾句話的過程中,一群百餘名黑鱗鮫人轉嚮往這兒追了過來,速度比起剛剛大隊行軍的速度還快上不少;而此時風帆正收,黃清嬿、張如鴻的炁息未發,帆船就這麼順著洋流漂浮,看來不用幾分鐘,就能追上。

  杜勒斯帶著黃清嬿、狄韻、張如鴻等人站在船尾甲板,他看來並不焦急,只緩緩開口說:「你們記著了,鮫人雖然普遍對人類沒有好感,但其中青鱗鮫人較和善,通常不會主動攻擊,可以嘗試溝通;紅鱗鮫人雖好戰,也不會窮追猛打無仇怨的敵人,只要實時退避大多無事……但黑鱗鮫人卻是宛如海盜一般兇殘狠惡,除非我們能展現出對方無法抗衡的力量,非得殲滅我們不可。」

  這麼說該逃命了嗎?自己飛到東方大陸倒不難,其它魔法使就不知道成不成了,飛太快太耗魔力,若慢慢飛,持續集中注意力施法也是會累的……若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交替使用外炁託人飛行不知道成不成?

  大概不成,否則當初奇雅和葉瑋珊連手不就能持續飛行了?大概炁息交替之間另有什麼困難之處,否則這些聰明人不大可能想不到,推著這大帆船,恐怕甩不掉那些游速奇快的黑鱗鮫人,看來只能擠在那艘逃生小船上逃命吧?不過那十幾匹馬就糟糕了,真是白掃了一天馬糞……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船上風帆已經收了起來,杜勒斯沉聲說:「先把距離稍微拉開……如鴻,你先。」

  「是,大家小心啦!」張如鴻笑應了一聲,手中長槍往船尾外側斜指,同時一股紫色如凝的炁息外湧,緩緩籠罩住船體後半截,跟著她長槍虛勾,炁息一振,船身突然往上斜飛,嘩啦一聲浮出水面,就這麼被那團宛如實物的紫色炁息托著,在空中往南飛沖。

  整條大船一起逃嗎?沈洛年有點意外,他對於張如鴻能托動整條船倒不很吃驚,畢竟她們吸收妖質修煉了十餘年,雖然還稱不上完全仙化,身上也沒有所謂的闇神之鏡,仍比當年的葉瑋珊等人強大不少,托起一條船確實不很難。不過……這樣能甩得掉那些鮫人嗎?

  帶著這麼大艘船隻飛行,速度當然快不起來,而除非到了炁息內外不分、出入由心的階段,御炁飛行本就無法持久。張如鴻托著帆船飛出數十公尺遠,又讓船隻點水飄滑一瞬,換過氣之後,再度托起船隻衝起,帆船就這麼一蹦一蹦地不斷往南方飛騰,而每當船身觸水震盪減速的同時,艙中也跟著傳出有些慌張的馬嘶聲。

  這麼一來,確實能有效地提高速度,但那些以妖炁推動尾鰭撥水的黑鱗鮫人更快,仍以極高的速度,破浪接近。

  一追一逃,衝出不到三公里遠,那百餘名黑鱗鮫人已經追到百公尺內,眼看不久之後就會追上,此時也不用掌舵弄帆,所有人都拿著武器趕到船尾備戰;至於隔著海洋的另外一面,那上萬名的黑鱗鮫人大軍,雖仍不斷往東北方泅泳,但也有一小批停下觀望著這方戰況,說不定隨時會來支持。

  剛剛隔得老遠,還看不分明,這時距離漸近,黑鱗鮫人在水下的形貌越發清楚,沈洛年輕噫了一聲說:「這麼小?」

  「這哪裡小?」拿著雙戟、全身重甲、躲在沈洛年身後發抖的於丹翠問:「至少兩公尺長吧,好大耶。」

  「只有青鱗鮫人的一半。」沈洛年沉吟說:「這種似乎更強些……」

  站在一旁的狄韻,眉頭一挑,轉頭低聲問:「你看過青鱗鮫人?」

  沈洛年頓了頓說:「聽說的。」

  狄韻可不相信,礙於身旁人多不便開罵,正瞪著沈洛年時,杜勒斯突然開口說:「小韻,派人緩一緩鮫人,這兒離大隊還太近了。」

  「知道了,杜勒斯叔叔。」狄韻望望李允生和沈洛年,最後目光停在李允生身上說:「李營副。」

  「是。」李允生口中施咒,一股淡淡銀光籠罩體表,身形旋即在風移咒籠罩下往上浮,直到數十公尺高的空中停下,這才在空中隨著船隻移動飄行,並繼續默誦著魔法咒語。只見他手一揮,一大片數百枚人頭大小的石塊就這麼撕裂空間出現,石術中的範圍魔法——「落石陣」,對著正爭先衝來的百多名鮫人砸落。

  人頭大小的石塊,對妖怪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轟落下來力量可不是開玩笑,難怪李允生要飛這麼高……沈洛年正在讚歎,卻聽身旁杜勒斯微微搖頭說:「這兒可不是歲安城外。」

  與此同時,石塊轟然砸落,卻見石塊落下水面的同時,黑鱗鮫人體表妖炁一迸,那些人頭大小的石塊被鮫人妖炁彈得往外飛滾,旋即消失無蹤,卻是這種程度的石術魔法,在道息不足的歲安城附近攻敵還不錯,但到了這地方,對方妖炁充沛,效果就不足了。

  「李營副,用三級落石陣!」狄韻用輕疾低聲迅速地說:「石術威力依賴的是重力,魔法效應加成有限。」

  空中飄飛的李允生馬上有了反應,只見他在空中重新唸咒,數秒之後,一陣強大炁息聚散之間,一大片數十顆門板大小的巨石群出現,對著下方沒頭沒腦地轟了下去。

  而下方黑鱗鮫人就算妖炁不弱,也頂不住這加速轟下的巨大落石,下方黑鱗鮫人一亂,紛紛下沉閃避,只見石塊轟入水中後速度大減,還沒砸到鮫人,就又消散回仙界去了,而黑鱗鮫人既然下潛,就算繼續轟擊恐怕也是沒用,李允生微微一怔,倒不知該不該繼續施法。

  若是使用火術的自己,接到這種命令的話……狄韻心念一轉,說:「李營副,回來。」

  李允生聽到命令,立即往下飄,一面躬身說:「大魔導師,韻小姐,我辦事不力……」

  「巨石陣浪費魔力。」狄韻搖頭打斷了李允生的話,指著數十公尺外最接近的一名黑鱗鮫人說:「在他腦袋前面使用單體的二級巨石咒。」

  李允生一怔,會過意,馬上唸咒。單體巨石咒本就是石術中最基本的術法,李允生專修石術,唸起來自然十分快速,下一瞬間,黑鱗鮫人前方突然冒出一個如馬車般大的巨石。

  正以高速往前衝刺的黑鱗鮫人,猝不及防,猛然撞上巨石,只聽轟地一下,那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昏了,就這麼鼻青臉腫地沉了下去。

  「就是這樣。」狄韻微笑說。

  李允生不需要再多提醒,當下連續施法,針對最接近的黑鱗鮫人施咒,一下子又撞翻了三、四名黑鱗鮫人。

  「太棒了!」於丹翠忍不住說:「李營副好厲害!」

  「確實!巨石橫空攔截,讓這些黑鱗鮫人彷彿撲向火炬的飛蛾,這法門正是借力使力、以不變應萬變……」

  不用轉頭,沈洛年也知道這還沒把話說完的傢伙,一定是那個囉嗦的梁光頭,沈洛年正翻白眼,卻聽於丹翠笑說:「梁長官說得真是生動。」

  「丹翠小姐的讚美,讓我十分惶恐。」梁乃均露出笑容說:「有機會我們可以互相學習、討論,交換文句的使用排列、意象的畫面勾勒等心得,相信彼此都有進步的空間與機會……」

  「不,我可不懂這些。」於丹翠呵呵笑了起來。

  梁乃均忙說:「喔!不……言語之美,不只曇花一現的激情,而是長久蘊含的累積……」

  大皺眉頭的沈洛年正考慮要不要離這兩人遠些,卻見某顆魔法巨石出現在海中的瞬間,正要撞上的那黑鱗鮫人,居然先一步爆出強大妖炁,側身撞上巨石,就這麼以妖炁護體擦了過去,不只沒受到什麼損傷,連速度都沒降低。

  李允生一怔,再度唸咒施術。但不知為什麼,之後連續幾次巨石都被黑鱗鮫人閃開,彷彿他們已經知道哪兒會有巨石出現,就這麼幾次失手,加上張如鴻又一次的落水減速,游在前面的幾尾黑鱗鮫人,再度逼近船隻。

  眼見戰況不利,於丹翠沒空學習言語之美,忍不住叫:「咦?咦?怎麼回事?」

  「他們留意到精靈開啟通道時的魔法炁息了。」狄韻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低聲說:「李營副,先用一級光箭咒應付一陣子。」

  「光箭?」李允生微微一怔,隨即點頭說:「是。」說完他口中默誦,手指急點,一道蘊含著強大炁息的銀色光束,彷彿箭矢般從虛空中竄出,朝正從水下接近的一名黑鱗鮫人急射。

  這光箭速度又快,威力又大,迎面幾個黑鱗鮫人不敢輕視,舉起手中的尖刺型武器應付迎面衝來的光箭。兩方炁息相遇,一聲爆響傳出,兩股炁息炸開一片水浪,黑鱗鮫人雖然沒受傷,卻不得不往後一頓,不只速度大減,還擋住了身後其它的鮫人。

  李允生口中未停,繼續默誦著,又對著另一名較近的黑鱗鮫人攻去。這麼一連串施法,不過幾秒的工夫,又把追來的黑鱗鮫人迫退,還把本來彷彿一個尖錐般的隊伍打散成一片,而這麼一來,想攔截也更不容易。只見李允生動作加快,帶出一道道光箭由船尾往外飄射,但神色也不免漸漸有些疲憊。

  光箭是初級法術之一,和石、風、火藉著仙界轉換取巧的方式不同,只是硬生生地用魔力換取攻擊用的炁息,雖然直接、有效又迅速,消耗的魔力量卻不少,要攔截眼前這百多只黑鱗鮫人,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狄韻當然知道不能這樣下去,但無論是李允生的石術還是自己的火術,都不適合在海面上使用,現在沒時間思索石術、火術的其它應用之法,若使用道咒之術攔截,恐怕不符合杜勒斯叔叔的意思……難道要那渾蛋出手?他若當真什麼魔法都可以用,風術的風刀陣也可以吧?但是他似乎都沒練習過範圍魔法,萬一恰好失敗,豈不是鬧了大笑話?

  狄韻正望著沈洛年思索,卻聽杜勒斯開口說:「李營副,石術也能這麼使用。」只見杜勒斯手一揮,也不見他怎麼唸咒,追得最近的一名黑鱗鮫人,那宛如一片大扇般的尾鰭附近,突然凝結了一顆比身體還大的石頭往下拉沉,鮫人速度馬上緩了下來,杜勒斯也不等結果如何,揮手連點,一下子前方七、八名黑鱗鮫人身上都多拖了一顆大石。

  鮫人一驚之下,幾個反應快的,馬上迸出妖炁炸散大石,另幾個反應稍慢的,剛慌張地甩了幾下尾巴,那巨石也在數秒後自動消失,不過無論是反應快還是慢,被巨石這麼一扯,速度都難免降了下去。

  李允生不等提醒,馬上改換施法方式,畢竟巨石術只需要耗用開啟信道與維持短暫時間的魔力,比起光箭省多了,這種施術法,雖然沒有攻擊力,一樣能達到減緩敵人的目的。

  「杜勒斯叔叔,他們只要知道我們的目標,一樣可以感測到,不是嗎?」狄韻輕聲問:「而且我們施法速度比不上叔叔。」

  「你說得沒錯。」杜勒斯望向狄韻,表情柔和了些,微微點頭說:「但尾鰭是鮫人的施力源,你看。」

  眾人目光望去,果然李允生的巨石不一定能凝聚在黑鱗鮫人尾端,但鮫人一閃避,那不斷擺動撥水鼓炁的尾鰭當然也停止推動,在強大的海水阻力下,速度不得不馬上緩了下來。

  眼看兩方的距離又緩緩拉開,杜勒斯淡淡地說:「魔法不只是背誦咒語的功夫,身為魔法使,必須終身思索鑽研,如何將有限的魔法變化活用……李營副,偶爾也可以放前面。」

  放前面?既然是魔法使,李允生自然不笨,他隨即會過意來,當下一換施法目標,果然當對方注意力都集中在尾端的時候,前方突然出現巨石自然無法反應,馬上又轟地一聲,撞沉了一個黑鱗鮫人。

  這下不少人都樂了,李允生嘴角不免也露出了一抹笑意,眾人正開心,卻見黑鱗鮫人突然分成三組,左右各散出數十人,繞開一個大圈,遠遠往船隻航向的方位兜去。

  魔法雖然可以遠距施法,但越遠施法就越慢,對方這麼大兜圈子,雖然更不容易追上眾人,卻也幾乎無法連續施法阻撓了。

  李允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繼續攔截著船尾的數十名鮫人,一面等候狄韻吩咐。

  狄韻沒有立即做出指示,只以探詢的目光望向杜勒斯。

  杜勒斯目光掃過三面的鮫人,開口說:「清嬿接手,如鴻引炁。」

  兩人同聲應是之後,在下一次船隻落下水面的同時,張如鴻斂回炁息,等張如鴻的紫色炁息完全收回,黃清嬿的紅色炁息這才瀰漫而出,彷彿彈射般地推動著帆船騰空,繼續往南逃,而已經耗去不少炁息的張如鴻,手中長槍立起,開始替自己引炁。

  兩人的推動方式頗有些不同,張如鴻是平平穩穩地往外推動,但每次落水的震盪卻頗不小;黃清嬿的爆訣炁息,則是彷彿踩著彈簧一般,一蹦一蹦地往外飛,反而是騰起那一剎那的震盪最大,剛剛才漸漸安靜下來的馬兒們,又忍不住叫了起來,不過也許因為兩人炁訣性質不同,比較起來,黃清嬿的爆訣推動速度,似乎比張如鴻的凝訣快了不少。

  船速既然比剛剛更快,那些遠遠兜出一個大圈的黑鱗鮫人想追上並不容易,這時杜勒斯開口說:「小韻。」

  「杜勒斯叔叔。」狄韻連忙應聲。

  「若今日我不在場,由你負責的話,你認為該怎辦?」杜勒斯說:「到遠處殲滅這小批鮫人,還是想辦法甩掉他們?」

  狄韻略作思忖,隨即說:「由我決定的話,我會試著甩掉他們;殲滅這百餘人並不困難,但若拖得稍久,引來對方大軍增援,我們不易應付。」

  杜勒斯又問:「要如何甩掉鮫人?」

  狄韻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她開口說:「由我以飄浮咒托起船身,讓清嬿以外炁推動,該可以高速飛行一段時間,脫離鮫人的追蹤。」

  「如此兩方炁息磨耗,清嬿還好,你的魔力能支持到甩脫鮫人的追蹤嗎?」杜勒斯不等狄韻回答,緩緩說:「鮫人以炁鼓蕩,拍水騰空,飛起個十餘公尺,可不是難事。」

  狄韻一怔,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海面上的視野和十餘公尺高處的可見距離,當然是完全不同,何況這也不是小船,今日天色晴朗、月光皎潔,視野清晰,想衝出他們的追蹤範圍,恐怕沒這麼容易。

  「清嬿、如鴻呢?」杜勒斯轉頭說:「你們怎麼想?」

  「回大魔導師,我本來的想法與小韻類似。」黃清嬿手持匕首,一面托船飛騰,一面說:「既然此法不行,我建議我們三人輪流使用道咒之術推動此船,應該可以將這些鮫人甩掉。」

  杜勒斯不置可否,轉頭望著張如鴻說:「如鴻的想法呢?」

  「今夜月光明亮,加上海面毫無遮蔽,以道咒之術甩掉鮫人,不如用同樣的力量殲滅這百多名黑鱗鮫人。」張如鴻笑著說:「這趟旅程,和妖族作戰的機會想必不少,早些練練團體作戰的默契,也不是壞事。」

  「兩個方法都可行。」杜勒斯微微點了點頭,轉頭說:「小韻今日值日?」

  「是的,杜勒斯叔叔。」狄韻說。

  「那麼由你決定。」杜勒斯負手說:「你要逃還是要戰?」

  狄韻看了張如鴻和黃清嬿各一眼之後,才說:「逃。」

  「為什麼?」杜勒斯說。

  「團體作戰的練習固然要緊,但以今日的狀況來說,若有任何疏失,就可能引來數萬鮫人圍攻,就算僥倖避開對方大軍,交戰時難免導致船身受損,更是不妥。」狄韻微笑說:「我寧願選安全的方式。」

  「就這麼辦吧。」杜勒斯轉身說:「由你指揮。」說完,他一轉身,回艙去了。

  等杜勒斯離開,狄韻目光一轉,回頭對眾人說:「各位,一會兒震盪將會比現在劇烈許多,我們三個留在甲板上就好了,其它人都下底艙,安撫馬匹。」

  只要安撫馬匹就好了?眾人一愣間,卻見沈洛年轉頭就往下走,於丹翠見狀連忙跟了下去,接著眾人紛紛往下,走向底艙,準備安撫馬匹。

  「沈凡脾氣雖然不小,倒是很聽小韻的話。」張如鴻呵呵笑說。

  聽話?那老渾蛋恐怕是聽到沒事幹,高興得溜第一吧?狄韻心中暗罵,臉上卻笑說:「可能他也挺擔心馬兒們吧。」

  「小韻打算怎麼做?」黃清嬿仍托著船往南飛騰,一面微笑問。

  「你們兩人都忙了一陣子,我先來吧。」狄韻露出笑容說:「每個人托船高速衝刺個幾分鐘,應該足以甩掉鮫人吧?」

  黃清嬿和張如鴻對望一眼,都點了點頭,黃清嬿微微一笑,匕首輕指,控制著船下落。

  船一落,黃清嬿的紅色炁息收回,同時狄韻手中匕首一揮,開啟玄界之門,隨著玄界中炁息鼓蕩而出,她跟著放出自己的炁息引導,只見兩片宛如陽光般的金黃色炁息在船尾交會融合,籠罩住船尾,下一剎那,船身輕飄飄地浮起,彷彿噴射一般,高速向著南方衝去。

  口

  半小時後,船隻速度再度緩了下來。

  縱然是使用道術,炁息的控制仍有間歇之時,每當船隻重新接觸水面,運炁抓著船體的人們還好,馬兒可是一陣大亂,若不是大多數人都待在艙中,分別穩住馬匹,撞個筋斷骨折都不稀奇。

  直到又一次和水面接觸,之後卻沒有繼續飛騰,而是逐漸緩慢、穩定下來時,眾人耳中輕疾同時傳出狄韻的聲音,大夥兒這才確定,這次的脫逃,已經結束。

  不過卻有個人例外……大家紛紛往上走時,沈洛年忍不住問於丹翠說:「不逃了?」

  「對呀。」於丹翠先是一愣,隨即笑說:「啊!忘了你沒輕疾,剛剛韻小姐傳來通知,已經遠離黑鱗鮫人了,要大家各自回到崗位。」

  「喔?」沈洛年的崗位就是馬廄,他回頭看看已經亂成一團的底艙,不禁連翻白眼,馬匹雖然沒什麼大礙,但本來掛得好好的鞍轡等物件,可都滾散了一地,與潑灑出的飲水、散落的牧草混成一處。

  「啊唷!」艙門外同時傳來於丹翠的輕呼聲:「全翻了!」想來那鍋湯不但打翻了,還不知道灑開了多大範圍;不過聽到這兩聲喊,沈洛年倒有三分欣慰,至少不是自己一個人倒霉。

  正清掃馬具,沈洛年又聽到於丹翠驚呼說:「韻小姐,您怎麼來了?這兒現在很髒……讓我清一下。」

  「沒關係的,丹翠。」狄韻直接掠入底艙,目光掃過正抱著好幾個馬鞍、身上都是稻草、頗有些狼狽的沈洛年,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這才望向左側說:「『飛絮』沒事吧?」

  「什麼飛絮?」沈洛年一頭霧水地問。

  「杜勒斯叔叔的馬。」外面有於丹翠在,狄韻不好大聲罵人,只瞪了沈洛年一眼,一面把艙門虛掩起來。

  「喔?」剛剛安荑似乎正是守著那匹馬?沈洛年望瞭望,搖頭說:「怯,明明是棕色的,幹嘛叫飛絮?」

  「杜勒斯叔叔的馬一直都叫飛絮,據說一開始那匹白馬的名字是我媽取的……」狄韻向那匹叫作飛絮的馬走去,見它兩眼有神、穩穩地站在那兒,狄韻這才安心地點了點頭,輕撫馬頸說:「沒事就好。」

  「這馬有什麼特殊的嗎?」沈洛年一面收拾一面隨口說:「看起來和別的馬差不多。」

  「胡說什麼?」狄韻回頭低聲罵:「要讓馬訓練到適應飄浮術,可得花不少心力,你以為很簡單嗎?」

  這倒也是,自己剛開始變輕的時候也很不習慣,若不是有時間能力配合控制,未必能這麼快就用上那能力戰鬥,不過沈洛年口頭不肯認輸,哼哼說:「不會用自己兩條腿跑嗎?連馬一起飄,不是反而浪費魔力?」

  「又胡扯!笨蛋!不知道就少亂講。」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低聲罵。

  其實沈洛年也不是不知道,他那日一見杜勒斯,就知道杜勒斯雖然擁有能聚集道息的息壤鏡,百年來卻一直沒在炁息修煉上花工夫,體內妖炁強度其實不怎麼樣,短程競走還難說,長途奔馳自不如體蘊妖炁的良駒,何況他年老體衰,說不定已經不適合這樣劇烈地活動身軀。

  只不過狄韻那張娃兒般小臉板起來格外逗趣,沈洛年倒有三分故意惹她生氣的味道,眼見狄韻果然發怒,沈洛年暗暗好笑,嘴角不免露出笑意。

  狄韻看那一抹笑意,馬上知道沈洛年只是故意找碴,她用力瞪了沈洛年一眼,走近兩步,突然抓起他的左手,伸手把他那以魔法袍、火浣袍、血飲袍迭成的三層袖子往上推。

  「幹嘛啦?」沈洛年抽回手,不讓狄韻推上去。

  「你那兒藏著什麼?伸出來!」狄韻知道搶不過沈洛年,扠腰瞪眼問。

  「你怎麼知道我這兒有東西?」沈洛年有些意外地說。

  「當然知道。」狄韻瞟著沈洛年說:「剛剛你一直偷瞄左手臂,以為我沒注意到嗎?」

  這丫頭真是細心得過分,沈洛年抓著袖子,考慮了片刻才說:「咒語。」

  「咒語?」狄韻一愣,旋即想通,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笨蛋!白痴!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幹這種事。」

  「怎樣?」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不是討厭我拿記事本出來看嗎?我只抄了幾個而已。」

  「嗄?」狄韻忍俊不住,彎腰捧著肚子掩嘴,笑得身子抖個不停。

  沈洛年倒沒想到,這種小事也能讓狄韻笑得這麼開心,他皺眉問:「又幹嘛啦?」

  狄韻笑了好片刻,這才忍笑說:「你這厚臉皮的渾蛋,原來也會不好意思當著別人面翻書,居然在手臂上抄小抄,真想不到呢。」

  「去你的!」沈洛年可有點惱羞,翻白眼說:「誰不好意思了?我是怕打到一半沒手翻書!」

  「讓我看看你抄了哪些?」狄韻拉過沈洛年的手,捲上袖子說:「有寫上風刀陣嗎?剛剛本來想讓你施法,又怕你這渾蛋失敗,讓我丟臉。」

  「沒有。」沈洛年這次不閃了,一面讓狄韻看一面說:「主要是烈火和巨石的單體魔法,加上範圍咒語的話寫不下啦。」

  因為那些字是沈洛年自己方便觀看的角度,狄韻想看得側著身子歪著頭,她一面看一面說:「我看看……有守護、緩速、強度……咦!強度?你這笨蛋!強度咒還沒背起來嗎?」

  「誰說我沒背起來?只是……有點沒把握!」沈洛年扭開頭,翻白眼說:「這些咒語稍微考慮一下、頓一下就得重念,很討厭。」

  「當然要唸到熟極而流暢啊!」狄韻扔開沈洛年的左手說:「這些都是準備和敵人短兵交戰用的吧……怎麼糊掉了?這樣看得懂嗎?」

  「出發那天寫的,慢慢糊掉了。」沈洛年看了看說:「我晚點再重寫補上去。」

  「右手呢?」狄韻扯過沈洛年右手,拉開袖子卻見一片空白,她詫異地說:「右手空著幹嘛?恰好可以寫上範圍咒不是嗎?」

  沈洛年瞪了狄韻一眼說:「我左手又不會寫字!你是笨蛋嗎!」

  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狄韻可真是難得被人叫成笨蛋,她臉微微一紅,咬唇說:「誰是笨蛋?不會找人幫你嗎?」

  沈洛年才懶得跟別人解釋這些,當下搖頭說:「麻煩,我寫一邊就好。」

  「浪費!」狄韻說:「記事本拿來,我幫你寫上。」

  「也好……」沈洛年剛把筆記本交出,突然瞪大眼說:「原來你也背不起來?媽啦,每天罵我笨蛋!罵爽的嗎?」

  「你當然是笨蛋,我只背火系的啊。」狄韻回罵說:「風系、石系的我又沒修煉。」

  「多背一點也不吃虧,幹嘛不背?」沈洛年其實一直對這件事頗疑惑,對狄韻這種聰明人來說,多背幾句咒語很難嗎?

  狄韻接過記事本,白了沈洛年一眼說:「相同系的咒語,大多是類似詞句,專練一系,揣摩正確唸法,才能讓唸咒施法的速度、效果逐漸提升,每種都練豈不是浪費時間?又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怪胎。」

  「喔?」沈洛年停了幾秒,眼看狄韻正要在自己右手下筆,他突然一把抓住狄韻的手說:「等等。」

  「幹嘛?」狄韻皺眉問。

  「你倒著寫我可看不懂。」沈洛年說。

  「唔……」狄韻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的角度確實不對,她繞過沈洛年右側,抓過沈洛年右臂,正想落筆,卻又覺得卡著自己身軀寫不大順,同時也聽到沈洛年正嘮叨地念:「欽,凶丫頭,別寫得往外歪,看不懂可就白寫了……」

  「你煩死了,閉嘴!記事本你拿著!」狄韻猛力一扯,把沈洛年右臂繞到自己外側,她一手抓緊沈洛年手臂,一手書寫,至於記事本,則讓沈洛年左手舉著,攤在她面前。

  狄韻也不用多選,沈洛年這記事本中本就只有抄錄比較基礎的魔法,當下她把風、石、火三系的基礎範圍魔法!「風刀陣」、「落石陣」、「烈火陣」,分別用記事本中附上的炭心筆,寫在沈洛年手臂上。

  沈洛年隔著狄韻的後腦勺往前看,一面讚歎說:「你的字比我好看多了,左手也讓你幫忙好了?」

  「你想得美!自己能寫的我才不管。」狄韻眼看寫得差不多,一面檢查校對一面說:「不用記事本也好,拿著念實在太古怪了……最好別讓人知道你這唸咒的能力,尤其到了魔法城更是如此,萬一他們以為我們掌握了什麼魔法秘密,事情反而會變得複雜。」

  「儘量吧。」沈洛年聳肩說:「到了魔法城不用打架吧?那我何必施法?」

  「誰知道?有備無患。」狄韻正說著,突然於丹翠那開心的聲音往內傳:「清嬿小姐,韻小姐在裡面,您小心別弄髒身上衣服。」

  「不會的。」虛掩著的艙門緩緩拉開,黃清嬿微笑探頭說:「小韻,有點事……」

  兩人目光轉過去,果然看到黃清嬿在艙口往內望,狄韻在門口拉開的那一剎那,已經把沈洛年袖子掩上,一面微笑望著門口,不料黃清嬿臉色一變、呆了兩秒,這才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說:「抱歉,打擾了,我還是在上面等吧。」跟著關上門,轉身離開。

  這是怎麼回事?兩人一呆,狄韻抬起頭,沈洛年低下頭,兩人剛對望一眼,狄韻驚呼一聲,撥開沈洛年的手,跳出兩步低聲喊:「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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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十章 不說會死人

  「怎麼了?」沈洛年還是沒弄懂。

  「笨蛋白痴!剛那模樣,就像……」狄韻停了好幾秒,才咬牙說:「就像你正抱著我啊!渾蛋!」

  剛剛兩人為了寫魔法咒語,個兒矮小的狄韻鑽到沈洛年手彎內,雙手扶抱著他的右臂入懷,沈洛年另一手又拿著記事本繞到前方,繞過狄韻胸前……雖說狄韻身材十分嬌小,兩人除了沈洛年右臂之外,身軀其實沒有任何碰觸,但艙內本就昏暗,從門口那兒看進來,彷彿沈洛年正從狄韻身後摟抱著她一起看著記事本,而狄韻也正笑咪咪地靠著沈洛年,這場景不管誰來看,應該都會想歪。

  不過沈洛年想通之後,倒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一面拍手說:「太妙了。」

  「妙你的頭!還笑?渾蛋!白痴!」狄韻咬牙頓足說:「清嬿一定誤會了。」

  「很好啊。」沈洛年笑說:「你以後別想繼續搗亂。」

  「白痴臭老頭!」狄韻罵:「你很喜歡被當成變態嗎!在別人眼中,我能與人相戀嗎?」

  沈洛年本就不很在乎他人看法,攤手說:「我無所謂啊。」

  「你無所謂我有所謂!」狄韻怒沖沖地說:「被誤會和你這渾蛋變態胡搞……我還要做人嗎?」

  「喂!有這麼誇張嗎?」沈洛年不服氣地說:「我雖然不是好人,也沒這麼丟臉吧?」

  「你閉嘴!會被變態騙的當然是笨蛋,我像笨蛋嗎?」狄韻罵。

  「奇怪咧。」沈洛年哼哼說:「以前安荑她們誤會,你怎麼沒這麼生氣?」

  「當然不一樣,這次誤會的可是清嬿!我最討厭的就是被她看不起,偏偏讓她看到這樣子,你……」狄韻正想大罵一場,猛想起黃清嬿還有事找自己,她恨恨地頓足說:「現在沒空理你這不要臉的低能老渾蛋,真是被你害死了!」說完狄韻一扭頭,向艙外走了出去。

  潑辣臭丫頭!明明是她自己鑽進懷裡來的也怪我?沈洛年聳聳肩,繼續收拾、清洗著馬廄,反正剛剛這一逃命繞行,今晚恐怕沒法上岸,很有時間慢慢處理。

  沈洛年將要收拾妥當的時候,外面的於丹翠也重煮了一鍋湯,正四面招呼人進食;沈洛年為了避免遇到狄韻或黃清嬿多添麻煩,趁著其它人還沒出現,索性拿了吃的躲回馬廄中,反正剛剛才清洗過,倒不會破壞食慾。

  重新往東繞的帆船,再度接近東方大陸時,已經是下半夜。帆船在幽暗的夜色中,隔著岸邊數公里遠,轉嚮往南航行,為避免引來妖族注意,已改迴風帆推動,但靠著風力速度自然快不起來,到了清晨天色明亮時,也才不過卜航了數*公里而已。

  今晨負責輪班操帆的是蔣傑的小組,天還沒亮,睡在沈洛年內側的蔣傑輕悄悄地坐起身、穿妥衣物,安靜地折迭著簡便的睡袋。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蔣傑輕推了推沈洛年,低聲呼喊:「沈凡、沈凡。」

  在這四處都是妖炁的地方,沈洛年可睡不熟,他很快地睜眼應了一聲說:「阿傑?天亮了?」

  「還沒,但是快了。」蔣傑那姣好如女子的容顏,露出笑容低聲說:「醒了嗎?我先上去,你再躺一會兒吧?」

  「嗯,謝了。」沈洛年翻身坐起,揉揉眼睛,看著蔣傑在微笑中輕巧地轉身往外掠,這才伸了伸懶腰、打個呵欠。

  此時艙中除了沈洛年之外,只有洪治平縮在睡袋之中,他聽到兩人對話,眯著眼睛看了看,翻了個身又閉上眼睛——他們每隔三小時交替輪班一次,李允生和梁乃均那組把洪治平替下後,他應該還沒睡上多久,這時倒是不急著起床。

  而負責馬匹的沈洛年雖然不用輪夜班,但也因此沒理由賴床,不過他還是在床上呆愣了片刻,這才把被縟捲成一團塞到艙角,走出艙門、繞向底艙,準備在吃早餐之前先把馬匹喂飽。

  底艙那兒,準備輪班的蔣傑、黃詩舜、高可茜,正拿著熱騰騰的早餐,一面吃,一面和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於丹翠笑著抬槓。

  從小就是張如鴻好友,長大後成為隨官的黃詩舜、高可茜兩人,也不知是受了張如鴻的影響,還是本就個性相近,都頗熱情爽朗,恰好於丹翠也是個大剌剌的性格,三人這幾日早已熟稔,正嘻嘻哈哈笑鬧個不停;眾人中反而是蔣傑最文靜,在一旁小口小口地用餐,臉上帶著一抹融合著尷尬和靦腆的微笑。

  也許因為和沈洛年並沒有這麼熟絡,見他走入底艙,已經吃飽、正開著蔣傑玩笑的黃詩舜、高可茜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停口,兩人略作收拾,個頭稍高的黃詩舜首先起身笑說:「阿傑,我們倆先上去,你慢慢吃。」

  蔣傑一愣,連忙停口說:「我馬上就好,等我一起。」

  「反正時間還早,你小心噎著。」短髮的高可茜嘻嘻一笑說:「否則如鴻小姐會怪罪我們的。」

  「才不會!」蔣傑有點發窘地說。

  「不然……」黃詩舜接口笑說:「沈神醫會心疼?」

  蔣傑這下有點著急地說:「別胡說了,沈凡會笑的。」

  黃、高兩女也不管蔣傑抗議,先對於丹翠打個招呼,又對沈洛年微笑點了點頭,兩人背著雙鐧,轉身往上一縱,掠出底艙。

  蔣傑見狀,只好加快咀嚼的速度,不過他不慣大口吞嚥,吞到最後幾口,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卡在喉嚨,他撫著胸口,那白裡透紅的臉蛋看來有點難過。

  蔣傑的「美貌」對沈洛年沒有作用,相對地,沈洛年對他那如此「害羞溫婉」的外表也沒有惡感,他走近幫蔣傑倒了杯水說:「慢慢來吧,別急。」

  蔣傑臉龐泛紅,接過水杯喝下小半口,這才順了氣,低聲說:「謝……謝謝。」

  於丹翠看著兩人,笑問:「沈凡吃早餐嗎?」

  「又是這種石頭一樣的麵糰配湯嗎?」沈洛年看著灶台皺眉。

  「船裡只有這種東西能吃啊。」於丹翠一臉無辜地說。

  「嘖。」沈洛年說:「海裡該有魚吧?該找人去抓個幾條……」

  「好主意。」於丹翠笑說:「你去抓吧?有沒有抓魚的魔法?」

  「哪有這種魔法?」沈洛年聳肩說:「不過抓魚倒不難,我去一趟吧。」

  剛吞下食物的蔣傑突然喊:「沈凡,不行。」

  「嗯?」沈洛年一怔回頭。

  「離開噩盡島後,不能隨意獵捕動物,以免誤觸某些妖族的禁忌。」蔣傑說:「除非獲得大魔導師首肯。」

  「那就算了。」沈洛年才不敢去找杜勒斯,他走近於丹翠身旁,拿起一小塊麵糰啃咬,一面望著蔣傑說:「到這兒身體有異狀了嗎?今晚幫你檢查身體吧?」

  「一定要嗎?」蔣傑聽到身體檢查,有點不好意思,低聲說:「其實我並沒什麼異樣的感覺……」

  「洪治平反應比較快,身體已經有點變化了。」沈洛年望了於丹翠一眼說:「也許因為他之前已經開始發作有關?」

  「也許吧。」於丹翠點頭沉吟:「到現在為止,反應狀況都符合你的理論,他身體確實有點引仙者的徵兆,只不過和已知四種狀態都不同。硬要找相似處的話……體魄的變化狀態看來比較接近獵行或揚馳?」

  「或許吧。」沈洛年若不是作弊,根本不懂醫術,只隨口應了一聲。

  這些有關醫術上的討論,蔣傑不便插嘴,他見狀笑了笑,很快地收拾了桌面,走出底艙。

  「欽,沈凡。」於丹翠看著蔣傑離開,眼睛一轉,露出促狹的笑容說:「聽說你睡蔣營副外面保護他,是不是真的?」

  「保護啥?」沈洛年疑惑地皺眉說:「我是睡他外面沒錯。」

  「保護他不受別人侵犯啊。」於丹翠嘻嘻笑說:「不過我比較擔心你監守自盜,蔣營副長得這麼漂亮,你有沒有半夜伸手偷摸啊?」

  「誰這麼無聊?」沈洛年搖搖頭,舀起一碗湯,一面說:「阿傑只是比較怕生,所以拜託我睡他旁邊。」

  「為什麼他不怕你?」於丹翠促狹地笑問:「說不定他對你有意思呢?」

  「少胡扯了。」沈洛年聳肩說:「他只是長得漂亮,個性有點害羞,但性向沒有問題,是百分之百的男人。」

  「你怎麼知道?」於丹翠雖然是開玩笑,但看沈洛年說得這麼斬釘截鐵,倒有點意外。

  這該怎麼解釋?年輕男子望向同性與異性時,顯現出的神采、情緒本就不同,何況蔣傑與張如鴻的戀情也不是單方面的事,問題是這些別人可看不出來……沈洛年想想不知如何說明,只皺眉搖搖頭,沒回答於丹翠這句話。

  於丹翠也不介意,想想又笑說:「對了,你知道嗎,今天晚上可能就要上岸了。」

  「喔?」這倒是好消息,上岸之後,自己就不用老守著那群馬了。沈洛年點頭說:「我也在想,怎麼一直不上岸,若一直這樣慢慢沿海航行,等找到援兵,歲安城恐怕也差不多了。」

  「你知道為什麼今晚才上岸嗎?」於丹翠又說。

  「你知道?」沈洛年有點意外地問。

  「當然啦,我昨晚已經打探清楚了。」於丹翠得意地說:「今晚就能到牛頭人的地盤了,聽說牛頭人是人類的好朋友呢,有牛頭人掩護送我們穿過東大陸,自然不怕遇上犬戎族。」

  「牛頭人?」沈洛年一怔說:「他們怎會在這兒?」

  「為什麼他們不該在這兒?」於丹翠詫異地問。

  「沒什麼。」沈洛年搖搖頭,心中暗想,當初牛頭人不是遷居到澳洲嗎?就算祝融撼地搞得天下大亂,也不至於把南邊的澳洲擠到東邊去吧?莫非地形變化之後,他們又搬家了?這也有可能就是了……

  沈洛年還在思索,於丹翠已經接著說:「這些事情,我們還在噩盡島上的時候,安荑不便告訴我,不過昨晚如鴻小姐就告訴我啦。」

  「這樣最好。」沈洛年對這趟旅程本來不怎麼樂觀,只是懶得多想,聽到這消息倒也精神三分,他三口兩口地吃飽,正打算走入馬廄幹活時,突然一怔,抬起頭,目光彷彿穿過船艙般地往北方空中望去。

  於丹翠正切開幾個乾肉塊補入湯中,發現沈洛年站著發愣,開口說:「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這趟行程不是很機密嗎?」沈洛年低聲說。

  「是啊……」於丹翠看沈洛年表情不對,有點害怕地說:「沈凡,怎麼了啦?你……你別嚇我……」

  「韻小姐呢?」沈洛年回頭說。

  「還在房裡吧?」於丹翠頓了頓說:「幾位小姐都起得很早,今天是清嬿小姐輪值,除了她以外,其它兩位小姐都在修煉。」

  「清嬿啊……」沈洛年想起昨晚的事,正有點兒遲疑的時候,艙門那兒出現一個娉婷的身影說:「我怎麼了?」

  於丹翠和沈洛年同時轉頭,於丹翠一喜,首先行禮笑著說:「清嬿小姐早。」

  「早。」黃清嬿對於丹翠笑了笑,回頭望了沈洛年一眼,淡淡地說:「沈凡你也早。」一面往內緩行。

  這漂亮女人看向自己的時候,為什麼突然冒出一股怒氣?沈洛年微微愣了愣,上下看了黃清嬿兩眼,卻見她已轉過目光,回頭對於丹翠含笑說:「丹翠,每天麻煩你弄餐點,辛苦了。」

  「不會、不會,一點問題都沒有!」於丹翠笑說:「我除了治病,其它事情都不懂啊,清嬿小姐我幫你準備吃的。」

  「謝謝。」黃清嬿在桌旁坐下,看沈洛年還愣在那兒,她遲疑了一下,看著沈洛年,收起笑容說:「還有事嗎?沈凡。」

  這女人真的生氣了!而且是生自己的氣……莫非因為昨日抱著狄韻的事?看她那氣味又不像吃醋,若只當自己是個變態,也不用生這麼大氣吧?不過這時候沒時間研究這種事。沈洛年一面往艙外走,一面對黃清嬿說:「跟我出來一下?」

  黃清嬿一怔,雖然微微皺了皺眉,依然起身隨著沈洛年往外走,兩人走到船前甲板,沈洛年望著北方天空,卻又沒開口。

  黃清嬿等了幾秒,忍不住說:「沈凡,你……」

  「找到了!」沈洛年打斷了黃清嬿的話,伸手指著北方數里外的天空說:「看到了嗎?」

  「什麼?」黃清嬿壓下不滿的情緒,望向天空,卻什麼都沒看到。

  「看不到嗎?」沈洛年指著遙遠空中展翅的小點說:「那幾隻在天上飛的傢伙。」

  黃清嬿這才知道沈洛年說什麼,她望著那不知是什麼禽類的小點蹙眉問:「怎麼了?」

  「是禺強族,應該早已經發現我們了。」沈洛年說:「海上面還有好幾千個內斂妖炁的狼人正慢慢地往這兒圍來,還好是從海上追來,若是在前面那到處都是妖炁的陸地上,可不容易察覺到。」

  「你說什麼?」黃清嬿微驚說:「別開玩笑,犬戎族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才沒開玩笑。」沈洛年一面往上飄,一面招手說:「不信的話飛高點看,應該就可以看到了。」

  海面上,因為地球曲度的關係,隨著高度的變化,可以遠望的距離也會跟著不同,兩人現在身處的地方看不到十公里遠,但若飛個二十餘公尺,就可以看到近二十公里,以轉仙者的眼力來說,若真有狼人大軍,飛上空中確實馬上可以驗證。黃清嬿輕咬了咬唇,當下御炁騰空,追著沈洛年飛起。

  到高處這麼一望,可把黃清嬿嚇得一身冶汗,果如沈洛年所言,東面十餘里外,海面上散開了幾百艘犬戎族的長型木舟,正划槳往這兒包抄,而黃清嬿這麼一飛,對方也已發現,沒過幾秒,犬戎族的妖炁爆散出來,船速陡然加快,對著這兒急衝。

  黃清嬿張口結舌地說:「是真……真的……」

  沈洛年開口說:「幫個忙好嗎?就說你自己發現的。」

  「為什麼?」黃清嬿訝然說。

  「不然我會很困擾。」沈洛年皺眉說:「但不說又會死人。」

  「你這人怎……也罷。」黃清嬿本想發問,猛想起這時不該和沈洛年多囉嗦,她連忙扭身飄落,一面使用輕疾,把消息與命令一連串地散了出去,當下船身立即轉向東方,這時候也不用掌舵控帆了,落帆的同時,船隻在黃清嬿道術托送下,高速向著東方大陸飛射。

  船上除了沈洛年、於丹翠、羅鏡之外,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數分鐘後,人人整理好馬匹行囊、穿戴上武器裝備,聚在甲板上,這時禺強族無須顧忌,更是大搖大擺地飛到眾人頭上盤旋,為犬戎族引導方位。

  隨著東方大陸逐漸接近,遠遠的犬戎族船隻也出現在北方海平面,此時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等三人,正和杜勒斯聚在船頭商議,沈洛年和其它人則隔著一段距離,牽著馬匹等候命令,沈洛年見於丹翠嚇得臉色蒼白、牙齒打顫,隨口說:「別這麼緊張,狼人划船沒有清嬿小姐推得快。」

  「真……真的嗎?不……不會有事嗎?」穿著金屬盔甲的於丹翠,結巴地說。

  李允生卻沉著臉搖頭說:「既然海面上有狼人,陸地上恐怕也有埋伏,這附近本來就是狼人的地盤。」

  這倒也是,犬戎族若收斂著妖炁,在充滿妖物炁息的陸地上未必容易察覺,沈洛年這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一臉凝重,這下連他也跟著皺起眉頭了。

  於丹翠這可更害怕了,緊抓著馬韁,說不出話來。

  「丹翠。」安荑微微皺眉說:「萬一有敵人接近,照我教你的方式抵擋就好,別怕。」

  「安荑說的沒錯。」梁乃均微笑接口,自從上次被於丹翠稱讚過之後,梁乃均和於丹翠的關係倒是不錯,他和聲說:「犬戎族大軍來襲之際,將如潮水般地從外圍湧近,于小姐和幾位魔法使留守陣中,除非我們建起的外圍防禦在犬戎族不斷衝擊下終於潰散解體,理應不需出手,還請放寬心情。」

  於丹翠愣了片刻才說:「如果狼人在陸地上已經有了準備,我們還有辦法走到牛頭人的地方嗎?如果不走牛頭人那兒,怎麼去魔法島?」

  這話卻是誰也答不出來,洪治平見狀,嘆口氣說:「有禺強族在空中追蹤,我們也不能西返,只能先上岸再說了。」

  「我倒有個問題一直想問。」沈洛年突然開口說:「魔法島、巫斗部落、山眠教那兒的人沒輕疾嗎?為什麼求援一定要跑一趟?」

  問了之後,沈洛年才知道,有這疑惑的似乎不只自己?此時安荑、李允生、洪治平都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不知,一直沒說話的蔣傑,突然有點羞怯地低聲說:「我問過如鴻小姐。」

  「哦?」沈洛年望向蔣傑說:「她怎麼說?」

  蔣傑發現眾人目光都望了過來,更不好意思了,微微低下頭說:「如鴻小姐說,巫斗部落和山眠教那兒的人不煉炁,沒法使用輕疾;至於魔法島……和歲安城失去聯繫似乎另有原因,細節她也不清楚。」

  「別說了。」一直望著岸邊的安荑說:「岸上果然也有,準備戰鬥。」

  眾人一愣,目光望了過去,果然看到岸旁滿滿一排犬戎族狼人,正從隱蔽處現身聚集,不過這時候也沒別的選擇,若在海中被追上,那更是死無葬身之地,此時杜勒斯領著狄韻等人和眾人會合,眾人騎上馬背的同時,杜勒斯沉聲說:「上岸後,前方由小韻開道,清嬿、如鴻防守左右後側,再視狀況輪調,其它人繞成一圈,我們全隊先向東北方突破,再找機會往南。」

  沈洛年暗暗點頭,杜勒斯這話有道理,犬戎族一定防備著眾人逃入牛頭人地區,那兒布下的兵力想必最多,若直往南衝,八成會一頭鑽入陷阱。

  只聽杜勒斯接著又說:「前方的狼人部隊該是從附近臨時調來的,衝過這一波並不困難,之後我們找到隱蔽之處,再與軍團司令連繫,請示之後的行止……都明白了?佈陣!」

  這一聲令下,眾人按著指示,排起隊伍,梁乃均、安荑等八人分成三個方位,在外圍繞成一圈,包住杜勒斯、狄韻、黃清嬿、張如鴻、李允生、沈洛年、於丹翠等七人,連化身為猙的羅鏡也在其中。

  「羅鏡。」狄韻俯身說:「你別引起犬戎族的注意,找到機會就竄出戰團,在前面探路,用我們約好的暗號,透過輕疾傳回前方狀態,先找密林。」

  羅鏡透出意外的氣息,有點擔憂地輕吼了一聲。

  「這本來就是你這次的主要任務。」狄韻說:「敵人有我們應付,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被纏上。」

  羅鏡遲疑片刻,剛點了點頭,帆船已到了岸邊。前方數百名渾身是毛的犬戎族散成一大片,雙掌利爪伸屈,咧開大嘴,露出上下兩排尖銳的牙齒,等著眾人接近;同時,身後那數千名犬戎族的船隊也逐漸追上,這一瞬間,黃清嬿輕叱一聲,舉起整艘帆船,往犬戎族的上方飛射。

  犬戎族和人類雖然戰鬥已久,卻沒見過這種事,眼看這十餘公尺長的木船從自己頭上飛過,不禁驚呼一聲散了開來,不過船卻沒在他們頭上落下,而是又往前衝了數十公尺,黃清嬿這才收斂回那片紅色炁息。當帆船開始往下飛摔的同時,張如鴻散出一片緩如實物的紫色炁息,將眾人連馬托起,又往前飛射了一小段距離才落地。

  當後方傳來帆船轟摔爆散的巨大聲響同時,眾人正要落在沙灘上,一落地,大夥兒不待吩咐,保持著陣型策馬狂奔,向東北方直衝,而羅鏡五條長尾壓平,那如豹般的妖猙身軀點地問往外急掠,更奔在隊伍之前,只見他在岸邊的短灌木叢中幾個轉折,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比起短距離的衝刺,仙化的人類都不比馬匹慢,何況犬戎族?那數百犬戎族馬上從後方追了上來,張如鴻轉頭看了黃清嬿一眼說:「現在敵人不多,你先多回點炁。」

  「嗯。」黃清嬿微微點了點頭,一面策馬,一面引炁入玄,補充剛剛托船急衝的損耗。

  隨著犬戎族越來越近,沈洛年、黃清嬿等人也正忍不住往後瞄,眼見追最快的數名狼人就要抓上最後的數人,張如鴻卻依然策馬飛馳,似乎不急著動手;而因為張、黃兩女負責後路,此時排在左右後側的,自然是洪治平與蔣傑等六人,手持長槍的洪治平武器較長,眼見數名狼人撲上,他鼓炁扭身、回槍左右挑撥,只見一片碧綠光色凝聚槍端,輕輕巧巧地撥開了狼人的攻勢。

  緊跟著又有好幾名狼人從左右追上,姜希鳳、余憲馨將馬韁纏在鞍前,以雙腿控馬,兩人舉起雙鐧,在洪治平身旁一左一右地散出兩片藍色炁牆,將犬戎族擋在牆外;而另一面,同樣手持雙鐧的黃詩舜和高可茜,雙鐧上放出的卻是輕柔雙修的黃綠色炁息,那光色與洪治平的水般青碧不同,而是彷如青草般的翠綠,兩人四鐧揮動速度奇快,彷彿四片在空中旋轉交錯的綠色車輪,狼人湊上卻又打不著力。

  蔣傑那兒如何?女子先不提,這次同行的男性之中,蔣傑相沈洛年交情較好,他不免有點關注,不過望過去,卻不知為什麼,似乎沒什麼狼人撲向提著一柄細長劍的蔣傑。沈洛年狐疑地又多看了一陣子,卻見一名狼人撲上蔣傑的同時,只見黃光一閃,那狼人突然翻身怪叫掩面往後滾,摔到後方,而別的狼人雖是怪叫連連,卻不敢向蔣傑撲上。

  沈洛年大吃一驚,仔細一端倪,這才發現那翻滾的狼人兩眼濺血,居然已經瞎了。

  剛剛沈洛年雖沒開啟時間能力,但他畢竟全身仙化已久,目力仍比一般人好上許多,不料居然連蔣傑出劍的動作都看不到,可見蔣傑出手之速。而蔣傑周圍狼人不多,並非狼人不想對付他,竟是不敢靠近……看不出蔣傑雖然個性羞澀、貌如女子,出手卻毫不扭捏、異常狠辣。

  但隨著時間過去,狼人越聚越多,不但擠上的狼人手爪亂揮,更有不少往左右繞來,防守更是不易,加上馬匹奔馳速度並不穩定,陣型不易控制,後方幾人槍鐧揮動間越來越是吃力。

  而蔣傑那兒也被一名能力較強的狼人纏上,那狼人也不算什麼高手,但他一手護住雙眼,只靠一手御氣護體狂揮猛打,就算蔣傑在他身上刺了好幾個傷口,一樣不肯撤退,而蔣傑的輕訣炁息本就不適合和對方硬碰硬,這時為了保護內圈眾人,不能藉移位與巧招應付,被這麼一糾纏,眼看著也要被狼人欺近。

  就在這個時候,張如鴻突然扭身回頭,口中默誦間長槍一揮,在隊伍後方狼人擠成一團之處,地面倏然透出一股帶著強烈寒氣又逐漸增厚凝聚的炁息,範圍中三十餘名狼人同時陷入這彷彿萬年寒冰般的紫色炁息中,不只受寒氣所凍,還被那凝聚如實的氣息禁錮雙足、動彈不得,這群狼人驚呼掙扎不到片刻,全身毛髮結霜、身軀僵直,變成一根根立在那兒的冰柱。

  這一下過去,後面馬上就空了一大片,誰也不敢踏入那片透著寒氣的紫色區域,後方數百名犬戎族驚怒間連連怪叫,分成兩面急奔,打算從前方攔住眾人的去向。

  這群狼人本就是散佈在海岸線攔截的巡邏部隊,是在眾人轉向上岸之時,臨時被急召過來集合攔阻的,裡面本就沒什麼高手,眼看後面追殺沒有效果,當下受命到前方攔截,就算打不贏,也可以降低人類的行進速度,只要讓即將上岸的那數千部隊趕上,這一群人自然沒命。

  前方可是狄韻負責的區域,眼看左右兩方的狼人再過片刻就會合圍,但這時正策馬奔馳,沒法使用魔法,狄韻也不等犬戎族攔到前方,隔著一大段距離便先在口中默誦,以匕首左右分指,隨著兩扇玄界之門開啟,一束束蘊含寒氣的黃色炁息,彷彿千百根冰矢般地在空中炸散飛射,這些冰矢又多又快,狼人連躲的念頭都還沒動,已經被冰矢擊中,當下凍得全身發寒,倒地亂滾,而眾人更不停留,策馬往前、快速奔馳。

  道咒之術果然威力不小!不過這時不是讚佩的時機,沈洛年看著兩方的戰力,仍不怎麼樂觀。狼人高手在歲安城外無法發揮,但這兒可不同,別說壺谷族長那種強大妖仙,就算是當初隨壺谷族長追殺自己的幾名犬戎族高手,也不是蔣傑、洪治平等一般人類將領能抵擋的,雖然狄韻等人的道咒之術能在瞬間爆發強大戰力,畢竟用完就沒了,除保命也不能亂用,這樣繼續在犬戎族地盤裡面奔跑,豈不是找死?

  且不提沈洛年如何擔憂,在隊伍與犬戎族的幾次衝突後,眾人已經奔出了海岸沙礫區,只見前方地勢陡然拔高,是一大片橫亙於前、連綿入天的高地,這是當年「祝融撼地」時世界各陸塊被高速擠到一處的結果,除了與噩盡島西南角的連接處之外,這片環狀大地的內圈近海處,幾乎都是隆起的高地。

  狄韻在前方羅鏡的指引下,領著隊伍轉向地勢比較平緩的坡道,一路往山上攀。隨著坡道漸陡,馬匹奔馳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原來這些馬匹體內本就帶著妖炁,遠離噩盡島之後,奔馳速度也有頗大提升,但一開始畢竟有些不適應,不敢放蹄奔馳,而時間越久,它們也跑得越快,後面追擊的那數百名狼人,越來越趕不上。

  此時就算沈洛年的感應能力也沒什麼作用了,別說遠近到處都是正往這方向聚集的犬戎族妖炁,空中既然有禺強族盯著,也無法避開敵人追蹤,何況此處地形崎嶇又陌生,哪兒能跑沈洛年也不清楚,眼前只能靠先走一步的羅鏡,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密林區,讓眾人躲上一躲,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這承受海風的陡峭山壁上,大多是低矮的植物,哪兒來的密林?趁著地勢變化,眾人甩開追兵一路狂奔,數分鐘後終於翻上山崖,眼前是一片逐漸往下的緩坡,也終於在東南方數公里外,發現一大片濃密的叢林。眾人正感欣喜,卻聽狄韻那脆軟的聲音輕喊:「方向不變,繼續往東北方走。」

  東北方雖然看來也有一片森林,卻還有十餘公里遠,而且本來不就說過要找機會轉南嗎?衝在前方的兩人是梁乃均與安荑,梁乃均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狄韻一眼,安荑倒是一點都沒有疑惑,繼續往前奔馳。

  「粱統校,方向不變。」狄韻對梁乃均又說了一次,雖是小臉帶笑,但卻聽得出語氣的堅決。

  梁乃均一怔,見隨在狄韻身後不遠的大魔導師杜勒斯默不吭聲,而身旁的安荑卻冷冷地瞄了自己一眼,他只好回頭策馬,繼續往前,但難免多瞧了東南方那兒幾眼。

  就這麼又奔出百餘公尺,卻見一大排近千名的犬戎族,正從那南方林中呼嘯著奔出、直衝北方,向眾人前方攔截,梁乃均大吃一驚,不禁心中暗暗佩服,若剛剛當真轉向東南,可真是自投羅網。

  狄韻雖看出了犬戎族的埋伏,此時卻不覺欣喜……那些犬戎族雖然沒有馬匹快,但距離東北方的密林卻比眾人還近,這麼衝過去,在入林前一定會遇上攔截。狄韻眉頭微皺,回頭問:「杜勒斯叔叔,我托送大家衝過去?」

  「不,之前沒想到這麼快就需要戰鬥,你們這兩日已耗損太多,先省著點。」杜勒斯那乾瘦的臉上表情依然沒什麼變化,他望望東南面的狼人,又望望空中的人面鳥說:「部隊暫由你領路,繼續往前。」話一說完,杜勒斯一勒韁,就這麼停了下來。

  狄韻還來不及應是,已經奔出了數公尺遠,眾人這下都忍不住回頭看著杜勒斯,卻見他口中默誦,突然連人帶馬緩緩飄起,向著東南方正衝來的犬戎族上方飄去。

  不會吧?沒有斗天部隊幫助,魔法使在空中和禺強族對戰不是找死嗎?何況還多帶了一匹馬?眾人吃驚的同時,禺強族似乎也頗意外,不過他們自然不會客氣,當下三面一分,分從不同方位攻向正緩緩飄起的杜勒斯。

  只見杜勒斯口中迅速地默誦施法,對著追來的三頭人面鳥分別一指,這些人面鳥身軀旋即被一團桌大巨石包裹住,帶著他們往下飛墜。

  人面鳥怪叫聲中,妖炁一迸,炸碎了巨石,但杜勒斯動作未停,瞬間又是三團巨石分別包裹住人面鳥。人面鳥一呆,再度鼓出妖炁迫散巨石,可是才剛炸碎,巨石下一剎那卻又出現,這麼接二連三地,逼得那三頭人面鳥在怪叫聲中隨著巨石轟然墜地。杜勒斯眼見逼退了對方,不再理會那三頭妖鳥,轉向對著從東南面衝來的犬戎族飛去。

  果然厲害!沈洛年暗暗昨舌,杜勒斯用的魔法並不特殊,只是最基本的單體巨石咒,到了這道息濃重、魔法效應較高的地區,出現的石頭比噩盡島那兒大上不少並不意外,厲害的是這魔法咒文雖然不長,但施法速度快到這種彷彿隨指即現的境界,可不是一般人辦得到的,自己就算隨便什麼魔法都能施展,但每一個字可都得慢吞吞、照節奏地念,和百年揣摩鑽研的杜勒斯果然大不相同。

  那三頭灰頭土臉的人面鳥雖然很快又飛了起來,卻只敢在空中搖搖晃晃地飛,不敢銜尾追去,杜勒斯也不理會他們,飛到那千餘名犬戎族之前,兩手同張,口中默誦。片刻之後,一片寬達數百公尺的範圍內,出現無數車輪大的巨石,從百餘公尺高的空中,轟隆轟隆地對犬戎族砸落。

  這些巨石挾帶著高處落下的威勢,犬戎族縱然有妖炁護體,砸到仍不免受傷,對方陣型立即大亂,追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這面眾人當下策馬急奔,總算先一步衝過攔截點。

  杜勒斯這才回頭飄落,在落地的瞬間,那叫作飛絮的棕馬一蹬地面,輕飄飄地飛騰而起,只不過幾個縱躍,已經趕上眾人。

  如此一來,犬戎族暫時總該追不上了,只要進了密林,不再受禺強族監視,仍大有可為。

  隨著順利衝入密林,眾人臉上都露出了放鬆的笑容,正準備找個地方稍停,討論一下應變的計劃,就在這一瞬間,突然北方一股強大妖炁,以極快的速度對著這兒衝來。

  這股毫不遮掩的強大妖炁可不陌生啊……眾人的笑容都收了起來,一直沒什麼表情的杜勒斯,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雙目眯成一線,勒馬皺眉,沉聲說:「赤濤?」

  連赤濤都來了?他不是被武尊、電劍誘走了嗎?應龍赤濤可不是禺強族與犬戎族,毀了這座森林都有可能,這還怎麼躲?這一瞬間,除了沒感受過赤濤妖炁的於丹翠之外,眾人都面如死灰,不知該如何是好。

《噩盡島Ⅱ 第四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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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盡島Ⅱ》第五集

本集文案  
地遁、妖化、不能說的秘密!
十聖,成為歷史了嗎?  

沈洛年隻身搜尋失聯隊友,卻遭遇強敵,
身陷險境之際,竟被魔法帶入黑暗空間……  

妖族重重圍困,為了絕處求生,
三名返祖症者決定催動返祖妖化……  

麟犼戰強妖,禁止事項一大堆?
什麼,這規矩還是她們自己訂的?!  

隱藏的手段,竟能退敵於千里之外?
為救密使團,葉瑋珊使出的大絕招是……  

本集目錄  
第一章 吵架啦?  
第二章 想去死就隨便你  
第三章 別急著交代後事  
第四章 催動返祖妖化  
第五章 太抬舉我了吧?  
第六章 這些規矩好煩啊  
第七章 姊姊的款  
第八章 大絕招  
第九章 做夢  
第十章 這世界變態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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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一章 吵架啦?

  當眾人被犬戎族逼上陸地,好不容易突破圍困、躲入森林之際,不料本該被武尊賴一心、電劍侯添良誘走的應龍赤濤突然出現,對著眾人隱身的森林地域衝來。

  過不到五分鐘,應龍赤濤已經趕至,他那強大的妖炁破空壓下,轟然一聲,將森林炸起了一大片。在一連串樹倒石翻的炸響聲中,赤濤用他那獨特的語言連聲喊著:「人類出來!出來!」

  這樣轟下去,這森林很快就會千瘡百孔、待不下去,眾人正徬徨,杜勒斯輕吁了一口氣,緩緩說:「我去引開赤濤,你們趁機逃離這座森林,另找安全之處。」

  「大魔導師?」眾人忍不住低聲驚呼。赤濤可不是禺彊族,那是十聖合力才勉能應付的怪物,一個人怎麼拼?

  「安荑。」杜勒斯遞過韁繩說:「飛絮先由你照看。」

  安荑雖接過馬韁,忍不住低聲說:「乾爹,太危險了。」她在眾人面前一向稱呼杜勒斯為大魔導師,這時兩人距離較近,安荑自然而然地換了稱呼。

  「杜勒斯叔叔。」狄韻也低聲說:「若想完成任務,應該您騎著飛絮先走,由我們吸引赤濤的注意力才對。」

  杜勒斯望著狄韻和安荑,搖頭說:「你們能和赤濤糾纏多久?」

  狄韻一怔,說不出話來。她心裡有數,歲安城中能在空中和赤濤稍微應對的,除自己母親之外,只有鷹王張志文,再算下來,就是開發並掌握獨特飛行魔法,能在空中快速移動、戰鬥的大魔導師杜勒斯了。其他人留下應付赤濤,除了在短時間內快速送死之外,完全沒有益處,而由杜勒斯出手誘敵,只要不拚死,確實還有三分機會,但狄韻仍擔心地說:「萬一禺彊族的援軍也趕上了呢?您怎麼離開?」

  「應龍連自己同族都處不來,和其他妖族聯手機會不大,你沒發現連犬戎族、禺彊族都不敢入林?這兒不是歲安城,不需要和赤濤硬碰硬,不會有事。」杜勒斯望向正被赤濤恣意破壞的森林說:「其他事情,你們三個先商量著辦……再拖下去你們就走不了了,走!」說完,杜勒斯口中默誦、飄身而起,向著樹林暗影中穿出。

  狄韻雖然不願意,但也知道這確實是唯一的辦法。她回頭看了眾人一眼,深吸一口氣:「走。」策馬往前方樹影中奔馳,身後眾人雖然跟著踢馬急追,卻都忍不住頻頻回頭,望著杜勒斯消失的方位。

  過不多久,應龍咆哮聲突然大作,妖炁持續鼓蕩炸散間,森林卻沒繼續受到破壞。眾人雖然看不到,但人人心中有數,大魔導師杜勒斯應該已經和應龍赤濤碰上了。

  而赤濤既然暴跳如雷地吼個不休,莫非是奈何不了杜勒斯?這時當然不能用輕疾打擾、詢問戰況,大夥兒雖然關切,也只好放在心裡,除了回頭往空中多看幾眼,也不能做什麼。

  也許因為赤濤的緣故,犬戎族追兵停在森林西南面,沒往這兒追來,眾人少了顧忌,策馬狂奔,在前方羅鏡的指引下,循著敵人佈陣的空隙奔逃,一點都不敢停留。

  跑著跑著,眼前一亮,一行人奔出了森林,狄韻耳中聽著羅鏡的暗號,一轉馬頭說:「這邊。」向著一條河谷山林奔去。

  沈洛年雖是跟著隊伍奔馳,心神不免也關注著杜勒斯那兒的狀況。赤濤的妖炁十分龐大,感應容易,但在這強烈的妖炁捲動下,杜勒斯的微小炁息就不怎麼容易分辨了,除了感應到施法散出的炁息外,很難瞭解那兒的戰況。

  不過他既然這麼有把握,應該不會有事吧?話說回來,就算杜勒斯打不過,自己也幫不上忙,百年前還可以藉著不怕妖炁的道息唬唬妖怪,如今自己只剩下挪移速度不慢這個優點了,雖然比過去多學會了魔法,但自己目前學會的粗淺魔法,在應龍眼中恐怕只是笑話,還是閃遠點安全。

  這森林並不算太大,雖然馬匹在林中無法全力奔馳,依然很快就奔到東北邊際,眼看前方林木逐漸稀疏,狄韻卻不遲疑,就這麼衝出林間,繼續往東方衝刺。很快地,在空中四面繞飛的禺彊族人面鳥發現了眾人的行跡,從空中追了上來。

  禺彊族既然追蹤著眾人,犬戎族不久後一定會繞過後方那片森林圍上,但留在森林中不走也是死路一條,如今只能指望犬戎族把大部分軍力安排在南方,一時趕不上來,當下隊伍不斷地往東北方前進,深入犬戎族地境之中。

  在馬匹奔馳過程中,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等人不時動著口唇,以輕疾低聲說話,沈洛年不在通訊網中,不知道她們討論什麼,但看狄韻等人神色凝重,也知道情況不大樂觀。經過這段時間,這次的意外事故大概已經稟知葉瑋珊了,只不知道她會下怎樣的指示?現在連船都毀了,就算想放棄任務回噩盡島,還不知道該怎麼回去。

  在禺彊族追蹤之下,眾人快馬奔馳了百餘公里遠,再度穿入一片深濃的林木間。這兒地勢較低,林中處處都是川流水窪,馬匹奔馳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而這一段時間高速奔馳,馬匹也是渾身大汗、身軟力乏,狄韻緩下了隊伍的速度,找了個隱蔽之處,讓眾人停下休息。

  雖然暫時甩脫了犬戎族大軍,但眾人心中有數,狼人隨時可能從後方追上,馬匹不只是短程衝刺不如狼人,當長途奔馳超過一定距離後,若沒有充分休息,一樣比不上犬戎族的長力。

  而且這兒可是犬戎族的地盤,在禺彊族緊盯著眾人去向的情況下,未必只有後面有敵人,對方集結兵力到前方攔路是早晚的事,若不早點轉向南方進入牛頭人地境,實在沒有什麼生機。

  將馬安置在水草旁歇息後,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三人又聚在一起,也許奔馳的時候她們已經商量妥當,這時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很快地,她們把眾人召集起來,三人互相讓了讓,最後還是由今日值日的黃清嬿開口。她目光掃過眾人,神色凝重地說:「司令已經知道這兒的狀況,並對我們做出了指示……首先,除了絕對必要的物件之外,其他東西全部拋棄,包括盔甲、糧草和多餘的衣物,只留下武器和最基本的糧水。」

  脫掉盔甲?萬一被犬戎族手爪從身上掃過,豈不是死定了?眾人不免露出疑惑的神色。

  「如今我們只要和犬戎族大軍糾纏上,不管身上有沒有盔甲,都沒有脫身的機會,所以首要就是減輕馬匹負擔,加快速度。」黃清嬿解釋後,又接著說:「第二件事,暫時不能往南逃。司令得到消息,犬戎族今晨對牛頭人下了最後通牒,迫使他們開放邊境,否則不惜與牛頭人開戰。牛頭人為避免衝突激化、掀起大戰,通知我方部隊撤離,並通知司令短時間內無法對我方人員提供庇護……現在,已經有一大部分犬戎族散入牛頭人地境,搜索人類蹤跡,所以前方攔路的敵人才這麼少,我們若往南走,等於自投羅網。」

  這話一說,眾人可愣住了,不能往南逃的話,那麼該往哪兒走?

  「我們卸下裝備、讓馬休息半個小時後,一路不停,衝過前方大草原。兩百公里外,有個寬數十公里、長數百公里的密林沼澤地。」黃清嬿往東方望,一面接著又說:「犬戎族很少進入那個區域,氣味也不易追蹤,易於躲藏,我們在那兒等到天黑,一面等大魔導師追上我們,一面等司令的指示。」

  「但是高手速度比馬快,為了以防萬一……」張如鴻神色沒有黃清嬿與狄韻這麼凝重,她微笑接口說:「如果那種敵人趕上,隊伍繼續往前,由我和阿傑斷後。」

  「如鴻小姐?」短髮的高可茜驚呼說:「我和詩舜呢?」

  「你們倆留在隊伍裡面,聽清嬿和小韻指揮。」張如鴻說。

  高可茜也知道,若當真遇到犬戎族高手,自己和黃詩舜恐怕是幫不上忙,但她仍忍不住說:「為什麼是如鴻小姐斷後?這是司令的命令嗎?這太……」

  「是我自己爭取的。」張如鴻打斷了高可茜的話,那張白淨的臉上笑容微斂說:「這也許不是最好的辦法,卻是唯一的辦法,如今隊伍中,與犬戎族纏鬥後有機會逃出的人,除清嬿和小韻外,我和阿傑最有可能。」說到這兒,張如鴻忍不住瞄了沈洛年一眼。說起逃命本事,誰比得上這體無炁息、飛行無跡、身法有如鬼魅的怪力神醫?只不過他武技不佳,似乎沒法靠他攔阻高手,倒是可惜了。

  「如鴻小姐。」黃詩舜雖然比較冷靜,也忍不住開口詢問:「萬一您與高手戰鬥時,也被犬戎族大軍圍住呢?豈不是……」

  「沒這麼倒霉吧?」張如鴻笑說:「司令說只要我們這兩日別讓犬戎族高手找到,就有機會……可能司令有辦法牽制犬戎族高手也不一定?」

  牽制犬戎族高手?葉瑋珊怎能辦到這種事?沈洛年目光掃過,見每個人都冒出了迷惑的氣息,看樣子不只是自己,眾人都不知道葉瑋珊的打算。

  無論知或不知,這時也只能照做,當下一行人清理行囊,卸下盔甲裝備。沈洛年本來就沒帶上多少東西,倒沒什麼困擾,正在一旁閒晃的時候,卻見狄韻對自己微微瞪了瞪,又瞄了於丹翠一眼。

  沈洛年順著狄韻的目光望過去,這才發現背著雙鐧、全身盔甲的於丹翠,正看著她帶來的一大袋藥物、醫療器械發愣,畢竟她現在又驚又怕,六神無主,根本不知該如何整理裝備。

  沈洛年皺眉回瞪了狄韻一眼,這才有點無奈地走過去說:「又幹嘛?」

  「這些都很重要啊,我不知道應該留下哪些……」於丹翠慌張地說:「萬一有需要怎麼辦?」

  「你先把盔甲脫了,和他們卸下的放在一起,我來整理。」沈洛年說。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脫盔甲?」於丹翠苦著臉說。

  「別胡鬧了,馬跑不動還不是死?快去。」沈洛年不理會於丹翠的抱怨,提著那大袋走開。

  於丹翠無可奈何,只好走到安荑那兒,癟嘴卸下身上沉重的盔甲,張如鴻也剛脫下鎖鏈甲,看了好笑,拍拍她肩膀說:「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是……如鴻小姐。」這時候連「公主」效應都不是很有用了,於丹翠還是笑不出來,她不甘不願地把全身盔甲卸下放妥,卻見沈洛年提著一個小皮袋回來,塞給自己說:「這樣就好。」

  「怎麼只剩這些?」於丹翠一愣忘了害怕,打開皮袋,卻見裡面除針灸盒、外科手術器械針線等物,另外就是一些緊急藥物,其他的東西全沒了。

  「夠了。」沈洛年說:「萬一有需要其他藥物,直接找野生的藥草。」

  「這……我不會。」於丹翠愕然說。

  「到時我來找。」這方面還可以靠輕疾作弊,加上有光靈之術可以應急,沈洛年並不怎麼擔心。

  於丹翠還在發愣,黃清嬿卻突然悄無聲息地走近,低聲說:「沈凡,方便說幾句話嗎?」

  沈洛年一征,轉頭看著黃清嬿,見她已經轉身往一片雜林之後走,似乎想避開人群,沈洛年只好跟了過去,臨走他還忍不住瞥了狄韻一眼,卻見狄韻正有點疑惑地瞄著自己和黃清嬿,過去常見的調侃笑意也已經消失,看來到了這種時候,她也沒心情胡鬧了。

  不過黃清嬿找自己幹嘛?沈洛年隨著她繞過一片雜草與矮木雜生的林區,見停下腳步轉回身的黃清嬿表情複雜、心緒似乎有些紊亂,和過去平靜的模樣頗不相同,不禁也有點狐疑,當下走到黃清嬿身前停下,等她開口。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這才輕吸一口氣說:「有件事,我怕現在不說,以後沒機會說了。」

  這麼不樂觀嗎?沈洛年眉頭微微皺起,如果自己趁現在一個人開溜,逃走的機會其實不小,但這麼扔下她們開溜,自己當真辦得到嗎?那小惡女雖然兇殘,畢竟是狄純的女兒,扔下她怎麼向狄純交代?更別提還有倒霉被帶來的於丹翠,看在艾露的份上,總得盡力保住她的性命,至於眼前這個女子……沈洛年凝視著有著少女葉瑋珊外貌的黃清嬿,想起往事,心中不禁湧起了一絲憐惜的情緒,總該想個辦法讓她們一起脫困才是……

  黃清嬿見沈洛年凝視著自己的目光中,透出了一股溫柔之意,心中卻更是迷惑。她避開了沈洛年的目光,秀眉微顰地說:「我想先跟你道歉,早上我竟然懷疑你……多虧你當時提出警示,否則我們說不定連上岸的機會都沒有。」

  原來是這件事情?回過神的沈洛年,哂然搖頭說:「沒什麼,你不信很正常。」

  沈洛年回了這句話之後,黃清嬿卻不吭聲,只低著頭不知道想著什麼。沈洛年望著黃清嬿透出的古怪的情緒,等了幾秒,終於忍不住說:「你到底生什麼氣?別想了,說吧。」

  黃清嬿一怔抬頭,對沈洛年這彷彿看透人心的言語十分意外。她看著沈洛年片刻,終於說:「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完全沒辦法弄懂你。」

  「是嗎?」沈洛年抓頭說:「我可覺得你很會看人呢,還挺佩服……」

  但沈洛年這麼一說,黃清嬿卻彷彿失控一般地打斷說:「夠了!別再諷刺我了!」

  沈洛年愣了愣,忍不住瞪眼說:「誰諷刺你了?」

  「你還……」黃清嬿聲音提高三分,但隨即又忍了下來,咬了咬唇才低聲說:「當初我自以為是,說你和小韻絕非情侶,我知道是我不對,但你們倆……也沒必要這樣對付我吧?小韻假裝撮合我們,你更過分,一面與我接近,一面露出被迫的模樣,這樣除了可以背後羞辱我之外,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她是因為這樣火大的?還真複雜……這串說來簡單,但卻頗多曲折的話中理路,沈洛年愣了好片刻才聽懂,他還來不及張口,黃清嬿已經接著又說:「我昨晚才知道自己完全看錯了,你根本不是我所想的那種直性子,這畢竟是自找的,我也就認了,但你現在居然還說這種話,經過了昨日,難道你認為我還會被……」

  這漂亮女人囉嗦起來怎也沒完沒了啊?沈洛年終於忍不住叫:「媽啦!可以停一下嗎?」

  黃清嬿一愣,雖然停下了口,但那雙明媚的雙眸卻透出更強烈的怒氣,凝視著沈洛年。

  「我和那臭丫頭本來就不是情侶,你昨天根本就是誤會了!」沈洛年不客氣地回瞪說。

  「你到現在還想騙我?」也許因為不慣於表現怒氣,黃清嬿雖然氣得漲紅著臉,依然忍著沒發作,只緩緩說:「小韻雖然外表看來還小,但心智上其實是個二十歲的少女,若非與你有情,怎肯讓你摟摟抱抱?」

  這話倒是讓沈洛年一下說不出話來。事實上,狄韻那孩童模樣與當年的狄純實在太像,沈洛年很自然地就把她也當成妹妹一般看待,就算不提外貌,狄韻雖聰慧而富心計,某些部分確實仍有點孩子氣,加上沈洛年本來就是隨隨便便、沒大沒小的個性,對這些肢體上的接觸,自然不會太在意。

  但話說回來,那小惡女雖口中罵個不停,卻似乎不是很介意這些接觸?這確實有點古怪。媽的,難道那臭丫頭真把自己當成他老子了?沈洛年思考間,黃清嬿卻似乎已經冷靜了下來,她壓抑住情緒,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這些事情就算了,我不想再提,至少你有情人的事情沒騙我……我找你過來,主要是為了早上的事向你道歉。」

  這女人囉嗦起來果然也很像葉瑋珊,沈洛年失了耐性,板起臉皺眉揮手說:「我懶得解釋了,隨便你要不要誤會,就當我都是騙你的吧。」

  這人還一副有理的模樣?黃清嬿一張俏臉氣得發白,正不知該不該發怒,來路那端,一對男女手牽著手,帶著笑意繞過那片密林,恰好與兩人碰上。

  四人目光一對,那男子俊面一紅,輕輕鬆開女子的手,退開半步,女子反而大方,呵呵一笑說:「你們怎麼也在這兒?居然比我和阿傑還先溜。」

  這兩人正是張如鴻與蔣傑,既然有一段時間休息,這對情侶忍不住抽空溜出人群,想小小幽會片刻,不料剛鑽入林中,卻和沈洛年與黃清嬿碰上。

  黃清嬿這時心情正差,搖搖頭沒吭聲,張如鴻見狀意外地說:「幹嘛?吵架啦?」

  「如鴻小姐。」蔣傑看沈、黃兩人臉色不對,低聲說:「我們走吧,別打擾清嬿小姐和沈凡。」

  「吵架是好事咧。」張如鴻笑說:「關係不夠好還吵不起來呢,我和阿傑也是大吵過一次以後,才當真好起來,你們倆倒是隱瞞得好,一點也看不出來……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黃清嬿自然越聽越是氣悶,但這時她心情正差,實在提不起勁解釋,只緊皺著眉頭,一聲不吭。

  「如鴻小姐!」蔣傑紅著臉龐,伸手扯了扯張如鴻說:「人傢俬事別問了。」

  「反正大概也是誤會吧?」張如鴻一笑,拉著蔣傑的手,望著沈洛年笑說:「沈凡,一定是你錯!」

  張如鴻畢竟當過沈洛年近二十日的師父,沈洛年雖有點火大,倒不好惡言相向,只哼聲說:「對啦,都是我錯。」

  「當然是你錯,清嬿脾氣好得很,誰不知道你脾氣古怪?你可不能因為救過清嬿就擺臉色啊!」張如鴻一面與蔣傑攜手往外走,一面笑著說:「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呢,這時候還有空吵架?」

  這倒也是,黃清嬿就算有了誤會,依然是言語有禮,也沒怎麼責怪自己,自己發火倒有些無聊……見張如鴻與蔣傑離開,沈洛年又看了黃清嬿一眼,見她仍低著頭不發一語,於是輕嘆一口氣說:「我回去了。」

  「等一下。」黃清嬿突然開口。

  沈洛年一愣,目光轉過,卻見黃清嬿不知為何怒氣突然降下了大半,取代的則是更多疑惑的情緒,只聽她低聲說:「若不是如鴻提醒,我一時之間居然忘了你救過我。」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沈洛年哂然說:「你請如鴻小姐教我功夫,已經沒欠我什麼了。」

  「不是這個問題。」黃清嬿搖搖頭,望著沈洛年說:「我不明白,若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演戲算計我,為什麼還願意捨命救我?」

  「我哪知道?」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演戲算計也是你說的,我說的你又不信,還有什麼好問?」

  黃清嬿昨晚氣昏了頭,沒想到此事,這時越想越不對,她左思右想,遲疑了片刻才有點膽怯、半信半疑地說:「我……真的誤會了?你和小韻不是……」

  「拜託!」沈洛年終於忍不住說:「那丫頭毛都還沒長齊,別說我根本沒抱著她,就算真抱著她能幹嘛?不就跟抱個娃兒一樣?」

  這話可就有點無禮了。黃清嬿臉一紅,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若在小韻面前說這種話,她會生氣的。」但聽到沈洛年口中說出這種話,黃清嬿的疑惑終於消失,就算是演戲,在背後這樣說自己的情人,那也太過分了。

  沈洛年手一攤,正想多罵兩句時,他念頭一轉,搖頭沉吟說:「話說回來,她應該要開始長大了,再過一陣子當真不能亂碰。」

  「小韻長大?」黃清嬿大吃一驚說:「怎麼辦到的?難道是你幫她治好的?」

  「呃……」跟這女人說話真麻煩,老是不小心就說溜嘴。沈洛年呆了半晌才說:「其實不是我治的。」

  不然還有誰能辦到?歲安城中難道還有人醫術比號稱神醫的沈凡高明?若真有,狄韻又豈會等到今日?難怪狄韻對他如此信賴,而這人連亂以他語都不會,不可能這麼會演戲……黃清嬿想起自己剛剛的責難,心中愧疚,低下頭說:「我本來也想過,小韻再怎麼討厭我,該不會這麼過分,可是……」

  「哈哈,這倒難說。」沈洛年忍不住笑著搖頭說:「那臭丫頭可壞心了,你還是小心點得好。」

  聽沈洛年這麼說,黃清嬿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這人真是口無遮攔,怎能這麼說小韻?」

  黃清嬿那張還帶著點羞澀與歉意的玉顏一笑,讓人彷彿置身在暖濃春意之中,沈洛年不禁為之怦然心動。他凝視著黃清嬿片刻,這才忍不住轉頭低聲罵了一句:「真受不了。」

  「什麼?」黃清嬿一呆。

  「沒什麼。」沈洛年胡亂搖了搖頭說:「回去了吧?」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表情,突然明白了,她臉龐微微一紅,含笑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我還沒說完呢。」

  「又怎麼了?」沈洛年皺眉說。

  「你既然能提早知道犬戎族出現的方位,豈不是能指引我們逃脫的方向?這才是我找你最主要的目的,剛剛和小韻商量時,她卻表現出不很確定的模樣……」說到這兒,黃清嬿微微遲疑了一下才說:「我以為你們到了這種時候還想開玩笑,更不高興……看來她只是想讓我來找你而已。」

  「不是。」沈洛年哂然說:「她雖然亂來,但這件事確實搞不清楚,頂多有點懷疑。」

  狄韻也不清楚?黃清嬿有些意外地說:「那麼你能判斷敵人的方向嗎?」

  「要看情況。」沈洛年說:「若像赤濤那樣,運足妖炁衝來,我就能事先感覺到,若是收斂著妖炁慢慢圍上,這兒周圍各種動植物的妖炁太多,不到一定的距離不易察覺。」

  黃清嬿恍然說:「你那時確實提過,因為在海上你才能發現。」

  她記得倒清楚,沈洛年點頭說:「對。」

  「那就沒辦法……」黃清嬿有點煩惱地說:「只能靠那縛妖派的羅鏡探路了。」

  「如果我有發現,會告訴你。」沈洛年一轉念又說:「對了,得小心對方的鼻子,狼人鼻子很靈。」卻是他突然想起當初背著狄純被鑿齒一路聞著血腥味追殺的往事,最好別又再來一次。

  「這我們知道。」黃清嬿點頭說:「但他們若靠嗅覺,速度必須放慢,半個小時應該安全……既然這樣,我們回去吧?」

  在這些聰明人的面前,自己不用多傷腦筋,沈洛年點頭說:「你先走,我過兩分鐘之後才回去。」

  黃清嬿微笑搖搖頭說:「一起走。你沒有輕疾,我不能放你一個人在這兒。」

  「呃,這個……」沈洛年有點掙扎地說:「其實……」

  黃清嬿臉色一變說:「其實你有?沒有炁息的光靈師怎能使用輕疾?」

  沈洛年張嘴半天,最後終於說:「有是有,別問原因好不好?」若在其他狀況,沈洛年可能還會死撐不認,但此時畢竟狀況特殊,自己明明有輕疾卻不肯說,萬一因此誤了大事、害死了誰,可有點不好意思,若一直沒人提起也就算了,此時黃清嬿這麼一問,沈洛年終於老實招了出來。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片刻才說:「你的使用者名稱是?」

  沈洛年聳聳肩,把另外一個新取的名稱說了出來:「光靈師沈凡。」

  等黃清嬿測試,確認沈洛年當真有輕疾後,她上下看著沈洛年,目光中滿是疑惑。沈洛年當然不會解釋,只乾咳了一聲說:「這件事,最好別告訴其他人。」

  黃清嬿一怔說:「沒有別人知道嗎?小韻呢?」

  「她不知道。」沈洛年皺眉說:「那丫頭很囉嗦,知道了又問半天,反正你知道就夠了吧?萬一有重要事情緊急通知,可以告訴我一聲。」

  「萬一真有事情發生,我又通知了你,瞞不住大家的,到時候要怎麼解釋?」心思縝密的黃清嬿可不像沈洛年這麼大而化之,她搖頭說:「而且小韻才是你的上司,萬一有事,難道我能替她下令?你該盡快讓她知道的。」

  也對,若黃清嬿傳訊給自己,別人也就罷了,不可能瞞得過狄韻、張如鴻這種角色。沈洛年抓了抓頭,卻又想不出辦法,只好臭著臉說:「隨便吧!我找機會告訴她就是了。」

  黃清嬿看沈洛年的動作,想起自己昨晚居然以為這人城府奇深、十分會演戲,因此氣了一夜,倒是忍不住自嘲地苦笑嘆了一口氣。

  「幹嘛?」沈洛年問。

  黃清嬿倒有點不好意思,微微搖了搖頭,這才微笑說:「就算你有輕疾,也不用為了避嫌而冒險,還是一起回去吧?」

  「好吧,走。」沈洛年懶得一直拒絕,當先往回走,走沒兩步,只聽身旁跟上的黃清嬿說:「小韻真的還不知道?」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

  「如果連小韻都不能知道,那還有誰能知道?」黃清嬿笑問:「不會只有我知道吧?」

  這世上,知道自己輕疾使用名稱的人,除葉瑋珊與懷真之外,確實只有黃清嬿,而那兩人恐怕早就以為自己死了,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有點感嘆,但這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他只說:「我不認識什麼人。」

  黃清嬿本是開玩笑,沒想到沈洛年竟會如此答覆,她微微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兩人目光相對片刻,黃清嬿勉強笑了笑,不再多說,加快腳步,向著來路返回。

  沈洛年也不追上,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隔著約莫半步的距離,回到人群之中。

  這時休息半小時,主要是讓馬匹休息,並順便整理裝備,準備輕騎逃跑,眾人都是變體者,剛剛那段短時間的急馳並不怎麼辛苦,此時大多各自散開趺坐,見兩人一前一後地回返,多少都有點訝異,不過其中最感到驚訝的,不是別人,正是狄韻。

  這群人中,只有她知道昨晚的事,也大概猜得出黃清嬿的反應,不過今日一大早就開始逃命,沒空思考怎麼解決這誤會,卻不料兩人一起消失片刻後,居然彷彿沒事般地回來了?沒想到那愛裝年輕的臭老頭居然有這手功夫……不過此時實在不適合抓人拷問,狄韻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好幾眼,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先放在一旁。

  而另一個情緒氣息比較特殊的人就是洪治平了,他只瞄了兩人一眼,馬上就轉過目光低下頭,臉上表情雖沒什麼特別變化,但沈洛年卻看得出來,他身上透出了一股沉痛自傷的氣息,另外還有少許的怨妒與不快,不過他既然喜歡黃清嬿,這是正常反應,沈洛年看在眼裡,也是無可奈何。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張如鴻與蔣傑也趕在出發前攜手返回,眾人這時除武器外,只帶著最基本的隨身物件,當下照著原先的計劃,策馬狂奔,一路向兩百公里外的東方密林奔馳。

  這個計劃果然不錯,犬戎族的大軍看來當真佈置在南方,眾人往東這麼一沖,雖然很快就被禺彊族的人面鳥發現尾隨,卻一直沒有大群敵人從其他方位趕上,只在途中曾遇上兩次數十人的犬戎族小隊攔截,但這樣的小隊伍又怎會是這群人類青年菁英的對手?領頭的狄韻速度不減,冰矢亂射,打得狼人們抱頭鼠竄,硬生生殺出一條路來,中午之前,馬隊已衝入那綿延數百公里、處處濕地的沼澤密林區,再度脫離了禺彊族的空中監視。

  到了這兒,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當然,此時仍未完全脫險,雖不用擔心被犬戎族從森林外包圍住,但也因地形的關係,已無法高速奔馳,若天黑前有強大的犬戎族狼人入林順著氣味追蹤,未必躲得掉。

  所以雖然暫時安全了,一行人仍在羅鏡領路指引下,繼續往森林的東方深處移動,為了避免被犬戎族以氣味追蹤,隊伍不時一步一顛地涉水過溪、穿越淺灘,也顧不得人人衫褲沾滿泥水的不適。

  而沈洛年除了隨大家奔馳之外,也把注意力集中在感應妖炁上,但這兒和噩盡島差異太大,周圍無論是動物、植物許多都帶著大小不同的妖炁,有些甚至還在不斷變化著,這就好比在一個喧鬧的環境之中,原本輕易可以聽到的聲音,也會變得聽不清楚,所以除非狼人迫出如戰鬥時使用的強大妖炁,想感應到實在不容易。

  還好葉瑋珊與三女商量的計劃,確實掌握了犬戎族的大概佈局,當順利深入近百公里之後,眼看天色漸黑,眾人找了個幾乎看不到天空的隱蔽窪地停了下來,等待大魔導師杜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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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二章 想去死就隨便你

  這一停下,黃清嬿、狄韻、張如鴻又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和葉瑋珊遠距離開會,至於其他人,這時也沒什麼裝備可以整理,眾人安置好馬匹,拿了一點簡單的糧食果腹,除了幾名隨官被派到外圍偵查外,也各自找地方休息。

  沈洛年卻不急著坐下,眼看沒事,當即悄悄繞到外圈去踱步,他心裡有數,等那些女人討論完畢,狄韻八成馬上會過來找自己算帳,他打算繞遠點躲起來,多少拖延一點時間,說不定可以少挨一頓罵。

  不料三女分開之後,狄韻卻沒尋來,沈洛年等了片刻,反而有點疑惑,忍不住從密林縫隙往內探頭偷看狄韻,卻見她過去那總是帶著甜笑的小臉,此時眉頭深鎖、目光凝視著地面,走到無人處站著,渾身上下隱約透出一股惶恐的擔憂氣息。

  那小惡女在幹嘛?雖然此時的狀況確實很危險,但不久前她看來沒這麼緊張啊,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若是剛剛聽到了什麼壞消息,黃清嬿、張如鴻也該有相同的反應才對,但她倆卻沒透出什麼特別的氣息……沈洛年看了半天,正自狐疑,卻見那營副李允生向著狄韻走,似乎想過去搭話,但狄韻卻不像過去一樣地笑顏相對,而是遠遠看到他就輕搖了搖手,彷彿叫他別靠近。李允生微微一愣,也只好聽命地回身離開。

  也就因為狄韻這麼一個轉身,沈洛年這才發現她正口唇動個不停,原來她正和人以輕疾對話,看那神態該不是葉瑋珊?那會是誰?莫非是杜勒斯?

  而狄韻轉過身之後,目光開始向四面掃動,似乎正有點焦急地在找人。沈洛年看了幾秒,終於確定皺起眉頭的狄韻應該正在找自己,眼看她焦急中一面漸漸冒出火氣,看來當真有事,沈洛年遲疑了一下,還是探頭從樹叢後走了出來。

  狄韻一看到沈洛年,先是瞪了他一眼,隨即馬上快步走近,拉著沈洛年到林後,一面低聲說:「我媽找你。」

  「啊?」沈洛年一呆說:「幹嘛?」

  「她說你說不定會有辦法。」狄韻咬著下唇說:「你真有辦法嗎?」

  「我有什麼辦法?」沈洛年說。

  「這時候還裝什麼傻!」狄韻頓足說:「你要是沒辦法,我媽就要來了啊!我媽哪打得過赤濤啊,你別害她好不好?」

  「我害她?」這臭丫頭講不講道理啊?沈洛年張口結舌了半天才說:「你媽幹嘛來?現在杜勒斯怎樣了?」

  「杜勒斯叔叔一直沒接輕疾的訊息……」狄韻那對秀眉緊蹙著,煩惱地說:「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所以我媽才要來啊。」

  沈洛年還沒張口,狄韻突然又低聲生氣地說:「我哪有逼他!媽,你要來也別一個人來……我當然知道色鬼鷹和你不能一起離開歲安城,但是你哪有自己一個人打過仗?萬一發生意外怎麼辦?」

  狄韻正和狄純說話?看來她娘是自己說要來,不過這丫頭跟她媽說話還真沒大沒小……沈洛年正想著,只聽狄韻又說:「你本來就糊裡糊塗的,就算赤濤追不上你,萬一被禺彊族四面圍上呢?這兒可不是噩盡島,闇神之鏡的效果沒這麼大,司令又沒要你來……什麼?我當然也擔心杜勒斯叔叔!但是叔叔比你可靠多了,如果連叔叔都……嗯?……什麼?那渾蛋白痴只會裝傻!哪會有什麼辦法?」

  渾蛋白痴在說誰?沈洛年忍不住瞪了狄韻一眼。

  「好啦!我問就是了。」狄韻說到這兒,抬頭瞪著沈洛年說:「我媽說除非你有辦法,否則她非來不可,她說杜勒斯叔叔照顧我們母女這麼多年,不能不管……你……你真有辦法嗎?」

  狄韻和狄純對話的時候,沈洛年也一面思考著,杜勒斯和眾人分開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天了,照理來說,早該完成引誘赤濤的任務,何況他看來如此衰老,就算擁有強大的魔法能力,精力想必也已漸漸衰退,不可能和赤濤打到現在,此時還沒能抽空回覆訊息,恐怕真是凶多吉少……沈洛年看著狄韻說:「你媽若來,打算怎麼找人?」

  「還不就是飛過來到處亂找!」狄韻憤憤地說:「到最後看是先遇到赤濤還是禺彊族大軍,然後就完蛋了!真是糊塗!」

  「怎麼能這樣亂找?」沈洛年皺眉說:「那樣不是找死嗎?」

  「媽,沈凡也說你找死!」狄韻又轉開頭,以輕疾對著遠處的狄純嚷:「就算晚上禺彊族大多休息,又怎麼找人?千羽引仙者的視力雖好,天黑了也沒用啊,若真有辦法,司令早就叫色鬼鷹來了,哪會等你?」

  且不管狄純怎麼和狄韻辯解,沈洛年往東方望瞭望,突然說:「那是安荑嗎?」

  「什麼?」狄韻一呆回頭。

  「應該是她正牽著馬偷偷往西繞。」沈洛年回頭說:「她沒告訴你嗎?」

  「糟了,媽,你一直胡鬧,害我忘了安荑一定也待不住!媽,你先等等,我找安荑。」狄韻說話的同時,已經探頭往人群休息的地方看過去,果然安荑和那匹叫作飛絮的馬都不在。她一頓足說:「輕疾,讓我和安荑聯繫!」

  狄韻等了幾秒,安荑似乎沒打算回覆,她馬上望向沈洛年說:「她在哪兒,你知道嗎?」

  「才剛走不遠,她似乎怕驚動了人,還沒敢上馬。」沈洛年往西方指指說:「再走遠點我可能就感應不到囉。」

  「快領我去追她,她去才真的是送死。」狄韻抓緊沈洛年的手臂說:「用魔法比較不引人注意。」

  沈洛年點了點頭,與狄韻同時施展風移咒往外飄,果然奔出不到半公里遠,就攔到正牽著飛絮往西走的安荑。

  安荑一看到兩人以魔法飄掠而來,吃了一驚,手足無措地呆立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狄韻見安荑停下,腳步也跟著放慢。她緩緩走到安荑面前,凝視著她,卻沒開口,安荑低下頭避開狄韻的目光,過了幾秒才說:「韻小姐,我去幫乾爹送馬。」

  狄韻過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說:「安荑,這事讓我處理好嗎?」

  安荑抬起頭說:「韻小姐,您有辦法嗎?」

  狄韻若有辦法,就不會和狄純扯這麼久了。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只輕嘆一口氣說:「你去又能做什麼?」

  安荑遲疑了一下,這才低聲說:「不管結果如何,總得有人去看個清楚,乾爹畢竟對我和雪莉……」

  「我去。」沈洛年插口說。

  狄韻和安荑同時一愣,轉頭看著沈洛年。狄韻張大小嘴說:「你去?你打得過赤濤嗎?」

  「廢話,當然打不過!」沈洛年瞪了狄韻一眼,確認了一下左右手上的魔法小抄,又摸了摸腰間的古仙雙翼,這才說:「專心逃,可能有機會……不過杜勒斯就算還活著,應該已經離開和赤濤打鬥的地方,我也只能附近到處晃晃,找不到也沒辦法了。」

  這人若真是自己父親,讓他這樣去冒險對嗎?但讓母親去當然也不行,至於安荑去根本毫無意義,更是提都不用提……狄韻看著沈洛年,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反倒是安荑先回過神,她凝視著沈洛年說:「很危險的,你為什麼要去?」

  為什麼?為了狄純、狄韻還是為了安荑?又或者因為當年畢竟和少年杜勒斯有過交情?沈洛年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也許只是單純看不下去吧,讓安荑去不是明擺著送死嗎?

  其實若真遇到敵人,別說戰鬥,就算單論逃竄,自己恐怕都遠不如修煉百年、有燕仙之號的狄純,但自己至少還能靠著感應能力搜尋,當真找不到也就算了,總比讓狄純亂找得好。

  不過這些自然沒必要說清楚。沈洛年搖搖頭沒回答安荑,轉頭看著狄韻說:「既然我去,記得叫你媽別跑來。」

  安荑一愣說:「韻小姐,燕仙阿姨要來?」

  狄韻一時還沒想清楚該不該讓沈洛年去,但總之安荑不能去。她吸一口氣,對安美說:「所以這件事你別擔心,由我們處理。」

  安荑還有點遲疑地說:「這……」

  沈洛年卻有點失去耐性,忍不住皺眉說:「難道真能靠你找到人?說不定還得多派個人去找你。」

  安荑也有自知之明,她孤身一個人往回走,就算只遇上犬戎族的小隊,恐怕也是死路一條,此時只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打探,當然不可能有把握。沈洛年說得雖然難聽,卻是實話,不過眼前這個怪力神醫縱然有些無法理解的能力,但真能找得到人嗎?安荑停了幾秒,看著沈洛年說:「你……有把握嗎?」

  「這可不能打包票。」沈洛年哼哼說:「有沒有命回來都不知道。」

  安荑一愣,正說不出話,狄韻已經微笑接口說:「別理沈凡,他只是喜歡胡說,知道該怎麼辦的。」

  安荑雖然還是不放心,但畢竟十餘年來一直都服從著狄韻的指示,她終於回頭對狄韻說:「我明白了……韻小姐,是我自作主張,請韻小姐責罰。」

  「你帶著飛絮先回去,我和沈凡還有我媽商量一下。」狄韻不提責罰,只柔聲說:「下次可不能這樣囉。」

  看著安荑牽著飛絮回頭離開,狄韻鬆了一口氣,但還有母親和沈凡的問題沒解決,狄韻目光一轉,臉上的微笑消失,拉下臉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安荑也是情急,幹嘛凶她?」

  「那種死腦筋,不能跟她繞圈子。」沈洛年白了狄韻一眼,頓了頓說:「她從小跟你一起長大,在她面前幹嘛還演戲?我看她好像也隱約知道你真正的個性。」

  「這不叫演戲,這是禮貌!難道生氣一定要罵人,不能好好說嗎?」狄韻罵。

  「禮貌?那對我和你媽怎麼這麼凶?」沈洛年瞪眼。

  「因為你是渾蛋!」狄韻叉腰說:「是哪個欠罵的變態叫我別假笑、有話直說?」

  「呃……」沈洛年倒是無話可說,他抓抓頭說:「那你媽呢?」

  「最親的人當然不同,在她面前還要注意這些不是累死了?我媽又不介意!」狄韻一揮手,搖頭說:「不提這個,你打算怎麼找杜勒斯叔叔?」

  沈洛年轉頭望向西方說:「到那附近到處繞一繞囉,看能不能感應到他的炁息。」

  狄韻微微一怔,這渾蛋感應炁息的能力確實有點古怪,說不定真能找到人,不過他除了移動快速之外,只會一些半調子魔法,真能讓他去嗎?……狄韻正望著沈洛年思考,耳中又傳來狄純的傳訊,她一頓足說:「等我先跟我媽說好,你別急著去。」這才轉身走開兩步,低聲和狄純聯繫。

  杜勒斯若真出了事,八成也已經死透了,確實不急於這一時,沈洛年聳聳肩,卻聽狄韻說:「媽,沈凡說他要去,要你別去了。嗯……嗯……對……什麼?真的?你怎麼知道的?」她聲音突然高了起來,瞪了沈洛年一眼後,又接著說:「我知道,我會跟他說,你別擔心。」

  狄韻結束了和母親狄純的通話,回頭怒瞪著沈洛年,一時卻沒開口。

  又發什麼瘋了?沈洛年挑眉問:「你媽怎麼說?」

  狄韻卻沒開罵,她忍住氣,緩緩說:「我媽說你找人的能力比她厲害很多,所以聽到你願意幫忙她就放心了……真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信任你,喂!你真有把握嗎?單純送死就不必了。」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不去,難道要你媽去亂撞?」

  「若你沒把握……」狄韻眉頭皺起,沉吟說:「我只好拜託色鬼鷹去看著我媽,一面請司令幫忙想辦法攔阻,但這當然是下策,萬一我媽不聽,硬是要來恐怕誰也攔不住,或者乾脆騙她你有去……?」

  「你這小惡女好狠,當真不管杜勒斯了啊?」沈洛年倒有點意外。

  「我不是不管,是沒辦法!你怎麼和我媽一樣不可理喻?」狄韻生氣地說:「現在除了相信叔叔能自行脫困之外,還能怎麼做?你以為我捨不得你死嗎?想去死就隨便你!渾蛋!」

  「你這凶丫頭脾氣真大。」沈洛年好笑地說:「我去看看吧,不會冒險的。」

  眼看沈洛年要走,狄韻喊了一聲:「等一下!」

  「還要幹嘛?」沈洛年問。

  「我媽說……」狄韻停了幾秒,這才咬牙切齒地說:「她說你應該有輕疾!真的嗎?怎麼可能?」

  「呃……」倒忘了狄純應該知道這事。沈洛年張大嘴,還不知道該怎麼辯解,狄韻看著他的表情,已經知道這是事實,忍不住破口大罵:「太過分了,你這渾蛋!你居然不告訴我媽輕疾名稱,只告訴別的女人?這算什麼?你這負心薄倖的臭老頭!」

  「媽啦,負心個屁!她說什麼啊?你又想到哪兒去了?」沈洛年忍不住叫。

  狄韻雖然氣不過眼前這沒把自己母親放在心上的渾蛋,不過她可也不想讓兩人「復合」,何況此時不是算帳的時機。狄韻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這才說:「幹嘛把輕疾名稱當秘密?這算什麼意思?不想讓人打擾,大不了不回啊。」

  沈洛年暗叫倒霉,皺眉說:「因為不好解釋……我是有打算跟你說啦,只是來不及。」不久前在黃清嬿勸告下,他確實有打算告訴狄韻,沒想到還沒來得招認就被逮到。

  「我才不是問這個。」狄韻一把抓著沈洛年衣領,那張小臉湊近,凶巴巴地說:「你這莫名其妙能用輕疾的怪胎光靈師,懶得跟我解釋原因就算了,但我媽明明知道你有輕疾,為什麼不肯告訴她名稱?她剛還有點不敢跟我說呢,你欺負我媽!惡劣!壞蛋!」

  這可說來話長了……沈洛年愣了愣,翻白眼說:「不講關你屁事!到底要不要我去找人?」

  「回來再跟你算賬!」狄韻鬆開手說:「雖說晚上禺彊族和犬戎族多半會休息,但也偶有例外,你自己小心點,死了可去不了龍宮找女人,哼!」

  「知道啦,囉嗦。」沈洛年轉身正要走,狄韻又喊:「站住!白痴老頭!」

  「又幹嘛?誰白痴?」沈洛年回頭瞪眼。

  「還不承認?」狄韻回瞪說:「輕疾名稱呢?還要我問?」

  「嘖……」沈洛年抓頭說:「光靈師沈凡。」

  「記得別從正西面繞出去,犬戎族的大軍應該已經接近森林外圍了。」狄韻說:「從西北繞吧,敵人該比較少。」

  沈洛年點頭,這倒真的挺重要,若自己一頭衝入狼人群中,別說搜尋杜勒斯了,連自己都得被追殺。

  「有任何狀況,隨時與我聯繫。」狄韻頓了頓又說:「軍隊慣例,我們使用者名稱都是軍階加上姓名,若官階改變就……」

  「知道啦。」沈洛年已經聽黃清嬿說過,他打斷了狄韻的話說:「你是『統校狄韻』對吧?」

  狄韻微微側頭,狐疑地看著沈洛年說:「你怎麼知道?誰沒事跟你解釋這些?難道軍隊中還有別人知道你的輕疾名稱?」

  「唔。」沈洛年暗叫不妙,轉身說:「天快黑了,我先走,有重要事再用輕疾說。」他風移咒本就未解,當下身軀輕化,彷彿一縷輕煙般地往外飄了出去。

  「你這渾蛋……小心點。」此時沈洛年已經去遠,狄韻向著西方凝視了片刻,這才輕輕一頓足,扭頭往回走。

  □

  在這道息濃重處,輕化狀況下的沈洛年以初階風移咒推動的速度比噩盡島上又稍快了些,雖仍比不上千羽引仙者的高速,也比眾人騎馬奔馳快,他離開時天色本已漸暗,不久後完全落下,還好今夜天色清明,靠著透入密林的星月微光,速度倒沒慢下來。

  不到一個小時,沈洛年已從西北方繞出密林。他望望空中,果然沒有禺彊族的蹤影,這才心中稍安,在這數百公里寬、毫無遮掩處的原野中,若遇到會飛的敵人追擊,那可是最危險的事,就算他能感應到空中敵人接近,也無處可躲。

  為避免引人注意,貼地飛行雖稍慢,卻比高空飛行安全,他就這麼順著地勢起伏高速往西方飛,總而言之,得先衝過這兩百公里的原野,回到當時的那座小森林,才能知道狀況。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沈洛年到了那小森林東方不遠處,他躲在一座小丘後,遠遠望去,那林倒樹折的模樣簡直是慘不忍睹,彷彿同時受到地震和風災侵襲一般,大部分樹木都已折倒滾散、四處翻疊,躲過一劫的,只有一些低矮的小樹,淒涼地孤立在那大片狼藉雜亂之中,在清冷的月光下微微顫動著。

  這其實也不意外,除了龍王母那種高等天仙外,赤濤可是沈洛年見過最強大的妖仙之一,拆個森林只是小事一樁,卻不知道杜勒斯死了沒?

  死了就白來了,自己可找不到死人啊……沈洛年稍微閉目休息片刻,讓自己的精智力——或者說魔力稍微恢復,這才繼續飄身而起,向著那宛如廢墟般的森林飄去。

  森林此時一片死寂,沈洛年慢慢地往森林西面搜尋,一面順著森林的地勢擴大搜尋範圍。

  這兒畢竟不是噩盡島,沈洛年對自己的感應能力也不是很有信心,加上杜勒斯就算活著,也一定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妖炁,以免被敵人發現,若不是在極近的距離內,未必能夠察覺。

  飄著飄著,沈洛年突然一驚,落到了下方林叢間躲起,卻是在西南方數公里外,沈洛年感受到一股強大妖炁,似乎正是那條有翅膀的紅色肥龍——赤濤的妖炁?原來他沒走?

  赤濤這時候的妖炁其實正刻意收斂著,和前幾次碰面時那種洶湧外散的感覺大不相同,只不過這兒因為被破壞得太過嚴重,能跑的生物都跑得差不多了,干擾感應的妖炁少了許多,所以沈洛年才能提早察覺。

  既然赤濤沒走,除非他打累了就地睡覺,不然就是杜勒斯還活著?沈洛年感應著森林內外的炁息,卻沒能感覺到杜勒斯的那股妖炁。

  這附近應該也沒有犬戎族吧?否則就像赤濤一樣,自己應該有感受才是……沈洛年這下可安心不少,他雖然體內沒有妖炁,不容易被敵人察覺,但畢竟仍有人類的體氣,犬戎族這種嗅覺靈敏的妖族,正是他的剋星。

  話說回來,應龍的嗅覺誰知道好不好?萬一他鼻子挺靈,靠過去可不大妥當……

  媽的!躲在這兒胡猜也不是辦法。沈洛年心一橫,拔出天仙飛翼,貼著地面,向赤濤的方位飄去。

  剛飄出一小段距離,沈洛年心中突然浮現一股怪異的訊息。他微微一驚,停了下來,目光向四面望瞭望。

  是凱布利嗎?難道它突然又成長了?沈洛年心念旋即與尾隨在不遠處的凱布利聯繫,只和過去一樣,感受到它那單純的喜悅情緒,其他仍是一片空白,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也是,過了百年才成長到有最基本的意識,這幾個月又一直都只用最少量的道息喂養它,想成長也沒這麼容易,大概是錯覺吧?沈洛年搖了搖頭,再度往赤濤那兒飄。

  但才剛往前移動了數公尺,那股怪異的警訊再度出現,這可不大對勁。沈洛年停下好片刻,這才一怔低聲自語說:「精靈?」

  沈洛年口中的精靈,正是與他締結了魔法契約,進而幫他使用魔法的仙界生命,過去的百年歲月,昏迷的沈洛年在不覺時間流逝的情況下,於幻夢中與這精靈相處許久,兩人雖然語言不能互通,但最後也漸漸地有了默契,終於使沈洛年瞭解了精靈意思,找出醒來的方式,也使得他雖然魔咒唸得很不標準,卻依然可以使用魔法。

  非冥思狀態時,沈洛年雖仍和精靈有一定程度的模糊感應,但過去精靈一直沒表示過什麼,從清醒到今日將近四個月,還是精靈第一次在這種狀況下對沈洛年發出警訊。

  也許精靈覺得自己跑去找赤濤是百分之百送死吧?沈洛年遲疑了一下,低聲說:「我不是去打架的。」

  精靈並不明白人類的語言,相對地,精靈的語言沈洛年也聽不懂,不過精靈也沒再傳來警告的訊息,不知道是不是明白意思了。

  其實不用精靈告知,沈洛年也知道這趟十分凶險,但不接近又怎麼分辨杜勒斯的生死?沈洛年搖搖頭,繼續往前方飄。

  靠著到處傾倒的林木遮掩,沈洛年逐漸接近,終於到了可以從縫隙中偷窺的距離。沈洛年趁著月光望去,果然看到赤濤那巨大的紅色身軀,他身子伏在一片亂七八糟、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上,兩片巨大的蝠翼收在背後,那一對大鼻孔張弛之間,傳出宛如鼓風機般的呼吸聲,雖然隔著數十公尺,仍讓人聽得一清二楚。仔細看去,赤濤的雙目半睜半閉的,看那氣息並沒睡著,彷彿正等待著什麼。

  沈洛年目光從赤濤身上轉開,四面一巡,不禁暗暗訝異,雖然說這森林幾乎都被赤濤毀了,但這附近百餘公尺內卻毀得更為徹底,不只樹倒林折,連折斷的樹幹、植物都已消失,只看到高低起伏、混雜著草葉斷枝的泥土地面,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兒有過一場大戰,也正因為這兒變得特別空曠,沈洛年才能隔這麼老遠就看清赤濤的模樣。

  這兒既然變成這樣,杜勒斯也沒地方藏啊,不可能還留在這裡,但若是如此,赤禱在等什麼?沈洛年心中迷惑,屏住呼吸順著外圍緩緩繞行,才剛繞了半圈,他心中一驚,突然停了下來。

  卻是沈洛年雖沒感受到杜勒斯的妖炁,卻察覺到這附近的仙界空間,除了跟著自己的精靈之外,還有另一個精靈的存在,這代表著附近有其他的魔法使,而這魔法使,當然不是赤禱。

  且不管那魔法使是不是杜勒斯,這附近明明沒有其他的人啊……沈洛年繼續順著空地外圍繞,確實除了正中央的赤濤之外,沒看到任何其他活著的生物。

  莫非杜勒斯雖然死了,精靈一時還沒離開?總不能過去打跑赤濤驗證吧?只要杜勒斯在這片空地,應該就是死透了,就算沒死自己也沒能耐救出他,還是先走遠些,用輕疾問問小惡女有沒有什麼主意。

  沈洛年剛繞完一圈,又瞄了赤濤一眼,不禁有點狐疑,赤濤的氣息似乎有點變化?從剛剛的等待,似乎多了一點驚訝和欣喜……媽的,這頭肥龍在暗爽啥?不大妙,實在不大妙……沈洛年冒起了不祥的預感,身上寒毛不由自主地豎起,當下一轉身,向著東方飄退,但就在這一瞬間,赤濤雙目一睜,渾身妖炁迸起,大吼一聲,對著沈洛年展翅衝來。

  完蛋了!他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的?沈洛年一身化五,身形急閃,向著東方急衝,身後原本翻倒的林木,被赤濤往外急湧的妖炁炸得四面亂噴,赤濤身形未至,巨口一張,一股強大妖炁對著沈洛年急轟。

  這股浩然妖炁範圍宏大,沈洛年發現自己五道人形通通包在其中,根本沒有閃避的作用,而自己沒有道息或炁息護體,可受不了妖炁攻擊。沈洛年當下將五道身形合而為一,扭身間兩柄天仙飛翼破空急揮、十字交錯,在與妖炁接觸的那一剎那,身形一瞬間由輕化重,全身轉換出巨大質量,以強大的物力轟上妖炁。

  兩方一撞,彷彿轟雷一聲爆響。赤濤這股外發妖炁不敵沈洛年的巨力,當場結構崩散,彷彿亂流一般向著沈洛年全身湧來、浸透而過,卻已經失去了效果。

  同一瞬間,沈洛年握著天仙飛翼的雙手虎口同時震裂流血,一股強大的反挫力道從手至臂,一直傳到身軀。雖然因為他全身質量極大化,連帶使得身體各部分組織結構不易變形受創,但這股強大力量傳遍全身,細微之處仍不免受損。這一剎那,沈洛年全身劇痛,首當其衝的兩臂,皮膚內層無數微血管在這瞬間迸裂,表面泛出豬肝般的赭紅色。

  赤濤微微一怔,對準凝定空中的沈洛年,一口集結如束的妖炁再度噴了過去。

  沈洛年可不敢再受一擊,何況這道妖炁遠比剛剛那一大片集中凝結,威力想必更強,就算靠著龐大質量產生的物力硬劈,自己的肉身也承受不住那樣的反挫。他顧不得渾身劇痛,馬上轉重為輕,倏忽閃開十餘公尺,避開了赤濤的第二擊,一面趁機施展光術療傷。

  赤濤見沈洛年如鬼魅般、毫無徵兆地在眼前消失,也是一驚,他那大頭亂扭,想找出沈洛年的方位,而沈洛年當然不敢停留在原處,他忽現忽隱地,只繞著赤濤身後逃,至於進攻,他可連想都不敢想。

  赤濤當下瘋狂般地扭轉身子四處張望,雖不時在眼角看到一絲人形殘影,但才轉頭,那身影卻又馬上消失,加上他又感應不到沈洛年的妖炁,這麼無頭蒼蠅般地轉了片刻,就是找不到人,但聽周圍破風異嘯忽起忽沒,那古怪的人類明明還在近處……赤濤狂怒之下,大吼一聲,兩扇巨翅一展,一股強大妖炁猛然往四面八方爆出。

  沒得躲了!沈洛年只好再度舉起天仙飛翼,對著襲來的妖炁劈下,又是轟然一聲巨響,沈洛年再度擊破迎面而來的凝結妖炁,與此同時,感應著妖炁狀態的赤濤終於確認了沈洛年的方位,當下一扭頭,那條長尾挾帶著龐大力道,對沈洛年攔腰急掃。

  而掌握著時間能力的沈洛年已經先一步由重轉輕,再度藉著風移咒的推動力,一瞬間閃開了十餘公尺遠,讓赤濤的長尾掃了個空。

  赤濤沒想到居然還是沒逮到這沒炁息的古怪人類,他狂怒下連聲怪吼,揮爪、甩尾、振翅、吐息,妖炁彷彿沒有目標般地到處轟擊。那些妖炁或收束、或亂炸,逼得周圍林木斷裂飛滾、地上泥塊翻彈四濺,把沈洛年本來藏身的這附近數十公尺地面,打得翻了個身,與剛剛赤濤伏地處頗有幾分相似。

  沈洛年也是暗暗叫苦,雖然收束的妖炁不難躲,廣泛的妖炁也勉強能以力破之,但這麼幾次擊破妖炁,不只是全身劇痛,粗腫發脹的手腕肩背根本也沒時間治療,此時從手掌一直到整個上半身都已逐漸麻木,再這樣下去,還沒等到精智力不足,說不定自己已經無法精準控制風移咒,到時候恐怕閃不過那一束束強大的妖炁。

  不能這樣耗下去,先跑再說!沈洛年這時顧不了杜勒斯在哪兒,扭身就往外逃,但赤濤雖然抓不著到處飛竄的沈洛年,當真比起速度還是比他快,幾次撲空之後,索性衝到前方胡亂轟擊,又逼著沈洛年回頭,這麼連續數次捉迷藏般地追逃,沈洛年沒能逃掉,卻把那片泥土空地拓寬了三、四倍。

  媽的,既然沒法逃命,那就只好拚命,但對方妖炁強大,根本無法近身,又該如何拼起?魔法對這大傢伙有用嗎?該先念哪一個咒語?沈洛年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空中妖炁突起,一塊比赤濤還大的巨石,毫無來由地從空中加速墜下,正對著撲向沈洛年的赤濤砸去。

  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一愣間,卻見赤濤一聲怪吼,妖炁轉嚮往上轟,炸開了那塊巨石,同一瞬間,沈洛年眼前一花,杜勒斯竟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低聲說:「別動!」

  「咦?」沈洛年才一愣,卻見杜勒斯一把抓著自己左手,口中快速默唸著咒語。就在赤濤再度撲來的瞬間,沈洛年眼前突然變成一片漆黑,一下子什麼都看不到了。

  「啊?」沈洛年才剛驚呼半句,噗地一聲,已經穩穩地落在地面,周圍同時傳來一股濃重的泥土氣味。赤濤呢?沈洛年愕然抬頭往上望,他怎麼飛到半空中去了?不過雖然是這麼感覺,沈洛年依然什麼都看不見。

  剛剛不是還有月光嗎?就算突然烏云掩月,也不會黑到這種地步吧?沈洛年用右袖揉了揉自己眼睛,依然是伸手不見五指,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感覺到凱布利傳來的焦急感,卻是它不知為什麼也在數十公尺高處,卻沒法往下接近,似乎找不到接近的通路。

  自己沒讓它飛起來啊……難道並不是赤濤和凱布利飛起,而是杜勒斯把自己帶到了下方的洞穴?這是怎麼辦到的?他正迷惑時,發現杜勒斯正鬆開自己的手,輕嘆了一口氣。

  「杜……這個……大魔導師?你沒事?」沈洛年問了一句。

  黑暗中,杜勒斯聲音中帶著倦意,他輕籲一口氣,緩緩說:「不用隱瞞了,沈大哥。」

  「呃?」露餡了嗎?沈洛年一愣,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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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三章 別急著交代後事

  「你為什麼要來?」杜勒斯緩緩說:「據我所知,你能力已頗不如前,就算和過去一樣,應該也對付不了赤濤,剛剛若不是我趁隙出手,你已經有點危險了。」沈洛年愣了半晌,終於說:「這兒是哪兒?能不能點個火?」

  「這兒空氣有限,不適合點火。」杜勒斯緩緩地說:「而我體內妖炁將竭,沒辦法使用飛梭燈。」

  妖炁將竭?所以才沒使用輕疾回訊嗎?難怪自己也感應不到……沈洛年說:「這兒是地下的洞?我們怎麼進來的?」

  「地屬性的空間轉移魔法,地遁咒。」杜勒斯說:「把一塊土石空間與自己周圍空間交換。」

  「魔法可以辦到這種事?」沈洛年詫異地說。

  杜勒斯淡淡地說:「小韻沒跟你說嗎?」

  沈洛年雖然看不到人,但只要是面對面,仍可感應到對方的情緒氣息,他隱約感覺到,杜勒斯這話似乎有點不快,但沈洛年又不知道他哪兒不高興,不過這時也不是詢問的時機。沈洛年眉頭微皺說:「有這麼方便的魔法,你怎不離開?」

  「這法門極耗魔力,不能施用太多次,而且移動距離又有限,逃不遠的。」杜勒斯緩緩說:「我年事已高,魔力補充速度緩慢,走不了了……沈大哥,你不該來的,我故意不回訊,就是不希望有人來支援,沒想到現在連你也陷住了。」

  沈洛年說:「你和我都沒妖炁,用這法門從稍遠處逃出去,再慢慢溜也不成嗎?」

  「不成。」杜勒斯說:「赤濤雖然早已和精靈解約,當初也曾是魔法使,近距離內對精靈仍有感應,會知道我們大概方位的。」

  難怪剛剛赤濤會察覺到自己?那可有點麻煩了……沈洛年愣了愣說:「總之我先和那丫頭聯繫一下,看看他們有沒有辦法。」

  「你沒有炁息還能使用輕疾?」杜勒斯問。

  「可以。」沈洛年頓了頓說:「若是一直不回訊,說不定笨蛋純又要衝來了。」杜勒斯頓了頓說:「純……純姊,本來要來嗎?」

  「對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因為一直沒你的消息,她堅持要過來找人,所以我才過來看看……總之先回個我們都安全的訊息,把那笨蛋穩住。」

  沈洛年這話一說,感覺到杜勒斯的情緒氣息又複雜了起來,不過這時也沒空研究,沈洛年當下請輕疾傳訊,與狄韻聯繫。

  狄韻本就在等待著訊息,她那有點嬌嫩的聲音很快從沈洛年耳中傳出說:「找到了嗎?杜勒斯叔叔沒事嗎?」

  「好像沒事,只是妖炁耗盡了。」沈洛年說:「我們現在藏在地底下,一時還沒想出該怎麼逃,不過暫時還算安全。」

  「地底……地遁咒嗎?」狄韻焦急地說:「糟糕,這樣怎麼逃?這種魔法走不遠啊。」

  連小惡女都這麼說,看來真是有點不妙。沈洛年頓了頓說:「總之……跟你媽說我找到人了,叫她別擔心,免得她又想殺過來。」

  那端狄韻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那你和叔叔打算怎辦?」

  「如果你沒有什麼好建議,我們就自己想辦法。」沈洛年說。

  「你真有辦法嗎?」狄韻說:「沒把握別亂來啊,你自己倒霉就算了,別害了叔叔。」

  「去你的臭丫頭。」沈洛年沒好氣地說:「說什麼風涼話?不會幫忙想點辦法嗎?」

  「笨蛋!我有辦法的話,還等你問嗎?」狄韻生氣地說:「我媽這麼信任你,你一定要想出辦法來!」

  「無理取鬧,懶得跟你這丫頭吵架。」沈洛年哼聲說:「聽說這兒空氣有限,少說話才活得久,就這樣,沒事別找我。」一面把通訊斷了。

  杜勒斯在一旁聽著,忍不住開口說:「你……沈大哥,你都跟小韻這麼說話嗎?不大好吧?」

  「怎麼?」沈洛年一愣,隨即醒悟說:「那丫頭在你面前應該都是乖小孩吧?其實這小惡女一肚子壞水,真不知道小純怎麼教的!」

  杜勒斯停了幾秒才說:「沈大哥,你也有責任吧?」

  「什麼責任?」沈洛年一愣。

  杜勒斯似乎頗有不滿,沉聲說:「教養孩子,本來就不只是母親的責任,做父親的……」

  「喂!什麼意思?」沈洛年忍不住打斷說:「我又不是她老子,我還想問你這件事是誰幹的呢。」

  杜勒斯愣了愣才說:「小韻不是純姊和……沈大哥……生的?」

  「當然不是!關我屁事!」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說:「你不是照顧小純幾十年嗎?怎會搞不清楚韻丫頭爸爸是誰?」

  「那幾年……」杜勒斯頓了頓說:「擎天塔上氣氛很不好,加上那時犬戎族也有一陣子沒來攻擊,我便去了一趟魔法島,數年後得到赤濤來犯的消息,我從魔法島趕回與大家會合時,小韻已經生下了。」

  這和艾露所說似乎有點微妙的不同?不過艾露畢竟只是聽到傳說,當然沒有當事人說的準。沈洛年想了想說:「為什麼擎天塔上氣氛會變得不好?」

  「你沒問過純姊嗎?」杜勒斯說。

  「沒時間問。」沈洛年搖頭說:「我也才剛與她碰上幾次面而已。」

  「沈大哥。」杜勒斯輕哼一聲說:「你還想瞞我?就算你當真不是小韻的父親,你和純姊她們也該已經聯繫了許多年吧?」

  「沒有啊。」沈洛年莫名其妙地說。

  「既然沈大哥把我當傻瓜,我就直說了。」杜勒斯不大愉快地說:「若不是小韻私下傳了你數年魔法,你怎麼學會咒語的?難道當真有人隨便念都行?她也太天真了,以為我會被這種謊言欺騙。」

  「呃?」沈洛年還沒來得及辯解,杜勒斯已經帶著不快的氣味說:「不過小韻畢竟閱歷不夠,還是露了口風,提到沈大哥那獨特的魔法光色,當然使我起疑,我說要和你碰面,她卻又諸多推搪,若所謂的『神醫沈凡』真是一個剛學會魔法的普通人,豈會不願和我見面?我數日後找純姊打探,她雖然也不告訴我,但一提到你的事情,她那副喜上眉梢的開心模樣,誰看不出來?沒想到相處了這麼久,她們母女依然把我當外人……也罷……甦瑤之事,也應該是沈大哥提示的吧?這是當然的,號稱神醫的沈大哥又怎會有不知道的事?我本來已經不打算干涉小韻的事了,卻還是狠不下心,畢竟我也疼了她二十年……」

  「媽啦!你這小子亂猜什麼啊?」沈洛年反正看不到人,當下忘了杜勒斯其實是個老頭,忍不住罵:「我懶得見人也不行啊?是我不讓小純說的!韻丫頭更是根本不知道我是誰。我睡了百年,剛醒來三個多月而已,與小純上個月才碰上,騙你幹嘛?我就是隨便唸唸就可以用魔法!」

  杜勒斯還是不信,沉聲說:「哪有這種事?魔法怎可能隨便使用?」

  「不然你念句新魔法,我來表演。」沈洛年哼聲說:「別太長的啊,記不住。」

  杜勒斯停了片刻,這才說:「好吧,那就——『烏登·希葛·肯納姿』,請沈大哥證明給我看。」

  「這是啥咒語?」沈洛年問。

  「光咒。」杜勒斯緩緩地說:「意思是日光般的火炬,這不算複雜的咒語,但因為燈火容易取得,所以歲安城中學這咒語的魔法使並不多,一般出征時又通常會配發飛梭燈,小韻應該也沒學過。」

  「你再念一次,念慢一點。」沈洛年說:「一樣要念起始咒對吧?」

  「當然。」杜勒斯照著沈洛年的要求又念了一次。

  「好。」沈洛年趁著勉強還記得,馬上開口緩緩地念:「美納姿·洛年·恩所茲·佩索,烏登·希葛·肯納姿。」

  唸完的同時,兩人上方隨即浮現出一團白色光芒,把這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洞照耀得如同白晝。這一瞬間,兩人的眼睛都眯了起來,舉手掩目,一下子頗難適應。

  「這……這……」杜勒斯雖然睜不開眼,仍忍不住結巴地說:「怎……怎麼可能?你咒語唸得不……不大對啊。」

  「管他的,反正可以用就好。」沈洛年也掩著眼睛,卻不禁有三分得意,一面拿出記事本,順便把這咒語抄了上去。

  「這麼說來……」杜勒斯看著沈洛年手中的詭異魔法小抄,遲疑著說:「沈大哥當真昏迷了百年?小韻也確實不是沈大哥的女兒?那……小韻父親的事,沈大哥沒問過純姊嗎?」

  「我還想問你呢!那笨女人一問就哭,怎麼問?」沈洛年望著臉上滿是皺紋、佝僂著身子,看來十分疲憊的杜勒斯,這才想起對方已經是個百多歲的老人家。他口氣放緩了些說:「你剛說那時擎天塔上氣氛不好,那是怎樣?」

  杜勒斯望著仍像個少年的沈洛年,怔忡了片刻,才緩緩說:「那幾年……先是奇雅姊一個人搬出歲安城隱居,後來司令不知為何和一心哥冷戰起來,跟著瑪蓮姊和志文哥也鬧翻了,常常吵著吵著就在塔頂上打起來……至於最後為什麼會演變成瑪蓮姊、志文哥、添良哥三人離開歲安城找奇雅姊,我也弄不清楚。」

  原來是這樣?沈洛年皺眉說:「怎麼一個個都分手了?」

  「我也不清楚。」杜勒斯嘆口氣說:「十聖之中只有我一個人迅速老化,想法和他們漸漸不同,後面這幾十年,我越來越不瞭解他們……」

  這種事情局外人當然搞不清楚。沈洛年也不多問,只皺眉說:「我本來還以為你欺負小純,生下小韻呢。」

  杜勒斯苦笑搖頭說:「我怎麼配得上純姊?而且純姊這數十年,一直記掛著沈大哥,您總算無恙地返回歲安城,純姊和小韻終於有了依靠,我也可以放心了……」

  「關我屁事,我才不讓人依靠!」沈洛年瞄著杜勒斯說:「你也別只說一半,一心呢?」

  杜勒斯說:「一心哥怎麼了?」他表情雖然不變,卻透出了一股心虛的味道。

  「你明知道我在問什麼。」沈洛年板起臉說:「他是不是小韻的爸爸?」

  杜勒斯一怔,遲疑了半晌才說:「沈大哥,你怎麼知道純姊對一心哥……你不是消失了百年嗎?難道那時……純姊就……?」

  「哼!」沈洛年說道:「笨蛋純還真是死心眼,早就叫她別喜歡錯人了……難道真是一心干的?」

  「這……」杜勒斯嘆氣說:「誰也不知道,但大家多多少少都這樣懷疑,畢竟純姊那種個性,不像會這麼容易就和陌生人生下孩子,而且若不是一心哥,又有什麼好隱瞞的?」

  「對啊!八成就是那個熱血笨蛋!」沈洛年皺眉說:「瑋珊這下不就氣死了?」

  「就是因此,小韻從小被人孤立……變得個性有點扭曲、深沉……」杜勒斯嘆口氣說:「但她其實是個好孩子。」

  沈洛年皺眉說:「幹嘛孤立小韻?要氣也是氣一心或她那個笨蛋媽媽啊!」

  杜勒斯頓了頓說:「其實大家都是百多歲的人了,也不至於遷怒小韻,但是一些舉措多少會影響到其他孩子的態度……當時為了司令候選人的遴選,幾十個十來歲的女孩,被選上擎天塔培養,小韻當時雖然才六、七歲,已經十分聰穎,她本來很高興出現這麼多年紀相仿的姊姊們,沒想到後來……卻被排擠,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後來鑽了牛角尖,硬要提早變體,加入司令候選人角逐,我和純姊攔不住……我後來才找了安荑、雪莉來幫她。」

  這話雖不像謊言,但總覺得好像少說了些什麼?沈洛年看著老態龍鍾、一臉疲憊的杜勒斯,倒也懶得多問他隱瞞了什麼,只暗暗思考著——排擠狄韻的人,難道包括了黃清嬿與張如鴻?所以現在狄韻才這麼討厭黃清嬿嗎?可是黃清嬿如果真的當年不理會狄韻,不該不明白狄韻為什麼討厭她啊……沈洛年正想著,卻聽杜勒斯開口呼喚:「沈大哥。」

  「嗯?」沈洛年回神問。

  杜勒斯說:「既然你當真什麼魔法都能施展,你還有機會離開。」

  「喔?」沈洛年目光一亮說:「怎麼說?」

  「您現在應該已經會使用風移咒吧?」杜勒斯說:「那種移動速度太慢,若你也能使用『風行咒』,有機會擺脫赤濤。」

  「風行咒很快嗎?」沈洛年說:「那你怎麼不逃?」

  「速度快的魔法耗用的魔力也大。早上那陣纏戰後,我魔力已所剩無幾,逃不了多遠。」杜勒斯搖頭說:「畢竟歲月不饒人,我年老體衰、精力不足,魔力恢復速度遠不如當年……我這就教你風行咒,只要確定能用,一會兒我送你上去,你馬上高速離開。」

  「那你呢?」沈洛年問。

  杜勒斯苦笑了笑說:「我走不了了,你脫困之後,千萬別讓純姊跑來,至於小韻,有你在她身邊,我……」

  「媽的,等一下!別急著交代後事!」沈洛年打斷說:「我帶著你走呢?」

  「不行。」杜勒斯搖頭說:「兩個人太重,沒法拋掉赤濤。」赤濤速度其實不慢,主要是身軀龐大,提升速度的效率不足,短時間內還有機會甩掉,若己方也變重,相擺脫會更困難。

  「這不是問題。」沈洛年說:「我很輕的。」

  「什麼?」杜勒斯不明白沈洛年的意思。

  「就是說,我們兩個加起來只等於一個人的重量啦,說不定還不到。」沈洛年上下看著頗有點瘦小的杜勒斯說。

  「怎會如此?」杜勒斯顧不得疲憊,睜大眼問。

  「別問了。」沈洛年說:「快教我吧!寫在記事本上。」

  「寫在這本子上?」杜勒斯愕然地重複了一遍,這才說:「這樣就可以嗎?」

  「對!這些繞口咒語我可背不起來。」沈洛年想想又說:「對啦,你有什麼好用、威力大的魔法也可以教我啊,比如那個超大石頭砸下來的魔法就好像不錯。」

  杜勒斯愣愣地接過記事本,看著上面一頁頁以中文書寫的魔法咒語,猛想起百年前自己似乎就曾把守護咒這麼寫給沈洛年抄起,但這種施法方式,可真是完全顛覆了他精研百年的魔法觀念,一時之間,還真有點哭笑不得、難以接受。

  □

  數分鐘後,沈洛年與杜勒斯以地遁咒冒出地面,在赤濤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的瞬間,沈洛年背著瘦小的杜勒斯,展開才學會的風行咒,在強大精靈氣息推動下,一路往東直衝。

  赤濤當然不會放過,當下爆出妖炁、展翅直追,卻不料眼前兩人飛行加速比自己還快,竟是追之不上。

  而沈洛年背著杜勒斯破空逃命,眼看將赤濤甩開數公里後,馬上鑽入樹林中,收了炁息明顯的風行咒,改以炁息微弱的風移咒轉向開溜,畢竟不能當真和赤濤賽跑,距離一長可是會被追上的。

  又經過數分鐘後,沈洛年與杜勒斯無聲無息地從森林另一面鑽了出來,而身後數里外,正不斷傳來赤濤狂怒怪叫、轟擊妖炁的聲音,看來他惱羞成怒,又開始拆森林了。兩人也不管這麼多,對準了方位,向著狄韻等人的方向緩緩飛去。

  既然改用風移咒,杜勒斯也不用沈洛年攜帶了,兩人一前一後貼地飛行,只不過杜勒斯不能像沈洛年一樣輕身,自然快不起來,甚至還頗不如馬匹奔馳之速,反正此時暫時安全,不急著趕路,和杜勒斯簡單說明眾人處境後,沈洛年先對狄韻回報兩人平安的訊息,之後兩人慢慢地往西飛,一面聊著昨日分開之後,黃清嬿等人在葉瑋珊指示下的行動。

  對於這些事情,杜勒斯倒沒有什麼意見,不過知道犬戎族逼迫牛頭人驅趕人類後,確實有點訝異。

  牛頭人暗中掩護人類數十年,犬戎族不是不知,但過去犬戎族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如此強硬、毫無顧忌,除了那數萬狼人覆滅的仇恨外,可還有別的因素?

  不過這方面沈洛年毫無概念,杜勒斯自然不會和他討論。兩人話題很快轉到過去百年的往事,但百年來雖然經過了許多事,兩人同樣關切的,還是狄韻父親到底是誰,說著說著,沈洛年忍不住罵:「我本來還不想和他們碰面,但那個渾蛋一心竟敢胡搞,我非得找他算帳不可。」

  「沈大哥。」杜勒斯嘆氣說:「雖然大家都這樣想,但是畢竟沒有證據啊,一心哥和純姊也一直不肯承認。」

  「那熱血傢伙現在也學會說謊啦?」沈洛年哼哼說:「那可瞞不過我,等我去逼供!」

  「問題就是……」杜勒斯搖頭說:「一心哥百年來一直都是那個個性,要說他撒謊,大家其實也不大相信。」

  沈洛年一怔說:「不然是怎樣?當真不是他?」

  杜勒斯苦笑說:「所以當我發現沈大哥無恙歸來的時候,才會以為小韻的父親其實是……我想若是其他人知道這消息,恐怕也會這樣想吧。」

  難道真有別人?沈洛年皺眉說:「其實小純若認識了別的男人也不是不可能吧?也許她真有什麼難言之隱,所以才不方便說。」

  「這當然也有可能……但若另有其人,又為什麼不能說?而且每次提到此事,純姊只會難過自責,從沒露出過一絲怨懟之情,也不像是被人誘騙、強逼……」杜勒斯說到這兒,嘆口氣說:「畢竟她過去暗暗喜歡一心哥這件事,其實大家都心裡有數。」

  那女人就是太死心眼了。沈洛年抓了抓頭說:「算了,她不想說,我也懶得多事。」

  「沈大哥。」杜勒斯看著沈洛年說:「您剛說昏迷了百年……是類似當年純姊的遭遇嗎?」

  「比她還慘,跟死人差不多。」沈洛年憤憤地說:「所以我其實還是十八歲!那小惡女居然總叫我老頭,明明她比我還老!」

  杜勒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又苦笑嘆了一口氣,這才說:「所以沈大哥能這樣使用魔法,是因為以假死冥想狀態和精靈溝通了百年?」

  這小天才……不對,老天才果然厲害。沈洛年望著杜勒斯說:「大概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杜勒斯點頭說:「這樣我就明白了……難怪只要把咒語告訴沈大哥就能使用,不過這種狀況下,全依賴著精靈的理解、推測,唸咒速度恐怕快不起來。」

  「沒錯,我都只能慢慢念,對啦,能不能教我些好用的咒語?」沈洛年嘖了一聲說:「我現在戰鬥能力比以前差勁不少。」

  「沈大哥要學,我當然不會藏私。」杜勒斯沉吟說:「但是威力大的魔法,咒語通常也比較複雜冗長……比如隕墜咒,以沈大哥唸咒的速度,恐怕得專心念上兩、三分鐘,才能施展一次,這樣並不適合實戰。」

  「嗄?」沈洛年失望地說:「太久了。」面對赤濤那種強敵,三分鐘足夠死幾十次了。

  杜勒斯說到這兒,突然沉吟自語說:「不知道沈大哥能不能學會那種魔法?」

  「什麼?」沈洛年怔問。

  杜勒斯回過神說:「有一類魔法咒語被稱作『特殊魔法』或『根源魔法』,屬於難以分析理解的魔法。」

  「難以理解?」沈洛年抓頭說:「魔法這些嘰哩咕嚕咒語,什麼時候好理解了?」

  「沈大哥,一般體系的魔法咒語是有意義的,大多是用可以理解的魔法咒文組合而成,也才有辦法研究和增益。」杜勒斯皺眉說:「比如剛剛我教你的光咒,其中的魔法文字,在這種組合下分別代表了空間、太陽、火炬的意思。這種魔法,是藉著魔力與精靈炁息交換為其基本,或使仙界與人界的能量與物質交換,產生特殊的力量,也許外人看了很玄妙,但說穿了只是交換的過程更複雜而已,其實都可以理解。使用的咒語大多也是從那近百個單詞組織變化而來,所以越強大、複雜的魔法,往往咒文也越長,而對魔法文字越瞭解的人,學習新咒語、開創新咒語的速度相對也會比較快……但『特殊魔法』卻不是這樣。」

  「哦?」沈洛年說:「那是怎樣?」

  「特殊魔法使用的咒詞通常不會在其他咒語中出現。」杜勒斯說:「這種咒語語調簡短特殊,難以學習,會的人非常非常少,而且聽說這種魔法多不借炁息施用,受息壤影響較小……或者這才能稱為真正的魔法。」

  真正的魔法?沈洛年問:「除了咒語特殊之外,和一般的魔法有什麼不同?為什麼會有強大的威力?」

  「因為難以理解之處,不只是咒語,比如說……」杜勒斯說:「我曾見過一個魔法,消耗的魔力雖然不多,卻能讓一個地穴保持著恆常不變的光芒,也曾看過某個被施法的洞窟,長久受魔力籠罩,不讓人進入。」

  「咦?」沈洛年說:「不用繼續花魔力嗎?那能量從哪兒來?」

  杜勒斯搖頭:「這就是讓人不解之處。」

  沈洛年想想又問:「那施法的人走遠了呢?」

  「也無妨。」杜勒斯說:「這種根源魔法可以遠距離持續作用。」

  果然難以理解……沈洛年呆了呆,突然一怔說:「有沒有魔法能讓人一直高速移動,不用多花魔力?」

  「我也不清楚,我對根源魔法並不瞭解,也不會,更不知道該怎麼傳授和學習。」杜勒斯頓了頓說:「那些魔法看來不合理,說不定只是我們不懂……比如說,也許那種發光的魔法,其實是開啟一個人類難以察覺、瞭解的透光門戶,隔絕魔法則是出現一個看不到的阻礙,所以才只需要施用一次魔力?但這也只是我瞎猜的而已,畢竟咒語本身意義沒人弄得懂。」

  「這種魔法連你都不會,這世上還有人會嗎?」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我以為你已經是現存魔法使中最厲害的了。」

  杜勒斯搖搖頭說:「魔法島上有許多比我優秀的魔法使,我每次去魔法島,都是去討教、學習的。」

  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抓抓頭說:「那種魔法當初文森特、瓊他們沒教你嗎?」

  「不是這樣。」杜勒斯苦笑說:「沈大哥,你果然剛回來不久,連這件事情純姊也來不及跟你提。」

  「什麼?」沈洛年一愣。

  「當初從仙界回歸的,並不只有妖仙啊,也有數千年前仙化的人類……」杜勒斯說:「當然也有十分優秀的魔法使……數千年前,有少數出類拔萃的魔法使藉魔法改變體質仙化,在仙凡分開的同時,也離開了人間,在仙界沉眠。」

  「啊?魔法仙化?」居然還有這招?沈洛年張大嘴說:「好幾千年耶,不會死嗎?」難道那些仙人道行這麼高?

  杜勒斯說:「據說仙界那兒的濃郁道息會使妖仙陷入休眠,連思緒、生長都暫停,直到兩界通路漸開,才會逐漸恢復生機、準備返回……這些回歸的仙化人類,也可以稱為仙人,魔法島就有幾名這樣的魔法仙人在指導著。」

  原來如此?過去還以為山芷她們是在仙界出生的呢,看來她們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出生了,只不過去仙界「冬眠」?難怪以前輕疾老說仙界和自己的想像不同……對她們來說,這數千年仙凡分離只是一場夢?沈洛年想了片刻,才說:「可是……應龍不是都忘了魔法嗎?他們怎麼還記得?」

  「應龍只是不再學習魔法而已,畢竟他們本身的能力更強大。」杜勒斯說:「但魔法仙人失去魔法就一無所有了,所以回到人間後,馬上重新與精靈締約。他們當初學會的魔法咒語自然沒忘,很快就能運用,只有與精靈溝通的程度要重新培養。」

  還有這種人?沈洛年心念一動,瞪大眼說:「啊!我懂了,所以我們這趟主要就是找仙人來幫忙?」卻不知道除了魔法仙人之外,還有沒有別種仙人下凡?多找幾個這種靠山豈不是更好?

  杜勒斯搖頭說:「仙人不大可能願意來幫忙。」

  沈洛年一呆說:「為什麼?」

  「他們大多不讚成把人類群聚在噩盡島、歲安城,另外……」杜勒斯此時仍十分疲累,他揉揉太陽穴,抹了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孔一把,才苦笑說:「仙人就如同強大的妖仙一般,不願意到缺乏道息的歲安城來。」

  「既然仙人不肯來,我們還去魔法島幹嘛?」沈洛年又問。

  杜勒斯說:「就算仙人不肯來,魔法島的平均魔法水準也比歲安城高,只要他們肯派人來幫忙,依然有幫助,不過他們肯不肯來……就不知道了。」

  沈洛年本想繼續問下去,但看杜勒斯連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來,整個人透出疲憊的氣味,也不好多問,只說:「其他改天再聊吧……杜勒斯,我背著你飛如何?不會比現在慢的,不然就休息一下,等稍微恢復精神再繼續走?」

  「這樣的損耗我還受得了,風移咒使用的魔力不大。」杜勒斯搖頭說:「也不用休息,我今日耗用過大,沒有數日靜養,恢復不了的……現在就算讓我睡,也睡不著,畢竟歲月不饒人,和年輕人不能比。」

  「這麼嚴重啊?」沈洛年愕然說:「你當年既然也有引仙,怎會這樣?他們看來都挺年輕的啊。」

  「沈大哥。」杜勒斯苦笑說:「引仙也不過是老得慢了些,修煉不足還是會老的。」

  「那你怎不修煉幾年之後才專心研究魔法?」沈洛年說:「你身上不是也有鏡子?」

  「若我當年並非專注於魔法修煉,成為軍團主要戰力之一,老宗長過世後,這面闇神之鏡也未必會交到我的手上,得失之間,其實很難說……」杜勒斯說到這兒,望著沈洛年說:「說到這闇神之鏡,聽說是沈大哥製造的?能多做一點嗎?」

  「不行了。」沈洛年搖搖頭說:「現在就算有材料我也沒法做。」沈洛年如今體內沒有道息,當然不能繼續製造這種凝聚道息的息壤鏡。

  「那真是太可惜了,若這鏡子可以量產千枚,就算犬戎族傾巢而來,又有何懼?」杜勒斯想想又說:「沈大哥,歲安城如今面對著百年來最艱難的困境,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建議?就算你不願意顯露身份,我也可以代為轉達。」

  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我也沒辦法。」

  杜勒斯雖然失望,不過他當初與沈洛年相處的時間畢竟不長,本也沒抱太大期望,此時只嘆了一口氣說:「至少沈大哥在這個時候趕回來幫忙,大家若是知道,還是會很高興的。」

  自己可一點也不想湊這熱鬧,純粹只是倒霉而已!這場仗打下去,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去龍宮?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懷真?沈洛年想到此處,忍不住跟著嘆了一口氣。

  □

  來回數百公里的奔波,加上風移咒的速度也不快,沈洛年與杜勒斯回到那沼澤大密林西北外緣時,東方已亮起一層淡濛濛的灰。為避免被禺彊族、犬戎族發現,兩人鑽入還頗陰暗的林中,放緩了速度,在沈洛年指引下,沿著他離開的路徑,慢慢向著林中飄行。

  這種潮濕悶熱的沼澤叢林,很難辨別正確的方位。走著走著,前進幾十公里後,沈洛年倒有點迷失方向了,在這到處都是妖炁的地方也不容易靠著炁息感應找到他們。沈洛年正考慮該不該用輕疾先作個聯繫時,突然感覺前方遠處爆起一陣炁息感,他微微一怔說:「咦?」

  「怎麼,出事了?」杜勒斯問。

  「太遠了點,我不很確定炁息的性質。」沈洛年沉吟說:「不知道是他們遇到敵人,還是這森林另有妖怪在衝突?」

  「若是犬戎族,一定是少數幾名高手。」杜勒斯神情凝重地說:「她們三個可應付不來。沈大哥,我們趕一步吧?免得出了意外。」

  沈洛年說:「用風行咒嗎?好。」沈洛年當然還沒背起來,他散去風移咒,背起瘦小的杜勒斯,拿出記事本,照著風行咒咒語從頭到尾念了一遍。很快地,他全身凝聚了一股強大妖炁,隨著他身子微傾,一股力量從後方推來,帶著兩人高速往東南方直衝。

  杜勒斯本以為沈洛年會從林梢飛行,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麼高速在林間流暢地轉折飛射,這樣能避免讓禺彊族發現,當然是好事,不過杜勒斯從來沒在這麼高速下穿林的經驗,眼看好幾次彷彿要撞上林木之前,沈洛年又險之又險地閃過,他暗暗吃驚,卻也不敢開口,怕驚擾了沈洛年,到時候兩人一起撞樹,可不大妙。

  沈洛年除專注飛行之外,心中也在思索,學會風行咒之後,還沒測試過一個人的極速,但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就算背著杜勒斯,也比自己平常使用風移咒還快,更別提獨自的狀況了,且不提打架時能不能發揮作用,至少確定逃得掉,今日背著杜勒斯就能甩掉赤濤,若沒有負擔,能追上自己的妖仙恐怕不多。

  但若用來戰鬥就另當別論了,這法門耗用的精智力遠高於風移咒,而速度既快,轉折戰鬥時一定得開啟最高的時間能力,可撐不了多久……除了逃命之外,說不定還不如風移咒方便。

  以這種速度飛行,不到五分鐘,沈洛年已經拉近了一半的距離,這時他也已經確定,那果然是人類和犬戎族戰鬥的炁息。沈洛年一面急趕,一面低聲說:「他們遇上狼人了,現在分成兩個戰團,兩邊越來越遠。」

  「分成兩團?怎樣分法?」在沈洛年背後,抓緊時間閉目養神的杜勒斯低聲問。

  「一群比較少,另一邊比較多……」沈洛年一面感應分辨一面說:「少的那邊像是兩個狼人和誰在搏鬥……該是如鴻小姐吧?那股炁息像是凝訣。」

  「兩個狼人就纏住了如鴻?看來是犬戎族的皇族高手。」杜勒斯緊皺著眉頭說:「另一邊呢?」

  「還有五個狼人追著大隊,小韻和清嬿正出手抵擋,一面往森林中撤……」沈洛年一轉念說:「杜勒斯,你已經夠累了,乾脆在這兒等一下,我先去看看?」自己雖然少了道息護體,但靠著風行咒也許勉強可以和高手周旋,就算打不過,最少還能開溜。

  「這樣不妥。」杜勒斯說:「沈大哥,你先送我去大隊那兒再去幫忙如鴻,哪一邊的問題先解決了,再彼此支援。」

  「我去幫如鴻?」自己只是說要去看看,什麼時候變成「幫忙」了?沈洛年瞪大眼說:「我現在可不大適合打架。」自己沒了道息護體,根本打不過強大妖怪,不久前就差點被赤濤妖炁轟得全身骨節散掉,手上、身上那腫脹發疼的瘀青還沒時間治療呢。

  「照沈大哥所說的狀況,應該是狼人高手群追上他們,如鴻留下斷後,但只纏住了兩個高手,其他犬戎族則繼續追趕大隊。」杜勒斯迅快地說:「所以如鴻那兒應該是小輸或勢均力敵,沈大哥不用真打,只要稍作干擾,應該就可以協助如鴻獲勝。」

  這樣倒是可以幫忙,自己想打贏不容易,逃跑倒是有點功夫。沈洛年點點頭又問:「你不是很累了嗎?還能出手?」

  「沈大哥放心,狼人不是赤濤,我殘存的魔力還勉能應付。」身後的杜勒斯沉聲說:「小韻、清嬿、如鴻她們畢竟還年輕,實力其實遠不如犬戎族的皇族高手,只是靠道咒之術支持,若存納累積於玄界的能量耗盡,她們就完了。」

  「狼人中也有扛得住隕墜術的高手喔,比如族長之類的。」沈洛年忽然想起當年應付過的壺谷族長,那傢伙也許不如赤濤,但幾顆小山般的石頭,應該還砸不壞他。

  「若那種族長級狼人妖仙追上,那幾個孩子早就垮了。」杜勒斯快速地說:「那種高手可能留在邊境攔截,或者直接去牛頭人境內搜索我方部隊……我們得快點把這幾個犬戎皇族趕走,往森林內躲,否則高手聞訊趕來,連我都難以應付。」

  若是壺谷族長那種強度的殺來,確實麻煩,反正杜勒斯本就聰明,又活了百年歲月,既然他這麼說,就聽他的。當下沈洛年加快速度,對著狄韻、黃清嬿那個方位衝去。

  約莫還有數公里,兩方劇烈的戰鬥炁息爆炸感,連只是煉鱗引仙的杜勒斯都有了感應。杜勒斯口中默誦咒語,從沈洛年背上飄起,一面說:「就在這兒分道,沈大哥,如鴻那兒拜託你了。」

  沈洛年忍不住說:「萬一敵人太強我可幫不上忙……」沈洛年還沒說完,杜勒斯已經施展風行咒,一溜煙地衝了出去,沈洛年只好給杜勒斯背影一個大白眼,這才轉嚮往張如鴻的方位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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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四章 催動返祖妖化

  身後的負擔這一消失,運行著風行咒破空直衝的沈洛年速度陡然又高數倍,那股炁息與空氣阻力激烈對抗下,強大的壓縮能量往外洶湧釋放,轟隆聲響中,這股強大的反作用力往回激發,一下子把沈洛年轟得頭昏眼花,差點摔下地面。

  沈洛年連忙凝停於空。他愣了幾秒這才想通,風行咒雖然有強大的推力,護身的力道卻沒有想像中大,自己如今體無炁息,單靠仙化的體魄已無法承受這種高速,背著杜勒斯的時候加速慢,容易控制,還沒能察覺,當自己單身一人使用,馬上就出問題。

  看來自己一個人飛行,不能降低太多質量使用風行咒?恢復原本質量飛行又太耗魔力……這時可沒空研究該怎麼微調,沈洛年暗暗搖了搖頭,索性收了風行咒,改施風移咒,繼續向著張如鴻那兒飛。

  就算改用風移咒,輕化飛行的沈洛年,飛行速度仍不算慢,隨著杜勒斯參與戰鬥的轟然聲響傳出,沈洛年也趕到數公里外的另一面戰場。從空中看下去,林木間,兩個高大的狼人正和手持銀色長槍的張如鴻激戰,狼人手爪帶著強大的妖炁,在張如鴻前後繞位、此來彼去、分進合擊,張如鴻手中長槍則不時冒出紫炁,帶著強大的力道與速度,在身前、身後飛旋穿刺,逼著狼人無法靠近。

  風移咒帶出的炁息感應雖不易察覺,但高速飛行的破空聲仍頗明顯,沈洛年還沒接近,戰鬥中的狼人與張如鴻都知道有人從空中趕至,不過兩方打得正激烈,誰也沒時間抬頭分神。

  現在兩邊戰況都很緊急,儘早把敵人殺了就能快點去另一面助陣,沈洛年沒空研究張如鴻為什麼能獨自對抗這兩個狼人高手,雙手拔出天仙飛翼,對著其中一名狼人身後衝去。

  沈洛年雖然沒帶著炁息,速度卻十分快,這麼對著背心衝來,狼人可不敢不理會,首當其衝的狼人正想閃避,張如鴻卻沒放過這個機會,她長槍急揮,以槍尾逼開身後那名狼人的同時,槍尖急振,寒氣大盛間,數十道槍影彷彿暴雨一般灑下,對著狼人急點。

  這些狼人本是犬戎族中的高手,也許不如人類武術的變化機巧,但本身的強大妖炁足以應付各種招式,之前只要在爪上匯聚強大妖炁往外轟,自然能將張如鴻這虛實不定的招式破去,但此時身後正有強敵高速接近,兩方勁力若這麼纏上,可就沒得閃了。狼人當下怪叫一聲,扭身急竄,狼狽地往側面閃避。

  沈洛年一路以風行咒和時間能力趕回,魔力已耗去不少,加上另一面的戰況也不明了,此時沒時間和對方慢慢過招,眼看對方往側方閃避,他半空中一轉身形,彷彿鬼魅般地轉向,依然直撲那名狼人,速度一點也沒慢了下來。

  這狼人可沒見過這種詭異的身法,他還來不及穩住身子,沈洛年已經逼近,不過這些狼人畢竟不是庸手,眼見無法可閃,狼人齜牙低吼一聲,扭身探爪,兩股強大的妖炁,洶湧迫出,迎向沈洛年。

  沈洛年看著那兩爪轟出的妖炁,卻不怎麼在意。這狼人確實不弱,可是剛剛連赤濤的妖炁自己都勉能應付,這股妖炁保證一劈就散,不用顧忌,當下沈洛年手揮天仙飛翼,往前直衝。

  另一個狼人眼見族人身陷險境,怪吼中全力直攻張如鴻,不讓她與這突然出現的人類聯手。

  張如鴻除道咒之術的威力之外,炁息強度本就不如這些狼人,對方這一全力直撲,一時也抽不開身,只能小心應付,不過對手從兩人變成一人,總比之前輕鬆不少。她喘了一口氣,揮槍時抽空往外望了一眼,恰好看到沈洛年正面對面地向那名狼人揮刀,她眉頭微皺,輕叱了一聲:「沈凡,讓!」同時手中那把銀槍往回急翻,本來彷彿千百條虛影的銀光突然匯合為一,高速對著狼人穿去。

  讓?沈洛年手中的天仙飛翼正要劈下,突然聽到這一聲叱,心中微微一動,想起張如鴻前陣子的指點——若非必要或者致命一擊,不該讓對方這麼早知道自己的攻擊力量,當下他雙手急收,身子倏然凝停一剎那,又突然高速移動,在時間能力與風移咒的控制下,往那狼人身後急轉。

  這動靜之間,正是當年賴一心傳授的障眼法。狼人只覺眼前一花,沈洛年倏然消失,根本看不清沈洛年的去向,但他可不是初出茅廬的年輕狼人,眼前既然沒了蹤影,那當然是跑到身後去了,當下狼人一面急躍一面快速扭轉身形,兩爪帶著強大炁息往後方轟出。

  沈洛年眼看對方轉頭,當然跟著轉向,繼續追著對方的後心,而狼人雖老是抓不到沈洛年,但偶爾眼角餘光看到那快速轉折的黑影,也逼得他不敢停下身子,只能高速地不斷旋動身形,一束束妖炁從雙爪上不斷往身後亂發。

  若真對著沈洛年打,還未必打得到,但這麼亂發爪力,正亂轉的沈洛年免不了會碰上,沈洛年又不想立刻暴露實力,只好折向閃避,不過這麼一來,狼人也漸漸抓到正確位置,逼得沈洛年把圈子拉開得更寬了些。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對方妖炁強大,一時三刻大概用不完,自己可不成,這兩天的精智力已經消耗過度,再繞下去大概要頭痛了。沈洛年正考慮正面硬拚的時候,一股強大炁息突然暴起,一道宛如閃電般的紫光,對著自己正糾纏的狼人背心飛射。

  這是什麼?沈洛年一愣,稍微讓開了些許,被當作目標的狼人更是大吃一驚,他察覺到身後護體妖炁正被這股強大霸道的力量硬生生衝破。狼人這時連轉身都來不及,驚駭之餘,體內大量妖炁立即凝聚背心護身,同時身子往前急衝下伏,想躲過這一擊。

  這是張如鴻的搶!擁有時間能力的沈洛年這一剎那才看清了那股力量的源頭,他還來不及想清楚修煉「凝訣」的張如鴻為什麼槍速如此迅捷、力道如此強悍,只看她那帶著紫光的銀槍頭,已經在高速下轟地一聲破開狼人護體妖炁,直刺背心。

  總算這狼人反應不慢,爆出的妖炁雖擋不住張如鴻的刺擊,終究還是稍緩了緩,槍尖只來得及穿入狼人背心五分,狼人便在痛嚎聲中,往林外衝了出去。

  另一個狼人跑哪兒去了,難道也被張如鴻打跑了?沈洛年正狐疑,卻見張如鴻突然往北御炁飛射,一面大聲說:「沈凡,跟我來!」

  看著原本平靜的張如鴻突然冒出了濃重的擔憂氣味,沈洛年微微一愣,連忙隨著她縱躍的方向跟去。兩人衝出了半裡地,在一片濃蔭林間,卻見兩女一男分別躺臥在血泊中,似乎都沒了氣息。

  「阿傑!詩舜?可茜?」張如鴻銀槍插地,衝過去分別探著三人,一面忍不住叫,但卻沒有一個人有回應。

  沈洛年不等張如鴻求援,馬上掠了過去,輕輕推開張如鴻,目光掃過,眼看黃詩舜左頸一個大裂口,那被撕裂的動脈鮮血早已流盡;高可茜則是前額受了重擊凹陷變形,本來還算俏麗的臉蛋,已經腫脹成紫紅色,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這兩人不用輕疾說明,也看得出來已經死透了……蔣傑呢?沈洛年望過去,卻見他胸口染滿了鮮血,似乎已停了呼吸。沈洛年正自皺眉,卻聽輕疾說:「女的死了,男子還有機會救回,先撕開衣服止血。」

  沈洛年一怔,照著輕疾的指示動手,一面說:「阿傑也許還有救。」

  「真的?」張如鴻停了幾秒才說:「詩舜和可茜……」

  「死了。」沈洛年明快地說,一面拉開蔣傑上衣,見他胸口穿了三個深入胸腔的傷口,仍一股股慢慢地往外冒著血,沈洛年先以血飲袍止血,一面以光術透視。

  張如鴻聽到「死了」兩字,兩肩垂下,臉上血色盡褪,一口氣吸到胸中卻吐不出來。過了幾秒,她才咬著牙低聲說:「叫你們倆先走,為什麼不聽呢?」

  她這時候的氣息八成不怎麼好看,沈洛年不想抬頭,只繼續檢視、處理著蔣傑的傷口,正忙碌時,卻見張如鴻半蹲跪下,抓著蔣傑的手低聲說:「沈凡,阿傑怎樣?」

  「還不知道,我會盡力。」沈洛年說。

  張如鴻聽得出來,這話意思是沈洛年也沒把握,她凝視著蔣傑那姣美如女子的面容片刻,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阿傑拜託你了,我得去支援大隊,那兒還在戰鬥。」

  沈洛年一愣,這才想起另一邊的仗還在打,不過張如鴻居然放得下蔣傑?他有點意外,忍不住轉頭看著張如鴻,卻見她放開蔣傑的手,緩緩站起,那股憐愛悲傷的情緒迅速消退,又轉為堅毅冷靜。她雙目閉起,不再望著地上的蔣傑,猛一扭身轉頭,拿起倒插在地面的銀搶,御炁向著森林深處飄去。

  蔣傑胸口的創傷該是被狼人的利爪穿入,其實除失血之外,內臟的損傷不算太重,也許因為他身形輕快,受狼人所傷時,除了很快就脫離對方攻擊之外,還避開了心臟要害,不過這一下畢竟還是傷了肺葉,導致嚴重氣胸,進而缺氧昏迷,能不能救回來,得看他昏迷了多久,還有失血的程度會不會太嚴重。

  沈洛年照著輕疾的指示,以光靈之術排出積血、空氣,使傷口黏合,一面幫助蔣傑恢復呼吸,但蔣傑雖然恢復了呼吸,一時卻醒不過來。

  沈洛年眉頭微皺,感應了一下另一邊的戰鬥狀態。從杜勒斯趕到之後,那兒戰況不只穩定下來,似乎還頗佔上風,此時隊伍中的第二高手張如鴻又趕去,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急著過去湊熱鬧,自己腦袋正隱隱脹痛,看來精智力也花得差不多了,乾脆先把這三人做個處理再過去。

  蔣傑雖外傷不重,也不能隨意搬動,得幫他弄個擔架之類的東西,至於那兩具屍體……眼前不可能送回噩盡島,更不可能帶著走,自己反正這時沒事,索性幫她們挖個坑埋起來便是。

  當下沈洛年折枝作棍,他也不挑什麼風水寶地,直接就地挖坑,反正他力氣不小,就算工具不怎麼趁手,挖個泥土坑倒沒什麼問題。

  當沈洛年埋妥黃、高兩人屍體時,從炁息感應可以得知,另一端的犬戎族高手已被打退,這下沈洛年更悠哉了。他望著蔣傑思考了片刻,把身上的魔法袍脫下撕成幾段布條,除了拿來包裹傷口之外,另一部分則用來綁縛木條,再加上剩餘的袍布,組合成一個簡便的擔架,把蔣傑固定在上面。

  沈洛年正考慮著,自己一個人該怎麼把擔架「提」過去與部隊會合時,耳中輕疾突然傳來狄韻的傳訊。

  兩方一連接,沈洛年開口問:「啥事?」

  卻聽狄韻怒沖沖地說:「渾蛋臭老頭!你呆在那兒幹嘛?怎麼還不過來?」

  「黑心臭丫頭,跟你說了我不是老頭!」沈洛年說:「我在這埋死人啊,不然扔著嗎?」

  狄韻停了幾秒,這才低聲說:「都……都死了嗎?」

  「阿傑還有氣。」沈洛年說:「如鴻沒說嗎?」

  「狼人一趕跑,她就又趕過去找你了,沒細說。」狄韻說:「蔣營副還有救?」

  「難說。」沈洛年說:「看他運氣。」

  「嗯……」狄韻想了想才說:「你和如鴻會合後就回來,我有點擔心杜勒斯叔叔。」

  「他受傷了嗎?」沈洛年有點意外,剛剛遙感那方戰鬥時的炁息變化,杜勒斯感覺還挺猛的啊。

  「不是。」狄韻說:「但是看來不大對勁,好像很累。」

  「當然很累啦。」沈洛年說:「魔力都快耗光了吧,我也是啊。」

  「不只這樣,而且這兒也有人受傷……」狄韻說到這,忍不住低聲罵:「快點回來就是了,囉哩囉嗦的!年紀大了廢話就多嗎?」

  「好啦!吵死了。」沈洛年眉頭微皺,一面應聲一面目光往東轉說:「如鴻快到了。」

  「反正別拖拖拉拉的。」狄韻說完,結束了通訊。

  張如鴻果然正從林間穿出,落到沈洛年身旁。她先望著被固定在那簡陋擔架上的蔣傑幾眼,目光隨即轉到旁邊地面那新隆起的一壞土丘,張如鴻在土丘前凝立片刻,轉身面對沈洛年說:「沈凡,阿傑能活嗎?」

  沈洛年倒有幾分佩服,這女人難過的氣味只不過出現片刻就穩了下來,還真是一點也不婆媽,反正自己也不喜歡拐彎說話,沈洛年當下開口說:「他昏迷缺氧時間太久,如果今晚還是沒好轉,那就很麻煩了。」

  「這樣嗎……」張如鴻輕吁了一口氣,把長槍背到身後,將蔣傑的擔架扛上左肩說:「我們和大隊會合吧。」

  眼看張如鴻托著蔣傑御炁而行,沈洛年當下施展風移咒尾隨。奔出沒多久,沈洛年突然開口說:「其實有個辦法,可以增加阿傑痊癒的機會。」

  張如鴻目光中透出一抹喜色,轉頭說:「什麼辦法?」

  「由我指點丹翠下針,催動他體內的返祖妖化。」沈洛年說。

  「催動?」張如鴻說:「之前只聽你提過可以借由針灸抑制?」

  「催動和抑制,本來就是一體的兩面。」沈洛年說:「既然能抑制,當然也能催動。」

  「你意思是……」張如鴻沉吟說:「就如引仙一般,藉著妖化使他體質、恢復力提升,以提高阿傑的存活機會?」

  和聰明人說話真輕鬆,沈洛年點點頭說:「沒錯,妖化後自我治癒的能力可能會增強,不過若腦部已經受了嚴重損傷,妖化了也沒用,而他體內的妖族血脈也不知道屬於哪一種妖族的……若運氣不好,說不定反而會像變體失敗一樣失控。」

  「換個角度說,就算不妖化,阿傑也可能自行清醒?」張如鴻又問。

  「對,這是機率的問題。」沈洛年頓了頓又說:「而且就算成功治癒,妖化之後會變怎樣沒人知道,若返祖效果太強,阿傑說不定無法恢復人形。」

  張如鴻遲疑片刻說:「你覺得怎樣比較好?」

  沈洛年搖頭說:「不知道,不過最好早點決定。」

  張如鴻苦笑了笑說:「我考慮考慮……走吧。」

  兩人帶著昏迷的蔣傑,沒過多久,就與大隊會合,這兒也有兩人受了傷,一個是黃清嬿的隨官余憲馨,一個卻是那善於長篇大論的光頭統校梁乃均。

  余憲馨並沒受到明顯的外傷,只是她守護著黃清嬿時,抵禦狼人攻擊太久,除炁息將竭之外,還受到妖炁浸體的內傷,這本來就沒什麼好治療的,等她稍微恢復,自然能引炁排除,身為煉鱗引仙者的她,恢復速度不會太慢。

  梁乃均就比較麻煩了,在剛剛的戰鬥中,他的左小臂受到重擊骨折,胸腹間也受了點內傷,於丹翠雖已做了緊急處理,但短時間內,梁乃均恐怕已無法成為戰力。

  因為剛剛只是迫退了狼人的一波攻勢,對方隨時可能匯聚更多高手追來,張如鴻與沈洛年一趕回,大隊馬上繼續往沼澤密林中移動,直到遠離戰場二十多公里遠,這才找了個隱秘的水澤沙洲,收斂起妖炁稍歇。

  之前狄韻提過杜勒斯的狀況不對,沈洛年回去之後,還多瞄了兩眼,只見杜勒斯閉著雙目坐在那匹叫作飛絮的棕色駿馬上,由安荑牽著往前移動,除了那挺礙眼的滿臉皺紋外,倒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加上這時候大夥兒急著逃命,也沒什麼時間多問。

  直到在沙洲下馬,眾人聚在一處時,黃清嬿才低聲說:「大魔導師?」

  杜勒斯果然精神還沒恢復,他仍騎在馬上半閉著雙目,只微微搖了搖頭說道:「由你說明。」

  「是。」黃清嬿回過頭,面對著眾人說:「剛剛司令傳訊過來說,雖然已經打退了一波,但狼人也清楚了我們的實力,下一波就沒這麼好應付……」

  今日已經死傷數人,下次若來更多人那該怎辦?眾人正疑惑,黃清嬿接著又說:「如今我們只能一面想辦法甩掉狼人高手的追蹤,一面冒險趕到另一個地方躲藏……沈凡。」

  沈洛年一愣皺眉說:「幹嘛?」

  這人怎麼老是一副怕麻煩的樣子?黃清嬿不禁好氣又好笑,輕咳了咳,微笑說:「你和丹翠快點確認一下傷者的狀態,之後我們要繼續移動,其他人也趁這機會稍微休息片刻。」

  「喔?好。」這倒是應該的,沈洛年也不多說,回頭工作。

  他先把蔣傑傷口的臨時布條拆掉、改用針線,並以光術催動癒合,跟著又檢查了一下余憲馨與梁乃均,不過論起醫療技術,於丹翠除不會光術與速度不如外,其他地方其實比沈洛年還要專業,之前的處理並沒有什麼問題,沈洛年也不用多費什麼工夫。

  經過這段時間,余憲馨已沒什麼大礙,至於梁乃均的手骨雖能以光術加速癒合,也不是幾日就能完全痊癒,沈洛年見他愁眉苦臉、長篇大論地抱怨與自責,稍做檢視便連忙逃開,不敢多留。

  診視完這三人,沈洛年回頭,見杜勒斯仍閉目在飛絮上面休息,看來真的挺累……但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杜勒斯畢竟百餘歲了,今日精智力大量消耗,累也是正常的。

  「臭老頭,杜勒斯叔叔看來很疲倦,你要不要幫他檢查一下?」狄韻見沈洛年忙完,接近低聲問。

  沈洛年正想回答,耳中輕疾突然開口說了一串,沈洛年愣了愣才說:「他年紀太大,精力不足,這樣掏老本般地作戰很傷本元,之後最好別讓他出戰了。」

  「所以現在還沒什麼問題?」狄韻稍微安心了些。

  「總之讓他好好休息個一段時間,就沒什麼大礙了。」沈洛年說:「但若還沒恢復又繼續打下去就很傷身體。」

  「我去跟叔叔說。」狄韻點頭說:「你和丹翠把東西收拾收拾,準備出發了。」

  「好。」沈洛年說。

  狄韻正要轉身,想想又回頭說:「欸,老頭。」

  還在老頭?算了,老頭就老頭吧,總比渾蛋好聽一點。沈洛年皺眉問:「又幹嘛?」

  「你和叔叔怎麼回來的?」狄韻微側著頭,疑惑地說。

  「我背著他溜啊。」沈洛年說。

  「你背著叔叔能甩掉赤濤?」狄韻更迷惑了。

  這又牽扯到輕化能力的問題了,沈洛年頭大起來,轉頭說:「準備逃命吧,別問了。」

  這時確實不是詢問的好時機,不過這渾蛋老頭是什麼態度?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正想罵上兩句,卻見黃清嬿走近微笑說:「小韻、沈凡,可以出發了嗎?」

  「可以呀。」狄韻露出那慣用的甜笑回頭,但隨即又斂起笑容說:「如鴻還好嗎?」

  黃清嬿笑容也收了起來,回頭看了張如鴻那兒一眼,目光轉向沈洛年說:「如鴻說,若蔣營副短時間沒醒,可能就……不大樂觀?」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目光也轉向張如鴻那兒瞄了一眼,她正在改造擔架,將蔣傑固定在馬上,此時黃清嬿的隨官之一姜希鳳,正眼睛紅通通地在旁邊幫忙,看起來還比張如鴻難過,而張如鴻緊閉著雙唇,面無表情地忙碌著,只有偶爾望向昏迷的蔣傑時,透出一股憐愛的情緒。

  「她剛還提到,你有個比較特殊的辦法,她希望若脫離險境,能安排時間讓你治療。」黃清嬿說:「我相瞭解一下,那療程大概多久?」

  「一、兩個小時跑不掉吧,但是她當真決定了嗎?」沈洛年有點意外,又多望了張如鴻幾眼。

  聽到沈洛年這麼說,狄韻和黃清嬿對望一眼,都聽出不對,黃清嬿低聲問:「莫非那方法有風險?」

  「催動返祖妖化。」沈洛年說。

  聽到這六個字,也不需要沈洛年再多解釋。黃清嬿怔忡片刻,才輕嘆一口氣說:「兩個小時,恐怕到了深夜才有機會,來得及嗎?」

  「若是決定了當然越早越好。」沈洛年說:「不過拖到晚上還可以。」

  雖聽沈洛年這麼說,黃清嬿卻沒透出什麼高興的神色,只苦笑了笑說:「準備出發吧。」

  不久後,眾人策馬繼續往東行,在羅鏡領路下,逐漸地往東北方繞去,狼人高手速度雖快,但在禺彊族無法有效從空中偵查的狀況下,只能靠嗅覺找人,只要別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狼人就不容易追上。

  但馬匹精力有限,從上午到下午,在這無路可走的密林中逃竄,中間沒停過幾次,眼看越來越是疲累,移動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不過黃清嬿等人似乎沒打算休息,仍催促著馬兒一腳高一腳低地在林間穿行。

  沈洛年心中不禁有些狐疑,這樣下去,若遇到敵人,馬還能跑嗎?此時大夥兒下馬奔馳恐怕都比這些馬還快吧?

  他正迷惑間,突然前方領路的狄韻舉手在空中迴旋了兩圈,一面減緩了速度。眾人紛紛停下馬匹,正不知狄韻有什麼打算,卻見前方林間暗影中竄出個有五條尾巴的妖獸身影,緩緩向著狄韻接近。

  那不是羅鏡嗎?一直在前方領路的他,怎麼回來這兒了?不跑了嗎?

  「大家下馬,休息片刻。」黃清嬿低聲說。

  原來要休息了。沈洛年鬆了一口氣,從昨日清晨開始,一路奔波、戰鬥、逃命到今夜,這兩日都沒好好休息過呢,雖說自己精智力含量遠比他人豐富,也差不多耗去七、八成了,若再不休息,遇到敵人時可不大安全。

  雖然這兒地面草石雜亂,實在不像個適合休息的地方,也顧不得這麼多了。沈洛年隨便找了個還算平坦處,跌坐凝神,進入冥思狀態,這方法除了可以與精靈作一定程度的溝通並補充精智力之外,也頗有恢復體力的效果。

  休息前,沈洛年看了看其他人,見大多數人都和自己一樣正找地方體息,不過狄韻與黃清嬿似乎沒這福分,正湊到杜勒斯那兒低聲商議,比較特殊的是,張如鴻卻沒過去湊熱鬧,她正把綁縛著蔣傑的擔架從馬背上卸下。

  居然把蔣傑也卸了下來?雖說馬已經十分疲累,但卸下個幾分鐘有用嗎?在狼人高手追蹤下,不可能休息太久……

  算了,只要與醫療無關,自己就別多事。沈洛年正想閉目養神,卻見黃清嬿和狄韻同時轉頭望向自己,狄韻還招了招手。

  又幹嘛?沈洛年皺起眉頭,回了個頗不耐煩的詢問表情。

  黃清嬿與狄韻這一大一小兩個美女,同時含笑白了沈洛年一眼,狄韻還更用力地招了招手,不過兩人臉上雖然都帶著一抹笑意,氣味卻不大相同,黃清嬿當真是暗暗覺得好笑,狄韻卻有點發火,眼神中還帶著點兒警告的意味。

  黑心丫頭又生氣了,脾氣還真不好,不過那大美人脾氣雖好,老是笑咪咪看著自己卻也不大妥當……沈洛年不敢多看黃清嬿,無奈地站起,苦著臉往那兒走,站在三人身旁說:「怎麼?」

  「杜勒斯叔叔說要讓你一起商議。」狄韻低聲說。

  「沈凡,坐下吧。」黃清嬿微笑說。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看著杜勒斯,兩人回來之前,沈洛年已經拜託過杜勒斯,要他別把自己身份說出來,照著過去的方式對待自己就好,怎麼突然又把自己抓來?不過既然被找來,沈洛年也不多說,直接在狄韻左側坐下。

  一直半閉著雙目的杜勒斯,低聲說:「這件事,我想聽聽沈……沈光靈師的意見。」

  「什麼事?」沈洛年問。

  也許因為杜勒斯太累,沒繼續解釋,反而是黃清嬿接口說:「繼續往北奔兩公里,我們就脫離了森林的範圍,到時候會一無遮掩,十分危險。」

  「北?出森林?」沈洛年有點意外,什麼時候轉成往北了,不是打算往東走嗎?不過這也罷了,幹嘛要衝出森林,豈不是找大家麻煩?怎麼不在森林裡面拖到葉瑋珊說的安全時間再說?

  「此時馬兒們已經力乏,我們準備在這兒棄馬步行。」黃清嬿不等沈洛年詢問,解釋說:「這樣繞下去,隨著時間過去,對方高手逐漸匯聚,終究會被追上。我們這一路不但沒法休息,而且無論是大魔導師的魔力或我們三人的道咒之力都已經消耗大半,萬一被找到,恐怕已無力抵擋。」

  這聽來雖然有道理,但跑出森林不是更危險嗎?

  看沈洛年仍一副疑惑的模樣,狄韻心中頗有點不耐,接口說:「出林沿河道往北走五公里,地勢往上,會進入一片數百公里寬的高原,那兒狼人不敢進去,我們今天不斷改變方向,就是為了繞去那兒。」

  今天有不斷改變方向?自己倒是搞不清楚。沈洛年暗暗吐了吐舌頭,他當然不提此事,只說:「有這種地方?很好啊,還商量什麼?」

  「沈光靈師。」杜勒斯緩緩開口說:「那是麟犼的巢穴。」

  沈洛年一怔,張大嘴說:「麟犼?」差點忘了,麟犼確實住在犬戎族地境附近,原來今日這麼繞來繞去,卻是繞回了麟犼的那個高原區?當時自己在空中直線飛行,還以為挺近的呢。

  「正是麟犼。」黃清嬿說:「仙獸麟犼一族,據說個性孤僻高傲,向來不與任何妖族來往,也不讓任何妖族進入她們地盤。她們盤據的地區雖在犬戎族地盤之中,犬戎族卻也不敢接近,司令說,聽說她們對人類也不友善,但已經是我們此時唯一的希望。」

  這傳說和事實差異不大,麟犼雖然懶得管妖炁不強的人或妖,但黃清嬿等三女恐怕不在安全範圍內,當年葉瑋珊還遠不如她們,懷真就不建議白宗人回台灣了……不過換個角度說,如今人類隱藏炁息的能力倒是挺高明,若收斂妥當,也許不會引來麟犼的敵意?

  不知道那愛打架的小麟犼焰丹在不在這兒?還是和山芷、羽霽一樣也去了山口鎮?上次遇到山芷她們倒忘了問……

  「沈凡,你知道麟犼的習性嗎?」狄韻透出疑惑的氣息,臉上卻帶著甜笑問。

  可以不要假笑嗎?沈洛年忍不住挑眉瞄了狄韻一眼,這才說:「聽說過一點。」

  看到沈洛年的表情,狄韻忍不住暗暗發火,不過此時不便罵人,她咬牙忍氣問:「聽誰說的?」

  這小惡女好囉嗦,沈洛年正不知該怎麼應付,卻聽杜勒斯低聲說:「麟犼的資訊我們所知極少,不過傳說百年前的四二九大劫之後,麟犼幼獸曾庇護過當年的台灣數月,保住了十幾萬的台灣人。後來人類初遷噩盡島,她還曾在人類聚落上方盤旋過一段時間,沈光靈師……可聽說過這件事?」

  難怪杜勒斯要把自己找來!自己當年和焰丹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事情他恐怕聽說過,這時當然找自己出主意……但當年焰丹的奶奶焰裂,雖曾說自己算特例,其實還是不歡迎自己闖入疆界,何況帶著這麼一大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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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五章 太抬舉我了吧?

  沈洛年想了想,沉吟說:「麟犼確實排外,不過對妖炁弱的人或妖倒沒什麼敵意,若進入麟犼疆域前,把炁息儘量收斂,別引起她們注意,可能不會引來攻擊……不過萬一她們察覺你們炁息其實不少,說不定會翻臉。」

  「可有辦法化解麟犼的敵意?」杜勒斯問。

  「沒辦法。」沈洛年搖頭:「小麟犼還好說話,年長的麟犼很難溝通,到她們地盤中,先遇上的恐怕不會是小麟犼。」

  這人還當真知道麟犼的習性?狄韻和黃清嬿都是深覺意外,目光不時在沈洛年和杜勒斯臉上轉來轉去。狄韻心中本就認定沈洛年不但是老頭,而且過去八成和杜勒斯認識,還不算太難接受,黃清嬿可真是對沈洛年刮目相看,沒想到這怪力神醫除了具備古怪戰鬥能力和醫術之外,還擁有冷僻的妖怪知識?

  而杜勒斯聽沈洛年這麼說,當然頗為失望。他微微搖頭輕嘆一口氣才說:「清嬿,你把可能狀況對沈光靈師說明。」

  「是。」黃清嬿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我們打算逃向麟犼地盤這件事情,犬戎族未必想不到,這片森林離麟犼高原最近的地方就在這附近,雖說犬戎族大軍應該還來不及繞過這森林,但一部分高手多半已經在前方攔路,恐怕不易闖過,這是我們現在的困擾。」

  原來如此?但是自己也沒辦法啊……沈洛年想了想說:「有沒有可能繞遠點路過去?」

  黃清嬿微微搖頭說:「繞越遠,暴露在原野的時間越長,被禺彊族發現的機會越大,更危險。」

  有道理。沈洛年眉頭皺起,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麼精通戰術的聰明人,若他們想不到辦法,自己又怎麼想得到?沈洛年搖搖頭說:「我沒有什麼好建議。」

  黃清嬿與狄韻本就沒怎麼期待沈洛年,見他這麼回答,兩人同時望著杜勒斯,等他下指示。杜勒斯沉默了幾秒,這才開口說:「清嬿、小韻,告訴大家五分鐘之後出發。」

  「是。」兩人同時站起。

  沈洛年正要跟著站起,卻聽杜勒斯又說:「沈光靈師,我還有事情請教,請稍候。」

  沈洛年一愣,只好坐回原處,卻見狄韻對自己警告般地瞪了一眼才轉身走開,忍不住好笑地搖了搖頭,但一回頭,卻被杜勒斯那湊近的滿臉皺紋嚇回了神。沈洛年正忍不住皺眉往後讓,只聽杜勒斯低聲說:「沈大哥,您那隻被稱作凱布利的影妖,如今也不能用了嗎?」

  對了,當初帶著杜勒斯、文森特等人逃出犬戎族追襲的正是凱布利,那時還是小鬼的杜勒斯,還很好奇地問了一連串問題呢,此時若能使用凱布利帶人,確實是個好辦法,只要讓狄韻等三女輪流以炁息推送,就能不斷地往東飛,別說逃入麟犼地盤,就算這麼一路飛出狼人地境也不是問題,難怪杜勒斯要找自己過來,看來不只是為了麟犼。

  問題是,自己體內道息不足,加上百年過去,凱布利的基本構成似乎已經改變,沒法再像過去一樣,藉著吸收道息而變成一個體積龐大的影妖,反而往實體化發展,就算體內道息仍在,也沒法讓它變得像過去一樣大,何況如今道息散盡?沈洛年當下搖頭說:「不行,現在凱布利只變成一個小甲蟲跟著我而已,沒法變大。」一面說,沈洛年一面讓凱布利飛到手掌心,讓杜勒斯查看。

  杜勒斯望著那只有指頭大小的凱布利,不免失望,他眉頭微皺說:「太可惜了……」

  「不對。」沈洛年說:「飛上天空,不怕被禺彊族圍攻嗎?還有赤濤呢?」

  「禺彊族高手不多,這一小段不到十公里的距離,只要速度別太慢,有機會在對方包圍前穿過。」杜勒斯說:「就算對方在空中也準備了埋伏,至少能避開犬戎族高手,只要在空中能有立足之地,仍是利大於弊。」

  原來不是打算一路飛到魔法島?自己還真是想太多了,沈洛年問:「既然只有幾公里遠,沒有什麼魔法能帶著大家一起飛嗎?」

  「當然有,『飄行咒』是很基本的咒語,但移動速度緩慢,不比走路快上多少。」杜勒斯說:「姑不論如今你我魔力不足,沒法支撐這麼多人飛太久,更別提還有禺彊族和赤濤的威脅,這方法絕對不行。」

  沈洛年這才想起,自己的記事本中似乎確實有「飄行咒」,不過因為不屬於戰鬥系咒語,自己沒怎麼留意過……想了想,沈洛年又說:「萬一麟犼不讓我們進去呢?怎麼辦?」

  杜勒斯沉默半晌才說:「那只能先以地遁咒暫避,等歲安城那邊支援。」

  「你還有辦法使用地遁咒嗎?那怎不現在就躲起來?」沈洛年想想又抓頭說:「可是狼人好像挺會挖洞的?」

  「地遁咒可以置換位置,不怕對方挖洞。」杜勒斯頓了頓說:「問題是等對方大軍趕到,只要分佈在上方等候,換氣時便十分危險,所以還是躲入麟犼地境才安全。」

  「好吧,就算安全地逃到了麟犼地盤,她們也剛好不趕我們走,但那高原區可是在犬戎族地盤中間,之後該怎辦?總不能在那兒住下吧?」沈洛年說。

  「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杜勒斯說:「若不躲去那兒,今晚就無法度過。別說我們這些人了,離了噩盡島,就算十聖全員在此,也擋不住犬戎族各族高手統領部隊聯合攻擊。」

  各族聯合?當初那個壺谷族長印象中就不下於焰丹的母親焰潮,那種傢伙多來幾個還得了?沈洛年嘖了一聲說:「看來真的不大妙。」

  「只要能避過今日,司令一定會想辦法。小韻、清嬿、如鴻是歲安城未來的希望,不能讓她們全陷在這兒。」杜勒斯說:「而前方雖然可能有埋伏,但這短短數公里,只要我們速度夠快,對方未必來得及攔截,衝過去的機會其實不小,準備出發吧。」

  也就是說……只能沖看看了?沈洛年點點頭起身,一面伸手攙扶杜勒斯一面說:「那丫頭跟你說了吧?你最好別出手了。」

  「沈大哥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杜勒斯頓了頓,回頭低聲說:「萬一……萬一情況惡劣,沈大哥可否看在純姊的面子上,以風行咒帶小韻回噩盡島?」

  沈洛年一呆說:「那其他人怎辦?」

  「難道沈大哥能多帶幾個人嗎?總是要做個選擇的。」杜勒斯頓了頓,喟然說:「但如果沈大哥選擇帶清嬿回去,我也不會怪你,總之絕不能把三個司令繼承人全毀在這兒。」

  「呃……」沈洛年一愣,還沒來得及回話,杜勒斯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若只帶著一個人,連赤濤都追不上自己,逃回噩盡島確實很有希望,但若弄到非逃命不可,真要帶那個黑心臭丫頭嗎?自己當年可不是只和狄純有交情啊……如果扔下了張如鴻或黃清嬿,日後碰上她們祖父母們豈不尷尬?而且杜勒斯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自己會想帶黃清嬿?

  想到這兒,沈洛年忍不住望向正對姜希鳳、余憲馨款款囑咐的黃清嬿那端望了過去。這女人真不簡單,就算如今情勢十分嚴峻,她心情依然保持著安詳,臉上那抹微笑總讓人看了十分舒服平靜……若自己當真只帶她逃回去,她會怎麼想?上次她說過,不會因為一次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許,媽的!多救幾次不知又如何?

  黃清嬿發現沈洛年遠遠凝視著自己,轉頭送去一個帶著微笑的詢問目光,不料沈洛年卻不知為何彷彿有些心虛地轉開頭,避開了自己眼神。黃清嬿先是一怔,旋即又有些莞爾,這個大男孩本來不是對自己一點興趣都沒有嗎?這幾日……似乎有點兒不同了?

  沈洛年避開了黃清嬿的目光,轉向張如鴻那端,卻見她已經把蔣傑牢牢綁在身後。

  蔣傑身材本就比張如鴻嬌小,綁在她身上一點也不顯累贅。張如鴻正輕揮動著槍,擺了幾個姿勢,似乎在測試著身形是不是還能靈活運轉,正扭身時,突然看到沈洛年的目光,她一收槍,走近沈洛年說:「沈凡,等安全之後,阿傑就拜託你和丹翠治療了。」

  安全?這女人可真樂觀,沈洛年苦笑說:「你決定了嗎?」

  張如鴻點頭說:「阿傑他們幾個本就帶有『確認返祖症影響狀況』的任務,就算今日不催動,他日也要等他自行發作,一樣的。」

  這話說得也是,沈洛年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對了。」張如鴻一笑說:「沈凡,今天多虧你趕來纏著那名狼人,但你怎麼總閃避呢?還越打越遠……爪力雖然無形,但也不過就是炁息的延伸,你不是能感應判斷嗎?」

  沈洛年一愣說:「你不是說力量要用在必殺的那一刻,別讓敵人知道自己的實力嗎?」

  「你還真是直性子。」張如鴻哈哈笑說:「別讓敵人知道自己實力,不代表完全不能出手啊。」

  沈洛年張大嘴,不明白張如鴻的意思。張如鴻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過招、格擋的時候,只用個三、五成適當力道不就得了?逮到機會近身再一擊必殺,越退越遠怎麼打?」

  對啊!自己怎麼完全沒想到!輕重之法又不是道息,並非「有與無」的區別,大可以調整強度應對,沈洛年恍然大悟,點頭說:「我懂了。」

  「還有,你的魔法呢?」張如鴻又說:「不是要配合著戰鬥使用嗎?」

  「忘了。」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當時魔力實在剩下沒多少,記得我也不敢用。」若一不小心把精智力耗盡昏迷,那可真是任人宰割了。

  「原來如此,加油吧,一會兒還有硬仗要打,我對你可十分期待。」張如鴻笑著說。

  最好別期待,自己其實不怎麼適合打架。沈洛年正皺眉頭,卻見左臂用繃帶夾板固定著的梁乃均走近說:「如鴻小姐。」

  「梁統校。」張如鴻轉頭說:「有事?」

  梁乃均嘆一口氣說:「適才韻小姐召集我等、傳下訓示,言及不久後這一戰十分凶險,我等棄馬卸甲、破釜沉舟、孤注一擲,是生是死就在此一搏,我卻輕忽大意,在今晨的搏鬥中受傷,無法成為……」

  「等等!」張如鴻張大嘴說:「你還真是名不虛傳啊,能不能說快點?快該集合了耶。」

  梁乃均怔了怔,思索了幾秒,忍痛截去許多精妙語彙,這才說:「我左手雖斷,身體無恙,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背負蔣營副?如此一來,如鴻小姐可以自由發揮,我也能稍盡綿薄之力。」

  「你要背阿傑?」張如鴻遲疑了一下。

  「我雖然主練長槍,但劍、鐧之術亦有涉獵。」梁乃均說:「望能借用蔣營副之劍,我必以全力保護蔣營副,只要我一息尚存,絕不讓狼人碰到他一根毫毛,還請如鴻小姐答允。」

  「我倒不是不肯。」張如鴻抓抓頭說:「只是阿傑清醒之後若知道被你背過,說不定會害臊怪我。」

  「啊?」梁乃均微微一怔,饒是他口齒便給、舌燦蓮花,一時卻也說不出話來。

  「但這建議不錯,你背確實較適合。」張如鴻爽快地解下蔣傑,一面說:「拜託你了。」

  連沈洛年在內,三人一起動手,把蔣傑換到了梁乃均身上緊縛著,才剛處理妥當,那端黃清嬿已經向著這兒招手,眼看即將出發,張如鴻露出笑容說:「走吧,集合了。」張如鴻說完轉身,往人群大步走去。

  沈洛年走到人群中,見除了飛絮之外,其他的馬匹鞍轡都已經卸除,驅散入林,也就是說,只有杜勒斯還騎在馬上。

  這次並不是排成之前的三角陣型,最主要的戰力幾乎全放在前方,持槍的張如鴻站在隊伍最前端中央,黃清嬿、狄韻分站左右,黃清嬿外側後方是余憲馨,狄韻那兒則是安荑,五人成雁形列開,之後是沈洛年、於丹翠、李允生以及受傷未癒的梁乃均、蔣傑等人,隊伍左右外側,則由持槍的洪治平與姜希鳳護持,整個隊伍後方,只有騎著馬的杜勒斯一人,至於羅鏡,過去一直被安排躲在隊伍外,但這次非生即死,每一絲戰力都要運用,當下不再隱藏,緊隨著狄韻身後。

  「遇到敵人之前,全員收斂炁息奔行,務求最快速度奔上高原。」杜勒斯緩緩地說:「遇敵後,全力往前突進,無須回頭……出發!」

  當下張如鴻一抖槍,往北方直奔,眾人跟著她身後邁開腳步,大夥兒並未御炁而行,速度自然稱不上快,沈洛年當下輕化點地,輕飄飄地隨著人群奔行,偶爾目光轉過,卻見身旁於丹翠緊緊抓著雙鐧,正臉色發白、雙目泛紅,緊跟著人群跑。

  這趟旅程,其他人大都是軍人,因任務來到這兒,不管出什麼事都怨不得誰,只有於丹翠倒霉了些,若不是自己提到返祖症,也不致於把她牽連進來,恰好她又挺膽小的,老實說,如果不管什麼歲安城的未來,客觀點來看,最無辜、最該救的人其實是她吧?沈洛年本想出口安慰兩句,但他實在不怎麼擅長這種事,想想還是閉上了嘴巴。

  隨著林木逐漸稀疏,陽光整片灑了下來,從暗影中竄出的眾人,一時不免有點睜不開眼,眼看前方出現一大片沙礫岩地,截斷了這片森林,之後地勢逐漸往上,上方紅色的岩塊堆疊成山,一時竟看不出盡頭。

  不過犬戎族果然也料到了眾人的目標,這方天空早有禺彊族在空中巡弋,奔出不到半裡地,大夥兒已經被敵人發現,很快地前方左右十餘道犬戎族妖炁暴起,對著這方向攔截而來。

  兩方距離不遠,對方也沒打算遮掩,不用沈洛年提示,黃清嬿等人也能感受到犬戎族的妖炁。她們一揮手,眾人紛紛提起炁息,加快了往上方奔跑的速度,而安荑、余憲馨等引仙者,更隨著提炁而仙化,改變了身體的形貌。

  這一提炁,眾人速度也快了起來,短短七、八公里的距離,對這些人來說,不用幾分鐘的時間,問題就是萬事不能盡如人意,還奔不到一半的距離,左前方一批六名狼人高手已經從西北方斜衝過來,迎向隊伍正前方,與此同時,天上也彙集了十餘名禺彊族,正對著眾人頭頂撲下。

  這些犬戎族可不是一般的狼人,最少都是接近刑天的強度,若不使用累積儲存的道咒之術,單靠引入體內的炁息硬上,絕對不是對手。當下黃清嬿連續轟出三顆蘊含炎氣的紅色炁彈,對著最左側的三名狼人攻擊,狄韻則射出一大片帶著寒氣的橙黃炁矢,向另三名狼人範圍轟去,至於張如鴻,卻不急著出手,她腳步未停,上半身卻一直保持著穩定的姿勢,手中銀槍紫光隱隱虛提胸前,看來隨時都可能快速刺出。

  與此同時,策馬於後的杜勒斯口中默誦,一大片巨石從上方空中沒頭沒腦地砸了下來,目標方位竟是自己這一群人,且不說於丹翠嚇得花容失色,忍不住把雙鐧舉到頭上,沈洛年可也大吃一驚,這樣雖然能有效逼開那十餘隻禺彊族,但接下來石頭不就得砸上自己人嗎?

  可是沈洛年目光一掃,卻見除了自己與於丹翠之外,其他人似乎都老神在在,一點也不緊張,看樣子還有什麼自己不明白的竅門,倒不用急著嚇自己。

  果然當石塊轟至眾人上方兩公尺餘時,那大片亂石就這麼突然消失無蹤,又化為炁息回到仙界之中。

  原來如此,沈洛年正暗暗佩服,卻聽身旁不遠的李允生讚佩地低聲說:「能把落石陣控制得這麼精妙,也只有大魔導師了。」話聲一落,他也開始施咒往外亂轟,他雖然沒辦法像杜勒斯一樣,保護著眾人的上方,他的落石陣大概也傷不了空中的禺彊族,但是這般沒頭沒腦地亂轟,也能稍微減緩禺彊族從空中接近的速度,幫杜勒斯省點力氣,畢竟此時已經是最後的機會,誰也沒法做什麼保留。

  而前方狼人遇到黃清嬿等人的攻擊,一個個泛出體內妖炁護身,繼續往隊伍殺來。狄韻的冰矢速度最快,首先射到狼人面前,輕訣本就帶著快速、尖銳的破壞性質,那大片冰矢雖然不少被狼人揮爪以妖炁震散,仍有部分鑽入狼人護體妖炁,打到狼人身上,逼得狼人身體僵冷,動作緩慢下來。

  另一面,黃清嬿的炎彈卻是碰到妖炁馬上轟然爆散,滾滾熱流帶著強大的爆炸威力,與狼人往前轟出的爪力對上,氣流激盪之下,硬生生地將那三名狼人迫退。

  不過這並不能當真對狼人造成太大的損傷,狼人稍退又進,再度往前方攔路。狄韻與黃清嬿也不停手,兩人不斷地轟擊,在這樣不斷衝突中,也不知是不是黃清嬿的疏漏,一名狼人躲過了炁彈,衝到隊伍正前方。

  此時張如鴻正帶著部隊不斷往前衝,眼看前方突然出現狼人堵路,她叱喝一聲,銀槍匯聚著紫色炁息,對著狼人胸口高速飛射。

  若是道咒之術,狼人還有幾分顧忌,論起真正的實力,張如鴻等三女其實都還不如這些狼人高手,眼看張如鴻只是拿槍硬刺,那狼人一點也不在意,就這麼兩爪一錯,正面撲了上來。

  這瞬間,沈洛年目光忍不住望了過去,上次那兩個狼人實力並不下於這個狼人,但他們面對張如鴻時卻頗為忌憚,後來更不知怎麼打跑的,眼前這狼人似乎是第一次碰上張如鴻,倒要看看她是怎麼應付強敵,而明明速度不快的凝訣,到底為什麼能突然變快?

  眼看著兩方槍爪炁息正要接觸,就在這一瞬間,張如鴻那正高速往前推進的槍尾,突然泛出一股炁息,快速地開啟了玄界之門,一股凝結的紫色強大炁息從玄界爆出,轟擊著張如鴻槍尾,與槍身本身凝聚的炁息相互碰撞激發,一股轟然爆響傳出的同時,那股玄界炁息被迫退回玄界,銀槍則猛然加速數倍,挾帶著強大力道突破了狼人的防禦,在對方猝不及防的瞬間,穿過了雙爪,直接透過了狼人胸膛。

  那狼人萬萬沒想到張如鴻的銀槍會突然加速,他慘呼一聲,帶出一蓬血雨,往後遠遠翻了出去,滾在地上掙命,另外幾名狼人一驚,紛紛後撤,卻是誰也沒來得及看見張如鴻怎麼殺了這名狼人。

  沈洛年這次旁觀者清,加上身旁無事,終於第一次看清了張如鴻的功夫。他不禁暗暗讚嘆,萬萬沒想到凝訣配合上道咒之術居然能有這種威力?難怪張如鴻有好幾次突然速度莫名其妙地快了起來……

  凝訣本就是「爆、輕、柔、凝」四訣中,威力最大的一種,頂多是瞬間爆發破壞力略遜於爆訣,只不過受限於速度太慢,往往只能用來防禦,張如鴻這麼一配合道咒之術,利用兩股強大凝訣衝突產生的反作用力,不只能突然加速,還能倍增威力。雖然這速度仍遜於爆訣的「爆閃」之法,但凝訣的強大自我防護力,可以有效地保護本體,除炁息耗盡之外,想必沒有施用次數、頻率上的限制,這法門把缺點也化成了優點……還真可怕啊。

  這一定是賴一心這百年參酌道咒之術後想出來的新花樣,最後傳授給了張如鴻,否則她怎會無端端選了凝訣修煉?其他三訣可沒法這麼用……這女人若讓她也拿著自己做的息壤鏡吸收妖質,百年後恐怕比賴一心還可怕。

  狼人一退,隊伍馬上繼續往前衝,黃清嬿和張如鴻則趁著這空隙對視一笑,沈洛年這才明白,剛剛那狼人衝過防禦圈,說不定還是黃清嬿故意放水,方便讓張如鴻動手的……想到這一點,沈洛年忍不住瞄了狄韻一眼,見她面無表情,仍施術轟擊著退開的狼人。沈洛年不禁暗嘆,這三個候選繼承人,其中兩個根本就是有默契的好姊妹,黑心丫頭想贏可不容易啊,真是搞不懂她,沒事湊這熱鬧幹嘛?就讓黃清嬿當司令不也挺好的嗎?不對,這丫頭若是認輸,可不能指望她帶自己去龍宮了。

  沈洛年沒時間多想,那幾名狼人雖然被逼退,另一面又有五、六名狼人追來,更遠處,似乎還有兩股更強大的妖炁,正快速地翻山而來,說不定就是「族長」級的高手。

  今晨只不過被六、七名狼人追上,已經造成兩死三傷,雖說當時沒有杜勒斯和沈洛年在場,但兩方增加的戰力仍是無法相較,萬一被包圍上了,那可真是毫無生機,眾人不敢停留,一路往北方直奔。

  這看似短短的路程,此時卻是寸步難行,奔出不到一公里,除了那原本就緊跟著的狼人之外,另幾名新出現的狼人也逼了過來。

  這下子狼人高手接近十人,狄韻與黃清嬿已經沒法有效攔阻,不時有狼人擋在前方,此時張如鴻也顧不得什麼虛實互用,一槍槍蘊含著強大力道往前突破,逼得攔阻的狼人閃避後退,就這麼帶著隊伍前進。也多虧狼人的目的是阻止眾人逃入麟犼巢穴,所以大多都在前方攔截,否則若多幾名狼人繞到側面攻擊,左右翼的姜希鳳與洪治平未必能擋得住。

  就這麼辛苦地又沖出了數公里,狼人雖然沒能阻住隊伍前進,卻拖住了眾人,與此同時,那兩名強大的狼人妖炁已經接近,正從西面山岩那端飛衝過來。

  「族長」級的來了嗎?這下麻煩了,看樣子沖不到麟犼區,是不是該準備逃命了?要帶個人走嗎?帶誰?沈洛年正有些徬徨,卻聽身後的杜勒斯說:「沈光靈師,那兩名高手,由我們暫時纏住如何?這樣還有一線機會。」

  啥?這也太抬舉我了吧?而且你自己不也是快沒力了嗎?沈洛年張大嘴回頭看著杜勒斯,說不出話來。

  杜勒斯看著沈洛年的表情,輕嘆了一口氣說:「那我一個人去吧,李營副,空中就拜託你了。」跟著他飄飛下馬,以風移咒向著西方飛去,而飛絮果然與一般馬匹不同,身上的主人雖然飛離,它仍這麼不快不慢、乖巧地隨著眾人緩奔。

  李允生一愣,連忙往空中望去,果見那群禺彊族又撲了過來,李允生的石術可沒有杜勒斯這麼操縱由心,當下只好使用最基本又耗魔力的光箭,將一道道彷彿箭矢般、直接以魔力交換的炁息光束,對著空中亂射。

  這小天才老了之後怎麼這麼有責任感啊?沈洛年看著杜勒斯那瘦小的背影,就要和那端兩道強大妖炁迎上,終於忍不住暗罵了一句,拔出天仙飛翼,飄身而起,對著那方向飛射過去。

  沈洛年衝過去的時候,杜勒斯已經和那兩名狼人纏鬥起來,只見他輕快地在空中飛旋,巨大的石塊毫無徵兆地在任何地方倏然出現,有時從空中砸落,有時阻擋著狼人的外發爪力妖炁或行進方向,有時還突然包裹著狼人的身子,除了迫使對方必須以妖炁炸散之外,身形也不得不停滯下來。

  石術能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也真是不簡單了,自己就算最簡單的巨石咒,也得念個三、四秒,更不能這麼精準地設定位置與出沒時間,魔法和道咒之術最大的不同,也許就在於這無中生有之處吧?

  杜勒斯此時看來十分威風,但若輕疾說的沒錯,他不僅是魔力所剩無幾,這樣竭澤而漁地消耗,恐怕也會對身體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可不能讓他這麼打下去……問題是這滿天到處都是突然出現的大石塊,自己進去恐怕也會和那兩名狼人一樣,到處撞得灰頭土臉吧?這下該怎麼出手?

  杜勒斯倒沒讓沈洛年煩惱太久,眼看沈洛年追近,他那滿天亂轟的巨石陣,故意露出一個空隙,讓一名狼人對著沈洛年的方位竄了出來。

  這狼人本在那片巨石中頭昏眼花地左衝右閃,好不容易衝出了巨石群,卻見眼前空中出現個手持兩把怪刀的年輕人類,但他對沈洛年似乎沒有興趣,目光一轉,向著仍不斷往北突進的黃清嬿等人衝了過去。

  沈洛年有點意外,這些傢伙看來不只是為了殺「人」而來,莫非他們的目標早就定準了黃清嬿等三人?難怪那些狼人只顧著前方攔截,沒人對於丹翠身處的空虛後方有興趣,可是沈洛年當然不能讓這狼人撲去,此時也沒別的選擇,他破空急閃下落,對著狼人正面揮刀急刺。

  那狼人本來沒怎麼注意飄在空中、似乎沒帶著炁息感應的沈洛年,沒想到眼前一花,對方突然出現,而那把造型古怪的刀刃,正高速向著自己揮來。

  狼人發現沈洛年身無炁息卻有這樣的速度,似乎透出了一絲驚怒的氣味,他當下右爪一揮,一股強大的妖炁順著爪力推出,對著沈洛年沖。

  此時不只是搏鬥,沈洛年身負的任務,是阻止這高手接近大隊,不但不能亂閃,還不能隨便欺到對方身後,否則這狼人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前直飛,自己可未必能追得上,還好剛剛張如鴻有稍微指點,沈洛年這次不全然閃避,只把身子一側,從爪力側面繞閃,同時飛翼刀從邊鋒劃過,炸開部分的爪勁,繼續向著狼人正面中宮逼近。

  狼人沒料到自己爪力竟被一股毫無來由的物力震散,眼看著前方那穿著紅袍的年輕人類刀鋒正高速向自己接近,他心中一凜,身形往側方急閃,兩爪同揮,一股強大妖炁凝結如實,瀰漫而出,對著沈洛年轟,一面扭身向著大隊的方向繞。

  這可不是散亂妖炁,不能讓它就這麼轟上身軀。沈洛年估計著對方的妖炁強度,以恰好的質量變化,轟散了這片妖炁,同時身形急扭,瞬間在對方面前化而為五,阻止對方前進。

  那狼人眼看沈洛年的古怪身法,終於忍不住往後急撤,一面以犬戎語嚷:「真是你?那個人類?」

  聽著耳中輕疾的翻譯,沈洛年望著對方的眼神,感受著對方的妖炁,呆了幾秒才說:「壺谷族長?」

  這附近本就是犬戎族中壺谷支族的地界,那狼人正是百年前的壺谷族長,他剛剛發現沈洛年體無炁息卻能快速移動,就已經有點懷疑,不過沈洛年如今戰鬥方式和過去頗不相同,既沒有影妖妖炁,也沒有使用那古怪的化散妖炁能力,反而以一種莫名的力量戰鬥,所以一開始他還沒敢確定,但看到那一身化五、彷彿幻術般的身法,終於確定了眼前這「天狐愛侶」的身份。當年他就沒能奈何沈洛年,何況剛剛那兩個照面,沈洛年似乎又多了些新功夫,這下鎮得壺谷族長頗有點不敢繼續出手,在空中凝停了下來。

  「九尾天狐真要干涉人類與犬戎族之爭嗎?」壺谷族長怒目瞪視著沈洛年說:「此時可不是道息未足之時,如今我族長者都已回歸,就算九尾天狐親來我們也不怕。」

  他口中雖說不怕,其實沈洛年看得出來,壺谷族長色厲內荏、怕得要命,事實上犬戎族中縱然也有少數勉可和九尾天狐戰鬥的強大妖仙,但一來那些妖仙多半年歲已長,專注於修煉,早不干涉族中瑣事,二來敵人只要避強擊弱,專找一般犬戎部落屠殺,損失就難以估計。若今日宰了沈洛年,首當其衝的當然就是他的壺谷一族,他若非害怕,也不致於停手。

  只不過沈洛年雖不介意藉著懷真的威望保命,卻不想害無憂無慮、遊戲人間的她牽連到人類與犬戎族的種族爭鬥中,當下開口說:「此事與天狐無關。」

  「這可是你說的。」壺谷族長雙目一亮說:「看在天狐份上,我饒你一命,還不讓開!」

  「不讓。」沈洛年搖頭說。

  再與這人類囉嗦下去,那群人就要衝入麟犼地境了。壺谷族長心念一轉,猛想起沈洛年與麟犼一族也有交情,若讓他們逃進去,那可真是前功盡棄,這人既然不讓,打傷便是,只要留他一命,日後九尾天狐找上門,還有個迴旋餘地。

  想到這兒,壺谷族長也不打招呼,目光一厲,雙爪蘊含著強大妖炁,朝沈洛年胸前急轟。

  壺谷族長鬥意一起,沈洛年已經察覺,見對方殺來,沈洛年身形側閃,往左側急衝,一面回身揮刀,對著壺谷族長的右臂砍……當年只靠著沒出鞘的金犀匕,砍不傷壺谷族長的雙爪,今日多附上質量能力,看看能不能把這條鋼柱般的右臂砍傷?

  當初沈洛年雖能穿透妖炁,卻還沒領悟輕重之法,武器揮動之際,輕飄飄沒什麼威力,如今那兩片怪刀,卻能挾帶著莫名的力量轟破妖炁。壺谷族長察覺有異,頗不敢貿然讓沈洛年砍上一下,當下右爪沉讓,左爪回勾,向著沈洛年腦袋甩去,兩人當下一來一往地拚鬥起來。

  沈洛年前些日子在張如鴻指導下,總算把過去練熟的簡單招式融會貫通,雖然因為沒有完整的套路,還談不上精妙,總比以前只懂倏進倏退好多了,靠著輕化身軀、變招速度奇快的優點,只要不被對方虛招所騙,就能讓對方難以招架。

  而犬戎族戰鬥本就直來直往,以強橫猛烈為尚,恰好讓沈洛年發揮,加上壺谷族長還記得百年前外發妖炁對沈洛年毫無作用,今日便只把妖炁凝聚在雙爪上攻擊,不隨便往外送,更讓沈洛年進退間輕鬆不少,若換一個妖炁亂射的普通狼人高手,沈洛年還未必能這麼自在。

  兩方這一纏上,那端大隊不斷往北突進,眼看就要沖上斜坡頂端,進入高原地境,突然高原上妖炁轟然炸起,一陣震人心魄、帶著怒意的怪吼聲從空中傳出。沈洛年雙手連揮六刀,硬生生逼退壺谷族長,這才抽空轉頭望去,卻見高原邊境上方,浮著七名龍首馬身、赤膚金鬃,身上還冒著赤焰般炁息的妖獸,豈不正是麟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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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六章 這些規矩好煩啊

  「通通停手!」為首的麟犼怒目瞪著還在交戰的人類與犬戎族,以人類語言大吼:「犯我族境者死!要打架也滾遠點。」

  沈洛年知道,從兩方戰鬥開始,麟犼就已經趕來監視,不過大夥兒忙著打架,也沒空去詢問麟犼的意見,卻沒想到麟犼反而先耐不住,跳出來阻止眾人往內走。

  而眼前出現的七隻麟犼,其中五隻強度就和壺谷族長差相彷彿,另外兩隻更是強大,這句「停手」誰也不敢忽視,當下兩方左右分開,與麟犼一族成三角之勢。

  緊跟著,沈洛年、杜勒斯、壺谷族長與另一名犬戎族高手分別回到自己隊伍中。沈洛年目光掃過,看來這些麟犼該是焰丹的上兩代,只不知道當年見過的焰潮、焰裂是不是也在其中?

  沈洛年正打量著上方的麟犼一族,卻聽身後於丹翠抖著聲音嚷:「沈凡……快來幫忙!」

  沈洛年一愣回頭,這才發現姜希鳳、洪治平都受了傷,於丹翠正手忙腳亂地施救,而背著蔣傑的梁乃均身上繃帶散亂、神情狼狽,看來剛剛也動過手,反正自己一時也認不出對方誰是誰,倒不急著攀交情。沈洛年扭身回頭,幫於丹翠診治傷患。

  看了看傷者的狀態,沈洛年倒有點狐疑,其實都不算什麼重傷啊,於丹翠怎麼怕成這樣?剛剛逃命的時候還沒這麼嚴重呢……

  而且除黃清嬿、狄韻、張如鴻、杜勒斯等四人之外,其他幾人就算表面上不顯,其實多少都透出了害怕的情緒……對了,八成是因為麟犼那種怪氣的作用,這幾人體內炁息與道行都不足,無法抵禦那種天成之氣的效果,何況眼前有七隻?難怪一個個都透出心驚膽顫的氣味。

  另一端,杜勒斯看了沈洛年一眼,見他忙著救人,似乎沒打算出面,這才輕嘆了一口氣,對著麟犼一族微微施禮說:「在下杜勒斯,來自噩盡島歲安城,百年前曾受麟犼仙獸大恩,不知諸位可還記得?」

  麟犼一族透出疑惑的氣息,彼此望瞭望,一開始發話的那名麟犼怒視說:「我們麟犼沒有人類朋友,誰也不認得你,快滾!」

  這時當然滾不得,杜勒斯淡定地說:「我當時不過是個十餘歲的幼童,卻還記得出手協助的仙獸名喚焰潮,而她化為人形的女兒焰丹,也同時隨行。」

  麟犼群一愣,其中一名似乎想起什麼,側頭飄前說:「我是焰潮,你是當初洛年救走的人?」

  「正是。」見對方想起,杜勒斯鬆了一口氣說:「我等這次甘冒風險,越過犬戎族地境,除了想為百年前的事情道謝之外,還有幾個疑惑想向諸位請教,不知可否特例讓我等入境拜訪?」

  麟犼們還沒來得及回覆,壺谷族長卻忍不住大吼:「人類都是騙子!你們這群人明明想進入牛族地境,卻被我們趕到這兒來,還好意思說來這兒拜訪?妖仙焰碎、焰裂,你們不會糊塗到相信這些無恥人類的謊言吧?」

  焰裂果然也在其中?沈洛年望著那兩名特別強大的麟犼,回憶著百年前的炁息感應,也漸漸分辨出焰裂的妖炁。她並不是開口說話的那一位,想來此時負責對外應對的,應該就是所謂的妖仙焰碎,卻不知和焰裂是不是姊妹關係?

  「可笑!你我兩族彼此為敵,我們要到哪兒,你怎麼可能知道?還不就是胡猜嗎?」杜勒斯這時當然早已開啟了輕疾的耳內翻譯功能,只見他不慍不火地緩緩說:「且不管你錯誤情報從何而來,我與麟犼一族過去本有淵源,這次確實是有事來訪,此事與犬戎族無關,你們一路糾纏,這時還不罷休嗎?」

  壺谷族長怒目喊:「你這騙子……」

  「且慢,我不想管你們誰在說謊。」飄立在眾麟犼當中的焰碎開口,她目光凝注在杜勒斯身上,緩緩開口說:「人類。」

  「是。」杜勒斯。

  「就算你說的是實話,但麟犼一族不想交什麼朋友,也不想回答什麼問題。」焰碎頓了頓說:「誰擅入麟犼地境,就是我族的敵人,你們若是要打,滾遠一點。」

  這話簡直是宣判了這群人的死刑,犬戎族那方自然大喜,壺谷族長不再多說,領著犬戎族緩緩往下繞,攔住了眾人的去路,而且這幾句話過去,又奔來了兩群犬戎族,裡面一樣各有一名族長級的高手,統領著其他人。戰力陡增一倍的犬戎族們,把整個南方下坡團團圍住,另外,空中匯聚而來的禺彊族也近百名,不過他們卻不敢貿然往這兒接近,似乎是怕誤入麟犼的疆界。

  杜勒斯過去對麟犼一族並不怎麼瞭解,沒想到當真如傳聞一般這麼難應付,既然麟犼這麼不講情面,此時除了以地遁術苟延殘喘之外,似乎沒別的辦法了,但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好辦法……杜勒斯忍不住望向沈洛年,希望他能出點主意。

  沈洛年自然知道杜勒斯的意思,若麟犼當真不管,這群人恐怕都得死在這兒,就算自己有機會開溜,難道真的就這麼隨便選一個人救走?媽的,還不知道該救誰呢!

  可是沈洛年也不是第一次和麟犼接觸,他心裡有數,就算麟犼一族看在自己與焰丹的交情不同,願意讓自己入境,也不大可能接納其他人,當年焰裂就打算犧牲文森特那群人讓自己逃走,對她們來說,人類的性命本來就不怎麼重要。

  無論如何,總得試試看再說。沈洛年正打算上前開口,但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感受到,東南方一團強大炁息,正高速向著這兒衝來,這炁息大家都挺熟,正是昨天逼得杜勒斯留下應付的應龍赤濤。

  這滿身紅的渾蛋肥龍又來湊熱鬧了!這樣不是更麻煩嗎?沈洛年不禁大皺眉頭,這群犬戎族圍著,幾乎已經是沒有生路,赤濤又來那不是完蛋了?不過他目光掃過,見透出煩惱氣息的可不只自己這一行人,無論是麟犼或是犬戎族,同時都透出了有點煩躁的情緒,空中的禺彊族更是遠遠散開,似乎不敢等赤濤接近。

  焰碎、焰裂對看一眼,兩仙獸緩緩飄高,直到與赤濤相同的高度才凝停下來,赤濤卻是視若無睹、毫不停頓,一路向著這兒沖,眼看逐漸接近,焰碎、焰裂兩仙獸同時向著赤濤的來路長吼了一聲,龐大的熾焰妖炁示威般地往外激散。

  這下終於讓赤濤緩了下來。他飛到五十餘公尺外停住,目光凝住著兩仙獸,低沉著聲音說:「難怪有股怪味,原來是你們這群『新種』……你們是第四代吧?還是第五代?」

  「少囉嗦。」焰碎瞪視著赤濤,緩緩說:「離我族疆界遠點,別在這附近生事!」

  雖說應龍向以蠻惡著名,但遇到兇殘程度不下於己、外加擺明不怕死的麟犼一族,還是有三分忌憚。他望著焰碎哼聲說:「應龍想幹什麼,不用等麟犼允許。」

  焰碎還沒回答,麟犼地境中又一道強大妖炁揚起。遠遠望去,卻見又有一頭有些古怪的麟犼正緩緩浮空,不過她似乎沒打算飛來此處,只凝視著這端。沈洛年目光望去,不由得有點兒心驚,焰碎、焰裂的妖炁感覺還頗不如赤濤,但這只新冒出來的麟犼,妖炁之強大,竟是有超越赤濤的味道。

  麟犼一族除了馬身龍首特徵外,幾乎都是紅銅色皮膚配上金黃色的鬃毛,當初焰丹的膚色雖然特別偏紅了些,依然是在這個範疇之內,不過那隻新出現的麟犼,皮膚卻是紅中帶碧,身後的鬃毛潔白如雪,龍首上的額頭還有著異樣的凸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角。

  那頭怪異的麟犼一飄起,別說早已經散到老遠的禺彊族了,犬戎族人人臉色大變,又退了好幾公尺,赤濤也有點兒心驚,不過他仍不肯示弱,哼聲說:「首代麟犼——『焰華』還在?」

  古怪的是,焰碎、焰裂不知為何也透出了一抹焦急的氣味。焰碎叱聲說:「既然知道,還不快滾!」

  赤濤也只不過數千年的道行,在應龍族中輩分不高,也不算頂尖強者,他有自知之明,首代麟犼自己是打不過的,而且聽說麟犼一族脾氣惡劣、難以相處的名號,其實有一大半就是焰華年輕時弄出來的,直到她育女繁衍到第三代之後,為了後代著想,才開始畫下地盤,自我收斂,若是惹翻了她,恐怕不好應付。

  而下方這些人類,總不能在麟犼這兒躲一輩子,且過兩天再找他們算賬……赤濤往下方瞪了兩眼,正想扭頭離開時,突然他雙眼瞪得老大,怪吼一聲說:「讓我找到證據了吧!你們這些無恥人類!」話聲未落,他雙翅一斂,對著下方人類衝了過去。

  怎麼突然翻臉了?這時誰也沒時間細思,杜勒斯往前迎上,口中默唸咒語。只見一大片彷彿城牆般的巨石塊拔地而起,擋著赤濤的方向。

  赤濤毫不停留,就這麼帶著龐然妖炁對著那怪石牆衝撞。妖炁鼓漲之下,石牆轟然炸散,這魔法石牆爆散消失的同時,赤濤張開大嘴與巨翅,惡狠狠地向著人群撲來。

  黃清嬿等人若在平時,也許可以運用累積的道咒之術勉強支持片刻,但此時她們儲存在玄界的力量也所剩無幾,能勉強應付赤濤正面攻擊的,只有杜勒斯一人而已,就算沈洛年出手,也只能遠遠遊斗,或可造成某種程度的干擾,卻絕對無法有效阻止赤濤對人類隊伍的攻擊。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杜勒斯正打算施展「地遁咒」帶著隊伍往地下躲,只見赤濤突然雙翅一振,妖炁往外暴漲,轉嚮往上急飛。

  卻是看赤濤居然無視麟犼一族,就在自己地境旁出手,向來自傲的麟犼哪能接受?焰碎、焰裂同時張口,兩團帶著爆裂妖炁的灼熱火球對著赤濤急轟,逼得他轉身應付,不只如此,其他幾名麟犼都跟著動了起來,同時對著赤濤撲。

  被麟犼這麼合力猛撲,就算是赤濤也不能掉以輕心。他旋身振翅,閃開炁彈,以妖炁迫開撲來的幾名麟犼,正想開口,一股強大妖炁猛然壓了下來,卻是剛剛還在遠處的焰華,居然隨著一連串空氣爆響炸出的同時,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

  赤濤怪叫一聲,振翅急退,一面喊:「麟犼一族,你們保定了人類嗎?」

  那被稱為首代的麟犼——焰華,完全不管赤濤嚷什麼,強大妖炁瀰漫下,一對前蹄破開赤濤妖炁,炸響聲中,硬生生在赤濤胸口踢了兩腳,將他巨大的身軀往後踢翻,那龍形巨口一張,對著赤濤的長脖子直接咬了過去。

  焰華一來,除了焰碎與焰裂之外,其他幾名麟犼紛紛退開,而焰碎、焰裂兩仙獸則在焰華後面急追,似乎隨時都會撲上。

  赤濤的體型雖比麟犼大上不少,但他的妖炁卻根本擋不住焰華的強大爆裂炁勁。他慌急地往側飛翻,險險閃過這致命的一咬,但焰華已經衝到他的身後,後蹄順勢翻起,對著赤濤背心又是一踹,炁勁炸開的同時,赤濤護體妖炁散亂,轟然一聲摔落地面,那被焰華踹上的背脊鱗甲,已經炸得血肉模糊。

  焰華一扭頭,龍首巨口大張,一股龐大妖炁與玄界灼熱能量,高速凝聚成一顆蘊含強大炁息與熱量的火彈,眼看就要對著赤濤轟去的那一剎那,焰碎、焰裂同時爛在面前,焰碎大聲說:「祖姥!停手。」原來焰碎、焰裂不是追擊赤濤,而是要阻止焰華。

  「又這麼啦?」焰華一愣收回口炁息,歪頭叫說:「這種歸我打不是嗎?走開走開!肉分你們吃就是了。」她說的倒不是人族語,不過反正有輕疾翻譯,眾人一樣聽得清楚明白。

  「他還沒入我族地境,不能殺啊。」焰碎說。

  「祖姥,這規矩你以前自己定的。」焰裂也低聲說。

  「還沒嗎?」焰華吃了一驚,扭頭四面張望說:「不是打起來了?」

  「那只是看他隨便動手,不尊重我族,教訓他而已。」焰碎說。

  「哼!」焰華回頭瞪向倉皇飛退的赤濤一眼說:「你有種就進來啊!」

  「祖姥,你也規定不能故意挑釁啊。」焰碎低聲說。

  「嘖,這些規矩好煩啊。」焰華似乎覺得無趣,瞪了赤濤一眼才說:「既然不進來就快滾吧。」

  赤濤哪受過這種屈辱?他雖然不敢接近,卻忍不住大聲說:「麟犼一族若保定了這批人類,我絕不會放過你們!」

  「真的嗎?」焰華雙目一亮,回頭看著杜勒斯等眾人說:「你們剛說要來拜訪對吧?歡迎歡迎,還不上去?」

  「祖姥?」焰裂和焰碎同時叫了起來。

  杜勒斯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發展,但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當下對眾人一揮手,讓大夥兒往那山稜上奔。此時無人阻擋,只不過幾秒鐘的工夫,一行人已經踏入麟犼地境。

  這是怎麼回事?壺谷族長那一面的狼人群下巴差點沒掉了下來,卻見焰華有點得意地回頭對赤濤說:「這些是我的客人,我保定了!你還不殺進來?」

  赤濤再也說不出話,他怒吼一聲,妖炁暴起,向著空中急飛。只見他胡亂一沖,妖炁爆散間打飛了十幾名閃避不及的禺彊族人面鳥,這才向著西方遠遠飛了出去。

  「咦?怎麼跑了?」焰華一愣回頭說:「不是說絕不會放過我們嗎?他騙人!」

  「祖姥……您這……」焰碎和焰裂卻也說不出話來。

  「沒得玩了,你們處理吧。」焰華鼻孔呼咻咻地呼出一口氣,一扭頭,向著高原深處飛了回去。

  焰碎與焰裂望望已經入境的十幾名人類,又看了看愣在一旁的犬戎族,兩仙獸沉默半晌,彼此以眼神交換了意見,焰碎這才對犬戎族開口說:「都聽到了?我族已邀請這些人類入訪,你們走吧。」

  「妖仙焰碎!」一名犬戎族族長忍不住說:「這算什麼?你剛剛說的還算不算數?為什麼些人進去?」

  「我族原則一向不變,擅入我族地境者即為敵人。」焰碎冷冷地說:「但這些人類受我族祖姥邀入,另當別論。」

  「另當別論?」犬戎族只差沒氣炸了。

  「沒什麼好解釋的。」焰裂不耐煩地說:「不管你們能不能接受,若不想與麟犼為敵,建議你們早離疆界。」說完,幾名麟犼轉身回飄,飛上高原。

  犬戎族卻也不敢冒大不諱,進入麟犼地境,首代麟犼焰華雖然沒被稱為天仙,但她遠比後代麟犼長壽,不少人懷疑她其實早已超越變化自在的妖仙境,進入掌握玄界奧妙的天仙境,只因為麟犼一族向不與外人來往,所以沒人能確定此事……壺谷族長既然不敢得罪懷真,當然也不大願意招惹焰華。

  就算不提焰華,眼前彙集的犬戎族戰力,也不是麟犼一族的敵手。他們彼此商議片刻,終於轉嚮往南,撤離麟犼疆界,不過空中的禺彊族卻四面散開,繞著麟犼的地境外圍,四面八方散了出去。

  而麟犼群在稍作討論之後,也紛紛散回高原,只有焰碎留下,落到人群之前。

  杜勒斯踏前一步,正想開口,焰碎已經先一步說:「不用多說了。」

  杜勒斯一怔,只聽焰碎說:「就給你們兩日,後日此時,離開我族地境!」說完焰碎飄身而起,向著高原深處離去。

  至少爭取到兩天的時間了……杜勒斯心神一鬆,這一剎那,這兩日的疲累同時湧了上來,油盡燈枯的杜勒斯再也支持不住,閉上眼睛,身子軟了下去。

  「大魔導師?」張如鴻就在他身後不遠,一把扶住,卻見杜勒斯閉上眼睛,臉色蒼白,毫無反應,不等她開口,身旁的狄韻已經驚慌地回頭喊:「沈凡快來!」

  不久之前一連串的戰鬥,沈洛年沒時間多想,這時腦海一轉,暗叫不妙,輕疾早已說過,杜勒斯在休養妥當之前不該再耗精力,但剛剛那場大戰,他耗用的魔力可也不少,卻不知現在如何?

  沈洛年接過杜勒斯放平,趕開旁人,在輕疾指點、於丹翠協助下,以各種方式查探杜勒斯的身體狀態。過了好片刻,沈洛年才吁了一口氣,緩緩站直身軀。

  另一面,黃清嬿等人正聚在一處,向噩盡島那端回報狀況,當然,他們也一直注意著這兒的情況,眼看沈洛年站起,狄韻首先走近說:「叔叔怎樣了?」

  不只狄韻,安荑也早已站在一旁,其他人雖然沒走近,目光卻也都望著這兒,沈洛年正要開口,於丹翠已經先一步說:「韻小姐別擔心,大魔導師沒有受傷,也沒什麼明顯的病徵,也許……也許只是累壞了,先讓大魔導師多休息一下,我們再觀察看看。」

  狄狄韻向沈絡年說:「是這樣嗎?」

  「不知道。」沈洛年說。

  「渾……什麼叫不知道?」狄韻這一怒,差點忘了要保持形象。

  「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就算現在斷氣也不奇怪。」沈洛年不管狄韻正瞪大眼睛,接著又說:「但如果他生命力強韌,躺著躺著,慢慢恢復過來也不一定,不過通常年輕人才辦得到這種事,老人很難了。」

  狄韻呆了片刻才說:「你……你別開玩笑……」

  「誰開玩笑,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他需要休息嗎?剛剛卻……」沈洛年說到一半,於丹翠突然一把抓著他手往外扯,一面回頭乾笑說:「韻小姐,我和沈凡看法不大一樣,讓我們討論一下好嗎?」

  沈洛年被於丹翠扯出老遠,直到遠離眾人,於丹翠才停下腳步,沈洛年詫異地說:「討論啥?你真覺得杜勒斯身體沒問題?」

  「天啊,你這腦袋是裝什麼啊?怎麼有你這種醫生?」於丹翠低聲說:「就算是真的,也要考慮一下他們的心情啊。」

  我本來就不是醫生……沈洛年頓了頓才說:「不然該怎麼說?對親友不是該說實話嗎?」

  「要委婉一點!」於丹翠回頭看了一眼,難過地說:「而且看韻小姐和安荑的樣子,若大魔導師當真有什麼萬一,她們一定很傷心,至少要漸進式地讓她們知道,除非時間緊迫,最好從『需要觀察』、『不大樂觀』開始,怎麼可以一下就跳到『等待奇蹟』、『無能為力』這種最後階段去?」

  沈洛年雖然說話不懂轉彎,卻也認同於丹翠有幾分道理。就「醫生經驗」來說,於丹翠可是自己老前輩,而且說實話之後,安荑還不知道會怎樣,狄韻可能馬上就會變身成瘋婆子,還是避開為妙,他點頭說:「那就由你應付她們吧,我不說話就是了。」

  「說實在的,大魔導師真的這麼危險嗎?」於丹翠低聲說:「他雖然呼吸緩淺無力、脈相遲澀細虛,也很難說啊。」

  「我是以光術觀察他體內狀態判斷的。」沈洛年說:「他年事已高,加上損耗太大,復元的機會很小。」

  「總還有一絲機會吧?」於丹翠難過地說:「十聖為了人類辛勞百年,如果在這兒……實在……」

  「盡人事吧,做我們能做的。」沈洛年先說:「我去想辦法找點替代品幫杜勒斯補充能量,你應付他們。」

  兩人談畢,眼見於丹翠向人群走回,沈洛年微微搖了搖頭,向著高原那端飄了過去。

  □

  當晚,夕陽西下之前,眾人找了個溪流上游的疏林停下駐紮,一面期待杜勒斯清醒,一面等待歲安城那端的指示。

  沈洛年根據輕疾的建議,找了個頗似椰子的妖化植物果實,掛在杜勒斯上方權充點滴,幫他補充能量,之後除了等待之外,也沒什麼可以努力的。眼見無事,在張如鴻主動詢問下,沈洛年與於丹翠開始幫昏迷的蔣傑用針催動妖化,至於杜勒斯,則暫時交由安荑照料。

  而不只是蔣傑,連梁乃均、洪治平也決定催動返祖妖化,洪治平是本來就已經有妖化的徵兆,梁乃均則是期望藉著妖化提高骨折的恢復速度,而且此行十分嚴峻,面對著犬戎族的高手,他們原本的戰力實在頗為不足,若妖化能提升戰力,也是一個好辦法。

  照道理說,梁、洪兩人本該等蔣傑妖化之後再作決定,問題是如今只有兩日——四十八小時的安全時間,已經沒時間多等,經過一番討論,遂決定讓沈、於兩人一起施術。

  幾個小時過去,天色也黑了,於丹翠在沈洛年指引下,依次以針灸之術完成三人的妖化催動,這可是一絲都不能錯的工作,眼看完成,於丹翠終於鬆了一口氣,抹去滿頭汗,倒在一邊休息。

  沈洛年在旁邊只出一張嘴,倒是挺輕鬆,眼見完工,他也不等眾人詢問,開口說:「妖化之後會怎樣誰也不知道,今晚得多觀察,有什麼狀況就叫一聲,我馬上過來。」

  在梁乃均、洪治平點頭的同時,張如鴻也開口說:「我會儘量待在這兒。」

  就這樣吧,沈洛年聳聳肩,轉身要走,張如鴻卻突然喊了聲:「沈凡。」

  沈洛年回頭,張如鴻沉吟了片刻之後說:「還是讓小韻問你吧,我相信你。」

  什麼啊?沈洛年正迷惑,見張如鴻微微揚首,他順著望去,狄韻果然站在不遠處,似乎正等著自己,沈洛年不明白兩人葫蘆裡賣什麼藥,交代了於丹翠幾句後,向著狄韻走近。

  「跟我來。」狄韻帶著沈洛年,繞過山岩找了個無人處,停下腳步,回頭說:「他們幾個的返祖妖化順利嗎?」

  「除了阿傑不知道能不能醒,另外兩個應該沒什麼問題。」沈洛年說:「不過返袓之後會有什麼反應,這可是誰也不知道。」

  「哦?」狄韻沉吟著,沒繼續開口。

  「有話直說。」沈洛年看狄韻冒出有些困擾的氣息,好笑地說:「難道就為了這件事,把我叫這麼遠來問?」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雙手盤胸,瞪著他說:「好,我問你,你認識犬戎族的狼人?」

  「啥?」沈洛年一呆。

  「今天你和那狼人不是打著打著突然聊起來嗎?」狄韻生氣地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他說了什麼?你怎麼從沒提過認識犬戎族?」

  「跟你提這幹嘛?」這丫頭幹嘛生氣?沈洛年迷惑地說:「我和他又不是朋友,只是打著打著,突然發現彼此過去打過一次架而已。」

  當時眾人都在作戰,狄韻等人還沒開啟輕疾的翻譯功能,並不知道兩人對答了什麼,當然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沈洛年。她看著沈洛年片刻,懷疑地說:「你以前和那狼人交手過?什麼時候?那種族長等級的強大狼人,很少去道息不足的噩盡島。」

  若老實說出那場仗在百年前,這小惡女從此以後一定都會叫自己老頭……沈洛年搖頭說:「你別管這麼多,我和他說上兩句之後,不是又打起來了嗎?有什麼好懷疑?」

  「他之後有全力和你戰鬥嗎?」狄韻瞪著沈洛年說:「族長等級的狼人你怎麼突然打得過了?」

  這話倒是沒錯,因為沈洛年的「天狐愛侶」身份,加上外放妖炁無效的經驗,壺谷族長打起來確實縛手縛腳,若當時他全力攻擊,連一般狼人高手都未必打得過的沈洛年,確實無法應對,就算不易受傷,也絕對攔不住壺谷族長。

  沈洛年自己也不明白其中關竅,愣了半天才說:「媽的,我哪知道為什麼?好心沒好報,早知道我就不去攔了,讓他衝去扁你們才對!」

  「還在胡說,現在你的嫌疑最大啊!」狄韻頓足說:「我們這次行蹤如此隱秘,怎麼會被狼人察覺的?居然從海上就開始攔截,而且狼人似乎早就知道我們的身份,主要的攻擊目標都放在我們三人身上。」

  這一點沈洛年也有注意到,他聳肩說:「就算是這樣,為什麼我嫌疑最大?」

  「我們若被狼人大軍圍攻,除你和杜勒斯叔叔之外,誰能逃脫?」狄韻生氣地說:「而除了這群人之外,歲安城只有十聖知道此事,難道是他們洩露的?」

  這麼一聽,自己的嫌疑還真的挺大的?沈洛年張大嘴說:「對啊,那會是誰說的?」

  「你還問我?」狄韻又好氣又好笑,一把抓著沈洛年胸口說:「別胡鬧了,臭老頭!如果你知道什麼就快說!」

  「我真的不知道……喂!小惡女,你當真懷疑我是奸細嗎?」沈洛年這麼一問,狄韻一愣別過臉沒回答。沈洛年看著狄韻那張板起的小臉,好笑地說:「既然沒懷疑我,幹嘛問個不停?」

  「我……」狄韻摔開沈洛年的前襟,生氣地說:「我相信有什麼用?這問題若不解決,我們怎能去魔法島?萬一給犬戎族知道魔法島的方位還得了。」沈洛年抓頭說:「除我之外,沒別的可能了嗎?」

  狄韻遲疑了一下才說:「當然……也有可能純粹是我們離開歲安城的消息傳了出去,被犬戎族猜到我們的行蹤,可是既然你有了嫌疑,我又怎能徇私不釐清?」

  沈洛年還來不及說話,狄韻轉身踱步,一面說:「拿你救回杜勒斯叔叔的事情當反證,不知道有沒有說服力?」說到這兒,狄韻一扭身又抓著沈洛年領口說:「千萬不能讓杜勒斯叔叔有什麼三長兩短,聽到沒?」

  那個老天才很難救了啦……卻不知道這丫頭心理建設完畢了沒?沈洛年想起於丹翠的提醒,忍著沒直說,只哼聲說:「這可不能保證。」

  狄韻停了下來,過了幾秒才低聲說:「真……真這麼危險嗎?丹翠也跟我說,要做最壞的打算……」

  反正這件事情自己不開口便是,沈洛年閉上嘴翻白眼,沒吭聲。

  狄韻看著沈洛年的臉色,也有幾分明白了。她放開沈洛年,沉默了好片刻,這才緩緩開口說:「杜勒斯叔叔是你診治的,若他有個萬一,你之前救了他豈不等於沒救?萬一有人說他是你害死的呢?」

  「能救我當然會全力救,哪管別人怎麼說?」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這渾蛋說起這種渾蛋話,莫名其妙地有股說服力,可是自己相信也沒用啊……狄韻看著沈洛年,搖搖頭又說:「這件事姑且不提,我問你另一件事。」

  「還有什麼事?」沈洛年皺眉問。

  「為什麼赤濤看你一眼之後就突然失控?」狄韻問。

  「有嗎?」沈洛年一頭霧水:「他什麼時候失控了?」

  「你這老笨蛋!」狄韻一拳槌到沈洛年胸口,氣呼呼地說:「他本來不是要走了嗎?突然又扭頭向我們衝來,後來才和麟犼打起來。」

  「對喔!」反正狄韻也沒真用力打,沈洛年就隨便她敲,一面抓頭說:「他是看著我失控的嗎?」

  「他還嚷著什麼……找到證據、人類都是騙子之類的話。」狄韻回憶說。

  證據?沈洛年望望自己身上,突然一吐舌頭說:「糟糕。」

  「怎麼?」狄韻問。

  沈絡年吞了一口口水說:「這個……這件衣服,是火浣布做的。」沈洛年原本的外衣魔法袍,為了幫蔣傑擔擔架而脫下,如今外袍就是紅棕色的火浣衣。

  「火浣布?那是什麼?你說這個幹嘛?」狄韻皺眉問。

  這布料可是當初赤濤寶庫裡面的東西啊……難怪赤濤會突然抓狂,媽啦!那條肥龍會不會從此之後死盯著自己?

  狄韻見沈洛年皺著眉頭不吭聲,忍不住追問:「怎麼不說話了?火浣布怎樣了?」

  「沒什麼,你還是別問。」這解釋起來太囉嗦,沈洛年一轉念又說:「反正赤濤本來就想殺人,不用管這麼多。」

  狄韻忍不住又是一拳槌過去說:「老渾蛋……」

  「我看看。」沈洛年突然一把抓住狄韻的手臂,拉開袖管說:「有效果了?」

  狄韻本來吃了一驚想縮手,聽沈洛年這麼一說,微微一怔,停下動作說:「昨晚開始的。」

  「沒什麼不良反應嗎?」沈洛年照著上次檢查雪莉的方式,從手腕撫上上臂,一面有點意外地說:「現在倒還看不出特徵。」

  「那個還沒……」狄韻低聲說:「只是身體開始有變化而已。」

  「喔?」狄韻雖然板著臉,沈洛年卻看得出來,她其實有點兒開心,點點頭說:「還沒有那方面的問題?」

  狄韻那張小臉透出一絲薄紅,搖了搖頭沒吭聲。

  看來她除了開心之外,還是有那麼一點害怕,這小惡女雖然早熟又聰明,畢竟也只是個女孩,既然如此,又何必搶著當什麼司令?

  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她若不想當司令,自己還得想別的方法去龍宮……話說回來,這趟旅程還真危險,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去龍宮?

  狄韻等了幾秒,輕輕抽回手,放下袖子掩住那白玉般的手臂說:「別管這些,有問題我自然會問你……你的嫌疑還沒解決呢。」

  說到這兒,兩人同時轉過目光,望著來路,卻是剛剛兩人都察覺到,沒有刻意收斂炁息的黃清嬿,正往這兒走來。

  很快地,黃清嬿帶著微笑,轉過山岩,望著兩人說:「小韻、沈凡,我知道你們有事要談,但是能讓我打擾一下嗎?」

  狄韻露出笑容說:「當然可以,何必這麼客氣?」

  「抱歉了。」黃清嬿走近,看看兩人的臉色,沉吟了片刻才說:「我大概知道你們在討論什麼,我有點兒擔心。」

  這場渾蛋老頭有嫌疑的事,當然不可能只有自己發現,狄韻強笑說:「清嬿,我會處理的。」

  「小韻處理事情我自然放心。」黃清嬿瞄了沈洛年一眼說:「我卻有點不放心沈凡。」

  「不放心?」沈洛年學不會這種繞來繞去的話,皺眉說:「你也懷疑我洩密?」

  黃清嬿莞爾一笑,望著沈洛年搖搖頭說:「有件事,你雖然不讓我說,但我覺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啥?」沈洛年一愣。

  黃清嬿微笑轉頭,望著狄韻說:「小韻,昨天早上,犬戎族與禺彊族在海上追蹤我們的事情,其實是沈凡先發現並告訴我,不是我發現的。」

  「真的嗎?」狄韻一怔,回頭望著沈洛年,吃驚地說:「你怎不說?」

  沈洛年還真的差點忘了這事,但黃清嬿幹嘛突然跑來提?他皺眉說:「有什麼好說的?」

  狄韻忍不住用力瞪了沈洛年一眼,海上不比陸地,昨天若晚些兒發現犬戎族,等敵人四面包圍,眾人恐怕都得死在海上,既然那是沈洛年發現並示警,他的嫌疑當然消失了,這渾蛋白痴老頭腦袋裡面都裝豆腐嗎?居然不提此事?害自己煩惱半天,最可惡的是居然讓黃清嬿來告訴自己這件事情!

  沈洛年確實沒想到這麼遠,他看著兩女一喜一怒,卻都沒開口,實在搞不清楚兩人在說什麼,他可不耐煩了,揮手說:「這兩天累死了,頭都痛了,沒事我去睡覺!」說完一轉身,逕自去了。

  這人實在是……狄韻與黃清嬿都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看著沈洛年背影轉過山岩,兩人對望一眼,黃清嬿是莞爾含笑搖頭,狄韻卻笑不出來,她這時只想追去抓著沈洛年耳朵好好罵上一頓,不過身旁有黃清嬿看著,當然不能這麼做,狄韻只好一面不甘不願地擠出笑臉,一面在肚子裡面大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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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七章 姊姊的款

  沈洛年確實需要休息,這兩日連番奔波戰鬥,他的精智力也所剩無幾。他回到人群附近,找了個平穩的地面,躺下冥思休息,在這種高度定靜的狀態下,精智力會恢復得比較快,只要約莫三個小時的時間,消耗的精智力當就補足。

  就這麼過了幾個小時,入定中的沈洛年突然聽到身旁傳來有點兒吵雜的聲音,似乎眾人亂了起來,畢竟這時候病人不少,沈洛年還是有點擔心,很快地收了心念,從冥思中出定,還沒睜開眼,就聽到有人一面喊著自己,一面奔了過來。

  「沈凡、沈凡!快起來!」這大驚小怪的聲音是於丹翠吧?沈洛年睜開眼睛,果然見到那帶著一蓬掃把般馬尾的於丹翠,正擠在自己面前,不過神情卻是又驚又喜,不像出了什麼事。

  既然沒出事,沈洛年就懶得過問,又閉上眼說:「別吵,我要睡覺。」

  「還睡!大魔導師醒了!」於丹翠開心地說:「精神很好喔。」

  怎麼可能?沈洛年一怔,飄身彈起,向著杜勒斯那兒掠去,果然見到黃清嬿、狄韻、張如鴻等人都已經圍了過去,而安荑托扶杜勒斯斜坐著,一面正遞送著茶水,至於李允生、姜希鳳、余憲馨等人,則在蔣傑等人休息的那一端看護,一面關切地望著這兒。

  見沈洛年接近,眾人自然而然讓開了一條路。沈洛年二話不說,捏著杜勒斯的脈門,一面聽耳中輕疾低聲說明,過了片刻,沈洛年望向杜勒斯,卻見他也正平靜地看著自己,沈洛年微微一怔,開口說:「大魔導師,這是精靈……」

  「是。」杜勒斯截斷了沈洛年的話,微微一笑說:「畢竟我這百多年還算努力,和精靈溝通得不錯。」

  沈洛年吁了一口氣,站起退開說:「好吧。」

  「杜勒斯叔叔,你好多了嗎?」狄韻湊近低聲說。

  杜勒斯沒回答這句話,只問:「司令怎麼說?」

  「司令要我們在這兒等消息。」狄韻說:「叔叔要我們聯繫司令開會嗎?」

  「不用。」杜勒斯緩緩搖了搖頭,目光掃過眾人,思忖片刻之後才說:「清嬿。」

  「是。」黃清嬿湊近了些。

  「除非司令另有指示,這次魔法島求援的任務,改由你統籌指揮。」杜勒斯說。

  黃清嬿一愣,還不明白杜勒斯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他已經轉向張如鴻說:「如鴻。」

  「是。」張如鴻難得臉色凝重,她走近兩步說:「大魔導師,你現在應該多休息。」

  「聽我說。」杜勒斯搖搖頭說:「我身上的闇神之鏡暫時由你佩戴使用,回噩盡島後,再交給司令定奪。」

  「社勒斯叔叔!」狄韻大驚,蹲跪在杜勒斯身旁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怎能取下闇神之鏡?」

  「小韻。」杜勒斯伸手輕撫著狄韻的頭,從懷中取出一串鑰匙遞過說:「這是那扇門的鑰匙,你以前一直想去玩,我一直不准……」

  「叔叔你自己帶我進去啊,為什麼要給我這個?」狄韻慌張地說,不肯接鑰匙。

  杜勒斯搖搖頭,把鑰匙塞入狄韻手中,一面說:「我沒什麼可以留給你的,飛絮日後也由你照顧吧。」

  怎麼一副交代遺言的模樣?狄韻驚慌地望著沈洛年求援,卻見沈洛年只皺著眉頭站在一旁,一聲不吭。狄韻又回頭望著杜勒斯,見他神清目明,一點也不似將死的模樣,又不禁懷疑自己多心,正無所適從的時候,杜勒斯又說:「安荑。」

  「乾爹。」安荑的驚慌程度不下於狄韻,不過她過去一向冷靜自持度日,一時之間,臉上倒是看不出變化。

  「我一直沒好好照顧你們。」杜勒斯嘆了一口氣說:「對你和雪莉,我心中常常感到歉疚……若不是我帶你們回來,你們倆不會這麼辛苦……」

  「乾爹。」安荑忙說:「我和雪莉一直都很感激幹爹帶我們回來。」

  「不,你們不瞭解……」杜勒斯頓了頓,嘆息說:「總之擎天塔上我屋裡的東西就送給你們兩人,就算日後你們不想幫小韻、離開軍旅,生活上也不致於有什麼困擾。」

  「我們當然會一直幫著韻小姐。」安荑低聲說:「乾爹,您再睡一下吧?」

  杜勒斯搖頭笑了笑,目光掃過眾人說:「我還有點話對小韻說。」

  這話一說,眾人對望瞭望,紛紛退到遠處。沈洛年跟著眾人退出了一段距離,遠遠望去,見杜勒斯和狄韻又說了一陣子話之後,狄韻突然站起,帶著疑惑的表情,掠向沈洛年說:「叔叔說要跟你說話。」

  沈洛年正要過去,狄韻猛一抓沈洛年,低聲說:「到底怎麼回事?叔叔看來很好啊。」

  「等會兒再說。」沈洛年搖搖頭,掠到躺著的杜勒斯身旁,蹲下說:「還有多久?」

  「快了。」杜勒斯說:「沈大哥,很高興在這最後的時候,能見到你……我常常想起百年前被犬戎族困在山洞,您出現救人的那一幕,當時我真的很仰慕你。」

  「我只是剛好碰上。」沈洛年說。

  杜勒斯又說:「我雖然也創了一些還算有用的魔法咒語,但是以你唸咒語的速度,很難找到使用的時機,此時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告訴你,但你若有興趣,可以問小韻,我已經交給了她……」

  「算了吧。」沈洛年搖頭說:「我打起架來每次都忘了念魔法,學會了恐怕也沒用。」

  「也罷!」杜勒斯頓了頓,嘆口氣說:「我一直把純姊和小韻當成自己親人……純姊善良又沒什麼心機,容易被人騙,小韻卻又想太多,從小就容易鑽牛角尖,我一直很擔心她們兩個……你能幫我照看著她們嗎?」

  媽啦!死人最大嗎?這算哪招?沈洛年張大嘴說:「別叫我幹這麼困難的任務成不成?我才不懂得怎麼照顧別人。」

  杜勒斯苦笑了笑說:「雖然不知道小韻的父親是誰,但純姊從來沒忘記你。這百年來,她常常一提到你就哭了出來,而且純姊天生麗質、清純脫俗,加上修煉有素,此時正是最美的時候,我相信若你願意,她一定……」

  「夠了。」沈洛年無力地說:「這種時候你還想做媒?我才不敢當那小惡女的老爸,我們不每天吵架才奇怪。」

  杜勒斯見沈洛年一口否決,卻也不知該怎麼說下去。兩人沉默了片刻,杜勒斯才嘆一口氣說:「沈大哥,你還記得基蒂嗎?」

  「基蒂?」當時月影團那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嗎?長怎樣倒是有點忘了,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有印象。」

  「魔法島如今是她在統治。」杜勒斯說。

  「嗄?你本來不是說魔法仙人嗎?」沈洛年詫異地說。

  「幾位仙人確實是最高指導者,但島上的一般事項就都是基蒂在管理,她受仙人指點近百年,如今魔法造詣已遠勝於我。」杜勒斯頓了頓說:「當初因為我決定留在噩盡島,和基蒂有了點誤會,我幾次去魔法島,她都不願見我,也不肯和歲安城建立起正式的聯繫……我本希望有生之年能化解這個誤會,看來是辦不到了,只希望她得到消息後,能原諒我當初的選擇。」

  還好沒叫自己幫忙化解誤會!根據過去的經驗——多口就會多事,沈洛年當下閉緊嘴巴,只嗯了兩聲。

  「但小韻長得實在太像當年的純姊,若是基蒂看到,說不定又會激起怒意……」杜勒斯說到這兒,似乎有三分尷尬,頓了頓說:「這件事情我不便告訴小韻,你們若到了魔法島,可得小心應付。」

  怎麼聽起來很像是某種爭風吃醋的故事?媽的,魔法島和噩盡島百年來互不聯繫,居然是為了這種事?沈洛年想笑又不大好意思笑,只能板著臉說:「那幹嘛還要叫韻丫頭去?」

  「小韻實在是少見的魔法天才,無論是天生魔力或對魔法咒語的體悟力,都是萬中選一,可是想成為未來的司令,不能放棄威力強大的道咒之術,所以她一直沒法專注於修煉魔法……」說到這兒,杜勒斯看著沈洛年說:「若能化解我們與魔法島之間的誤會,讓小韻學會強大的『根源魔法』,對她未來大有幫助。當然,若沈大哥也能學會,一定更是如虎添翼。」

  沈洛年搖頭說:「現在犬戎族八成已經在四面八方團團圍住了,能不能回噩盡島都不知道,怎麼去魔法島?」

  「司令會有辦法的。」杜勒斯說:「其他狀況還難說,為了小韻她們三人,司令應該不會再保留那最後的手段。」

  「什麼意思?」沈洛年可聽不懂了,難道葉瑋珊他們有辦法殺過來救人嗎?這又和之前杜勒斯的說法不大一樣。

  「晚些沈大哥應該就知道了。」杜勒斯微微閉上了雙目說道:「我時間快到了,請大家過來吧。」

  「精靈要撤了?」沈洛年一面問,一面回頭對眾人招手。

  眾人奔來的同時,杜勒斯緩緩點頭說:「我預支的精智力,只能支持這麼久了……」

  看杜勒斯又閉上了眼睛,狄韻和安荑一左一右地撲上,抓著杜勒斯的手喊道:「叔叔?」「乾爹?」

  杜勒斯再度睜開眼,但剛剛的神采已經消失,只聽他緩緩說:「到了魔法島,把我的……骨灰,交給魔法島……月影團長基蒂,請……請她隨意處理。」說到最後,杜勒斯越來越沒精神,聲音也越來越低。

  「叔叔,你胡說什麼?」狄韻眼眶紅了,大聲喊。

  「沈大……沈……」杜勒斯這一瞬間,精力似乎突然被抽乾了,他那對有點灰濁的眼珠,茫然望著空中,口中喃喃地說:「純姊……她們母女,拜託……拜……拜……」

  自己不答應,這老天才似乎不甘願?媽的,隨便說說讓他安心吧。沈洛年皺緊眉頭說:「知道了,你去吧。」

  沈洛年話聲一落,杜勒斯最後一口氣吐了出來,雙目合起,再也沒了聲息。

  「叔叔!」狄韻這一剎那顧不得過去的形象,慌張地大喊,而另一邊,安荑卻是渾身一僵,撲通一聲往後摔,昏了過去。

  這下大夥兒不禁手忙腳亂,於丹翠救治安荑的同時,狄韻哭了出來,一把抓著沈洛年嗚咽地說:「快救叔叔!你快救叔叔!」

  沈洛年對生死看得本淡,本來還沒什麼特別的感觸,但看狄韻那股難過的氣味,也不禁心中發酸,搖搖頭說:「他死了。」

  「騙人!騙人!」狄韻捏著拳頭,用力捶打著沈洛年胸口。

  這麼用力會痛耶,臭丫頭果然變成瘋婆子。沈洛年嘆一口氣,抓住狄韻的手,還不知該說什麼,卻見狄韻哇地一聲,撲到自己懷中放聲大哭,這小惡女不哭則已,哭起來比她娘還猛。沈洛年鬆開手,讓她靠著自己胸膛,一面輕拍狄韻背心,一面望著其他人,卻見黃清嬿、張如鴻等人已經默默地蹲跪默禱,黃清嬿臉上還掛下了兩行清淚,另一面也正紅著眼的於丹翠剛把安荑救醒,怎料安荑看清眼前的模樣,眼睛一翻,又暈了過去。

  沈洛年正頭痛,突然耳中聽到輕疾的一連串提點,他怔了怔,開口說:「丹翠,讓安荑睡一陣子。」

  於丹翠一怔,停下手,不再想辦法弄醒安荑。

  「丫頭。」沈洛年低聲說:「哭夠了沒?」

  「沒有!你渾蛋!你渾蛋!為什麼不救叔叔?把叔叔還我!」狄韻還趴在沈洛年胸前,右手一勾,連續幾拳往沈洛年肚子亂打。

  「唔……」沈洛年悶哼一聲,忍痛說:「你得注意安荑。」

  狄韻一怔抬起頭,抽咽地說:「安……安荑怎麼了?」那張小臉上,鼻涕眼淚已經混成了一片。

  「她一向壓抑著心中情緒,這次壓不住,很傷身,若不好好調養開解,會出事的。」沈洛年說:「還是你不想管她,要自己先哭個痛快?」

  狄韻聽到這兒,忍不住又哭了出來,她一面哭一面說:「我該怎麼辦?」

  「把她帶開,等她醒了之後,先讓她慢慢接受,最後再看能不能誘導她哭出來,把這情緒發洩掉。」沈洛年頓了頓說:「如果你自己先哭個不停,那可不成,等她哭了之後再一起抱頭痛哭,那還可以。」

  狄韻心思轉到安荑身上,那股悲痛稍降,遲疑地說:「這……這樣嗎?」

  「話說回來,你哭起來比你媽難看多了,一點都不含蓄。」沈洛年說。

  狄韻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又是幾拳捶了過去,直到沈洛年叫痛,她才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偎在沈洛年胸懷臂彎中。狄韻臉微微一紅,猛一把將沈洛年推開,這才抹了抹臉,走去安荑身旁,和於丹翠左右攙扶著,把安荑帶到別的地方去了。

  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走到杜勒斯遺體旁,探手入袍,取出那久違的「闇神之鏡」,遞給張如鴻。

  張如鴻沒伸手,遲疑了兩秒說:「先向司令報告吧?」

  「拿去吧。」沈洛年塞了過去:「眼前你拿著最有用。」

  張如鴻拿在手中,還有點遲疑,黃清嬿抹乾淚站起身,深吸一口氣說:「我相信司令會同意的,我這就向司令報告大魔導師的……遺言。」

  看著這一片愁云慘霧,沈洛年實在受不了,他搖搖頭轉身要往外走,卻聽身後張如鴻喊了一聲:「沈凡,你去哪兒?」

  「找些木材回來。」沈洛年說完,飄然而去。

  木材?張如鴻一愣,隨即醒悟,杜勒斯既然交代了把骨灰帶去魔法島,當然得先進行火化。望著杜勒斯的遺體,張如鴻想起自己那情同姊妹的高可茜與黃詩舜,她們連火化還鄉的機會可都沒有,就這麼草草埋在這犬戎族盤據的東方大陸森林中,想起兩人的音容笑貌,她忍不住仰天緊閉上眼睛,隨著一聲長嘆,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滲出,順著臉頰緩緩滑下。

  □

  清晨,干木堆起的高台,火焰熊熊燃起,火鼠在火焰中上下跳動,吞噬著火焰,吞噬著木料,也吞噬著其中的杜勒斯遺骸。

  火堆周圍是一大片岩地,除周圍十餘公尺內的岩石被溢出火鼠烤得漆黑外,倒不用擔心讓這火焰蔓延開去。狄韻、安荑、李允生、姜希鳳、余憲馨等人,站在火鼠範圍之外,遠遠望著火堆,送杜勒斯最後一程,但張如鴻、沈洛年、於丹翠、黃清嬿卻不在其中。

  原來天還未亮的時候,最先被催動妖化的蔣傑已經起了反應,雖然還沒甦醒,卻不斷地呻吟,梁乃均、洪治平也是全身發熱,彷彿發燒一樣地難過。

  返祖既然開始,沈洛年、於丹翠當然不能離開眾人休息的疏林,必須觀察著三人的狀態,隨時準備應變,而因為只有兩日的安全時間,火化之事也不能拖延太久,當下眾人只好分成兩面行事。

  疏林中,眼看著蔣傑難過的模樣,張如鴻忍了許久,終於耐不住地走近說:「沈凡,阿傑沒事嗎?」

  「很好。」剛檢查完蔣傑的沈洛年說。

  「很好?」張如鴻一愣。

  「腦袋應該沒壞。」沈洛年說:「整個感覺也都不錯。」

  原來如此,張如鴻看著蔣傑,見他原本白淨秀麗的臉蛋漲得通紅,心下不忍,走近握著蔣傑的手,也不管他聽不聽得到,輕聲地安慰著。

  又過了好片刻,蔣傑的呼吸漸漸穩定下來,臉上的紅潮退去,沈洛年略作檢查後,又看了看也陷入半昏迷的梁乃均、洪治平兩人,起身說:「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沒問題了嗎?」張如鴻抬頭說:「那阿傑怎麼還沒醒?」

  「本來應該緩慢變化的過程,被逼得在幾個小時內完成,體力耗費很大,休息夠就會醒了。」沈洛年指指另外兩人說:「他們也一樣,最慢天黑前應該會醒。」

  一直關注著洪治平的黃清嬿,這時走近兩步低聲說:「我以為形貌會有改變?」

  「確實有這可能。」沈洛年說:「但看來他們三個平常都能維持原形。」

  「和引仙者一樣嗎?打鬥的時候變形?」黃清嬿說。

  「不一定。」沈洛年轉述著輕疾的解釋,緩緩說:「有些比較深入的妖化方式,只是內在深層的改變,不一定會改變外型,比如換靈……這個你們不清楚,換個例子好了,比如說你們那幾個引仙的爺爺奶奶,修煉到那種程度,變不變形已經是次要的了。」

  「他們會和十聖一樣強?」張如鴻吃了一驚。

  「不是這個意思。」沈洛年搖頭說:「我指的是妖化程度相似,但道行還是看個人。十聖百年修煉當然不同,只不過阿傑他們妖化程度若這麼深入,日後修煉速度當比一般引仙者快些。」

  「那就是好事。」張如鴻露出笑容說:「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打不過阿傑。」

  張如鴻已經夠厲害了,若是打不過蔣傑,這對情侶也太可怕,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黃清嬿接口說:「收殮大魔導師的遺骨,也差不多是那個時間了,沈凡,他們清醒之後,馬上可以移動嗎?」

  「頂多衰弱了點,要動應該可以。」沈洛年點頭。

  「那就太好了。」黃清嬿微笑說:「那麼我們今晚就往東方移動。」

  張如鴻目光轉過:「不怕麟犼生氣?」

  「司令說,麟犼雖然脾氣古怪,但妖族多半重視諾言,我們這兩天應該還算是客人。」黃清嬿說:「麟犼空域禺彊族不敢接近,我們東移百里外出境,比較有機會擺脫追兵。」

  「司令有沒有說犬戎族的高手和赤濤該怎麼應付?」張如鴻瞄了沈洛年一眼笑說:「這兩天我們存不了多少炁息,而且我們隊伍中只有沈凡有能力纏住犬戎族的支族族長。」

  沈洛年搖手:「那次只是運氣好。」

  「所以我沒說你打得過啊。」張如鴻笑說:「你的攻防技巧雖然生澀,但你逃命和閃躲能力可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他們還真奈何不了你。」

  這話不知道算不算稱讚,沈洛年苦笑了笑,只聽黃清嬿說:「司令說,等我們從東面離開麟犼地境之後,我祖母會和我們會合,領我們去魔法島。」

  「睿奶奶要來?」張如鴻一吐舌頭說:「她好凶呢。」

  聽張如鴻這麼說,黃清嬿有點兒尷尬地說:「她老人家只是比較嚴肅,別跟她開玩笑就好了。」

  吳配睿要來嗎?上次遠遠看過去,她整個人的氣味和當年改變不少,沒想到在小輩眼中,她變成個老古板了?這實在太難想像,沈洛年這一瞬間,不禁有點兒懷念當年那總愛打探八卦的調皮馬尾丫頭。

  張如鴻又說:「睿奶奶就算一個人行動方便,避得開犬戎族,不怕路上被赤濤攔住嗎?」

  「鷹王張爺爺會先引開赤濤。」黃清嬿說。

  「睿奶奶和我爺爺都離開歲安城?」張如鴻意外地說:「十聖離開這麼多位,不怕犬戎族得到消息、派出大軍嗎?」

  黃清嬿似乎也有點不解,她輕蹙眉頭說:「司令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她應該有把握才這麼做。」

  「咦?」沈洛年突然轉頭往外望說:「有三隻麟犼跑到火堆附近呢。」

  黃清嬿與張如鴻一怔,同時透出憂心的氣息,正打算往外奔,卻聽沈洛年補充說:「啊,好像都是小麟犼,可能來看熱鬧的。」麟犼通常不會特別內斂妖炁,那幾道妖炁都比當年的焰丹弱,應該是更幼小的麟犼。

  「小麟犼?」張如鴻笑說:「倒沒看過麟犼幼獸的模樣,還是去看看吧。」當下往林外彈射出去。

  「沈凡,他們沒問題嗎?」黃清嬿指了指洪治平等人。

  「放心。」沈洛年說:「你去吧。」

  「多虧有你在。」黃清嬿燦然一笑,追著張如鴻飄了出去。

  沈洛年愣了愣,呆了半晌,才苦笑搖了搖頭。這種笑容也太犯規了,狄韻的笑容是那種孩子般的甜,雖會引發他人的保護、疼愛慾望,卻少了佔有的情緒,黃清嬿這種笑卻帶著種成熟幸福的甜蜜感,讓人忍不住希望她只對著自己露出這樣的笑容,還好自己躺了百年後,不像當年這麼容易對人心動,縱然對黃清嬿有好感,也能抑制在一定的範圍內……不過她知不知道這樣亂笑很容易出毛病?莫非是從少根筋外祖父那兒染來的壞習慣?

  黃清嬿倒不是不明白自己笑容的影響力,不過她確實也是真心感謝沈洛年,才不自禁地露出那樣的笑容,否則她若是有意為之,能看透人心的沈洛年,反而感受不到那股笑容的魅力。

  但她轉身前,看著沈洛年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笑得過分了,她轉過身暗暗自責,加快速度,向焚燒杜勒斯遺體的岩台飄去。

  還沒接近,果然看到岩台上方飄浮著三隻麟犼,這三隻麟犼最大的長度只有昨日見到的一半,小了不少,和一般的中型馬匹差不多,看她們並排擠在一起,三對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一面嚷個不停,果然有點孩子的味道,應該是小麟犼沒錯。

  不過她們用的語言倒聽不懂,黃清嬿啟動了輕疾的翻譯功能,跟著張如鴻飄到狄韻等人身旁,低聲問:「她們來有說什麼嗎?」

  狄韻沒開口,只微微搖了搖頭,眼睛仍望著火堆。

  「清嬿小姐。」李允生見狀低聲接口說:「她們只在上面看著,沒對我們說話。」

  黃清嬿倒也不怪狄韻,她知道,對狄韻來說,杜勒斯從小照看著她長大,就像父親一般,她只過一日就能忍住淚,已經不容易了,自然懶得注意這些身外之事。

  黃清嬿和張如鴻對望一眼,往麟犼那方走了兩步,黃清嬿才抬頭說:「幾位好。」

  三隻麟犼愣了愣,沒人回話,過了幾秒,為首的麟犼轉頭說:「這兩個人也不怕我們。」

  「大姊說這種比怕我們的那種厲害。」第二隻說:「二姊,可不可以咬咬看?」

  「可以嗎,三姊?」最後一隻約莫只有人高,比前兩隻又小了一號,她有點雀躍地提激起妖炁說:「我去咬!」

  「老四!大姊說不行啦。」最前面那隻被稱作二姊的麟犼回頭說:「會挨罵的。」

  「大姊又不知道我們來了。」興奮的老四,身上紅色妖炁還在騰動。

  二姊正想回話,突然一愣說:「糟糕,大姊來了!」

  「笨蛋老四!」中間那隻三姊低聲嚷:「沒事提什麼炁啊?」

  「不提炁怎麼咬?」老四一面收斂一面咕囔地說。

  「都是你們兩個亂來啦。」二姊忍不住抱怨。

  「都是老四啦!」老三喊。

  「又是我的錯?你說要咬的。」老四委屈地叫。

  三人正吵著,一道赤焰妖炁光影由遠而近、劃過天際,飛到三麟犼之前,那道光影還沒凝停,柔美卻又帶著怒氣的聲音已傳了出來:「三個小鬼!在這兒幹嘛?」這聲音卻是人類語言。

  黃清嬿與張如鴻目光望去,卻不禁有些意外,那道光影凝定下來之後,顯現的卻不是麟犼,而是一個看似帶著南洋血統,年約十五、六歲,擁有健康古銅色肌膚、充滿陽光氣息的鳳目美貌少女。那少女背著柄又長又寬的巨劍,一大蓬帶著波浪的黑髮束在腦後,丹紅色夾克配上合身短褲,露出一雙有著漂亮膚色的長腿,正叉腰飄浮在三個小麟犼面前。

  「大姊。」三隻小麟犼擠著身子往後退了些,一副做錯事情的樣子。

  「我不是說過不能過來嗎?你們偷偷跑過來幹什麼?」那大姊見沒人敢回話,又飄近說:

  「剛剛誰散出妖炁的?老四嗎?」

  「三姊說要咬咬看的。」老四一面往後退一面縮著腦袋說。

  「我只是說說啦!」三姊忙說。

  「老四沒有真咬啦,大姊。」二姊也跟著解釋。

  「這些人類算客人你們忘了嗎?咬什麼咬?幾個小鬼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架!」大姊哼了一聲,伸手輕敲了老四那顆挺大的龍頭一下,這才說:「你想壞了祖姥的規矩嗎?」

  「大姊,既然是客人怎麼不能和他們說話?」二姊又問。

  「人類很弱!麟犼不和人類做朋友!」大姊挺胸說。

  「咬咬看才知道弱不弱啊……」老四不甘願地低聲說。

  「還頂嘴,就是你話最多!回去了!」大姊又敲了老四一下,她剛一扭身,目光掃過疏林區,她突然一怔,瞪大眼睛往下望,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大姊?」三隻小麟犼訝異地隨著大姊的目光望去,卻見林緣那兒站著一個身穿紅袍、不帶炁息的人類,正微笑望著這兒,她們望望這兒、望望那兒,不明白大姊為什麼呆住了,又喊了一聲:「大姊!」

  那人類少女模樣的麟犼大姊回過神來,停了片刻才板起臉,看著小麟犼們說:「還不回去?我要揍人了!」一面透出了股強大的赤焰妖炁。

  小麟犼們一驚,放出妖炁向著高原深處急飛,頭也不敢回。那少女看著小麟犼們遠去,眼睛轉了轉,突然露出喜色,收了妖炁,扭頭向著疏林那兒撲去。

  黃清嬿等人目光隨著轉去,這才發現沈洛年不知何時走了出來,正站在林緣,而那少女外型的麟犼,竟是高速對著他飛去。

  這麟犼和沈凡有仇嗎?眾人心中同時轉過這個念頭,卻見那麟犼衝到沈洛年面前,居然一把抓著沈洛年的手,笑咪咪地嚷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好像交情很好耶?」已經提起銀槍、準備應變的張如鴻張大嘴說:「沈凡認識麟犼族的妖仙?他怎不早說?我們說不定比較容易入境。」

  「也許這小妖仙干涉不了長輩的決定?」黃清嬿想著沈洛年昨天說過的話,沉吟說:「雖然聽說能變化體型外貌的就是妖仙,但這少女的妖炁似乎並不到妖仙的程度,反而不如昨天見到的那些……」

  黃清嬿這麼一說,狄韻猛然想起山口鎮的窮奇山芷與畢方羽霽,也是那種妖炁明顯稍低旳妖仙,這渾蛋老頭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認識好幾個這種彷彿孩子般的仙獸族妖仙?

  □

  那有如南洋美少女般的麟犼,當然就是許久不見的焰丹。

  沈洛年本來並沒打算出來看熱鬧,突然感受到彷彿焰丹的炁息,忍不住出來偷瞧,而焰丹不像焰潮、焰裂或壺谷族長當初和沈洛年只有一面之緣,他們當年可相處了好幾個月,加上妖族又不全然靠外觀辨認對方,無論是炁息和氣味都可以協助辨認,兩方眼神這麼一對上,焰丹馬上認出沈洛年,當然驚喜地衝了過去。

  焰丹一撲過來,馬上抓著沈洛年的手欣喜地嚷:「沈洛年!你不是在歲安城嗎?我還在想要去找你呢!你怎麼來了?」

  「小丹。」沈洛年對遠處黃清嬿等人揮了揮手,表示不用擔心,這才笑問:「小芷和小霽告訴你的?」

  「對啊。」焰丹頓了頓說:「啊,小芷還說現在要改叫你『剩飯』……為什麼啊?」

  「沈凡!不是剩飯。」沈洛年皺眉苦笑說:「小芷說話怎麼還是不清不楚?」

  「她很少說話呀,通常都是小霽在說。」焰丹笑望著沈洛年說:「你跑哪兒去了?我幾次去噩盡島都找不到你,又不知道你的輕疾名稱……對了,小芷她們也說忘了問。」

  山芷那小草包忘記很正常,羽霽應該是故意不提的吧?沈洛年雖然覺得好笑,還是把新名稱告訴了焰丹。

  「其實沒有其他人在的話,叫哪個名字都無所謂,這只是化名。對了,你怎麼變這麼多啊?」沈洛年上下看著焰丹說:「小芷她們就還像個小娃兒,你倒是長大了不少?」

  焰丹有幾分得意地說:「我們麟犼成年的歲數比較早,和她們不同。」

  原來如此,沈洛年點頭笑說:「你是大姊?剛剛好威風啊,看你罵人,還真是挺有姊姊的款呢。」

  「當然啦!她們亂來,兩個奶奶都會要我負責呢。」焰丹昂首挺胸說:「何況她們一起上也打不過我,誰敢不聽話?」

  「不過你罵她們整天只知道打架……」沈洛年說:「可是我怎麼記得你比她們嚴重多了?」

  焰丹歪著頭說:「有嗎?」

  「沒有嗎?」沈洛年搖頭說:「不然當初怎麼會跟著我跑?」

  焰丹想了想,露出笑容說:「那是小時候嘛,而且那些小鬼頭,不凶不聽話的。」

  沈洛年笑了笑,換過話題說:「昨天我有看到你們祖姥焰華。」

  「祖姥很厲害喔,我的功夫都她教的,這把劍本來是袓姥的。」焰丹頓了頓,突然轉念說:「我聽說若不是祖姥一時心血來潮讓你們進來,你們就危險了,怎麼回事啊?洛年你又在救這些很弱的人類啦?懷真姊姊呢?」

  若不是找懷真,又怎會和這些人混在一起?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說:「說起來太複雜,總之我要和他們去東方一趟,路上遇到犬戎族,就一路打過來了。」

  「東方?哪邊?好玩嗎?」焰丹目光一亮說:「我也去!」

  雖然說外表看起來成熟了些,其實內在也沒長大多少吧……沈洛年暗暗好笑,不過魔法島不適合讓她跟去。他搖頭說:「你媽媽不會准你去吧?」

  焰丹眉頭一皺,嘟起嘴說:「媽媽一定不肯的。」

  沈洛年正想笑,突然抬起頭說:「咦,那幾個小麟犼又往這兒飛來了。」

  「那些欠罵的小鬼!」焰丹頓足說:「一定是來找我的,我得走了。」

  「去吧。」沈洛年點頭。

  「我會再來找你的。」焰丹一笑,鬆開沈洛年的手,扭頭飄起,往外飛了出去。

  這一回頭,腦後的蓬鬆馬尾甩了過來,只見上方綁著一圈草繩,彷彿是當年自己在河邊幫她綁上的模樣,這孩子當年連衣服都不懂怎麼穿呢……沈洛年想起百年前的往事,一時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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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八章 大絕招

  以木料火化遺體,可不像過去科技時代的瓦斯、柴油火化爐都麼方便,火堆燒盡已接近中午,等火焰冷卻更要好一段時間,到了拾撿完殘骨,已近傍晚時分,另外,蔣傑、粱乃均、洪治平也一個個在眾人守護下轉醒,三人都頗虛弱,一時還看不出變化的效應,只不過蔣傑清醒後,知道杜勒斯、黃詩舜、高可茜之死,也忍不住哭得稀里嘩啦,倒讓張如鴻安慰了好半天。

  晚上狄韻找了個時間,詢問沈洛年焰丹之事,沈洛年當然解釋得不清不楚,狄韻除了多罵兩句之外,倒也拿沈洛年沒轍。

  次日清晨,蔣傑等人精神稍復,黃清嬿轉達了司令的指示,讓眾人繼續往東方移動,同時為了避免挑釁麟犼,眾人依著麟犼地境的外圍區域繞行,不打算深入對方境內。

  聽到部隊決定繼續往東,以及至尊刀吳配睿來援的事,眾人不免意外,但既然是司令直接下達的命令,也沒什麼好質疑的。

  因為蔣傑等人還沒完全恢復,加上避免麟犼猜疑,眾人只聚起最低限量的炁息移動,速度並不快,而這從空中看來只有百公里遠的距離,在山岩之間縱躍,少說也多了一倍以上,到麟犼地境東方時,已過了中午。

  兩日前,進入麟犼地境約莫是下午三點左右,也就是說,三個小時之內,就得離開麟犼的庇護。

  但是到了這兒,眾人才發現之前想得似乎太過樂觀。麟犼所盤據的這個高原邊際,根本找不到什麼密林,而下方更是大片的黃土原野丘陵地形,連一株稍高的樹都沒有。

  這幾日不斷在外圍盤旋的禺彊族早已看清眾人的動態,東方各處制高點,已佈滿了犬戎族的各族部隊,一組組百人隊毫不遮掩地分佈在下方平野,分別由各支族的族長、高手帶領著。

  區區數千犬戎族散在這數十公里寬的地面,乍看起來防禦陣線算不上結實,但眾人看得出來,犬戎族每一小隊都有數名高手帶領,也許經過前幾日的交戰,犬戎族對這群人類的戰力已有概念,知道若只有一般犬戎族人,能造成的阻攔效果不大,但只要有幾名頂得住道咒之術的高手就會完全不同,所以這次對方反而不調派大量族人,只找來近百名高手散在各部隊中。

  此時陽光耀目,想找空隙偷溜出去都沒辦法,不管眾人從哪個方向出去,很快就會被攔截,而只要和任何一組隊伍糾纏上,恐怕都難逃被犬戎族大軍包圍的下場。

  至於空中,當然免不了有禺彊族盤旋,但這時地面上的戰力已經夠讓人煩惱,也沒空理會空中的狀態……不幸中之大幸,還沒看到赤濤的蹤影,不過一會兒打起來,他會不會又突然出現,這可誰也不知道。

  此時眾人聚在一處高崖上往下望,看著眼前的局面,不禁頭皮發麻,這種場面,除了可以高速飛行的沈洛年之外,誰能逃得出去?

  黃清嬿看著下方,思考片刻,回頭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山崖下陰影處說:「奔波了一夜。大家在那兒休息一下吧。」

  現在休息有用嗎?恐怕有一半以上的人心中浮起了這個疑惑,但眾人還是照著黃清嬿的囑咐,到山崖下聚集,但是眾人擔心的神色,卻是掩藏不住。

  沈洛年看著眼前的狀態,也不怎麼安心,不過他當然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好和大夥兒一樣,散坐在陰影下發呆,至于于丹翠,這時早已經嚇得說不出話,縮成一團發抖,倒不用擔心她跑來囉嗦。而黃清嬿等三女,此時仍站在高處,一面眺望著下方的狀態,一面不知正討論著什麼。

  就這麼過了一段時間,沈洛年正感無聊,突然發覺有人走近,抬頭望去,倒有三分意外,來的竟然是李允生。

  這趟旅程,沈洛年和李允生說話的次數實在不多,沈洛年也知道,因為狄韻的關係,他對自己隱隱頗有些敵意,這份敵意的強度,不斷隨著自己和狄韻的互動與那些莫名其妙的緋聞而變化,但總算那敵意還沒發展成惡念,沈洛年當下望著李允生,等他開口。

  且不管李允生心中是什麼想法,至少臉上看來頗和善。他坐到沈洛年身旁,低聲說:「沈老弟,眼前情況看來不大妙啊。」

  這話沈洛年倒是認同,或許沈洛年挺有把握可以開溜,甚至想留在麟犼地境也沒問題,但不說別的,若扔下眾人不管,狄韻那個臉上自備水龍頭的娘鐵定哭死,而且以後再也沒臉見葉瑋珊、奇雅等人,更別提去龍宮的事了,現在沈洛年唯一的期望,就是黃清嬿等三人雖然也有些擔憂,卻似乎還沒絕望,說不定葉瑋珊真的另有解救大家的辦法。

  見沈洛年點頭,李允生接著又說:「大魔導師已經過世,我們的性命更不算什麼,但三位小姐不同……十聖花了十餘年的時間才培育出她們,若都折在這兒,對歲安城來說,是無法承受的損失。」

  這話倒是挺好聽,不過心底打什麼主意卻看不出來,沈洛年瞄著李允生說:「所以呢?」

  「我們魔法使可以施『飄浮咒』助人飛行,只不過速度太慢。」李允生說:「但如果有某位小姐以道咒之術推動,說不定有機會甩掉空中敵人的追蹤……我建議由我帶著清嬿小姐,韻小姐帶著如鴻小姐往西撤退,直接飛回噩盡島,沈老弟空中戰鬥能力最強,在旁護衛即可,只要衝出禺彊族包圍,逃回去的機會很大。」

  把其他人都扔掉?不說別的,張如鴻就不會肯扔下蔣傑吧?狄韻也該不肯扔下安荑,不過魔法和道咒之術可以這樣配合嗎?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這樣的話,那……韻小姐不就可以自己快速飛行嗎?何必靠別人推動?」

  「我曾經問過,韻小姐表示自己沒法同時施用兩種術法。」李允生搖頭說:「似乎玄界和仙界的通道或力量會彼此干擾。」

  原來如此。若為了保全她們三人的性命,這確實是個辦法,想來李允生為了活下去,也花了不少心思。沈洛年雖然沒興趣,看在他努力求生的份上,不想說什麼難聽話,搖搖頭說:「這事你該找韻小姐商量。」

  「我剛和韻小姐提過了。」李允生嘆了一口氣說:「但是她卻只搖了搖頭、不置可否,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畢竟大魔導師的死,對她影響太大了,韻小姐似乎一直都還沒能完全恢復。」

  既然狄韻不肯還有什麼好說的?沈洛年正皺眉看著李允生,只見他停了幾秒之後,低聲說:「沈老弟似乎在韻小姐、清嬿小姐、如鴻小姐面前都能說得上話,若是由你建議,說不定她們會願意考慮。」

  原來要自己去當說客?沈洛年正想拒絕,心念一轉,對李允生來說,這大概是他想出的唯一生路,若自己不答應,他八成會纏個不停,何必和他說這麼多?倒不如敷衍一下,當下沈洛年說:「知道了,我去試試。」

  「太好了,全靠沈兄了。」李允生大喜之餘,沈老弟跟著升級為沈兄。

  看著李允生透出的喜色,沈洛年不禁有幾分良心不安,他聳聳肩起身,向著黃清嬿等三人走去。

  沈洛年未經召喚走近,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有事稟告,身為沈洛年直屬上司的狄韻,離開黃清嬿與張如鴻,回頭走近說:「有事?」

  小惡女那股悲傷似乎壓下去了?沈洛年說:「沒事,過來晃一下。」

  這老頭又胡說什麼?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低聲說:「渾蛋,這種時候還開玩笑?」

  「不是。」沈洛年歪歪頭說:「李營副剛剛跑來找我囉嗦,過來這兒躲躲。」

  狄韻當然一聽就明白,搖了搖頭說:「且不提我們願不願意放棄其他人,那想法不可行,我只是心情不好,懶得跟他解釋。」

  「哦?」沈洛年說:「飄浮術和道咒之術就算不同人使用,一樣會受干擾?」

  「干擾是不會。」狄韻搖搖頭說:「但兩者炁息不同源,彼此互耗之下,支持不了多久,還不如直接以道咒飛騰。」

  原來如此,那倒也不用考慮該不該留下一群人送死了。沈洛年轉念一想,點頭說:「說得也是,若是可行,兩天前就可以分批飛來麟犼這兒了,也不用在那草原上拚命死沖。」

  狄韻一怔,瞄著沈洛年說:「不錯嘛,你這老頭倒沒有我想像中的愚蠹。」

  臭丫頭!才安靜兩天又開始損人了!沈洛年忍不住哼了一聲,不通他也心裡有教,若不是那日杜勒斯曾想利用凱布利飛行逃命,自己恐怕也不會想到此處。

  狄韻見沈洛年只哼了哼沒回嘴,倒也不為已甚。她望著沈洛年說:「你倒是挺輕鬆的,反正就算我們全軍覆沒,你也逃得掉吧?」

  「大概吧。」沈洛年說:「不過我該還可以救一個人走。」

  狄韻一怔,這才想起沈洛年確實有這能耐,不過這時候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要自己求他嗎?狄韻脾氣本硬,哼了一聲說:「你這話去跟清嬿說吧。」

  沈洛年好笑地說:「這樣你不就糟了?誰帶我去龍宮?」

  「叫清嬿帶你去龍宮啊。」狄韻扭頭說。

  「也不錯。」沈洛年白了狄韻一眼說:「你先用輕疾通知你媽一聲,說是你叫我救清嬿的,請她以後別找我算帳。」

  狄韻啼笑皆非,用手肘輕撞了沈洛年腰側一把說:「老渾蛋!我才不幫你說話。」

  「話說回來。」沈洛年說:「你們三個看起來倒是挺安心,應該有辦法吧?」

  狄韻一怔說:「什麼意思?誰安心了?」

  怎麼一臉被揭破秘密的模樣?沈洛年有點兒想不透,抓頭說:「這也要保密嗎?你們保密的規矩真難理解。」

  「住口。」狄韻抓著沈洛年,繞過一塊巨石,避開眾人目光,這才壓低聲音說:「你知道了什麼?」

  「什麼都不知道。」沈洛年吃驚地說:「還真有什麼陰謀啊?怎麼,這兒山下也設了什麼古怪埋伏嗎?怕奸細傳出去?」

  「不是這樣。」狄韻看沈洛年似乎當真什麼都不知道,遲疑了幾秒之後才說:「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脫困,但是司令應該有辦法。」

  「哦?」沈洛年抓頭說:「那也可以告訴大家,讓他們心安啊。」

  「不行!」狄韻說:「司令也沒承認。」

  「啊?」沈洛年說:「你們到底打什麼啞謎啊?」

  「嘖,我跟你說就是了,可不能告訴別人……」狄韻皺眉說:「司令只要我們在這兒隨機應變,另外交代我們,這指令不要告訴其他人。」

  「隨機應變算什麼秘密?」沈洛年忍不住搖頭:「大概你們司令沒辦法了吧?」

  「笨蛋!白痴!」狄韻冷不防踢了沈洛年小腿迎面骨一腳。

  這小惡女怎麼越來越愛動手動腳啊?沈洛年吃痛,忍不住一把抓著狄韻脖子說:「你這小惡女!媽的,我要還手了!」

  狄韻的要害就是脖子,當下啊地一聲蹲下縮成了一團,一面急呼說:「放開啦!渾蛋!不……不要啦……放……放開……人家啦……」

  沈洛年看狄韻快哭了出來,這才放手說:「你再踢看看!癢死你!」

  狄韻還蹲在地上,一面淚汪汪地罵:「渾蛋!王八蛋!不要臉!白痴還不讓別人罵!」

  「我怎樣白痴了?」沈洛年說。

  「若真的沒辦法,我媽還不殺來了?」狄韻抹抹淚站起身,忍不住又踢了一腳說:「還不是白痴?」

  不過這次沈洛年可有了準備,不只閃開,還舉手恐嚇,嚇得狄韻馬上用手護住自己脖子,往旁逃開兩步,一面罵:「以下犯上的不要臉渾蛋老色狼!不准碰我!」

  眼看狄韻逃開,沈洛年哼了哼收手說:「沒錯,你媽耐得住真的很奇怪,這是怎麼回事?」

  狄韻看沈洛年收了手,這才有點提防地往回走,一面板起臉說:「不用想了,反正你這笨蛋一輩子也想不清楚。」

  「好啦、好啦,你是聰明人。」沈洛年哼哼說:「到底怎樣?」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司令大概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方式,也不想讓我們詢問……不過等她用了之後,前方犬戎族部隊自然會有變化,那時我們應該就能逃脫。」

  這話可就太玄了,莫非葉瑋珊有什麼可以毀天滅地的寶物?但如果真有,也不用拖到現在才用了……沈洛年還沒想出合理的推測,狄韻已經接著說:「既然我媽和其他人都沒有特別反應,應該十聖都知道這方法,才會這麼安心……」

  「啊!」沈洛年拍手說:「對了,杜勒斯提過。」

  「叔叔提過?」狄韻一怔。

  「他說為了你們三個,瑋珊應該不會再保留那手段。」沈洛年捏著自己下巴的鬍鬚,沉吟說:「不知道是什麼手段?有這麼神?」

  「你……你剛說什麼?」狄韻瞪著眼睛。

  「怎麼?」沈洛年看狄韻又驚又怒的表情,疑惑地說:「你叔叔死前說過……」

  「閉嘴!」狄韻猛一揮手打斷沈洛年的話說:「你剛叫司令什麼?」

  「呃?」沈洛年一呆,還沒來得及開口,狄韻已經一把抓著他領口說:「你居然直接叫司令名字?你也認得司令?十聖你都認得吧?難怪杜勒斯叔叔最後還要找你說話!」

  「我……」沈洛年張大嘴,呆了三秒才說:「不認識。」

  「騙人!」狄韻重重一拳撞到沈洛年胸口。

  沈洛年這時理虧心虛,倒不敢還擊,只抓住狄韻第二拳說:「我認識誰關你屁事!管這麼多?」

  這時確實不是吵這個的時機。狄韻回過神說:「你這老渾蛋,滿嘴都是謊話,上次和司令見面,為什麼司令沒認出你?」

  「所以我們不認識。」沈洛年翻白眼說。

  狄韻卻突然眼神一亮說:「我知道了,你留鬍子是為了怕司令認出來!你們一定也很久沒見面了,對!我媽那時候也呆了一陣子才認出你。」

  聰明人真討厭,應付李允生還比應付這小惡女輕鬆。沈洛年大皺眉頭,不理會狄韻的猜測,只說:「懶得理你,總之等會兒會有救就對了,放手啦,我回去了。」

  「等一下!臭老頭!」狄韻卻不松手,反而把沈洛年拉近了些,一面正色說:「司令既然不想讓人知道,你可千萬別露了口風,我不是在開玩笑!」

  「好啦、好啦!」沈洛年說。

  突然黃清嬿從巨石那端探頭,驚喜地說:「小韻快來!」不過她眼看兩人臉幾乎要靠在一起的怪異動作,不禁微微一愣。

  狄韻一怔,放開沈洛年的衣領往那兒飄,一面強笑說:「怎麼了?」

  黃清嬿目光只在兩人身上轉了一瞬,隨即微笑說:「下面有變化了。」

  是那件事嗎?狄韻忍不住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馬上轉身向著崖巔飄。

  沈洛年好奇心起,也不管狄韻會不會介意,當下跟著兩人身後往山崖掠去。

  從崖巔往下望,果然下方犬戎族正在騷動,那散佈在各處的百人隊伍紛紛朝下方一塊平野集中,沒過多久,約莫五千餘人的部隊匯聚在一處,其中的高手更是紛紛到隊伍之前集結。

  「怎麼回事?」張如鴻看著下方,詫異地往外指說:「我們如果現在從北面下山,全力奔跑,可能有機會逃到下一處山林。」

  「甩不掉那近百名高手。」黃清嬿皺眉說:「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改變陣勢?」她一面回頭向崖下眾人招了招手,要眾人起身備戰。

  眾人馬上拿著武器聚集過來,此時梁乃均手傷未癒,不適合作戰,與於丹翠一起站在圈內,蔣傑和洪治平經過這一夜奔波,反而更見精神,他們三人炁息一下子沒有明顯的強度變化,但性質似乎正隱隱有所改變,頗有點像引仙者的妖炁,但又與四種類屬都不同。

  洪治平拿著長搶,站在黃清嬿身後,看著下方的陣勢變化,疑惑地說:「難道他們打算攻打麟犼一族?不可能吧……」

  看來確實很有這種味道,但也確實不可能,犬戎族不能持續、長久飛行,根本不可能主動攻擊會飛的麟犼族,就像人類面對赤濤,除了等著對方來襲之外,很難拿他怎麼樣。

  又過了一陣子,卻見犬戎族突然開始移動,那些高手領頭,一般族人在後,整個隊伍繞過麟犼地境往西急奔,至於天上的禺彊族,也跟著往西方繞,只不過幾分鐘的時間,竟是跑得一乾二淨、一個不留。

  當真有了變化?沈洛年暗暗咋舌,葉瑋珊居然有這本事?為什麼犬戎族會突然撤退?

  「清嬿小姐,這……這是什麼陷阱嗎?」姜希鳳低聲說。

  黃清嬿還沒開口,狄韻回頭說:「沈凡、李營副,和我一起上去看看。」

  上去?沈洛年見兩人低聲默誦魔法,這才會過意,跟著施展了風移咒,三人呈品字形,輕飄飄地往上飛。

  眾人身處的地方,本就已經是高處,這麼又飛上數百公尺,看得更遠,果然犬戎族大軍越跑越遠,一點也不像有什麼陰謀,而且那群高手跑得更快,比大隊又遠出了好一段距離。

  狄韻領著兩人落下,開口說:「確實走了。」

  「我們下山,往東南。」黃清嬿當機立斷地說:「快點闖過這片沒遮掩處的原野。」

  當下眾人奔下山崖,從麟犼地境進入黃土原野,一路往東方奔,而這隊伍中,此時只有一匹馬——飛絮,狄韻索性讓速度最慢的於丹翠騎乘,畢竟其他人至少都是完全引仙,真要跑起來不會比飛絮慢多少。

  這種跑法,最輕鬆的當然是沈洛年,他正隨著隊伍飄啊飄的,突然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麟犼焰丹來訊。」

  沈洛年一怔,允許了通訊,只聽焰丹驚呼:「洛年,不對,沈凡,聽說你們走了?」

  「私下叫我洛年沒關係。」沈洛年低聲說:「化名是騙其他人類用的。」

  「對喔。」焰丹也不追究,只有些驚慌地說:「洛年!發生大事了。」

  難道葉瑋珊那招除了影響犬戎族,也對麟犼有影響?沈洛年詫異地問:「什麼事?」

  「有殭屍跑來了!」焰丹說:「現在媽媽、奶奶們都準備往西搜捕,我剛問媽媽,才知道你們已經走了。」

  殭屍?難怪犬戎族如臨大敵,把高手全部往回調……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由得有點心中發寒,難道這就是葉瑋珊的大絕招?他們和屍靈之王——李翰其實還有聯繫?那可是全世界妖族公敵,葉瑋珊這可玩得太大了,不怕萬一洩密,人類全族受到牽連嗎?難怪要狄韻她們封口,這種事情萬一傳出去,可不容易處理。

  「洛年?」焰丹沒聽到沈洛年回答,問了一聲。

  「我在。」沈洛年想了想說:「我們剛剛發現犬戎族撤退,正往東方走。」

  「太好了。」焰丹開心地說:「祖姥也要帶我們四個往東方暫避,有機會我就去找你!」

  沈洛年心中還在想著殭屍的事情,他沉吟了一下說:「真有殭屍嗎?是怎樣的?」

  「幽頞族傳來消息,今天中午有座犬戎族的村落,好幾十個狼人被化成骨靈。」焰丹說:「這次可是真的,不像上次一樣是誤傳……咦,上次也是你來的時候傳說有殭屍,好巧。」

  「嗯……真巧。」沈洛年一面敷衍,一面思考著,只化成骨靈嗎?這麼說來只是初級殭屍,不是旱魃?看來葉瑋珊還是有節制,若把旱魃扔到犬戎族部落,製造個幾十名殭屍往外散,那可真會天下大亂……對屍靈知識了然於胸的沈洛年,想到此處,不免有些心驚。

  「啊,沈洛年,我得走了。」焰丹說:「祖姥在叫了。」

  「好的,你小心點。」沈洛年說。

  兩人停了通訊,沈洛年一面飄,一面思考著。看來十聖和李翰一直保持著聯繫,也難怪和犬戎族大戰的時候,人類部隊根本不擔心接近東方的九回山,反而犬戎族一點都不敢靠近,正是因為山口鎮的妖仙群,沒法真正封閉住九回山中的屍靈大軍吧?

  也就是說,其實是李翰約束著手下,不讓他們攻擊人類?但是……那些旱魃與殭屍到底靠什麼活著?

  別人未必清楚,曾為上一代屍靈之王的沈洛年卻十分瞭解屍靈的各種知識,這老鼠會般的屍靈王國,上下代之間,會有一定程度的心靈控制,所以李翰才能有效地約束屬下,但當初闇靈安下這個功能,目的是為了便於管理和征戰,可不是用來讓手下自殺的,當生命有危險時,這種約束力就會降低,也就是說,當體內闇靈之力逐漸不足的時候,李翰將沒辦法約束手下的旱魃、殭屍,不讓他們出去獵取生命。

  難道這幾十年,有人負責提供「糧食」嗎?

  幾個月前,沈洛年知道九回城與屍靈之王的事情時,就曾冒起這個疑惑,但當時卻沒有細思,此時想來不禁有點心驚,難道葉瑋珊會定期送人去九回城?

  不可能!沈洛年想想搖了搖頭,就算葉瑋珊等人百年後心性大變,不在意他人性命,但不說別人,賴一心和狄純就不可能接受這種事,既然十聖都知道,想必還有自己想不到之處。

  話說回來,屍靈之王體無炁息,無法使用輕疾,兩方要聯繫,非得見面不可,此時九回山外妖仙環繞看守,兩方如何會面?莫非自己猜錯了?

  但若真是巧合,葉瑋珊還能有什麼退敵之計?而若非這種見不得人的辦法,又何必諱莫如深?

  「臭老頭,想什麼?」

  沈洛年一怔回神,卻見狄韻飄到自己身旁低聲問。

  既然葉瑋珊不想說,自己當然不便讓給狄韻知道,何況這都是推測的?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說:「沒什麼。」

  「又騙人,渾蛋!」狄韻低聲罵:「你剛和誰說話?嘴巴動個不停,你越來越像奸細了知道嗎?你以為這樣是誰倒霉?」

  「呃……」倒沒想到會連累到狄韻,沈洛年抓抓頭說:「是焰丹找我,昨天那個人形的小麟犼。」

  「和犬戎族的事有關嗎?」狄韻看似不在意,卻隱約透出幾許期待的氣息。

  這氣息有點古怪?沈洛年猛一驚,難道小惡女在套自己的話?若非自己是鳳靈之體,還真被她騙過去了,如果把殭屍的事情告訴她,她想出來的恐怕比自己還多。沈洛年咳了一聲說:「她只問我去哪兒了。」

  狄韻自然沒想到,平常看起來不怎麼精明的沈洛年,突然看出自己的意圖。她有點懷疑地說:「你可別把我們目的地洩露出去。」

  沈洛年聳肩說:「我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兒,怎麼洩露?」

  這倒也是,狄韻不再多說,離遠了些,繼續往前飄行。

  此時大夥兒運足炁息奔馳,速度和今晨大不相同,天黑之前,已經奔出三百餘公里,脫離一望無際的平野,到了有不少高低灌木雜生的丘陵地,眼看後方似乎沒有追兵,到了夜間,眾人選了個有林木圍繞的高地停下,等待至尊刀——吳配睿的聯繫。

  這兒其實依然是犬戎族的地境,只不過盤據的是其他幾個支族,所以眾人依然不敢掉以輕心,除了不敢生火之外,還派人四面輪值看守。

  根據計劃,至尊刀吳配睿兩日前已由牛頭人地境上岸,之後一路往東移動,再斟酌兩方的方位,決定會合的位置。基本上,若牛頭人境內安全,部隊將會先南下離開犬戎族地境,再繼續往東方移動。

  不料凌晨吳配睿傳來訊息,牛頭人與犬戎族交界之處,竟仍有狼人高手分佈埋伏,她已經被不少高手追蹤,正嘗試著擺脫,不能馬上與眾人會合,也不建議部隊往南移動,免得自投羅網。

  黃清嬿等人與歲安城那面稟告、商議之後,決定直接啟程往東。

  這兒雖然是犬戎族地境,但犬戎族總數不過百餘萬,散佈在這寬數千里的大陸上,若非持續追蹤著,也沒這麼容易碰上,只要眾人收斂炁息,以稍慢的速度往東行,反而比竄入有埋伏的地方安全,等吳配睿擺脫了狼人,自然會來與部隊會合。

  這麼三日過去,部隊往東又走了近千里路,橫過了大半段的東方大陸,今日入夜,黃清嬿選了一個荒涼隱僻,有山泉的山谷休息、用餐,準備等明日天亮繼續前進。

  為避免引起犬戎族注意,這幾日眾人都不敢用火,只能啃一些帶在身上的乾糧,不過一行人當時為了逃命卸甲棄馬,身上帶的糧食自然也不多,再過兩日,恐怕非得獵捕生食不可了。

  此時狄韻與於丹翠正坐在安荑旁邊,一面進食,一面逗著她說話。

  杜勒斯過世那日,狄韻花了很大的工夫,終於讓安荑哭了出來,然而安荑一哭,狄韻當然也忍不住,果然如沈洛年所言,兩人抱頭痛哭了好一陣子。

  但這麼大哭一場,確實比悶在心中好受不少,狄韻本就堅毅而有決斷力,很快就把悲傷埋在心中,轉為關注眼前的困境,但安荑卻不再像過去一樣冷靜淡然,那場大哭,彷彿將她搭建了十餘年的冰冷堤防打破,這幾日總是鬱鬱寡歡,就算休息的時間,也是一個人躲在遠處。

  狄韻自然放心不下,只要有空就會找安荑說話,而於丹翠過去雖然有點害怕安荑,但她本就心腸軟,加上她又是安荑的半個徒弟,當然也牽掛著安荑的心情,所以也常常擠到她身旁說幾句玩笑,只不過不管兩人怎麼說,安荑頂多露出禮貌性的強笑,也不知道有沒有效。

  狄韻也知道,這恐怕不是數日內可以改善的,也只能盡力而為,而且此時眼前需要煩惱的事情太多,實在沒法把大部分心神放在安荑身上……尤其是那個渾蛋老頭最討厭,明明不怎麼懂說謊,卻又整天騙人,總是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

  想到這兒,狄韻目光一轉,卻發現沈洛年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她微微一怔,四面望瞭望,果然沒看到人,狄韻站起身,正考慮著要不要使用輕疾時,卻見沈洛年從西方谷口那端飄了回來。

  這是什麼時候,居然還亂跑?這渾蛋永遠學不會先稟告嗎?狄韻冒出火氣,正想叫沈洛年過來訓話,卻見沈洛年居然主動對自己招了招手,跟著又往谷口飄去。

  狄韻一愣,起身掠了過去,見沈洛年站在谷口,遠遠望著西方,她走近說:「怎麼了?」

  沈洛年遙指西方說:「西面有好幾萬犬戎族東進,剛停下不久,還看不到。」

  有大軍追來嗎?狄韻一呆說:「羅鏡怎麼沒傳回警訊?」羅鏡此時被派在西面谷外偵查,並沒有傳回任何消息。

  「還有幾十公里遠。」卻是沈洛年剛剛感受到大片炁息,這才飛出去探勘。他頓了頓說:「我剛飛過去看,有老有小,並不是純粹追捕我們的部隊,比較像是遷移,但是外圍,護衛的數萬戰鬥部隊,正往東面散出搜索,不知道會不會搜到我們這兒,若等到他們接近時發現,那時到處都有敵人,恐怕不容易逃。」

  「遷移?犬戎族怎麼會突然遷移?」狄韻迷惑地說道:「難道和犬戎族那日撤兵之事有關係?」

  當然是讓老弱婦孺躲殭屍,否則一不小心蔓延開來,就得和鑿齒一樣被滅族了,不過這事不能說,沈洛年只說:「其實不只那一群,北方、南方甚至東方都有往東遷移的犬戎族,有多有少,只不過方位不同,應該沒有影響。」

  如果臭老頭所說是真,可不能這麼大剌剌地在這兒休息,得找個犬戎族部隊不會接近的地方才成。狄韻想了想,瞄了沈洛年一眼,輕哼說:「現在部隊是由清嬿作主,你怎不直接找她報告?」

  「別假了。」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上次先告訴清嬿,你不是氣得要死?」

  這渾蛋老頭雖然又笨說話又難聽,有些地方還算識相。狄韻心情轉好了些,只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走吧,去跟清嬿報告,我不會搶你功勞的。」

  「誰管什麼功勞?」沈洛年哼哼說:「你別發瘋就好。」

  「誰發瘋了!渾蛋臭老頭!」狄韻馬上又被惹火,但這時沒時間和沈洛年吵架,只罵了一聲便罷。

  飄回谷中,那端黃清嬿與張如鴻正在商議,兩人剛接近,黃清嬿便開口說:「小韻,剛剛我祖母來訊了。」

  狄韻一怔說:「睿姨要與我們會合了嗎?」

  「不。」黃清嬿頓了頓說:「犬戎族追蹤太緊,她暫時不能與我們會合,她建議我們在這兒稍等幾日。」

  這可不行,若如沈凡所言,西面犬戎族正一批批往東行,這附近不能久待。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說吧。」

  「怎麼了嗎?」黃清嬿露出微笑,那清澈的目光轉向沈洛年。

  謝天謝地,這次笑容總算沒有那天這麼誘人,沈洛年暗吁了一口氣,把剛剛對狄韻說的話,對黃清嬿、張如鴻說了一遍。

  聽到犬戎族以部族的規模往東方遷移,黃清嬿和張如鴻驚訝之餘,對看一眼,卻誰也沒說話。她們和狄韻一樣,都不禁懷疑這變化是否與葉瑋珊的計劃有關,但又不便說出口。

  「既然有大部隊往這兒接近,這兒不能留了,通知大家,盡快用餐,半小時後出發,我們往東北讓開。」黃清嬿明快地作了決定。

  既然現在飛絮都暫時交給仙化程度最低的於丹翠騎乘,號令一下,她只好苦著臉去整理才卸下不久的馬具。狄韻眼看著安荑仍一個人抱膝茫然坐著,有點擔心地走近說:「安荑,要準備出發了。」

  安荑身子顫了顫,緩緩地抬起頭,咬著唇說:「韻小姐,對不起……我想……我不能跟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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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九章 做夢

  狄韻肴大吃一驚說:「安荑,你說什麼?」

  「我……」安荑緊抱著自己雙膝,身子縮成一團說:「我快受不了了,讓……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裡……等我穩定了……」

  怎麼回事?生病了嗎?狄韻回頭對著正無所事事站在遠處仰天發呆的沈洛年喊:「沈凡!快過來!」

  「韻小姐,不要。」安荑連忙抓著狄韻的手說:「別讓男人接近我。」

  莫非是……狄韻一怔,連忙回頭對著正悠悠飄近的沈洛年揮手說:「沒事了,走開!」

  耍人嗎?沈洛年瞪了狄韻一眼,這才轉回身。

  但狄韻心念一轉,對安荑低聲說:「沈凡很瞭解甦瑤的功能,也知道你身上有,讓他看看好不好?」

  「他怎會知道?」安荑一驚。

  「他檢查雪莉身上發現的。」狄韻說。

  「他檢查雪莉身子?」安荑輕咬銀牙說:「他們兩人還說沒有,果然是騙我的!」

  「不,就只是單純檢查而已。」狄韻忙說。

  安荑微微一愣,她知道雪莉為了怕挨罵,有時不敢告訴自己這方面的實話,但卻不會隱瞞狄韻,既然狄韻這麼說,代表沈洛年和雪莉當真沒胡搞。安荑遲疑了一下才說:「別……讓他碰我身子。」

  「好,你放心。」狄韻抬起頭又喊:「沈凡!」

  沈洛年一愣轉過頭,卻見狄韻又在招手,他忍不住翻著白眼走近說:「又叫又趕的,玩我啊?」

  「閉嘴!」狄韻打個眼色說:「安荑……」

  沈洛年目光轉過,看安荑美目如絲、臉色潮紅、縮著身子微微顫抖的模樣,也是微微一驚,同時輕疾也開始在他耳中說明。沈洛年遲疑了一下,剛想伸手,卻被狄韻抓住說:「別碰安荑,她不喜歡。」

  碰不碰倒也沒差了,沈洛年縮手,看看兩人表情說:「你們該很清楚這是什麼病徵。」

  「廢話!」狄韻低聲罵:「就是要問你怎辦啊。」

  「我推測……」沈洛年說:「她這幾天心情波蕩太大,寧定不下來,才會無法克制,讓她安靜一段時間也許能恢復過去的狀態,可是這種地方……」

  不久之後可能就有犬戎族部隊搜過來,當然不能把安荑扔在這兒。狄韻沉默了幾秒之後,開口說:「安荑,有個辦法,也許會有幫助……但是我不知道有沒有壞處。」

  安美忍著體內的不適,低聲說:「辦法?韻小姐……怎會……有辦法?」

  「我本想先確定沒問題之後,才考慮用在你們的身上,但現在……」狄韻說:「你要試試看嗎?」

  「什麼……辦法?」安荑問。

  「一種玄靈咒術。」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回頭接著說:「玄界有種幻靈,可以使人作夢,聽說使用此術,可以紆緩甦瑤的作用。」

  原來是這招!沈洛年恍然大悟,當年那臭狐狸不是都用這招騙人錢嗎?若真讓安荑作夢,把慾念滿足了,說不定真能抑制下來?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

  「發什麼呆!」狄韻看沈洛年不說話,瞪著他說:「這方法可以嗎?」

  「我想一下。」沈洛年踏開兩步,低聲說:「輕疾,可行嗎?」

  「可以。」輕疾說。

  「如果可以這樣解決,為什麼……」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不能……自己處理?要解決慾念,方法其實很多吧?」

  輕疾明白沈洛年的意思,淡淡地說:「甦瑤並不只是一種動情素,沒有這麼單純,影響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心理層面,否則她們哪還需要這樣忍耐?靠自己處理,心理無法滿足,反而會越來越痛苦。」

  原來如此?沈洛年沉默下來,聽輕疾又解釋了幾句,這才對狄韻轉述輕疾的話說:「這是治標不治本的做法,雖然不是當真除掉甦瑤,但是確實可以解決眼前的問題。」

  「有沒有……什麼副作用?」狄韻不只是幫安荑問,等她自己發作的時候,恐怕也得靠這法門解決。

  「倒是還好。」沈洛年說:「不過這對現實生活沒有好處,儘量少用。」

  這還要你說嗎?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回頭說:「安荑,試試好嗎?」

  安荑呻吟了一聲,這才勉強開口說:「韻小姐,現在……哪有時間……作夢?」

  「作夢很快的,幾分鐘就好。」狄韻拉起安荑,扶著她往林內走去,一面說道:「沈凡你也來。」

  扮演著醫生角色的沈洛年,只好跟著走。三人到了林深無人處,狄韻扶著安荑坐下,取出小棍說:「安荑,你閉上眼、放鬆身體,不要抗拒,否則得先弄昏你。」

  見安荑點了點頭閉上眼睛,狄韻開啟了玄界之門,口中默誦著當初學會的咒詞,隨著炁息交換入玄界,一股能量從玄界之門泛出,籠罩在安荑頭上,只見她身子一軟,本來有些急促的鼻息聲,漸漸舒緩低沉下來,似已昏睡過去。

  狄韻起身,拉著沈洛年走開兩步一低聲詢問:「稚嬉堂的吳苡說,十分鐘左右就可以叫醒了,你覺得呢?」

  「差不多。」沈洛年點頭說:「若讓她夢個半小時,恐怕真得多睡幾小時來恢復體力。」

  恢復體力?狄韻一愣,正想詢問,身後安荑突然傳來輕吟聲,兩人同時回頭,卻見躺著的安荑身子正緩緩扭動著,泛著紅潮的臉龐,掛著幾滴細密的小汗珠,本已經紆緩的呼吸聲,又漸漸加速,那讓人臉紅的呻吟聲,也變得大聲了些。

  沈洛年正尷尬的時候,狄韻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會耗體力。她小臉一板,推了沈洛年一把說:「走開,出去把風。」

  確實得走開,沈洛年摸摸鼻子,轉身去了。

  十分鐘並沒有多久,片刻後,狄韻與安荑先後出林,沈洛年目光轉過,見狄韻臉上帶著欣喜,而安荑彷彿換了一個人,雖然臉上還帶著一點郁然神采,但本來緊繃的身子已經完全放鬆,神情也平靜許多。她目光與沈洛年一對,白淨的臉龐一紅,微微低下頭去。

  看樣子,杜勒斯之死,除了讓安荑勉強建立的冰冷心牆崩潰,也跟著讓甦瑤一發不可收拾,還好有這法門可以解決。沈洛年走近說:「讓我檢查一下?」

  安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沈洛年拉起衣袖,順著幾個要點往上,一直探到耳下,果然都看不到甦瑤的紅點。他點頭說:「確實有效,該可以頂個幾天……」

  狄韻和安荑都鬆了一口氣,若每天都得來一次,似乎也不大妥當,安荑蓋回衣袖,躬身行禮,低聲說:「沈凡,多謝你想出這個辦法,教給韻小姐。」

  我教的?沈洛年一呆,目光轉向狄韻,卻見她正對著自己猛打眼色,沈洛年只好說:「這……不用客氣。」

  「沈凡雖然知道這辦法,卻沒法使用道咒之術,所以才教給我的,不過因為從沒試驗過,我們一直有點不放心。」狄韻微笑接口說:「安荑,你先去準備吧,我還有事和沈凡討論。」

  安荑點點頭,對兩人微微一禮,轉身去了。

  「欸,幹嘛沒事送我一個功勞?」沈洛年這才問。

  「反正你是神醫,想出這辦法也不奇怪。」狄韻瞪眼說:「難道讓她知道我去山口鎮、稚嬉堂學的?」

  沈洛年皺眉說:「就算她們憎恨那地方,應該也不會怪你吧。」

  「說你笨還不承認。」狄韻沒好氣地說:「若讓她們倆知道稚嬉堂有這種抑制的法門,杜勒斯叔叔卻從來不提,她們會怎麼想?」

  「對喔?」沈洛年訝然說:「杜勒斯怎麼不提,讓他們受苦十幾年?」

  「一方面是為了讓我瞭解甦瑤壞處……」狄韻嘆口氣說:「另一方面,歲安城內能開啟玄界之門的有幾人?這種事能告訴別人嗎?」

  對了,要開啟玄界之門必須是發散型的變體者……狄韻這三個女孩不算,上一代恐怕只有葉瑋珊和奇雅了,杜勒斯確實找不到其他人幫手,總不能讓安荑和雪莉定期回山口鎮那種地方報到吧?

  狄韻見沈洛年不開口,搖頭又說:「我種入甦瑤那天,杜勒斯叔叔就交代過我,可以考慮先試著幫雪莉,讓她以後比較能定下心,但我一直不敢嘗試,沒想到卻先用到安荑身上,還好看來效果不錯。」

  「確實不錯。」沈洛年說:「回去幫雪莉也弄弄。」

  「還要你說嗎?」狄韻想想一頓說:「我身上有甦瑤的事,你可別露了口風,就算安荑、雪莉也不能說。」

  「連這也要瞞她們?」沈洛年有點意外。

  「當然,她們倆可不像你這麼笨。」狄韻說:「若知道我也去稚嬉堂種了甦瑤,一定會想到這作夢法門與稚嬉堂有關。」

  總而言之自己最笨?沈洛年聳肩說:「知道了。」

  狄韻上下看了沈洛年兩眼,突然臉一紅,扭身說:「準備出發了。」

  這黑心丫頭幹嘛突然害羞起來?能看透人心的沈洛年,這一瞬間還真是看不出所以然來,見狄韻已經走回人群,不便追問,他也就將此事拋在腦後,不再多想。

  □

  既然決定不等至尊刀吳配睿,眾人當下一路往東,這時身後並沒有犬戎族收斂妖炁尾隨追蹤,反而是眾人偵查著犬戎族族群的方位閃避,隊伍中有五感靈敏的羅鏡探路,又有遠距離大範圍感應的沈洛年偵查,在敵明我暗、犬戎族中高手又匯聚西岸的狀況下,眾人順利地避開各地犬戎族聚落,一路往東方挺進。

  雖說為了避免引來注意,隊伍多半時候收斂妖炁移動,速度並不快,但畢竟都是仙化身軀,大夥兒只花了十天的時間,趕出了數千公里,接近大陸的東岸。

  而這十日中,除了梁乃均的傷勢復元之外,妖化的蔣傑三人,體內炁息性質正快速改變。

  單純吸收妖質的變體者,引入的炁息通常都比較純正,感覺上,「質」會和修煉高深的妖仙、天仙頗接近,但若選擇引仙之法、軀體妖化,引入的炁息就頗有不同,也就是俗稱的妖炁。

  蔣傑等三人,過去都只是單純的變體者,所以炁息並不帶妖味,如今卻緩緩地轉變,正如安荑、姜希鳳、余憲馨等人一樣,各自帶著不同的妖炁,只不過這一路都不適合催發妖炁,還看不出各自有什麼特色。

  至於至尊刀吳配睿,這些日子仍與犬戎族高手糾纏著,不過她倒是常常傳訊過來,看來並沒有什麼危險。

  十聖中,獵行仙化並修煉爆訣百年的吳配睿,或許速度、破壞力、靈巧度、恢復力等各方面都不算頂尖,但她卻是戰鬥能力發展最平均的一個,不管哪方面都名列前茅,除武尊賴一心那種特例之外,十聖中最適合單兵作戰的就是她,所以縱然被犬戎族高手追擊,只要沒被困住,確實不用替她擔心。

  不過也因為沒有侯添良的速度,也不像張志文、狄純一樣可以飛空,甩不掉犬戎族追蹤的吳配睿不敢貿然和眾人會合,免得反而害眾人被犬戎族圍上,幾方商議後,她索性儘量吸引著犬戎族高手的注意力,讓黃清嬿這方能順利東進。

  午前,隊伍翻過最後一道山稜,看著下方大片叢林外那遼闊無涯的大海,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兒其實已經算是安全的地方,犬戎族和人類不同,對海鮮並沒有多大興趣,當然也不會出海獵捕,他們的船艦,主要的用途就是用來派部隊攻擊歲安城,船艦也多集中於西岸,所以東方海邊周圍數里之內,並沒有任何犬戎族的部落存在……眾人除非被某個心血來潮來看日出的狼人碰上,應該已經脫離危險地區了。

  望著東方那片汪洋,眾人停下腳步,黃清嬿深吸一口氣說:「魔法島距離陸地並不遠,今晚海圖、羅盤與一些小裝備會送到,我們下午搭起木筏,休息一夜,明早整裝出海。」

  眾人應諾聲中,沈洛年卻有點迷糊了,他轉頭問狄韻:「海圖和羅盤誰送來?至尊刀嗎?」

  狄韻先是一怔,隨即皺眉低聲說:「輕疾啊,你不是也有?沒聽完說明?」

  「輕疾?」沈洛年大吃一驚,原來輕疾不只是視訊電話、翻譯機和百科全書,還兼快遞啊?

  「你該不能用吧?」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那很耗炁息的。」

  「炁息夠的話,什麼都能送嗎?」沈洛年問。

  「有限制,那原本的功能是用來送信。」狄韻說:「不過只要包裝成信件模樣,輕疾都會接受,但不能太大或太重。」

  「原來如此。」沈洛年倒有點惋惜,當年免費的時候,怎沒試試這種功能?現在自然是不能用了。

  「其實越遠越耗炁息,從歲安城把東西送來這兒,對一般人來說是挺大的負擔。」狄韻看眾人已經開始下山,一面邁步一面說:「走吧。」

  這丫頭似乎有心事?沈洛年看著狄韻的背影,那滿是塵埃的魔法袍雖然不顯身材,但他看得出來,那原本孩童般的身軀已經產生了變化,而且這個變化會持續兩個月……也就是說,那問題應該漸漸浮現了?

  沈洛年看著狄韻透出的氣味,暗暗皺眉,但剛趕上兩步,他又慢了下來,想了想,沈洛年最後還是沒開口,只跟著狄韻的腳步,緩飄下山。

  一群仙化者辦事十分方便,除了細工無法講究之外,無論是砍木編繩搭建木筏都很快,天還沒黑,一艘長五公尺、寬三公尺,前尖後方的小木筏已經完成。和一般木筏不同的是,這木筏不但有簡陋船欄,底層更是用三層原木疊成,足足有半公尺厚,乍看還有點似舟,不過最重要的帆、舵之類的東西,卻都從缺,只製作了幾個船槳備用。

  據說是因為魔法島距離不遠,所以出航之後,將會由黃清嬿等人御炁推動船隻,所以船反而越小越好,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在這地方想造「帆」可也不容易,除了用槳之外,也只能御炁推動了。

  當晚,在黃清嬿交代下,眾人找了個乾淨溪流,男女分開,好好整理了一下儀表,畢竟明日就要登上魔法島,身為歲安城的代表,總不能蓬頭垢面,而這幾日在東大陸上長途奔波,每個人都滿身泥塵,連洗澡的機會都沒有,自然得趁這時候好好打點一下。

  說起衣服,最方便的當然是沈洛年,且不說那件不會髒的血飲袍,外面的火浣袍、褲、鞋、包也是拿火烤烤就干乾淨淨,所以眾人正努力搓揉衣物時,沈洛年已經一個人返回營地。

  他正就著營火抖動火浣袍時,突然南方林中傳來異感。沈洛年抬頭一望,下一剎那,他忍不住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呆望著一個從林中飄出的女子。

  那女子赤著一雙玉足,裸露的勻稱小腿上方,是件材質輕薄的白色絲質連身裙,那及肩秀髮還帶著濕氣,不時輕貼上素淨皎白的臉龐。她輕輕撥開頭髮,微笑向沈洛年招了招手說:「沈凡,來一下。」

  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這才終於開口說:「清……清嬿?這衣服……」

  「今天送來的。」來者正是黃清嬿,她又撥了撥有點礙事的潮濕頭髮,微笑說:「快點,時間不多。」一面往林中飄去。

  沈洛年愣愣地追著黃清嬿走,一面忍不住打量她那雙圓潤如玉的纖細雙足,她怎麼突然換上這種裝扮?和前些日子那毫無看頭的一身勁裝差異實在太大,這可真要命啊。

  到了林深處,黃清嬿轉過身,卻見沈洛年正直盯著自己雙腳,她退了半步,莞爾笑說:「抱歉,鞋子剛洗淨……若等鞋子干,大家就都回來了。」

  那雙薄底靴狀布鞋嗎?沈洛年搖頭說:「這種漂亮衣服應該配別的鞋子。」

  倒看不出這人在乎這種事?黃清嬿輕笑說:「鞋子體積太大,不方便送新的來。」

  不能多看、不能多看……沈洛年暗暗提醒自己,抬頭看著黃清嬿的臉,但這兒的吸引力可未必不如那雙玉足,沈洛年頗感無所適從,深吸一口氣說:「找我做什麼?」

  「坐下。」黃清嬿指指一旁的半截枯樹樁,從懷中取出了刀剪與絲巾。

  又是這回事?沈洛年倒也忍不住好笑,他搖搖頭轉身坐下,反正黃清嬿和她外婆年輕時大不相同,不會隨便臉紅害羞讓人想一把抱到懷裡,還算安全。

  黃清嬿一面修剪沈洛年的發須,一面說:「上次看過你弄衣服,我想你該很快就能處理好,恰好我也不用為衣服煩惱,所以盡快過來找你,幫你整理一下。」

  「其他人也都亂糟糟的啊,你都要幫忙嗎?」沈洛年說。

  「他們不像你,會知道弄整齊的。」黃清嬿在身後說:「另外,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向你請教。」

  「什麼?」沈洛年說。

  「算是有點私人的問題,希望不會冒犯……」黃清嬿說:「你上次說過,自己有很要好的對象……該怎麼說?女友?妻子?」

  「隨便啦,怎樣?」沈洛年說。

  「既然你有愛侶……」黃清嬿選了個比較中性的稱呼說:「我不懂,小韻為什麼還想撮合我們?」

  沈洛年怔了怔,想想才說:「你不提我還沒想到,不過她也不很清楚。」龍宮找懷真的事,她也只是亂猜吧?自己可沒承認過。其實那丫頭似乎懷疑自己和她娘有一腿,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咦?說不定就是因此,小惡女才這麼想湊合自己和黃清嬿,這臭丫頭未免太多事了!

  「她不清楚?」黃清嬿沒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停了片刻,才繼續修剪著,一面說:「我以為你和小韻無話不談呢,這種事她居然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多著呢。」沈洛年說:「還常因為這樣生氣。」

  「喔?」黃清嬿說:「但是你和『她』很久沒見了吧?有特別原因嗎?」

  「我們失去聯繫了。」沈洛年說。

  黃清嬿輕咦了一聲說:「難道她沒有輕疾?」

  這說了也無所謂吧?沈洛年苦笑了笑,有點無奈地說:「她輕疾名稱改了,我找不到人。」

  黃清嬿一怔,沒再追問,安靜地幫沈洛年整理髮須,直到完成,收起絲巾,一直都沒開口。

  幹嘛不吭聲?這氣氛實在頗古怪,沈洛年渾身不對勁,但又不知該說什麼,眼看整發動作完成,正想跳起來,卻聽黃清嬿低聲溫柔地說:「如果她這麼無情,你也別這麼死心眼啊,這世上還有很多很不錯的女孩子。」

  這對話是怎麼回事?突然變成安慰失戀者的口吻?沈洛年呆了呆,才想起自己剛剛那句話似乎有點語病,但又不知該怎麼解釋,說自己曾經假死一百年嗎?那乾脆全招了算了。

  「我還想問你。」黃清嬿轉到沈洛年正面,輕側著頭說:「我看得出來,你很討厭無聊的應酬對話,也不大想交朋友,所以往往會故意選擇比較無禮的方式說話,這也罷了……但如果聽到什麼不公不義的事情,你會想出面導正嗎?」

  這美女到底想問什麼?沈洛年皺眉說:「沒惹上我,我才懶得管這麼多。」

  「嗯……」黃清嬿點點頭說:「這倒不錯。」

  哪兒不錯?不是應該很差勁才對嗎?沈洛年正吃驚,黃清嬿又說:「你如今在小韻麾下,身為隨官,未來有什麼抱負和打算?」

  這是某種面試嗎?沈洛年終於忍不住說:「問這幹嘛?」

  黃清嬿有些俏皮地一笑說:「我很好奇啊,告訴我嘛。」

  喂喂!居然跟我撒嬌,小心玩火自焚啊,女人!沈洛年呆了呆,這才說:「我沒打算,也沒什麼抱負。」

  「哦?」黃清嬿有點訝異地說:「軍、政、商三方面都沒興趣?」

  「都沒興趣。」她是想用什麼職務買通自己嗎?但看起來又沒有這個味道,無論如何,乾脆把話說白好了,省得這女人老問些怪問題。沈洛年吸一口氣站起,看著黃清嬿說:「等韻小姐成為司令繼承者,差不多就是我離開歲安城的時間吧……清嬿小姐,你確實很優秀,但是我已經先答應了要幫韻小姐,就會幫到底。」

  這話幾乎已經說得沒有轉圜餘地了,沈洛年正等著看黃清嬿發脾氣,沒想到她卻笑著說:「看來我得多努力一點,才能把你留下。」

  「什麼?」沈洛年終於聽不懂了。

  「若是我成為繼承者,你不就沒理由走了?」黃清嬿笑說。

  不是這麼說吧?沈洛年抓著頭,一下子想不清其中邏輯。

  「我是開玩笑的啦,想贏過小韻可沒這麼容易。」黃清嬿掩嘴輕笑說:「你剛這麼說,難道以為我想收買你?」

  「我不這麼覺得……」沈洛年皺眉說:「但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我只是單純想知道你的志向而已。」黃清嬿身子輕旋,裙襬微揚間微笑說:「晚了,我該走了,鞋子還在晾呢。」

  也是,這雙腳讓大夥兒看可不大妙,沈洛年趁著她轉身,忍不住又往那兒瞄了兩眼。

  黃清嬿飄出幾公尺,回頭眨眨眼說:「對了,我覺得裡面那件衣服比較好看喔。」

  血飲袍嗎?雖然火浣衣也有問題,但是露出血飲袍恐怕問題更大。沈洛年搖搖頭說:「我比較喜歡外面那件。」

  「外面那件既然是寶物,裡面那件大概也有名堂吧?」黃清嬿笑著說完這句話,輕巧地轉身去了。

  看著黃清嬿的背影消失在林間,沈洛年呆了片刻,突然一驚轉頭,望著南方十餘公尺外的一株大樹說:「你啥時來的?」

  「剛——到。」狄韻穿著一身洗淨的魔法袍,從大樹後轉了出來。她斜眼瞄著沈洛年,冷冷地說:「被清嬿迷昏了吧?連我來了都不知道。」

  媽的,臭丫頭一定是用影妖找來的,自己和黃清嬿忘了此事,以為躲到林深無人處就不用留意,加上確實被黃清嬿搞得有些頭昏腦脹,這才沒注意到狄韻的炁息與精靈接近……剛剛沒幹什麼丟臉的事情吧?不然這下可糗了。

  話說回來,這丫頭那句「剛——到」擺明是說謊,卻不知道她聽到多少?沈洛年翻翻白眼說:「你怎沒換漂亮衣服?」

  狄韻眉頭皺起,不快地說:「輕薄的衣服若尺寸不合,穿起來難看,厚點的沒法送來。」

  倒忘了這丫頭胸腰臀恐怕和以前都不大一樣了,卻不知道變化幅度有多少?沈洛年上下望著狄韻,但透過寬鬆的魔法袍,卻也看不清楚。

  不過這麼看過去,卻能看出狄韻衣服還沒全干,應該也是提早跑來。沈洛年望著她說:「你跑來有事?還是就只為了來偷聽?」

  狄韻遲疑了一下說:「只是來看看。」

  「是嗎?」沈洛年問。

  「沒錯。」狄韻深吸一口氣,轉身說:「我先回營地了。」

  「等等。」沈洛年掠到狄韻面前說:「不只這樣,你明明有事。」

  狄韻停下腳步,咬唇皺眉,卻沒開口。

  沈洛年雖然不算聰明,卻能看透人心,他望著狄韻都浮蕩變化的氣息片刻,終於嘆一口氣說:「我懂了,這兒還算隱秘吧?我幫你把風,十分鐘後叫醒你。」

  狄韻聽到這話,臉孔整片紅了起來,咬牙說:「我……我又沒說要施術。」

  「你要這樣子上魔法島嗎?不怕壞事?」沈洛年說:「你已經古怪了好幾天了,最近都沒罵人我亂不習慣的。」

  「胡說什麼?」狄韻又好氣又好笑,猛一頓足說:「你這欠罵的渾蛋老頭!」

  「再過一會兒大家就都回來啦。」沈洛年說:「你不是不想讓安荑知道?」

  狄韻本就為了此事而來,只是還拿不定主意。她凝視著沈洛年片刻,終於漲紅著臉說:「這十分鐘……你不准偷聽、偷看,一過來就要馬上叫醒我……否則……否則我……」

  「否則怎樣?就算我在旁邊欣賞你也不知道。」沈洛年翻白眼說。

  那怎能讓男人看見?想到安荑受術入眠時的模樣,狄韻只差沒哭了出來,咬著牙說:「你若敢看,我發誓非宰了你不可。」

  「好啦,宰了我的誓你發過好多次了,不看就不看。」沈洛年揮手走開說:「作這種夢很稀奇嗎?我常常作呢。」

  狄韻看著沈洛年走到大樹後避開,她又遲疑了片刻,終於一咬牙,找了個樹幹靠坐著,取出短棍,對自己施展幻靈之術。

  另一端,站在大樹後的沈洛年,這時終於明白,當時替安荑施術後,狄韻為什麼突然害臊起來,原來是想到今日……這種事太過私密,誰也不想讓別人看到吧?沈洛年倒也能體會這種心情,就這麼離著一段距離,默數著時間,不過因為除了計時之外還得稍作守護,不能離太遠,偶爾聽到幾聲隱隱喘息,也顧不得了。

  十分鐘很快就過去,沈洛年轉身內飄,迅速地衝到墜入甜夢的狄韻身側,抓著她肩頭猛搖說:「起床啦!」

  臉龐一片潮紅的狄韻猛睜開眼,望著沈洛年神色變了變,突然一巴掌打了過去,正中毫無提防的沈洛年左頰。

  沈洛年萬萬沒想到,好心幫忙居然會挨上這輩子的第三個巴掌,他不禁火冒三丈,猛然跳開罵:「媽啦!你這瘋丫頭打我幹嘛?」他心中一面暗暗抱怨,自己太習慣倚靠鳳靈氣息感應了,打巴掌這種事不帶殺氣,每次都來不及躲!以後看到對方帶著怒火就得先閃遠些。

  狄韻打完卻是一呆,她遲疑了一下才有點混亂地說:「你……你有偷看吧?」

  「去你的!你很好看嗎?誰要看你!」沈洛年正火,一面罵一面轉身說:「以後再也不管了,去找別人叫你。」

  以後他若當真不管,那可麻煩了,眼看沈洛年飄走,狄韻忙叫:「臭老頭,等一下!」

  「幹嘛?」沈洛年挑眉回頭。

  狄韻遲疑了一下才低聲說:「對……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打一下又不會怎樣。」

  「不是故意,只是順手嗎?打臉可不一樣,沒得商量!」沈洛年扭頭往外走。

  「等一下啦!」狄韻焦急地追近兩步說:「我都說對不起了,不然你想怎樣?大不了讓你打回去!」

  「好!你自己說的!」沈洛年回過頭,走到狄韻面前,上下看看突然說:「若不是因為只有我能幫你把風,你不會道歉吧?」

  狄韻嘟起嘴,隔了幾秒才低聲說:「廢話,小氣的臭老頭!」

  聽到這話,沈洛年反而覺得好笑,兩人對看片刻,終於一起笑了出來,狄韻想想又收起笑容,噘起嘴說:「你倒底要不要打回去?」

  「當然要!」沈洛年揉揉自己還在發疼的左臉頰,舉起手說:「你準備了。」

  總有一天跟你算這筆帳!狄韻仰起頭,咬牙閉眼縮著脖子,心中一面暗罵,不料等了半天,卻沒等到預期的那一下,只突然被幾根手指輕拍了一下臉龐,跟著聽見沈洛年說:「瘋丫頭,這次饒了你。」

  狄韻睜開那雙明眸,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臭老頭,你自己不打,可別以後又不甘願。」

  沈洛年哼了一聲,上下望望狄韻,見她那張小臉,除鼻頭還帶點細密的汗珠之外,看起來神清氣爽,膚色瑩潤,和前幾日大不相同,不禁搖頭說:「你倒是恢復正常了,那法門還真不錯……喂,萬一拿不到玉膏怎辦?我總不能幫你把風一輩子。」

  「放心,不會麻煩你這麼久。」狄韻哼聲說:「等我當上司令,還怕男人不夠?」

  「差點忘了你的後宮男寵計劃。」沈洛年忍不住笑說:「萬一沒當上呢?」

  「絕不能沒當上!」狄韻堅定地說:「我非得贏清嬿不可。」

  「倒底什麼事這麼大仇恨?」沈洛年說:「清嬿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哪兒得罪了你。」

  「不關你的事!」狄韻眯著眼睛看著沈洛年說:「莫非清嬿要你來打探的?」

  這臭丫頭還真機靈。沈洛年聳肩說:「不想說就算了,對啦,要不要幫你檢查一下?」

  「不用,沒有不舒服就不用理會。」狄韻哼了一聲,一面邁步一面說:「走吧。」

  片刻後,飄出一段距離的兩人,遠遠看到營火光芒與人影閃動,想來大部分人都已經回返,這時走在前方的狄韻突然停下,轉頭說:「喂,老頭。」

  「怎樣?」沈洛年說。

  「我是從清嬿問——『你未來有什麼抱負和打算』,那時候到的。」狄韻說。

  沈洛年呆了呆,托著下巴,揉著才剛變得整齊漂亮的鬍鬚皺眉說道:「後面我有說什麼嗎?」

  「嘖!」狄韻怒目說:「笨蛋就是笨蛋!」說完她一頓足,往人群飄了過去。

  真是壞脾氣的丫頭,誰記憶力像你們這些天才一樣好?沈洛年搖搖頭,追著狄韻身後,慢慢向著營火處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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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十章 這世界變態多得很

  次日,晨。

  照著海圖的路線,眾人搭著木筏出海,一路上由黃清嬿等三女輪流御炁控筏,緩緩往外海行駛。到了數里外,浪濤漸大,眾人抓著木筏外圍的船欄型木棍,忍著劇烈的顛簸,在烈日下不斷前進。

  魔法島離岸其實只不過近百公里,因為這附近別無島嶼,海邊又沒有其他妖族,很少妖族知道這兒有另外一群人類居住著。

  早在一路東進的時候,黃清嬿在歲安城那方指示下,已經不斷修正著方位,所以此時出海只需往東南方航行百餘公里,就可以抵達魔法島。

  在不鼓蕩出大量炁息的狀態下,木筏以穩定的速度前進,只不過四個多小時,在中午之前,眾人已經接近了目的地。

  那是個方圓只有六公里左右的圓形小島,彷彿一個立在海面上的綠色三角錐,遠遠望去,倒是看不出有人類居住的痕跡,只看到一些海鷗般的禽鳥,在島嶼周圍翱翔。

  若非一路上都沒看到別的島嶼,眾人恐怕會懷疑這不是魔法島,魔法島人數雖然不多,但也有近千人,怎麼完全看不見房宅與人煙?

  黃清嬿看出眾人的疑惑,回頭微笑說:「海圖上顯示,村落在另一面。」

  眾人這才釋然,這時御炁推動木筏的是狄韻,她沿著島嶼外圍,隔著約莫百公尺的距離,緩緩往南繞進。

  又過了一段時間,木筏繞過魔法島南面,果然在島東南方,看到一片數十戶木屋群,沿著綠色的山腳往下排開,村落與海岸之間,有一大片潔白美麗得令人目眩的沙灘。

  遠遠望去,那些木屋雖然大小不同,但面向著海岸的這一面都開著大片的窗戶,可以看到裡面似乎有人在走動,想來發現木筏的人應該也不少,但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引起騷動,也沒有人奔出來觀看。

  「好怪的地方。」於丹翠突然說。

  其實眾人都有相同的感覺,於丹翠這一說,姜希鳳忍不住跟著說:「怎麼一艘船都沒看到?就算都出海了,也沒有魚網之類的東西……這沙灘也太乾淨了吧。」

  「確實難以索解。」已經完全痊癒的梁乃均,他右手立槍,身子站得筆挺,望著島上開口肅容說:「這皎白晶瑩如米珠碎鑽鋪疊而成的沙灘,除邊緣那浪濤滾滾的隱沒波痕外,竟彷彿沉寂萬年的沙鏡般平整無瑕,乍看彷如純潔無染的處子,但又讓人難以心寧,卻不知島上主人是故弄玄虛,又或者暗藏機鋒?」

  好不容易等到梁乃均說完,苦著臉的眾人不約而同籲出一口氣。黃清嬿忍著笑,輕咳一聲說:「聽說一直都是這樣的,小韻,上岸吧。」

  狄韻點點頭,推動著木筏滑上沙灘數尺。眾人跳下沙灘,但看著自己踏出的足印,都不禁有點彆扭。

  「我們在這兒稍等片刻,作主的人在島內。」黃清嬿低聲解釋說:「司令說,山下村落住著兩種人,一種是還在受教育的小孩,一種是普通人,魔法使大都待在山上,月影團並不希望村中孩童與外人隨便接觸。」

  黃清嬿停了片刻,看眾人沒吭聲,她這才接著說:「這兒所有人從小都受魔法專才培育,雖然總數隻有千餘人,卻有一半以上的魔法使,足以稱為魔法師的高等魔法使更不比歲安城少,若能請得魔法島幫忙,是很強大的戰力,只不知道能不能說動他們,請大家這幾日謹言慎行,別增添無謂的困擾。」

  「對了,魔法島與歲安城似乎有點誤會,所以百年來一直沒緊密聯繫。」張如鴻說:「聽說大魔導師幾次來嘗試化解都沒能成功……但到底是怎樣的誤會,十聖也不很清楚。」

  也許其他人真不知道,但杜勒斯自己恐怕很清楚……沈洛年站在人群後搖了搖頭,反正杜勒斯已死,只希望人死債消,能順利化解。

  提到杜勒斯,眾人都不免有點感傷,狄韻更是忍不住看了捧著杜勒斯骨灰的安荑一眼,見她只低下頭,似乎情緒還算穩定,狄韻這才安下心,接口說:「可惜這次睿姨沒能趕上。我曾聽杜勒斯叔叔提過,他雖然與月影團團長基蒂認識最久,但當年世界探險時,和基蒂團長交情最好的其實是睿姨。」

  這倒不意外,沈洛年暗暗好笑,年輕時的吳配睿八卦成性,和誰都能馬上熱絡起來,說不定她也知道基蒂生氣的原因呢,不過現在不是變老古板了嗎?卻不知有多難相處……

  「我也聽說過此事,也許就是因此,司令才請她老人家來,只可惜被狼人高手纏上。」黃清嬿說到這兒,目光往外望說:「來了。」

  眾人一起望過去,只見一群二十餘名穿著綠色寬型罩袍的白人男女,他們身上泛出淡淡魔法光色,在空中飄飛過來,後面幾人還捧著一疊彷彿布匹般的東西,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

  隨著對方接近,容貌漸漸清晰,只見這群人中,年輕點的大約是四十餘歲的壯年,年長的則有六、七十歲,他們的服裝款式和歲安城的魔法袍類似,只是顏色不同,他們表情頗有點凝重,目光在眾人身上打量來去。

  「我們才來十二個人,外加一匹馬、一頭豹,來迎接的怎麼這麼多人?」張如鴻輕嘖了一聲低聲說:「清嬿,那表情不大對勁。」

  「莫非這兒有什麼變故?」黃清嬿也有點兒不安心。

  「那群人帶著敵意。」沈洛年突然開口說。

  「沈——凡——」狄韻咬了咬牙,擠出笑容說:「別在這種時候開玩笑。」

  「真的。」沈洛年說:「雖然感覺不像有殺意,最好還是小心點。」

  渾蛋老頭不是開玩笑?狄韻心中微凜,目光轉去仔細打量,果然也覺得對方似乎不怎麼友善。

  「大家提高警覺,但別抱著成見。」黃清嬿低聲對眾人說:「兩方本有誤會,對方不友善也是正常的,我們要儘量化解,不能擴大衝突。」

  該說的已經說了,反正有這些聰明人考慮應對,其他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不再多說,退後兩步觀察。

  不過沈洛年望著那些人,心中卻越來越覺古怪,且不提他們的情緒狀態,從到這兒沈洛年就發現,無論山中還是村落,這兒的人們似乎都沒帶著炁息……難道他們都沒變體或引仙?這樣體質較差,魔力不易鍛鍊,壽命也較短不是嗎?

  就在這時,那二十餘人落到眼前沙灘,為首之人,是個看來七十餘歲的黃須微胖白人老者。黃清嬿不等對方開口,微微行禮說:「各位好,我們來自歲安城,本人乃歲安城司令直屬親兵團,特一營統校黃清嬿,這是張統校、狄統校與梁統校……我等受本城軍團司令之命,在大魔導師杜勒斯領軍下東行來訪,求見魔法島月影團團長基蒂女士。冒昧請教,不知長者該如何稱呼?」

  「月影團副團長,昆廷。」白人老者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說:「杜勒斯呢?」

  黃清嬿輕嘆一口氣,舉手往捧著一個正方木匣的安荑那兒虛引,沉聲說:「我們沿路受應龍、禺彊族、犬戎族追殺。幾經征戰,總是挺身而出抵擋敵方高手的大魔導師杜勒斯……在麟犼地境,不幸力竭身亡。」

  「杜勒斯真的死了?」昆廷那神色不像單純的吃驚,反而像多帶了點哀痛與怒意。他目光掃過眾人說:「你們這些人都沒事,身為歲安十聖之一的杜勒斯反而死了?」

  這語氣似乎頗有點怪異……不過黃清嬿本就帶著化解誤會的心理準備,當下姿態放軟地說:「請勿誤會,除大魔導師不幸身亡之外,我們還損失了兩名官兵,更有不少人曾受傷。不可諱言,大魔導師身亡,確實是我等無能所導致,但在自責之前,我們得先完成他老人家的遺志……若昆廷副團長方便,請指引我們拜見基蒂團長,以便轉達大魔導師的遺言。」

  昆廷眉頭一皺,沉聲說:「想見團長?你們……」

  「父親。」昆廷身旁一名高出半個頭、年約三十的金發男子踏前一步,微笑輕喚了一聲,阻住了昆廷。眾人望去,姜希鳳、於丹翠等女孩們的眼睛不由得一亮,這金發男子高鼻深目,五官深刻明顯,藍色的眼珠有如一對深潭,雖然也穿著魔法袍,但仍能從袍外看出那結實的胸肌線條,正是好一個高俊挺拔的金發俊男,這些年輕女孩哪見過這種男子?不少人都忍不住張大口,看著發呆……畢竟當初大劫過後的歲安城,東方人就佔了七成以上,經過百年混種,哪兒還找得到這種人物?

  不過男人和女人大不相同,若眼前出現個美女,男女可能都會欣賞,但若出現個俊男,男人不只不會欣賞,說不定還會冒出敵意,不說別人,沈洛年對此男就十分看不順眼,當初賴一心只不過愛笑些就一堆麻煩,這金毛老外帥度又高一品,一樣臉上總掛著笑容,豈不是「女性殺手」般的人物?他身邊一定麻煩不少。

  而且賴一心的笑容頗有些憨厚傻氣,不怎麼惹人討厭,這男子卻是一張穩健寧定的紳士笑容,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頗有高人一等的氣味。他目光掃過眾人,雖不能免俗地在黃清嬿、張如鴻、狄韻等醒目女子身上停留了幾秒,卻沒露出什麼貪色神態,只和氣地微笑說:「我是亨利,月影團副團長昆廷之子,負責魔法島上一般治安,各位好。」

  「亨利先生您好。」月影團的規矩是有名無姓,黃清嬿不以為異地回禮說。

  「上次杜勒斯老先生來訪,我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子,只有幸遠遠看上一面……」亨利說:「沒想到他這次竟歿於途中,讓人不勝唏噓,我父親與杜勒斯老先生當年頗有交情,如有失態,請勿見怪。」

  「不敢。」黃清嬿說:「諸位盛情,歲安城上下同感,大魔導師在天之靈也必十分感激。」

  「不過貴我兩方過去向少來往,就算杜勒斯老先生與不少長輩有交情,也已許多年沒來了,何況老先生已經過世……」亨利說:「為了安全的考上量,有些不情之請,還請諸位見諒。」

  「請指教。」黃清嬿說。

  「我斗膽請諸位取下聚炁息壤鏡與隨身武器,並穿上辟炁息壤袍,才能引諸位入山。」亨利伸手一引,那捧著衣袍的兩人往前踏出。

  沒想到這兒也有息壤土?黃清嬿微微一怔,莫非是當初杜勒斯運來的?這且不管,穿這息壤袍豈不是任人宰割?但此行本是為了求援與化解誤會,何況對方有仙人撐腰,若真有歹意,眾人恐怕也無法抗衡,就算不提仙人,眼前這些魔法使,只要幾個人有大魔導師一半造詣,眾人也不是對手,當下黃清嬿與張如鴻、狄韻交換了幾個眼色,這才微笑說:「既然諸位這麼說,那我們就照做吧。」

  「欸。」沈洛年偷拉了狄韻一把,低聲說:「我不讚成你們卸除裝備,這些人不大對勁。」但狄韻也和黃清嬿想法相同,這時若是反對,恐怕就白跑了這一遭,畢竟魔法仙人比十聖還厲害,拿不拿著武器影響也不大,她搖搖頭說:「現在清嬿作主,照做就是了。」

  當下眾人取下武器與包著息壤鏡的護甲,交給在一旁等候的其他男女,再披上灰色的息壤衣。

  怎料沈洛年卻對走近的男子開口說:「我身上什麼都沒有。」

  黃清嬿等人都是一愣,狄韻更是忍不住走近低聲說:「沈凡?別鬧了,刀拿出來。」

  「扔了。」沈洛年聳肩,望著男子說:「不信就讓你們檢查。」

  那人倒也不敢貿然伸手,回頭望著亨利。

  亨利咳了一聲開口說:「這位是……」

  黃清嬿卻也暗叫不妙,沈凡怎麼在這種時候胡鬧?他那雙武器明明是異寶,怎可能扔了?若當真搜出武器,可不好解釋,但沈凡怎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她心中不安,但臉上仍露出微笑,開口說:「這位是隨隊光靈師——醫官沈凡。」且試試能否藉著醫生的身份混過去。

  「光靈師?」昆廷走近一步,有些懷疑地說:「聽說光靈師都是女子?」

  「昆廷副團長,沈光靈師是特例。」黃清嬿說。

  「本來這只是個形式。」亨利微笑接口說:「沈先生不介意,我們就冒犯了。」說著對那男子打了一個眼色。

  男子受了命令,當下伸手在坦然直立的沈洛年身體上下摸了兩趟,果然什麼都找不到。

  諒你們也看不破吉光獸的「忘形之氣」。沈洛年不管眾人訝異的神色,取過那灰色的息壤袍,套上說:「沒問題吧?」

  「凱絲。」亨利回頭喚了一聲,一個四十歲出頭、容貌平凡的中年女子,低頭踏了出來。

  亨利露出笑容說:「因為息壤袍隨手可脫,又不可能對諸位使用什麼限制自由的物品,為了避免彼此困繞,凱絲會施放『限制魔法』,使諸位暫時不能自由脫除息壤袍,但又不會造成行動不便。」

  從沒聽說過魔法可以辦到這種事,這是什麼魔法?眾人都沒聽說過,正感愕然,狄韻開口說:「莫非是——根源魔法?」

  亨利目光一亮,透出三分親近之意,目光凝住在狄韻身上說:「狄統校猜的沒錯,看您的穿著,您也是魔法使吧?」

  「亨利先生。」狄韻甜甜一笑說:「站在世間魔法之源的魔法島上,我怎麼還敢自稱魔法使呢?只算個魔法學生罷了。」

  這話一說,眼前魔法使群的敵意降下三分,不少人還露出了微笑。亨利目光在狄韻身上停留了幾秒,朗聲說:「狄統校太客氣了……如果諸位沒有其他問題,這就請凱絲施術。」

  凱絲倒不像亨利這麼落落大方,她雖然年紀稍長,卻似乎頗害羞,她低著頭往眾人走近兩步,舉起右手,有點害怕地低聲說:「哪……哪位先?」

  「我。」張如鴻一步踏了出去。

  「如鴻小姐?」蔣傑一驚,縱身躍到張如鴻面前說:「我先。」

  「還不是都一樣。」張如鴻把蔣傑輕拉到身後,呵呵笑說:「每個人都一樣要做的。」

  「對……其實都一樣。」凱絲低聲唸著,對著張如鴻一指,口中默唸著音節有點古怪的短咒,只見張如鴻身上的灰色息壤袍,就這麼泛出一片淡淡黃光,凱絲才低聲說:「下……下一個。」

  果然沒什麼不適?張如鴻動了動身子,又好奇地拉了拉息壤袍,亨利已經開口說:「這魔法會使息壤袍數日內不易脫除和破壞,尤其在體內沒有炁息的狀態下……但對一般生活不會造成什麼障礙的,請安心。」

  似乎是真的。張如鴻回頭對眾人點點頭,這下眾人才依序讓凱絲施咒。很快地,每個人身上息壤袍都帶著淡淡黃光,彷彿什麼螢光色的衣服,至於凱絲,卻似乎有點疲累,搖搖晃晃地退了下去。

  「我們已經設下宴席為諸位洗塵,這就請諸位入山。」亨利說到這兒,突然望向羅鏡說:「這是妖獸嗎?莫非已經馴良?」

  狄韻目光一轉說:「是的,它不會傷人,也大概懂得他人的言語。」

  「那就和馬一起留在這兒,讓村民照顧吧。」亨利微微躬身說:「諸位請。」當下幾名魔法使分在四角施法,以「飄浮咒」托起眾人,向著山中飄去,至於眾人的裝備,則被裝到一個大布袋中,也不知道被收到哪兒去了。

  這本就是座小島,飄浮咒速度雖然不快,卻也不需要花太長的時間,數分鐘後,眾人在山林中一處小平台落下,這兒有一戶兩層樓、中等大小的西式長型建築,在亨利引路下,經過大廳,走入一個小餐廳,那兒果然設下了宴席。這時其他魔法使都已散去,只留下亨利以主人的身份作陪,等眾人坐下,一道道山珍海味、美酒佳餚一連串從廚房內送出。

  這半個月眾人整日奔波,早些日子先是干糧度日,後來則是尋找野生雜糧充飢,直到最後兩日,逐漸遠離犬戎族地域,才嘗試著生火烤食獵捕到的獸類,但也只是弄熟便罷,已經好久沒吃過像樣的一餐,眼見美食當前,主人又是盛意拳拳、慇勤相讓,眾人不再客氣,當下大快朵頤,吃將起來。

  吃了一段時間,黃清嬿眼見眾人進食的速度漸漸放慢,她以餐巾抹抹嘴唇,望著坐在主位的亨利說:「亨利先生。」

  「黃統校?」亨利微笑說:「喜歡魔法島的食物嗎?」

  「非常美味。」黃清嬿說:「不知我們何時可以和基蒂團長碰面?」

  黃清嬿這一問,仍在進食的眾人動作都慢了下來,大家都等著亨利的回答。

  亨利目光掃過眾人,苦笑了笑才說:「雖然我很不願意讓女士失望,但老實說,短時間內並不容易。」

  這可不是好消息,黃清嬿沉穩地問:「可以請教是什麼原因嗎?」

  「其實諸位的來意我們很清楚。」亨利說:「因為不久之前的一場戰爭,犬戎族即將大舉入侵歲安城,諸位是來求援的。」

  魔法島與歲安城不是沒有聯繫嗎?怎會知道此事?眾人一怔,除於丹翠之外,所有人動作都停了下來,凝視著亨利,而於丹翠剛對著一根山雞腿大口咬下,突然發現整個餐廳安靜下來,不禁傻在那兒,左看看右看看,只好把咀嚼的速度放緩七成,免得引人注意。

  「另外,三位也實在太見外了,竟然自稱統校。」亨利嘆口氣說:「歲安城的未來女帝候選人之一——清嬿公主?」

  連這都聽過?黃清嬿停了幾秒,才微笑搖頭說:「您誤會了,我們三人的職稱確實只是統校,而歲安司令本非帝王之位,公主這種稱呼,只是街談巷語中的笑話而已,我們從來不敢以此自謂。」

  亨利望著黃清嬿片刻,點頭說:「也許傳聞有誤也不一定,這些細節就不多提了……我想諸位一定滿肚子疑惑,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感謝。」黃清嬿點頭說:「我等洗耳恭聽。」

  沈洛年在一旁聽著,卻不禁暗暗好笑,雖然知道這些魔法使各種語言都精通,會說中文一點都不稀奇,但看著老外說著一口道地中文,還不時夾雜著中文俚語、成語,還是很不習慣……話說回來,眼前這連國家都沒有的世界,似乎也不該用老外來稱呼這些人,洋人嗎?好像也不對……

  且不管沈洛年如何胡思亂想,亨利望著眾人說:「諸位可知道,魔法島與歲安城兩方百年來向少聯繫,是為了什麼?」

  黃清嬿沉吟片刻,這才開口說:「雖然聽說過一些不怎麼合理的傳聞……但亨利先生應該比我們更清楚才是。」

  「確實。」亨利點頭說:「表面上,是基蒂團長拒絕與歲安城聯繫。」

  黃清嬿有點意外地說:「表面上?」

  不只是黃清嬿訝異,連沈洛年也有些吃驚,聽杜勒斯臨死前的口氣確實是這樣,難道還有別的因素?

  「事實上基蒂團長確實和杜勒斯老先生有點誤會,過去也不願意與杜勒斯老先生會面。」亨利說:「但若基蒂團長如此生氣,大可拒絕歲安城的所有來訪,又怎還會讓杜勒斯老先生前來?」

  有道理。黃清嬿微微點頭說:「既然連大魔導師都不知道,亨利先生難道願意告訴我們?」

  「這與魔法島的秘密有關,還不適合對外公開。」亨利搖頭說:「只因為杜勒斯先生已死,過去的藉口已經消失,這才不得不說明。」

  「那麼……」黃清嬿說:「諸位的意思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和歲安城保持良好關係?」

  「也不是這麼說。」亨利停了幾秒,似乎正考慮著怎麼措詞,過了片刻他才說:「我首先要辯白一點,就算基蒂團長不在,這個政策暫時仍不會改變。但是,我們晚一輩的,其實不少人希望兩方能有某種程度的交流……所以日後說不定另有變化。」

  聽來不像壞事,黃清嬿點頭說:「既然如此,歲安城當然樂觀其成,只不過……這與我們求見基蒂團長的事情有關嗎?」

  「因為歲安城那方,不少人認為魔法島與歲安城停止聯繫,完全是因為基蒂團長從中作梗。」亨利笑容斂起,目光掃過眾人說:「所以有個傳聞……聽說這次的求援隊伍,還肩負著暗殺基蒂團長的任務,甚至還準備交涉失敗後,把魔法島位置洩露給犬戎族知道。」

  「絕無此事。」黃清嬿肅容說:「司令向來尊重魔法島與基蒂團長,怎可能下這種命令?」

  「也許不是貴城司令的意思呢?」亨利目光掃過眾人說:「或許是某高層的私下獨斷,暗暗囑咐某人執行呢?」

  這樣的話,也不能說不可能……黃清嬿等三女,過去確實曾從十聖口中聽過對魔法島基蒂團長的抱怨,如性子較急的血煞刀瑪蓮、脾氣較大的至尊刀吳配睿,或比較愛開玩笑的鷹王張志文,而其他人就算不提,也未必沒有不滿,但他們真會私下派人暗殺基蒂團長嗎?這次的隊伍中,真有人受了這種命令嗎?

  亨利輕嘆了一口氣說:「杜勒斯老先生過去與本島許多長輩交好,深受信任,若他老人家還在,也不至如此……」

  「亨利先生。」張如鴻見黃清嬿皺起眉頭思考,眼睛一轉接口說:「若我們這群人當中,真有人想對付基蒂團長,魔法島只會和歲安城決裂吧?何況基蒂團長魔法能力強大,又怎會這麼容易受暗算?」

  「殺人的方法太多種,不一定是明刀明槍,無論毒妖蠱咒,都有可能讓人在一段時間之後不知不覺死亡。」亨利搖頭說:「而且我們都很清楚,無論如何強大的魔法使,猝不及防下遇到近身突襲,反應速度遠不如煉炁的武者,所以我們不得不解除諸位的武裝,免得有意外發生,但就算如此,為求萬全,暫時還是不能讓諸位與團長見面。」

  「且不論這消息從何而來、是真是假。」黃清嬿再度開口:「既然有此顧慮,為何還接納我等入島?直接拒絕入境不是更安全?」

  「問得好。」亨利露出笑容說:「正如我剛剛所說,魔法島中也有一部分人民希望能和歲安城作一定程度的交流,若能改變這個政策,貴我雙方豈非皆大歡喜?不但魔法島有機會派出支援部隊,更不用擔心有人會暗殺基蒂團長了,只不過還要請諸位稍等數日,等月影團眾巫領作出最後決定。」

  「亨利先生。」坐在另一側的狄韻,突然笑著開口說:「冒昧請教,您莫非也支持改革,想與歲安城交流?」

  亨利停了幾秒,這才帶著苦笑說:「在情勢未明之下,本來我不該承認的,但實在不願欺瞞諸位小姐……我確實是支持改革者,個人非常希望能有機會到歲安城一遊。」

  「那就太好了。」狄韻笑說:「若亨利先生真能成行,小韻願意擔任導遊,陪亨利先生暢遊歲安城內外風光,順便向亨利先生請教魔法,一定會很有收穫。」

  「那麼就在此先謝過了,希望真有那麼一天……至於魔法,千萬別說請教,隨時都可以一起研究的。」亨利似乎當真很高興,他看著狄韻半晌,這才收起笑容,回頭對眾人說:「有人支持改革,當然也有人反對,既然先有謀害基蒂團長的消息傳出,加上杜勒斯老先生之事,就有人抱持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態,想把諸位直接剷除……這種想法當然太過偏激,不受島內支持,但也希望諸位能稍安勿躁,別做出任何會引人誤會的事情,免得島中有人失控鑄下大錯。」

  總之就是暫時被軟禁了。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交換了一下眼神,狄韻目光一轉,微微嘟起唇說:「可是我們如今連自保能力都沒有,萬一當真有人來襲,豈非只能引頸就戮?」

  「韻小姐放心。」亨利說:「屋內的僕役雖然是普通人,但我們在屋外派有魔法使布下守護陣保護,如有風吹草動,我必第一時間率人趕來保護諸位。」

  無論如何,聽起來也算是合情合理,雖然被軟禁的眾人難免有些委屈,但若暫且當成連番激戰後的短暫休養,其實也不錯。

  餐後午間,亨利安排了眾人的房間,又和狄韻聊了好片刻,到天色偏黑,才帶著杜勒斯的骨灰告辭離開,臨去前,他還很好心地告訴眾人,援助歲安城之事,在魔法島的魔法使中,已經造成熱烈的討論,不少人都有意願,雖然人人都知道基蒂團長的立場,但隨著一代代年輕人逐漸長大,反對閉關自守的聲音難免越來越多,很有可能會有所改變。

  眼看無事可做,晚間用餐過後,眾人不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參詳。沈洛年卻懶得為此傷腦筋,早早就爬上二樓,入房休息。事實上他根本沒有受制,穿上息壤衣,對他造成的問題只是無法供應光靈炁息,也許時間拖久之後,會暫時無法使用光靈之術,但其他戰鬥能力,比如魔法,只要把衣服撕開,自然會恢復正常。

  所以沈洛年一點都不擔心,這幾天只要一面休息,一面看看狀況,萬一情況不對,到時再考慮要不要逃命還來得及……話說現在該做啥,又要鍛鍊精智力嗎?

  他正躺在床上考慮,突然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嬌小的人影閃了進來,正快速地掩上房門。

  「跑來幹嘛?」沈洛年並不意外,仍躺在床上,望著正在關門的狄韻說:「不會是又發作了吧?」

  「你才發作了!臭老頭!」狄韻臉微微一紅,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的雙刀呢?當真扔了?」

  「問這做啥?」沈洛年坐起說:「打算和他們翻臉嗎?太快了吧?」

  「當然不是,只是問問……」狄韻走近說:「欸,你不是很會看人嗎?我問你,你感覺亨利那個人怎樣?說的是不是實話?」卻是她漸漸發現沈洛年這方面還真有點獨到功夫,忍不住想來詢問。

  「那人啊。」沈洛年皺起眉頭說:「我不喜歡他。」

  「怎麼?」狄韻微微一愣:「他感覺不像說謊啊。」

  「我不是說他說謊。」沈洛年說:「他雖然隱瞞了一些事,但基本上還算磊落,感覺不出什麼很明顯的算計,在那些魔法使中,也確實是比較不帶惡意的人。」

  「那幹嘛討厭他?」狄韻問。

  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哼聲說:「我討厭帥哥。」

  「渾蛋!」狄韻好笑地說:「又胡說八道。」

  「還有。」沈洛年突然板起臉,看著狄韻說:「他的興趣好像怪怪的,說不定有點變態。」

  狄韻愣了愣,遲疑著問:「什……什麼意思?」

  「別說你不知道。」沈洛年說:「他好像對你很有興趣,還不是變態?」

  「渾蛋老頭!」狄韻自然不會不知,別說狄韻,就算黃清嬿等人一樣都有感覺,否則也不會最後換成狄韻開口負責應付亨利,但被沈洛年這麼當面拆穿,狄韻忍不住臉一紅,頓足說:「什麼變態!就不能有人喜歡我嗎?」

  「你這丫頭……」沈洛年說到這兒,卻不禁停了下來,他這才發現,狄韻如今確實已經不像個女娃兒了,比過去高了些許的她,穿著罩袍雖看不出明顯身材,但仍能在走動間顯出若有若無的曲線,過去狄韻只像個還沒發育的少女,如今卻已頗有點含苞待放、小號美女的味道。

  不過這些沈洛年當然不說,他只哼了一聲說:「總之不管是變態還是帥哥我都討厭,那人兩者皆備,看到就難過。」

  「我和亨利頂多差個十歲,你就說人家變態,你這幾百歲的老頭喜歡清嬿就不叫變態?」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

  誰幾百歲?怎麼越變越老了!沈洛年反瞪了狄韻一眼說:「幹嘛老是幫他說話,你也喜歡他啊?」

  狄韻一怔,皺起眉頭說:「不知道。」

  「怎會不知道?」沈洛年說:「金發帥哥耶,還不拐回去充實後宮?」

  「少胡說了啦!臭老頭!」狄韻踢了踢沈洛年的床腳說道:「我只是第一次看到……看到……」

  「看到什麼?」沈洛年問:「幹嘛吞吞吐吐的?」

  「你很煩耶!」狄韻罵了罵,這才有些怔忡地說:「我是說……有清嬿在的場合,居然有人對我比較有興趣,以前從沒見過這種事,難道……他真的有問題?」

  沈洛年這才明白,狄韻雖然自覺有成長,但也不知道別人的感受如何,這又不能逢人便問,直到今日才忍不住對明白內情的自己提起。

  既然這樣,再開玩笑就不妥當了。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有點不甘不願地說:「其實你現在也變很美了啦。」

  「真的嗎?」狄韻低聲說:「我真的比較不像小孩了嗎?」

  「是啦、是啦。」沈洛年說:「再過半個月,我看會有一半的男人不看清嬿改看你啦。」

  狄韻臉龐微紅說:「哪會有這種事?」

  這丫頭倒是高興起來了?沈洛年躺下閉眼,一面哼聲說:「反正這世界變態多得很。」

  狄韻一呆,忍不住罵:「可惡的臭老頭!你才變態!渾蛋!給我起床!」一面又重重踢了沈洛年的床好幾下。

  這潑辣丫頭比她娘當年吵多了……眼看床鋪蹦個不停,沈洛年突然大叫一聲跳下床,作勢要抓狄韻脖子,嚇得她連忙轉身逃命,兩人正在房間裡面一追一逃地打轉,突然外面轟然幾聲巨響,整個房子猛烈震動起來,兩人同時一愣,剛停下身子,下一剎那,隨著幾聲叱喝聲響起,伴隨著木材碎裂聲,一股和爆訣完全不同的氣爆力量衝破屋頂上方的守護陣,對著屋內轟來。

  媽啦!烈火咒?沈洛年一把摟住狄韻,護著她往下衝。在輕重轉換間,沈洛年壓破地板、撞斷餐桌,砰地一聲摔落在餐廳地板上,只見上方的破洞赤紅一片,熱浪正往下方狂捲。

  這麼跌一層樓雖不致受傷,但兩人摔成一團,一下子也爬不起來,只聽外面也正傳來驚呼聲,狄韻好不容易雙手一撐,把沈洛年推倒的同時,自己坐了起來,一面叫:「怎麼了?」

  「還問,打來了!」沈洛年兩手一托,推扶起嬌小的狄韻,一面跳起抽出雙刀說:「我先去大廳看看。」話聲一落,沈洛年身軀輕化,以無聲步連續點地,彷彿閃電般貼地掠出餐廳。

  狄韻不禁瞪大雙眼,那兩把刀從哪兒變出來的?這怪力老頭真不該叫光靈師,應該叫魔術師吧?

  但現在不是問的時候,狄韻一面往外奔一面擔憂,此時眾人多無抵抗能力,真有人殺進來的話,死傷恐怕難免了……

  不過狄韻衝入大廳時,場面卻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黃清嬿等人似乎都沒事,這時正退到大廳內側、離餐廳口不遠的地方,而大廳門窗附近,則朝外站著三、四名身穿綠袍、口中默唸咒語的魔法使。

  此時屋外正不斷有火球、風矢、飛石等魔法往內沖,卻在牆外被另一波波的魔法力量攔下,看來這一面的守護陣咒,比屋頂結實不少。

  看到兩人先後從餐廳衝出,眾人都是一驚,還沒來得及開口,通往二樓的樓梯那端,金發的亨利從上面焦急地探頭說:「我沒找到韻小姐!啊……原來在這兒。」卻是他說到一半,也看到了站在餐廳入口的狄韻,這才似乎鬆了一口氣。

  亨利沖上去找自己嗎?狄韻忍不住瞄了身旁的沈洛年一眼,卻見他正對自己大翻白眼,口中不乾不淨地不知道在念什麼,狄韻臉龐微微一紅,忍不住以手肘用力頂了頂沈洛年腰間。

  「警備團注意!不要回擊!」亨利確定了狄韻無事,一面奔近一面大喊:「上面的退回大廳,縮小守護陣範圍!」

  「亨利先生,怎麼回事?」狄韻問。

  「韻小姐,這下糟了。」亨利眉頭皺成一團,神色凝重、哀痛地說:「基蒂團長……遇刺身亡。」

  《噩盡島Ⅱ 第五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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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盡島Ⅱ》第六集

本集文案:
月影團團長遇刺,頭號嫌疑犯直指沈洛年,面對魔法島諸人強勢問罪,他是談是逃?
魔法島位置莫名曝光,數萬妖族聯軍渡海進犯!十聖、魔法仙人、妖族朋友,誰才是值得信賴的幫手?
魔法仙人都為之震驚,沈洛年暗紅光詭異膨脹,根源魔法締約,他的特殊能力將是什麼?
有頭無身,有骨無肉,兩大知名古妖現蹤!冰後與雙刀失聯,洛年的新專長能否派上用場……
本集目錄:
第一章 時間還長得很
第二章 魔法仙人
第三章 不小心弄大肚子怎辦?
第四章 再不走就不妙了
第五章 湊什麼熱鬧?
第六章 麒麟胎血
第七章 第三階段  
第八章 占卜
第九章 臭老頭快飛!
第十章 你可不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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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時間還長得很

  基蒂死了?

  狄韻聽亨利這麼一說,暗叫不妙,基蒂在這種時候死了,自己這群人嫌疑最大,一些衝動派的當然馬上殺過來,還好亨利本有派人監視兼防守,不然恐怕已經攻了進來。

  也許這房子已經被拆得差不多了,這時外面的攻勢逐漸集中到大廳,亨利也帶著七、八名魔法使退到眾人身旁。此時大廳前後左右上下六面都被布下了兩層守護陣,外面的魔法正不斷轟擊,轟隆隆的魔法撞擊聲不絕於耳,尤其是烈火咒的爆炸聲更是震耳欲聾。

  「快!」亨利轉身下令:「不能留在這兒,我們趁早離開!大家通通集合。」

  眼看那些綠袍人圍了過來,一行人也順勢跟著站在一起,但憑感覺上外面至少來了數十名魔法使,要怎麼殺出去?

  「準備撤陣!」見眾人準備妥當,亨利轉頭望著身旁一名青年魔法使說:「戴維!」

  「是。」那青年褐色的過耳頭髮披散著,眼大口大,身子也挺結實,他往前一步說:「大家站穩了……準備——三、二、一、解!」

  他剛唸完,周圍的守護陣竟同時撤除,這大廳被外面魔法轟擊崩毀的同時,只聽他口中迅速地念了短短幾個音節,聲音剛落,隨著一片亮紅色光芒泛出,眾人眼前一花,景物突變,居然到了間約莫只有四公尺見方,擺設看起來像是小客廳的房間。

  將近二十個人擠到這小房間中,當然有點窘迫,有的人還一臉愕然地站在桌椅上,傻了片刻才跳下地面。

  這兒是哪兒?這又是「根源魔法」嗎?除了地遁術之外,還有別的空間移動法門?而且能這麼精確地轉移到這不知多遠的小屋中?狄韻心中暗暗駭異,杜勒斯臨死前雖然曾對她簡略提過,她卻沒想到「根源魔法」竟有如此能耐,若這次能取得魔法島的戰力,對防守歲安城一定很有幫助。

  但狄韻心中不免又有疑惑,杜勒斯叔叔明明說根源魔法很難學習,上午施術的凱絲和剛剛施法的戴維,兩人不只年紀不大,看起來也都不像領導者,為什麼會這種法術?

  「啊?這是什麼?」站在桌上的姜希鳳一腳踩在一個放著白色粉末的大木盒中,整個右足都是白粉,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石膏粉。」戴維有點尷尬地說:「對不起,這……這是我家,很小。」

  姜希鳳看著自己染了大片白灰的右腳,瞪眼說:「你放石膏粉乾嘛?」

  戴維張大口,結巴地說:「我那個……我……」

  「先出去再說,快!他們會找到這兒。」亨利打開門,領著眾人往不遠處的疏林中奔。眼看林木由疏而密,眾人在山中繞了好一段距離,這才找了個密林處停下。

  亨利讓那些魔法使散出去外圍戒備,這才回頭對狄韻等人低聲說:「韻小姐、諸位,事情麻煩了。」

  基蒂死了當然麻煩。剛剛一直沒時間開口,狄韻這才問:「亨利先生,基蒂團長是怎麼出事的?」

  亨利停了幾秒,才有點艱難地開口說:「被利器砍斷頭顱,身首分離,整個房間都……都是鮮血。」

  「基蒂團長身邊該有護衛吧?」狄韻說:「沒有人看到現場或聽到聲音嗎?」

  「當然有護衛,但是團長她一個人在房中,護衛在門外……」亨利說:「直到血滲出門縫,才被發現……」

  「切口如何?」張如鴻插口問。

  「切口很平整,沒有看到足跡、打鬥、破壞痕跡。殺手可能是從窗戶出入,但魔法使若是接近,基蒂團長不可能沒感應,能無聲無息接近基蒂團長,並在她來不及反抗的狀況下動手,應是煉炁武者所為。」亨利頓了頓,又說:「不過我當時一看現場,知道事情不對,馬上過來找你們,還沒仔細查看,也許有別的線索沒注意……」

  只看一眼就能看出這麼多已經不容易了,狄韻、黃清嬿、張如鴻對望了一眼,知道眼前的狀況實在不大妙,且不提這身上的束縛,就算沒穿息壤袍,也不可能是整座島嶼數百魔法使的對手;而這島嶼四面環海,且不說想逃也不容易,就算逃回去,任務不能達成也就罷了,日後歲安城和魔法島當真會完全決裂。

  亨利見三人沒開口,嘆了一口氣又說:「你們只要好好躲著,應該不會馬上被發現。我們現在得回去想辦法解釋清楚。」

  「他們會讓你們解釋嗎?」狄韻關切地說:「剛剛那些魔法轟來一點都不留情面。」

  「我先去找父親。」亨利說:「這樣至少可以說得上話。看在我們警備隊自動解除武裝的份上,加上你們不在場,應該不會馬上動手。」

  狄韻頓了頓低聲說:「你一定得去嗎?很危險吧?」

  「我一定得去。」亨利凝視著狄韻,含笑和聲說:「放心,我不會有事,我反而擔心你們。」

  媽啦!這丫頭才剛轉大人不到半個月就開始拐男人啦?沈洛年暗暗咋舌,亨利這沒見過世面的傢伙,看來結結實實地上當了,回去後想必會掏心挖肺地替眾人脫罪。

  「但就算他們不傷害你們,也未必會相信啊。」狄韻又說。

  「也是……」亨利想了想說:「這息壤袍的魔法效果頂多三日,若我兩日後沒能回來,那時正逢朔夜,你們趁夜間無光,偷艘小船離開吧。」

  狄韻板起小臉,堅決地說:「那你不就完了嗎?我們絕不會這樣一走了之!」

  亨利聽到狄韻這麼說,似乎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隔了好片刻才說:「韻小姐,我真高興能認識妳……你們……」

  「咳。」張如鴻咳了一聲說:「亨利先生,當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說實在話,我們並不願在這種狀況下離開,歲安城和魔法島的關係不能被這樣破壞了。」

  亨利當然也不願兩邊就這麼斷絕往來,遲疑了一下,沉吟說:「另外……還有個辦法。」

  狄韻睜大眼睛,露出喜色說:「你快說啊。」

  「找巫師長者。」亨利說:「他們睿智精明、修煉許久,不會輕易動怒,更不可能失控,該會聽你們解釋……雖然他們已很久沒管島內之事,但若他們願意相信你們,當然會有轉機。」

  「巫師長者?」狄韻停了停,恍然說:「你是指魔法仙人?」

  「對,就是你們所謂的魔法仙人。」亨利說。

  「他們在哪兒?」狄韻問。

  「他們……若是回島,通常住在山頂。」亨利往這錐形島的尖端指去,頓了頓又嘆了一口氣說:「但萬一他們不在呢?又或者雖然在,卻不相信你們,豈非自投羅網?而且說不定其他人想到這一點,在周圍埋伏等候,那更危險,我還是建議你們兩天後直接離開……縱然相隔萬里,他日若有機會,我仍會想辦法去歲安城看……看大家的。」雖然他口中說看大家,那雙眼睛卻一直看著狄韻,很明顯這兩句是對著她說的。

  似乎玩過頭了?狄韻暗吐舌頭,剛剛她才和沈洛年為此事爭執,此時忍不住測試一下對方反應,卻不料回應越來越強烈。她畢竟才剛開始女性化,接下來該怎麼應付可沒什麼經驗,狄韻只好低下頭,避開亨利的目光,一面悄悄退了半步,免得對方突然一個失控走近動手動腳,那可就更麻煩了。

  還好亨利頗君子,除了那雙熱切的目光之外,倒沒有什麼踰矩的言行,他只依依不捨地又對狄韻囑咐了幾句,這才領著其他魔法使離開。

  眼看亨利等人走遠,眾人思索著眼前狀況,一時也沒人說話。過了片刻,剛剛一直沒開口的黃清嬿突然抬起頭說:「沈凡,你拆得掉這衣服吧?」

  對喔,差點忘了!沈洛年兩手一扯,輕重轉換間,只聽嘩地一聲裂帛輕響,彷彿撕碎什麼紙片般,他身上的息壤袍被拉成兩片,那片籠罩著的淡黃光色,隨著這聲輕響炸散消失。

  好大的力氣!逃離之後,不少人都試過拉扯那件衣服,卻是不管怎麼用力都絲毫無損,而大家雖然都聽過沈洛年「怪力神醫」的名號,卻沒想到當真這麼誇張,眾人忍不住瞪大眼睛,盯著沈洛年那看來平平無奇的一雙手。

  沈洛年倒不管這麼多,拆了自己的,接下來當然是拆別人的。他轉過身,把狄韻身上的息壤袍也拆了下來,一面順便低聲念:「才剛開始長大就騙人感情,說妳黑心還不承認。」

  狄韻臉一紅,倒有三分得意,也就不回嘴了。

  接下來是……沈洛年望著正在一旁眨眼的張如鴻說:「如鴻小姐不用我幫吧?」

  「哈,你怎麼知道?我本來還想多等一陣子呢。」張如鴻一笑,卻見她從懷中取出兩片金屬製的帶刺手指虎,掛到左右手上,然後體外匯聚出大片凝結紫色炁息往外迸出,硬生生把身上那件息壤袍擠爆。

  卻是沈洛年早就知道,張如鴻交出的息壤背甲其實是她之前替換下來的,至於杜勒斯的遺物——闇神之鏡,卻依然安在身上,兩個效果相反的東西同時作用,闇神之鏡的力量當然遠大於這薄薄一層的息壤袍。

  只不過張如鴻一直內斂著炁息,加上其它人體內不存炁息,難以感應,所以沒人留意,只有沈洛年發現張如鴻身體周圍道息濃度不像穿著息壤袍的模樣,才猜出她沒老實交出。

  不過張如鴻拆開自己身上衣服之後,卻跑去幫蔣傑卸除息壤袍,一面說:「沈凡,你先幫清嬿弄掉。」

  搞錯對象了吧?妳們好姊妹怎麼不自己撕開?但為此抗議又太明顯,沈洛年只好向著黃清嬿走去。

  既然要撕人家衣服,當然不能離太遠,可是距離一近,沈洛年又不大敢看黃清嬿那張宜喜宜嗔的容顏,只好目光下垂、悶不吭聲地抓著黃清嬿領口左右猛扯。只聽嗶咧一聲,息壤袍從胸口一直裂到腰際,現出她本來穿著的那件輕薄白紗洋裝,沈洛年不禁微微一怔,剛剛這麼胡亂一扯,沒帶上裡面那件薄衣服吧?萬一扯壞了可糟糕。

  沈洛年正遲疑,卻聽黃清嬿低聲說:「別淨看,快點兒。」

  什麼?沈洛年一呆,這才發現自己目光正對著黃清嬿胸口,兩人此時距離極近,白色紗質又頗有點透光,那蕩人心魄的弧線起伏就在眼前。

  沈洛年一呆抬頭,看黃清嬿雖神色寧定、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但臉上終究泛起了一抹淡淡紅霞,他不禁暗叫糟糕,這一向平靜淡雅的美女居然開始臉紅了?想起當年和她外祖母葉瑋珊相處的教訓,沈洛年一面將息壤袍扯開,一面忍不住在心中暗罵……媽的,從今天起得和這女人保持三公尺以上的安全距離才行。

  沒過多久工夫,大夥兒的息壤袍都被扯下,引仙者可以直接引炁入體,變體者可不成,還好黃清嬿別的沒有,身上絕不會缺刀剪,她正從懷中取出一柄金屬小剪引炁入體;至於狄韻,她和沈洛年滾下餐廳的時候,早已經順手從地上檢起一柄切肉小刀,也正做著一樣的動 作。

  眾人身上息壤袍都拆除、埋入土中後,黃清嬿、狄韻、張如鴻很自然地又聚在一起。黃清嬿正問:「小韻,羅鏡呢?他知道我們在哪兒嗎?」

  「正叼著我們的裝備過來,不過槍、鋼等重兵器恐怕沒辦法。」狄韻偷瞄了不遠處的沈洛年一眼,才低聲對兩女說:「我早上把影妖改附在小棍上,剛剛已經告訴羅鏡相對位置了。」

  「好。」黃清嬿點點頭,望著兩人說:「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上山找魔法仙人,另一個是撤出魔法島……」

  「當然是上山,否則不是白來了?」張如鴻接口說。

  「我也贊成上山。」狄韻低聲說:「但我們三人中至少該有一人先撒,免得全陷在魔法島……這兒的人對魔法使似乎比較和善,上山的事就由我去。」

  「我不讚成分兵力。」張如鴻搖頭說:「無論哪個選擇都不是坦途,兵分二路則力弱,被發現時更難闖過。」

  「我不是建議分兵力。」狄韻轉頭,對沈洛年招了招手,等他走近才說:「沈凡若只帶一個人走,連赤濤都追不上他,應該可以安全返回歲安城,只少兩人,戰力影響有限……我相信司令也會同意這種安排。」

  真要自己帶人走嗎?帶誰?這丫頭又搞什麼?只聽到後半截的沈洛年看著狄韻大皺眉頭。

  張如鴻雙手手指虎輕輕互敲了兩下,她呵呵一笑望向黃清嬿說:「上山少不了我,清嬿,妳想讓沈凡背回去嗎?」

  不會吧?沈洛年忍不住瞪大眼看著黃清嬿,卻見也正望著自己的黃清嬿只凝視著自己思索,並沒透出什麼臉紅心跳的情緒。沈洛年意外之餘,卻也不免有一絲失望、兩分安心,黃清嬿畢竟比當年的葉瑋珊成熟不少,面對正事,根本沒時間思考那些煩心的問題,反而是心 猿意馬的自己不好。

  只見黃清嬿思考片刻之後,搖頭說:「沒這麼簡單,我們面對的不只是魔法島上的魔法使……基蒂團長被人暗殺,這代表著還有與我們為敵的勢力隱藏著,我也就罷了,對方不清楚沈凡的能力,他留著會有大用。」

  狄韻說:「但我若是那殺手,絕不會在這種時候輕舉妄動,一個不巧就剛好幫我們洗清嫌疑。」

  「我也這麼想,但仍須防範。」黃清嬿想了想又說:「而且魔法島在我們來之前,就有人提供我們的資訊,還造謠說我們之中有殺手,這不知道是另一股勢力還是同一批人,若是同一批人,他們此時恐怕仍有辦法取得魔法島的信任……我們還是一起上山比較好。」

  狄韻沉吟說:「這……」

  「別這麼急,小韻。」黃清嬿含笑說:「時間還長得很。」

  狄韻目光一轉,也露出笑容說:「就照妳意思吧。」

  兩人相對笑了笑,黃清嬿這才轉頭望望山下說:「羅鏡還有多遠?」

  「我告訴他上來時別耗用妖炁,免得被搜敵魔法偵測到位置。」狄韻說:「從距離估計,大概還要十來分鐘。」

  黃清嬿點頭說:「那剛好趁這時間引炁,也該提醒一下大家,除非必要,儘量別把炁息外散。」

  等三女散開,跟著狄韻的沈洛年眼見周圍無人,忍不住低聲問:「妳們打什麼啞謎啊?」

  「誰打啞謎了?」狄韻翻白眼說。

  「什麼叫作『時間還長得很』?」沈洛年說。

  「不就是騙不過那女人?」狄韻哼聲說:「真難應付。」

  「妳騙她什麼?」沈洛年一頭霧水地問。

  「我本想趁這次分個勝負。」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兵分二路之後,若我們這邊全軍覆沒,當然是回歲安城的她贏,但我若能成功說服魔法仙人自能獨佔功勞,和先逃回歲安城的她一比,優劣立見……她最後兩句話的意思,就是要我別急著在這次分勝負。」

  「原來這麼多算計,妳果然奸詐!」沈洛年瞪大眼說:「不過清嬿也真聰明,居然沒被騙。」

  「你這偏心的色老頭!我就叫奸詐?她就叫聰明?哪兒不一樣了?渾蛋!」狄韻忍不住朝沈洛年小腿踢了過去,不料沈洛年卻旁閃半步,讓狄韻踢了個空。

  原來最近被踢、被打的次數多了,沈洛年越來越小心,感覺到狄韻冒出怒意,馬上提高警覺,這麼一來,狄韻自然踢不到他。

  眼看其它人都在不遠處,狄韻總不好追著踢,只好悻悻然地瞪了沈洛年兩眼,這才低聲罵:「她本來就佔上風,當然不願和我硬碰硬,別以為她好心。」

  「是啦、是啦,辛苦妳了。」沈洛年呵呵笑了笑,離著狄韻兩步,向人群晃了過去。

  □

  不久後,羅鏡終於拖著裝備與眾人會合。

  魔法島中人一直以為他只是無知妖獸,並沒有太多防備,當狄韻能使用輕疾後,馬上與一直盯著眾人裝備的羅鏡聯繫,讓他偷了出來。

  比較意外的是,羅鏡除了息壤裝備與匕首之外,居然連幾枝槍鐧都拖來了,卻是他找到繩索,想辦法把幾枝槍鐧綁起,一樣叼著繩子拖上來,而那對豹爪到底怎麼把這些東西綁緊,倒是挺讓人好奇,想來一定花了不少工夫。

  不過此時沒時間讓羅鏡表演,拿回裝備的眾人開始往山上攀爬,為了避免被搜敵魔法偵查到炁息,已經引炁的眾人,還是儘量把炁息收斂在體內,這麼一來,上山的速度自然不會太快。

  而拖來一大袋裝備武器的羅鏡等一行人取回裝備後,叼著袋子又往山下跑去,準備在海濱村落那邊和魔法使們捉迷藏,若能讓對方認為眾人還沒拿到裝備那是最好,若是不行,憑猙獸本身的隱跡能力,也可以吸引一部分魔法使戰力遠離眾人。

  畢竟猙獸雖不弱,仍只是噩盡島上的妖獸,強度頗有限。而以爪牙近距離攻擊的猙獸,並不適合與隊伍配合作戰,還不如藉著隱跡能力在山林中誘敵,更能達到效果。

  既然不能使用炁息,山中無路,輕手輕腳地穿林撥草也快不起來,而且這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空中有魔法使飛行搜尋,眾人幾次被迫躲藏隱身,速度就更慢了。過了四個多小時,隊伍才逐漸接近山頂,遠遠望去,可以看到山上有座人造建築物,至於建築物下有沒有人防守,沒到近處也看不出來。

  照理來說,不但應該有魔法使防守,說不定還是大魔導師那種水平的……而高等級的魔法使,只要給他時間唸咒,瞬間能造成的破壞力極大,隊伍中除專修凝訣的張如鴻之外,恐怕沒人接得下來;但反過來說,魔法使若沒施咒,防禦力、反應速度不會比一般人強,若能趁對方來不及唸咒偷襲,躲得過的魔法使恐怕也沒幾個。

  也就是說,假設山頂外圍有高等魔法使防守的狀態下,若直接偷襲,打贏對方的機會當然會增大不少,但這麼一來,恐怕會更進一步地得罪魔法島;但若大搖大擺地走出去談判,在對方有備的狀態下,兩方萬一談不攏,眾人恐怕也無路可逃了。

  所以接下來該怎辦也是頗費思量,三女商議了好一段時間才召集眾人,準備說明計劃。

  等眾人圍成一圈,黃清嬿這才開口說:「我們現在要想辦法見到魔法仙人,但眼前不知對方布下多少埋伏,隊伍貿然往前,可能還沒見到魔法仙人,就被其它魔法使發現并包圍住……所以我們打算派一個人先探路,若能穿過防線,直接潛入建築物見到魔法仙人,那是最好;萬一不行,也希望那人能衝出包圍,與我們會合。」

  誰能辦到這件事情?這一瞬間,眾人的目光都望向沈洛年。沈洛年微微一怔說:「我去嗎?不大好吧?」

  這老頭是膽小還是懶惰?狄韻雖然心中暗罵,仍微笑轉頭,對黃清嬿說:「還是我去好了。」

  沈洛年卻又搖頭說:「妳也不能去。」

  「為什麼?」狄韻人前不便翻臉,牙癢癢地瞪著沈洛年。

  黃清嬿也有點意外地說:「沈凡,你的意思是……」

  沈洛年說:「有些魔法使在一定距離內就會感應到其它人的精靈,上面要是有人看守,恐怕不容易摸過去。」

  狄韻倒不知此事,有些意外地接口說:「會這樣嗎?」

  「韻小姐。」李允生接口說:「我確實聽說過長時間以冥思與精靈溝通的魔法使,可以獲得精靈的感應回饋,知道附近有其它精靈的存在。歲安城中幾位魔導師都有這種能力,韻小姐不可冒險。」

  就算真有這種事,這傢伙的魔法明明是自己教的,為什麼自己不知道,他卻知道?狄韻看了沈洛年兩眼,這才皺眉說:「這樣的話,沈凡和我都不能去了……」

  「幾位小姐……我去吧?」蔣傑突然怯生生地開口說。

  「阿傑?」張如鴻一驚轉身說:「你身體復元後,還沒機會測試炁息效應啊,萬一不適應怎辦?」

  「雖然有點變化,但性質上還是偏輕訣,可以的。」蔣傑頓了頓低聲說:「而且我感覺狀況很好。」

  張如鴻想了兩秒,突然一張手臂,把將蔣傑攬入懷中。

  蔣傑臉龐馬上紅了起來,低聲說:「如鴻小姐……?」

  張如鴻貼著蔣傑的臉龐,手緊了緊,在他耳畔說:「小心點,用輕疾保持聯繫,需要支持馬上講。」

  「我會的。」蔣傑想了想,輕抱了一下張如鴻又馬上鬆手,跟著低聲說:「如鴻小姐,大家都在看了。」

  「再叫我小姐就不放開你!」張如鴻笑說。

  蔣傑臉漲得通紅,又急又窘地說:「如鴻小姐!」

  張如鴻呵呵一笑,這才把蔣傑放開,轉頭說:「讓阿傑去吧。」

  黃清嬿點點頭,望向蔣傑說:「蔣營副,小心些。」

  「是。」蔣傑澀然一笑,將腰間長劍移到背上,壓低身子向山頂竄了出去。

  「大家提高警覺,我們等蔣營副的消息。」黃清嬿回頭說:「若有必要,我們支持的同時,必須決定硬闖或是撇退,請大家保持警戒。」

  當下眾人拿著武器散開,等候訊息。沈洛年正想找地方打盹,卻被狄韻往旁拉,直到離人群數公尺外,狄韻才低聲說:「臭老頭,莫非你能獲得精靈的感應回饋?」卻是狄韻越想越對,過去幾次莫名其妙被沈洛年發現,說不定正是因為這種原因。

  這丫頭還真是什麼事都不放過……沈洛年眉頭皺起,隨便點頭應了一聲。

  卻不料這一點頭,狄韻馬上說:「所以你能隨口施展不熟悉的魔法咒語,就是因為和精靈的溝通程度特別高?」

  怎麼好像有點不妙?沈洛年眼睛轉了轉,還沒回答,狄韻已經張大嘴說:「杜勒斯叔叔都沒能和精靈這麼熟悉,你到底是幾百歲了?」

  「呃?」沈洛年板起臉說:「黑心丫頭!認真地跟妳說,我只有十八歲!」

  「放屁!」狄韻罵完,突然又皺起眉頭說:「不對,四二九大劫到現在不過百餘年,過去不可能有這種人……難道……難道你也是仙界回來的?那你不是好幾千歲了?」

  媽啦,怎麼越來越老了?沈洛年正翻白眼,狄韻卻上下打量他說:「我媽說以前遊歷世界時,十聖遇到過幾次仙人,可是她沒說和哪個仙人特別好啊……你是哪一次和他們碰上的?」

  「別老問這些了。」沈洛年皺眉說:「硬要往上闖不覺得危險嗎?有回報過你們司令嗎?」

  「當然。」狄韻說:「司令聽到基蒂團長過世也嚇了一跳,但她說還在大陸上的睿阿姨判斷我們現在不適合回東方大陸,我們得自己斟酌眼前情勢,判斷出最好的選擇。」

  也對,被殭屍一搞,那片陸地恐怕正在大亂。除了犬戎族大遷徙之外,應該也有不少妖仙聚集過來追捕殭屍,除非大繞遠路,恐怕也回不去,既然必須留在魔法島上……這座小島確實也躲不了多久,找魔法仙人雖然冒險,卻是唯一的辦法。

  既然如此,沈洛年也不再多問此事。他瞄了狄韻一眼說:「我這幾天發現……如鴻小姐的發散凝訣真的很強,妳和清嬿怎麼不煉那套?」

  「你以為發散型這麼容易煉凝訣嗎?」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頓了頓又說:「而且那是強在單兵和小隊作戰,又不是什麼都好,我的輕和清嬿的爆都比較適合大範圍攻擊。」

  似乎也有道理,那天三人領軍突破,雖然殺傷力最大的是張如鴻,但基本上還是由狄韻和黃清嬿驅散大量敵人。沈洛年想想又問:「那單以威力來論,爆也比輕大啊,你們司令不也是爆訣?」

  「選爆的話,就得由修煉凝訣的撼山部隊保護,才能發揮。」狄韻說。

  「妳意思是輕不用?」沈洛年疑惑說。

  「不是啦!你這老頭真的很笨,什麼都要從頭講起。」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才說:「道咒之術和魔法不同,玄界之門不能離自己身軀太遠,想施大型咒術一定得接近敵人,不便遠距離大範圍攻擊,這你知道吧?」

  「可以遠距離攻擊啊。」沈洛年抓頭說:「扔火球不算嗎?」

  「當然算,但炎、凍咒術提升威力,只是讓炎彈、冰柱變得更大而已。」狄韻搖著細如玉筍的手指說:「但輕訣就不同了,不易凝聚的輕訣在玄界增加的反而是炁矢數量,也就是說……」

  「啊!」沈洛年終於懂了,點頭說:「妳就算遠距離也可以使用範圍咒術?」

  「總算沒笨到家。」狄韻有些得意地一笑說:「雖然面對單一強敵的威力不如其它心訣,但和敵人單挑本就不是將領該做的事,而且輕訣速度快,萬一遇到危險,也比較容易脫離險境,所以清嬿也不敢煉純爆,畢竟未來我們未必像司令一樣,總有無敵將軍黃伯伯保護。」

  對了,輕訣速度本快,發散型的飛騰速度又比內聚型更快。離開歲安城之後一直都團隊行動,沒讓狄韻展現過這方面的優勢,若比起遠距賽跑,自己恐怕還不如她呢?難怪剛剛她會打算上山,此時隊伍中沒有千羽、揚馳引仙者,發散輕訣確實速度最快。

  沈洛年正想著,耳中突然傳來那有點柔細的聲音:「蔣傑報告。」卻是眾人已經連成一個通訊網,可以直接多方對答。

  沈洛年和狄韻對視一眼,兩人不再抬槓,一面向隊伍集合,一面聽著耳中的聲音。

  「蔣營副,沿路狀況如何?」黃清嬿說。

  「我離山頂還有百餘公尺,一路上沒發現埋伏。」單純聽著輕疾中蔣傑的聲音,似乎比當面沉穩不少,只聽他有條不紊地緩緩說:「那兒有座五層高方形木塔,高十餘公尺,底層面寬八公尺,每一層都沒有燈光。塔外四面有二十餘名魔法使,不時有人飛上空中搜查,不過這些魔法使的巡邏方式不很嚴謹,而且塔周圍林木茂密,想入塔,應該有機會。」

  「塔外沒布下守護陣嗎?」黃清嬿一面問一面望向狄韻。

  「沒看到魔法光色。」蔣傑說。

  「布下守護陣,仙人也不便出入了。」狄韻接口說:「但是魔法島的魔法我們不很瞭解,尤其是根源魔法……說不定看不出來。」

  要讓蔣傑冒險試試嗎?黃清嬿目光轉向張如鴻。

  張如鴻沉吟片刻後開口說:「阿傑,那些魔法使有人指揮嗎?分佈狀況如何?」

  「不像有人指揮。」蔣傑說:「三三兩兩散開著,一面聊天一面四面張望,不斷有人飛來或飛走,看不出什麼規則,似乎......有點亂。」

  聽來魔法島這兒的人們雖然戰鬥力不低,卻並沒有受過什麼軍伍訓練?這也難怪,妖怪大多不知道魔法島的存在,魔法島建立後這數十年,島上的人恐怕沒遇過外敵。這些魔法使們平常各自修煉,突然出了事自然沒有規矩可言。

  看來闖進去的機會不小。張如鴻對黃清嬿點了點頭,黃清嬿這才開口說:「蔣營副,我們這就前進,你數百數之後進去。」

  「是。」蔣傑應聲之後,黃清嬿對眾人招手說:「蔣營副說路上沒有埋伏,我們到近處支持。」

  當下眾人拿起武器往山上攀爬,果然如蔣傑所言,這一路崎嶇的山林並沒有魔法使看守,雖然空中不斷有人飛來飛去,但此處山林濃密,遮掩容易,眾人在一株株大樹下竄走,也不易被人發現。

  等眾人抵達能看清木塔的地方,蔣傑已經開始行動。一行人隱身於外,遠遠盯著那端,只見那木塔周圍滿是茂密的樹林,塔下只有數十公尺寬的空地,塔外二、三十名魔法使看來大多是五、六十歲的老者,正三五成群地聚成一群群,氣憤地討論著,不時有人飛起在空中繞上兩圈,也不時有新人加入,果然看起來沒什麼紀律可言。

  「阿傑。」張如鴻低聲說:「你到哪兒了?」

  「我在塔東方那棵大樹的中腰。」蔣傑說:「準備從東面第四層一扇沒關緊的窗戶進去。」

  眾人目光轉過,在樹蔭之中看不出蔣傑的身影,但卻能看清他的目標。

  這木造的方形高塔,一層層往上,四面有許多圓形的窗孔,裡面是可活動的木製百葉窗。蔣傑的那個目標窗戶沒掩實,透開一彎空隙,看來只要順勢一推就能進入。

  「別讓魔法仙人感受到敵意。」黃清嬿說:「一切小心。」

  「是。」樹上的蔣傑回答之後,體內妖炁微微一漲,體外微泛黃芒,無聲無息地向窗戶飛射,輕飄飄地附在那扇窗外,蔣傑迅速地拉開窗戶,鑽了進去。

  眾人當下屏息等待,希望能傳回好消息。過了好片刻,終於等到蔣傑開口:「報告,我上下都看過了,塔裡沒人。」

  果然如亨利所言,魔法仙人不在?那現在該怎辦?黃清嬿沉吟片刻後說:「沈凡,你剛提到的魔法使精靈彼此感應,距離多遠?」

  「不遠,十餘公尺。」沈洛年說。

  「十餘公尺……」黃清嬿沉吟片刻又問:「可以分辨出精靈的不同嗎?比如從精靈感應看出對方的身份。」

  「這個……」沈洛年想了想,自己雖然可以分辨熟人的精靈,但一來不很清晰;二來得在頗近的距離內,而自己可是和精靈實實在在地鬼混了百年,眼前這些魔法使不可能辦得到,何況這時天上、地下魔法使這麼多,更難分辨。他當下說:「只要別太近,我不覺得他們分得清楚。」

  黃清嬿聽著,轉頭望向高塔,目光一凝說:「我們躲進去。」

  躲進去?這方法似乎不錯,看來沒人會往塔裡搜索,萬一魔法仙人回來,剛好和他們說個清楚,但是……張如鴻問:「就算塔上不被感應,但小韻他們接近時,還是會被發現吧?」

  「天上魔法使飛過,下面也沒人抬頭看上一眼。」黃清嬿上下望望說:「這附近魔法使來來去去毫無組織可言,只要別在奇怪地方停留太久,應該不會引起注意。」

  張如鴻再無異議,聳聳肩率先往塔東繞,當下眾人循著蔣傑的路線,一個個攀上大樹,往塔裡面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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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魔法仙人  

  到了這木塔中,除了只能待在高處的沈洛年、狄韻、李允生等三人之外,其他人自然是上下好好逛過一趟。這一逛,眾人才發現,塔中一層層雖然有桌有椅,更有許多書櫃,卻沒半張床,也沒有所謂的隔間,看來不像能住人。  

  與其說這兒是住處,反而更像個類似藏書塔的地方。四面牆壁都是書櫃,上面放滿了大小不同的書籍,不過為避免引起仙人不快,眾人自不敢隨便碰觸塔裡的東西。  

  片刻後,大夥兒集合在第五層,也就是塔頂那較小的房間,圍成一圈盤坐著。朝外的百葉木窗透入隱約星光,勉強可以看出每個人的位置,但形貌就不大容易分辨了。

  等眾人坐定,黃清嬿壓低聲音,以輕疾傳音到每個人耳中說:「基蒂團長死亡是大事,若魔法島上的人們有辦法和魔法仙人聯繫,應該不用等太久……但萬一魔法仙人沒回來,恐怕短時間也不會回來,那麼兩日後這兒的人該以為我們已逃出島外,那時候再另外打算。」  

  「清嬿小姐,食水怎辦?」姜希鳳問。

  「還不急。」黃清嬿說:「既然他們的搜索沒有組織,晚些時候人應該更少,那時再去弄點水……大家不如先睡一陣子吧?」  

  反正大家都是仙化的身軀,不像一般人這麼不耐飢渴,眾人應是後,各自找地方休息,此時周圍敵人不少,也不方便多開口,不過黃清嬿雖然說睡一陣子,卻也沒人真正躺下,多半各自盤坐養炁或冥思,在一片漆黑中,只能聽到彼此細微綿長的呼吸聲。

  □

  就這麼過了半夜,到了夜色深濃、晨曦未起的時分,果然如黃清嬿所料,鬧了一晚的魔法使們逐漸散去,雖然塔外仍有人來來去去,但數量已經少了一大半,只有七、八個魔法使仍在附近。  

  眼見對方看守鬆散,蔣傑遂受命出塔取水,當他取回並讓眾人分飲後,又是無聊的等待。隨著天色漸亮,眾人繃緊的神經也慢慢放鬆下來,看來這些魔法使還真的不敢隨便進入這高塔,這兒反而變成一個很適當的躲藏之處。

  既然輕鬆下來,眾人不免三三兩兩散開低聲說話。沈洛年本來一個人坐在角落,過了片刻,突然發現本和安荑坐在一起的狄韻不大開心地走了過來。

  這丫頭又要找自己麻煩嗎?沈洛年斜眼看著狄韻,卻見她只白了自己一眼,悶悶地在左側身旁坐下沒吭聲。  

  這又是怎麼回事?沈洛年等了幾秒,眼見狄韻只皺著眉不開口,而另一面的安荑反而望這兒看了幾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也許因為最近終日奔波,無暇為杜勒斯之死傷神,加上那法門有效宣洩了安荑的不適,她最近氣色神情都比以前好不少,整個人感覺也比較像正常人……看來那作夢法門當真不錯,不愧是掌握了甦瑤之法的一群人,不過當時輕疾說過,那不是人類能掌握的方法,卻不知道後面是什麼妖怪當靠山?

  狄韻雖不說話,但看沈洛年自顧自地沉思起來,卻也不大樂意,忍不住偷偷給他不輕不重的一枴子,低聲罵:「臭老頭。」

  瘋丫頭開始發作了!沈洛年揉著腰間皺眉說:「又幹嘛?」

  「我為什麼突然跑過來,你不會覺得奇怪嗎?問都不問一下!」狄韻說。  

  「關我屁事。」沈洛年說:「誰知道妳又發什麼神經病?說不定妳喜歡坐我旁邊咧?」

  「臭美!不要臉!老渾蛋!」狄韻又是兩個枴子,等沈洛年抓著她右臂瞪眼時,狄韻才說:「安荑有問題。」

  「啥問題?」沈洛年說。  

  「我們剛剛談到雪莉,聊了聊,突然想到……」狄韻頓了頓,皺眉說:「如果雪莉和某個男子……交往、甚至成婚……那玄界幻靈的法門持續使用下去,會不會造成困擾?」

  「困擾?什麼困擾?」沈洛年不解地問。

  「就是……」狄韻似乎有點難以啟齒,遲疑了片刻才說:「會不會因為夢境太……太那個,現實裡面,反而不開心……」

  「我哪知道啊?」沈洛年說:「我又沒作過那種夢!」  

  「渾蛋!」狄韻低聲罵:「安荑以為是你教我的,怎麼可以說不知道?還好我不讓她來問。」  

  倒忘了這件事。沈洛年上下看看狄韻說:「妳夢過啊,妳覺得呢?差很多嗎?」  

  「你白痴啊?問我?我又沒……渾蛋老頭!去死啦!」狄韻臉一紅,伸手用力捏了沈洛年大腿一把。  

  「唉、唉……」沈洛年差點痛得叫了出來,他一把抓起狄韻的手說:「什麼啊?不問妳問誰?」  

  狄韻漲紅臉低聲罵:「你……你當真是白痴啊?我哪會知道?還問!豬頭!」  

  沈洛年愣了愣,這才突然想通,狄韻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當然不知道夢境和現實的差異,問她確實是問錯了。沈洛年想想說:「那安荑……總該知道吧?」  

  狄韻沒好氣地說:「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她們那時才幾歲?而且那是甦瑤未受抑制的狀態下,怎能比較?」  

  「唔……」沈洛年這才說:「讓我想想。」  

  沈洛年自然是要請教輕疾,不過他卻也不怎麼抱持希望,輕疾若是知道,早就主動回答了,畢竟這是夢中的變化,輕疾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知道安荑、狄韻作了什麼夢,又怎能解釋?  

  狄韻看著沈洛年轉過頭,低聲自語,卻也有點忐忑。她和安荑會提到此事,雖說是為了雪莉,但兩人心底卻難免想到自身的處境,拿雪莉的名義發問,其實只是一個幌子。  

  等了好片刻,終於等到沈洛年回頭,只見他開口說:「只是推測……可能會有影響。」  

  「這樣嗎?」狄韻其實也是這麼覺得,但當真聽到沈洛年這麼說,還是有點失落。  

  「所以我當初說過,這法門還是儘量少用。」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在某種狀況下,影響可能比較小。」

  「什麼?」狄韻問。

  「就是交往對象與夢中對象相同。」沈洛年說:「那樣至少在情感面上比較沒有背叛感,而且對現實相處也有加溫的效果。」  

  「夢中對象……」狄韻沉默了好半晌,才說:「那是怎麼決定的?萬一不同人呢?」  

  這丫頭夢中的對象變來變去嗎?媽的,難怪整天說要開後宮!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才說:「這我就不清楚了。」  

  見問不出所以然來,狄韻正想起身,卻見安荑身旁多了個人。狄韻一怔,重新坐下低聲罵:「那姓梁的光頭真麻煩,安荑最近神態和過去不同,他還以為有機會,一有機會就粘著。」  

  沈洛年目光轉去,果見梁乃均不知什麼時候摸到了安荑身旁,兩人正低聲說話,遠遠看去,安荑果然不像過去一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偶爾還會露出幾絲淺淺的笑意。沈洛年望著那兒兩人透出的氣味,有點意外地低聲說:「安荑似乎不討厭他耶。」  

  「真的嗎……?」狄韻一臉驚訝,想想皺眉說:「大概是因為那天的事情,安荑比較感激他吧?」  

  「什麼事?」沈洛年問。  

  「被犬戎族高手追上那次,梁乃均不是受傷了嗎?」狄韻說:「那是因為保護安荑才受的傷……不會因此喜歡上他吧?」  

  「不知道。」沈洛年又望了兩眼,一時卻也不很確定。  

  正打量時,眼前突然出現人影擋住視線,卻是張如鴻正拉著蔣傑走近。兩人坐下之後,張如鴻低聲說:「沈凡,阿傑身體狀況怪怪的,既然有空,要不要幫他檢查一下?」  

  「怎麼了?」沈洛年望向蔣傑,卻看不出有什麼毛病。  

  「他幾次運用體內炁息,和過去差異很大。」張如鴻回頭扯扯蔣傑說:「阿傑,你自己說。」  

  蔣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說:「不知道為什麼,妖炁控制不是很穩,好像會往外散,很容易往體表走。」  

  「會收不回來嗎?」沈洛年一面聽輕疾指點,一面問。  

  「不是這樣。」蔣傑說:「只是……以前並不容易推出去,收回來也不用特別花心思……現在運用的時候,彷彿可以飄起來一般,我雖然沒時間測試,但感覺上……可能可以飛一陣子,而且好像不大需要落地休息。」  

  「我本來以為他會不會是變成發散型體質了。」張如鴻接口說:「但是他收回體內又很輕鬆,好像放哪兒都成,和發散型又不同,聽起來像是某種內外不分的妖炁……但就算是十聖,也只有武尊、女帝、冰後修煉到這種程度,其他人都辦不到啊,而且就算是他們幾位,也不能飛行。」  

  賴一心他們幾個煉到那種程度……媽啦,莫非賴一心也學會道咒之術了?難怪能傳張如鴻那種功夫……沈洛年呆了半晌才說:「這不是修煉的問題,是體質關係。」  

  「這種體質還有天生的?以前從沒聽過。」張如鴻詫異地問,一面對黃清嬿招手,要她過來旁聽,而本想起身離開的狄韻,聽到這兒,也跟著留下。  

  「不是這樣說。」沈洛年等黃清嬿走近,看著蔣傑說:「使阿傑返祖妖化的那種妖族……可能是某種能在空中自由騰行的妖族,比如龍族,或者前陣子遇到的麟犼一族也是。」  

  「哇。」張如鴻拍拍蔣傑肩膀,笑著說:「阿傑你祖先可能是強大的妖怪呢。」  

  「也不一定是強大的才會飛。」蔣傑有些尷尬地說。  

  「沈凡。」黃清嬿柔聲問:「蔣傑的後代,能遺傳到這種特性嗎?」  

  「對喔,會嗎?」張如鴻瞄了蔣傑一眼,笑說:「你要是和別人亂生孩子,小心被我抓到。」  

  蔣傑那張女性化的秀氣臉蛋彷彿變成紅布,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才……不會。」  

  「機會不大。」不等張如鴻繼續開玩笑,沈洛年搖頭接口說:「阿傑的祖先當初是作為『人』而被生下,體內的妖族因子是隱性的,經過一代代的繁衍,偶爾才出現一個返祖妖化的特例,以後他的子女也是如此,也許隔很多代都不會外顯,當然,在道息豐沛的地方,返祖症出現的機率會比較大……除非未來阿傑修煉到完全仙化,進入妖仙境,可以稍微控制後代的變化,那又另當別論。」  

  「太可惜了。」妖仙境自然不用考慮,就連自己外祖父賴一心也未必到那種程度,黃清嬿微笑說:「我還以為除了千羽引仙和魔法之外,人類又有一個新的飛行可能,而且蔣營副飛行不需振翅,身體靈活度更高……空戰能力可能更勝千羽部隊。」  

  「果然不行啊。」張如鴻抓抓頭說:「也對,不然阿傑那五個姐姐豈不是也都能飛了?」  

  原來蔣傑有五個姐姐?他如此女性化不知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沈洛年正想著,卻聽黃清嬿說:「洪營副的妖化狀態比較類似獵行,似乎沒有這種能力,不知梁統校能不能飛?」  

  沈洛年之前沒留意此事,如今聽黃清嬿一問,目光掃過,仔細看了看正對安荑滔滔不絕的梁乃均,搖搖頭說:「他的妖炁看來也是內隱的,應該不行。」  

  沈凡是怎麼看出來的?眾人目光自然而然地望向正與安荑說話的梁乃均,卻又看不出所以然來,這一瞬間,狄韻突然緊抓住沈洛年的手,有些驚慌地低聲說:「那是誰?」  

  「什麼?」沈洛年轉頭看了狄韻一眼,卻見她正緊盯著安荑左側不遠的屋角處,那兒正坐著一個穿著黑色魔法袍、低頭盤坐在地上的人。  

  那人用袍後帽子遮掩著大半臉孔,加上四面百葉窗中只開細孔,透入的光線十分微弱,看不清對方的臉孔,不過穿那模樣的,除了狄韻之外……沈洛年低聲說:「不是李允生嗎?」  

  「李營副在另外一邊。」狄韻低聲說。  

  沈洛年一怔,目光轉過,這才發現李允生果然在另一側正和洪治平談著。難道誰套上了魔法袍開玩笑?沈洛年目光四面一掃,算了算,這層樓居然有十三個人,確實莫名其妙多了一個人,不只如此,精靈也多了一個。  

  這時不只是狄韻發現,黃清嬿等人也察覺不對勁,三女對看一眼,莫非正是魔法仙人?什麼時候來的?黃清嬿心中驚駭,臉上卻依然平靜,她深吸一口氣,一面站起一面開口說:「失禮了,在下歲安城司令直屬親兵團,特一營統校黃清嬿,請問尊駕如何稱呼?」

  那人緩緩抬起頭,黑色罩頭帽下暗影中,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孔,口中似乎正默唸著什麼。

  他是說話還是施法?這一瞬間,黃清嬿心中掙扎,面對魔法使,哪能讓對方慢慢唸咒?應該先下手為強嗎?但若惹怒了對方,豈不是更難轉圜?不過下一剎那,黃清嬿隨即知道自己白考慮了,對方唸咒的速度根本只是一瞬間事,只見一片白芒泛出,眾人一愣間,所有人動作同時靜止,彷彿一個個僵直的木偶,動彈不得。

  這是三級「緩速咒」?不,這咒語更為強力,竟把所有人都凝停了下來;人不只是無法動彈,現在除了勉強還可以呼吸之外,只有眼珠能轉動,連開口說話都辦不到;而剛剛黃清嬿說話的同時,眾人正紛紛站起,此時不少人都爬到一半,看來煞是怪異……這咒語歲安城那兒可沒聽說過,眼前這人恐怕真的是魔法仙人。

  那人掀開頭巾,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下垂的嘴角掛上兩條深刻的法令紋,看來心情不怎麼好。他佝僂瘦小的身軀微彎著,銀白色的頭髮披散,光潔細瘦的下巴上看不到一點胡碴,這麼看過去,實在看不出這名老者是男是女。

  這時不少人心中思量,若爆出體內炁息,不知能不能掙脫這股力量?但就算可以,恐怕馬上就得打起來,對方若當真是魔法仙人,八成打不過,既然沒人發難,不如先忍耐片刻,看看狀況再做打算。

  老者站直身軀,目光掃過眾人,最後他舉起右手,口唸咒語的同時,對著黃清嬿一指。隨著光芒泛出,黃清嬿身上束縛突解,只見她身子先是一軟,但又隨即挺起站直,對老者行禮說:「我們此來沒有任何惡意,擅入此塔實在是逼不得已,還請……」

  黃清嬿還沒說完,老者眉頭微皺,揮揮手嘰裡咕嚕地說了一串,似乎表示著聽不懂。

  這聽來也不知是哪種語言,黃清嬿可不是狄韻,並沒有受各種語言的訓練,眼見無法溝通,連忙喚出輕疾。她讓輕疾站在自己肩頭,這才從自我介紹開始,對老者又說了一次,最後說:「我們聽說基蒂團長出了意外,為避免不必要的衝突,讓真正兇手暗自竊喜,這才躲入此塔,希望能見到塔中主人,盼能在理性的狀態下,釐清事實真相。」

  等輕疾把黃清嬿的言語翻譯完畢,老者半閉著眼睛,思索片刻之後,對著黃清嬿一指,又把她凝停在那兒,跟著老者一轉身,順著樓梯往下走去。

  現在是什麼狀況?此時也沒法說話商量,眾人只好眼睛轉啊轉,等候幾個領頭者的反應。

  不過黃清嬿、狄韻、張如鴻想了想,卻都沒有動作,就算能突破這魔法的束縛,說不定對方正是用這方式試探眾人,既然眼前沒有立即的危險,不如稍安勿躁,等待後續發展,反正若是掙脫得了,也不急於這一時。

  至於沈洛年,若在百年前,他恐怕想都沒想,就以輕重之法嘗試突破這束縛魔法,不過在幻夢中發呆了百年,他總算比過去沉穩不少,眼看沒人動作,也就耐著性子等待,不過身子僵硬著不能動彈,實在不很舒服。

  沒過多久,塔下傳來木門聲響,跟著人聲隱隱響起,看樣子老者正和塔外的魔法使們對話。數分鐘後,塔外人聲漸響,趕來的魔法使似乎逐漸增加。又過了好片刻,樓梯聲響起,似有兩人正一前一後順著樓梯往上爬。

  過不多久,人影出現在五樓,除了那可能是仙人的老者之外,上來的竟是月影團副團長昆廷。

  眾人看到昆廷不禁有點擔憂,之前他就不怎麼友善,卻不知道會不會一口咬定眾人是兇手?不過基蒂既然死了,身為副團長的他自然是現在魔法島的首領,他出現也是理所當然。

  而昆廷似乎本來並不知道眾人在塔頂,進入五樓的同時,臉上不免露出驚訝的神色。

  老者望望眾人,再度指向黃清嬿,解開了她身上的魔法,等黃清嬿喚出輕疾,他才開口說:「昆廷,你說可能是他們暗殺了基蒂?」

  「是的,美寧長者。」昆廷使用著老者的語言,頓了頓說:「我們是這樣懷疑的。」

  「他們本來在警備團看守下?」被稱為美寧長者的老人說。

  「是。」昆廷低下頭,緊皺著眉頭說:「警備團看守不力,受敵所惑,自亨利以下,已受縛入監,等候偵訊。」

  美寧聽到這兒,卻突然冷冷地說:「你們全都是笨蛋嗎?」

  昆廷一怔,遲疑地說:「美寧長者的意思是……?」

  「難道你們認為,亨利早就和他們有勾結?」老者說。

  「當然不可能,但大家都說,亨利被……」昆廷忍不住看了狄韻一眼,這才有些憤憤地說:「被迷惑了,這才鬼迷心竅地胡來。」

  「那萬一昨日亨利沒被迷惑呢?」美寧說:「這群人不是死定了?有這麼笨的刺客嗎?把逃命的希望寄託在這種事上?而且他們既然是歲安城葉司令的正式代表,殺了基蒂使兩方決裂,對他們司令有什麼好處?」

  昆廷遲疑了片刻,這才終於說:「我不是沒這樣想過,但……但是……」

  「我知道,亨利畢竟是你兒子,這話你不方便說。」美寧皺眉說:「但其他傢伙都是笨蛋嗎?你們還配當巫師嗎?這一看就知道有人設計陷害這群人,若真把他們殺了,那才真是中計。」

  昆廷臉上雖然尷尬,但心情其實已經轉好不少,畢竟他也一直擔心自己兒子亨利的罪責,此時美寧既然這麼說,這群人的嫌疑大降,亨利保護他們不但無過,說不定反而有功。昆廷輕嘆一口氣說:「昨夜激憤的人太多,甚至不少人想追去歲安城報仇,就算有人想到這一點,恐怕也不便說吧。」

  「一群糊塗蟲,幾十年來養尊處優地讓人供奉著,腦袋都僵化了,難怪誰也邁不過第三關!」美寧罵完,目光掃過黃清嬿等人,頓了頓又說:「但基蒂那種死法,殺了她的人仍有可能來自歲安城,這群人也未必都是無辜的。」

  一直聽著輕疾翻譯的黃清嬿聽到這兒,可不能繼續保持沉默。她苦笑接口說:「美寧長者,您也知道害了基蒂團長的人明顯想順勢陷害我們,我們怎麼可能協助殺手呢?」

  美寧冷冷地說:「除你們之外,還有誰清楚你們的行程?知道你們昨日抵達魔法島?恰好選這一天出手,難道只是巧合?」

  老者這一說,黃清嬿卻說不出話來了。除了眼前這十二人之外,照理只有十聖中的幾位知道,十聖當然不可能隨便洩露此事,那麼……難道隊伍中真有人是殺手的內應,暗暗傳出消息?但若真有內應,那人豈不也自陷險境,莫非是個不怕死的內應?又或者……是個自知死不了的人?黃清嬿忍不住看了沈洛年一眼,但她又不禁搖頭,這人若真是奸細,一行人早就不知道死幾次了,不可能的。

  美寧望著黃清嬿又說:「這群人現在由你領導?」

  黃清嬿回過神,點頭說:「本小隊行止確實暫時由我負責。」

  「好。」美寧說:「剛剛說的,你都已經明白了嗎?」

  黃清嬿說:「長者的意思是,想找出我們隊伍中的……那個內應?」

  「沒錯。」美寧說:「要找出兇手,當然要從那奸細著手。」

  黃清嬿回頭看了看這次同行的夥伴,實在無法想像有奸細混在其中。她沉吟說:「萬一其實沒有這個人呢?萬一殺手另有管道可以得知這些訊息呢?總不能硬逼我們交出個無辜的人。」

  「這就由你們自己判斷了。」美寧也不逼迫,只說:「無論如何,你們暫且留下與昆廷合作,一起想辦法找出那人如何?若你們擅自離開,讓人懷疑追殺,導致兩方衝突,也是自找的。」

  也就是軟禁加上偵訊嗎?反正現在不適合回返東大陸,多待兩天也無所謂,而且這次的任務還沒完成呢……黃清嬿點頭說:「既然魔法島願意以理性的方式處理此事,配合數日是理所當然。」

  「你們也是。」美寧望向昆廷說:「找出真憑實據來,別冤枉了人,枉自兩邊結仇,這總該懂吧?」

  「是,美寧長者。」昆廷行禮說。

  「就這樣吧,找到主使者後,請歲安司令給個交代便是。」美寧一揮手,解了其他人身上的束縛魔法說:「以後這種小事別送訊息過來了,難道自己真不能處理嗎?」

  昆廷結巴地說:「可是基蒂死了……我想應該稟告……」

  「突破不了第三關,她的歲數也差不多了,今日不死,也過不了多久。」美寧說:「有什麼大不了?」

  「是,對不起,長者。」昆廷說:「那……繼任團長的事……」

  「這種事情自己決定!我們選擇在這座島嶼傳承魔法,只是希望能出現有才華的人,加入我們一起研究魔法,其他的事情才懶得管。」美寧哼了一聲,扭頭說:「我去了。」

  「且慢。」黃清嬿聽著美寧的言語,看來若讓他這麼一走,想再見到可不容易,當下搶著說:「長者請留步。」

  「還有什麼事?」美寧眉頭微皺地回過頭。

  「我們這次來訪,是來求援的。」黃清嬿說:「歲安城將受犬戎族大軍襲擊,本城戰力不足以自保,此時城內數百萬人,正面臨存亡絕續的難關,希望長者與魔法島能施予援手。」

  「噩盡島東方我們不會去的,到了那兒得一直在空中停留。」美寧沉著臉說:「我以前就告訴過你們長輩。」

  「我們明白,仙化程度高的仙長,不便在道息不足處生活。」黃清嬿露出笑容說:「不過長者有所不知,我們數十年前便建了一座高達兩百公尺的巨塔,上面鋪滿了可以聚集道息的息壤,不只居住舒適,還有助修煉。」

  「這樣……」美寧想了想,還是搖頭說:「我們既然不幫你們打仗,不去也罷。」

  「長者容稟。」黃清嬿懇切地說:「若不是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我們也不會來求援啊,但如今數百萬人民性命……」

  「已經變成數百萬了?我們當初就說過了,要他們別把人都集中在噩盡島上。」美寧打斷黃清嬿的話說:「噩盡島上道息不足,只靠著少量妖質製造兵力,終究沒法保護全部的人,當初從仙界回來的人,哪個不是這麼說?」

  「仙人的教誨,我們長輩也提過。」黃清嬿恭謹地說:「但當時的數十萬人口大部分都沒有自保的能力,讓他們暴露在眾妖環伺的世界上自生自滅,長輩們實在不忍心,何況有犬戎族,鑿齒這種仇視、追獵人類的妖族存在?」

  「確實,若放著不管,可能會死掉八、九成。」美寧說:「但縱然如此,剩下的一、兩成人類終究會找到自保之道,進而在道息浸體下繁衍茁壯,發展為有辦法抵禦外侮的種族,也不致於像現在一樣,只能靠著少數的妖化人類應敵。老實說,你們能撐到現在,我還覺得很意外呢。」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這才接著說:「長者,這一點我們的長輩們已經深刻瞭解,相應的計劃也正在推行,但我們還是希望能儘量保住最多人的性命,畢竟若能緩變,何須急進呢?」

  「你們歷經的人生太短暫,才會這麼看不開……」美寧搖了搖頭說:「種族生滅還不就是這麼一回事?人類沒這麼容易滅亡的,你們長輩們這幾十年到底為這些人類做了什麼?他們的選擇真的對人類好嗎?」

  黃清嬿聽了這串話,一時倒不知該怎麼應答,正遲疑間,只聽美寧接著又說:「總之我們幾個是不會去的,至於魔法島上的巫師群要不要去支援,由他們自己決定。」說完,美寧也不管黃清嬿還要不要說話,口中默誦著咒語,數秒過後,隨著一片白芒閃過,就這麼消失不見。

  就這樣走了?魔法仙人和魔法島的關係似乎不如自己原來想的密切?黃清嬿愣了片刻,轉頭望向昆廷,見他仍皺著眉發呆,這才輕咳一聲說:「昆廷副團長。」

  昆廷回過神來,思考了一下才改用中文說:「稱我昆廷即可,黃統校……或者我其實該稱您為清嬿小姐比較恰當?」

  黃清嬿微笑說:「都可,昆廷先生。」

  「關於奸細的事。」昆廷望了眾人一眼,這才看著她說:「清嬿小姐心中可有想法?」

  黃清嬿也正望著眾人,沈凡先不提,其他人做這種事情都等於是自殺,莫非真有所謂的「死間」?但一行人中,年紀最長的也才三十出頭,過去的經歷、身家背景都一清二楚,又怎麼可能做這種事?難道真的是……

  黃清嬿目光最後又到了沈洛年身上,卻見他正偷瞄自己白紗裙下的小腿,口中還不知道嘟囔罵著什麼,但一發現自己的目光,又馬上有些心虛尷尬地別過視線。黃清嬿不禁暗暗好笑,這人古怪的能力姑且不提,除了脾氣壞了些之外,根本只是個大男孩,怎麼可能當什麼奸細?

  黃清嬿終於回過頭,對昆廷搖頭說:「很抱歉,我實在看不出誰有嫌疑,有沒有可能是魔法島上的某個居民被人收買了通風報訊呢?」

  昆廷搖頭說:「魔法島上沒有任何人使用輕疾,如何與殺手聯繫?」

  黃清嬿確實感覺到,上島至今,碰過的魔法使體內似乎都沒有炁息存在。既然沒有炁息,當然不能使用輕疾,不過引仙不只可以增強體魄,對魔力的鍛鍊也有一定的幫助,聽說當年的基蒂也曾暫時引仙過,為什麼後來都不引仙了?而若都未引仙,基蒂的歲數似乎也比一般人長了不少,莫非魔法仙人另有提升軀體能力的法術?想到這兒,黃清嬿開口說:「那諸位又如何與仙人聯繫?」

  「那是巫師長者留下的魔法捲軸。」昆廷搖頭說:「只能與他們單向聯繫而已。」

  魔法捲軸?黃清嬿回頭看了狄韻一眼,卻見狄韻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也不明白此事,想來仙人果然有些凡人不能瞭解的法門。

  昆廷見黃清嬿沉思著,又開口說:「總之魔法島上就算有不肖之徒,也沒資格當奸細;清嬿小姐,我可以體會諸位越過大陸這段時間朝夕相處、禍福與共,突然發現隊伍中竟有人包藏禍心,當然難以接受,但除此之外,實在很難想出別的可能性。」

  看來真得好好重新過濾審核一次眾人的言行了。黃清嬿點頭說:「我明白了。」

  「那麼,等我將巫師長者訓示的內容公佈後,我們會先決定負責此事的人選,之後就要請諸位配合調查……」昆廷說:「首先請諸位換個地方休息。」說完昆廷伸手引了引,率先往樓梯走去。

  此時,和魔法島決裂的狀況雖已避免,但若隊伍中真有奸細,那可更令人無法接受。眾人一面彼此互望,又有些不敢多看他人表情,就在這有些沉重的氣氛下,一個個隨著昆廷往塔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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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小心弄大肚子怎辦?

  既然有魔法仙人的訓示,魔法島上人們激憤的情緒終於冷靜下來,正如巫師長者美寧所言,巫師本該比一般人更冷靜、智慧、具備判斷力,仔細考量後,魔法島上眾人也漸漸明白,歲安城不至於派這麼一團人來暗殺,何況其中三名女子在歲安城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但殺手仍有可能與隊伍中某人有聯繫,當下魔法島上的實際統治群——月影團,在副團長昆廷與其他主事者討論後,派出了由五名中年人組成的偵查小組,分別與黃清嬿等眾人懇談,要從客觀的角度,協助分析出奸細的身份。

  一來考量與歲安城的關係;二來有巫師長者的交代,魔法島這兒自不會嚴刑迫供,五個人當下輪流與十二個人懇談。直到一個星期過去,這冗長的偵訊才告一段落,偵查小組開始開會,討論著蒐集到的資訊。

  這段時間,眾人被留置在另一棟大屋中,這屋子結構頗似當初被擊毀的大屋。同樣地,屋子周圍也派了人以守護陣輪班看守著,而且派的人數比當時警備團留下的人多了不少,除保護眾人之外,想來也是避免眾人逃跑。

  對方這次並沒有逼眾人穿上息壤袍,也沒解除武裝,相對地,為表示誠意,狄韻也把羅鏡叫了回來,和眾人一起關在屋中,只不過羅鏡雖然聽得懂言語,卻沒法說話,倒沒什麼偵訊的必要。

  另外,聽說亨利他們早已被釋放,只不過在還沒找出奸細之前,魔法島不願眾人與其他人太過接近,免得又出意外,所以除了那五名中年魔法使之外,一直沒有其他人出現。


  今日清晨,吃過早餐後,眾人一樣聚集在大廳中,若按照過去幾日的慣例,偵查小組就會開始來與眾人闢室懇談,不過昨日他們曾說已告一段落,今日不知還會不會來。

  沈洛年照慣例正打算一個人回二樓,剛走沒兩步,他心念一轉,對狄韻打了個眼色,這才往樓上走去。

  狄韻本來正和安荑說話,見到沈洛年的眼色,遲疑了一下,向安荑交代了幾句,還是往樓上走。

  爬上樓梯,沈洛年果然等在梯口。狄韻回頭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停在沈洛年面前,白了他一眼,低聲說:「臭老頭,什麼事?」

  「妳快差不多了吧?」沈洛年說。

  狄韻一怔,板起臉說:「什麼意思?」

  這丫頭還演?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九天了耶?妳早就幫安荑處理過了吧?」

  狄韻臉龐微微透紅,咬著唇說:「九天又怎樣?我看起來……難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狄韻確實挺會演戲,不會隨便表露出自己的情緒,問題就在於沈洛年看的不只是表面,他早已感覺到狄韻這兩天心緒有點浮動,眼見狄韻不承認,沈洛年搖搖頭說:「妳想忍下去我不管,我怕這兩天會出事。」

  「出什麼事?」狄韻一怔,抬起頭看著沈洛年。

  「妳以為我不知道嗎?」沈洛年往樓下一指說:「他們都以為我是奸細。」

  狄韻挑眉說:「可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想。」

  「我知道。」沈洛年說:「認定我是奸細的是沒幾個,但懷疑的就多了。魔法島上的人來問話時也是一臉懷疑,既然問完,這兩天八成會來抓人了。」

  「不會。」狄韻搖頭說:「不管怎麼懷疑,畢竟沒有直接證據。清嬿也跟我說過,她向偵查小組強調過很多次,不會接受這種間接證據。」

  「她這樣說?」沈洛年愕然說。

  「是清嬿主動跟我提的。」狄韻哼了一聲說:「她倒是很關心你嘛,算你有本事。」

  沈洛年還真有點意外,一時倒有點說不出話來。

  「欸,臭老頭,你這幾天在幹嘛?」狄韻斜眼看著沈洛年說:「好像避著清嬿?別用這種故意保持距離的爛招好不好?都幾歲的人了?」

  「關妳屁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他自從那天決定離黃清嬿遠些之後,這幾日確實頗有點避著她,不過這也不用解釋,他搖頭拉回正題說:「丫頭!妳要繼續忍下去我不管,就別剛好讓誰撿到便宜。」

  這話一說,狄韻那張小臉終於紅了起來,她猛蹬沈洛年腳背罵:「渾蛋!臭老頭!當我這麼笨嗎?」

  「喂!」沈洛年吃痛縮腳,一面暗罵。原來不只是怒氣要提防,連害羞也要提防,這黑心丫頭太容易亂動手了,媽的,還真是防不勝防。沈洛年退了半步瞪眼說:「萬一亨利跑來呢?妳不演戲了?」

  狄韻一怔,心中暗自思量。這倒不是開玩笑的,昆廷看樣子就要接下月影團團長的職務,他兒子當然得好好籠絡,何況亨利還有意願去歲安城幫忙,這時可不能得罪,若虛與委蛇的時候克制不了甦瑤,說不定還真吃虧了……狄韻遲疑了片刻,才低聲說:「別在大白天弄那個,這兩天晚上有空再去找你。」

  白天又怎樣?莫非白天作夢背景也是白天?沈洛年哼了兩聲,看著又脫去三分稚氣、越來越有女人味的狄韻說:「真沒問題嗎?我可不大放心,開後宮是妳的事,萬一不小心弄大肚子怎辦?怎麼跟妳媽交代?」

  「沒問題啦!胡說八道的臭老頭!」狄韻終於惱羞成怒,一面罵,一面又是一腳踢了過去。

  卻不料沈洛年這時突然凝神扭頭往上望,只聽砰地一下,狄韻這腳結結實實地踢上小腿骨,沈洛年吃痛,忍不住回頭伸手,伸曲著威脅說:「臭丫頭!還踢!再來我還手了。」

  「不要!」狄韻一驚,縮起脖子退開兩步,遠離沈洛年手掌範圍,這才說:「你幹嘛發呆?」這幾日沈洛年若是挨了一下之後,就很難再打到,所以那下她還當真挺用勁,沒想到沈洛年居然發愣,這麼重重踢上去,她倒有三分歉意。

  「恐怕來不及幫妳了。」沈洛年往上方看說:「圍上好幾十個魔法使,應該是要來抓我的,找別人叫妳起床吧,我得逃命……嗯,從後門闖好了,反正守護陣不能累加,人來多也沒用。」事實上,以沈洛年能接下赤濤妖炁轟擊的能耐,普通魔法使布下的守護陣,實在擋不住他全力一擊。

  狄韻眼看沈洛年轉身想走,這時顧不得找誰當鬧鐘的問題,抓著沈洛年說:「臭老頭,你別亂來,說不定不是呢?」

  「萬一是呢?」沈洛年皺眉說。

  「若他們硬來,我們不會坐視的。」狄韻沉下臉說:「除非你真是奸細,有什麼小辮子被人逮到。」

  「那當然不可能。」沈洛年坦然說。

  「那就別怕。」狄韻說:「看樣子魔法仙人並不會當他們靠山,既然如此,他們怎敢和歲安城翻臉?若真把我們三個都殺了,惹得十聖領軍過來,魔法島擔當得起嗎?」

  「那天不就殺過來了?」沈洛年搖頭說。

  「正如那魔法仙人說的一樣,這兒太和平了,他們八成沒見過死人。」狄韻頓了頓說:「何況那天基蒂團長死狀太慘,他們難免腦充血、失去理智,現在應該不會了。」

  「好吧。」沈洛年說:「那就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當真來這麼多人?」狄韻沒法感應精靈,還有點半信半疑,透過走廊的窗口往外張望。

  「都躲在牆外,窗戶看不到的,附近我感覺到的就有四十多個,門口也來了七、八個。」沈洛年說完,一面在自己體外先布下風移咒,做好開溜的準備。

  「下去看看吧。」狄韻剛剛雖然那麼說,心中卻有點煩惱,魔法島若真來了這麼多人,當然有目的,萬一對方當真胡來呢?雖然幾率很小,仍不可不防……當下狄韻一面往下走,一面使用輕疾,與黃清嬿、張如鴻聯繫,說明外面的狀態。

  兩人剛走下樓梯,門口也同時響起了敲門聲,黃清嬿聽到狄韻的說明,已經心有準備,她對眾人打了個應變的手勢,跟著示意洪治平去開門。

  門一開,果如沈洛年所言,走進了七個人,除了那五個偵查小組的成員,另兩人就是昆廷與亨利兩父子。

  本來黃清嬿等三女就頗相信沈洛年提供的訊息,眼見門口果然站了七人,更是信了十足;但相對地,三女心中也更凝重了,對方到底為什麼帶了這麼多人來?

  「昆廷先生,諸位。」黃清嬿心中雖然不安,臉上依然帶著溫婉的笑意,往前迎上笑說:「今日這麼有空?怎麼大家一起來了?」

  「清嬿小姐。」昆廷回了一禮,目光掃過眾人說:「我們已經初步確認了奸細的身份。」

  「哦?」黃清嬿微笑說:「偵查小組這麼快就討論出結果了嗎?」

  昆廷回頭望向一名高瘦的魔法使,喚了一聲:「盧斯先生?」

  「是。」這人正是五人臨時偵查小組的組長,在月影團中,也是被稱為「巫領」的領導群中的一分子。此時高瘦的盧斯踏前一步,望著黃清嬿,肅容說:「清嬿小姐,我們之前已經談過許多次了,諸位之中,只有一位有嫌疑,而諸位提出的反證,也太過薄弱。」

  「但我也說明了很多次。」黃清嬿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和聲說:「間接證據有太多可能性,我不能接受。」

  「我們已經掌握了更直接的證據。」盧斯說。

  黃清嬿一怔,笑容終於收了起來,正色說:「願聞其詳。」

  「那我們就在眾人面前做一次詰問。」盧斯目光轉過,開口說:「沈凡先生。」

  果然來了。沈洛年吸了一口氣,踏前一步說:「如何?」

  「首先,來自歲安城的眾人中,只有你過去的資料一切不明。數月之前沒人知道你是什麼人。」盧斯跟著說:「而這次行程中,有多人指認你有數次在隊伍休息中擅自遠離。」

  沈洛年點了點頭沒說話。這些事情對方早就問過不少次,沈洛年當然找不出什麼藉口,只好隨口胡扯,對方不信也沒辦法。

  「另外,這支隊伍中,只有你具有在犬戎族地境自由來去的能力。」盧斯頓了頓又說:「而你又和許多妖族相識,如麟犼族、犬戎族,另外,杜勒斯先生之死,也是頗多疑點……」

  「盧斯先生。」黃清嬿插口說:「這些我們都討論過。」

  「是的,這些都不足以確認沈凡先生有罪。」盧斯搶著說:「但仍必須羅列出來;另外關於清嬿小姐提出的——幾次犬戎族出現的警示,我們認為,這反而更加重了嫌疑。」

  「怎麼說?」黃清嬿疑惑地問。

   「沈先生為何具有偵查妖炁的能力他從不解釋,我們也從沒聽說光靈師具有此種能力。」盧斯說:「會不會犬戎族的位置其實是某妖族暗裡以輕疾通知的?一方面可以取信諸位;二來這樣才能順利地抵達魔法島,畢竟若早在東大陸殺了諸位,便不能藉著暗算基蒂團長使魔法島與歲安城決裂。」

  「不。」黃清嬿搖頭說:「沈凡的妖炁偵查能力早在歲安城就展現過,這與犬戎族無關,而且這也算不上直接證據,頂多算是推測。」

  不料盧斯卻一點也不喪氣。他微微搖頭說:「那麼這點就先放在一旁,我們接下來要提出比較關鍵的證據。」

  還有?黃清嬿眉頭微顰,點頭說:「盧斯先生請說。」

  「各位貴客之中,有人願意作證,他親眼看到沈先生到魔法島後,曾和某個蒙面的不明人士會面。」盧斯說:「就在諸位進入原先大屋安置之後,魔法使布下守護陣之前的短暫片刻……這應該算得上是直接證據了吧?」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其中沈洛年瞪得更是特別大。有這種事?自己怎麼不知道?

   盧斯接著說:「證人還指出,他遠遠看見那蒙面人交給了沈先生一個比手掌略大的小包裹,據我們推測,應該就是沈先生的雙刀武器。想來沈先生上島前,曾在某次私離隊伍的時候,把那武器托給別人保管,否則當時明明搜身找不到武器,為什麼後來又出現了?而那蒙面人,就算不是殺手,想必也與殺手有關。根據各種資訊判斷,我們甚至開始懷疑,殺手可能並非來自歲安城,而是某個心懷叵測、對人類有惡意的妖族……」

  說到這兒,本來相信沈洛年的,也不免起了疑心,眾人確實對那兩把刀怎麼冒出來的很不解。這一瞬間。每個人目光都望向沈洛年,除狄韻之外,眾人自然而然地往兩旁散開,離沈洛年一段距離。

  這傢伙沒說謊,那麼……就是有人騙了他?媽的,是誰造謠?沈洛年目光緩緩掃過場中眾人,很快心中已有了底,但問題是就算知道是誰撒謊,眼前又該如何?

  「是誰看到的?」黃清嬿開口問。

  「那人希望我們先保密。」盧斯搖頭說:「因為沈先生能力難以估計,有沒有其他黨羽也很難說,等沈凡先生就縛之後,我們會讓清嬿小姐知道那人身份。」

  黃清嬿沉默了片刻,轉頭望向沈洛年,遲疑地說:「沈凡,這是真的嗎?」

  「假的。」沈洛年哂然說。

  「此時狡辯已經無用。」昆廷插口說:「清嬿小姐,為了貴我兩方的和氣,還請勸籲沈凡先生投降。」

  若沈凡當真是奸細,不只該勸他投降,若他不從,還該由歲安城的人親自出手捕捉,問題是……真是他嗎?黃清嬿還在思索,張如鴻已經嘆了一口氣,一抖銀槍對著沈洛年胸口說:「沈凡,我一直相信你的,尤其感謝你救了阿傑,但若真有這種事……你還是投降吧。」

  張如鴻這一動,眾人的武器都舉了起來、聚起炁息,四面圍著沈洛年,安荑更是馬上持鐧湊前,護著狄韻退開。卻是狄韻剛剛一直站在沈洛年身旁不遠,眾人都知道沈洛年戰鬥時速度快得詭異,若真要打起來,狄韻可不能離太近。

  狄韻被安荑一扯,這才從沉思中回神。她目光一轉,雖然順著安荑的力道往外走,卻對著沈洛年直打眼色。

  只剩這天天和自己吵架的黑心丫頭相信自己?沈洛年目光掃過眾人,見之前共患難的這群人透出的懷疑、氣憤情緒,不免也有些氣悶……雖然他不怎麼在乎,自也不覺愉快。

  沈洛年深吸一口氣,正想開口,黃清嬿突然開口說:「沈凡,若這不是真的,莫非你和誰有仇嗎?」

  還有人相信自己?沈洛年望著黃清嬿片刻,這才說:「也許吧,雖然我本來沒想到竟有這麼大仇恨。」說完,沈洛年冷冷地瞄了李允生一眼,而李允生見沈洛年望了過來,當下臉色微變,退了半步,躲到人圈之外。

  難道是他造的謠?狄韻一瞬間已經想通了前因後果,不禁暗暗咬牙,但這時也不能直指李允生說謊,眼前還是很難處理。

  「若當真有仇隙,對方的證詞不能完全採信。」黃清嬿走近半步,溫聲說:「你願意解釋那些難以說明的地方嗎?比如武器的問題?」

  難道要從吉光皮套解釋起?那豈不是得從某隻笨狐狸去偷寶物的故事說起?沈洛年正大皺眉頭,卻聽一直沒開口的亨利沉聲說:「沈先生,你並非主犯,只要老實說出誰在幕後指使,罪不至死,請別抱著僥倖的心態拖延時間。」

  討厭的變態金發帥哥!沈洛年看到亨利就有三分不快,正想罵人,卻聽黃清嬿和聲開口說:「沈凡,聽我說。」

  又幹嘛?到了這狀況,難道黃清嬿還想得出辦法?沈洛年目光轉向黃清嬿,倒有點好奇。

  卻見黃清嬿緩緩開口說:「你是奸細嗎?」

  「不是。」沈洛年搖頭。

  「清嬿小姐,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是奸細吧?」昆廷忍不住說。

  黃清嬿往窗外望瞭望,這才轉身面對昆廷等人,緩緩說:「昆廷先生,若真如你所言,當我們逃出上次那棟大屋時,大家都還穿著息壤袍,沈凡有很多機會可以暗算我們,一樣可以達到破壞兩方關係的目的,他為什麼不做?」

  「清嬿小姐。」盧斯搖頭說:「據我們瞭解,當時如鴻小姐一樣還具有戰力,沈先生未必有把握吧?」

  「並非如此。」黃清嬿說到這兒,突然沒來由地望瞭望狄韻,這才回頭緩緩說:「當時如鴻可是連武器都沒有呢。」

  「對喔。」張如鴻看著黃清嬿的表情,目光一轉,突然收槍斂炁退開兩步說:「當時我沒提防,他要是偷襲,我可閃不過。」

  「可是沈先生也不是一定有把握吧?」盧斯搖搖手說:「這且不管,重點還是那蒙面人的身份……」

  自己會想這麼多就好笑了。沈洛年正在一旁聽得有趣,突然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統校狄韻請求通訊。」

  沈洛年訝異地看向暗暗退出人群、正以寬袖虛掩口唇的狄韻一眼,低應了一聲,讓輕疾通訊。

  「笨蛋老頭還愣著!」黃清嬿正與昆廷、盧斯等人說話的同時,狄韻壓低的聲音傳來:「清嬿是在幫你拖時間,快走!」

  那眼色原來是這意思?沈洛年正想說話,狄韻緊跟著說:「別開口!否則人家以為你和殺手聯繫,會提高警覺的。」狄韻頓了頓,又迅速地說:「這群魔法島的古板傻瓜以為人多就攔得住你,所以還慢條斯理地說話,等他們動手就麻煩了。根源魔法太莫名其妙,萬一你被關到了什麼古怪空間就沒救,趁著沒人念魔法快走,門口一定有人埋伏,從左邊窗戶出去,儘量別傷人!」

  沈洛年本來確實有點老神在在,靠著輕重能力,別說守護陣、息壤袍,就算什麼鋼鐵牢籠恐怕也關不住他,所以他還真想看看對方準備怎麼對付自己,但經狄韻這麼一說,沈洛年不由得暗暗心驚,他這才想起,根源魔法確實古怪,那可以把人傳送的空間魔法尤其可怕,等他們慢慢施展真是自找倒霉。

  反正風移咒早已布妥,當下沈洛年不再遲疑,一閃間掠出人圈,在眾人還沒能回過神的一瞬間,沈洛年提刀直劈,轟破左側的木窗,在巨響聲中硬生生爆散窗外的那道守護陣;而在這側施展守護陣的那名魔法使,當下魔力耗竭,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魔法島上的人們,還是第一次看到沈洛年施展身法,沒有人想像得到他移動速度竟能這麼快,居然眼睛一花,人已消失了。在昆廷等人驚呼亂轉的同時,張如鴻卻忍不住呵呵笑說:「看吧,就說沈凡若是偷襲我,我可沒把握能擋住。」

  且不說屋內怎麼大亂,沈洛年這一往外衝,外面的魔法使們自然馬上擁上,但魔法畢竟需要唸咒,這群人又不是魔法仙人,每個人口中的烈火咒、風刀咒、巨石咒,才剛念不到一半,只見沈洛年彷彿鬼魅般幾個閃動,已衝入附近的森林之中,數秒後那些咒語念妥,各種魔法都打了個空,轟得森林邊緣一片混亂。

  「臭老頭逃得真快。」狄韻早在數日前已經把影妖又從羅鏡身上移到沈洛年身上,很清楚他正順利地高速離開。狄韻聲音帶著喜意,低聲說:「你先往西回東大陸吧,在海邊等我們。這件事解決之後,我們不會待太久的。」

  「作夢的事怎辦?」沈洛年一面在林中高速飛飄,一面說:「找安荑幫妳處理嗎?」

  「多撐幾天沒問題啦!」狄韻忍不住罵說:「臭老頭,別老記著這種事好不好,很討厭欸!」

  「好心沒好報。」沈洛年呵呵笑說:「那妳自己小心那變態帥哥啊,別莫名其妙被吃了。」

  「可惡!」狄韻罵:「你才變態,去死啦!渾蛋!」

  凶丫頭那張小臉八成紅通通了吧?沈洛年在笑聲中轉向島西,一路穿林急飛,越過大片原始山林之後,衝出海岸,向著西方的廣闊海洋飛去。

  □

  自從離開歲安城後,總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過了好一陣子受限制的生活,今日突然恢復自由,沈洛年倒是挺開心的。他往西飛回那沒多遠的東大陸之後,選了片岩岸躺下,曬太陽、吹海風。

  就這麼無所事事地躺了一段時間。這時雖然只是春日,近午的太陽依然不很好受,眼見日照越來越烈,沈洛年正考慮要不要去海裡泡泡,順便抓條魚當午餐,突然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卻是黃清嬿要求聯繫。

  大美女找自己幹嘛?沈洛年想了想,這才接通了輕疾。

  「沈凡?」黃清嬿那柔美的聲音,從耳中傳來。

  「清嬿小姐。」沈洛年應了一聲。

  黃清嬿停了幾秒,才接著說:「小韻說你回東大陸去了,已經到了嗎?」

  「到很久了。」沈洛年說:「正發呆曬太陽。」

  「昆廷先生他們剛才氣呼呼地走了,你暫時別回來魔法島。」黃清嬿說。

  「那小島又沒啥好看的,我才不想去。」沈洛年說:「沒壞了你們的事吧?」

  「還好,他們當我們也是受害者,支援歲安城的事看來很有機會呢。」黃清嬿輕笑了兩聲說:「這還得多謝你。」

  沒想到還有這種好處?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萬一他們派人跟你們回來,我可得躲遠點。」

  「到時候我們會跟你聯繫,看該怎麼處理比較好。」黃清嬿想想又說:「不過這誤會終究還是要化解,他們一直認為你是內間,恐怕不容易找出殺害基蒂團長的真正兇手,這件事沒能弄清楚,總讓人有些擔心。」

  沈洛年聽到這兒,突然說:「我想問個問題。」

  「嗯?」黃清嬿說。

  「為什麼妳不相信我是內間啊?」沈洛年說:「不是有人作證嗎?」

  「我剛問你是不是奸細,你回答『不是』呀。」黃清嬿說。

  「這樣妳就信啊?」沈洛年詫異地說。

  黃清嬿噗嗤笑了出來說:「當然不只是這樣。」

  「不然咧?」沈洛年問。

  「這樣解釋吧。」黃清嬿緩緩說:「魔法不只是擅攻不擅守,近身時反應、移動速度都遠不如煉炁的武者,萬一不備時受人偷襲很難逃生,所以基蒂團長雖魔法造詣不下於大魔導師,還是被人暗算而死,就算我們不明白的根源魔法十分強大,來不及唸咒恐怕也沒用。」

  這和自己的問題有關嗎?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所以……魔法使很好殺?然後呢?」

  「你的能力特別適合暗殺,若真是什麼妖族派來的內間,殺光我們之後,難道殺不光魔法島上的魔法使?」黃清嬿說:「你連炁息都沒有,就算他們輪著用搜敵魔法也找不到你,除了極少數的高等魔法使之外,恐怕誰也防不了,何必搞這麼複雜的計謀?」

  「咦?」沈洛年說:「但就算這樣,也沒法讓兩邊打起來啊,你們不是一直說敵人要挑撥兩方?」

  「其實沒什麼好挑撥的。若魔法島和歲安城當真敵對,戰場上沒有人守護的一群魔法使,怎麼打得過歲安城的部隊?」黃清嬿說:「何況在我們清楚魔法仙人不管事之後,更是沒有顧忌,魔法島本來就沒有和歲安城敵對的本錢,只不過他們若願意協助我們,在撼山部隊保護下,確實會成為很有用的戰力。」

  「那殺手到底想幹嘛?」沈洛年問。

  「該是想置我們三人於死地,殺了基蒂團長只是想借刀殺人。」黃清嬿說:「你若真有這個念頭,我們早就死了,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嗄?原來如此?」沈洛年忍不住叫:「這些話妳怎不跟那些魔法島的笨蛋說?」

  「這怎能說?魔法使也是有自尊的,何況當著這麼多人面前。」黃清嬿輕嗔說:「我提了幾次你有機會殺光我們,就是要他們自己想到,若我們真死光,你根本不用顧忌他們,但昆廷先生他們也許戰鬥的經驗太少,想不到此處,眼看一時難以處理,只好讓你先走,免得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而且讓他們親眼看到你的能耐,也許會想得更清楚一點。」

  好複雜啊……沈洛年頗有點精智力耗損過度的頭痛感。他抓抓頭才說:「以後妳可以直接跟我說結論,不用解釋這麼清楚了。」

  黃清嬿輕笑說:「你比較喜歡我直接說『我相信你』嗎?」

  「呃……」自己也不是這意思吧?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好吧,沒事了。」

  黃清嬿輕喚了聲:「沈凡。」

  「嗯?」沈洛年突然有種不妙感,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你這幾天似乎有點古怪?有心事嗎?」黃清嬿說。

  這是在問自己為什麼避著她吧?沈洛年呆了兩秒才說:「沒有啊。」

  「沒有嗎?」黃清嬿停了幾秒,輕聲說:「你有些事一點都不願意忍耐,但有些事情又壓抑過度了……有時,不試著說出來,不會知道結果的。」

  試著說出來?請問可以一把將妳撲倒嗎?沈洛年這話可不敢說出口,只能翻著白眼悶哼了一聲。

  「見面再說吧。」黃清嬿說:「這幾天你自己留神,別往內陸走,小心犬戎族,等我們消息。」

  「知道了。」沈洛年說。

  兩人結束了通訊,沈洛年搖搖頭,把剛剛的煩惱扔開,下海抓了條不知名稱的魚,用天仙飛翼剖腹刮鱗後,架了個小火堆慢慢熏烤,反正有輕疾從「醫學角度」鑑定,不用擔心吃到有毒的生物。


  吃完午餐,沈洛年找了個陰涼處,拿出雙刀練練身法和招式,又叫出凱布利研究好一陣子,漸漸太陽西沉、天色漸暗,沈洛年正斟酌著跳過晚餐不吃,先找個地方睡個飽時,突然感覺到海上數公里外,有大片古怪的炁息正在移動,而且那股炁息並不怎麼陌生。

  沈洛年一怔,跳了起來,往海面上眺望,卻又看不清楚。他施展了風移咒往空中飄,卻見逐漸暗下來的遠方海中,一大片數千艘黑壓壓的長形船影正往東南方移動,簡單估計一下,至少也有數萬個影影綽綽的人形。

  媽的!莫非是狼人?東大陸東岸這兒,他們不是沒船嗎?沈洛年趁著夜色飛近了些,感應著那兒的妖炁,看著那影像模糊的船隊,終於確認是犬戎族沒錯,他們這一大群出海,是想幹嘛?目標不會是魔法島吧?
  
  但說老實話,此時就算要沈洛年飛去魔法島,他還有點沒把握,他仍沒學會怎樣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分辨方位,要他從魔法島上飛回大陸不難,反過來就未必辦得到了,所以實在沒法確定眼前大軍的目標。

  不過他也知道,犬戎族並沒有出海捕魚的習慣,也沒聽說和其他種族有仇……除了去魔法島,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

  想到此處,沈洛年說:「輕疾,幫我聯繫『統校狄韻』。」

  「請稍候。」過了幾秒,輕疾說:「沒有回應。」

  天才剛要黑,總不會跑去作夢吧?……莫非正和那變態帥哥調情?沈洛年翻著白眼哼了兩聲,這才說:「那找『統校黃清嬿』。」

  「請稍候。」過了幾秒,黃清嬿那帶著笑意的柔和聲音從耳中傳出:「沈凡?」

  「是。」沈洛年說:「清嬿小姐,我發現一大堆狼人劃著船,往東方出海。」

  「犬戎族?」黃清嬿的聲音瞬間凝重起來,迅速地說:「確定嗎?多少人?」

  「我親眼看到的,好幾萬喔。」沈洛年說:「會不會是去魔法島啊?要不要叫大家快點逃?」

  「若他們知道方位,數小時內就會趕到,島上人們來不及撤退的。」黃清嬿焦急地說:「莫非那個殺手把魔法島位置洩露給犬戎族?」

  「那現在怎辦?」沈洛年說:「不然你們自己快逃?」

  黃清嬿卻沒答覆這句話,她思考數秒之後說:「沈凡,犬戎族剛離岸?」

  「對,他們雖然沒用多少妖炁,但速度不慢。」沈洛年說。

  「我馬上轉知魔法島上的管理者。」黃清嬿說:「他們在此居住了數十年,應該有相對應的計劃才是……就怕他們知道消息來自於你,不肯輕信,我先說是由派在東大陸的斗天部隊所發現,好嗎?」

  「隨妳啊。」沈洛年說:「不過說了之後你們還是先逃比較好。」

  「不行,若我們見危抽身,這趟就白走了。」黃清嬿頓了頓說:「對了,你沒告訴小韻?」

  「沒有。」沈洛年說:「輕疾沒回應。」

  「我明白了。」黃清嬿說:「先這樣吧,我馬上去處理,隨時保持聯繫。」

  停了通話之後,沈洛年貼著海面,放緩了速度,藉著感應妖炁,遠遠吊著犬戎族的大軍。

  一面飛,他不禁有點擔憂,若是在東大陸上,還可以邊打邊逃,只要到了適合躲避的密林之中,終究有機會甩掉對方,但魔法島這麼一座小小孤島,往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怎麼逃起?就算犬戎族大部分高手都在西方應付殭屍,但這麼數萬人擠上去,只有幾百名魔法使的魔法島,只怕一瞬間就被輾平了吧?狄韻和黃清嬿他們到時又該怎麼逃命?

  話說回來,怎麼沒看到禺彊族?既然天上沒有那些人面鳥威脅,魔法使可以飛上空中應敵,也許還能抵抗一段時間。

  沈洛年就這麼跟著犬戎族船隊,一路往東方海面移動。數小時後,那綠色三角錐般的魔法島果然出現在遠方,犬戎族獲得的消息似乎挺詳盡,他們並沒在島西上岸,一樣划船繞過魔法島的南端,直接把船駛向東南方的海濱村落。

  但出乎沈洛年意外的,魔法島上並沒有人類出來迎戰,整座村落靜悄悄的彷彿空無一人;而犬戎族這一面,除了部分船隻往周圍海域繞去之外,大部分都在這海灘上岸,他們也不急著進攻,把船隻在岸邊泊妥之後,維持著整齊的陣型就地坐下,似乎正等待著什麼。

  他們要等天亮嗎?犬戎族確實似乎不怎麼喜歡夜間進攻,或者說大部分妖族因夜間修煉的關係,都是白天活動為主……

  沈洛年遠遠飄站在海面上,順著潮水起伏,一面觀察著遠方魔法島上的狀態。看來大家都躲起來了?不過犬戎族那些狗鼻子很靈,卻不知道藏不藏得住,沈洛年正想間,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統校狄韻請求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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