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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仁】噩盡島Ⅱ ( 全書完 )

《噩盡島Ⅱ》第八集

本集文案:

進化!七彩琉璃糞金龜!
外掛一開,天下太平!?

沈洛年私闖龍宮禁地,居然還能遇上熟人!?
囚禁內宮的初代麟犼之父送禮,凱布利華麗變身!

傳說中的龍珠有何神奇,能令眾妖族戒懼?
龍王母因何事動怒,要通令天下捉拿懷真?

山眠教遇擊,四聖率巫斗部落趕往助戰協防。
武尊賴一心、鷹王張志文、電劍侯添良,百年來有何變化?
沈洛年萬里馳援,十八撩亂與凱布利即將首度出擊……

本集目錄:

第一章 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
第二章 七彩琉璃糞金龜
第三章 推銷外孫女
第四章 為什麼我沒在名單裡面?
第五章 找地方住囉
第六章 輕、重、輕、重?
第七章 還我黃金!
第八章 外掛一開,天下太平
第九章 狐狸情人
第十章 蛟龍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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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

  當沈洛年往那毫無概念的內宮探去時,狄韻正煩惱該如何對黃清嬿解釋。

  黃清嬿可不是一般人,不容易隨口糊弄過去,若讓她得知詳情,更不知會如何發展;而且既然要裝不知情,就得找個適當藉口,否則以黃清嬿之能,馬上會知道自己說謊……這一瞬間,狄韻心中急轉,一時拿捏不定。

  狄韻與黃清嬿雖然都是出類拔萃的聰敏人物,但兩人個性卻頗不相同。就以沈洛年剛剛的抉擇來說,比較不拘法規——或者說比較肯冒風險的狄韻,確認了無法說服、阻止沈洛年後,會選擇妥協,讓沈洛年嘗試;但黃清嬿卻絕對不會同意沈洛年冒這種險,要知道他這一去,不只是拿生命開玩笑,也是對虯龍族的挑釁,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對歲安城造成危害,就算知道阻止不了,她也會盡一己之力勸說。

  或許這方面個性上的不同,也是導致狄韻自小對黃清嬿不滿的原因之一吧?不過魔法島旅程的兩個月來,數千里奔波、歷盡千辛萬苦,不只是相處時間極長,遇事時雖有競爭,合作也頗具默契,對彼此的能力也更瞭解,就算狄韻仍不怎麼喜歡黃清嬿,但那股糾結於心的排斥感,多少淡化了些。

  既然想瞞著黃清嬿,此時思考時間就不能太久。狄韻很快地展露出笑容說:「沈凡說有朋友找他呢。」

  「沈凡找到他龍宮裡的朋友了?」黃清嬿有些意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好像是,妳也知道他總是語焉不詳,我問不清楚,只能警告他別胡來。」狄韻作出不在意的模樣,望向人群聚集的廣場空地笑說:「比武快開始了,我們過去吧?」

  不料黃清嬿卻微微搖頭說:「小韻,我有點事情想跟妳談。」

  狄韻停下腳步,笑容微斂說:「出了什麼意外嗎?」

  「不。」黃清嬿遲疑了一下說:「算是私事吧。」

  狄韻真有些訝異,雖然一直做著表面工夫,但她心底有數,黃清嬿早就知道自己對她的排斥感,縱然有心修復,卻也不會自討沒趣,所以過去除公事之外,兩人其實很少有其他的交集,從沒有什麼姊妹、女人間的對話。今日黃清嬿突然要與自己聊私事,還真讓有顆七巧玲瓏心的狄韻一下子弄不清她的想法。

  黃清嬿看著狄韻的表情,露出帶著三分無奈的笑容,緩緩說:「是……有關沈凡的事。」

  有關那臭老頭的「私事」?狄韻可提起興致了,若不是還擔心著沈洛年這一去的安危,她肯定比現在更興奮數倍。想起不久之前的各種徵象,狄韻眼睛微微一轉,微笑說:「怎麼了嗎?我剛剛還在想,為什麼沈凡會自己一個人來呢。」

  黃清嬿澀然一笑說:「我和沈凡說了幾句之後,突然覺得有些鬱悶,所以先離開了。」

  鬱悶?總也輪到妳了!那老頭的臭脾氣誰受得了?狄韻突然湧起一股同仇敵愾的心情,若不是要保持形象,恐怕早已經順勢罵上幾句,但此時只能微笑說:「沈凡惹妳不高興了?」

  「也不是。」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才有些無奈地說:「我那時有些懷疑他在裝傻……後來想想,也許他是真傻。」

  那笨老頭當然是真傻,要他裝說不定還不會呢!狄韻眨眨眼笑說:「和沈凡說話可不能拐彎,他聽不懂的。」

  但那種事,適合直說嗎?黃清嬿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才說:「我們坐著說,好嗎?」

  看樣子不是兩、三句就能解決,狄韻把擔憂沈洛年的心思收起,仔細看了看黃清嬿的臉色,點頭說:「好。」

  兩人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隱蔽處坐下,黃清嬿沉吟著沒開口,狄韻也不急著問,沉默了片刻,黃清嬿才露出笑容,和氣地說:「小韻,如果我沒有會錯意,妳前陣子一直想撮合我和沈凡?」

  狄韻沒想到黃清嬿居然開門見山地就這麼問了出來,不是來算賬的吧?她眨眨眼說:「有一點。」

  黃清嬿嘴角含著淺笑說:「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她為什麼連這種事都能說得這麼云淡風輕?狄韻這時自然不能老實招認,說那時只是想陷害兩人,順便救自己母親於水火之中。她露出笑容說:「我覺得你們很合適啊。」

  黃清嬿當然沒這麼容易騙,不過從她的角度看到的沈洛年,和狄韻的角度頗不相同,一時自然想不到當初狄韻只是想給自己找個麻煩。她沉吟片刻說:「那麼,妳現在還是這麼想嗎?」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狄韻心中急轉,一面隨口笑說:「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還是當事人怎麼想呀。」

  黃清嬿自然聽得出來狄韻的意思,她也不覺尷尬,莞爾一笑說:「若妳想知道我對沈凡的看法,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真的要說?狄韻可不認為黃清嬿真會喜歡上沈洛年,只睜大了眼睛,等她開口。

  黃清嬿也不扭捏,她整理心境般地停了數秒,隨即帶著微笑,緩緩地說:「我覺得他是一個……個性挺可愛、挺害羞的大男孩,我並不討厭他。」

  「呃?」可愛、害羞的大男孩?一直把沈洛年當成老頭的狄韻呆了呆,只覺得渾身不對勁,就差沒雞皮疙瘩掉一地,但轉念一想,論起實際經歷過的人生歲月,沈洛年連自己都不如,在黃清嬿面前當然只是個大男孩……話說回來,萬一哪天她知道這大男孩就是百年前傳說中的闇神,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

  狄韻正覺荒謬的時候,黃清嬿看著她的神色,停了片刻才說:「我覺得,他應該也不討厭我。」

  反正每個人都喜歡妳!狄韻先是冒出三分不快,但她隨即想通,黃清嬿這些話的意思,明擺著表示她打算和那老頭髮展關係,只不過看來並不怎麼順利,這才跑來找自己談話,也或許是想來探探自己的想法。

  她是玩真的嗎?若早些時候聽到此事,狄韻頂多覺得黃清嬿瞎了眼睛、臭老頭撿了便宜,除暗自譏笑之外,倒也不會反對。此時想法卻已經不同,那笨蛋若只是個古怪光靈師也就罷了,但他真實身份可是傳說中的闇神沈洛年;現在十聖等人只不過懷疑闇神是自己父親,對自己的態度就大不相同,若闇神突然成了黃清嬿丈夫,還怎麼比下去?一個冒充的「闇神之女」,怎麼拚得過正牌的「闇神老婆」?

  狄韻又想,這也怪不得黃清嬿,對她來說,臭老頭本來只是個「符合夫婿條件」的光靈師,現在卻多掛了一個「闇神後代」的身份,自然馬上躍升成「最佳丈夫候選人」,司令與無敵將軍夫妻等黃清嬿的長輩們,於公於私都會促成此事,難怪開始打那臭老頭的主意。

  但表面上當然不能表示反對,狄韻演戲可不是業餘的,馬上露出燦然笑容說:「原來是兩情相悅?那可要恭喜你們囉。」

  「還談不上,離情愛遠著呢。」黃清嬿微笑搖搖頭說:「小韻,有件事我覺得挺迷惑。」

  「什麼事?」狄韻問。

  「妳應該知道……沈凡有喜歡的人吧?」黃清嬿凝視著狄韻說。

  果然告訴她了?真是口無遮攔的老頭!狄韻可不是沈洛年,這一瞬間心中念頭急轉,自己若裝作不知,黃清嬿一定不信,但自己若是知道,當初又為什麼要撮合兩人?這可不能隨口應付過去。狄韻微一凝神,嘆口氣說:「妳說的沒錯,但我過去一直以為那女子已經離開很久了。」

  「不是嗎?」黃清嬿問。

  「我最近才知道,沈凡似乎有辦法找到她。」狄韻半真半假地說。

  「找得到嗎?」黃清嬿意外地說:「那女子不是連輕疾名稱都換了嗎?」

  「是啊。」狄韻說:「也許沈凡有什麼特殊辦法?他有很多奇怪本領,我也不大清楚。」

  「原來如此。」黃清嬿沉思片刻,彷彿想通了什麼,臉上又露出笑容說:「沒想到他對那女子用情如此之深……這樣的男子倒是不多。」

  妳倒欣賞起來了?狄韻此時可不想撮合兩人,故意輕嘆了一口氣說:「妳說的沒錯,專情總比花心好,若早知道,我不會多事。」

  黃清嬿自然聽得出狄韻話中之意,她也不覺意外……從所知的各種資訊分析,狄韻一開始應不知沈凡身份,所以當初才會撮合兩人,這裡面有多少善意倒也難說,而這兩人若真是兄妹或姊弟,頗排斥自己的狄韻,知道後反悔也不難理解。

  黃清嬿心念一轉,突然說:「他來龍宮莫非就是為了找那女子?難道他們已碰上面了?」

  對黃清嬿想出此事,狄韻倒不意外,畢竟有什麼朋友非得「到」龍宮才能找,不能直接用輕疾聯繫?狄韻微微一笑,含糊地說:「也許吧,誰知道呢?」

  「真是好奇,不知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黃清嬿微笑說:「從沈凡口中聽來,是個十分迷人的女子。」

  在打探情敵了?狄韻雖然也聽過一些懷真的事蹟,此時倒不想幫忙,只輕笑說:「這我可不清楚了。」

  黃清嬿也不介意,點頭笑說:「那我晚些兒再問問他吧。」

  看黃清嬿似乎想結束這次對話,狄韻可有點不甘願,這女人念頭一轉就想把老頭拐走,也不問問本小姐答不答應?她笑著搖頭說:「說來好笑,沈凡居然也有交往的對象……妳不覺得奇怪嗎?他那牛脾氣又臭又硬,怎麼懂得討好女孩?和他相處很累的。」

  「他並不是真的脾氣不好,只是耿直了些。」黃清嬿微笑說:「我幾次惹他生氣,後來想想都是自己的錯,他只是不擅於與人相處而已。」

  去死啦!那整天和臭老頭吵架的自己算什麼?狄韻心中暗罵,但仍笑吟吟地說:「對了,妳只說不討厭他,但是當真喜歡他嗎?」

  黃清嬿微微一笑說:「喜歡啊。」

  這女人……還當真說得出口!妳會喜歡那臭老頭才怪,狄韻臉上的笑容難免有三分僵硬,強笑著說:「開玩笑吧,他哪兒值得妳喜歡?」

  「妳不覺得……他很真實、善良嗎?對財勢權力也沒什麼慾望。」黃清嬿含笑說:「而且今日又知道他十分專情,這也是優點。」

  善良?那叫愚蠢!老是莫名其妙地跑去送死!狄韻微笑說:「可是沒有名利慾望的男人,未必是良配。」

  「對一般女子來說,可能是這樣吧。」黃清嬿笑說:「但我們需要在意這些嗎?」

  這女人的意思是——無論權勢名利,靠自己掌握就足夠了嗎?她以司令候選人的角度說出這話,還真讓人無話可說。狄韻正暗暗皺眉,黃清嬿再度笑說:「而且……帶著股傻勁、又有些不大懂事的他,讓人很放不下呢,總覺得不管他不行。」

  這就是傳說中的母性嗎?狄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照顧男人?自己絕不會冒出這種情緒!不過那笨老頭確實有點邋遢,若真有清嬿這種細心女人照顧,應該會很幸福吧?咦,不對,差點被這女人洗腦了!絕不能讓這事發展下去!

  黃清嬿見狄韻目光閃動,卻保持著沉默沒說話,她斂起笑容柔聲說:「我們如今扮演的角色注定不能等待虛無飄渺的浪漫,只能在適當的條件中作出選擇;而且理性地看,一時的心動也不是關係長久維繫的必要條件,不是嗎?」一面說,黃清嬿一面起身,看來是想結束這次的對話。

  狄韻自然知道這些道理,和亨利保持聯繫的自己,豈是真喜歡上那容易騙的傢伙?還不就只是個喜歡自己的「適當選擇」而已,不過這女人能這麼坦蕩蕩地說出口,還真是令人佩服。狄韻跟著站起,一面笑說:「那就只能祝福妳囉。」

  「謝謝。」黃清嬿回眸一笑說:「我真的需要妳的祝福。」

  狄韻一怔,不再多言,隨著黃清嬿往廣場那兒走去,她心中一面思索。這女人似乎是下定決心了?萬一她來真的,臭老頭大概會馬上淪陷,自己得做點什麼才行,可不能讓她這麼為所欲為。

  □

  狄、黃兩人往廣場走去的同時,沈洛年已經順著上升的地勢到了宮殿群的高處。

  雖說內宮可能在這個方位,但到底在戶外還是戶內、該怎麼找起,他卻頗有點拿不定主意。沈洛年在宮殿外圍繞了兩圈,並沒有看見什麼古怪的入口,他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向最高、最大的那幾座宮殿內部找去。

  這兒的建築雖然沈洛年等人都以宮殿來稱呼,其實除了下方那幾層新建的建築群外,上面多只是一排排高大簡單的方形建築而已,只不過這些建築物實在太大,無論門戶或是屋內的空間都彷彿是建來給巨人使用的。

  而龍宮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到了廣場,越往宮殿群內深入,來去的人越多;而且這兒的虯龍族體內妖炁也比廣場那端的更精純了些,恐怕都是妖仙,至於天仙,沈洛年可沒把握自己能發現。他小心翼翼地收斂起炁息,風移咒也不敢用,只憑藉著輕重能力點地飄掠,一面感應著周圍各種炁息,一面緩緩往內探。

  也許因為從沒有敵人混入龍宮,所以龍宮中並沒有什麼嚴密的戒備,沈洛年到處轉了轉,沒遇到什麼驚險的場景,可是一座座殿宇搜過去,卻也一直沒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

  問問小惡女有沒有辦法好了,畢竟玉膏也是為了她問的。沈洛年考慮片刻後,低聲說:「輕疾,找統校狄韻。」


  在廣場那側,正準備觀賞比鬥的狄韻聽到輕疾的傳音,訝異地退出人群,找個無人注意的隱蔽處低聲答覆:「老頭,什麼事?」

  「找不到內宮。」沈洛年的聲音說:「還有沒有辦法打探?比如說那入口在宮殿內還是宮殿外?又或者有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

  「這不容易打聽。」狄韻沉吟說:「若是問司令和黃伯伯說不定問得出來,只不過他們知道你的目的之後,未必肯讓你去內宮。」

  「他們怎會知道內宮的事?」沈洛年意外地問。

  「龍宮中的侍女該有人聽說過內宮,就算在這兒不敢說,回歲安城應該就沒顧忌了。」狄韻說:「回去的侍女,黃伯伯都會派人詢問這兒的資訊,然後整理成冊後封存。這些資料除了他與司令之外,沒有其他人能看。」

  要問他們嗎?萬一他們不讚成呢?好像有點囉嗦……沈洛年考慮數秒之後說:「還是算了,既然侍女可能知道,不如我直接找幾個問問。」

  「不好吧!」狄韻大驚說:「驚動虯龍還得了?」

  「不然怎辦?」其實沈洛年也不喜歡這辦法,龍宮侍女好端端的也沒得罪自己,若不肯說,難道還真的下毒手折磨?不過這問題也得等對方不肯說再傷腦筋。沈洛年當下注意力向著四面八方探出,藉著感應炁息尋找適當的對象。

  雖說大部分的侍女都只是沒炁息的普通人,但一般侍女恐怕不知道什麼叫內宮,找那些受過部分換靈的妾侍機會比較大。沈洛年當下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後方殿宇周圍,卻一直沒找到適當的對象。

  「總之不行!這樣一定會被發現的,讓我想想還有沒有辦法。」狄韻的腦袋可不像沈洛年這麼一直線,且不提拷問的問題,問出之後那女子又該如何處置?殺了還是放了?無論是殺是放,想期待虯龍族三日內都沒發現,簡直是天方夜譚,就算虯龍族在管治上看來頗有些漫不經心,也不能拿這一點來當賭注。

  狄韻腦袋急轉,想著該怎麼勸退沈洛年,突聽耳中沈洛年輕噫了一聲。

  「怎麼?」狄韻一驚忙說:「你先等等,別急著動手。」

  「好像找到了。」沈洛年說:「嗯,應該沒錯。」

  「找到了?怎麼找到的?」狄韻一愣說。

  「有個地方突然冒出幾股虯龍族妖炁,本來沒有。」沈洛年說。

  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明白,她旋即說:「會不會是高手?所以你之前才沒察覺。」

  「這幾個確實不弱,不過我應該還能感覺得到。」沈洛年頓了頓說:「往你們那去了。」

  「難道是內宮中出來觀戰的?」看來真讓老頭找到位置了……狄韻心中一緊說:「臭老頭,你小心點,有危險馬上退……」

  「好啦!」沈洛年打斷狄韻的囑咐說:「聽說內宮用不了輕疾,先這樣啦。」

  「喂?喂!……臭老頭!」狄韻還想多說兩句,那端卻已經沒了訊息,狄韻只好輕輕一跺腳,回到廣場旁等著看虯龍族表演。


  另一端沈洛年當然馬上往那可疑之處摸去。虯龍族這些宮殿十分龐大,尤其後面這幾重石殿,不只是磚厚牆高,入口門戶就有十餘公尺寬,殿內挑高更接近三十公尺,看來就算這些虯龍通通恢復原形,也能在殿宇中自在游竄。

  而這對沈洛年來說,卻是個好消息。他炁息收斂,沿著牆角陰暗處往這長條形的建築內飄掠,別說這兒沒人守衛,就算有,恐怕也不會注意到他的行跡。

  很快地,沈洛年到了長殿末端,也就是他感應到數名虯龍族突然出現之處。沈洛年之前並不是沒到這兒找過,那時並沒發現什麼異狀,但此時心中已有定見,仔細一看,果然感到不同之處。

  其他的長形大殿末端多半是另一個出入口,若沒有出入口,多半設有不同形式的座椅、廳房或者是類似祭壇的東西;這個大殿末端卻是什麼都沒有,只有在最後的牆面上,雕上滿壁面的浮雕。

  這浮雕外圍是奔騰翻滾的朵朵彩云,當中則是一組對東方人來說不算稀奇的九龍戲珠圖,整體手法粗糙古樸、磅礴大氣,線條渾然天成,細節處不多修飾,望著這巨大浮雕牆面,讓人不由得生起一股敬意。

  沈洛年對建築沒有研究,看不出這殿宇設計上有沒有什麼獨特之處,但單看這浮雕的氣勢也可以想像虯龍族的建築水準。

  不過這時不是佩服的時候,沈洛年感應著周圍,身子向著浮雕中間飄去,一面仔細地打量。這浮雕只有龍目與中央的銀珠另選材料,那些眼珠閃閃發光,似是獨特的寶石,至於中央的圓形看似泛著金屬銀芒,卻又隱隱有些透光的琉璃感,一時看不出是什麼材質所造。

  如果自己猜得沒錯,那足有數公尺寬的銀色大圓球應該就是內宮的出入門戶,只不知道該怎麼穿過去。沈洛年湊近摸了摸,冷冰冰的光滑觸感與一般金屬並沒有什麼不同,整顆圓球光滑如鏡,也看不出有什麼縫隙。

  上次焰華說想進內宮必須要有護體炁息……沈洛年抓抓頭,心念一轉,忍不住一拍腦袋,暗罵自己愚蠢,焰華這麼清楚,當然知道內宮在哪兒,怎不直接問她?他馬上對輕疾說:「我找麟犼焰華!」

  「使用者不接受陌生訊息。」輕疾說。

  「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一愣,這種答覆過去倒沒聽過。

  「就是除限定名單之外,不接受陌生使用者的來訊或留言。」輕疾說:「各族上位者多半如此設定,否則容易接收到太多無用訊息。」

  也對,若是葉瑋珊、龍王母這種身份的人誰都能找,豈不是整天接電話就好?說不定輕疾還可以設定接聽階級,否則歲安軍團為什麼都用職稱當使用者名稱?不過那凶巴巴的龍頭馬祖姥誰會找,多半是懶得和別人溝通……沈洛年搖搖頭說:「那我找麟犼焰丹。」

  沈洛年找焰丹自然沒問題,很快地,焰丹那有些驚喜的聲音傳出:「洛年?你在哪兒?要來玩嗎?」

  「我在龍宮。」沈洛年說:「我找妳祖姥焰華,不過她輕疾不通。」

  「你到龍宮了啊。」焰丹有點興奮地說:「那兒好玩嗎?找祖姥幹嘛?」

  「不好玩。」沈洛年說:「我要問祖姥龍宮的事。」

  「我幫你找祖姥。」焰丹頓了頓又說:「你什麼時候來找我,我們可以出去玩。媽媽說,離家兩小時飛程之內的距離我都可以去!」

  「呃?」沈洛年愣了愣才聽懂,他苦笑說:「我現在很忙,等有空了再找妳們玩。」

  「好吧。」焰丹的聲音倒也聽不出失望,她輕快地說:「那你等等喔,我讓祖姥找你。」

  兩人斷了通訊沒多久,焰華的訊息傳了過來,她有些興奮地說:「人類小子?你到龍宮了,沒騙我吧?」

  「到了。」沈洛年說:「可是內宮怎麼去啊?」

  「你先到高處,找個最裡面是浮雕的大殿……」

  「很多條龍繞著個圓球圖形轉的浮雕?」沈洛年截斷說。

  「對!」焰華說:「你找到了?中間那銀色圓形就是內宮門戶,後面就是龍道。」

  「怎麼開門?」沈洛年問。

  「運起足量的護體炁息,就可以穿入龍道了。」焰華說:「那是一層特殊的精體通道。」

  原來這大片圓盤是精體?沈洛年問:「足量是多少?」

  「不多,那只是個檢查機制。」焰華說:「若要多,還能找你幫忙嗎?」

  「呃。」自己體內的炁息在焰華眼中確實不算什麼,只希望匯聚起的量,不要被其他虯龍發現。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裡面不能用輕疾?」

  「對。」焰華說:「龍道會封閉不需要的外物,后土之靈無法進入。」

  「好吧,我這就進去,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比如怎麼找敖容?」沈洛年問。

  焰華停了幾秒才說:「你進去後,該會被守衛抓住,你就說要找敖容,就能找到他……」

  「嗄?」沈洛年一愣說:「什麼意思?」

  焰華愣了愣說:「怎麼?」

  「被守衛抓住不是死定了嗎?」沈洛年說。

  「門口當然有人看守啊!何況散出炁息進入,怎麼可能瞞得住裡面的天仙?」焰華說:「只要找到那老龍,他會保住你的。」

  原來那精體還附加示警的功能?沈洛年呆了片刻,倒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若只為了焰華,沈洛年還未必肯冒險,可是自己還另有一堆事需要進入內宮啊,而且就算有辦法偷偷摸摸地見到敖容,想見龍王母,還不等於驚動全龍宮?反正也不可能靠武力硬闖,總之只能見機行事了。

  想清這一點,沈洛年也不再抱怨,只說:「我這就去了,除了告訴他妳成為天仙之外,還有其他事要說嗎?」

  焰華遲疑片刻,這才說:「沒有了。」

  「好。」沈洛年正想結束對話,焰華又說:「等一下!」

  「怎麼?」沈洛年問。

  「出來後告訴我。」焰華說。

  「知道了。」結束了與焰華的通訊,沈洛年又摸了摸那片怪異的銀色金屬狀精體,跟著緩緩送出炁息,向著與精體接觸的地方透去。

  剛送入一絲炁息時還沒什麼反應,隨著輸出逐漸增加,就在某一瞬間,沈洛年的手突然透了過去,探入精體之中。

  好像進入水中的感覺……既然有效,沈洛年也不浪費時間,他很快地把炁息運到全身,直接往那圓形精體中穿了過去。


  進入之後,沈洛年才知道為什麼這兒會叫作龍道。這是個微呈彎曲狀的長條圓柱通道,周圍隱隱透出銀白色柔光,身體挪移之間頗有阻力,果然像是在水中一般,沈洛年當下御炁前飄,往龍道的另一端推進。

  這有些曲折的龍道只有近百公尺長,沈洛年很快地飄到另一端,還沒出去,就看到出口外似乎有人影晃動,看來自己已經被那端的人發現了。

  在進入龍道的一瞬間,沈洛年就感應到另一端空間的道息狀態。進入之前可是完全無法察覺的,看來這龍道與內宮可以算作連在一起的另一個空間,一個將炁息凝聚在體外的人突然出現,裡面的天仙當然是一清二楚。

  不過出口那端人影的炁息倒是不易感應,說不定這裡面都是天仙呢?沈洛年也懶得多想,閉起眼睛一沖,穿過了龍道末端。

  龍道那端,果然站著個正疑惑打量入口處的青年。沈洛年剛想開口解釋,兩方目光一對,同時吃驚地說:「是你!」

  那人不是別人,竟是上次在東大陸偶遇的虯龍族天仙敖歡。而此時沈洛年才確定,當時敖歡是故意透出一部分炁息,讓別人知道他的行跡,否則沈洛年未必能在百里之外察覺。

  「沈、沈凡小弟,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沈洛年還沒開口,敖歡已經先一步瞪大眼說:「啊!你是跟著新侍女進入龍宮的嗎?這兒不能進來啊!沒人跟你說不能亂跑嗎?那些小子搞什麼呀?」

  運氣真是太好了,居然遇到認識的!而且還是個沒什麼架子的少見虯龍族。沈洛年忙說:「敖歡前輩,我跟你說過我要找人啊。」

  「喔……你好像說過要找容叔?」敖歡困擾地說:「可是照規矩你不能進來這兒,還是快去外宮吧,省得事情鬧大了麻煩,別人可不像我一樣好說話。」

  事情一定會鬧大的,等會兒還要找龍王母呢,不過這話可不能先說,否則豈不把敖歡嚇死?而且龍王母上次對自己雖然還算客氣,但殺起人來可是眉頭都不動一下,見面後自己是生是死很難說,還是先把焰華的事辦妥;沈洛年心念一轉,當即說:「那位敖容前輩,莫非正是首代麟犼焰華之父?」

  「你也知道這事啊?」敖歡嘆息說:「就是因為那到處惹是生非的新種,才害容叔自願被罰閉關內宮啊,若非如此,龍王母怎會饒過她?咦,難道真是那新種拜託你來的?」

  敖容果然是焰華的父親,而他被軟禁在內宮,還是為了焰華而自願的?所以上次敖歡才說做錯事?沈洛年頗有三分好奇,可惜這時不是聽故事的好時機,他連忙說:「沒錯!就是首代麟犼焰華托我來傳話的,他們父女幾千年沒見面,傳句話不過分吧?」

  「好像有點道理……」敖歡想了想,又突然皺著眉頭說:「還是不行。」

  「又怎麼了?」沈洛年問。

  「讓你和容叔見個面不是不行。」敖歡說:「但是照規矩你不能進去,我現在又必須守門不能離開,誰去通知容叔?」

  「你就裝成沒看到我,告訴我去哪兒找就好了。」沈洛年說。

  「怎麼可能沒看到你?」敖歡搖手說:「你通過龍道時散出的炁息整個內宮不知多少人發現,只是他們知道我在這,所以懶得過來查看,否則你早就被打出去了,若我放你進去,豈不是找自己麻煩?」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打是一定打不過,就算有辦法甩了敖歡往內跑,這一追一逃,恐怕跑出更多天仙來圍毆自己,還是得說服敖歡才行,但自己也不擅長耍嘴皮子啊,該怎麼說?

  不過……沈洛年一面思考,一面偷偷打量敖歡。這虯龍若性子真的像一心,說不定也挺好騙的?想了想,沈洛年突然說:「前輩,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哪種妖族換靈的嗎?」

  「對啊!」敖歡眼神發亮地說:「你願意告訴我?」

  「讓我見敖容,我就告訴你。」沈洛年說。

  敖歡馬上變成苦瓜臉說:「不行啊。」

  沈洛年收斂炁息,點地間閃出三公尺,又倏然閃回,跟著又說:「這功夫的秘密我也說給你聽。」

  敖歡瞪大雙眼,張開嘴啊了兩聲又說不出話來,看來很想答應,卻仍勉強保持一絲理智。

  好像有用?沈洛年目光轉了轉又說:「若你還嫌不夠……上次那兩個小仙獸化為人形的秘密我也告訴你。」

  「你真的知道?」敖歡跳了起來。

  「當然,想知道嗎?」沈洛年看敖歡死命點頭,好笑地說:「讓我見敖容一面。」

  「這……」敖歡齜牙咧嘴的,看來十分掙扎。沈洛年見狀,兩手輕描淡寫地一拍,只聽啪一聲巨響從他雙手間傳出,在敖歡瞪大眼睛的同時,沈洛年說:「再加上這一招!」

  這一手不動炁息、毫無來由地舉輕若重,可把敖歡嚇傻了,他瞪圓雙目說:「真的通通告訴我?」

  「一定。」沈洛年點頭。

  敖歡終於下定決心,咬牙說:「你在這兒別動,我馬上回來。」說完一扭身,炁息爆散的同一瞬間,高速往內宮深處飛去。

  沈洛年終於鬆了一口氣,其實他說的幾個秘密,可以說是同一個——也就是鳳靈之體,而這件事等見到龍王母想必也不再成為秘密,早幾分鐘說出來也無所謂,只不過有點騙了敖歡的感覺,頗不好意思。

  雖說就算知道鳳靈之體也未必知道鳳靈有輕重變化的能力,但敖歡若當真幫了這個大忙,告訴他也無所謂了;而且上次獲得敖歡傳授輕柔雙修的運炁心訣,沈洛年自覺受益匪淺,這些事沈洛年本就有點想告訴他,也算是順便了。

  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暗暗感嘆,運氣真好啊,若碰到的不是敖歡,想必沒這麼容易。

  其實沈洛年倒也誤會了,遇上敖歡雖說是運氣,但也可以說是必然。

  五十年來九回山殭屍肆虐,龍宮中大多妖仙級虯龍都被派去山口鎮附近巡視與管治,留在龍宮的本就不多。今日年輕子弟比武競試,自然得有長輩在場主持,所以剩下的幾名妖仙級虯龍也被請去廣場那兒坐鎮評點,於是內宮的門戶安全就只好暫時交給天仙境中最年輕的一位——也就是敖歡來負責,也正因為敖歡道行最低,當時才會被派去東大陸、並遇上沈洛年。

  對敖歡來說,守這門本來不過是幾個時辰的事,沒想到沈洛年剛好在這時闖了進來,還用他最有興趣的東西引誘,這可真是始料未及。

  而敖歡一去,沈洛年才有時間仔細打量所謂的內宮。這兒和外面乍看沒什麼不同,一樣是個籠罩在光壁下的有限空間,只是比外面小了許多;這兒沒有森林、沒有宮殿,卻有一片美麗的草原,草原的另一端,是片數公里寬的湖泊,畢竟虯龍族本是住在水中的龍族,居住處有水倒也理所當然,敖歡剛剛正是一頭鑽入水中,或許這兒的虯龍天仙大多住在水下也說不定。

  順著湖泊繼續望過去,沈洛年卻不由得瞪大眼睛,那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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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彩琉璃糞金龜

  卻是沈洛年目光望去,只見對面湖泊上空天壁的某處,透出一片古怪的漆黑,彷彿一片黑布吊在半空,但那吸盡一切光芒的濃黑讓人感覺像是天空破了一個大洞,而從這兒望去,看不出那洞到底多大。

  那兒似乎不斷透出挺濃郁的道息?沈洛年剛剛急著說服敖歡,對周圍環境沒多花心思,這時才留意到內宮的道息濃度竟比外面高出不少,最濃稠的地方,似乎正是那片漆黑之處。

  而無論是外宮或內宮都可以自由地引入炁息,這倒是好消息,若都像當年那某個古怪的應龍寶庫把這種聯繫斷絕,住在裡面的人可不怎麼舒服。

  沈洛年發呆的時間不長,只不過幾秒,湖泊那端嘩啦一聲,敖歡又沖了出來,眨眼間就殺回沈洛年身旁,他剛一落地,馬上左右張望說:「沒有其他人來吧?」

  「沒有,人呢?」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暗暗心驚,敖歡速度快到這種程度,表示他操控著極為龐大的妖炁,這樣強大的炁息用來飛騰,就算單純比較騰挪變化,恐怕也不會比自己慢到哪兒去,面對妖仙自己還有逃命的機會,遇到天仙,果然是毫無抵抗的能力。

  「容叔正在化形,我先趕回來。」敖歡乾笑說:「沈小弟,剛剛那幾個問題……」

  沈洛年知道敖歡不是說謊,倒也不想賣關子,趁著敖容出現前簡單解釋也好,當下說:「我是鳳凰換靈。」

  「嗄!」敖歡驚呼一聲:「你……你就是沈洛年?你不是說沈凡?」

  「兩個都是我的名字。」沈洛年厚著臉皮說完,又好奇地說:「你知道我的名字?」

  「當然知道,鳳凰之外的唯一鳳體啊!天啊!原來是你!有鳳體幫忙,那兩個仙獸當然能提早化形。」敖歡大驚小怪地說:「我想起來了,你上次也說過要找懷真!難怪、難怪,咦,我怎麼感應不到你體內的渾沌原息?」

  被笨狐狸吸光了!沈洛年沒打算回答這問題,直接說:「等我傳了焰華的話之後,我想求見龍王母。」

  「龍王母……不行啊。」敖歡搖頭。

  「為什麼?」沈洛年正問間,湖水那端嘩啦一聲又是一人衝出水面。沈洛年目光望去,見那是個眼如銅鈴、發須如刺、虎背熊腰、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那雄壯的身軀筋肉糾結,披上一片有些簡陋的黑色戰甲,除了稍矮一些之外,正是好一條粗豪大漢。

  這是敖容嗎?沈洛年不禁瞪大眼睛,這些能化形的妖族似乎可以對自己外型稍做調整,所以化為人形之後,多半顯得頗為俊美,這莽張飛造型的大漢真不知是哪個時代的審美觀?

  大漢飛行速度雖不顯威勢,卻似慢實快,沈洛年才這麼一恍神,他已飄落兩人之前,那雙銅鈴般的大眼,凝視著沈洛年說:「本仙敖容。」他聲音雖不太大,但那四個字卻沉鬱如滾雷,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入沈洛年耳中。

  好粗獷的聲音。沈洛年一面胡思亂想,一面說:「焰華托我傳一句話。」

  「請說。」敖容說。

  「她要告訴你,她已經煉成天仙了。」沈洛年說。

  這話一說,敖容那彷彿厚鐵般的臉孔神色未變,目光中卻透出一股欣喜的氣息。他那雙巨目又瞪大一分,大聲說:「當真?」

  「真的。」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聽說她沒去登記。」

  「這麼說,實驗仍有收穫!沒想到那孩兒能修至天仙,太好了。」敖容說完咧開嘴,仰天哈哈大笑。

  「恭喜容叔。」敖歡跟著笑說。

  「什麼實驗?」沈洛年忍不住低聲問。

  見沈洛年知道了七、八成,敖歡也不想隱瞞,有些尷尬地低聲說:「新種實驗。」

  原來這敖容和麒麟產子,是某種實驗?卻不知兩人之間有沒有愛情?看敖容意外的模樣,原來的目標該不是天仙,卻不知道是什麼?沈洛年正思索著,只聽敖容又自語說:「有一萬年了吧?雖不算快,卻也不慢了……人族少年,焰華那孩子脾氣可有進步?」

  一萬多年前我又不認識焰華!沈洛年翻著白眼說:「不知道。」

  「我糊塗了,你當然不知。」敖容笑了兩聲,轉頭看著敖歡說:「不知那孩子是否照規矩行事,那可是她當年自己訂的,哈哈。」

  這個自己倒知道,沈洛年接口說:「麟犼一族雖然脾氣不好,確實挺講規矩。」不過沈洛年有句話沒說——只有你那女兒偶爾會忘記規矩,需要別人提醒。

  「真的嗎?那就好!總算等到了一個好消息,既達天仙境,麟犼一族日後當能自保,那孩子沒讓我失望。」敖容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掃向沈洛年說道:「人族少年,多謝你帶來此訊。」

  「沒什麼。」沈洛年說。

  敖容上下看看沈洛年,開口說:「你修光靈?焰華那孩子將麒麟胎血給了你?」

  天仙果然一個個眼睛都很利。沈洛年微微一驚之後,老實地說:「是,否則我體無炁息,進不了龍道。」

  「嗯……」敖容點頭說:「少年,焰華既然托你傳訊,想必和你關係不錯,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事?」沈洛年皺眉又說:「其實我事情挺多,最好找別人幫你。」

  「我想送個東西給焰華那孩子,順便交代幾句話。」敖容搖頭說:「除你之外,無人可幫。你放心,我也會送你一個好東西當謝禮。」

  龍宮中看來沒人願意找焰華,敖容又不能出內宮,難怪找自己幫忙……不過若只是送個東西給焰華,沈洛年倒不會排斥,就算不提和焰丹的交情,單是那滴麒麟胎血就是個很大的人情,何況以焰華的個性來說,知道後恐怕馬上就殺了過來,也不用自己跑一趟……沈洛年點頭說:「若我能順利離開龍宮,自然幫你轉交,送我東西倒是不必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出去有何困難?」敖容訝然說。

  「我想找龍王母問個問題,討個東西。」沈洛年聳聳肩說:「萬一惹她生氣,不就走不了了?」

  「找王母?」敖容一愣,和敖歡對望一眼,兩人同時搖頭說:「不行。」

  「只是見個面也不行?」沈洛年皺眉問。

  「不行!」敖容搖頭說:「王母此時向來不見外人。」

  又遇到死胡同了。沈洛年抓抓頭,突然說:「那你們能幫我問龍王母嗎?」

  敖容愣了愣,沉吟說:「這倒可以研究,你想問什麼?」

  「第一件事,我想知道懷真的下落。」沈洛年說。

  「那隻修成天仙的調皮小仙狐?」敖容咧開嘴說:「難道焰華想找她麻煩?」

  「是我自己想找她。」沈洛年看著敖容的表情,不難知道他的想法,只好皺眉補充說:「別誤會,她以為我死了,我只是想告訴她我沒事。」不過焰華想找懷真麻煩?這件事自己倒不知道。

  「這倒可以問問。」敖容雖有些意外,仍點點頭說:「就這樣?」

  「我還想討一些玉膏。」沈洛年說。

  「玉膏乃珍稀之物。」敖容皺眉說:「據我所知,此物極少,不易求得……你要玉膏所為何事?」

  「解除植入人體的甦瑤。」沈洛年說:「歲安城不少女子身受此害。」雖然有個自願的狄韻是特例,此時就不提了。

  「植入甦瑤?」敖容望著敖歡,沉吟說:「這似乎是仙狐族的催情手段?」

  別看敖歡在虯龍族天仙中最年輕,可也有數千載壽命,知道的事並不少。他點頭說:「但植入人類女子身上倒是新鮮,以前還沒聽說過。」

  稚嬉堂與仙狐族有關之事沈洛年已經從山馨口中聽說,此時懶得等他們研究,插口說:「若玉膏真的很缺,只要給我……大概指頭大小就好。」沈洛年希望至少治好狄韻、安荑、雪莉三人,至於其他女子雖然也挺可憐,反正不認識,一時也管不了這麼多。

  敖容沉吟說:「很難,如今石脂不足,王母的玉膏恐怕都拿來催化白玉精了,新的一批沒這麼快出來。」

  白玉精?當時輕疾說過白玉高精浸入萬年虯龍之涎,可生石脂、玉膏;石脂對妖族有好處,玉膏則適合精體吸收……沈洛年也不知道虯龍族弄這些干嘛,但若真的沒有,也沒法逼對方變出來給自己。沈洛年正思索時,敖容突然轉頭望著敖歡說:「這兩件事你幫他向王母問問吧?」

  敖歡瞪大眼說:「我去?」

  敖容說:「我還有事和這人族少年說,這門暫時由我幫你看著。」

  答應的人可不是我啊……敖歡為難地說:「容叔,王母若是正忙著,不知道要等多久呢,說不定還會被言叔、冷叔罵。」

  「就當幫我個忙。」敖容揮手說:「敖冷、敖言那兩個老傢伙看到我老是囉哩囉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去、快去。」

  天仙雖然威風,但天仙中最小的一個還是只有被使喚的份,等敖歡一臉委屈地去了之後,敖容目光轉回沈洛年,一笑間突然張開大嘴,從喉中噗噗吐出兩顆拳頭大的晶瑩圓球狀物。圓球浮在空中,表面微微抖動,似是軟物;球中七彩流轉、光影生滅,煞是好看,敖容看了看,對沈洛年一遞說:「這是龍涎珠,又叫龍珠,一個幫我拿給焰華,另一個就當我送你的禮物。」

  龍珠?好像是個挺珍貴的東西……沈洛年還沒來得及拒絕,龍珠已輕飄飄地往他面前晃來,沈洛年只好伸手接過,一面說:「其實不需要送我東西……」

  「不用介意。」敖容打斷沈洛年的話說:「虯龍修至天仙,龍涎吞吐間蘊化七珠,此珠具碎炁之能,分神其中,隨心所欲、妙用無窮,不過分神之法只能修煉其一,多也無用。」

  居然是口水!這些老龍的口水還真多功能。抓著龍珠就彷彿捏著兩顆果凍球,沈洛年不敢用力,有些彆扭地捧著說:「碎炁之能是什麼?」

  「就是破壞炁形。」敖容頓了頓說:「龍珠固化後,表層的龍涎凝體可驅散炁息,使散溢遠離,若針對對方弱點攻擊,將有奇效。」

  破壞炁息代表著什麼沈洛年可是十分清楚,原來對付妖炁,不隻鳳凰的道息散化這招?就算龍珠效果遜於鳳凰,但能碎散敵人妖炁,也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了,虯龍族能稱霸妖仙界,果然有幾手壓箱底的功夫,還好天仙虯龍才能使用龍珠,否則別的妖族都不用混了。

  既然只是多餘的龍珠,倒可以拿一顆去玩,話說龍珠這東西為什麼不是六顆或八顆,一定要七顆呢?沈洛年正亂想,敖容又說:「我女焰華靈似虯龍、體近麒身,她雖修至天仙仍無法自產龍珠,卻應該能辦得到分神操控。你告訴她,只要吞入體內分神煉之、固其形體,自能操控由心。」

  「既然焰華才能修煉,給我幹嘛?」這擺明是敖容用口水製造的東西,沈洛年絕不會吞到肚子裡去。

  「問得好。我經多年研究,才找出個無需分神就可以操控的辦法。」敖容那張大黑臉有點得意地說:「只要將此珠與心蠱妖靈融合,雖不能如心指臂般地操控,亦可聽命驅策,只不過隔了一層。」

  聽起來有點像梭狪的珠子?這樣就比較容易懂了。沈洛年正暗暗點頭,只聽敖容跟著說:「不過這麼一來,本體之炁僅可供養不能傳輸,除威力會降低外,成靈時間也比較漫長……但若有成,仍不失為一個保命之物。」

  連這活了數萬年的老龍都用「漫長」來形容,看來短時間內是別想用這東西了。沈洛年正有點興趣缺缺,敖容已經開始傳授蠱化之靈的製造方式,聽到最後,敖容說:「如此一來,當可凝成與你心意相連之無形體原生妖靈,理論上此妖靈存在於虛無、仙凡之間,光透即散入仙界,不知會如何顯形?我未能實際驗證,難以推敲……」

  「不就是影蠱嗎!」沈洛年從聽到法門開頭就頗為懷疑,聽到最後終於確定,忍不住插口說:「看起來就像一片影子。」

  「影子?有道理。」敖容訝異地說:「原來外界早有這種法門?我是從一般蠱化之術推演而出,此法雖原理艱澀,但操作異常簡單,另有流傳也不為奇,只不過此法除了可以用在龍珠上,還有什麼用途?」

  「據說是用來嚇人……」沈洛年說:「不過我大概不適合。」

  「何出此言?」敖容意外地問。

  「每個人只能有一隻蠱,我已經有了,沒法另造一隻。」沈洛年說:「雖然也是影蠱,但是已經有了形體,恐怕不適用。」

  「不可能……影蠱能成形體,那要多久的工夫?」敖容瞪大眼睛說:「你的影蠱何在?」

  沈洛年只好讓等在龍道外的凱布利鑽入。總算它體積極小,體內蘊含的微弱妖炁還夠穿過龍道,很快地,那比指頭略大的黑色甲蟲,出現在沈洛年身旁,歡快地繞飛,沈洛年一面說:「沒騙你吧。」一面把其中一顆龍珠遞了回去。

  敖容卻不接,只張大嘴說:「你莫非另有獨門養顏之法,並非少年?」

  「呃……」沈洛年搖頭說:「這就別研究了,拿回去吧。」

  「不,當然要試試!我本來就想告訴你實驗之後要想辦法通知我結果呢,這下不用等了!」敖容透出興奮的氣息,倏然探手,一把抓著正亂飛的凱布利,端詳片刻後說:「我傳你化靈融煉心法,讓你的影蠱之靈透入其中。」

  「你不是說不能有形體嗎?別把我的影蠱弄壞了。」沈洛年可不管龍珠有多珍貴,他對凱布利頗有感情,不想拿它冒險。

  敖容也不介意沈洛年失禮之處,只端詳著凱布利說:「此物所含妖炁若增加,體積馬上就會變大,對吧?」

  這倒是真的。沈洛年剛點了點頭,敖容已經接著說:「這就對了,這看似形體,其實都是妖靈與妖炁凝成,並非真有形體,否則未達妖仙境,怎能自在化形?這屬於原生小妖的變化方式。」說到這兒,敖容緊捏著凱布利,另一手搶過龍珠,兩邊一拍,凱布利就這麼被塞入果凍狀龍珠之中。敖容兩眼放光地說:「這影蠱靈氣十足,可能比我料想的還好,沒想到你恰好有影蠱隨身,剛好讓我看看實驗結果。」

  這條老龍原來是個實驗狂?難怪會跑去弄個新種出來……沈洛年這才發現不妙,連忙說:「萬一失敗,我的影蠱會不會出事?」

  「這無形之物存在於仙凡之間,想死沒這麼容易。」敖容興致勃勃地說:「我這就傳你入靈與固化心法,很快的。」

  既然不會死,那就試試吧,若凱布利真多了個不怕炁息的外殼,以後打架倒是可以出來幫點忙。當下沈洛年照著敖容的囑咐,讓凱布利的妖靈化散入龍珠之中。

  果如敖容所說,影蠱那團黑氣緩緩化入龍珠的同時,本來的深黑色漸漸消失在龍珠的七彩流光之中,彷彿就這麼被吞噬了,若不是沈洛年心中仍有凱布利的心靈聯繫,恐怕已經緊張地找敖容算賬。

  敖容也正瞪大眼睛凝視著龍珠,眼看黑影消失,他高興地說:「心蠱之系還存在?」

  「還在。」沈洛年點點頭,又補充說:「但是感覺有點不一樣。」

  「多了形體,當然不同。」敖容一笑說:「入靈之後,接著就是固化。固化的時間有限,你得盡快定出想要的形狀,為了方便攻擊,通常都化成劍、針、梭、刺等等造型,由你決定,但以心塑型並非易事,最好別選太複雜的形狀,否則容易弄巧成拙,那就只好……」

  敖容說到這兒,突然一愣,低頭看著掌中,只見剛剛化入凱布利的龍珠,正緩緩地膨脹變形,變成一個手掌大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七彩琉璃糞金龜——正是云南蜣螂的模樣。敖容愕然說:「你弄的?」

  「不是。」沈洛年搖頭。

  敖容也不覺得這是沈洛年做的,要知道心念控制變形可不是寫字畫畫捏泥巴,平日生活沒法練習,能塑出個左右平衡的劍胚已經不簡單了,怎能在這一瞬間就變出個活靈活現的複雜生物?

  「莫非是妖靈自己的主意?」敖容托著琉璃甲蟲說:「但此形貌破壞力不如劍形,不考慮換個模樣?」

  沈洛年和凱布利溝通片刻後說:「它喜歡這樣,就這樣吧。」

  「無形妖靈能培養得這麼聰慧?莫非甲蟲類效果特別好?」敖容嘖嘖稱奇地托著七彩琉璃般的凱布利,上下打量。

  其實沈洛年若是堅持,凱布利還是會聽命,但一方面沈洛年不想勉強凱布利;二來沈洛年也看慣了甲蟲模樣,現在突然從黑影變成七彩琉璃已經讓人很不習慣,若變成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那還真是無法接受,就算這些都不提……這畢竟是艾露選的模樣,為了這百年情分,也該留個紀念。

  又過了幾秒鐘,隨著凱布利的固化完成,它突然騰起,歡快地在沈洛年身旁繞了兩圈,最後突然一轉,停在沈洛年腦袋上,輕輕地伏著。

  體會著凱布利傳來的親近情緒,沈洛年心中暗想,以前一直讓它躲躲藏藏地跟著自己,倒是委屈了,此時身份雖然還不算完全暴露,但也不再是個單純的光靈師,加上凱布利形貌和過去大不相同,應該不用繼續躲了……沈洛年剛想到這兒,凱布利馬上傳來開心的情緒,又開始到處飛騰,從遠處看過來彷彿一朵小小的七彩焰光,高速地在他身旁繞出一圈圈豔麗光帶。

  果然比以前更有靈性一些。沈洛年看著有如閃電般到處飛騰的凱布利,疑惑地說:「它的妖炁似乎提升了?」

  「有了形體,這方面也會有增益。」敖容說:「它此後能自我修煉,能力不再受限於你所提供的炁息。」

  沈洛年伸出手,讓凱布利飄落。被敖容這麼一搞,凱布利不再是影妖,反而有點像是半妖半精的一種異物,龍珠雖沒有天仙飛翼那麼輕若無物,也不算重,加上嬌小而流線的身段,在妖炁催動下,論起飛行之速、騰挪之快,恐怕不比自己差多少;配合上那不怕炁息的龍珠外層,該不會有什麼風險了,想起以前總是擔心凱布利被人用妖炁炸散的日子,沈洛年輕撫了撫凱布利那已經固化的堅實身軀,對敖容行禮說:「多謝。」

  「哈哈,不用掛懷。」敖容得意地說:「既然實驗成功,日後每個虯龍族天仙都可以多弄個蠱化龍珠!縱然比分神龍珠稍弱,戰力亦將大增,不過你要記得,龍珠表層一樣無法以炁息保護,若和堅固剛硬的東西硬碰,一樣可能會有損傷。」

  這個倒是必須注意,沈洛年一面隨口問:「怎麼早不實驗?」

  「我不能離開內宮,孩兒們這幾年忙得很,對實驗也沒興趣,沒人肯幫忙。」敖容先搖了搖頭,隨即又露出笑容說:「但既然成功,稟知王母后,外宮當會派出人手協助蒐集所需,我到時也選只類似的甲蟲化蠱培育。」

  忘了敖容被軟禁的事了。沈洛年正有些不知該怎麼說下去,敖容突然低聲說:「除龍珠之外,你另外幫我告訴焰華一件事。」

  「請說,我一定轉告。」沈洛年說。

  「聽說鳳體在百年前出現,是個人族男子,和懷真相識。」敖容神秘兮兮地說:「你可知此事?」

  「呃?」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知道。」

  「我也這麼想。」敖容點頭說:「你既然認得懷真,應知此事,這麼說來,那人你也認識?」

  「這個……算是吧。」沈洛年抓頭說。

  「太好了!雖不知鳳凰特性,但過了百餘年,說不定轉換到一個程度了。」敖容說:「若當真如此,那人後代說不定也有機會擁有鳳體。」

  敖容這話沈洛年倒不意外,真正的完全換靈和返祖畢竟不同,隨著時間過去,確實可能使得軀體逐漸改變,傳下血脈亦非不可能;而一般自然返祖者雖能出現某些妖族特性,這特性卻不容易遺傳。

  至於被畢方羽銀以特殊方法催動完全返祖的蔣傑等人,因「人」的部分大幅減少,進而產生傳下血脈的可能性,但畢竟屬於特例,不能當作通論。

  唯一不如敖容所想的就是——沈洛年可是昏死了百餘年,離換靈完成其實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沈洛年自然不好意思拍著胸脯招認自己身份,只皺眉問:「那又如何?」

  「告訴焰華,想辦法和那鳳體人族生個新種試試。」敖容拍了拍沈洛年的肩膀說:「這事你若能幫上忙,我另有重謝!」

  媽啦!沈洛年被這一拍,重重咳了起來,居然叫自己當自己的媒人?這也就罷了,你那女兒早就子孫滿堂了啦!還要她生?

  看沈洛年一面咳嗽一面猛翻白眼,敖容疑惑地說:「怎麼?你不讚成?」

  當然!自己可不想和人亂七八糟地配種。沈洛年咳了半天,這才穩下說:「不讚成!」

  「為什麼?」敖容疑惑地說:「上次我建議王母考慮看看,也被罵了一頓。」

  這條老龍腦袋有問題嗎!居然跟龍王母說這種話?還好龍王母沒答應,否則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沈洛年張口結舌了半天,這才說:「萬一……萬一新種不好呢?那孩子豈不是很可憐?」

  「唔……」敖容表情嚴肅起來,想了片刻才說:「難道焰華跟你抱怨過?」

  「沒有。」沈洛年這才想到,自己這麼回答確實像是在說焰華。

  「嗯,就算沒有,恐怕那孩子也不會答應。」敖容沉吟說:「她恐怕還在生懷真娃兒的氣,大概也不願意和那人族結交。」

  沈洛年暗暗點頭,焰華一開始確實因為懷真而看自己頗不順眼,卻不知她們當初怎麼結怨的?倒沒聽懷真提過,當年遇到焰丹時,懷真只說麟犼脾氣古怪,對麟犼一族看來也不算熟悉,直到當真和焰丹相處後,才逐漸不提此事,這印象莫非是從焰華而來?

  反正敖歡回來前也沒其他事,沈洛年順口問:「懷真得罪過焰華?」

  「沒有。」敖容搖搖頭,重重嘆了一口氣:「都怪我不會帶孩子。」

  看著一個五大三粗的黑大漢這麼說,沈洛年不知為何頗有點想笑。他忍笑說:「和你也有關係?」

  「這麼說吧……」敖容想了想說:「當初我和素紋約定過,這孩子由我養育,所以焰華出生後就被我帶回龍宮。她畢竟也有虯龍血統,稍微長大後我就以龍宮密法讓她化形為人,和其他虯龍娃兒們一起生活,雖然她脾氣急躁了點,畢竟是個漂亮女娃,大家還是挺疼她的,直到有天王母帶回了懷真,一切就變了。」

  「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沈洛年問。

  「也不是。」敖容苦笑說:「焰華當時只是孩子,很多事情半懂不懂,那時她剛發現自己沒有母親,和別人不同,也不聽我解釋,整天亂發脾氣;但懷真卻已經是個漂亮大女孩,嘴巴又甜,不只長輩喜歡她,一堆年輕小夥子更是被迷得團團轉,兩邊這一對比,自然沒人理會焰華那孩子了。」

  這倒是可以想像,懷真的喜欲之氣對年輕虯龍效果應該不小。沈洛年苦笑說:「所以焰華就怪上懷真了?後來呢?」

  「久而久之,那娃兒越來越是孤僻。」敖容嘆氣說:「煉至妖仙后,她不聽我勸,堅持離開龍宮,之後就不斷聽聞她惹事的消息。別人看她出自龍宮,也不好動手,只好要我們處理,這麼過了一段時間,雖然風波不斷,總也多能大事化小,沒出什麼亂子……不料某次她居然說自己不屬龍宮,還化為原形,把龍宮派去調處的幾個年輕人揍了一頓,這可把王母惹火了。」

  焰華當年的歷史還真輝煌,大概就是那時候焰華才開始定下規矩的吧?沈洛年說:「所以龍王母才罰你留在內宮?」

  敖容停了片刻才點點頭說:「否則王母不會饒過她的,以我永鎮內宮換來她的自由也值得,只要她一直照著規矩行事,就不會惹到什麼強敵……少年,你可知道焰華為什麼托你傳話嗎?」

  「不就是讓你高興嗎?」沈洛年問。

  「不。」敖容搖頭說:「因為修至天仙后很難有人能真的傷害到她……她是想告訴我,就算我離開內宮,王母也不會找她麻煩了。」

  沈洛年這才明白,點頭說:「那麼你要離開嗎?」

  「其實內宮除了做實驗有點限制,其他也沒什麼不好……」敖容停下思索片刻,才接著又說:「你告訴她,龍宮最近封閉,我沒法出去,等過一段時間之後會去探望她。」

  看樣子敖容並沒打算離開內宮,若真去探望,恐怕也是「請假」吧?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點點頭說:「知道了。」

  該交代的已經交代,兩人又隨口說了幾句懷真和焰華當年的往事,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懷真從小就偷遍龍宮,只不過通常賞玩幾日之後就會還回去,也沒人真的和她生氣,這「借東西」的壞習慣,卻是從小養起的。

  至於焰華,卻是格外有打架的天賦,加上一股拚命瘋勁,就算修為比她高上三分的妖仙也不大敢和她交手,提起此事,敖容那張大黑臉看來頗為得意。

  「歡小子要出來了!」說著說著,敖容突然低聲說:「快把龍珠和這蠱妖收起來。」

  沈洛年連忙把準備給焰華的龍珠裝入腰包,至於凱布利還是讓它退出龍道等候最安全,沈洛年可沒忘記焰華隨手就找出凱布利的事,這內宮中每個都是比焰華修為高深的天仙,與其讓它躲起來,不如閃遠點避開。

  凱布利才剛退出龍道,敖歡便穿出湖面往這兒飛,還沒落地就嚷:「沈小弟,王母要親自見你。」

  「王母親見?怎會?」敖容訝然說。

  「我也很意外。」敖歡望向沈洛年,眨眨眼說:「王母好像有點生氣,你隨我來。」

  沈洛年本就想面見龍王母,此時當然不會拒絕,當下隨著敖歡往前飛,眼見敖歡沒入湖中,沈洛年只好散出炁息,排開湖水往下潛。


  這湖水並不算深,只不過下潛三十餘公尺就到了底部。敖歡領著沈洛年朝一個十餘公尺高的洞穴入口穿去。

  進入洞中之前,敖歡張口朝天,吐出一個七彩光芒流轉的長條梭狀物,此物懸浮敖歡頭頂,隨即脹大如手臂粗細,跟著大放光芒,將周圍洞道照耀得如同白晝,敖歡這才回頭笑說:「這是龍珠。」

  沈洛年若早半個小時看到,說不定還有點意外,此時只平靜地點頭說:「和梭狪的飛梭有點像。」

  「你是說變種狪狪?」敖歡果然是好為人師,一面往內飄飛,一面解釋說:「那是將全部心神煉入母珠,並以母珠操控小珠騰行的化蠱之法,雖然看來數量龐大,攻防時卻只能做簡單的變化,而威力最大的母珠若是受損,自身也會大受影響,和我們的分神煉珠法不同,更別提本身性質……」

  「敖歡。」一個有點冷漠的聲音突然打斷了敖歡的滔滔不絕。

  敖歡一怔回頭,乾笑說:「冷叔。」卻是兩人一面說一面飄,已經到了洞底一扇巨大門戶之前,當年隨著龍王母在歲安城外出現的敖冷、敖言兩人,正盤坐在門戶兩側。

  敖冷、敖言望見沈洛年,也不打招呼,兩人同時揮手,那巨大門戶緩緩往外開啟,裂開一道兩公尺寬的縫隙,門戶入口處透出白色光芒,看不出裡面是何模樣。敖歡望向沈洛年,伸手說:「沈小弟,請進。」

  既來之、則安之,沈洛年御炁前行,穿入那片光芒之中。

  一穿入門戶,眼前的白芒消散,身子也微微一沉,身後的門戶緩緩掩上,沈洛年這才發現此處竟然沒有湖水。他一面飄落地面,一面往前望,只見眼前一片寬大山腹,山腹當中盤據著一條百餘公尺長的巨大青龍,正是龍王母的原形。

  雖然那顆巨大龍頭的表情不易理解,但沈洛年倒是可以從龍王母透出的情緒判斷出龍王母此時心情真的不太好,卻不知是為了什麼事情不高興?

  而當初雖曾見過龍王母的真身,卻沒想到她今日會以原形相見,記得她比較喜歡人形不是嗎?沈洛年有些意外地踏前,向龍首所在的高處施禮說:「龍王母。」

  龍王母那雙巨大的龍睛凝視著沈洛年說:「有一陣子不見了,洛年。」

  一眠而醒,百年消逝,在歲安城那兒看著陌生的老友們,沈洛年一直有股淡淡的失落情緒,但在龍王母、翔彩婆婆這些妖族口中卻都只是一陣子……沈洛年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輕嘆一口氣說:「我是來向王母請教幾個問題的。」

  「我聽歡娃兒說了。」龍王母說:「這百年來懷真那孩子並未與我聯繫。」

  果然沒有嗎?那后土當時為什麼這麼說?沈洛年沉默片刻才說:「龍王母可知道怎麼能找到她?」

  「本來我是不知道的。」龍王母望著沈洛年說:「但現在倒是有個想法。」

  雖然不知道龍王母為什麼這麼說,沈洛年依然豎起耳朵,深怕漏聽了哪一句話。

  只見龍王母往下俯視著自己,透出怒氣緩緩說:「懷真那調皮孩子,這次做得太過分了,我會通告天下,把她抓出來,好好教訓她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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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推銷外孫女

  「呃?」龍王母不是很疼懷真嗎?沈洛年訝然說:「為……為什麼要教訓她?她做了什麼?」

  龍王母透出疑惑,望著沈洛年說:「你不是為了她而來嗎?」

  「是啊。」沈洛年頓了頓說:「但我不是為了找她算賬啊,她又沒做錯什麼。」而且就算有,照理來說,龍王母要幫的也該是懷真,怎會一副想幫自己出氣的模樣?

  龍王母上下看著沈洛年,沉聲說:「不用替她遮掩!你體內渾沌原息完全消散,難道不是那孩子做的?凡間好不容易出現鳳體,居然因為她的一己貪念毀掉!以前她雖然調皮,至少還懂得分寸,沒想到幾千年不見,竟變得如此自私……就算那孩子不知鳳靈之體的重要性,也不能做出這種事啊!」

  「這個……妳誤會了。」沈洛年這才知道龍王母生什麼氣,他尷尬地說:「是她閉關的時候我自己跑去找她,才變成這樣的,她並不願意。」

  龍王母一怔,怒氣降下數分,訝然說:「你不知道和她……會有這後果?懷真娃兒沒告訴你?」

  「我知道……」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頓了頓,整件事說起來可有點複雜,何況還牽扯到屍靈之事。沈洛年想想抓頭說:「這麼說吧,總之我的鳳體應該還在,不然當時已經死了。」

  「還在?」龍王母懷疑地說:「看來不像。」

  「其實那時懷真也以為我死了,所以我才急著找她。」沈洛年簡單地把自己的身體狀況解釋了一遍,之後才說:「我現在只是先修煉炁息,等與本命結合之後才重新引入道息。」

  龍王母聽完,思索片刻之後才說:「我明白了,不過恕我直言,你這是多此一舉。」

  「呃?」沈洛年訝然說:「為什麼?」

  「你也太看不起古仙鳳凰了,只要你專心引入渾沌原息修煉己身,等鳳體完全轉化,自能大成。」龍王母說:「當初數十名天仙、上仙齊聚,懇求鳳凰另造第二鳳體,可沒有誰敢說一句失禮的話,否則渾沌原息一散,誰能抵擋?」

  鳳凰這麼威風?沈洛年張大嘴說:「那要多久?」

  「頂多數千年吧?」龍王母想想又說:「快一點的話,說不定數百年就有小成了。」

  數百年?數千年?真是受不了這些妖怪!完全不把時間當時間……沈洛年乾笑說:「我還是先修煉炁息到一個程度,至少有個自保之力。」

  龍王母忽然哼了一聲說:「這雙訣運炁之法,誰教你的?」

  「呃……」沈洛年這可尷尬了,若老實說,會不會害了敖歡?

  「不說也罷……你今後可於龍宮靜修,不會有任何人打擾你。」還好龍王母似乎沒打算追究,只緩緩說:「當年你拒絕我的邀請,我想懷真該會好好照顧你,也就不想多干涉,沒想到居然弄出了這種事,萬一那時你鳳體轉化不足就此死去,那還得了?」

  沈洛年苦笑搖頭說:「我還有不少事得辦,沒法在這兒靜修。龍王母請放心,我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歲安城,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龍王母說:「歲安城無法聚集炁息,誰都能傷到你,並不安全。」

  沈洛年忙說:「不,我在那兒才真的安全,龍王母請看。」沈洛年收斂起全身炁息,幾個點地間身形閃動,在十餘公尺範圍內不斷快速移位。

  沈洛年有沒有使用炁息龍王母自然一清二楚,她望著沈洛年說:「這是鳳凰能力?百年前你與鑿齒戰鬥時我見識過。」

  「正是。」沈洛年這才停下,故意誇大三分地說:「別的地方還不敢說,息壤磚聚集處我可是難逢敵手。」這時不誇張不行,萬一龍王母突然想把自己關起來保護那可麻煩。

  「好吧……我也想過,若將你留在龍宮恐怕會引起其他知情的妖族不滿。」龍王母看著沈洛年,頓了頓又說:「這幾十年是我千年一度的產子週期,本來是絕不會見外人的,只是聽到歡娃兒說你體內沒有原息感應,這事太嚴重,才破例與你見面,還好你鳳靈之體並不是真正失去……你說想找懷真娃兒?」

  「嗯,她大概以為我死了,我想讓她知道我沒事。」沈洛年說。

  龍王母那巨嘴嘴角翹起,露出對人類來說頗有點恐怖的笑容,搖頭說:「你倒是有情有義,本來我真不知道那娃兒跑哪兒去了,但看到你,卻大概能猜得出來。」

  「龍王母,妳知道了?」沈洛年高興地說。

  龍王母點點頭說:「她吸盡你體內原息可不是只有好處,就算身為萬年天狐,採納之力別有玄妙之處,單是維持原息在體內,不使失控反噬,也得耗去她大半精力……數百年內是絕不可能與人動手的。除了龍宮之外,只有一個地方可以保障她的安全——就是俗稱青丘之山的仙狐秘境,也是仙狐一族繁衍之處。」

  竟有這種地方?當初那笨狐狸怎不回去閉關?沈洛年忙問:「那地方在哪兒?」

  「不知道。」龍王母說。

  那不是說了堆廢話?沈洛年瞪大眼說:「那……誰知道?」

  「沒人知道。」龍王母不等沈洛年跳腳,補充說:「仙狐一族柔媚誘人,想知道她們巢穴的妖族可不少,若不夠隱秘,仙狐族恐怕早已消失,除了她們的族人,外人誰也不知道在哪兒。」

  原來是回仙狐族去了?沈洛年這才想起,當年和懷真相處的最後一日自己確實提過阿白的事,或許后土的提示其實就是說懷真回仙狐秘境——青丘之山,而不是龍宮,只是自己一直想錯了而已。沈洛年點頭說:「這麼說,我得找仙狐族問了?」媽的!還好山口鎮有家仙狐族開的雛妓院,沈洛年首次對稚嬉堂的存在出現一絲好感。

  「你問不出來的。」龍王母搖頭說:「每個仙狐離開青丘的同時都會立下誓約,絕不以任何方式對外人洩露秘境地點,就算有人抓到仙狐折磨逼問,到最後也頂多是觸發誓言,逼死抓到的仙狐而已。」

  那不是麻煩了?沈洛年張大嘴說:「那該怎辦?」

  「請人傳話啊,傻孩子。」龍王母笑說:「若當年狀況真如你所言,懷真知道你無恙,自會想辦法與你見面。」

  「對、王母說得對!」沈洛年連連點頭,心情再度變好。

  「至於玉膏……」龍王母看著沈洛年說:「其實你要的不多。」

  「是啊,可以給我一些嗎?」沈洛年不禁暗暗得意,若是連玉膏也能取得,這次當真是難得地順利。

  「不過我這兒連那一點兒都沒有了。」龍王母搖頭說:「我生產期間元氣受損,耗用石脂之量極大,過去所存玉膏都拿來培育白玉精了,要等重新產生石脂、玉膏,至少還要數百年的時間。」

  數百年?小惡女她們怎麼等得及?沈洛年的心情又沉重起來,收起笑容說:「一點都沒剩了?」

  龍王母搖頭說:「一點都沒剩。」

  沒救了。垂頭喪氣的沈洛年正想致謝之後告辭,突然想起一事,連忙睜大眼睛說:「請問龍王母,妳可知道白澤在哪兒?」

  「白澤?」龍王母有點意外,她停了幾秒之後,失笑說:「你找白澤做什麼?」

  「這個……」沈洛年有點尷尬,懷真當初拿玉膏給白澤,說不定也是偷的,這時該怎麼解釋?

  「原來你也知道這件事……懷真那孩子當年確實曾向我討了一小盒玉膏,說要和白澤換消息。」龍王母說:「白澤本身用不著玉膏,若他沒有培育什麼精系靈物,說不定還真有存余。」

  原來龍王母知道,沈洛年鬆了一口氣說:「那麼白澤好找嗎?」

  「白澤就在內宮。」龍王母想了想又說:「這麼說也不大對。」

  「呃?」沈洛年一下子轉不過來,白澤怎會在虯龍族的內宮?若這麼說不對,又該怎麼說?

  「你進入湖中之前,可有注意到空中有個兩界門戶?」龍王母問。

  「好像黑色大洞的地方嗎?」沈洛年頓了頓說:「那兒散出很濃郁的道息。」

  「那兒又叫『仿仙界』。」龍王母點頭說:「那是我族先祖合力開闢的特殊空間,可與仙界隱隱產生聯繫。內部道息含量比凡間高出許多,在那兒,天仙以上才能保持清醒,而想要在裡面活動自如,必須達到接近上仙的程度,否則也難免陷入昏睡中,有幾位與我族交好的上仙選擇定居在那兒,白澤正是其中之一。」

  住著上仙的地方?沈洛年張大嘴說:「懷真當初就是跑進去裡面遇到白澤的嗎?」

  「不,裡面空間可不小,真要進去反而不容易遇上;當時上仙白澤是出現在洞口,招手叫那娃兒過去的,之後懷真就來找我討玉膏了。」龍王母說:「我當時手邊玉膏數量還算充足,上仙白澤既然有需要,我自然樂意提供,只不過懷真那調皮娃兒怎樣也不肯告訴我,白澤告訴她什麼消息。」

  這個還是不說為妙。沈洛年考慮著玉膏的事,想了片刻之後說:「若我進去那兒,也會昏迷嗎?」

  「鳳靈之體確實可以自由出入仿仙界。」龍王母說:「但你如今體內只有炁息,進去一樣會昏迷,等到你體內凝存渾沌原息之後,才能自由在其中活動。」

  「那麼等我重新凝聚渾沌原息之後,可否讓我進去找看看?」沈洛年問。

  龍王母微微點頭說:「只要你言行合宜,裡面的上仙應該也不會找你麻煩,這事我可以答應。」

  太好了!沈洛年隨即說:「但近來龍宮封閉,進入不便……」

  「這事我會交代下去。」龍王母微笑說:「鳳體願來龍宮,虯龍族十分歡迎,這些年在山口鎮負責各項事務的是敖封,只要與他聯繫即可。」

  果然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當時敖旅可是完全懶得理自己,沈洛年正在怨嘆,不料龍王母似乎看出沈洛年的想法,接著又說:「鳳體特殊處事關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族的年輕晚輩只知鳳體可生原息,並不清楚當年鳳凰的承諾細節,更不知鳳體對妖族的重要性,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話說回來,自己也不知道啊,沈洛年這才想起,連忙問:「鳳體有什麼重要性?」

  龍王母微微一愣,似乎對沈洛年這問題有點意外。她停了幾秒,這才緩緩說:「千萬年後說不定你體內漫出原息將足以供應凡界所需,那世間無數妖族再也不需要仙凡來去,若不是為瞭解決這問題,我們何必懇求鳳凰擇人換靈?」

  原來如此,若真有那一天,自己等於是另外一個鳳凰?也難怪龍王母對自己這麼客氣;可是說不定鳳凰耍賴,自己換靈並不完全,活個幾百年就死了呢?當初那隻紅色大鳥故意不選懷真讓自己換靈,似乎就有些居心不良……總之這事不用現在考慮,沈洛年當即說:「那麼今日多謝龍王母,我該告辭了,等到有能力進入仿仙界時,我會再來龍宮拜訪。」

  「一切保重。」龍王母點頭又說:「你也要有心理準備,上仙白澤若是不想讓你找到,恐怕你找上千年也找不到。」

  對啊,那傢伙可是有預知能力的,真想躲起來,誰找得到他?不過這事還是到時候再煩惱。這次進入內宮,不但打探到懷真可能的去向,又沒有得罪龍王母,已經很不錯了,只不過小惡女她們幾個可憐了點,還得多作夢一段時間。

  沈洛年再次向龍王母致謝,並確認了山口鎮敖封的聯繫方式,之後才真正告辭離去。門外等候的敖歡拉著沈洛年離開的時候,不免追問沈洛年答應解釋的幾個問題,沈洛年只好老實地把輕重能力招了出來,見敖歡目瞪口呆的模樣,也算一件趣事。

  □

  離開內宮,躲在牆角的七彩琉璃凱布利騰空飛起,直落沈洛年頭頂伏下。

  沈洛年先鑽出那長條大殿,找個隱蔽處藏起,這才摸了摸腦袋。這小傢伙自從與龍珠化合之後,似乎變得很喜歡待在自己頭頂上?沈洛年傳過心念,要凱布利換個地方躲著,怎料凱布利卻傳回一絲委屈的情緒,還胡亂抓了抓沈洛年頭髮,這才不甘不願地飛騰起來,躲到牆角去。

  這傢伙變得會撒嬌了?沈洛年不禁好笑,此時它身上放光,躲著也沒什麼用,但這麼大搖大擺地跟著自己飛也不對勁……沈洛年心念一轉,騰出個腰包空間,招呼凱布利躲進去。

  這下小傢伙又開心起來,馬上扭身鑽了進去,沈洛年心念一轉,對凱布利傳遞了一個想法,要它嘗試收斂並運行妖炁修煉,至於凱布利能不能找出辦法,那可不是沈洛年能掌握的事,若當真辦不到,以後要搞什麼埋伏偷襲,只好讓它先躲遠些。

  接下來,沈洛年先和焰華聯繫,把一些該交代的法門和訊息交代妥當,並約定出龍宮之後再聯繫會面一次,以便交付龍珠;而焰華得知敖容會來探視後,倒聽不出她高不高興,只是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不過沈洛年心中有數,她既然這麼在意敖容,不可能不高興,只不過不願表現出來而已。

  辦完焰華的事,接下來就是小惡女了。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嚴格來說,除焰華的交代之外,自己找懷真的目的其實沒能達到,頂多算是有了眉目,小惡女更不用提,把玉膏寄託在白澤身上,真有點虛無飄渺……不知道小惡女知道之後,會不會很失望。

  「輕疾,我找統校狄韻。」沈洛年說。

  「老頭!」狄韻的聲音很快傳了回來:「沒事吧?順利嗎?」

  「我見到龍王母了。」沈洛年說。

  狄韻那端沉默了幾秒,她才低聲說:「你找到懷真了嗎?」

  「沒有。」沈洛年說:「只是找到線索。」

  「怎樣的線索,需要我幫你推敲嗎?」狄韻此時頗想破壞黃清嬿的色誘大計,非常願意幫沈洛年找到懷真。

  沈洛年卻不大敢告訴狄韻稚嬉堂的後頭老闆是仙狐族,考慮片刻後,還是只說:「不用了,這事得找其他妖族幫忙。」

  這老頭為了找那女人什麼事都肯做,怎會突然客氣起來?其中必有問題!狄韻不動聲色,只問了一個懷疑很久的問題:「懷真……不是人類吧?」

  沈洛年遲疑了幾秒,還是老實說:「嗯。」

  「我媽說,除了杜勒斯叔叔和她不認識懷真之外,十聖其他人都有些懷疑,尤其是色鬼鷹。」狄韻說:「曾有認識的妖仙說,懷真是某個天仙的名字,他們又覺得不大可能……」

  反正不管是不是天仙,現在都躲起來了,沈洛年懶得解釋,只說:「管這幹嘛?跟妳說玉膏的事。」

  若說狄韻不在意玉膏當然是假的,她深吸一口氣說:「結果怎樣?」

  「王母的玉膏完全用光了,要等下一批出現至少要幾百年。」沈洛年不想賣關子,馬上接著說:「不過,還有別的機會。」

  「怎麼說?」狄韻心中一緊一鬆,低聲問。

  沈洛年說:「有個叫作白澤的上仙……」

  「白澤?」狄韻聲音突然拔高。

  「怎麼了?」沈洛年說。

  「不就是害我媽媽、奶奶,還有當初狄宗一代代,每一代宗長都躺了幾十年的渾蛋妖怪嗎?」狄韻語氣中帶著憤怒。

  倒忘了這事,沈洛年搖頭說:「害她們躺了幾十年的不是白澤,是人。」

  狄韻一窒,隨即哼聲說:「若不是他遺留下這種詛咒,怎會害這麼多人?」

  「隨便啦。」沈洛年無所謂地說:「白澤那兒說不定還有一些玉膏,可是那地方一般人進不去,過一段時間我再幫妳去找找看。」

  狄韻倒也分得清重點,不再糾結於白澤的問題,只問:「是怎樣的地方,為什麼一般人進不去?」

  「也在內宮裡面,不過說來有些複雜。」沈洛年依照習慣,把解釋部分跳過,只說:「總之等我辦得到,會再替妳跑一趟,龍王母已經答應我隨時可以來。」

  「除了你之外,別人去不了嗎?」狄韻說。

  「煉到天仙就可以。」沈洛年說。

  「煉到天仙?」狄韻吃驚地說:「臭老頭又胡說什麼,那你怎麼能進去?」

  「我是特例。」沈洛年說。

  「為什麼你是特例?」狄韻問。

  「妳管我。」沈洛年嫌囉嗦了。

  「去你的,渾蛋老頭又耍賴!」狄韻破口大罵。

  「呿,我還沒說關妳屁事咧!」沈洛年笑說:「臭丫頭居然先翻臉。」

  「怎樣?誰教你說話不清不楚?」狄韻趾高氣揚地說。

  「哼,小惡女!」沈洛年口中雖然在罵,心情卻是不錯,他輕拍了拍腰包中的凱布利說:「這次其實還是有點收穫,得了個漂亮東西。」

  「什麼東西?」狄韻問。

  「回去之後讓妳看看。」沈洛年說。

  「那還不快點!我在你房間。」狄韻說。

  沈洛年一愣說:「廣場的比武結束了嗎?」

  「還沒。」狄韻說:「你一找我,我就往回走了,反正你也不會想來廣場湊熱鬧,不對嗎?」

  「呃……」真是被臭丫頭摸透了,難怪剛剛敢跟自己大呼小叫,不怕人聽見,原來早就已經離開廣場。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哼哼兩聲說:「馬上就到。」跟著他加快了速度,往下方湖畔暫居處掠去。

  很快地,沈洛年穿入屋中,狄韻果然已經在屋內等候,見沈洛年回房,坐在窗前的她回頭說:「真慢。」

  「偷偷摸摸的能多快。」沈洛年瞪眼說。

  「龍王母不是准你去嗎?幹嘛還偷偷摸摸?」狄韻皺眉問。

  「對喔。」原來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回來?沈洛年抓抓頭說:「習慣了。」

  「笨蛋老頭!」狄韻忍不住好笑,瞪了沈洛年一眼,晃著裙襬下蹺起的小腿,仰起小巧的下巴說:「得了什麼漂亮東西,還不拿出來讓本小姐鑑賞?」

  沈洛年呵呵一笑,也不說話,心念轉動間,凱布利已經鑽出腰包飛旋,只見它拖著一條七彩流光,在有些昏暗的屋中盤旋,十分好看。

  「這是什麼?慢點。」狄韻果然吃了一驚。

  隨著沈洛年的心念控制,凱布利放緩了速度,向著狄韻飄去。

  狄韻見到這帶著七彩光華、琉璃造型,又栩栩如生、彷彿活物般的凱布利,不禁瞪大眼睛,張開小嘴,直到將凱布利接在手中,傻了好片刻才嚷:「這……哪兒來的?」

  「漂亮吧?」沈洛年笑說:「跟妳介紹一下,它叫凱布利。」

  「凱布利!不是黑黑很大一隻糞金龜嗎?」狄韻當年聽到的床邊故事可是這樣說的。

  「這個……進化了。」沈洛年說:「和一個好東西融合在一起,據說從此不怕炁息。」

  「不怕炁息?真的?」狄韻自己可也有一隻影蠱,當然知道結構脆弱的影蠱最怕的就是被炁息掃到,沈洛年剛引入炁息時,稍一催動運行,狄韻放在他身上的影蠱就馬上爆散,雖說這樣的傷害對影蠱來說影響不大,一段時間後就能重凝,不過既然沈洛年有炁息,放他身上也沒用,此後她也沒再嘗試用影蠱監視。

  「聽說是這樣,試試看。」沈洛年走近,手掌催出一小股炁息,對著狄韻掌中的凱布利壓去,果然炁息才剛接近凱布利身軀,還沒及體就四面奔散,不只結構被破壞,連散溢炁息也自然而然避開了凱布利,沈洛年暗暗咋舌,這東西可真是破炁利器啊。

  「我試試?」狄韻好奇地說。

  「好,輕點,別拿硬東西敲它,會敲壞的。」沈洛年還是有點不放心,這虯龍口水凝成的東西不知道夠不夠堅固。

  狄韻取出小棍御炁輕點,隨著她的力道逐漸增加,凱布利卻依然乖乖地伏在她掌中,一點反應也沒有;過了好片刻,狄韻凝聚的炁息逐漸顯現出橙黃光芒,威力已經不小,卻依然不能接近凱布利。沈洛年見狀滿意地說:「既然那個老虯龍這麼說,應該不會騙我,我看不用試了。」

  沈洛年這話一說,凱布利馬上自動飛起,直接飄到沈洛年腦袋上。

  「這傢伙。」沈洛年好笑地說:「怎麼特別喜歡這兒?」

  狄韻望著沈洛年和凱布利一眼,突然得意地噗嗤笑說:「我知道了!大概因為那是糞金龜變的,你多久沒洗頭了?」

  「去妳的!」沈洛年忍不住瞪眼。

  「欸,它既然排斥炁息,怎麼飛的?」狄韻突然問。

  「誰知道。」沈洛年從腦袋上抓下凱布利,上下看看說:「沒洞啊。」

  「它的炁息似乎存留在體內那光亮之處。」狄韻沉吟說:「或許只作用在內側?而裡面又剛好沒有排斥炁息的效果,這樣的話,代表只有表面不能存留炁息,深入到一個程度,還是有炁息保護的,這樣應該不容易撞壞。」

  「可以這樣?」沈洛年有些疑惑:「在汽車裡面推車子?這樣會動嗎?」

  「你傻了,炁息和一般力量不同。」狄韻說:「不然你平常怎麼飄浮的?難道靠著推動地面或空氣的反作用力?」

  「喔?總之不講道理就對了。」沈洛年一向只會運用,沒考慮過合不合理,難得思索一次就被教訓,馬上放棄研究。

  狄韻望著凱布利,怔忡半晌,突然眼睛一亮說:「再讓凱布利過來一下。」

  「還要試啊?」沈洛年驅使著凱布利往那兒飛,一面說:「別傷了它。」

  「不會,我幫凱布利加個裝飾。」狄韻笑眯眯地說。

  這丫頭有陰謀!沈洛年正想阻止,卻見凱布利身上已經多了一個古怪的黑影,沈洛年連忙叫回凱布利,一面瞪眼說:「這是什麼?」

  「她叫小螳。」狄韻笑說:「其實小螳跟你很熟,以前都躲在你的記事本裡面。」

  「媽啦!管妳方糖還是牛奶糖!這是妳的影蠱?」沈洛年哇哇叫:「妳這臭丫頭,放在凱布利身上幹嘛?」

  「笨老頭,是螳螂的螳。」狄韻得意地說:「當初你自己答應讓影蠱跟著你的,結果卻把它炸了,我還沒跟你算賬呢,現在有了安全的地方,當然繼續跟著。」

  這最原始的低級影蠱,體內所存妖炁微乎其微,連鳳靈之體的沈洛年都難以察覺,龍涎珠當然也不起排斥反應,沈洛年先試著讓凱布利激發炁息,但那炁息正如狄韻所說,被包裹在琉璃之內無法透出;而沈洛年施出的炁息也一樣無法及體,眼看那所謂的「小螳」就要在凱布利身上定居了。

  臭丫頭大概不會主動拿掉……沒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捏她脖子,不怕臭丫頭不投降!沈洛年正捲起袖子想動手恐嚇,卻發現凱布利傳來一股有些特殊的開心情緒,只見它在空中不規則地旋轉,那片流轉光影的正中央,卻有個凝定的小黑點,正是狄韻口中的小螳。沈洛年微微一怔,傳過意念詢問,這才知道凱布利似乎很喜歡小螳的陪伴,或許因為它仍有著身為影蠱時的隱約記憶,此時頗有些遇上同伴的歡喜。

  也罷,只是讓臭丫頭知道自己的去向而已,其實也沒什麼。沈洛年嘆了一口氣,叫過凱布利,仔細地看那小黑影。

  那團約莫半截手指長的黑影伏貼在凱布利背甲上,一個大大的腦袋,旁邊是兩把鐮刀般的巨足,纖細的身體腰身末端,帶了個圓滾滾的寬腹,正是一隻螳螂的模樣,難怪叫作小螳。沈洛年斜眼看著得意的狄韻說:「母螳螂?」

  「對呀。」狄韻笑說。

  就是交配到一半啃掉老公腦袋的傢伙嗎?這黑心丫頭一定是因為這原因才選螳螂的!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以後誰當妳丈夫誰倒霉。」

  狄韻臉一紅,知道沈洛年看出自己選螳螂的寓意,她皺起鼻子,笑哼一聲說:「不用操心,不怕沒人願意。」

  「知——道——啦!至少有亨利對吧?」沈洛年哼哼說。

  狄韻叉腰挺胸,一揚首說:「誰說只有亨利?喜歡本小姐的人多得是!」她今天穿的是歐式宮裝,束腹綁成的小蠻腰襯托著剛發育的青春,這麼一看,還真是頗有魅力。

  臭丫頭當真長大了,一個多月前,還擔心亨利不是真的對她有興趣,現在居然變得這麼有信心?看來從此以後都不能拿她身材作文章了。沈洛年頗有三分洩氣,扭頭坐上床說:「好啦,預祝妳情場得意、百戰百勝。」

  「呿!你才百戰百勝。」提到這事,狄韻就想起黃清嬿不久前說的話,她目光一轉說:「清嬿說你剛剛裝傻。」

  「哪有?」沈洛年一頭霧水。

  「喔,她是說,不知你是裝傻還是真傻。」狄韻笑說:「看來是真傻。」

  「臭丫頭又拐著彎罵人。」沈洛年忍不住翻白眼。

  「這可是清嬿說的。」狄韻得意地說。

  「傻就傻,我本來就不聰明。」沈洛年倒不在乎狄韻的挑撥,皺眉說:「她剛剛果然生氣了?」

  「擔心嗎?」狄韻說:「去道歉啊。」

  「無聊。」沈洛年說:「不夠聰明又不是我的錯,道什麼歉?」

  這倒也是,都承認自己笨了,還能拿他怎樣?狄韻目光一轉說:「欸,老頭,懷真是不是虯龍族的母龍?」

  「問這幹嘛?」沈洛年皺眉說。

  「我是在幫你,虯龍族女性很少,說不定他們故意瞞著你,不讓你找到呢?」狄韻說:「我剛剛聽幾個虯龍族說,他們族中女性十分珍貴,多半留在裡面修煉,很少出來,所謂的裡面,應該就是內宮吧?」

  原來女性都留在裡面?難怪這麼門禁森嚴,沈洛年搖頭說:「別人騙不了我。」

  臭老頭這股信心真不知從哪兒來的,問題是好像還真的挺準,倒有點像是占卜魔法的效果……但他學會根源魔法前好像就有這能耐,更別提占卜魔法也不可能每句都算一次……狄韻一面想一面說:「你說要問其他妖族,那離開龍宮後還會跟我們回去嗎?」

  「會。」沈洛年點點頭說。

  「所以你要找的妖族在山口鎮囉?」狄韻說:「應該就是懷真那一族吧?」

  沈洛年聽到這兒,瞟著狄韻說:「丫頭妳幹嘛一直問懷真的事?」

  臭老頭警覺心怎麼突然變高了!狄韻心中一驚,擠出笑容說:「只是好奇呀。」

  「少來,別假笑。」沈洛年說:「跟妳說過騙不了我的,打什麼鬼主意?」

  狄韻臉上的偽裝被撕掉,只好惱羞成怒地罵:「臭老頭!問問都不行?不說拉倒!」狄韻哼了一聲,站起往外走。

  怎料才剛走出門外,狄韻便突然停下,低聲不知說些什麼,看來有人用輕疾找她;而沈洛年探頭看過去,卻見狄韻的氣息越來越是擔憂與不快,還不時回頭望著沈洛年,似乎真出了什麼事。

  過了好片刻,狄韻才停了通訊,她皺著眉頭,轉身走回房中看著沈洛年說:「赤濤找到山眠教了。」

  又是那頭肥龍!沈洛年皺眉說:「那渾蛋有完沒完?當真不能宰了他嗎?」

  「不能在歲安城。」狄韻目光一閃說:「你若是辦得到,可以在山眠教那兒殺了他。」

  「這兩邊有什麼差別?」沈洛年不懂了。

  「笨!冤有頭、債有主,就算有人幫赤濤報仇,該也不會對所有人類攻擊,山眠教那兒的人只要事後搬家,哪兒去找人?但歲安城能搬嗎?」狄韻又說:「而且赤濤死在山眠教的話,未必有人知道,歲安城附近有太多妖仙了,完全無法遮掩。」

  「原來如此。」沈洛年說:「可惜我打不過赤濤。」

  「每次都這麼說,也不知道是偷懶還是真的不行。」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我看你連自己能幹嘛也搞不清楚。」

  沈洛年無言以對,他確實搞不大清楚,只能抓抓頭說:「現在準備怎麼辦?」

  「山眠教那兒的人之前已經答應武尊賴伯伯支援歲安城,沒想到反而先出事,於情於理,歲安城都該全力協助。」狄韻說:「山眠教的人們已經撤入山腹要地,賴伯伯正在那兒協防,我媽和色鬼鷹已先一步出發,另外在侯伯伯領路下,巫斗部落也打算派人過去幫忙,司令說……若你願意,希望你也去支援,畢竟能高速飛行的人沒幾個,其他人想去也來不及。」

  其他事還能偷懶,赤濤根本就是自己惹來的,這可不大好意思拒絕,而且現在的自己比兩個月前進步不少,就算打不贏,也未必沒有一搏之力,沈洛年掙紮了幾秒後,終於還是點頭說:「去就去,可是我不認得路。」

  「司令知道你不認得。」狄韻微微咬牙說:「她……司令要你帶清嬿去。」說到這兒,狄韻忍不住冒出怒火,這根本是作弊!司令為了推銷外孫女,居然來這招!赤濤襲擊之事,不會是假的吧?

  「我帶她去?」沈洛年愕然問:「就我們兩個嗎?」

  讓那動了春心的女人黏著他飛過半個地球,乾柴還不燒成烈火?狄韻也不回答,憤然一頓足,扭身往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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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為什麼我沒在名單裡面?

  怎料狄韻走出沒幾步,耳中卻突然傳來黃清嬿的通訊請求。

  她微微一怔,站定深吸一口氣,穩住心中的情緒,這才接通了輕疾,語調輕快地說:「清嬿,怎麼了?」

  「小韻。」黃清嬿說:「我想拜託妳幫忙。」

  「好啊,只要我能辦到,一定沒問題。」狄韻笑說。

  「剛剛司令指示……」黃清嬿頓了頓說:「與沈凡一起支援山眠教的事,可以請妳代替我去嗎?」

  這女人不是在開玩笑吧,這麼好的拐男人機會都不要?狄韻這下可愣在那兒,一時說不出話來。黃清嬿那端沒聽到狄韻的回答,隔了幾秒又說:「如果妳願意的話,我馬上和司令聯繫。」

  狄韻這才回過神,她腦海急轉,一時想不出黃清嬿的用意,索性直問:「妳不是想和沈凡多接觸嗎?」

  黃清嬿遲疑了片刻才說:「畢竟是孤男寡女,我想想後還是覺得不妥……雖然說事急從權,但既然還有其他選擇,還是最好避免。沈凡看似粗魯,有時卻又十分敏感,還是不要操之過急。」

  自己跟臭老頭難道就不算孤男寡女?狄韻先是愣了愣,隨即想通,在黃清嬿心中,自己和沈凡可是兄妹或姊弟的關係,自然不同……但這是假的啊!難道自己當真不用顧忌?

  狄韻心念一轉,又搖了搖頭,那渾蛋根本沒把自己當女人過,狄韻想起母親與沈洛年當年的關係,忍不住輕哼一聲。那個臭老頭恐怕一直把自己當成「妹妹的女兒」吧?難怪總是在旁邊嘮嘮叨叨,把自己當小孩教訓,可惡!臭老頭!渾蛋!去死!

  黃清嬿見狄韻不吭聲,忍不住輕喚了聲:「小韻?」

  「啊?我沒問題。」狄韻回過神說:「不過司令沒說要我留下做什麼,我們倆交換,會不會影響司令的計劃?」

  「當然得先取得司令的同意,既然妳不反對,先等我消息。」黃清嬿說完,停了通訊。

  既然如此,狄韻也就不急著離開了,她在沈洛年門外不遠處沉思,想著黃清嬿剛剛說的話……不知那女人為何放棄這機會,就算那老頭真感覺到什麼,也不會拒絕吧?莫非她只是單純地害羞?

  也不是不可能,黃清嬿畢竟是個大閨女,不管平常多麼清雅淡靜,突然要和「夫婿候選人」長時間單獨相處,就算是她也難免會不好意思吧?既然她有意見,司令該也不會逼她答應,只能說算那臭老頭倒霉,少了個一親芳澤的機會。

  想到此處,狄韻的心情突然又好了起來,念頭一轉,笑著走回沈洛年房間,推開門笑說:「臭老頭,跟你說個消息。」

  沈洛年見狄韻出門沒兩分鐘又轉了回來,離開時的怒氣也不知為何消失,正感疑惑,又聽狄韻這麼沒頭沒腦地一說,沈洛年上下看著狄韻說:「丫頭妳沒事吧?是不是該作夢了?」

  「不要臉的死變態老頭!」狄韻最討厭聽沈洛年說起這事,馬上怒氣揚起,瞪眼說:「不准你再提這件事!給我忘掉!」

  「好啦。」沈洛年呵呵笑說:「妳剛說什麼消息?」

  「清嬿剛剛找我,說她不想去山眠教,正找司令協調。」狄韻笑說:「會不會覺得有點可惜呀?」

  「喔?」沈洛年雖然安心了不少,但是不免也有兩分失望,他想了想又問:「那誰幫我指路?」

  狄韻一怔,莫名地有點尷尬,扭過頭說:「誰知道?看司令安排吧。」

  沈洛年也不是真笨,山眠教那種隱秘之處知道位置的人一定不多,除了這三個候選人之外,大概沒有別人知道,而這次龍宮護送隊是以張如鴻為首,該不會在這時突然調離,那除了狄韻還有誰?

  兩人各有所思,一時之間都沒開口,過了片刻,狄韻耳中又傳來黃清嬿的通訊要求。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面對窗戶,接過通訊說:「清嬿?」

  「小韻,對不起。」聽黃清嬿這麼開口,狄韻微微一驚,暗叫不妙,果然聽見黃清嬿接著說:「司令還是希望妳留下,所以……我這就回去,妳知道沈凡在哪兒嗎?」

  狄韻停了幾秒,這才淡淡地說:「我們都在客房這兒。」

  「那麻煩妳跟沈凡轉達司令的指示。」黃清嬿和聲說:「我馬上回去換衣服,請他等我通知;另外,如鴻也和龍宮這兒的負責人聯繫好我們出宮的事了。」

  「嗯,我會告訴他。」狄韻說。

  「司令有解釋留下妳的原因。」黃清嬿又說:「『魔法新島』那兒近日組了個使節團,由兩名月影團巫領率隊,打算來歲安城訪問與支援,除李營副之外,希鳳、憲馨還有大魔導師留下的馬——飛絮,都將隨隊返回,蔣營副這兩天也會先領幾名斗天部隊的使節過去替換……歲安城的魔法使中妳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司令希望到時由妳統籌接待之事;而山眠教那兒不知道得處理多久,若由妳去支援,恐怕趕不回來。」

  聽起來也算是合情合理,但自己若當真不在,難道就沒人接待了?狄韻心中暗哼,但依然平和地說:「也對,等我們從龍宮回去,剛好可以做準備。」

  雖然狄韻口中平靜,黃清嬿似乎還是察覺到狄韻的不快,又補了一句:「雖然還沒確認,但我想亨利先生大概也會來。」

  狄韻聞言一愣,一時倒是忘了那人,既然如此,自己確實走不開。狄韻氣消了三分,回頭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低聲說:「知道了。」一面結束通訊。

  沈洛年雖然在一旁發呆,但偷看著狄韻情緒百般變化也不覺無聊,此時見狄韻瞪了自己一眼之後結束通話,沈洛年才開口說:「又改了?」

  「還是由清嬿陪你去,等她找你吧。」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冷冰冰地說:「萬一想對她下手,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反正一樣都是女人,何必老想著舊人?」

  這陰陽怪氣、口是心非的語氣不像慫恿,反而像在威脅恐嚇,小惡女體態雖逐漸成熟,卻還是很孩子氣……沈洛年忍不住想笑,白了狄韻一眼說:「胡說八道的瘋丫頭,搞不清楚妳在想啥。」

  「哼!」狄韻一股悶氣無處宣洩,扭頭便往外走,到了門口,她突然腳步一頓說:「不對。」

  「怎麼?」沈洛年問。

  「不對、不對。」狄韻轉過身,輕拍額頭說:「差點被你氣壞了,你不覺得赤濤突然出現在山眠教很奇怪嗎?」

  「當然很奇怪,但既然讓他找到也沒辦法。」沈洛年突然有點得意地說:「媽的,這次總不能懷疑我是奸細了吧?我可不知道山眠教在哪兒,哈哈哈!」

  「別吵啦!笨蛋閉嘴!」狄韻思索說:「赤濤個性粗暴直接,早不去晚不去剛好在這時候出現,代表有人特別選我們到龍宮的時候告訴他。」

  「喔?」沈洛年想了想說:「難道是想找機會對付十聖?叫妳媽出去的時候小心點。」

  「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狄韻沉吟說:「但是我們或許都想錯了?一路上被狼人追殺,還有天仙盯梢,會不會其實是針對你?那時懷疑你是奸細的人可不少;至於這次,說不定對方估計攻擊山眠教可以把你引出龍宮?畢竟你是歲安城中少數幾個能高速飛行的,而趁你離開龍宮時攔截,又可以避免十聖中其他人的干涉。」

  「嗄?」沈洛年張大嘴,愣了半晌說:「針對我?誰會這麼無聊?我沒得罪誰吧……」

  「你前陣子不是被四條蛟龍追殺?這又是為什麼?」狄韻皺眉說:「你一定得罪了誰,只不知道是人還是妖。」

  「不知道。」沈洛年一攤手,推卸責任地說:「那時是妳不讓我追究的。」

  狄韻沉思著,被蛟龍圍攻的事只有臭老頭和自己知道,司令他們自然想不到此處,看來得斟酌著往上報告,只是得把論劍館的部分去掉……而這老頭雖然昏睡百年,但聽說當年就喜歡一個人到處亂跑,還認識不少妖怪,說不定曾惹到什麼不該惹的妖族?上次赤濤不也突然看著他發瘋嗎?

  但也不能因此阻止他去支援,狄韻想了想說:「這樣的話,路上說不定有人埋伏。」

  那可麻煩,要不要繞一圈避開危險?但是若沒有埋伏,豈不是浪費了時間?沈洛年正皺眉間,卻見狄韻翻著白眼,恨鐵不成鋼地說:「用魔法問啊!你這個笨蛋,學會占卜的怎麼是這種人。」

  「呃?」沈洛年對自己這魔法還真的不大在意,抓抓頭說:「怎麼問?」

  「就問路上有沒有針對你的埋伏。」狄韻說:「是非題,很簡單。」

  「好!」沈洛年也挺來勁,當下心中默誦咒語,施法一問,沈洛年馬上張大嘴說:「真有!媽的,到底是誰想算計我?」

  「果然是你!」狄韻一拳揮了過來,怒沖沖地說:「你到底得罪了誰?居然追著我們一直到魔法島。」

  看這拳頭不怎麼有力,沈洛年皺眉挨了一下,一面說:「我不知道啊。」

  「等一下,說不定兩件事沒有關係,還是弄清楚比較好判斷,再算算。」狄韻沉吟說:「你別問得太籠統……就說上次魔法島使節團行蹤不斷被人暴露,敵人的目標是不是你!」

  「算就算。」沈洛年又算了一次,很快地,鬆了一口氣地說:「這次不是我,太好了丨」

  「我想也是。」狄韻點頭說:「那時對方的設計看來比較像是想讓歲安城內鬥,可能與偷襲清嬿的刺客出自同源;若只是想要你的命,那盯梢的天仙大可直接下手,你怎麼躲得過?但這次想對付你的人居然知道山眠教的地點,對人類恐怕也沒善意,只希望不是同一批人……你先算算是誰。」

  「怎麼算?」沈洛年瞪眼:「又不能算填空題,妳來出題目。」

  「先算這次的敵人是人類還是妖怪,內敵和外患差很多。」狄韻頓了頓說:「你記住,只要是選擇題,都在選項中多加個『其他』,說不定是精體呢。」

  「好。」沈洛年很快算出答案說:「是妖怪!」

  「嘖!不能這樣問,赤濤也算敵人,當然是妖怪。」狄韻有些後悔地搖頭說:「改成這樣——洩露山眠教地點給赤濤的人,是人類還是妖怪。」

  「好。」不過沈洛年停了幾秒之後,突然瞪大眼說:「沒有答案。」

  「為什麼?」狄韻一怔:「你忘了加其他?」

  「有啊。」沈洛年想想說:「會不會是因為兩次的題目都是問敵人,所以不讓我算?寡土說短時間內不能頻繁問類似問題。」

  倒是忘了有這限制,狄韻正瞪眼,沈洛年已經先一步說:「題目都妳出的,還想怪我?」

  「還好意思說!」狄韻頓足說:「學會了這麼久,也不多測試一下怎麼算比較好。」

  「沒想到啊……而且上次算了算,結果被磨齒者打翻躺了十幾天,差點完蛋,這魔法不是好東西。」沈洛年撇嘴說。

  「這……」狄韻倒也無話可說,當時若不是讓沈洛年測試占卜,眾人根本不會遇到磨齒者,他更不會因此受傷,只不過若是沒算,會不會產生另外的問題卻是誰也不知道。狄韻想想搖頭說:「看來還是算過去的事比較安全。」

  對了,算算懷真的事!沈洛年心中一動,暗自默算——「找到仙狐族之後,能不能得到懷真的訊息?」

  不料等了片刻,居然沒有答案,沈洛年不禁愕然,暗自懷疑這占卜魔法是不是不大可靠。

  沈洛年的表情沒逃過狄韻的目光,她哼聲說:「你偷算了什麼?我告訴你,出題目沒這麼簡單的。」

  似乎真是如此,沈洛年抓頭說:「我在算……找到那妖族之後,能不能得到懷真的消息,可是算不出來。」

  「笨蛋!」狄韻說:「那妖族中說不定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這樣問不是白問嗎?」

  「呃……那該怎麼算?」沈洛年問。

  「你既然要找某個妖族,總有幾個目標或方向吧?」狄韻說:「當然是問哪個目標探聽到消息的機會比較大;不過到底怎麼定題目,還是要看實際狀況,籠統的題目要配上籠統的答案,精確的題目才能配上精確的答案。」

  其實只有稚嬉堂這個線索,不過按照這種思路的話……沈洛年說:「這樣問呢?比如說——某個地方有沒有人知道懷真的消息?」

  「不行。」狄韻搖頭:「你說的某個地方說不定今天有人知道,明天知道的那人不在呢?這樣又該占卜出什麼結果?除非你的題目直接問某人知不知道;而且,萬一別人只是知道線索,不知道正確答案呢?若因此不去問,豈不是錯了?」

  媽的,好麻煩啊!稚嬉堂自己只見過吳苡,但那女人又不是仙狐族,根本不用算。沈洛年正思考的同時,聽見狄韻說:「總之,問之前要好好設計一下……欸,老頭,幫我算個問題。」

  「嗯?」沈洛年並沒明顯感覺到精智力的消耗,很大方地說:「算什麼?」

  「先告訴你選項。」狄韻說:「武尊賴伯伯、杜勒斯叔叔、色鬼鷹張伯伯、無敵將軍黃伯伯、電劍侯伯伯……還有『我不認識』,以及『其他』,就這七個。」

  聽到這兒,沈洛年已經知道狄韻想問什麼,有些為難地說:「妳媽不想說,我們偷算不好吧?」

  「我也有知道的權利吧!」狄韻咬著牙說:「我要知道誰是那個混賬!」

  沈洛年想了幾秒,突然有些疑惑地說:「為什麼我沒在名單裡面?」

  「去你的!」狄韻一腳踢了過去:「你這有色心沒色膽的傢伙,諒你也不敢!快算!」

  「呃……」沈洛年閃過這一腳,有些氣悶地抓抓鼻子。他口中雖然勸阻,其實自己也很好奇,只不過一直沒想到拿這招來抓人,雖然不久前曾問過狄純,得到兇手不是賴一心的答案,但放進去再算一次也不吃虧,當下沈洛年心中默誦,照著狄韻的設定把七個選項說了一次。

  過了幾秒,沈洛年抬起頭說:「妳不認識。」

  狄韻鬆了一口氣,雖然沒能找到目標,但至少確定不是十聖中人,自己也不認識,看來那不知名的父親該是二十年前母親在外認識的,後來母親提起這事就難過,可能是過程中受了傷害或欺騙,只不知是哪種狀況……狄韻雖然有心想問更細一點,但類似題目不能重複詢問,只好暫時擱著,且過一陣子再說。

  沈洛年也有些不知失望還是高興,他過去一直把狄純當成妹妹,知道那些老朋友沒有欺負狄純總是好事,不過答案既然是不認識,想借占卜算出來恐怕不大容易,當然更不用胡亂猜測了。

  沈洛年想到的事狄韻當然更清楚,她這時也沒心情多說,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既然有人埋伏,為了安全起見,你和清嬿繞個路吧。」說完她也不等沈洛年同意,轉身往外走了出去。

  看著狄韻的背影,只見一股沉鬱的心緒從那嬌小婀娜的身形中散發出來,無能為力的沈洛年不免也有三分氣悶,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轉頭收拾東西,等候黃清嬿的通知。

  □

  一個小時之後,沈洛年與換了一身軍服勁裝、背個小衣包的黃清嬿離開龍宮,在空中一前一後,藉著風行咒高速飛行,不過,這並不是沈洛年最快的速度。

  要知道炁息只要散出體外就會與魔法產生磨耗,此時沈洛年散出一股足以托起黃清嬿的炁息,當然會受到更大的影響。

  所以最快的方式還是得背負著對方飛,畢竟這樣一來炁息不用放出體外,炁勁磨耗狀態自會減少。

  但無論是沈洛年、黃清嬿,還是知情的狄韻,都覺得那種方式不大妥當,當然,沒人提起,也多虧沈洛年突然能引炁,否則還真沒辦法;但無論如何,已有護體炁息、無需往外構築炁罩的沈洛年,速度仍比當初背負狄韻時又快了些。

  雖說出發時已經入夜,兩人也不在意,這次是趕去救人,自是日夜兼程,但山眠教可比魔法島遠多了,趕路過程中難免需要多次休息,也得避免力盡遇敵的風險,所以黃清嬿特別提醒沈洛年至少要保留三成實力應變,大不了多次休息,也比冒著風險猛衝還好;而兩人也照著狄韻的建議,偏折了方位,稍微繞了一點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矜持,除了一開始商量方位之外,之後黃清嬿一直沒說什麼,沈洛年本就想與黃清嬿保持距離,也不會主動開口,一開始這幾小時的行程倒是意外地安靜。

  過了兩、三個小時,沈洛年魔力漸感不足,當下在噩盡島的西方岸邊找個地方落下,之後沈洛年趺坐冥想,恢復精智力與炁息,黃清嬿則坐在對面守護。

  因為沈洛年並沒把精智力耗盡,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再度恢復精神,他張開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黃清嬿那宜喜宜嗔的清麗容顏。沈洛年愣了兩秒,這才回過神說:「好了。」

  「還需要休息一下嗎?喝點水,吃點東西?」黃清嬿微笑說。

  「不用。」沈洛年說。

  「那就出發吧。」黃清嬿站到沈洛年身後,輕扶他的肩膀,向著西北方指去說:「我想應該不用繞路了。」

  「不用了嗎?」沈洛年托著黃清嬿浮起,雖然並肩站立更方便說話,但風阻卻增大不少,還是前後分立比較省力;而且對沈洛年來說,這美女還是放在看不到的地方比較心安。

  「我們已經偏離預定路線數百公里,若埋伏的敵人是妖仙等級,應該已經追蹤不到我們;要是對方從龍宮就開始追蹤,我們休息時就該出現……」黃清嬿輕柔的聲音從耳後傳來:「而萬一是妖仙以上,我們不管怎麼逃都逃不掉的。」

  妖仙以上?天仙?自己倒是一直都沒想到此事。沈洛年一驚說:「好險不是天仙,否則不是連妳也一起害死?」說到這兒,沈洛年又覺得奇怪,自己沒想到也就罷了,這兩個女人難道也沒想到?

  「不會是天仙。」黃清嬿輕笑說:「天仙何必藉著山眠教引你出龍宮?三天後我們離開龍宮返回歲安城,還不是任其宰割?」

  「也對。」沈洛年再度催動起風行咒,一面沉吟說:「這麼說來,敵人的能力可能比護送隊稍弱?」

  「不一定。」黃清嬿說:「我推測對方可能只是想要偷襲,畢竟妖仙境界的敵人,在你有準備的狀況下未必追得上你。」

  也對,上次那幾條計家蛟龍就追不上,只能靠刃狀炁勁遙攻,若有人稍微攔截,讓自己先跑個幾秒,肯定能把他們甩開……何況如今多了個破炁專用的凱布利,炁勁遙攻對自己可沒這麼大威脅。

  見沈洛年只是微微點頭,黃清嬿也沒再多說,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往西北方向飛……若沈洛年知道黃清嬿在龍宮廣場旁對狄韻說的話,或許會不明白黃清嬿為什麼保持沉默,但他畢竟不知此事,此時的安靜對他來說自是理所當然。


  就這麼過了一陣子,沈洛年輕噫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麼事。

  「怎麼了嗎?」黃清嬿柔和的聲音有如春風般飄來。

  「想起一件事。」沈洛年說:「我本來答應麟犼祖姥焰華出來要和她碰面的,一時倉促,差點忘了。」

  「喔?」黃清嬿說:「我們去山眠教協防不知道多久呢,拖這麼長時間妥當嗎?」

  「不妥當。」沈洛年搖頭,若焰華以為自己放她鴿子,跑去歲安城噴火拆城怎辦?

  「那就先與那位仙獸道長聯繫吧?」黃清嬿說:「以天仙的速度,說不定很快就能追上我們,若有人暗地追蹤,也難逃她的法眼。」

  原來還有這種好處?沈洛年說:「追上是不難,問題是怎麼告訴她我們的位置?」一面說,沈洛年一面望著下方無邊無際的海水皺眉。

  「嗯……」黃清嬿想了想說:「有個地方叫作『珠鏈內海』,是以前虯龍族龍宮所在地,約在那兒應該挺合適。」

  「以前龍宮所在地?」沈洛年說:「黃海?」

  「你知道那地方的古稱?」黃清嬿聲音透出意外,她輕笑說:「祝融撼地時,百年前的東亞列島擠入黃海,地形隆起,那兒成了一片有如珠鏈般的連接鹹水湖,所以被稱為珠鏈內海……那兒剛好順路,而過去的龍宮所在地天仙焰華應該也知道,那兒離我們只有兩千公里,距離上也合適,她可能比我們還早到。」

  「好,我問問。」沈洛年馬上與焰華聯繫,果然焰華聽到消息之後沒怎麼囉嗦,很快就同意了。她雖不知道什麼叫「珠鏈內海」,龍宮舊址當然一清二楚。

  此時還沒遇到妖怪,看來已成功避開,等會兒把龍珠交給焰華,又解決一件事,想到此處,沈洛年心情挺好,對身後黃清嬿笑著說:「多虧妳幫忙想辦法,不然我還得頭痛。」

  「別這麼說。」黃清嬿微笑說:「只是出個主意而已。」

  「能出主意就不簡單了。」沈洛年感嘆說:「聰明人真好,什麼事腦袋一轉就清楚了。」

  黃清嬿安靜了幾秒,突然說:「其實也未必都是優點。」

  莫非還有人嫌自己太聰明?沈洛年愕然說:「怎麼說?」

  「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曾有一段時間頗有些恃才傲物的叛逆心緒,對大多數人都看不順眼。」黃清嬿輕聲說。

  天才遇到這種事其實不難理解,只不過發生在這大美女身上倒是教人很難想像。沈洛年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黃清嬿的臉色,這一回頭,卻見佳人含笑輕睇說:「不信?」

  這距離也太近了,沈洛年被黃清嬿豔光所懾,連忙轉回頭,一面說:「不是不信,是有點意外……就算這樣,也不算缺點吧?」

  「很困擾呢。」黃清嬿說:「有些事明明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別人卻怎樣也聽不懂,得花個幾十倍時間來講解;某些言語知識明明很容易記住,別人偏偏就是轉眼就忘記……每天每天、無論何時身邊都是這種人、這種事,那時的我覺得好煩,整天都不開心,卻沒想到生氣其實是自己找罪受。」

  「呃?」真是好高級的煩惱啊!沈洛年當然從沒有這種感受,也不知該表示羨慕還是同情,愣了愣才說:「那後來怎麼改變的?」

  「我十三歲的時候被選上擎天塔。」黃清嬿低聲說:「表面上雖然看不出來,但老實說,那時除了整天笑嘻嘻、讓人摸不透的如鴻之外,其他的孩子我都有些看不起,跟她們說話時,我心中都暗暗覺得厭煩,只不過我把這種情緒藏在心中,沒讓其他人知道;直到兩年之後的某一天……七歲的小韻意外地闖到我們修煉的地方,嗯……那時安荑、雪莉還沒被大魔導師帶上擎天塔。」

  怎麼有種要聽到什麼秘辛的感覺?沈洛年愣了愣,嗯了一聲說:「發生什麼事嗎?」

  「小韻非常可愛,一開始她天天跑來,大家也都很喜歡她,但是我從小韻身上看到了像我一樣的特質——十分聰明的她,很快就發現周圍這些姊姊們大部分都不如她,但那時她又太小,不懂得遮掩……」黃清嬿說到這兒,頓了頓又說:「也是和小韻認識後,我才慢慢發現自己的問題。小韻在體察人心、融入人群的能力或許頗不如我,但決事之明快敏銳、性情的堅忍強毅我都遠遠不如,何況那時她只是個孩子?我又何嘗沒有缺點?也許這就叫旁觀者清吧……看著別人時,總是比較容易想通。之後我的心性慢慢沉穩下來,不再為此怨天尤人、自尋困擾。」

  原來當年她們的關係是這樣?今日這大美人會說這麼多,恐怕真以為自己是凶丫頭的兄弟吧?不然這事該不會隨便對個外人說。沈洛年沉默半晌才說:「那小韻後來呢?」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才說:「她那時畢竟還小,鋒芒太露,無意間得罪了不少人,後來有些謠言流傳在我們之中……那個歲數的孩子們其實頗狠心,突然間,除如鴻和我之外沒什麼人願意理會小韻,之後她慢慢就不來了。到了我十六歲變體的時候,我卻突然聽說,不知為何燕仙——就是純奶奶,也答應她提早變體,讓她參與繼承人的培育,最後更讓司令選中為候選人之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提早變體產生的問題,看來已經讓你解決了。」

  原來這樣啊……難怪那凶丫頭老是解釋沒幾句就開始沒耐心、發脾氣,恐怕就是黃清嬿十來歲時的那種想法吧?而黃清嬿因狄韻的出現而成熟,卻不知那小惡女要怎樣才會想通?話說回來,都二十歲了還這樣,那臭脾氣恐怕很難改了,焰華不就萬年不變嗎?反正小惡女很會演戲,也無所謂就是了。

  黃清嬿讓沈洛年思索了好一陣子,才在身後輕笑說:「聽了這麼多,有什麼看法?」

  「呃?」沈洛年回神說:「沒有看法。」

  「還記得我在千窟崖跟你說的話嗎?」黃清嬿輕聲說:「小韻跟我有些隔閡。」

  「記得。」沈洛年說。

  「往事就是這些,但我還是不大明白原因。」黃清嬿說。

  沈洛年卻不覺得很難理解,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兩人倒有點像是懷真和焰華當年的關係,只是焰華和狄韻個性不同,最後發展也相異。當初問題的癥結其實不是黃清嬿,正如焰華的委屈也不是懷真可以控制的,這種事,小惡女看破了就沒事,看不破也沒辦法。想了想,沈洛年說:「其實我不覺得一定要化解。」

  「哦?」黃清嬿說。

  「妳們雖在競爭,遇事時也一樣都以歲安城為重,不會誤事,這樣也沒什麼壞處。」沈洛年說:「頂多作不成好姊妹,沒什麼關係吧?」

  沈洛年本就是那種不在乎人與人關係的個性,自然這麼說,但黃清嬿卻有些愕然。過了好半晌才苦笑說:「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

  「怎麼?」沈洛年問。

  「比如說……」黃清嬿頓了頓說:「她可能不喜歡你和我接觸呢?」

  「關她屁事!」沈洛年自然而然地說了這一句,想想覺得不妥,又補充說:「反正我和她常吵架,無所謂的。」

  「真的嗎?」黃清嬿笑說。

  她這時的笑容一定很好看,沈洛年頗想回頭,卻又不敢,只說了句:「當然!」

  「那你這陣子一直躲著我,不是因為小韻囉?」黃清嬿說。

  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沒躲著妳啊。」

  「你的心躲著我。」黃清嬿幽幽說。

  「呃……」沈洛年這下可說不出話來了。

  「若不是小韻,該是為了那女子吧?這也不能怪你。」黃清嬿溫柔的聲音從後方傳入耳中:「你怕她知道生氣吧?」

  懷真會生氣嗎?沈洛年暗暗好笑,那狐狸老是叫自己另外找女人呢。

  雖然沈洛年口中總拿懷真當藉口,事實卻並非如此……畢竟不管他多喜歡懷真,兩人終究沒法作夫妻,沈洛年迴避黃清嬿,主要還是怕麻煩。

  和人相處交友已經很囉嗦,何況是追求討好談情說愛?當年對葉瑋珊只是單戀,就不知招惹出多少麻煩,吃過苦頭的沈洛年,面對著這讓人心動的女孩,當然是想盡辦法保持距離。

  「你說來龍宮找人,就是找她嗎?」黃清嬿又問。

  「嗯。」沈洛年也懶得隱瞞,點頭說:「不過沒找到。」

  黃清嬿輕啊一聲說:「剛剛在龍宮中,小韻說有朋友找你,不是她?」

  「不是,我只是找到可以問的人,沒找到她。」沈洛年忍不住嘆口氣。回歲安城之後,還得去稚嬉堂找仙狐族,萬一找不到又該怎辦,總不能砍到別人出來吧?

  黃清嬿卻有另外的想法,她一直以為沈洛年的對象也是個仙化者,否則怎能擁有輕疾?可是那種人怎會跑來龍宮?送來龍宮的侍女身份都受過嚴密調查,也都是沒經過仙化的普通人,除非……除非是一直希望尊奉虯龍的共聯組織後人?

  共聯組織和虯龍族私下有聯繫這並不是秘密,虯龍族管理的山口鎮正是共聯組織的大本營,只不過人族如今畢竟是歲安軍團掌權,他們變不出什麼花樣……問題在於,不管是不是共生聯盟的人,虯龍族並不會隨便允許他人久留龍宮,若那女子當真住在龍宮,可能早已成為某虯龍族的妾侍,和沈凡斷絕關係自是理所當然,當然更不會與他見面,他這麼苦苦追尋,對他自己和那女子都不是好事,何況願意當虯龍族眾多妾侍之一的女子,恐怕也不是良配……

  以沈凡的個性來說,那女子未必知道他的身份,他日若得知沈凡其實是闇神後代,會不會又有變數?若那女子因此回頭,更藉此把闇神拉到共生聯盟陣營,那還得了?傳說中那天下無敵、頗不講理的闇神,當初為何會選擇幫助白宗,長輩們一直說不清楚,各種歷史記載也莫衷一是,百年後突然改變念頭支持共聯,也不是不可能……想到此處,黃清嬿倏然一驚,看來不能等沈凡自己覺悟,得早點讓他忘了那女子才行。

  看著沈洛年的背影,黃清嬿暗自思量,自己對他雖然也有好感,卻還談不上感情,本想藉著更進一步的相處再慢慢考慮未來的可能,可是這傻愣愣的大男孩實在麻煩,明明對自己有意卻又咬牙死忍,不管如何暗示始終聽不懂,也不知是不是真傻……看來真如小韻所說,和他說話不能太含蓄,自己的做法恐怕得稍做調整……

  沈洛年自然不知道黃清嬿整個想岔了,見她安靜下來,自己也跟著閉嘴,兩人就這麼沉默著,一路向著「珠鏈內海」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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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找地方住囉

  既然和焰華有了約定,這兩千公里左右的路程,沈洛年沒有休息,一路衝過噩盡島的西方內洋,直到出現陸地才在黃清嬿指引下修正方位,向珠鏈內海的方向飛去;而經過這一夜飛行,天色也漸漸地亮了。

  飛著飛著,沈洛年突然說:「焰華真的先到了。」

  黃清嬿從沈洛年肩後望去,並沒看到焰華的蹤影,她好奇地問:「那位仙長還很遠嗎?」

  「百多公里吧。」隔著這麼遠,沈洛年不能很精準地判斷,他沉吟說:「她大概早就發現我們了,正往這兒飛,很快就會到。」

  沈凡居然能感應到百多公里的距離?黃清嬿大吃一驚,十聖中誰也辦不到這種事,不愧是闇神一系的特殊傳承……這一瞬間,黃清嬿留下沈洛年的想法更加堅定。

  天仙的龐大炁息可以自由在玄界存納取用,有心衝刺的狀況下,速度完全不是沈洛年可比,感覺對方越來越近,已經有些累的沈洛年索性找了個山頭落下,等候焰華出現。

  「快到了,妳退開些。」沈洛年對黃清嬿說:「麟犼身懷攘妖之氣,會讓一般人產生畏懼的情緒,以焰華的能力來說,至少要妖仙層次才勉強可以承受。」

  「原來如此。」黃清嬿這才知道,過去見到高等麟犼時,為什麼會產生恐懼的情緒。她點點頭,往下一指說:「我在那座小山坡等你,好嗎?」

  「妳別走太遠。」沈洛年說。

  「好。」黃清嬿嫣然一笑說。

  「留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沈洛年又說。

  「我會小心的,你別擔心。」黃清嬿笑得更開心了。

  「呃……」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說:「沒事了,妳先去吧。」

  「嗯,我等你。」黃清嬿含笑轉身,點地飄身離開。

  發生什麼事了?這女人笑起來可比她外公創的十八撩亂還厲害,讓人整個眼花……沈洛年呆望著黃清嬿的婀娜背影,眼看她飄下山腰,回過頭笑靨如花地揮了揮手,他忍不住抓了抓頭,揉揉自己的眼睛,這才回過神來,轉過頭望向焰華即將出現的方向。

  黃清嬿見沈洛年轉過頭,這才偷偷地吐吐舌頭,臉上卻不免透出一抹淡淡的嫣紅。

  從十七、八歲開始,因為她的笑容引來的麻煩實在不少,慢慢她學會控制自己,保持著含蓄淺笑,以免造成太多困擾,數月前,曾有次不慎在沈洛年面前展露自然笑容,她就因此暗暗自責。

  但此時為了龍宮中那潛在的威脅,無可奈何下只好把這久不使用的禁招解放,這連續幾個燦然笑容配合上溫柔話語,果然把沈洛年轟得頭昏眼花,看著沈洛年的反應,黃清嬿也難免有一分自責、兩分羞意,那些雖不是假話,但平常黃清嬿是絕不可能放在嘴上,但面對著一個笨木頭,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轉回頭的沈洛年自然不知道黃清嬿在想什麼,他雖然看著遠方的地平線,卻是心中紛亂,腦海中都是黃清嬿的迷人笑靨,直到焰華出現,還沒反應過來。


  「吼!」焰華看沈洛年愣在那兒,對著他大吼一聲。

  「呃?」沈洛年吃了一驚,回過神說:「祖姥妳到了?」

  「早就到了!」焰華瞪眼說:「你好慢,飛的方式也好奇怪。」

  「奇怪?」沈洛年想想說:「啊,我用魔法飛。」

  「魔法?」焰華歪頭說:「為什麼不用炁息飛?你的炁息不也是內外自如嗎?就算你現在的炁息量還是不多,也比剛剛那種怪方法好吧?」

  沈洛年一怔,張大嘴巴,這段時間一直用魔法飛行,居然忘了這事!之前是炁息不足,加上身體有傷,要大量炁息凝聚護體,但隨著體內炁息逐漸增加,早該直接使用炁息飛行了,更不用擔心兩種非同源炁息磨耗……帶著黃清嬿的狀況姑且不提,若是自己一個人,那有多快?

  沈洛年想到此處忍不住放出炁息,浮空而起,一個高速盤旋閃身,有如一道紅色閃電,在空中飛掠。

  「很快!」焰華雙目一亮,身上炁息爆起,對著沈洛年的身影衝去,一面嚷:「來比一場。」

  啥?沈洛年吃了一驚,眨眼間一身化五,趁焰華沖了個空的同時,他閃身逃出老遠,卻見焰華一甩頭,空中倏然透出大片紅云。

  眼看熱浪就要壓了下來,沈洛年忙喊:「媽啦!暫停!」

  「怎麼?」焰華一愣停下。

  「再打會死人的。」沈洛年叫。

  「怎麼會!你這麼快,又不怕我,一定很厲害!」焰華得意地說:「對了,那個小畢方說這叫友誼賽,不是打架!」

  羽霽這小鬼靈精跟誰學的?真是亂來!沈洛年苦笑搖手說:「我真的不厲害,妳難道看不出我體內有多少炁息?」

  焰華體表澎湃的炁息未退,她歪頭看著沈洛年,想了半天才認真地說:「大概因為你很厲害,所以我看錯了。」

  「不是!是真的很少!」沈洛年哭笑不得,看來若不老實招認,焰華非得和自己來場友誼賽不可。沈洛年飄近說:「我身體很輕,只是速度快,沒威力的。」

  「哪有這種事?」焰華懷疑地說。

  「不然妳試著輕推我看看就知道了,我完全不用炁息。」沈洛年當下斂炁輕化,飄在焰華面前。

  焰華皺起眉頭,哼了一聲,龍頭上的大鼻孔猛然噴出兩道雄壯炁息,果然把沈洛年沖得往外直飄。

  「古怪!」焰華追近叼住沈洛年腰帶,腦袋輕輕搖了搖,把沈洛年亂晃了幾下,果然感受不到重量。她鬆開口嚷:「怎麼做到的?」

  扯到鳳凰又要囉嗦老半天,沈洛年搖手說:「這不重要,我先把龍珠給妳,這可是好東西。」

  還好焰華也不難糊弄,她愣了愣說:「好吧,給我。」

  沈洛年一面從腰包中取出龍珠,一面說:「分神和固化兩個法門,我上次說過了,應該還記得吧?」

  「那麼簡單,當然記得。」焰華一吸,把龍珠吞入腹中,好奇地說:「你那顆影妖入靈的龍珠呢?給我看看。」

  「好。」沈洛年叫出腰包中的凱布利,讓它飄到焰華面前。

  焰華仔細地打量著凱布利片刻,她疑惑地說:「上面那黑黑的是什麼?影蠱煉化不掉的部分嗎?」

  「不是。」望著安居在凱布利身上的小螳,沈洛年鬱悶地說:「妳不說我還忘了,龍珠使用上得小心,萬一被人貼上影蠱,就弄不掉了,以後去哪兒都會被知道。」

  「這黑黑的,是你敵人弄的影蠱?」焰華周身炁焰滾動,怒沖沖地說:「殺了那人就沒事了!」

  「不是敵人,只是放著好玩的。」沈洛年苦笑說:「我現在倒是挺害怕真被敵人弄上。」目前莫名其妙有妖怪想對付自己,萬一被附上影蠱追蹤,豈不是無處可逃?

  焰華歪頭看著沈洛年說:「既然這樣,重新固化一次不就好了?」

  「呃?可以這樣嗎?」沈洛年訝異地說。

  「當然可以,否則定型的機會不就只能一次?萬一失敗怎辦?」焰華說:「逆行固化法門,讓龍珠恢復凍狀,就能用少量炁息把這影蠱破壞掉,到時重新固化即可……拿去處理吧。」

  原來如此!沈洛年不禁有些得意,頗想馬上就把小螳爆掉,給臭丫頭來個驚喜;但沈洛年當真抓著凱布利時,忽然想起離開前狄韻的黯然背影,還是搖了搖頭……反正也沒真正的壞處,凱布利也喜歡,先放著好了。

  「怎麼不弄?」焰華問。

  「先不用,反正沒什麼影響。」沈洛年說。

  「喔。」焰華想了想說:「你上次說那頭老龍有教你凝造影蠱與入靈之法,對吧?」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焰華這樣喊她父親,沈洛年還是覺得好笑,點頭說:「對,只是我剛好帶著影蠱,所以當時就測試了入靈。」

  「把那兩個法門教我。」焰華說:「我想和你一樣,以影蠱入靈,操控龍珠。」

  沈洛年愣了愣說:「教妳沒問題,但敖容前輩說,分神操控,如心使臂,威力比較大。」

  「我知道。」焰華搖頭說:「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我雖能分神使用,卻沒法淬煉這顆龍珠,日後威力有限。」

  「怎會沒法淬煉?」沈洛年有些意外。

  「我沒有龍涎,否則成為天仙的同時不就能自行蘊化龍珠?」焰華說:「沒有龍涎,就沒法借龍涎淬煉龍珠,讓它越來越強大……但以影蠱入靈,像你一樣將龍珠妖化,可在我提供炁息滋養下修煉增益,久而久之,說不定會比直接分神的龍珠還好。」

  既然如此,沈洛年當下將兩個法門敘述一遍,反正這些法門的操作方式都很簡單,一說就透,沈洛年說完後,補充說:「不過一般影蠱都是像這小黑影一樣,沒什麼靈氣,我的比較特殊……但這和體質有關,沒法教妳。」

  「這樣嗎……」焰華沉吟自語說:「等那老龍找我的時候,再跟他多討一顆龍珠好了,反正他該還有一個沒用的。」

  沈洛年狐疑地說:「敖容前輩不是還有五個嗎?」

  「一個分神,一個入靈,兩個給我和你,本該剩下三個。」焰華計算著說:「但其中兩個很早以前就被他亂做實驗爆掉了……要不是因為過去記錄太差,沒人肯幫他蒐集材料,他哪會等你實驗?早就自己弄了。」

  果然是實驗狂。沈洛年雖然覺得好笑,但同時也察覺到,若當真如此,這份禮物可不輕,不過當晚輩的敖歡可得小心了,說不定敖容叔叔龍珠不夠,會打他的主意。

  「老龍還有沒有交代什麼?」焰華又問了一句。

  與鳳體配種之事當然萬萬不能說,沈洛年搖頭說:「沒有。」

  「對了。」焰華突然說:「你既然分輕柔兩種炁訣修煉,為什麼混在一起用?」

  自己根本不知為什麼要分成三輕七柔,沈洛年尷尬地說:「我才剛開始煉,不大清楚。」

  「教你這方法的人沒教全嗎?」焰華狐疑說:「這種分配通常是輕外柔內,兼顧破空之速與化力之能,適合貼身型、一擊即退的作戰方式,細節還要看輕柔比重怎麼配……但你這麼輕飄飄的,一碰不就飛了,怎麼貼身?或許有別的特殊戰鬥法可以配合……」

  原來如此?沈洛年不禁有些興奮,終於明白這種修煉之法的道理,若將純輕訣分佈於外,豈非更快?而戰鬥時的變重衝擊,又能靠柔訣化散,不過他這可不敢說出口,否則焰華萬一又想玩友誼賽可就麻煩,天仙畢竟是天仙,這麼大片炎靈之力壓下來,根本沒得打。

  「我回去了。」焰華見沈洛年不吭聲,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要是想來玩可以,但是別帶那狐狸來。」

  沈洛年知道這代表焰華已經把自己當成麟犼一族的朋友,反正他也沒有替懷真和焰華化解這萬年仇隙的念頭,只呵呵笑說:「知道了。」

  「走了!」焰華嚷了一聲之後飄浮而起,一扭龍頭,渾身炁焰爆出,向著東方衝去。

  焰華一走,黃清嬿馬上掠來,她有些焦慮地上下看著沈洛年說:「你沒事吧?剛剛怎麼打起來了?」

  沈洛年苦笑說:「沒什麼,只是……只是在玩;這兒應該還算安全,我恢復一下精智力吧。」

  「好,我幫你護法。」黃清嬿一面笑著說,一面整了整沈洛年被焰華弄亂的衣襟,撫平衣袍紊亂之處,不過這動作畢竟稍嫌親暱,尤其這時黃清嬿心中有鬼,更是不大自在。她咬牙做完之後,雖很快縮回手,仍不免有些羞澀。

  媽的,不准臉紅!犯規!看著黃清嬿那有些心虛的羞澀表情,沈洛年暗叫不妙,連忙閉上眼坐下,努力進入冥思狀態,只不過這次特別難以定心,難免多花一點時間。

  但沈洛年卻不知黃清嬿其實也頗為掙扎,做到這樣已經是她的底線,更進一步的言語挑逗或身體誘惑都是不可能的,若這樣還沒有效果,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

  若不考慮輕訣破空效應,其實御炁飛行並不會比風行咒快,否則當初也不能藉此甩掉赤濤,風行咒的缺點是不夠靈活、方便,以及不同源炁息之間的衝突,尤其在攜帶他人時影響更大,另外就是精智力耗用量太大,不能持久,遠不如炁息方便。

  而單人飛行時,可以輕化的沈洛年兩種方式都可以擁有強大的加速度,但風行咒卻還另外需要激散出護體炁息,這樣又有衝突的老問題,還不如直接御炁飛行,也就是說,當沈洛年體內炁息漸足之後,除非體內炁息耗盡,大概不大有使用魔法飛行的機會了。

  沈洛年御炁之法一變,速度又增,之後數千公里的距離只花了十來個小時,其間只休息了兩次,當日天色還沒變黑,兩人離目標處已經只有數百公里,眼看再過一段時間就有機會和赤濤碰上,沈洛年與黃清嬿找了一個地方落下休息。

  沈洛年的體質與黃清嬿這種變體者不同,飛行過程中其實也不斷在引入炁息,只是消耗比引入量大,一段時間後仍需引炁補充;至於一路無事的黃清嬿這時精神正好,她在一旁坐著,望著半閉雙目的沈洛年,心中卻是驚濤駭浪、難以寧定,思索著旅途中的變化。

  自從和麟犼祖姥焰華見面後,沈凡的速度就大幅提升,先是一股柔和的碧色炁勁提帶著自己,而在這股炁勁之外,卻是耀目橙黃炁勁圍繞,帶著兩人破空直飛。這種顯現出兩種相異炁息的修煉方式自己從沒聽說過,上次休息的時候雖試探著詢問,但沈凡卻有些尷尬地岔開此事,似乎不想多提。

  若說沈凡過去故意隱藏著這種能力黃清嬿卻是不信,當初他若有這種能耐也不會被磨齒者打成重傷,就算他連死都不怕,打定主意隱瞞,又怎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暴露出來?

  說不定闇神傳下的修煉方式必須經過幾次異變的階段,只是這次剛好讓自己碰見?回想三個多月前,沈凡在戰場上的表現以及之後的刺客事件與魔法島旅程,這幾個月內,他的能力不斷地進化。此時見到沈洛年表現出的能力,黃清嬿不免暗暗狐疑,就算自己外祖父——武尊賴一心,若不論武技,單較各種身體能力,說不定也不如沈凡;說得實際一點,單憑他那時與焰華周旋的速度,赤濤恐怕就拿他沒有辦法。

  莫非這闇神傳承擁有能在短時間內大幅提升能力的能耐?否則當年的闇神沈洛年又怎能在四二九大劫之後短短一年間,修煉到足以擊敗三虯龍聯手、揚威歲安城?

  這種修煉方式不知能不能在歲安城流傳下去……黃清嬿看著沈洛年感懷片刻,這才穩下心神,以輕疾分別和歲安城、山眠教兩方的長輩聯繫;自己和沈凡提早數日趕到,他們一定十分意外,計劃或許需要做出調整。


  虯龍族密傳的炁息運行之法十分有效,沒過多久,沈洛年就感覺體內炁息充盈飽滿,渾身精力充沛。他睜開眼睛,見黃清嬿正低聲說著什麼,看來是藉著輕疾說話,兩人目光相對,黃清嬿微微一笑,對沈洛年點了點頭,隨即微側過身子,繼續和那端對答。

  沈洛年見黃清嬿沒看著自己,眼睛轉了轉,偷偷打量著黃清嬿,見她面帶微笑和那端說著話,顯得頗為輕鬆,看來山眠教那兒赤濤的攻勢該不算激烈。

  稍微放鬆了些的沈洛年看著黃清嬿,不免又開始胡思亂想,這女人這次很有些古怪,總是做一些讓人心癢的事,而且不只如此,她自己做完卻又十分尷尬,往往躲開來害羞半天,看得出來她很不習慣,這豈不是找麻煩?

  不過說老實話,那種心癢的感覺其實不錯……她到底想幹嘛?誘拐自己嗎?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為之怦然心動,凝視著黃清嬿柔美的臉龐,心中十分紛亂。

  沈洛年過去一直和黃清嬿保持距離,除了嫌麻煩之外,一方面是記掛著懷真,另一方面就是自知黃清嬿對自己沒興趣;但事實上,就算懷真仍在身旁,恐怕也不會反對,而如今看來,後一個問題也不再是問題了,但是接下來該怎辦?自己可不知道……媽的,順其自然吧,果然麻煩。

  沈洛年正在亂想,一轉眼,卻見黃清嬿已經停了輕疾,那雙明亮的眼睛瞅著自己,還莫名地帶著點隱約的羞意,做賊心虛的沈洛年不禁有些尷尬,胡亂地說:「狀況如何?」

  黃清嬿微笑說:「外祖父說,赤濤這兩日並沒有全力攻擊,只不過每隔幾個小時過去騷擾一段時間。」

  「那最好啊。」沈洛年說:「這樣我們比較容易闖進去會合。」

  「司令的意思是……」黃清嬿說到這兒,輕咳一聲,才放緩語氣說:「我們先在外面找個安全的地方等候。」

  黃清嬿看似平靜,隱隱泛紅的雙耳卻洩露了她心中的情緒。沈洛年不敢多看,轉過頭眺望遠山說:「為什麼?」

  見沈洛年目光轉開,黃清嬿反而輕鬆不少,她暗暗吁了一口氣,露出笑容說:「從赤濤的反應以及你占卜的推算,這次赤濤襲擊山眠教,可能你是妖怪的目標之一,現在鷹王、燕仙以及電劍三位長輩都還沒到,尤其是電劍爺爺帶著的巫斗部落援軍,移動速度遠不如另外兩位,我們晚點出現,他們和山眠教會合時該會比較安全。」

  這樣倒也合理,沈洛年點頭說:「也好,所以我們等他們都到齊了才過去?」

  「對,可是我們不能直接出現……路上的攔截我們雖然躲過了,但對方可能會把戰力集中到山眠教等你出現;而且除了赤濤,其他妖族可能會先隱藏起來。」黃清嬿說:「司令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將計就計,趁對方不備時集中全力,一舉剷除或重傷赤濤,那時就算對方的隱藏戰力出現,造成的影響也比較小。」

  沈洛年其實已經頗有些頭昏腦脹了,完全沒有意見地說:「你們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現在比較擔心的是……怕敵人的隱藏戰力也是妖仙級的,那就比較麻煩。」黃清嬿說:「小韻告訴司令,你曾被四名蛟龍妖仙追逐,有這事嗎?」

  「有。」沈洛年點頭。

  「那麼……你這兩日的速度,過去在別人面前展現過嗎?」黃清嬿說。

  「沒有。」沈洛年頗有三分得意地說:「剛學會的。」

  「這就有辦法了。」黃清嬿嫣然笑說:「萬一那些敵人出現,你就馬上高速撤離,他們不知你有這種能耐,追不上你……而除了赤濤之外,其他妖仙對別的人類未必有惡意,不用擔心。」

  「好啊。」沈洛年想想又說:「可是我們對付得了赤濤嗎?」

  「山眠教和巫斗部落也有幾名可比十聖的高手,等大家都趕到之後,赤濤討不了好,但若想殺了赤濤,還是沒把握。」黃清嬿沉吟說:「詳細的計劃還得花點時間討論決定。」

  沈洛年點頭說:「到時聽妳安排便是。」

  黃清嬿含笑點頭說:「我們找個地方等通知吧?」

  「好。」沈洛年說:「找怎樣的地方?」

  「找座隱蔽些的山谷。」黃清嬿露出一抹澀然,低聲說:「侯爺爺和巫斗部落的援軍估計還要五、六天才能趕到,這幾天我們可以過得輕鬆一點。」

  喂、喂!這是約會對吧?是葉瑋珊設計的嗎?她不是要自己離黃清嬿遠些嗎?有些迷惑的沈洛年望著黃清嬿,吞了一口口水說:「那個……我只是問問……妳家長輩都不會擔心啊?」

  這人終於有反應了?黃清嬿驚喜之間,臉龐卻不禁泛紅,但這可不是裝傻的時候,否則這木頭恐怕又縮了回去。她咬咬牙說:「你要聽實話嗎?」

  「呃?」沈洛年突然害怕起來,愣了愣說:「還是不要好了。」

  黃清嬿忍不住好笑,她可不想在這時退縮,當下凝視著沈洛年,緩緩說:「其實我可以先去找侯爺爺,和巫斗部落的援軍一起先趕去山眠教,畢竟和赤濤作戰時,我能幫上的忙不多。」

  沈洛年說:「那為什麼……」

  「是我……自己決定留下的。」黃清嬿深吸一口氣說:「如果你覺得我離開比較好……侯爺爺現在在西南方,空中距離只有近千公里。」

  說到這種地步,一切就看對方的了……黃清嬿穩定下心緒,暗暗決定,若沈凡送走自己,那就這樣結束,這輩子絕對不再做這種丟臉的事。

  黃清嬿如此忐忑心亂的模樣,沈洛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不禁生出一股憐惜的情緒。沈洛年沉默半晌,抓了抓頭,走到黃清嬿身旁,握住她柔軟如綿的小手說:「走吧。」

  掌心那股暖意,剎那間彷彿流入心中,黃清嬿臉龐泛紅,低聲說:「去哪兒?」

  「找地方住囉。」沈洛年不等回答,御炁飄起,帶著黃清嬿並肩往山林飛去。

  □

  五日後。

  一處淌流著山泉的溪谷有個架在山壁旁的簡陋草棚,草棚前,一個穿著紅袍的年輕人拿著兩把造型古怪的短刃正快速地揮舞著,他的動作迅捷、姿勢多變,但不知為何看來又有些彆扭,運轉間彷彿有些不合理,可是年輕人舞動起來卻毫無窒礙,那兩支匕首表面凝聚著橙黃色炁勁,隨著匕首的移動綻放出一朵朵絢麗的刃花。

  這時一穿著勁裝、姿容端雅的美麗女子從山谷深處點地飄掠而出,她髮梢上還帶著點濕氣,清麗的臉上脂粉未施,筆挺潔淨的軍用勁裝看來又增添三分英氣。

  年輕人望見女子,停下動作,將匕首收入腰間問:「好了?」

  女子點點頭,抹了抹髮鬢間殘留的水氣,走近微笑說:「練得怎樣了?」

  「這幾天多練了兩招。」距離一近,兩人很自然地牽著手,男子說:「前六招不難學,麻煩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用哪招。」

  「你不是說要問如鴻嗎?她怎麼說?」女子笑問。

  「她說用輕疾不好解釋,只跟我說這種事很看天分。」男子翻白眼說。

  女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這一笑彷彿百花盛開,男子一陣眼花,忍不住一把攬過女子,瞪眼說:「還笑!再笑可不忍啦。」

  兩人眼神相對,女子手虛擋著男子胸口,似推似撫、欲迎還拒,一面輕笑著說:「太過分的可不行。」

  「這種事很難拿捏的。」男子瞄著那誘人朱唇片刻,終於還是搖頭鬆開女子說:「走吧,送妳過去。」

  「嗯。」女子走入草棚,取出背包背上,在男子御炁攜帶下,兩人攜手並肩向谷外飛去。

  這兩人,自然是沈洛年與黃清嬿。

  五日前,兩人關係丕變,當下找了座山谷暫居,但也許是黃清嬿與沈洛年個性的關係,兩人間並沒有那種蜜裡調油的濃情,反而頗有些相敬如賓、君子之交的味道。她的笑靨身姿固然讓沈洛年心動,但那份淡雅安閒的氣質卻也能安撫沈洛年躁動的心,不致失控。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沈洛年對於和黃清嬿的關係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顧忌,也許是因為懷真,也或許是因為她的身份……暫時拉拉小手摟摟腰,說兩句玩笑也就夠了,在沒有感覺到對方愛意之前,沈洛年不想操之過急。

  這幾日除了修煉「十八撩亂」之外,就是針對占卜魔法做了一些測試,在黃清嬿幫助下,沈洛年對這法門總算有點瞭解,兩人也才發現,占卜魔法其實很麻煩,若沒能掌握變因,並把問題精確到某種程度,很難取得結果,再加上這魔法本身的諸多限制,更難運用。

  好比這次赤濤來襲的事,只能確定有妖族在後面操控,除赤濤之外,確實另有敵人窺伺沈洛年,但該怎麼抵禦卻沒法借助魔法推算。比如「怎樣最好」、「怎樣損失最少」之類籠統的問法並不適合用來占卜,上次沈洛年差點死在磨齒者手中就是最好的教訓。

  今日,十聖之一的電劍侯添良帶著巫斗部落的援軍,終於趕到了山眠教外圍數百里處,沈洛年正把黃清嬿送去,準備讓她與侯添良等人一起入山,而他自己則按照計劃留在外面,見機行事。

  眼見就要抵達約見處,沈洛年先一步帶著黃清嬿在叢林高地中落下說:「這兒等吧,可以看到約定的地點,他們快到了,不過除了電劍之外,還有一些似乎像是凝訣的炁息感應……不是說巫斗部落沒煉炁嗎?」

  「我是這麼聽說的,也許有什麼變化?」黃清嬿說:「你真的不見電劍侯爺爺?」

  沈洛年搖搖頭說:「確定妳和他們會合,我就走了。」沈洛年可不想叫侯添良爺爺,當然是避之大吉。

  「好吧。」黃清嬿說:「保持聯繫。」

  「嗯,妳也小心點。」沈洛年說。

  「沈凡。」黃清嬿忽然說:「你這幾天有和小韻聯繫嗎?」

  「沒有。」沈洛年搖頭。

  「她也沒找你?」黃清嬿問。

  「對啊,怎麼了?」沈洛年說。

  「這樣不大妥當。」黃清嬿說:「你畢竟是她的隨官,有空還是和她聯繫一下吧?」

  「也好,等會兒我找她。」沈洛年說。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又說:「她若因為我的事不愉快,稍微讓著她好嗎?」

  「沒關係啦。」沈洛年說:「我常和她吵架。」

  「我知道。」黃清嬿苦笑說:「但我不希望是因為我而吵。」

  有差嗎?沈洛年摸摸被黃清嬿打理過的光潔下巴,最後還是點頭說:「好吧。」


  過不多時,約定之處出現了一群人,最前面是一名穿著白袍的中年男子,正是侯添良,不過他這時並沒有戴著面罩。沈洛年遠遠望去,只見那張熟悉的黑色長臉上配著有些陌生的溫和表情。

  後面二十人卻有些古怪,沈洛年望過去,看見二十個比侯添良還黑的臉龐,原來都是黑種人;其中十個是干枯瘦小的老者,另外十個卻是威武雄壯的大漢,都穿著有些簡陋的原始服裝。其中瘦小的老者,由雄壯的大漢背負著奔跑,沈洛年感覺到的炁息感應正是來自雄壯的十人,至於那些瘦小老者為什麼沒有炁息,沈洛年可就猜不出來。

  兩人對望一眼,黃清嬿說:「我過去了。」

  「嗯。」沈洛年點點頭,兩人緊了緊手才松開。黃清嬿當下拿出匕首,御炁飄飛,向著那群人掠去,沈洛年就這麼遠遠望著,打量那端。

  侯添良雖然看來只不過是個中年人,但那張黝黑的臉龐望向叢林間出現的黃清嬿時,卻透出一股看著兒孫的欣然氣息,沈洛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若是出現,豈不是也被當成孫子看待?昏睡這一百年真是吃虧。

  只見黃清嬿先向侯添良行禮,又在侯添良介紹下,對巫斗部落的一名男子施禮,兩方交換了幾句話之後,再度向著山眠教的方位移動;臨行之前,黃清嬿回過頭對沈洛年隱身的方位輕輕揮了揮手,這才隨著侯添良離開。

  沈洛年感應著黃清嬿的炁息逐漸遠去,想了想,還是照著她的提醒,用輕疾與狄韻聯繫。

  「臭老頭居然還記得找我?幹嘛?」狄韻的聲音從耳中傳出,不過聲音並不大,想來身旁應該有旁人。

  聽著這熟悉的語調,沈洛年不禁好笑,接口說:「有人提醒我,叫我主動跟長官聯繫。」

  「哼!這麼聽話,閫令難違對吧?」狄韻說:「一定被那女人拐走了,早就知道!臭老頭,你還找不找懷真?」

  「捆令」是啥?沈洛年也懶得細問,只說:「找啊,為什麼不找?」

  「你想腳踏兩條船啊?渾蛋!」狄韻罵。

  「我和懷真不是妳想像的情況。」沈洛年說。

  狄韻愣了愣才說:「你們不是情侶?」

  沈洛年搔搔頭說:「某個角度來說,好像也算是。」

  「那還不是腳踏兩條船?」狄韻又問:「清嬿知道懷真嗎?」

  「我早就說過了,只不過她好像不在意。」沈洛年理直氣壯地說。

  「哪有可能真的不在意!」狄韻又問:「她知道懷真是妖族嗎?」

  「不知道。」沈洛年說。

  「那她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了嗎?」狄韻又問。

  「不知道。」沈洛年說。

  「你到底有沒有被她拐走啊?」狄韻忍不住又罵:「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關妳屁事,真是愛生氣。」沈洛年說:「別管這些啦,等找到懷真再說吧。」

  「臭老頭,你最好別亂來。」狄韻聲音卻是嚴肅起來:「我雖然不喜歡她,但更討厭玩弄女人的混賬。」

  「知道啦。」沈洛年哼哼說:「那可是清嬿,又不是笨女人,妳該擔心我被玩弄才對。」

  「你……」狄韻似乎氣得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才一連串罵:「清嬿玩弄你?臭美!渾蛋!不要臉!去死啦!」

  「好凶,不用想這麼多啦。」沈洛年說:「還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一會兒我也要去山眠教了。」

  「沒有。」狄韻說:「你暫時配合清嬿他們的行動……咦,那幾個……」

  「什麼幾個?」沈洛年問。

  「沒什麼,這兒有事要忙,先這樣。」狄韻很快斷了通訊。

  遇到妖怪了嗎?沈洛年不禁有點擔心,但兩方相隔萬里,就算出事自己也幫不上忙,只好先放在腦後,晚點兒再傳訊過去問問狀況。

  當下沈洛年收斂起炁息,順著地面向山眠教的方位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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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輕、重、輕、重?

  沈洛年具有輕化能力,孤身一人的狀態下就算不使用炁息,移動速度也不算太慢,只要保持著收斂炁息,應該不會被赤濤先發現,到時候才能出其不意;換個角度說,以沈洛年如今的體察炁息能力,除非赤濤隱伏不動,否則只要運炁飛騰,一定會被他發現,自然可以先一步躲避。

  過去這幾日中,黃清嬿告訴過沈洛年有關山眠教的一些基本知識,以及周圍的相關地形,此時沈洛年正依著腦海中的印象順著山勢往山眠教的腹地奔。

  根據黃清嬿所說,山眠教是這片群山中幾個同出一源、輻射散佈的小村落統稱,山眠教就是他們信仰的宗教。山眠教崇拜祖靈,據說他們死亡後能魂識不滅,留存在「祖靈之地」;山眠巫師正是可以與祖靈溝通,並借用祖靈能力的一群人,這種能力與妖族修煉體系完全不同,黃清嬿也不明白細節,只知道在山眠教的祖靈之地,就算是赤濤也討不了好。

  這群人一直過著農耕漁獵的原始生活,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當四二九大劫、道息湧起的同時,山眠巫師也同時發現,過去只能隱約感受的祖靈之力居然隨著世界變化而提升,也因為他們的能力變得更為強大,這才保住了幾個村莊的人們。

  直到後來祝融撼地,過去居住的地方崩毀,山眠教便遷移到這個地方,並將祖靈移到新的聖地。

  山眠教總人數近萬,數日前赤濤來襲,首當其衝的小村落傷亡了數百人,幸好賴一心與山眠巫師很快地趕到,牽制住赤濤,讓各村落居民躲入祖靈之地;可是赤濤雖傷不了人,卻又三不五時過來騷擾,山眠教的居民也因此無法返家,只能暫時這麼僵持著。

  沈洛年這時正往山眠教的祖靈之地——山谷中的一個深洞接近。聽黃清嬿說,之前幾次赤濤騷擾,都是在洞口那兒戰鬥,山眠教打不走赤濤,赤濤卻也進不了山洞,但這次會想辦法把赤濤引入山洞,務求一勞永逸。

  眾人唯一擔心的,就是怕另外又有妖仙插手,所以乾脆讓沈洛年藏起來,看狀況應變。

  祖靈之地的入口在一座山谷側面的崖壁根部,山洞入口處,立著兩根花紋繁複的石柱,洞外本來也是祭祀重地,不過經歷了幾次戰鬥之後,自然變得頗為殘破,讓沈洛年比較意外的,是那兩根石柱居然光潔如新,似乎沒受到戰鬥的影響,實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也許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楚?畢竟沈洛年並沒接近山洞,他只是攀上半公里外的一片山壁,找個僅可容人的崖縫躲起,外面再塞上幾個黃泥塊遮蔽……接下來就是等候了,看赤濤什麼時候出現。

  這種事不是正好適合占卜嗎?尤其是自己已經躲好,不會再有其他變因,想必算出來的答案會十分準確。當下沈洛年分成一到二十小時的二十個選項,準備作一次占卜,雖然當初寡土說分的項目越多,耗用的精智力越大,但自己一直沒什麼特別感覺,索性分得細密一些。

  這幾日常常占卜,沈洛年駕輕就熟地念妥魔法,依法施行,不料施法之後,答案卻沒能出現。

  難道會超過二十小時?沈洛年這可鬱悶了,在這兒等二十小時以上豈不是無聊透頂,但若因此離開,會不會又影響了占卜的結果?

  沈洛年閒著無聊,乾脆傳訊給狄韻,想問問剛剛的事,不料狄韻那兒卻沒有回應,想了想,只好改傳訊給黃清嬿。

  黃清嬿很快就傳回訊息,那讓人彷彿浸在溫水中的溫柔語聲從耳中傳出:「沈凡?」

  「忙嗎?」沈洛年說。

  「還好,怎麼了嗎?」黃清嬿低聲說:「幾位長輩正討論怎麼對付赤濤。」

  「我剛分二十個小時占卜赤濤來的時間,結果沒有答案。」沈洛年說。

  「怎會如此?」黃清嬿意外地說:「外祖父說,赤濤一天至少來兩次,今天還沒來,應該不會太久才對,聽說二十年前他剛找到歲安城的時候也是這樣。」

  「我也不知道……」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一驚說:「咦!來了。」

  「來了?」黃清嬿訝然問。

  「我感覺到他的炁息了,正從西方衝來……」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占卜魔法不准了。」

  「不會吧?」黃清嬿也吃了一驚,最近用占卜魔法作了不少測試,並沒有不准的感覺啊。

  「我也不明白。」沈洛年頓了頓說:「先這樣吧,除非他換個方向離開,否則不用多久就會到了……對了,我沒有感受到其他妖怪接近。」

  「好,我順便把這消息告訴大家。」黃清嬿說。

  兩人停了通訊之後,沈洛年想起占卜魔法不禁有些頭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且不管占卜魔法准不准,赤濤倒是真的越來越近。沒過多久,那肥大的身軀就在高空中出現,而洞中隨之奔出三人,當中一名穿著黑袍持矛青年,正是老朋友賴一心。

  至於另外兩人,卻是兩個拿著古怪粗短木棍的陌生老者,不知是不是山眠教的巫師高手。

  「人類!還我黃金——」赤濤大吼一聲,往下直撲,隨著輕疾的翻譯,果然又是那一句。沈洛年暗暗苦笑,這肥龍對黃金還真是偏執啊。

  知道赤濤就是那寶庫的主人之後,沈洛年其實有點同情,若不是他也不知道納金族跑哪兒去了,說不定會叫他們還給赤濤;但後來知道赤濤肆虐的數十年,因他而死亡的人數不少,沈洛年也漸漸收起了這個念頭……事實上,自己說到底只拿了兩樣東西,真正拿走赤濤財物的根本不是人類,如此捕風捉影地遷怒濫殺,這渾蛋肥龍十分該死。

  只不過過去打不過他,也只好跑給他追,今日則是特別弄了個陷阱給他跳,且看能不能宰了這傢伙,可惜一開始占卜就出問題,讓沈洛年頗有種出師不利的鬱悶。

  此時,赤濤已經撲了下去,只見賴一心手中那黑色木矛挑起,一道凝結如實的碧色龍形纏繞在矛身,隨著賴一心手中直刺,盤捲在黑木矛上的碧龍猛然一彈,瞬間漲大,對著赤濤正面衝去。

  這一下就可以看出賴一心的能耐了,雖然說距離遙遠,不是看得很清楚,但單從炁息感應上,沈洛年已經知道賴一心這招威力極大,恐怕不下於山芷的全力一擊,看來賴一心就算還沒達到妖仙境,也差不了太多。

  赤濤果然不敢掉以輕心,他和賴一心也打了二十年,兩方都知根知柢,當下凝炁於爪,對著碧龍急揮。

  兩方炁息一碰,啪地一聲巨響,那條碧龍彈開的同時猛一抖,力道散到全身,居然仍能維持形狀,而賴一心黑木矛急勾,帶著碧龍橫掃,依然攔在赤濤面前。

  赤濤可不是初成妖仙的年輕應龍,就算讓賴一心這條龍形炁勁轟上,頂多是一陣皮痛,可是赤濤知道賴一心還有一種能瞬間增大破壞力的古怪能耐,不敢輕易犯險。他龍口急張、雙爪前探,抓著龍形炁勁一個急扭,硬生生將那帶著韌性的碧龍炁勁扯斷。

  這麼一來,賴一心只好退上兩步,赤濤正順勢前撲的同時,一直站在賴一心身後的兩名老者同時揮動著手中的木棍,口中喃喃。這一瞬間,石洞旁的兩根石柱放出一片土黃色光芒,硬生生逼退了赤濤。

  那是什麼東西?沈洛年睜大眼睛,能把赤濤擊退的力量必然不小,但自己卻沒感受到一絲炁息!是了,想必就是所謂的祖靈之力,這兒的戰鬥方式果然很有特色。

  赤濤連撞幾下之後,終於轟破光罩,但緩過氣來的賴一心早已再度凝出一條碧綠炁龍,又漲大了橫在洞穴之前,赤濤氣得亂叫,劈爪掃尾地亂衝一氣;但賴一心的碧龍炁勁騰動多變,赤濤也不是這麼容易抓上,等到賴一心一個錯手,讓赤濤逮到機會轟散炁勁,那兩片土黃色光罩又再度凝結出現。

  賴一心與兩名老者就這麼交錯來去,各盡其能,不管赤濤怎麼吼叫,就是沒法衝入洞中。

  或許前幾日都是這麼應付過去的?卻不知今日要如何布下陷阱?沈洛年正思索,只見某次賴一心炁勁被破的時候,幽名老者之一揮棍的速度慢了半拍,右方土黃光罩閃出的同時,左方卻沒能出現。

  赤濤沒放過這個機會,猛然一沖,撞上左方石柱。只聽轟地一聲,那高大的石柱攔腰折斷,就這麼摔在地上,赤濤馬上興奮地大吼一聲,往洞內衝了過去。

  賴一心與兩名老者見狀立即後撤,同一時間,兩老手中木棍扔出,噗地一聲插立地面,一片漾然藍光泛出,在洞口結了一個光幕。赤濤撲上抓了兩爪,只覺得手爪進入光幕中速度突然減緩,頗有點黏滯的感覺,看來這光也不能隨意進入。

  可是至少轟破了那大石柱!赤濤得意萬分,尾巴一掃,把另一根石柱掃倒,他在洞口上下看了看,突然凝炁於身,全身緩緩一陣顫動,只見他身軀逐漸變化,本來巨大的身材慢慢地縮小,最後竟變得只有三公尺高。

  這又是干嘛?沈洛年愣了愣才想通,大概赤濤覺得山洞太小,原來的身軀不易發揮,沈洛年暗暗點頭,妖仙就是方便,想大就大想小就小……

  就在這個時候,耳中傳來了黃清嬿的通訊,沈洛年接過說:「清嬿?剛剛退進去是故意的吧?」

  「是啊。」黃清嬿說:「這樣才能把赤濤引入山洞中,你有感覺到其他妖族接近嗎?」

  「沒有。」眼看著變形完畢的赤濤正往洞內擠,沈洛年頓了頓說:「但若是道行比較高,只用少量炁息移動的,我未必能察覺。」

  「萬一赤濤往外逃,你自己斟酌著要不要現身。」黃清嬿頓了頓說:「若你現身之後,真有妖仙衝著你來,你記得馬上逃走,我們這兒不會有問題的!」

  「好。」沈洛年說:「我逃跑也沒問題。」

  黃清嬿聽沈洛年說得有趣,輕笑了笑,想想又說:「對了,外祖父知道你能學十八撩亂很高興,答應見面後好好指點你,他還想找如鴻問問你學習的狀況呢,可惜如鴻似乎在忙,沒接到訊息。」

  沈洛年不禁問:「妳外祖父教人功夫時不會太凶吧?」要是賴一心和吳配睿一樣,都變得那麼「不好玩」,還不如讓張如鴻教。

  「不會啊,外祖父對人很好,沒有長輩架子的。」黃清嬿頓了頓說:「赤濤快進來了,我得走了。」

  「嗯,妳小心。」沈洛年斷了通話,只用炁息感應,體會著山洞內的戰鬥狀態。

  此時赤濤早已破開那片藍色光幕,衝入山洞,沈洛年雖能感受到炁息變化,但山眠教的手段卻分辨不出,到現在為止,還是只感覺到賴一心和赤濤的炁息在交戰,而賴一心正不斷地往洞內撤退。片刻之後,十來股炁息從赤濤的周圍爆出,比較熟悉的包括張志文、侯添良、狄純與黃清嬿,另外十道炁息可就不大熟了,不過沈洛年隨即想起巫斗部落的那十個壯漢,這些人的戰鬥力雖然頗不如十聖,卻比大部分歲安城的將領還高明,看來窩在歲安城,對人類整體的強度確實沒什麼好處。

  不過巫斗部落另外還有十個沒炁息的老者,他們既然跑來,總不是來看戲的吧?會不會和山眠教一樣,有著炁息之外的戰鬥能力?

  這群人加起來就接近歲安十聖了,何況還有不知數量多少的山眠巫師?果然赤濤馬上落入下風,隨著炁息碰撞,沈洛年可以感覺得到赤濤正不斷往外衝,而洞中的人們也正全力阻止赤濤逃跑,但戰團似仍緩緩往外移動,看來攔截赤濤的效果並不是很好。

  這其實也不意外,山眠教的戰鬥能力沈洛年感受不到,姑且不論,其他有炁息的人之中,雖然仍以歲安城來的十聖中人較強大,但除了賴一心之外,張志文、侯添良與狄純三人都是修煉輕訣,速度雖快,想阻止赤濤突圍卻是力有未逮,反而是巫斗部落那十人出了不少力氣。

  看樣子是攔截不住……雖說赤濤這次受創,可能短時間內不敢再來,但問題畢竟沒解決,這兒將會像當初歲安城一樣,不斷承受赤濤騷擾,而賴一心等人若是離開,這兒豈不是完蛋了?絕不能讓赤濤溜了。

  想留下赤濤,就不能讓他衝出山洞,否則再多十個人也攔不住,自己除非不出手,否則最好是埋伏在洞口那兒堵人。

  既然作了決定,當下沈洛年推開土塊,從石縫中鑽出。他一面收斂著炁息往山洞那兒飄,一面東張西望;自己打算埋伏起來偷襲赤濤,萬一被什麼妖仙來個黃雀在後,可就糟糕,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別進洞,免得和赤濤一樣下場。

  很快地,沈洛年落在洞口左側那根折斷的石柱旁,他探頭往內看,只見裡面爆散炁息一波波往外湧,巨大的聲響一連串響起,還搭配上赤濤不停歇的怪吼,不過沈洛年從洞口卻看不到人影,看來圍困住赤濤的地方還要更深入一些。

  又過了片刻,沈洛年微微皺起眉頭,卻是他感覺到有股來自巫斗部落的炁息突然微弱下來,似乎是受了傷,而赤濤也趁勢又往外衝了一段距離。雖然整體而言,人類這方還是佔上風,但未必能攔得住往外殺的赤濤,時間一久,更不知會倒下多少人。

  若外面還有敵人,這時候應該出來了吧?沈洛年一面回頭張望,一面暗暗嘆息,若不是剛剛占卜魔法突然出問題,這時算上一次,豈不剛好幫自己決定?但現在就算占卜出答案,自己恐怕也不敢相信了。

  此時洞中又是轟然一聲巨響,又有一人的炁息突然弱下三分,而赤濤也隨之往外急衝。沈洛年微微一驚,那似乎是張志文的炁息,他雖然和狄純一樣是千羽引仙,但修煉的卻不是小巧騰挪之技,在洞中戰鬥難免吃虧……

  沈洛年還沒想清楚,赤濤又沖出了一段距離,而且看來攔截的陣型已經支離破碎,此時雖然仍有人阻止赤濤往外走,效果已經不大理想……媽的,不管了!就不信哪個妖仙這麼有耐性!沈洛年輕拍腰包,讓凱布利悄然鑽出,埋伏洞口,自己則手持雙翼貼著洞頂往內飄進。

  凱布利現在的缺點就是太醒目了,洞中偷襲這種工作不適合做。沈洛年一面往內飄,一面不禁有點懷念當年的小黑影。

  隨著戰團的外撤以及沈洛年的內移,兩方逐漸接近,經過一個下折的洞道口,沈洛年終於看到眾人交戰的場面,他連忙找了個暗影凹坑躲藏,反正洞道中光照不足,加上這天然山洞的上方壁面本就不平整,想找個藏身之處並不困難。

  躲好之後,沈洛年這才安心偷瞧,只見這不算寬敞的洞道中,巫斗部落的九個壯漢加上狄純、侯添良,共十一人在外側攔截;隔著赤濤的另一端,賴一心以及一群手持木棍的老者——看來是山眠教的巫師群則堵在內側;至於黃清嬿則更在人群之後,和巫斗部落那些瘦小老者站在一起,只偶爾趁機扔幾個炎靈火球,畢竟這樣的戰場,不很適合讓她發揮。

  主要的戰鬥還是發生在朝外這面,狄純、侯添良都屬於一沾即走、動如電閃的輕訣修煉者,並不是抵擋赤濤外沖的主力,主要靠的反而是巫斗部落的九名大漢;而受傷的張志文和另一名大漢該是被送到後方治療了。

  這些巫斗部落的壯漢修煉的似乎是純凝訣炁勁,雖然強硬凝實,力大體壯,卻無法相容協力,只能一個個輪番和赤濤的強大炁勁衝突,受傷離開的那人,恐怕就是堅持不下去的,這些人能和赤濤硬碰,炁息強度實在不弱,就是不知道為何一個個眼神茫然,動作僵硬呆板,十分古怪。

  而另一面,一根根木柱布下了防護的陣勢,前端站著的賴一心黑木矛揮舞著碧龍炁勁,彷彿活物一般在洞道中盤旋,不斷追擊赤濤,讓他無法專心往外突圍,而赤濤若想往內沖,自然有山眠巫師的怪異能力抵擋。

  至於赤濤,早已渾身是傷,看他身上一道道仿如利刃切割的淺薄傷口,恐怕大多是侯添良、張志文等人造成的,幾個手臂粗的鞭痕,大概是賴一心碧龍所為,而赤濤雖然狼狽,本身元氣依然強猛,他在洞道中騰跳翻舞,四爪、長尾、雙翼旋動間不斷激放炁勁飛射,偶爾還吐出幾顆火球亂炸,不過吐火似乎不是他的強項,不常使用。

  戰鬥的同時,赤濤也不斷發出怪吼,偶爾輕疾也會翻譯幾句,但大多時候都是默然,想來其中無意義的怪叫居多。

  看著赤濤那狂猛奔放的戰鬥模式,沈洛年暗暗咋舌,若手中持有強大武器,變成人形確實有優勢,但若沒有,這狩獵生物原始型態的戰鬥力可比人類外型強大多了……不知赤濤當初那洞府中可有武器?自己倒有點記不得了,當時只要有重量的武器對自己來說都是廢物,輕疾大概也不會提醒,會不會因為武器被偷了他才一直以龍形作戰?

  話說回來,看赤濤的模樣,除怒氣之外,卻沒有什麼氣急焦慮的心態,看來他外表雖得狼狽,其實對突圍很有信心,只不知道自己若尋機出手,對這場戰鬥有多少幫助?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卻見赤濤與眾人的戰團不斷往洞口移動,與他越來越是接近。沈洛年連忙收束心神,捏緊天仙雙翼,等著適當的機會。很快地,侯添良與巫斗部落等人退到了沈洛年下方,怪叫狂吼的赤濤也逐漸接近。

  看著赤濤不斷翻轉,沈洛年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當下體內兩股炁息同時運轉爆出,在橙光碧炁重疊、雙色同時閃現的瞬間,對著赤濤後頸撲去。

  卻是沈洛年想起,當初和三小、懷真到處當小偷的時候,曾到一個成精的應龍寶陣中偷東西,當時寶庫之精凝聚出應龍形態與眾人戰鬥,其炁息正是集中於後頸根與雙翅根部上端的交會之處,雖然不知道真實的應龍妖炁是否凝聚於此,反正試試也不吃虧。

  一直以來,赤濤大多是攻擊重於防守,寧願被砍兩刀也想揍人,除了對賴一心的碧龍炁勁有些顧忌之外,對狄純、侯添良等人的攻擊往往愛理不理,才會留下這麼多創傷;事實上他若全力防守,狄純等人的炁息未必能突破赤濤的炁罩防禦。

  但沈洛年這一撲出,赤濤剛感應到妖炁接近,馬上扭身閃避。沈洛年暗叫中獎,身形扭動間,已經欺近赤濤,畢竟赤濤只是個高等級妖仙,怎能和沈洛年比挪移之快?下一瞬間,沈洛年右手那帶著黃色光芒的寓鼠翼刃,正對著赤濤頸根插去。

  赤濤怪吼一聲,雙翅間洶湧妖炁蓬然炸散,對著沈洛年沒頭沒腦地轟出;沈洛年心中一驚,一刃直刺,一刃橫劃,與赤濤妖炁接觸的瞬間,全身質量陡然增大。

  轟然一聲,凝聚著輕訣炁勁的天仙雙翼發揮出驚人的穿透力,如針一般刺入赤濤狂猛炁勁之中,但強大穿刺力並非沒有缺點,因為破入的速度過快,對方炁勁還沒來得及隨刃崩散,部分力道仍不免作用在沈洛年身軀上,和他倏然增重產生的強大物力正面相撞。

  若早一個月,這一擊恐怕又會逼得沈洛年吐血,但此時沈洛年炁息護身,七成柔訣炁息籠罩體表,那護身的碧綠炁息柔軟強韌,將力道順著炁息波動間緩緩化散,只不過短短一瞬間,沈洛年右手的天仙翼刃已經貼上赤濤頸根。

  在焰華提醒以及這幾日的修煉之後,沈洛年此時已經明白兩訣同修、三七分煉對自己的好處。自己的輕化軀體,任何形式的炁息都可以高速移動,雖說有破空能力的輕訣仍是首選,但三成已足以散佈外側,並可凝聚於天仙飛翼,增加破炁與破物的能力,但真正的破壞力則是建立於高速狀態下倏然增加質量產生的物力。

  而質量增加後,碰撞時的反挫力也不能小覷。所以剩下的七成柔訣炁息除了用來協助騰挪之外,最主要就是化散力道,保護自己的身軀,這可是柔訣最大的好處。面對磨齒者可能還頗不足,但和赤濤撞上兩下,卻已經沒什麼問題。

  雖然有了這麼多優勢,但赤濤可不是只靠著炁息防禦,當沈洛年出現的剎那,他雙翼已然彎折交錯,匯聚著強大炁息向沈洛年急拍;而他扭頭的同時,一顆蘊含強大炁息、有如輪胎大小的火球正對著沈洛年衝去,同時他也看清了沈洛年的紅色身影,忍不住大喊:「小偷!」

  「不是我!」忘了脫下火浣袍的沈洛年百忙中辯了一句,心中一面暗想,這果然是要害?開啟時間能力的沈洛年估計著,就算硬拚這一下,翼刃頂多插入三分,懸空的自己馬上就會被赤濤巨翅拍飛,絕對來不及破壞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妖炁中樞,當下沈洛年炁勁急爆,正往下直衝的身體突然詭異地高速上騰,不但避開赤濤一連串攻勢,臨走前還在赤濤頸根劃上淺淺的一刀。

  還是沒能偷襲成功啊,沈洛年不禁有三分惋惜,他一個扭身,趁火球和翅膀同時打空的一瞬間,又有如鬼魅般地貼了下去,對著那特殊位置劈去。

  與此同時,狄純輕呼一聲,露出歡喜的笑容,賴一心、侯添良等人也是眼睛一亮,眾人同時加快動作,攻向赤濤。

  沈洛年猜得沒錯,那兒確實是應龍的要害,當然反過來說,應龍對那兒的防禦也特別在意,所以沈洛年的突襲才會失敗;而本來大開大闔、胡打亂衝的赤濤,萬萬沒想到突然有人針對自己弱點偷襲,若不是龍族沒有汗腺,恐怕也得嚇出一身冷汗。

  感覺到身後那小偷的身形十分詭異地忽上忽下,不斷對著自己要害沖,赤濤雖勉力防禦,不斷反擊,卻仍然沒法傷敵,而周圍的人們當然也不會閒著,趁著這大好時機同時擁上,尤其賴一心的碧龍炁勁,在黑木矛甩動控制下彷彿活物,只不過短短幾秒,赤濤身上又多了好幾道傷口。

  赤濤不禁暗暗狐疑,那小偷上次見面,自己隨手一擊就將他打出老遠,而且他那時逃跑明明是使用魔法,體內沒有炁息反應,怎麼才不過幾個月,突然變這麼厲害?

  赤濤終於有些心慌,他不求有功,先求無過,背上雙翅索性收了起來,那交錯的肩胛部位,剛好護住頸根要害,而翅膀本是應龍道行匯聚之處,翅翼如鐵、炁凝如實,想硬生生砍入可沒這麼簡單。

  但這一收翅,赤濤的戰鬥力馬上減了三成,加上沈洛年黏在身後,逼得赤濤不斷打轉……畢竟赤濤雖收了翅膀,也不敢讓身後的敵人隨意砍劈,剛剛那幾下碰撞,已經證明了這小偷不畏自己,和周圍這些無能人類頗不相同,所以赤濤剩下的七成攻勢,還是大部分集中在沈洛年身上。

  眾人也沒想到,沈洛年一出現,整個戰局馬上改變。賴一心反應最快,黑木矛一變式,從碰撞拍打轉為糾纏,限制著赤濤的移動,一面高聲喊:「垂瀑!」

  十八撩亂的第八招?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悶哼一聲說:「不會!」

  「呃……『落石』!」賴一心大喊的同時,碧龍扭轉,掃過赤濤下盤,逼得他一個蹌踉。

  「喔?」第四招倒是學過,沈洛年一扭身,手持天仙飛翼往下直衝,雙刃倏然不規則地高速揮動,彷彿天崩落石,對著赤濤背後轟去。

  十八撩亂不只是招式一出讓人眼花繚亂,那詭異多變的動作也能組出一股獨特的氣勢,但對沈洛年來說,其實也就是這樣而已,他實在搞不懂這些功夫威力所在,所以一開始應付赤濤,沈洛年還是拿著天仙飛翼直捅,不過賴一心既然這麼喊,那就照做試試,說不定會有奇效。

  招式才發出一半,那不斷揮動的天仙飛翼已經和赤濤騰起自保的尾端碰上,沈洛年輕重轉換間,和赤濤猛力一個互撞,雖然把赤濤尾巴劈開一道傷口,仍不免往後彈飛,他不禁暗罵,這和直接刺上去不是一樣嗎?幹嘛這麼費工夫?

  赤濤這時注意力都在沈洛年身上,賴一心頗有餘裕,他仔細觀察著沈洛年的動作,見狀忍不住瞪大眼叫:「不是這樣!要繼續啊。」

  聽不懂。沈洛年莫名其妙,隨便選了一招「揚塵」,刃翻如霧,大片對著赤濤壓去。

  果然還是沒用,沈洛年這下砍到赤濤爪上,連個刀痕都沒留下,反而往後直退,而這兩招失利,赤濤壓力大減,一個太過接近的巫斗部落黑大漢,轟地一下被打飛老遠。

  「不對、不對。」賴一心喊:「小夥子,看著!」

  沈洛年目光轉去,見賴一心單手舉起黑木矛在空中迅速連點,吐出一大片矛影,雖然看來有些古怪,卻是半招「千針」,這也是十八撩亂中最簡單的第一招,當然,若雙手同施,威力更大。

  沈洛年不禁有些佩服,拿著這麼大支的長矛還能中規中矩地使出匕首招式,這熱血傢伙不愧被稱作武尊,不過這古怪招式不是只有自己能用嗎?他現在揮起來幹嘛?

  賴一心這招不是針對赤濤,純粹是對空虛使,他不隻手中動作,口中還快速喊著:「輕、重、輕、重、輕、重……懂了嗎?」

  輕、重、輕、重?懂個屁!沈洛年一頭霧水,剛呆了兩秒,赤濤卻往外直撲,又撞飛了兩個大漢,賴一心身後人群中,一個穿著黃衣、有張削瘦三角臉的中年男子跳出來大喊:「我說一心啊!教外孫女婿功夫不用趁現在吧?」

  這一喊,沈洛年和賴一心都回過神,在黃清嬿漲紅臉的同時,沈洛年再度轉身衝向赤濤,功夫先不管,今日得把赤濤幹掉。

  沈洛年這一沖上,赤濤再度陷入困境,身上多幾道口子倒是小事,但被這麼糾纏,卻無法逃離,赤濤見狀況不對,驀然怪吼一聲,妖炁勃發的同時,身形猛然脹大,恢復原來的模樣,連身上的傷口也紛紛凝合,看來就算沒有立即復元,也無大礙。

  這是干嘛?眾人一愣,紛紛退開。只見赤濤恢復了足有五公尺高的龐然身軀,他微微弓著身子,長尾亂甩的同時,對著洞外衝去。

  媽啦!這樣可砍不到他的要害了……半趴著往外衝的赤濤上半截身軀根本就貼在洞頂,沈洛年當然上不去,更讓人鬱悶的是,赤濤變身的時候,沈洛年恰好閃到內洞,被變大的赤濤這麼一塞,除了多戳尾巴兩下之外,也沒法阻止赤濤往外奔。

  而他龐然身軀配合著妖炁往外衝,也不是巫斗部落的人能攔住的,隨著他沉重腳步砰砰作響,攔截的人只好不斷往外退。

  此時離洞口本就不遠,眼看周圍光度漸增,出口就在眼前,赤濤看著洞外的耀目陽光,興奮得大吼一聲,全力衝刺。

  就在這一瞬間,那令赤濤倍感興奮的日光中,突然閃過一道淡淡的七彩光束,好似還有一股微弱妖炁出現,不過那妖炁強度在赤濤眼中猶如蟲豸,他毫不在意,只當作是什麼無智小妖……他一面匯聚妖炁,抵擋著身後沈洛年、賴一心的追擊,心中一面考慮著,等養好傷之後,該如何報復這些人類;下次可不能再被騙入洞穴,看來要等他們散回那些村子之後再來;不過這兒的人看來很窮,想擄人索金恐怕比歲安城還難……

  這些內心思索只是一瞬間,在他分神的這一剎那,那股淡淡妖炁迎面直衝,就這麼透入層層護體妖炁,眨眼間已飛射到赤濤面前。

  什麼東西?赤濤大吃一驚,瞬間凝聚妖炁爆散,同時扭頭急避,但凝聚出的保命妖炁卻如湯潑雪般地消散化逸,那道彩光恍如不覺,靈動扭身直衝赤濤左目,噗嗤一聲血水飛濺,那彩光裹著一身腥紅,從赤濤眼中射出。

  赤濤痛嚎聲中,雙爪同揮,身子往前急翻,山壁被撞得轟然碎裂,周圍滾石亂飛;而那彩光在半空中靈活翻動,飛射間甩去一身血水,再度顯現出晶瑩剔透、彩光絢麗的小巧身姿,正是龍珠妖蠱凱布利。

  「幹得好!」沈洛年暗讚了一聲。他早已下令要凱布利對看來柔軟的地方撞,而赤濤這一身鱗甲除了眼睛之外,也沒別的地方可以攻擊;話說回來,若不是赤濤突然恢復原形,眼珠脹大如拳,還沒這麼容易瞄準呢。

  而如今凱布利靈智漸增,不用沈洛年另外操控,只見它在赤濤的攻擊下自在翻騰,忽進忽退,閃避著赤濤爪牙的攻擊,但卻一直離赤濤腦袋不遠。看得出來,它對另外的那一顆眼珠很有興趣。

  幾個折衝之後,赤濤赫然發現,那古怪東西竟能破散妖炁,難道是……他怪吼一聲「龍涎珠!」這可是虯龍天仙才有的東西,他當下二話不說,抱著腦袋往外直衝,狼狽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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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還我黃金!

  沈洛年可不想放過赤濤,剛剛這一陣纏鬥,沈洛年可以確定,在輕柔雙訣的特殊效果下,自己不但可以對赤濤造成威脅,也有自保之力,若不趁他病要他命,等他養好傷,豈不又是一次麻煩?而且妖仙能自在化形,說不定過一會兒赤濤的眼睛又長了出來,那就更麻煩了。

  沈洛年也不急著和別人打招呼,御炁騰起,往外直追,凱布利自然是跟著騰起,一瞬間衝到沈洛年之前,緊黏著赤濤。

  凱布利炁息雖不如沈洛年,體型卻遠比沈洛年袖珍,縱不能輕化,也不比記事本、鈔票等雜物加起來沉重多少,所以論起短距離的飛行之速、騰挪之巧,都不比沈洛年差。擁有破散炁息能力的它,只差不會輕重之力,否則恐怕比沈洛年更具戰力。

  且不提沈洛年與凱布利哪個厲害,這一人一妖飛行速度都遠勝赤濤,在赤濤抱著腦袋亡命飛逃的同時,凱布利繞著他腦袋不斷飛旋,沈洛年則在身後亂劈,不過赤濤妖炁遠比沈洛年強大,他雖能靠著天仙飛翼的銳利留下刀痕,但想造成絕對性的傷害實在不易。

  而在沈洛年追出之後,狄純馬上跟著展翅衝出。她雖也是全輕修煉,但千羽引仙的振翅飛行和真正的輕訣御炁飛行仍有一段差距,比起輕化的沈洛年更差了不少,還好她仍勉能趕上赤濤,終究前腳後腳地追了上去。

  看著沈洛年追著赤濤毫無章法地亂砍,赤濤卻彷彿被打怕了一般連頭也不敢回,狄純不禁感慨,這二十年來,可從沒看過赤濤這麼狼狽……還好他終於回來了……狄純忍不住鼻頭微酸、眼眶泛淚,眼看沈洛年與赤濤越打越遠,她深吸一口氣,回翅抹去淚水,急忙追了過去。

  除了狄純之外,第二個飛出來的則是張志文,但他剛剛已經受創,炁息運行不暢,趕不上前方追逃的數人,眼見狄純等人越來越遠,逐漸看不見蹤影,張志文搖搖頭,翅端微振、盤旋扭身,飛返山眠教祖靈之地。

  □

  且說沈洛年那端。赤濤既然抱頭飛竄,這可便宜了沈洛年,攻擊起來十分方便,原來應龍一族身形肥蠢,飛行時多半由巨翅翼面散出妖炁、御炁騰行,不但容易加速,也便於操控方向,但這麼一來,頸根翅間要害自是暴露出來,加上赤濤以為有虯龍天仙出手,不敢還手,只不斷鼓蕩著妖炁逼退沈洛年。

  此時頗有追打落水狗的味道,沈洛年當然是毫不客氣,還順便放幾顆火球亂轟。不過對妖仙境的赤濤來說,沈洛年這些基本咒語的威力實在太小,連護身妖炁都炸不掉,幾次之後,沈洛年還是決定把精智力省下來給時間能力用,專心用天仙飛翼砍比較實在。

  只不過天仙飛翼雖然在赤濤頸背處不斷留下傷口,卻也總被赤濤用強大妖炁從側面撞飛,無法深入;而那種皮肉小傷口,對可以變形的妖仙來說,實在微不足道。

  看著那些傷口變化,沈洛年才知道妖仙境的意義。到了這種境界,一些與道行、修為無涉的小傷損根本不用理會,恢復的速度應該也很快,除非在短時間內造成大量創傷,想取下妖仙的性命實在不容易。

  難道就這樣放過這傢伙?沈洛年心念一轉,控制凱布利對赤濤頸根處沖,他也同時揮刃衝了過去。

  出洞那時,赤濤沒理會凱布利的微弱妖炁,但此時可是把大部分心力都關注在這可怕的東西上面,發現凱布利轉到自己背後,破壞著自己迫出的妖炁,而那可惡小偷正趁隙殺來,赤濤心中一沉,他半空中猛一旋身,凝聚妖炁的巨翅翻轉,對著沈洛年和凱布利急轟。

  他之前是畏懼虯龍天仙所以不敢出手,但對方真要他老命,也只能拚死一搏。傳說中的龍涎珠具有逼散炁息的能力,但卻破不了物質本身,也就是說,無論是武器、爪牙或巨翅,只要足夠堅韌,龍涎珠就無能為力;此時赤濤直接用堅如鐵壁的巨翅轟砸,若正面撞上,那形貌古怪的龍涎珠就算沒能打爛,也得飛滾到天邊去。

  至於那小偷,除速度快、偶爾會爆出古怪力量,另外還挺耐揍之外,沒有什麼太大的威脅,赤濤並不畏懼,既然對龍涎珠動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小偷擒下,方便逼問自己財寶的去向。

  可是會逃命的可不只沈洛年,凱布利也不遑多讓,兩人同時閃過赤濤巨翅攻擊,眼見赤濤扭身回撲,沈洛年也不囉嗦,就這麼和赤濤搏鬥起來;而赤濤既然把炁息凝於體內,凱布利能表現的地方不多,沈洛年索性讓它自由發揮,對著赤濤剩下的一顆眼睛打轉,自己則專心和赤濤周旋。

  凱布利的動作至少分了赤濤一半的心神,沈洛年揍起赤濤可就輕鬆不少,不過問題還是一樣。雖然輕重能力可以發揮出強大破壞力,但妖炁不足的狀態下,赤濤只要從側面一擊,往往可以把沈洛年的攻勢瓦解,畢竟他變重仍有自我承受的限制,赤濤龐然妖炁不可能推之不動。

  狄純這時終於趕上,她見兩方在空中糾纏著,當下配合著沈洛年在赤濤周身旋繞,翅端雙手掌握著的匕首隨勢飛挑,切割著赤濤。雖然她的攻擊方式不適合針對赤濤弱點穿刺,但造成傷害的速度卻遠勝沈洛年。

  沈洛年頗有點意外,不禁偷瞄了狄純幾眼,卻見她無論是速度或挪位都稍遜於己,但百多年的經驗與訓練卻使她轉折移動間不只流暢,還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說到逃命,沈洛年遠勝狄純,但若比起進攻……招式生澀,又只懂得前進後退的沈洛年實在是遠遠不如。

  不過比起破壞力,狄純還是比不過能瞬間變重的沈洛年,若不是赤濤把大部分妖炁用來防範沈洛年與凱布利,狄純攻勢不管多流暢,也破不開赤濤的護身妖炁。

  又打了好片刻,狄純突然退開說:「別打了,洛年。」

  看來真的拿不下赤濤,這麼耗下去,自己的炁息反而會先不夠。沈洛年有些無奈地退開,一面把凱布利也叫了回來。

  沈洛年這方一停下糾纏,赤濤飛退二十公尺,他那隻獨眼憤憤瞪了瞪兩人,又有些狐疑地看了凱布利一眼,轉身就要離開,狄純突然高聲喊:「應龍赤濤,聽我一言。」

  赤濤身形微頓,只神色不善地微微扭過頭,卻沒轉身。

  狄純似乎有點兒緊張,她想了想,指著沈洛年說:「你可能還沒見過,這是我族……」

  「他是小偷!」赤濤已經忍不住扭身怒吼:「還我黃金!」

  「黃金不是我偷的!」沈洛年也瞪眼。

  「你明明穿著火浣布!就是和金烏珠、黃金一起被偷的!果然是人類偷的,還不承認!」赤濤喊。

  「反正我沒偷你黃金……媽的,就算是我偷的好了,你找我啊,亂殺人算什麼?關其他人什麼事?」沈洛年也懶得多囉嗦了,反正自己確實也有偷東西……還好自己最近進步不少,早兩個月可不敢承認。

  赤濤反倒說不出話來了,這種因為遷怒而濫殺無辜者的事,在妖族衝突中雖不算少見,但若攤開來說,畢竟不合道理,只是一直沒人替弱小的人類出頭,赤濤才能這樣妄為,此時沈洛年這麼一問,赤濤倒是找不到辯駁的方式。

  但「應家惡」這三字可不是白說的,赤濤只愣了一愣,隨即恨恨地說:「除非你還我黃金,否則我就是要把賬算到全人類身上,你又能怎樣?除非你們把所有人類都遷去歲安城。」

  這下反而是沈洛年沒轍,這傢伙又打不死,三不五時到處胡鬧可麻煩,到底該拿這傢伙怎辦?

  而一旁的狄純才剛開口,就被兩人無端端的吵架打斷,她這才知道赤濤黃金失竊似乎與沈洛年有關?而且狄純也知道,金烏珠確實是當年沈洛年交給葉瑋珊的,不過這不是她喊住赤濤的本意,此時她連忙岔入說:「請聽我一言。」

  趁著兩方目光轉來,狄純這次不提沈洛年了,直接說:「我族司令有個建議。」

  「人類之王、炎之女帝,是卑鄙的騙子!」赤濤想起上次被騙的事,暴跳如雷。

  「若你同意,可以簽訂誓約,不用擔心被騙。」狄純說:「司令打算給你黃金。」

  聽到有免費的黃金,赤濤終於安靜下來,但過去教訓太多,他一臉不信任地說:「給我黃金?」

  「我們不可能無條件奉送,但可以聘請你當人族的守護妖神,每年需要多少黃金,另外商議。」狄純說:「你意下如何?」

  「你們人族本來就欠我黃金!不還我我就殺人。」赤濤想起來就有氣,瞪著沈洛年,怒氣不息地說。

  「放屁!」沈洛年也火大了:「你既然說拿黃金的是我,關其他人什麼事?媽的,你去殺啊,殺幾百萬人也別想拿到半塊金屑。」

  這話倒是讓赤濤愣在那兒凶不起來,對方居然不怕自己殺人,那該怎辦?自己要的是黃金,殺人有什麼好處?

  狄純卻也不知沈洛年這時插口是對是錯,她剛剛說的言語是葉瑋珊事先交代,要她在留不住赤濤時說出,眼見赤濤發愣,狄純接著說:「若你有意,我族司令會派人與你聯繫,還請暫時開放輕疾陌生通訊。」

  赤濤還沒來得及回答,沈洛年卻轉頭白了狄純一眼說:「再過半年,說不定我就能宰了這肥龍,請他當守護神幹嘛?」

  「你這小偷太可惡了!」赤濤一聲怒吼,一顆火球對著沈洛年轟來,最討厭的是——赤濤隱隱覺得,這小偷說的好像是實話。

  沈洛年輕描淡寫地避過火球,手中天仙飛翼對著赤濤一指說:「不信?你去殺!看你殺了多少人,我以後就把你切成多少塊!」

  沈洛年這話可不是胡說,今日一戰,他才發現自己已無懼赤濤,而這段時間,隨著每日修煉,體內炁息含量更是彷彿火箭一般往上直衝,且不管再過半年能不能殺掉赤濤,肯定會比現在進步不少。

  而怒瞪著沈洛年的赤濤,心中卻有些發虛,兩個月前的這傢伙與今日真是有天壤之別,自己今日已經對付不了這小偷,說不定以後真會栽在他手中?赤濤目光轉向趴在沈洛年腦袋上的凱布利,心中又是一緊,從沒聽說虯龍天仙之外,誰能持有、操控這種寶物,這小子若不是和虯龍族有極深淵源,就是掌握了什麼特殊的修煉法門,日後說不定真能變得更強大……事實上,若不是對沈洛年有所顧忌,赤濤不會只這麼遠遠吐顆火球,他向來喜歡直接用肉體戰鬥。

  狄純見赤濤不吭聲,只好又喊了聲:「赤濤……」

  「好了,叫炎之女帝和我聯繫。」赤濤不等狄純再說,說完半空一扭身,炁息爆出,高速往西方飛離。

  成了?狄純反而有點意外,她愣愣看著遠去的赤濤,回身吐吐舌頭說:「志文哥受傷了沒趕來,不然這些話應該他來說的,還好沒說錯話。」

  一肚子火的沈洛年這時才回過神,他抓抓頭說:「我沒壞事吧?」

  「沒有吧。」狄純微笑說:「也許你還幫上忙了呢,我先和司令報告。」

  「嗯。」沈洛年想想又說:「我插嘴的事就別提了。」

  狄純先是一愣,隨即笑說:「會暴露你的身份對吧?我知道了。」

  等狄純和葉瑋珊聯絡之後,狄純才轉向沈洛年說:「對了,赤濤被人偷走的黃金,真和你有關啊?」

  「其實真不是我偷的,那群鼠頭傢伙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有些不滿地說:「對了,瑋珊真要請赤濤當什麼守護妖神啊?他不是殺了很多人嗎?」

  「我也不懂。」狄純說:「這是司令叫我說的。」

  「好吧,不研究。」沈洛年很習慣地不去揣測聰明人的想法,望著狄純說:「山眠教這邊怎辦?」

  「赤濤受了重創,短時間應該不會來,不過這些司令會安排,我們先回去吧。」狄純和沈洛年轉身往回飛,她四面望瞭望說:「不是說還有其他妖仙打你主意嗎?還好沒出現。」

  「是啊,沒發現。」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皺眉說:「不對,這是占卜算出來的,可是占卜說不定不准。」

  「不准?」身為狄韻母親,加上清楚沈洛年身份,狄純對沈洛年的占卜魔法比十聖中其他人更瞭解,至少知道和當年的算命不同,她微微皺眉說:「但小韻似乎覺得挺有用。」

  「我也不知道,之前一直還好,今天突然出問題。」沈洛年抓頭說。

  狄純不是狄韻,當然也想不出什麼主意,她突然想起一事,微笑說:「洛年,你和小清嬿怎樣了?」

  「呃?」沈洛年呆了呆說:「什麼怎樣?」

  「小清嬿不是陪了你好幾天?」狄純笑說:「剛剛志文哥說你是一心哥的外孫女婿,小清嬿好開心呢。」

  「誰開心了,她是臉紅吧?」沈洛年瞪眼說。

  「對啦、對啦,你看得比我清楚。」狄純笑說。

  這笨女人怎麼奸詐起來了,套我話?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總之試試看囉。」

  狄純望著沈洛年的神態,有些意外地說:「你不喜歡清嬿嗎?」

  「喜歡啊……不提這事。」沈洛年揮揮手說:「回去得找一心問問,他剛不知嚷什麼輕、重、輕、重。」

  「對了。」狄純說:「洛年,你要是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跟我學飛騰挪移?」卻是狄純看到剛剛的戰鬥,沈洛年雖然速度極快,卻缺乏概念,有許多不必要的移位,若能掌握正確的挪移觀念,戰鬥能力會再上幾個台階。

  「好啊。」沈洛年說:「翔彩婆婆的身法技巧?我學得會嗎?」

  「主要不是身法技巧,而是觀念。」狄純微笑說:「而且你學起來,比一般千羽引仙者容易。」

  沈洛年說:「為什麼?」

  「你只需要學習正確的騰挪閃動原理,不用學振翅移動的方法和技巧。」狄純笑說:「你飛行隨心所欲,又不是靠翅膀,就像蔣營副。前幾天司令也讓他來跟我學習,他一樣很快就掌握了訣竅。」

  「那好呀,找時間教我吧。」沈洛年點點頭說。

  剛剛一路追殺赤濤,卻沒注意已飛出老遠,這時一面飛,兩人一面閒聊,談到了山眠教,狄純順便簡單地跟沈洛年解釋有關山眠教的祖靈崇拜與能力。

  這兒的人們是藉著雕刻獨特紋路的石、木圖騰柱為媒介,與祖靈產生聯繫。這過程中,也會增益巫師本身的能力,雖然對其間細節不清楚,但推測與祖靈聯繫的能量與魔法使最重要的魔力——也就是精智力頗類似,只不過體用出來的力量,和炁息系統、魔法系統完全不同。

  在山眠教的教義中,祖靈是他們死去的先人,但在歲安城這些外人的理解,則推測祖靈或許可視為一種類似精靈,但卻存在於人間的力量。

  而其使用的力量,根據圖騰的不同,分成地、水、風、火四系,與歲安城所熟悉的仙凡轉換精靈魔法頗不相同,但一樣能發揮強大的威力。

  唯一的缺點就是那些圖騰柱必須在祖靈之地,遵照一定儀式,依循規定的圖樣雕刻,才能發揮作用,若離開祖靈之地太遠,而圖騰柱日久受損,山眠教的巫師可能會因此沒法施術,所以對支援歲安城的事,山眠教的巫師們一直有些遲疑,直到歲安城保證會派駐一批鬥天部隊專司運送圖騰柱的工作,這件事才定了下來;不過因為圖騰柱是山眠教的聖物,山眠教還特別要求這些斗天部隊運送過程必須保持身心潔淨,才不會破壞圖騰云云。

  至於巫斗部落比山眠教又更玄了一些,山眠教還可以藉著魔法使的模式來理解,巫斗部落卻不知該如何說明,那些呆板木訥、擁有強大炁息的壯漢十分古怪,從不和任何人溝通,一切事務協調、與人聯繫,都由他們背負的那些老者處理,所以無論到哪兒,都是這樣一對對地移動;至於那些老者本身為什麼不煉炁?而那些壯漢又為什麼比歲安城一般仙化者還強大?他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巫斗部落都把這當成機密,不肯說明。

  而無論是山眠教或巫斗部落,離歲安城都十分遙遠,遠超過魔法島和歲安城的距離,所以當初向三方求援,只讓黃清嬿、狄韻、張如鴻等人前往魔法島,當成簡單的歷練,後來一路上不斷被犬戎族追殺,卻是意外。


  兩人回到山眠教的祖靈之地時,賴一心等人已知赤濤願意協商之事,這可是一大好消息。在這妖怪世界中,人類沒有什麼可自傲的地方,但藉著談判溝通佔妖怪便宜的事倒是十分在行,所以只怕赤濤不談,不怕談不出好處來,至少可以肯定,在談判完成之前,赤濤不大可能再度來犯。

  所以雖然沒能攔下赤濤,眾人依然喜氣洋洋,見沈洛年和狄純回返,在山洞外等候的賴一心等人當即笑呵呵迎了上來。

  沈洛年可不知該怎麼對這些老友打招呼,若要從自己的假身份來說,應該叫賴一心等人伯伯,但若從黃清嬿的輩分來算,似乎又該叫成爺爺,但無論是伯伯還是爺爺,沈洛年可都不想叫,他只好胡亂地對每個人都點了點頭,閉嘴不說話。

  不過看在沈洛年今日的表現,也沒人在意,首先走近沈洛年的是張志文,他雖然因為受傷而臉色透著些蒼白,但依然笑嘻嘻地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小子厲害,不愧是沈家的,連赤濤都能打跑。」

  「太可惜了。」賴一心卻笑呵呵地說:「要是你真學會十八撩亂,今日赤濤走不了。」

  十八撩亂這麼厲害嗎?沈洛年正覺驚訝,只聽侯添良呵呵一笑,和聲說:「無妨,若能與赤濤簽訂守護協議,比殺了赤濤還好。」

  「也對。」賴一心點頭:「這倒是意外之喜。」

  「不過那母老虎應該會反對吧?」張志文撇嘴說:「她恨死赤濤了。」

  侯添良苦笑說:「瑪蓮姊也是心疼孫子……」

  「死的不是我孫子嗎?又不是她一個人生的!」張志文哼了一聲說:「近百年的奔波作戰,誰沒死過幾個子孫?」

  侯添良和賴一心有些無奈地對看一眼,兩人都沒開口,反而是狄純微笑說:「別提這些啦,一心哥不是要教沈凡十八撩亂?」

  「對啊!孩子過來!」賴一心拉過沈洛年,手比劃著說:「看,輕——重!輕——重!不是輕——重!」

  媽啦,被叫成「孩子」了……沈洛年苦著臉說:「聽不懂。」

  「你都是接觸瞬間一重到底對吧?這樣不對!」賴一心彷彿剁菜一般地來回揮動著手掌,一面說:「重了之後馬上回輕,下次接觸再重;輕時加速,重只一瞬,不斷快速切換,招式中每個變式都有作用,要順暢地把一連串攻擊組合在一起,才能發揮威力。」

  沈洛年愣在那兒,這種施用方式別說他沒想過,張如鴻也不清楚,畢竟張如鴻不會輕重之法,無法使用這套功夫,空學其形,自然不明白其中妙用。

  見沈洛年發愣,賴一心接著又說:「比如剛剛那招『落石』,若你左右一連串三十六刀輕、重、輕、重,彷彿落石連擊般地砍下去,赤濤怎麼頂得住?」

  原來如此!所謂的「訣竅」就是形容這種事,不點不明,一點就透,一次攻擊無法造成足夠的傷害,那連續快速的三十六刀呢?沈洛年過去一直以為那些花招只是為了亂人耳目,某一刀砍上的同時,招式也就結束了,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完全搞錯,應該是接近敵人的瞬間施招,進而將一連串攻擊施展到對方身上。

  當然,什麼時候該用什麼招數,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但就算沈洛年這部分還不清楚,單純胡亂硬打,威力也比剛剛大上許多倍,若現在再次面對赤濤,就算殺不了他,也絕對能給他更深切的教訓。

  「懂了吧?」賴一心笑說:「當初洛年說別人沒法學,沒想到這能力會遺傳呢。」

  「咳。」侯添良輕咳了一聲說:「一心。」

  賴一心一怔,連忙掩著嘴,但他隨即又放下,尷尬地說:「掌握這一點,威力就會增加不少了……我先去看看巫斗部落受傷的朋友,一會兒再聊。」一面逃跑般地往山洞那端跑去。

  怎麼回事?沈洛年迷惑地看了看侯添良和賴一心,只見張志文打個哈哈湊近,攬著沈洛年肩膀,將他拉開一旁,低聲說:「小子、小子,去過山口鎮沒有?」

  這裝熟的傢伙想幹嘛?沈洛年點頭說:「去過。」

  「真的?」張志文興奮地說:「酒色還是財氣?總不會都很熟吧?哈哈哈。」

  「逛過財氣大街。」沈洛年雖然去過稚嬉堂,但這自然不能承認。

  「哎呀,酒色大街才好玩啊!」張志文嘻嘻笑,拍著胸脯說:「回歲安後,我帶你去玩,包你通體舒暢、樂不思蜀。」

  難怪小惡女叫他色鬼鷹……沈洛年啼笑皆非地說:「還是不用了。」

  「清嬿不會知道的。」張志文鬼鬼祟祟地往黃清嬿那兒偷望一眼,一面低聲說:「小子,那句話怎麼說的?是了,別為了喝杯牛奶養牛啊……嘖嘖,不管怎麼濃醇香甜,同一種口味喝多都會膩的。」

  這傢伙倒是越活越猥瑣了,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沒吭聲。

  張志文倒也是機伶人物,看沈洛年的表情,知道他不怎麼認同,馬上一轉話風說:「不過算你有眼光,清嬿這孩子當老婆不錯,至少不會過個五十年就老了。」

  過五十年變老很奇怪嗎?沈洛年說:「正常人不都這樣?」

  「問題我們不是正常人啊。」張志文一臉認真、比手畫腳地低聲說:「相信我,你家長輩確實很厲害,但這方面經驗一定沒我豐富,這百年來我看過太多太多了,當年美豔動人、嬌柔可愛、讓無數男人傾倒的女子,短短二十年一過……哎呀我的媽!怎麼變這模樣?真是讓人情何以堪!特別要注意那些靠著化妝才能看的女人,一卸妝就完全現形、有如鬼魅;對了、對了,尤其是生了孩子的,馬上莫名其妙地變笨,這可千萬要小心!好啦……司令和奇雅例外,總之最好還是別生,當年要不是歲安城鼓勵生產,我們又身為表率,我才不……」

  「志文、志文,好了。」卻是侯添良看不下去,走近苦笑打斷說:「這些改天再和沈凡聊吧。」

  「啊?好吧。」張志文回頭偷瞄了一眼臉色不大好的狄純和黃清嬿,湊到沈洛年耳畔說:「回去咱們一起去玩,放心,一切交給老張負責!嘿嘿……」他賊眉鼠眼地干笑幾聲,這才攬著侯添良肩膀走到一旁。

  沈洛年頗有些哭笑不得。三個月前看到張志文從空中襲殺狼人將領,縱橫孤行、倏來倏去,何等威風?沒想到拿去了十聖光環卻是這模樣。

  這時狄純看了黃清嬿一眼,微笑說:「清嬿,我和沈凡說幾句就好。」

  黃清嬿臉上雖然帶著微笑,卻不免微微發紅,她點頭說:「好的,純……奶奶。」這句奶奶叫得有些不順,卻是她突然發現,從沈凡這邊算來,或許自己該改叫阿姨?

  狄純走到沈洛年身旁,低聲說:「大概他們看你不想表明身份,所以約定不在你面前提『洛年』,跟我提起這些事時也挺顧忌。」

  沈洛年這才知道為什麼剛剛賴一心一副說錯話的模樣,這傢伙的嘴巴還是關不住啊。沈洛年苦笑說:「我懂了。」

  「若確定赤濤問題解決,一心哥和添良哥會留下帶巫斗部落和山眠教派出的支援人手回去。」狄純說:「我和志文哥則先回歲安;你和清嬿是跟著我們走,還是自己走?」

  「這個……」沈洛年倒是沒什麼想法,抓抓頭說:「看清嬿怎麼說吧?說不定會先找妳家丫頭,跟護送隊一起回歲安,畢竟我還算是她手下。」

  「也好。」狄純微笑說:「那麼回歲安之後,我再教你移位的訣竅吧。」

  「好。」沈洛年點頭。

  「怪了,小韻那兒總是聯絡不上。」狄純側頭想了想,突然一笑,拉著沈洛年的手走到黃清嬿面前說:「交給妳了,小清嬿。」

  黃清嬿正想著不知該怎麼稱呼狄純,見兩人走近,有些尷尬地低聲說:「純……奶奶?」

  狄純也覺得頭疼,這輩分算起來一團混亂,若照以前的關係,自己豈不是該稱沈洛年的另一半為嫂?而且自己裝成「沈凡母親」也只是故意放的煙幕,可不能敞開來說,她只能裝作聽不出黃清嬿詢問之意,分別對兩人一笑,轉身離開。

  沈洛年和黃清嬿對視一眼,同時露出笑容。黃清嬿見四面無人,輕拉著沈洛年的手避到一處山石之後,低聲說:「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能把赤濤打成這樣,簡直比外祖父還厲害。」看她語氣中透出喜意,當真是十分高興。

  兩人距離極近,鼻息相聞,沈洛年深吸了一口幽香說:「可惜沒殺了那條肥龍。」

  其實沈洛年自己也頗意外,否則一開始也不會畏畏縮縮的……話說若再次遇到那幾條金光閃閃的蛟龍,不知能不能拚上一拚?不過他們會弄什麼「冰晶陣」,這可有點麻煩,凱布利雖不怕妖炁,但誰知道怕不怕寒氣?若還是一次遇上四隻,恐怕仍對付不了;想到這兒,沈洛年這才突然醒悟,自己炁息強度其實還不如賴一心,能輕鬆應付赤濤,和他很少使用道咒之術恐怕頗有關係。

  「你沒聽侯爺爺說嗎?簽訂守護協議更好,殺了赤濤固可逞一時之快,卻不如驅策利用。」黃清嬿肩側輕靠著沈洛年胸膛,微笑說:「赤濤會願意談,恐怕和你這一路追殺大有關係,你今日居功厥偉,這份功勞還是要算在小韻身上嗎?」

  沈洛年正捏著黃清嬿的手胡思亂想,不明白為什麼修潔如玉、柔軟如綿這兩種特性可以完美地融合在同一隻手上,此時聽黃清嬿詢問,他一愣說:「功勞之類我無所謂的,怎麼了嗎?」

  「別誤會,我知道你會幫小韻。」黃清嬿笑說:「只不過從司令調你支援開始,恐怕她老人家就沒把你當成小韻的隨官了。」

  對喔,這似乎真有點不合規矩,沈洛年說:「那現在狀況是……?」

  「我也不明白司令的想法。」黃清嬿說:「但可以想見,日後或許會有更多事麻煩你出手,你若一直當小韻的隨官,這身份會越來越尷尬,還不如脫離這編制,一樣可以幫她。」

  沈洛年呆了幾秒,才突然回神說:「等一下,為什麼會更多事找上我?沒事別找我啊!」

  黃清嬿先是一怔,隨即抿嘴笑說:「好吧,我會跟司令說的。」

  沈洛年自己也覺得這說法好像不大可靠,他正皺眉,黃清嬿又低聲說:「這次山眠教的事司令也沒強迫你啊,只是說若你願意,才來支援,小韻沒跟你說嗎?」

  真有這一句?沈洛年也記不清了,聳肩說:「大概我聽漏了,否則說不定不來了。」

  黃清嬿笑容微斂,露出憂色說:「這樣的話,說不定不只張爺爺受傷呢。」

  這倒也是。沈洛年皺起眉頭,嘆口氣說:「總之儘量別找我,我很懶惰的,沒關係吧?」

  「沒關係。」黃清嬿含笑說:「反正你幫小韻又不幫我,懶點比較好。」

  「呃?」沈洛年抓抓頭,倒不知該怎麼說下去,只好轉移話題說:「我們等會兒回歲安還是去找護送隊?」

  「這要看司令的意思。」黃清嬿頓了頓說:「不過難得見到外祖父,你不多討教一下?」

  要去被叫「孩子」嗎?沈洛年考慮了五秒,這才點頭說:「也好,跟他學功夫還算划算。」

  「豈止划算?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黃清嬿微嗔說:「外祖父雖然未必強於你,但技巧上還是很多可以學習的。」

  「是啦、是啦。」沈洛年抓抓頭說:「我這就去找他?」

  「嗯。」黃清嬿也希望沈洛年掌握住學習的時間,她站直身子,離開沈洛年懷中,柔聲說:「有事我會找你。」

  沈洛年當下往外晃,卻見賴一心就在不遠處,看他探頭探腦的模樣,似乎正等待著自己,剛剛那話果然是藉口。

  見沈洛年一人走近,賴一心馬上笑呵呵地跑來說:「孩子,沒事了?跟清嬿說完話了?」

  又是「孩子」!不過若從黃清嬿那兒算,確實得叫他爺爺。沈洛年苦著臉說:「沒事,想請你指點十八撩亂。」

  「好!沒問題。」賴一心也很爽快,拉著沈洛年找地方坐下,直接問:「你學會幾招了?」

  「六招。」沈洛年說:「第七招開始,突然變得比較難。」

  「嗯,每六招是一個階段。」賴一心點頭說:「越後面的階段越難學會。」

  這書上倒沒說,沈洛年點頭說:「難怪突然變得複雜,後面的比較強嗎?」

  「不同招式各有適當用途,並無優劣。」賴一心說:「而且複雜不是重點,差別在於意境。」

  「意境?」沈洛年大皺眉頭。

  「沒錯,這十八招窮巧繁之極,每招都很多變式,但招式中蘊含意境的不同,威力自然也不同。」賴一心說:「前六招——『千針、滾珠、飛砂、落石、揚塵、纏絲』,取繁亂散聚之形;中間六招——『落英、垂瀑、飛絮、飄雪、驟雨、湧云』,有浩然博大之感;最後六招——『靜水、菊綻、群山、星寒、月隱、光耀』,則動極如靜,掩藏殺機於不覺。」

  糟糕,這武痴臉蛋沒老,腦袋倒是老了,這話雖然聽來很高明,但是聽不懂啊。

  賴一心卻不是故意要說玄虛之事,而是他心裡有數,沈凡和自己相聚的時候不會太多,招式變化可以讓張如鴻教導,自己要傳授的,就是招式的「意」,這部分反而是張如鴻不知道的;眼前既然是故人之子,當然要傾囊相授,日後沈凡能悟通多少,就能發揮多少威力。他當下微笑說:「別急,我慢慢跟你解釋,前六招比較單純,主要著眼在複雜的變式與輕重之法的運用,這你大概已經有體會,但面對能以力破巧的高手,這六招就有些不適合,不過我們還是從開頭說起,免得有遺漏……」當下賴一心滔滔不絕,從第一招「千針」的意境開始,慢慢解釋下去。

  這一說,就說了兩個小時,賴一心才從「千針」說到第十二招「湧云」,接下來又是另一個階段。賴一心望了沈洛年一眼,頗有些遲疑,一下子說太多,這孩子會不會無法吸收?

  他正思索著,卻見狄純、黃清嬿、張志文、侯添良一起走來,臉上都帶著憂色。

  賴一心一怔站起說:「出事了?」

  正被招式理論轟得頭昏腦脹的沈洛年聽到這話一怔,連忙轉頭,果然也看到眾人的神色不對,他跟著站起,心中頗有些不安。

  幾人對視一眼,收起笑容的張志文沉著臉說:「如鴻和小韻兩娃兒領著的護送隊已經失去音訊幾個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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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外掛一開,天下太平

  聽到這話,沈洛年和賴一心表情都凝重起來,沈洛年之前沒聯繫上狄韻,也沒掛在心裡,這時才突然想起,類似的話語似乎也在黃清嬿、狄純口中提起過,只是一直沒去留意。

  「沒有一個人能聯繫上?那兒可有五十多個人……」賴一心說:「有哪些可能?」

  眾人一陣沉默之後,還是張志文開口:「其一、天仙等級的妖怪施術,使部隊瞬間全滅;其二、所有人同時被控制或被迫與輕疾解約——包括昏迷、死亡、無行為能力以及受到強大威脅;其三、誤入輕疾無法使用之處……第二個的機會最大,不過那隊伍五十多人,至少得好幾名妖仙同時出現才能控制得住。」

  說這番話的張志文嚴肅穩重,一點都不像之前那猥瑣中年的模樣,倒是讓沈洛年刮目相看。

  「怎會如此?」賴一心沉吟說:「從龍宮回歲安城的路徑走了幾十年,沿路妖族都還算和善,赤濤又恰好出現在這兒,本來以為不會有問題……」

  「可惜蔣傑早幾日派去了魔法新島,否則他能最快趕去現場。」狄純焦慮地說:「其他的斗天部隊速度太慢了。」

  「總之我和小純馬上過去一趟,看看怎麼回事,這兒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張志文皺眉說完,突然望著沈洛年,涎臉笑說:「沈小子,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啊?就當保護我們兩個老人家。」

  沈洛年微微一愣,想了幾秒之後,搖了搖頭說:「我自己先去看看。」

  張志文還有點擔心這頗有乃父之風的小子不答應呢,不料他不但爽快答應,還要一個人先去?他正愣在那兒,狄純已經驚呼一聲說:「還是一起去吧,有個照應。」

  「他們出事恐怕和我有關,最好別拖太久。」沈洛年說:「我一個人去,一天之內就可以趕到。」

  「怎會和你有關?」黃清嬿輕聲說。

  「有妖怪想對付我。」沈洛年說:「卻沒在這兒出現,說不定跑去那兒。」

  「你又不在那兒,想對付你的妖怪找小韻、如鴻她們做什麼?」狄純惑然問。

  沈洛年卻搖了搖頭沒回答。想對付自己的勢力應該和論劍館有關,牽扯到狄韻並不意外,但狄韻從論劍館拿錢的事連她娘狄純都不知道,自然不能說出去;本以為他們路上找不到自己,會轉到山眠教這兒埋伏,卻沒想到居然跑去龍宮外圍等候護送隊。

  「會不會他們不知道沈凡離開,所以才找上護送隊?」張志文沉吟說:「小子,他們出事至今也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不急於一時……聽一心說,你就算帶著人飛也不比我們慢,乾脆把一心帶去如何?」

  帶著賴一心去?似乎不錯,這百年武痴就算遇到妖仙也可以拼上幾招,不過若真是上次那群蛟龍,這群人過去也沒用,萬一把他們也陷進去,反而多幾個人質。

  他們抓住狄韻等人,自然是要逼自己出現……自己雖沒有捨身換人的偉大情操,但情理上總該去看看,對方該不知道自己能力又有進步,若趁其不備,說不定有機會救人。

  想清楚之後,沈洛年說:「還是我先去,打探清楚情況再跟你們說。」

  狄純忙說:「這樣太危險了……」

  「那些都是妖仙,萬一你們也被抓不是更麻煩?等我消息!」沈洛年打斷狄純的話,之後對黃清嬿使了個眼色,隨即點地騰起,只見他周身湧起雙色炁息,高速向著東方飛去。

  狄純一驚,拔身想追,但沈洛年輕化狀態下全力飛行,豈是狄純追得上的?只見他一眨眼飛出山谷,狄純只能黯然止步。

  受沈洛年提示的黃清嬿追近狄純身旁說:「純奶奶,您別擔心,沈凡會處理的,他一個人反而能自在發揮。」

  狄純回過頭,對著黃清嬿苦笑說:「謝謝妳,小清嬿。」

  至於另一面,張志文正對侯添良和賴一心低聲說:「嘖嘖,說走就走,這小子性子跟他爹真像。不過也好,小子萬一打不過,剛好請他老子出來,外掛一開,天下太平!阿彌陀佛,可喜可賀。」

  侯添良搖頭輕嘆說:「聽奇雅說,前陣子在東大陸上,他們一路危機重重,最後沈凡還受了重傷,也沒見洛年現身……他消失百年,想必有他的苦衷。」

  「現在怎辦,等那孩子傳回消息嗎?司令怎麼說?」賴一心問。

  「司令本來讓我和小純先過去看看。」張志文收起嬉笑,沉吟說:「我們雖然沒沈小子快,還是跟去好了,萬一有事也能幫個手,若當真沒事,我們就先回歲安城……不過清嬿娃兒呢?跟你們走?」

  「也好。」賴一心想了想又說:「既然沈凡那孩子先去了,你乾脆調理好炁脈不順之處再走吧,不差這半日。」

  「嗯。」張志文點點頭,自去找安靜的地方。

  □

  卻說沈洛年為了降低風阻,索性放平身軀,往高空中飛射。

  這法門沈洛年百年前就知道,但無論是風移咒還是風行咒都不能用這樣的姿勢,所以這還是百年後第一次運用。沈洛年一面飛,護體炁罩一面往前延伸破空,速度跟著越來越快,直到突破音障,在他凝成梭狀的炁息後方,轟然一聲,在急遽改變的壓力與溫度變化下,爆出一片有如直立圓盤的凝結水霧。

  這一瞬間,一股強大震盪從外層的黃色護身炁息傳入,內層的碧色炁息立即如水波般地一陣震動,把這股力量無聲無息地化去,而熬過了這一下震盪,沈洛年的速度又再度提升。

  這俗稱音爆、音障的效應沈洛年倒是有點概念,所以並不太意外,但當他真正達到這種速度的時候,卻不禁暗想,曾見過幾個強大天仙——如焰華、敖歡,短距離瞬間移動的速度似乎比這更快,卻沒有音爆的效應,看來他們的移動並不單純只靠炁息猛衝,應該還有別的訣竅,只不過那種能耐或許要到天仙境才能掌握……

  沈洛年正思考,突然心中傳來凱布利有些焦急的意念。他微微一愣,這才發現這種速度凱布利可跟不上,剛剛和賴一心談話時,放它在一旁自己亂逛,倒是差點忘了。

  要知道凱布利短距離加速騰挪未必不如沈洛年,但這突破音速的衝刺阻力太大,對護體炁息強度和性質都有一定的要求,若非沈洛年身具輕訣炁息,也辦不到這種事;而凱布利似乎無法針對特定炁訣存想,它炁息性質正隨著自我修煉緩緩轉化,日後會如何定型還不知道。

  當下沈洛年速度放緩,等凱布利追上,將它置入自己腰包中,這才再度運炁體外,向著龍宮的方位衝去。

  別看沈洛年飛得快,按兩方距離推算,仍須十餘小時才能趕到,而這樣高速飛行消耗炁息也大,沈洛年中間還休息了兩、三次,也和黃清嬿那端做了幾次聯繫,但隨著時間過去,眾人更是擔心,若對方想拿這群人威脅沈洛年,過了這麼久,總該傳來訊息吧?卻不知為什麼一直保持沉默?

  但若說對方把五十多人都殺了,又實在沒有道理,在這妖怪世界中戰戰兢兢活著的人類,根本不敢多得罪人,除赤濤、犬戎之外,怎還有這樣的仇敵?何況那又是走熟了的安全路徑?

  總之還是去看看才知道結果。沈洛年晝夜兼程,破空直飛,卻見太陽落下又升起,看似不明不白地過了一天,沈洛年也不管現在的國際換日線在哪兒,衝過龍宮之後,按照黃清嬿指示的返回路徑,一路找了過去。

  龍宮護送隊的隊伍中還有幾個被送返的普通女子,移動的速度並不快,他們只剛離開龍宮數日,按理該沒走太遠,沈洛年一路找過去,出乎意外地,很快就從炁息感應中發現正埋頭趕路的護送隊一行人。

  他們沒事?那為什麼斷了聯繫?沈洛年吃了一驚,收斂炁息躲了起來,一面感應周圍狀況。

  沈洛年還隔著二十多公里,所謂的看,其實是用炁息觀察,不過因為隊伍移動速度不快,眾人提起的炁息量也不大,加上有隱蔽效果的經脈運行,沈洛年想要仔細分辨並不容易。他感應了片刻,只確定了張如鴻正在隊伍前方領隊,卻沒感覺到狄韻,雖說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隊伍移動速度又慢,眾人收斂炁息難以感應也不奇怪,但沈洛年自魔法島三階段締約之後,感應能力又有提升,有心關注之下,以狄韻的修為來說,應該不難發現才對。

  難道小惡女被抓走了?那其他人為什麼沒事?又為什麼不傳訊?

  沈洛年正一頭霧水,突然聽到狄純要求傳訊的聲音。

  這可有些稀奇了,一般來說,若有公務,不是狄韻就是黃清嬿找自己,狄純反而很少找來,沈洛年也沒多想,很快地接答了通訊。


  「洛年。」狄純壓低的聲音有些焦急說:「小韻被抓走了。」

  我都還沒能確定,這女人怎麼知道的?沈洛年一驚說:「抓走她的妖怪找上妳嗎?」

  「不是,是羅鏡跟我說的。」狄純說:「你記得嗎?那個縛妖派青年。」

  「他……」沈洛年愣了愣說:「啊,妳說本體嗎?」

  「對,我剛剛才知道他被小韻以假名安置在管理醫院中保護。」狄純說:「小韻買通了一個管理員,在緊急時傳遞消息,但是這兩天那人剛好休假,所以直到這時候才輾轉傳給我訊息。」

  管理醫院是啥?但那不是重點,沈洛年馬上說:「小韻怎麼了?」

  「有幾個龍頭人身的蛟龍妖仙突然出現,逼迫所有人和輕疾解約。」狄純帶著哭音說:「之後就把小韻帶走了。」

  「果然是蛟龍!別哭,沒事的。」沈洛年說:「他們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沒有。」狄純說:「羅鏡說他們帶著小韻往西飛,他們追不上。」

  這樣的話,至少張如鴻這兒應該安全。沈洛年說:「他們為什麼要逼迫所有人和輕疾解約?」

  「我不知道。」狄純心亂如麻地說:「小韻怎麼辦?她只是個孩子,我……我……」

  「別擔心,那些渾蛋是來找我的,該不會對付小韻。」沈洛年說:「我去找如鴻問問,也許她那兒有線索。」

  「好……那……我去向司令報告,你要是有辦法要跟我說。」狄純可憐兮兮地說。

  「知道、知道。」沈洛年停了輕疾,向著張如鴻那兒奔去。

  雖然從羅鏡那兒得到的訊息中,可以推測這兒已經安全,但那可是幾個會道咒之術的妖仙,沈洛年不敢掉以輕心,收斂著炁息,輕化點地追近,又遠遠觀察了一陣子,這才從林間現身。

  沈洛年這一閃出,隊伍前方的張如鴻臉色一凝,渾身炁息迸出,銀槍彈起正對沈洛年,但她隨即鬆了一口氣,有些驚喜地說:「沈凡?司令派你來的?不對啊,你不是去山眠教了?」

  在她身後不遠,透出濃濃擔憂氣息的雪莉、安荑眼睛同時一亮,往前奔了過來,隊伍不遠處的羅鏡也跟著躍近,不過她們畢竟久經訓練,在張如鴻開口的同時,都忍著沒說話。

  「聽說你們遇到蛟龍妖仙?小韻被抓了?輕疾也都沒了?」沈洛年說。

  「你怎麼知道?」張如鴻瞪大眼睛,轉念說:「那些蛟龍讓小韻和你聯繫?」

  「不,是羅鏡本體找人傳消息給燕仙。」沈洛年對羅鏡點點頭說:「不過出了點意外,消息剛剛才送到。」

  「啊!我都忘了還有這招。」張如鴻看著羅鏡,有些惋惜地說:「這麼說你本體身份暴露了啊?唉,這也沒辦法,回去讓小韻幫你換個更安全的地方。」

  沈洛年說:「那些妖怪有沒有說想幹嘛?」

  張如鴻不知那些人抓走狄韻可能是因為沈洛年,只嘆口氣說:「你把輕疾給我,我先和司令報告,再跟你說。」

  沈洛年倒也不急,既然確定被蛟龍抓走,急也沒用,他照著張如鴻的意見,叫出輕疾,一下建立了七、八個泥塑分身,分給張如鴻、雪莉、安荑等人,讓她們訂約之後,繼續把輕疾散給其他人。

  而這種短時間內的暫時解約,基本資訊和設定輕疾都還保留著,重新訂約的速度很快,張如鴻很快完成了契約與設定,她扭頭對沈洛年說:「我這就跟司令報告,若她允許,讓你加入會談如何?」

  「好。」沈洛年說。

  沒過多久,沈洛年耳中就聽到張如鴻傳來的邀請。沈洛年答允之後,從輕疾的報告聲中,知道這次的會談除張如鴻與葉瑋珊,還有狄純、黃宗儒、張志文、奇雅,為什麼賴一心、侯添良、瑪蓮等人沒有引入,沈洛年也不知道。

  按照道理,官階最低的沈洛年進入頻道中應該和眾人問好,但沈洛年不懂規矩,悶不吭聲,其他人也都沒理會。張如鴻停了幾秒,這才開口說:「十六個小時前,本隊返回歲安城途中遇到身穿黃袍、龍首人身、形似蛟龍族的四名妖仙,對方布下一種凍靈屬性的強大陣法,將所有人圍困,並威脅我們同時喚出輕疾;我們喚出後,這些人隨即命令我們解約,之後更直接擄走小韻離開,並沒有留下任何要求,全部過程只花了三分鐘,本隊原有五十七人,除小韻被擒失聯,其他五十六人無損……報告完畢。」

  一陣沉默之後,葉瑋珊緩緩說:「沈凡,小韻說有次你從山口鎮外飛過,被四名蛟龍妖仙糾纏?」

  「嗯,所以那四個傢伙恐怕是找我的。」沈洛年頓了頓說:「好像是有人花錢找我麻煩。」

  「花錢?」葉瑋珊說:「能說詳細一點嗎?這部分小韻沒提。」

  「大概我忘了說?」沈洛年說:「我有聽他們提到,說什麼活捉多少錢,屍體多少錢。」

  「既然是為了錢,可能是沉迷賭色的年輕妖仙。」葉瑋珊沉吟說:「看來並不是蛟龍族想對付你,而是另有其人……至於要求解除輕疾,可能是怕部隊跟虯龍族求援,畢竟那兒太接近龍宮。」

  「所以他們抓走小韻,只是為了脅迫沈凡出現?」黃宗儒那穩重的聲音在耳中響起,他緩緩說:「所以他們對人族很熟悉,至少很清楚沈凡和小韻的關係。」

  「這麼看來,雖然屍體也能領錢,但他們最想要的應該不是沈小弟的命。」接著是張志文的聲音:「恐怕想拿他威脅誰,或要求什麼。」

  「宗儒聯繫虯龍族。」葉瑋珊說:「小韻被劫之處離虯龍龍宮很近,加上這隊伍是剛離開龍宮的護送隊,或許可以從虯龍族那兒得到一點助力。小韻和如鴻之前的報告都有提到,這次虯龍族對我們護送隊意外地友善。」

  「是。」黃宗儒說。

  葉瑋珊又說:「沈凡。」

  「在?」沈洛年說。

  「這兩日,你應該就會接到對方的聯絡。」葉瑋珊說:「在保障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儘量想辦法救回小韻,如果對方的要求歲安城幫得上忙,儘管提出來。」

  「好。」沈洛年說。

  「另外,這次迎戰赤濤你做得很好,多虧你一路追殺赤濤,否則他沒這麼容易低頭。」葉瑋珊說:「記得繼續鑽研十八撩亂,武尊有空時會主動與你聯繫,到時你要掌握機會向他請教。」

  「好。」沈洛年說。

  「志文和小純,直接回歲安城;如鴻繼續領隊返回。」葉瑋珊說:「告訴清嬿,先跟著添良他們走;至於沈凡,你自行安排,但記得保持和清嬿或小純聯繫。」

  幾個人同聲應是之後,葉瑋珊說:「先散了吧。」之後退出了通訊。

  沈洛年也跟著結束輕疾,卻見張如鴻睜大眼睛說:「你追殺赤濤?真的假的?」

  「呃……」沈洛年說:「他打不到我,我也砍不壞他,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跑了一陣子。」

  「好!很好!」張如鴻興奮地捲起袖子,但突然想起狄韻失蹤的事,她洩氣地說:「找到小韻再找你過招,現在打算怎辦?跟我們一起走?」

  「不。」沈洛年說:「我去山口鎮一趟。」

  「去那兒幹嘛?」張如鴻一怔。

  「找線索。」沈洛年雙色炁息托起身軀說:「先走了。」

  「小心點啊!那兒不能用炁息的。」張如鴻揮著槍喊。

  「知道。」沈洛年正要騰起,不遠處的安荑、雪莉,兩人同時喊了一聲:「沈凡。」

  一直找不到機會說話的安荑和雪莉雖然早已感覺到沈洛年身份似有不同,但聽他口中直稱狄韻為「小韻」,又有資格參與司令等人的輕疾會議,還是頗覺訝異,聽到「追殺赤濤」云云,更是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此時見沈洛年要走,忍不住同時叫了出來。

  「嗯?」浮在空中的沈洛年回頭。

  安荑和雪莉對視一眼,還是由安荑開口說:「拜託你,找回韻小姐。」

  「我會盡力的。」沈洛年說完揮了揮手,身軀前傾,炁息一爆,轟然往上飛沖,眨眼間穿上高空,在萬里無云的天際,只見他足後爆出一片仿如圓盤般的白色雲霧。張如鴻瞪大眼睛,忍不住罵了一聲說:「呿!快到冒煙了?」

  而安荑和雪莉兩人更是愣在那兒,這真是當初那靠著怪力和犬戎族笨手笨腳戰鬥的那個光靈師嗎?

  □

  守在這兒等別人聯絡,這可不是沈洛年的習慣,那些蛟龍和論劍館必定有關係,當然要去那兒討消息!

  這兒離歲安城距離可就近多了,張如鴻帶著大部隊要走一個月,但沈洛年以這般高速直衝,沒過多久時間,歲安城已然出現在眼前,但沈洛年目標可不是歲安城,他繼續往東,對著浮在九回山入口處的山口鎮飛去。

  不過當沈洛年衝到山口鎮上方的時候,心中卻還頗有些拿不定主意,該從門口一路打進去,還是鑽到後面找老闆麻煩?

  沈洛年還沒想通,已經飄落在論劍館門前,門口的一名男性服務生眼前一亮,奔出來說:「仙長又來了?」

  這人認得自己?難道是敵人?沈洛年有些意外,打量了對方兩眼,還好沒看到敵意,否則沈洛年說不定已經把天仙飛翼拔了出來。

  這廂沈洛年還沒開口,對方已經接著笑說:「還是找紅鑽姊嗎?」

  原來是上次來時看過自己的?看來他們這些站門口的,只知道上次紅鑽把自己接進去,卻不知道自己衝出來的事?這樣可有點不好意思開扁。沈洛年想了想說:「不是,我可否向你請教一些問題?」

  能讓紅鑽姊直接招待的,非富即貴,不管是不是客人,多討好兩句總沒壞處,服務生哈腰笑著說:「仙長請說。」

  「聽說山口鎮有個不能動用炁息的規矩,你知道細節嗎?」沈洛年想把規則弄清楚,這樣動手才不會吃虧。

  「仙長們誰不是用習慣了炁息?平常使用當然沒問題。」服務生笑說:「這規矩專指兩方炁息衝突,若發生了這種事,在這一瞬間,虯龍族馬上就會幹涉,除了特殊狀況,一般來說,誰先爆出炁息誰就倒霉。」

  「抓到之後,虯龍族怎麼處分?」沈洛年問。

  「除罰錢之外,看嚴重程度關押不同的時間,短則數日,多則數月。」服務生往西方指指說:「歲安城西北方城外不遠處,女帝派人蓋了個息壤牢,讓虯龍族使用,關進去的每個妖仙都得現形,若關的時間太長,還會有損修為。」

  「那萬一有人來你們論劍館搗亂呢?也不能使用炁息應付嗎?」沈洛年問。

  「不行私自使用。」服務生笑著說:「萬一真有什麼事,可以用輕疾報案。」

  「報案?」沈洛年有些傻眼,難不成輕疾還可以設定所謂的報案電話?

  「是啊,虯龍族一組人輪值一個使用名稱,就叫『山口戍』。」服務生說:「這只是個小地方,虯龍族來得很快,等虯龍族派人到場,才可以使用炁息維持秩序;當然,若對方以炁息反抗,那就等於挑戰虯龍族……不過通常不會發展到這種程度,只要虯龍族一到場,通常都會大事化小,畢竟在山口鎮和虯龍族過不去,那是找自己麻煩。」

  還真有報案電話!沈洛年啼笑皆非,不過這麼一來,自己若想拆房子,還得在虯龍族趕到之前離開?想想沈洛年又說:「既然沒什麼使用炁息的機會,幹嘛請保鏢呢?」

  「那只是用來彰顯實力。」服務生呵呵笑說:「仙長們總不會一直待在山口鎮,這兒不能動手,難道不能以後找回嗎?最後還是看各自的關係和背景。咱們的靈海仙長可是善戰的『狙如』一族。」說到最後,他還有些得意地挺了挺胸膛。

  那個透出白老鼠影子的是狙如族?沒聽說過。不過這也符合沈洛年當初的瞭解,這地方的保鏢,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也就是因此,稚嬉堂才會請山芷、羽霽兩個小鬼坐鎮。

  弄清了山口鎮的打架規矩,沈洛年也不想和這人多囉嗦,點點頭說:「多謝你了。」

  「沒問題、沒問題。」聰明的服務生不會只注意眼前的利潤,笑呵呵地說:「仙長請隨意。」

  沈洛年當下御炁飄起,向著論劍館深處飛了進去。


  一面飛,沈洛年一面注意著裡面各種炁息的狀態,他首先想找的是紅鑽,若是在那什麼寶房裡面小屋中發現什麼人,他也不介意稍微逼問,不過上次和紅鑽見面的時間實在太短,底下又是各種妖炁聚集,想一一分辨並不容易,沈洛年這麼繞了兩圈,卻有些無從下手。

  「上面的!」突然身後地面傳來一聲叱喝。

  沈洛年轉過頭,下方地面站著個白種大漢,卻是老熟人——狙如靈海,可惜沈洛年首先想找的並不是他,當下瞄了他一眼說:「怎樣?」

  靈海看見衣服、炁息就有點熟悉感,這一見面更加確定,這人就是上次來搗亂的人類!

  兩週前,就是被這渾蛋弄得和紅鑽妖炁衝突,還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解釋,才沒被虯龍弄去坐牢,不過山口鎮內不方便報復,他只能怒沖沖地喊:「你在論劍館上飛來飛去的幹什麼?」

  「關你屁事。」沈洛年非常順口地說。

  靈海氣得咬牙,卻又拿沈洛年沒有辦法。要知道在天上飛行的妖仙十分多,誰也不能說沈洛年的不是,但一般飛行妖仙都是高速通過,很少在他人府第上方徘徊飄行,這樣不但顯現敵意,也必然會使在其中居住、作客的人不快,就算山口鎮中不能起衝突,離開這城鎮之後呢?

  若沈洛年是什麼強大妖仙,靈海也無話可說,問題這紅袍年輕人只是個炁息普通的人類,只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能自由飛行,這可讓站在地面、仰頭說話的靈海感到十分不悅。

  天生妖炁凝聚體內,不擅飛行的妖族,修煉到妖仙境高段之後,也會漸漸掌握飛騰能力,但靈海的境界卻還差了一截,雖說短距離、短時間的飛騰還是辦得到,但畢竟費力,除戰鬥或趕路之外,還是腳踏實地比較輕鬆。

  沈洛年看著靈海,想想又說:「上次你知道怎麼回事嗎?可不是我的錯。」

  靈海一愣,橫眉怒目地說:「你無禮敲打門戶,難道是我的錯?」

  看來這傢伙不知道內情,沈洛年不想和靈海多耗,當下說:「我找你們老闆。」

  「你沒資格見老闆!快滾!」靈海想都沒想,直接吼回去。

  「你不去問怎麼知道沒資格?」沈洛年說。

  靈海不禁一愣,上次這人確實是紅鑽親自引入,有這種待遇的客人可不多,說不定真有資格?而且事後紅鑽除對自己道歉之外,有關此人的其他細節卻是語焉不詳,萬一真是老闆的重要客人,這可有點麻煩。

  靈海是狙如一族的代表,在論劍館中身份十分高,老闆對他也很尊敬,但這不代表他可以任意影響這兒的生意,不過此時他可拉不下臉服軟,只哼了一聲說:「你自己想辦法。」話一說完,靈海就這麼轉身離開。

  跑了?這下可輪沈洛年傻眼,他四面望望,倒有不少人好奇地探頭看熱鬧,卻沒有一個面熟的,沈洛年可不相信紅鑽不知道自己來了,那女人八成躲了起來,但那女人炁息較弱,上次又沒怎麼留意,就算感應到,恐怕也會忽略……說也奇怪,若蛟龍是他們找去的,這時正該用狄韻威脅自己,怎麼反而不見人影?

  雖然找不到人,沈洛年也不想離開,他就這麼在空中大兜圈子,感應著下方的各種炁息。

  而靈海這時也想通了,根本不去理會沈洛年,反正上面沒有指示,沈洛年又沒有下來搗亂,又何必跑去受氣?

  沈洛年就這麼逛了好一陣子,突然在論劍館後院處感覺到一股頗熟悉的妖炁,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哪兒見過。這炁息陌生中又帶著深刻,像是個曾經仔細感受過的陌生人……換種說法,就是有些像曾經纏鬥過的陌生敵人。

  但是那股妖炁強度卻不怎麼樣,別說還不到妖仙境,就連如今的沈洛年也頗不如,大概只有返祖前的蔣傑、梁乃均等人的程度,這種敵人能給自己什麼深刻的印象?

  雖然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卻已經把注意力鎖定在這股淡淡炁息之上,總之那人和自己認識,找出來問問,說不定可以得到線索。沈洛年沉思片刻之後,一鼓炁息,往外飛射,衝出了山口鎮。

  沈洛年當然沒打算走人,只是故意讓論劍館的人認為他已離開,現在有兩個方案,一個就是用感應牢牢鎖定那人,直到他離開山口鎮再下手,另一個辦法就是隱身偷入論劍館,直接逮住那古怪妖炁的主人。

  第一個辦法不會引起虯龍或其他人幹涉,當然比較安全,但問題是不知道得等多久,若那人住在論劍館幾天不出來豈不麻煩?至於第二個辦法,可就得冒著被論劍館發現的風險了。

  沈洛年權衡了一下,決定先盯著那人到深夜,若到時目標還沒離開,自己就直接進去找人。

  而這段等候的時間,沈洛年當然也不會閒著,他還有另一個目標——稚嬉堂。

  想找到懷真,稚嬉堂是眼前唯一的線索。沈洛年穿出山口鎮之後,收斂了炁息,大搖大擺地從那懸空大橋走了上來,經過入口處時,還不忘和云陽揮揮手打個招呼,之後則轉嚮往北,向著酒色大街走去。


  前面半條街,川流不息的人潮在各式花巧精緻的酒肆食館間湧動,店家門口滿溢青春氣息的迎客少女,彷彿參與喜慶般地大聲招呼著客人,只可惜這時沒心情嘗試美食……沈洛年腳步不停,穿過前半條街,到了酒色大街的後半區。

  稚嬉堂可是位於情色區最高段、最深入的地方,還好這兒不流行拉客,一路上省了他不少麻煩,沈洛年一直走到那熟悉的稚嬉堂入口處,拉了拉門旁的繩索,隨著掛鐘聲噹噹響起,一個不認識的女子從內院走出,對著沈洛年行了一禮,微笑說:「歡迎光臨,貴客請進。」

  沈洛年也不客套,他對這行業畢竟沒什麼好感,不想和這女子多說,踏入院門的同時說:「小芷、小霽在嗎?」

  「小芷?小霽?」女子微微一愣,微笑說:「是哪一房……?」

  「窮奇山芷、畢方羽霽。」沈洛年說:「我是她們兩族的朋友,過來看看她們。」

  能自稱畢方、窮奇兩族朋友的人可不多,這樣迎面找來——除非活膩了,不可能是冒充的,女子訝異地看了看沈洛年,隨即恭敬地說:「仙長請隨我來!」

  沈洛年點點頭,隨著那女子往內走,一面說:「我還想和在這兒的仙狐族負責人見個面,可以的話,麻煩一起請來。」

  女子一怔,有些驚疑地看了看沈洛年,但她仍沒說什麼,很快又繼續往內移步;沈洛年知道,若自己直問仙狐,女子未必會引見,但先報出山芷、羽霽的名頭,自又不同,這些步驟,從見過龍王母之後,他早已研究了好些日子。

  繞過幾個不同設計的庭園房宅,偶爾也從不同方位傳來些許童稚的叫喚嬉鬧聲,這麼轉了幾轉,直到深處,兩個熟悉的稚嫩嗓音從前方一個繞著圍牆的偏僻小院中傳出。

  卻不知這兩個孩子平常都在做什麼?沈洛年心念一動,微笑攔住女子,悄悄探頭從院門外往內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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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狐狸情人

  院中站了兩個看來只有十歲出頭的漂亮女娃,一個金發碧眼、粉膚透紅,眉眼間滿是燦然笑意;另一個發如黑瀑,膚似冷玉,認真的小臉上那雙明亮大眼特別引人注意,果然是山芷和羽霽。

  這院落和其他庭院不同,沒有多餘的裝飾,也沒有什麼漂亮的花草,反而到處散落著亂石、木塊,還有不少雜草,看來頗有些破敗空寂,而山芷、羽霽兩人這時正在空蕩蕩的院落一角相對而立,也不知提到什麼,羽霽突然從懷中取出兩個造型古拙的木製丫形物體,在山芷面前晃了晃,得意地宣佈說:「這叫彈弓。」

  「蛋痛?我的!」山芷伸手要拿。

  羽霽扭身躲開山芷的手說:「彈、弓。」

  山芷搶不到,只好握著小拳頭喊:「蛋、痛!」

  「笨小芷。」羽霽罵歸罵,還是塞了一個給山芷,一面說:「這樣玩。」

  她又掏出兩個小袋子,從其中之一取出指尖大的圓珠彈丸,放到那不知何物製成的皮筋中央,拉開對準院落另一面說:「射!」只聽啪地一聲,彈丸撞上對麵粉牆,打出一個凹點。

  「哇!」山芷歡呼一聲,取過另一個袋子,捏著彈丸往外亂射,羽霽也不示弱,跟著連射,兩人動作都快,沒過多久彈丸射光,羽霽指揮:「妳去撿,我弄靶子。」

  「耙子?」山芷摸摸身後的釘耙,不知兩者有何關係,但見羽霽已經往那邊跑去,也跟著奔去。

  看那可憐牆壁上到處的坑疤,沈洛年這才瞭解,為什麼這院子看來特別破落,有這兩個小鬼在,不破也得破。

  在山芷撿彈丸的同時,羽霽找了根木柱立起,在上面放了一個圓形石塊,這才拉著山芷說:「射石頭。」

  「射!」山芷又開始連發,羽霽當然也搶著射擊,但兩人雖是強大的仙獸一族,可不代表玩彈弓也是天才,只聽一陣啪啪亂響,兩人誰也沒打到,山芷轉眼射光的同時,羽霽突然放慢動作,仔細瞄著石頭射。

  只聽啪地一聲,這顆彈丸擦過了石塊,雖然沒能將石塊擊落,羽霽依然高興得跳起來,大聲說:「打到了!」

  山芷嘟起嘴,從身旁撿起一顆大石往外扔,只聽轟地一下,別說石塊,木柱都被砸成兩半,山芷跟著喊:「打到了!」

  羽霽忍不住跳腳罵:「小芷笨蛋!」

  「不玩蛋痛。」山芷扔下彈弓叫:「玩打架!不對……小霽什麼菜?」她一面問一面取下身後釘耙,貫注炁息。

  「不是菜!友誼賽!」羽霽跺了跺腳,這才拔出背後雙刺。

  山芷恍然大悟,大叫一聲:「有泥菜!」和羽霽翻翻滾滾地打了起來。

  焰華口中的友誼賽果然是羽霽教的,但要草包小芷說清楚恐怕還得費很大的工夫……話說回來,還好她們已經學會用妖炁護著衣服,否則打久了豈不又是渾身破爛?沈洛年暗暗好笑的同時,突然想起一事,他疑惑地轉頭說:「她們以妖炁相鬥,虯龍不干涉嗎?」

  「她們長輩和山口鎮的虯龍戍隊報備過,這兩個小仙長的炁息碰撞算特例,虯龍族不會幹涉。」女子微笑說:「她們每天都打好幾次,不只虯龍族,整個山口鎮妖仙們對她們倆的炁息都很熟。」

  原來如此,沈洛年對女子點頭說:「謝謝妳,我自己進去。」

  女子一怔,虛攔沈洛年說:「她們打起來誰都不理,這時進去很危險的。」

  「沒關係。」沈洛年踏入院中,提聲喊:「小芷、小霽。」

  山芷聞聲驚喜地轉頭,一見果然是沈洛年,她一聲歡呼,轉身向著沈洛年撲去,不過這次倒是記得收起釘耙。

  羽霽這時左手短刺正對著山芷攻去,眼見山芷突然轉頭跑開,羽霽驚呼一聲,好不容易偏了刺尖讓開,卻見山芷已經跳到沈洛年身上,她忍不住頓足罵:「笨小芷,臭人類!」

  沈洛年抱著山芷,對羽霽笑了笑之後,這才回頭對女子說:「麻煩妳通知仙狐。」

  女子這才確定眼前這人大有來頭,連忙說:「不知貴客如何稱呼?」

  「剩飯!」山芷搶著說。

  沈洛年本想直接說出真名,但心念一轉,眼前這女子可是人類,被一般人聽到「沈洛年」三字可不知有何後果,他想了想還是說:「我姓沈。」

  「沈道長,請稍候。」女子躬身後退,直到院門看不見處才轉身離去。

  「人類,你來幹嘛?」羽霽想起玄祖母所說之事就害怕,現在對沈洛年十分提防,站遠遠地問。

  這倒不用瞞她們,沈洛年說:「龍王母說懷真可能回到仙狐秘境——青丘之山,我想找其他仙狐問問,看有沒有辦法聯繫到懷真。」

  「姊姊?」山芷睜大眼問。

  「對,妳們的懷真姊姊。」沈洛年摸摸山芷的頭說。

  山芷愣了愣,突然緊抱著沈洛年胸口,也不知是不是擔心這位置即將被搶走?

  沈洛年正好笑地拍拍山芷,山芷突然扭頭往沈洛年腰間望去,伸手拍了拍喊:「什麼?」

  「喔,是凱布利。」沈洛年這才想起它還在腰包中,於是讓凱布利飛出,在山芷面前轉了兩圈。

  「凱……凱……亮晶晶!」山芷叫不出那有點彆扭的名稱,猛回身一跳,卻沒撲上凱布利,只見凱布利連續幾個旋繞,閃過山芷的一連串追撲。

  「以前黑黑那隻?」羽霽還記得凱布利過去的模樣與炁息,她見凱布利突然變得如此漂亮,這下忘了提防沈洛年,驚喜間追過來幫忙,兩小繞著凱布利追逐,隨著幾次撲空,火氣漸大,山芷炁息一提,速度突然提升。

  「小芷不行提炁。」羽霽一驚忙喊。

  山芷一愣,收斂起炁息,指著凱布利生氣說:「它有用!」

  「碰到就糟了。」羽霽說。兩方都使用炁息,一接觸自然會有炁息碰撞,兩小之間的「友誼賽」有備案,可不代表她們可以和別人打架。

  「和凱布利玩,可以用炁息。」沈洛年叫回凱布利停在左掌,右手凝炁壓下,只見炁息一碰就化,四面逸散。沈洛年跟著說:「它不怕炁息,體表也沒有炁息,可以用手抓。」

  「咦?」兩小同時睜大眼叫了出來,躍躍欲試。

  沈洛年一鬆手,放凱布利去逗引兩小,一面說:「要是真抓到,別太用力打傷它了。」

  這話兩小也不知有沒有聽到,只見她們同心協力、左撲右繞,和凱布利大玩捉迷藏,而且這時不用刻意收斂炁息,兩小當然是盡情發揮,挪位輕盈的羽霽還好,山芷卻是轟隆砰咚地到處亂衝,撞得周圍石塊亂飛,但不管兩人怎麼合作無間,就是追不上體小質輕、閃移如電的凱布利,兩小雖不斷撲空,卻是越追越高興,山芷更是忍不住興奮得大喊大叫。

  沈洛年退到院落一端的石造小亭,看著兩小與凱布利嬉戲。片刻後,沈洛年目光突然轉向院落入口處,過了幾秒,兩名女子恰好從院外繞至此處。

  這兩人中,其中一人卻是熟人吳苡,另一人則是一個看似二十餘歲、東方臉孔的嫵媚女子,兩人目光在院中一掃,先是有些驚訝地望向玩得正高興的兩小,跟著轉向沈洛年,吳苡微微一怔,低聲說:「確實是上次那位。」

  「真是那人?妳先去吧。」嫵媚女子點點頭讓吳苡離開,這才走入院中。她走到亭下,對沈洛年微微一禮,含笑自介:「仙狐懷玉。這兒仙狐族對外的基本事務暫且由我負責。」

  看來是妖仙等級的仙狐,除了懷真那特例,在仙狐中算是強大的了,沈洛年確定對方人形外表下的仙狐本質,當下不再隱瞞,點頭說:「人族沈洛年。」

  懷玉一怔,露出笑容說:「閣下竟與人族闇神同名?」

  「呃?」沈洛年苦笑說:「聽說那是我的一個外號。」

  「請別開玩笑。」懷玉收起笑容說:「您不是狄韻小姐的隨官沈凡嗎?光靈師、怪力神醫,人族中十分有名。」

  沈洛年抓抓頭說:「進來說吧?」

  懷玉望望沈洛年,看不出有什麼異狀,當下點點頭,走入亭中和沈洛年分主客坐下;以她妖仙的身份自然不怕眼前這炁息普通的人類弄什麼花樣,若不是看對方和窮奇、畢方兩族似乎有特殊的交情,她恐怕連來都不會來。

  「我確實是百年前的沈洛年。所謂的光靈師沈凡,只是用來隱藏身份的名稱。」沈洛年快刀斬亂麻地說:「我和小芷、小霽,以及她們長輩,正是在百年前認識的,這一點妳可以詢問她們倆,不用懷疑。」

  不等吃驚的懷玉開口,沈洛年接著說:「妳應該認得懷真吧?九尾天狐、天仙懷真。」

  懷玉愣了半晌,才緩緩點頭說:「當然,她是仙狐族如今僅有的天仙老祖。」

  「我和懷真是好朋友,這一點她們也可以作證。」沈洛年指了指兩小說:「我猜妳們會找畢方、窮奇幫忙當保鏢,應該也是懷真的指點吧?」

  懷玉對眼前這看來還似少年的人類男子印象,可說是天翻地覆地變化,一開始只以為是個恰好有機緣結識兩小仙獸的人類小人物,沒想到卻是百年前的人類英雄,她正想著人類英雄也沒什麼了不起,不料接下來這人又表示和仙狐族中視若神明的天狐懷真是好友,這讓她真不知該如何面對。

  見懷玉有些反應不過來,沈洛年也不著急,反正都過了百年,只怕沒線索,不怕多等一段時間。他目光轉向庭院,只見兩小追著那手掌大的七彩炫光衝突來去,弄得塵土飛揚、土石亂飛,煞是熱鬧……別說兩小開心,凱布利似乎也挺快樂,唯一的缺點就是吵了些。

  「沈道長。」懷玉換了一個稱呼,穩定住震驚的情緒說:「您特別來這兒,有何指點?」

  「我要找懷真,聽說她可能在仙狐秘境,不過又聽說那兒不讓其他人進去。」沈洛年頓了頓說:「可以的話,直接給我她的輕疾名稱最方便。」

  「仙狐秘境中,無法使用輕疾。」懷玉搖頭說:「而且我也不知老祖的輕疾名稱。」

  是個類似內宮的地方嗎?沈洛年不禁皺起眉頭,想了想才說:「那有辦法和她聯繫嗎?或是傳話給她?」

  「若有仙狐姊妹回去,自然可以試著謁見老祖,或者在秘境中托還沒學會化形的小狐轉達……我可以幫你交代此事。」懷玉想想又說:「不過聽說老祖近百年來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關修煉,下次出關不知道什麼時候。」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常有人回去嗎?」

  「除了產子,我們很少回去。」懷玉歉然一笑說:「秘境中渾沌原息不足,通常不會久留。」

  仙狐和虯龍的能耐還是有差,虯龍創製的內宮,道息可是特別豐沛,可能和那個「仿仙界」有關?說來也是,大部分仙狐是靠採補修煉,沒事回只有仙狐的地方幹嘛?想來仙狐也不會常生小孩,不知等多久才會有人回去……就算真有人幫自己留下消息,那笨狐狸若一下修煉個幾十、幾百年,要等到何時?可是仙狐秘境和龍宮大不相同,絕不可能讓自己進去,看來除了等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沈道長。」懷玉見沈洛年皺眉沉思,開口說:「可以冒昧請教您與老祖的關係嗎?」

  「嗯……」也沒什麼不可說,只是沈洛年頗沒勁,想想簡略地說:「仙凡分離的時候,她沒去仙界,我們遇上,就常在一起,直到仙凡重合……那幾個小鬼也是那時候認識的。」沈洛年指指還在和凱布利大戰的兩小,接著又說:「後來發生了一個意外,我昏迷了很久,她以為我死了,我除了想告訴她我沒事之外,也想和她見個面。」

  懷玉雖然沒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但既然做這送往迎來的行當,也算得上閱人無數,她並不覺得沈洛年在說謊,但她也更為迷惑,九尾天狐豈能和普通人類長久相處?而這人若真是百年前的闇神,為何顯得如此年輕?

  懷玉想了想又說:「老祖在秘境之事,您是聽誰說的?」事實上,為了避免困擾,仙狐一族並不會主動對別人提起秘境,沈洛年剛剛以「聽說」帶過,懷玉不禁有些懷疑。

  「龍王母。」沈洛年說:「我本來以為懷真在龍宮,跑去之後,龍王母才說她沒去……秘境的事是龍王母告訴我的,她推測懷真應該在那兒。」

  懷玉又吃一驚,這人類何德何能,能面謁龍王母?不會是胡說吧?龍宮最近數十年不是封宮嗎?

  看懷玉驚疑不定、半信半疑的神情,沈洛年也懶得多說了,照龍王母的說法,自己沒辦法去仙狐秘境,只能等她們傳遞消息,此時也沒什麼可努力的了……沈洛年對稚嬉堂本就沒有好感,眼前為了找懷真,不好給別人難看臉色,但卻也不怎麼想在這兒待下去,何況還有狄韻失蹤的事情還沒解決。他站起說:「就這樣吧,麻煩妳了。」心意傳達下,凱布利馬上甩開兩小,飛射到沈洛年腦袋上趴下。

  也不知道兩小是不是玩瘋了,就這麼跟著御炁衝了過來,目標正是沈洛年腦門,山芷還興奮地嚷著。沈洛年眼見不妙,點地閃身,幾個扭動間,穿過兩小縫隙,倏忽穿出亭外,一面嚷:「別玩啦!」

  兩小撲了個空的瞬間,羽霽雙手一振,在空中扭身急停,山芷卻扭身不及,轟地一下撞上石造亭柱,那亭柱被撞得崩了一角,爬起的山芷揉揉腦袋,倒是毫髮無傷。

  沈洛年說:「小芷、小霽,我要走了。」

  「不要走啦!」山芷收斂炁息撲了過來,抱著沈洛年,一面偷偷伸手抓向沈洛年腦袋上的凱布利,凱布利卻很機警,馬上騰起飄開。

  「改天再讓凱布利陪妳們玩捉迷藏。」沈洛年叫回凱布利,放在山芷手中說:「讓妳摸摸,別太大力。」

  「它為什麼不怕炁息?」羽霽好奇之餘,忘了沈洛年的危險之處,走近伸手也摸了兩把,這才問:「這是以前你那隻大黑妖嗎?怎麼變的?」

  「就是那隻,它融合龍涎珠就變這樣。」沈洛年說。

  「龍涎珠?那是什麼?」羽霽皺眉。

  「虯龍口水。」沈洛年笑說。

  「嗄?」羽霽連忙縮手,跟著又狐疑地說:「你騙我,口水怎會是硬的?還會發光?」

  「這說起來複雜了。」沈洛年懶得解釋,只笑著搖了搖頭,此時捏著凱布利打量半天的山芷,突然想把凱布利放入嘴巴,凱布利連忙掙脫山芷之手逃命,飛逃繞到沈洛年身後藏起。

  沈洛年阻住正想往身後爬的山芷說:「我要走了,小芷乖,別玩了。」山芷這才落地,她抓著沈洛年的手說:「下次,多久來?」

  「有空就來。」沈洛年揉揉山芷的頭說。

  「沈道長。」懷玉突然叫了一聲。

  沈洛年回頭,卻見懷玉這時的神態變得有些敬畏,不禁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說:「怎麼?」

  沈洛年卻不知,剛剛閃避兩小的這一下騰挪,可讓懷玉從驚疑變成畏懼……這瞬間移動之快,可沒在妖仙境中看過,就算以速度著名的寓鼠也辦不到,何況只用了那麼一點炁息,這人看來炁息不強,莫非是深藏不露的天仙?人族竟能有這種修為?

  更別提龍涎珠了,羽霽和山芷還小沒見識,懷玉可十分清楚,那是虯龍天仙才有的稀有珍寶,雖說造型有點獨特,但那七彩琉璃的模樣也正如傳說,這人竟能持有並運用,他面會龍王母的事應該也非虛言。

  難怪此人能和天仙老祖結交,那些在人族中流傳、匪夷所思的闇神傳說,說不定也是真的……這人大概後來不想管人族之事,否則犬戎八成早已滅族。

  懷玉這下連忙修正自己的態度,滿臉親切笑容地說:「您請放心,我會專門派人回秘境留訊,只要老祖出關,馬上就會知道。」

  這可是沈洛年期待卻不好意思要求的,見懷玉這麼說,他連忙點頭說:「太好了,多謝。」

  「應該的,您既然是老祖的朋友,當然是我們的朋友,有什麼事請儘管交代。」懷玉笑著說,這句話雖然因為對方疑似天仙,頗有些討好的嫌疑,但其實也是實話,若沈洛年真是老祖宗懷真的好友,仙狐族當然不會把他當外人。

  沈洛年雖不知對方為什麼態度改變,但對方既然幫忙,沈洛年也頗感激,只不過欠了這份人情,以後稚嬉堂的事自己恐怕不好插手……當初還想拆了這地方呢,自己果然不是好人,立場真不堅定;沈洛年嘆了一口氣,把這份矛盾先放在一旁,既然感覺到對方的善意,沈洛年也就不客氣了,他對懷玉說:「還有一件事請教。」

  「道長請說。」懷玉說。

  「妳可知道論劍館的背景?」沈洛年問。

  「論劍館?」懷玉隨即醒悟說:「財氣大街的?他們明面上的靠山是狙如族。」

  「他們老闆是狙如族的?」沈洛年問。

  「這倒不是。」懷玉說:「聽說是戰鬥力不強的妖族,但他們生財有道、資產豐厚,這些年,許多過慣山口鎮日子的妖族都願意替他們賣命,狙如就是其中之一。」

  戰鬥力不強、生財有道、資產豐厚?沈洛年一征,不會是當年認識的那群貪心傢伙——納金族吧?

  沈洛年正在皺眉,只聽懷玉接著又笑說:「提到賺錢,這不得不佩服人類。這次仙凡重合,返回人間,我們才知道這幾千年中,人類創造了許多玩樂的新鮮把戲,大夥兒雖說在這兒圍堵屍靈,但若屍靈消失,說不定有一半以上的妖仙捨不得離開呢。」

  這份稱讚倒不知該不該得意……沈洛年只能苦笑搖了搖頭,若屍靈消失之後山口鎮還是存在,對歲安城來說可不是好消息。

  懷玉這才想起眼前這人也是人類,她連忙轉回話題說:「說到論劍館的後台老闆,那妖族十分神秘,向來不在人前出現,他們收了許多人類當手下,打理山口鎮的各種生意,除了我們這行當他們比不過之外,其他行業有六成以上都和那一族有關。聽說他們對人類政權也有興趣,收容了不少反對歲安政權的人物,就連歲安城內也有不少商家和他們有關。」

  若真是自己認識的那群鼠頭傢伙,想殺自己倒不是沒有道理……但是誓約可以這樣亂來嗎?奴僕派人殺主子難道不算違抗誓言?好像不大對……沈洛年搖搖頭又說:「對了,妳認得一個叫作計楚的蛟龍嗎?有四頭蛟龍常常一起出現,其中一個就叫計楚。」

  「聽過,是幾個剛達妖仙不久的年輕蛟龍。」懷玉沉吟說:「但他們少來北街,我並不熟識。」

  不熟也好,沈洛年安心三分,若那四個傢伙常來北街玩,對被抓走的狄韻來說可不是好消息;想到狄韻,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說:「幫狄韻種入甦瑤的……就是妳吧?」

  「正是。」懷玉點頭微笑說:「我多年前就答應了杜勒斯,韻小姐如今可好?」

  她被抓了的事還是別到處說比較好。沈洛年沒回答這句話,只說:「幻靈作夢抑制甦瑤,會不會有什麼缺點?」

  「據我所知不會有任何問題的,請安心。」懷玉頓了頓又說:「我們這兒的孩子也都用這法門安撫。」

  「呃……」沈洛年無論怎麼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聽到這兒孩子的事臉色還是沉了下來。他皺眉說:「既然需要用那法門,代表客人沒這麼多,以後就最好別收人了……對了,這事山馨提過嗎?」

  懷玉這才知道,窮奇族前些日子提下的古怪要求居然是這人類所指示。她暗暗慶幸自己沒得罪沈洛年,一面恭謹地說:「當然,其實我們一直很少收孩子。」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不是我要說,這樣做對孩子很不好。」

  懷玉當然知道正常人的價值觀,她連忙說:「您誤會了,這些孩子其實都只是幌子。」

  「幌子?」沈洛年一愣。

  「我族開設這個行當,為的是藉此修煉……」懷玉微笑中帶著一絲羞澀,低聲說:「一般狀況,當然是仙狐族自己來啊。」

  沈洛年不禁有些尷尬,呆了呆才說:「那……妳們收人類孩子幹嘛?」

  「讓我們陪一般客人嬉鬧、玩樂,那畢竟不大適合。」懷玉說:「在恰當的時候,我們會施術讓兩方進入幻夢,男子於夢中受采,女孩則只是單純入夢,只不過兩方都不知道。」

  「這瞞得過其他妖族嗎?」沈洛年愕然說。

  「妖族豈願來此受采?若真有,也不用人類女子侍奉了。」懷玉含笑搖頭說:「需要人類應付的客人,當然都是人族。」

  「那……」沈洛年問:「這些孩子長大以後呢?」

  「一樣啊。」懷玉說:「隔壁的『初露堂』和『摘豔堂』都是我們的產業,在這兒長大的孩子一直都很快樂。」

  果然有!只不過和自己猜測的名字不大一樣……說起來,只作夢沒真辦事就不算嗎?她們既然受種甦瑤,或許真覺得這種日子很快樂,這樣還該阻止嗎?沈洛年短短不到二十年歲月的人生經歷,沒法分辨這種事的對錯,他愣了片刻才說:「那安荑和雪莉豈不是……」

  「她們離此之後無法紓解,想必過得十分艱辛,直到不久前韻小姐學會幻靈之法,才能幫助她們。」懷玉嘆口氣說:「杜勒斯常常覺得對不起這兩個孩子,但為了狄韻小姐,他還是決定這麼做。」

  原來杜勒斯過世之前說一直對安荑、雪莉感到歉疚,是這個意思?沈洛年想了片刻,終於問到:「妳為什麼會幫杜勒斯做這些?」

  「我和杜勒斯曾有一段情誼,直到他身體逐漸衰老,不適合繼續……但我們一直都是好友。」懷玉說到這兒,有些難過地說:「沒想到他上次帶著韻小姐來,居然是最後一面。」

  媽啦!這……這老小子死前還給我裝純情!口口聲聲唸著狄純,居然偷偷養了個狐狸情人!不過說公道話,狄純也沒嫁給他,他悶了百年,外邊有個情人也不奇怪,話說他顯得這麼老,不知和這採補狐狸有沒有關係?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懷玉已經有些羞澀地說:「這件事情還請沈道長保密,莫要壞了杜勒斯的名聲。雖然這百年來人妖相戀之事所在多有,接受的人也不少,但在歲安軍團的傳統觀念中,對這種事還是十分反感,何況他身為人族十聖之一……」

  所以上次狄韻提到龍宮侍女語氣才這麼差吧?沈洛年當然不會無聊到把這種事說出去,只點頭說:「我明白。」

  眼看該問的都問了,沈洛年再度向三人告辭,但此時除山芷糾纏之外,懷玉也慇勤留客,說要整治一份酒席招待,羽霽雖然板著張臉,卻不斷偷瞄凱布利,似乎十分有興趣。沈洛年考慮片刻,自己若要潛去論劍館也得等到半夜,反正難得過來一次,索性多陪山芷一段時間,當下點頭同意,不過倒是婉拒了懷玉的邀宴,他只留在那破落的院子中,和山芷、羽霽廝混了一段時間。

  但沒想到,日落之後不久,恰好遇到前來督促女兒修煉的山馨和羽麗,和沈洛年這一碰上,自然又是一陣熱鬧。

  □

  幾個小時過去,直到夜色深濃,路上行人也漸漸消失的時候,沈洛年這才離開了稚嬉堂。從山口鎮東端繞向南街。

  為了避免被人察覺,沈洛年儘量凝縮著體內炁息,身旁的凱布利雖然收斂的能耐不如沈洛年,但它本來擁有的炁息就不多,除非對方有心查探,也該不會引起注意。

  很快地,沈洛年再度來到了論劍館。他憑藉著感應炁息的能力,小心翼翼地往內潛進。

  經過這一晚上,老實說沈洛年還是沒想起那妖炁的主人,但無論如何,那人在論劍館待了這麼長時間,不像是客人;而他又不是靈海那樣的妖仙,身上帶的雖是妖炁,卻又不像引仙,比較像是受人換靈或返祖的人類,應該也是如紅鑽一般,是這兒的重要人物,若對方已經睡著最好,只要打昏之後帶出山口鎮,要怎麼折騰都沒問題。

  畢竟山口鎮有虯龍族坐鎮,而大部分妖族也直率單純,很少搞什麼偷雞摸狗的把戲,所以論劍館防範不算太嚴密,小心翼翼的沈洛年,探入的過程雖費了點工夫,倒還算順利。

  很快地,沈洛年接近了那妖炁主人的房舍,那是論劍館後進的一間小廂房,房舍造型簡單潔淨,似是提供內部人員使用的設計。沈洛年看前面門窗緊閉,他飄身繞到屋後窄巷,正打算從氣窗穿入時,突然感受到另一股炁息正快速奔來前院,沈洛年微微一驚,身子飄入簷下,屏息靜聽。

  來者竟恰好跑到目標門戶之前,她敲了敲門,開口喊:「季姊。」聽來是個女子,聲音還挺熟。

  裡面的人並未休息,只聽門呀然而開,一個女子聲音傳出:「小鑽?進來。」

  小鑽?沈洛年只差沒鼓掌,不就是那個紅鑽嗎?因為對她炁息不很熟悉,所以一直找不到,沒想到剛好在這兒遇上!

  「終於查到了。」紅鑽開心地說:「他輕疾名稱是——光靈師沈凡,不是尉官沈凡,也不是隨官沈凡,更不是闇神沈洛年。」

  沈洛年心中微驚,這兩人果然也知道自己的闇神身份,看來和那四條蛟龍絕對有說不清楚的關係。

  「原來是『光靈師沈凡』!」屋中被稱作季姊的女子罵說:「這老怪物怎麼不照歲安軍團的規矩定名?」

  媽啦!小惡女也頂多說一句「臭老頭」,喊「老怪物」未免太不厚道!我哪兒像怪物?話說這女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自己對她炁息有印象?

  「季姊,現在怎辦?」紅鑽說:「由我們聯絡,還是把名稱交給計楚他們?」

  「我們來和他聯繫。」季姊沉聲說:「那些強大妖怪腦袋都是一根筋,雖然說不準他們傷害狄韻,難道沒別的方法逼問嗎?過了這麼久還問不出名稱,最後還是靠妳的手下查出來……若讓計楚和這老怪物聯絡,說不定會吃虧。」

  不准傷害狄韻?沈洛年這下安心七分,只要想辦法探出狄韻位置,問題就解決大半了,就算打不過計楚他們,難道不能把狄韻偷出來嗎?

  這時紅鑽跟著笑說:「是啊,那群笨蛟龍。要不是他們把所有護送隊的輕疾都解除,哪會查這麼久?那老怪物的使用者名稱最後還是從護送隊那兒打探到的。」

  難怪一直沒人跟自己聯繫要脅,原來是不知道輕疾名稱……沈洛年不禁好氣又好笑,只聽那被稱作季姊的女子說:「輕疾,我用『玫瑰季蜂』的名稱找『光靈師沈凡』。」

  很快地,沈洛年耳中傳來輕疾的通知:「玫瑰季蜂要求通訊。」

  倒要看看她們想幹嘛,但可不能在這兒應答,沈洛年心念鎖定著兩人的炁息,輕身飄退,找到個無人僻靜處,這才說:「接上。」


  「沈凡?」那方傳來季姊經過偽裝的聲音。

  「妳是誰?」沈洛年問。

  「不用問我是誰,狄韻小姐在我們手上。」季姊接著說。

  「喔?」沈洛年老神在在地說:「所以呢?」

  季姊似乎沒想到沈洛年會這麼回答,她停了兩秒說:「既然你不想要她的性命,那就不用談了。」一面把輕疾停了。

  若不是沈洛年剛剛偷聽了對話,說不定還真會嚇一跳,這時卻只是眨眨眼,再度飄身,向著那房屋掠去。

  好不容易又貼到窗外,只聽裡面兩個女人正罵開了,那季姊冷哼說:「沒關係,等那老怪物回訊過來,我至少三次不理。」

  「對!」紅鑽說:「他也太過分了,他和燕仙狄純不是親如兄妹嗎?居然裝得一點也不在意。」

  這些人知道自己身份但卻沒懷疑狄韻是自己女兒?所以和現在歲安高層應該沒關係……至於不願意傷到狄韻,可能因為狄韻和她們幕後老闆有交易,而她們隱藏身份,就是不想破壞這交易。

  所以還是那個老問題,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這些人了?

  聽著裡面兩女的謾罵,沈洛年不禁有些佩服,女人罵起人來花樣也真不少,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為聲音比較高,很容易讓人聽得頭昏腦脹,沈洛年正考慮要不要放棄偷聽,直接進去揍人,突然聽到紅鑽說:「季姊,他傳來幾次通訊了?」

  那季姊停了幾秒,才說:「一次都沒有。」

  「他不怕啊?」紅鑽吃驚地說。

  「這人看來很難對付。」季姊說。

  紅鑽卻說:「我上次和那老怪物見面,覺得他傻裡傻氣的,就是個牛脾氣很討厭……可惜那時我還不知道老闆的真正意思,否則不會讓他這麼容易離開。」

  「不,這人看來確實傻裡傻氣,卻沒這麼簡單。」季姊說:「那時我去探查他,一開始以為他沒什麼心眼,但他突然連問幾個問題,就讓我差點應付不來。」

  一定要用「傻裡傻氣」來形容嗎?沈洛年鬱悶之餘,卻也聽出那叫作季姊的女人果然和自己見過。沈洛年好奇心起,頗想拿天仙飛翼把窗戶穿個洞偷窺,但又怕打草驚蛇,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說也奇怪,闇神好大的名頭,上次卻打不過季姊。」紅鑽突然笑說:「若不是老闆那天恰好看到,親自確認,我真不敢相信當初壞了季姊大事的神醫沈凡就是百年前的闇神。」

  她們老闆認識自己?是百年前就認識的妖怪?

  「這人十分詭異。」季姊沉吟說:「和我搏鬥時他身上好幾處傷口,卻都不會流血,光靈師沒這能耐才對,我後來特地換裝幫他敷藥,才確定自己真的有傷到他……」

  是她!那個偷襲黃清嬿的刺客!沈洛年終於想通,難怪自己覺得又陌生又熟悉,當時確實被她打得十分狼狽;更沒想到的是,後來那護士居然也是那刺客所扮。

  她假扮護士的時候,受息壤影響,感應不到她的炁息,自然認不出來……看來當初這刺客果然是論劍館老闆派來的,正如狄韻的推論,這群人該是趁狄韻進入山口鎮的時候,故意派人刺殺黃清嬿,想一石數鳥,一方面協助狄韻上位,另一方面又替狄韻製造隱患。

  至於狄韻行蹤被發現,應該和稚嬉堂的懷玉無關,恐怕是另有眼線留意此事,只不知道這女子身上若真有闇神之鏡,是從哪兒來的?

  屋裡屋外的三人又等候了一陣子,季姊突然說:「這老怪物夠狠,居然真不回訊。」

  「怎辦?」紅鑽有些擔心地說:「萬一他真的不在意,豈不是白抓了?」

  「除了狄韻之外,候選名單還有哪些?」季姊哼了一聲問。

  媽啦,妳們還想抓別人?沈洛年忍不住伸手摸刀,想著該不該馬上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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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蛟龍浮殿

  「首選是燕仙狄純。」只聽紅鑽說:「傳說中,老怪物曾為燕仙萬里奔波、殺人盈野,一夜間把當年掌握歲安大權的道武總門殺到瀕臨解散,兩人關係十分深厚,會選狄韻主要也是看在這層關係。」

  「這個不大可能。」季姊說:「燕仙身法是寓鼠嫡傳,就算計楚等人出手也很難抓住燕仙,而且她很少離開擎天塔。」

  「找那位幫忙也不行嗎?」紅鑽突然壓低聲音說。

  「不行,老闆說不能讓那位接觸老怪物的事。」季姊聲音也突然嚴肅起來:「小心得不償失。」

  她們在說誰?沈洛年困擾地抓抓頭,自己看來是猜不出來,只好努力把對話記住,救出狄韻後,讓她幫忙猜。

  「……那麼再來是黃清嬿、安荑。」紅鑽說:「老怪物分別和這兩人傳過緋聞?」

  「都是假的。」季姊說:「若我們抓了黃清嬿,狄韻說不定叫老怪物千萬別答應我們威脅呢;至於安荑,只是放個煙幕彈而已。」

  「再來就是圓足教的艾露院長了。」紅鑽說:「根據調查,老怪物百年後重新出現,首先就是在圓足教那兒現身,他們之間似乎有特殊的關係。」

  萬一她們打艾露主意可不行!沈洛年心中一驚的同時,卻聽季姊說:「不行,她是麒麟換靈,身懷樂和之氣,想綁走艾院長得先找到能抵抗樂和之氣的人。」

  這似乎更困難。紅鑽呆了呆才說:「名單上只有這些人,那老怪物似乎沒什麼朋友。」

  「孤僻的老怪物!」季姊又罵。

  「如果藉著狄韻來抓到燕仙呢?」紅鑽又說:「再拿燕仙威脅老怪物。」

  「這操作起來就複雜了。」季姊說:「若燕仙因此中計,那臭脾氣的老怪物恐怕會引以為戒,不再與我們談判。」

  「那該怎辦呢?」紅鑽嘆了一口氣。

  裡面兩女困擾的同時,沈洛年卻在窗外暗暗抱怨……在這兒挨罵真不舒服,還不能回嘴,沈洛年正考慮乾脆投降,回訊吵架,卻聽季姊又說:「我再聯絡試試,這次乾脆直接提出要求。」

  沈洛年耳中傳來通訊的同時,彈身往外,再度回到那僻靜之處接通說:「說吧。」

  「答應我們一個要求,我們就放回韻小姐。」季姊沉聲說:「若你不答應,我們把韻小姐切成八塊,每天送一塊回歲安城。」

  沈洛年其實很想問問是哪八塊,不過他可不想再等一次,只好配合地說:「什麼要求?」

  「我們會派人和你立誓約。」季姊說:「誓約中,我方釋放韻小姐,而你則需要答應一個符合人情法理,對你來說十分容易辦到,且不會對你或其他人造成任何身體傷害的要求。」

  「所以……到底是什麼要求?」沈洛年再問了一次。

  「只要你立誓答應,之後我們自然會說明要求。」季姊說:「當然,萬一你到時反悔,就會因為違誓而死。」

  「不能先說要求的內容?」沈洛年問。

  「不行。」季姊說。

  搞什麼神秘?沈洛年很難得地施展時間能力來思索對方意圖。他想了想,眉頭一挑說:「那要求不會是幫誰解除主奴誓約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季姊的聲音倒是很平靜,淡淡地說:「誓約內容,你到時自然會知道。」

  媽的,若是面對面,就知道是不是騙人的,除了納金族,沈洛年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想對自己提出這種怪要求,感覺到對方即將斷掉通訊,沈洛年忙說:「我怎麼確定她在你們手中?」

  季姊停了兩秒,隨即冷冷地說:「你認得她的哪個部位?手指?耳朵?鼻子?我們可以送過去。」

  沈洛年不吃這套,哼了一聲說:「就算妳送過來,我怎知道是不是新鮮的?讓她本人跟我說話。」

  季姊沒料到沈洛年會這麼說,她不再和沈洛年耍狠,淡淡地說:「誓約中會包含釋放韻小姐這條件,不用為此浪費時間。」

  這倒也是,沈洛年故意說:「她現在在哪兒?難道不在你們身邊?」

  「她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季姊不想和沈洛年多說,一轉語氣說:「我給你十分鐘考慮,之後我會再次與你聯繫,另外,我不會接你的通訊。」說完隨即掛斷——她決定改換方式,若再傻等沈洛年來訊,說不定又被氣一次。

  幾秒鐘之後,沈洛年再度回到那屋外,果然屋中兩個女人又開始「老怪物」、「老怪物」地罵著自己。沈洛年想了想,現在當務之急不是搞清楚對方的來路,而是救出狄韻,自己也不擅套話,和對方囉嗦下去還不如動手解決,可是裡面有兩個人,萬一沒能在一瞬間解決,聲音傳了出去,那妖仙靈海恐怕馬上就殺了過來,到時可不容易脫身。

  沈洛年想了半天,還沒想出什麼好辦法十分鐘卻到了,季姊當下使用輕疾和沈洛年聯繫,但沈洛年明知自己不會答應,索性悶不吭聲,不作回應。

  屋內的季姊萬萬沒想到沈洛年居然敢不理會自己的傳訊,她呆了片刻,猛然一拍桌面說:「小鑽,馬上砍一截尾指給那老怪物送去。」

  紅鑽吃了一驚說:「老闆說別傷了韻小姐的,而且她又不……」

  「傻瓜。」季姊皺眉說:「找個看來挺像的漂亮手指送去就好,誰認得出來?就算被認出不是,難道他不怕我們砍真的?」

  「好主意。」紅鑽恍然大悟說:「那可得找個嬌嫩點的,前陣子買來訓練的女孩中,應該有適當的。」

  季姊又說:「找個自願的,別讓她受罪……除了獎金之外,記錄起來,日後好好培養。」

  「我會處理。」紅鑽笑說:「她們都很聽話的。」

  「嗯。」季姊滿意地點點頭,想想又說:「那根手指最好看起來慘一點。」

  「我懂。」紅鑽說:「利刃截斷後,我會用銼刀再削下一截,看起來就像是用銼刀慢慢鋸斷的。」

  「很好。」季姊笑了一聲說:「不過日後可得小心點,老怪物應該早已懷疑我們了,說不定會來找麻煩,可別讓他找到破綻。」

  紅鑽一笑點頭,轉身出門,沈洛年不禁暗嘆,這兩個女人可真是心狠,這樣就要砍手下的一根指頭?自己還是幫她們把這指頭省下吧。

  沈洛年翻上屋簷,雙掌輕推間飄身而起,無聲無息地飛掠到正往前院走的紅鑽頭上,沈洛年也不放出炁息,他取出雙翼,身形倏然變重下沉,落下同時天仙飛翼左右交錯一劃,跟著他屈身輕踢紅鑽肩背,扭身回頭,撲向季姊門戶。

  當沈洛年向門戶飛射的同時,紅鑽身子一僵,下一瞬間,那秀美的頭顱被血泉猛然衝起,在空中胡亂翻滾,隨著她身子扭倒,脖頸間噴灑的血液在院中畫出一大片不規則的紅色濃稠,和她身上的大紅旗袍相互爭豔。剎那間,院中滿是濃重的血腥氣味。

  沈洛年不等屋內有反應,在紅鑽身子摔下之前,他少量炁息湧出,帶著身子衝出高速,直接破門衝了進去,又在入門剎那收斂炁息,只保持著高速往內飛。

  門一撞開,裡面一名女子愕然轉頭,見沈洛年手持雙刃高速接近,女子驚呼一聲,體內輕訣炁息猛然爆起,手旁茶盞對著沈洛年飛甩,一面向著不遠處掛劍的地方沖。

  但當初沈洛年會在這妖炁普通的女子手下吃虧,除因那時不通武技、沒有炁息之外,主要是為了保護身後的黃清嬿,此時不但沒這顧忌,沈洛年之前散出炁息而提升之速,根本是她無法想像的程度,女子才剛扭身,沈洛年已近在咫尺,她只能爆散妖炁推出,想靠著炁息碰撞引來虯龍干預,說不定有機會保住一命。

  但沈洛年可沒使用炁息,在這一瞬間,他手中天仙雙翼輕重揮舞,捲起一片狂風,風中一連串刀刃來回,彷彿在狂風中不斷轉折碰撞的無數砂粒,不過眨眼的工夫,他單憑一連串輕重轉換帶出的怪力,將那不算強韌的妖炁輕輕巧巧地肢解,正是十八撩亂之三——「飛砂」。

  季姊一愣間,對方刀刃已經接近了她的腦門,沈洛年不等季姊慘呼,手中翼刃詭異地一轉,啪地一下,給了她後腦勺重重一擊。

  季姊軟倒的同時,沈洛年右手收起飛翼,左手一挽將她抱起,馬上扭身穿門而出,逃之夭夭。

  既然沒有炁息碰撞,虯龍族不會幹涉,而季姊散出的妖炁在這妖仙群聚的山口鎮中實在不怎麼醒目,何況又只是短短一瞬?等靈海與其他保鏢聽到下人稟告而趕到後進時,已過了一段時間,只找到躺在血泊中的紅鑽屍體,和門戶破損的空蕩蕩房舍。眾人匆忙跳上房頂,四面瞭望,卻只見黑夜沉寂,渾不知兇手躲到何處。

  靈海等人聚集商議片刻,當即四面散開,並將消息傳播出去,整個山口鎮隨之暗潮洶湧,不少人在街頭巷尾搜查;而靈海並非沒懷疑沈洛年,畢竟下午時分他曾來搗亂般地偵查,只不過此時苦無證據,靈海也只能讓手下小心查看,再做打算。

  而沈洛年早已帶著季姊飛出山口鎮,雖然這時已是深夜,背著一人畢竟岔眼,飛回歲安城的過程中若被誰注意到恐怕又會惹麻煩,沈洛年考慮之後直接往南飛入山林,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藏起來。


  等了好片刻,見無人追蹤,沈洛年這才安下心來。他趁著星光仔細打量那叫作季姊的女子,果然就是那時突然出現的護士,不過她如今裝扮不同,也沒戴眼鏡,若路上遇到,真有可能認不出來。

  她看來不到二十,比紅鑽還年輕,卻不知為什麼被稱為姊?或許因為她功夫比較高,老得比較慢?

  至於女子那不俗的外貌在沈洛年眼中自是毫無所覺,他毫無顧忌地搜索一遍女子身上,沒發現什麼異物,當然更沒找到闇神之鏡。沈洛年想了想,仔細觀察女子體內炁息狀態,找出中樞之處,之後拔出天仙飛翼對著女子胸腹間輕輕一插;在翼刃尖端破入肌膚的同時,鮮血汩然滲出,女子也痛呼一聲,醒了過來。

  「別亂動,我若捅下去,妳這身妖炁就散了,重煉得花不少時間。」沈洛年低聲說。

  女子看清眼前狀態,不禁心底發寒,這刀捅下去何止妖炁會散,命恐怕也會去掉大半條。

  她忍痛咬牙,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裝得有些驚慌地說:「你……你是誰?我得罪你了嗎?」

  還想裝傻?這女人演戲功夫真的不錯,沈洛年刀刃微微施力,下壓半分說:「名字?」

  天仙飛翼雖然刃面銳利,側面可不怎麼光滑,背面更是羽狀鋸齒,這樣緩緩往身體裡面鑽可不好受。女子咬了咬唇,低聲說:「張季。」

  似乎是實話?沈洛年又說:「張季,狄韻小姐呢?被帶到哪兒去了?」

  張季做出訝異的神色說:「狄韻小姐?你說的難道是……」

  她還沒說完,沈洛年刀刃下落,再壓入半分。張季痛呼一聲,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她已經忍不住運起妖炁抵禦,但這兒可是妖炁中樞,受外力刺入的狀況下,妖炁根本無法凝聚。

  沈洛年手握翼刃,緩緩說:「重新回答一次,玫瑰季蜂小姐。」

  張季臉色微變,咬咬牙說:「被計楚他們帶回計氏一族的大本營——蛟龍浮殿。」

  「把她送去那兒幹嘛?」沈洛年皺眉,想起當年被幾條騰蛇追殺的往事。

  張季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閉口不言。

  或許是計楚他們的主意?沈洛年想想又問:「你們老闆是哪一族的?」

  張季沉默半晌,終於冷笑了一聲說:「殺了我吧。」跟著閉上眼睛,不再理睬沈洛年。

  沈洛年微微皺眉,將翼刃又推入半分,張季雖是悶哼一聲,卻不肯張口。

  這女人倒是視死如歸?沈洛年這下可有點困擾了,雖然憑藉著輕疾提供的「醫學常識」,沈洛年可以知道如何才能讓對方感受到最大的痛苦,但沈洛年對拷問並沒興趣……可是這女人也不能不拷問,她們老闆的身份、刺殺黃清嬿的陰謀還有那闇神之鏡的由來,都得花時間好好問清楚,不過眼前最重要的,還是把那小惡女救出來。

  沈洛年想到這兒,搖搖頭右手施力,將翼刃壓入張季妖炁中樞,炁息順著翼刃一送,張季妖炁當即四散,道行瞬間消失,張季當場忍不住痛呼一聲,昏了過去。

  沈洛年這才拔出翼刃,並以光術止血凝定傷口,隨著光芒散出,張季的傷口瞬間止血收口,但她依然昏迷不醒。

  若一般妖族妖炁中樞被破,往往只有一死,而張季仙化程度不足,體質屬性人多於妖,中樞被破只會讓她淺薄的道行消失、不能惹麻煩;等傷勢復元後,卻有機會重新修煉,不過她恐怕是不容易有這機會了。

  無論如何,此時她體無妖炁,至少變不出什麼花樣出來,該把她先放到哪兒去?沈洛年考慮片刻,伸手把張季抱起,繞出森林,向歲安城飛去。

  □

  沈洛年最後決定把張季放在艾露那邊藏著,地點也不難決定,就是當初艾露安置沈洛年的那個地窖,只要把入口關上,她自然沒處可逃。

  反正張季妖炁中樞已破,想等傷勢好轉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要重新修煉更不容易,失去妖炁、加上手無寸鐵,張季也只是個普通女子,身懷樂和之氣的艾露足以應對。

  沈洛年其實並不是隨便決定的,張季這女人不但知道自己身份還有狄韻的許多秘密,牽涉重大,不能隨便找個人看著。歲安城中,裝傻的葉瑋珊不算進去的話,眼前確定知道自己身份的,只有狄純母女和艾露,但狄純若知道這女人與狄韻失蹤有關,難保會做出什麼事來,而且狄純雖比百年前多了點心眼,本性還是單純易欺有些傻氣,萬一被這女人騙了那就麻煩,悟徹人生的艾露反而比較沒有這種問題。

  至於沈洛年自己,沒有其他選擇,當然只能去一趟蛟龍浮殿。

  沈洛年一開始也曾懷疑,張季既然不怕死,何必說出狄韻在蛟龍浮殿之中?莫非是撒謊?可是沈洛年又能判定張季當時說的是實話。

  這麼前後一推敲,沈洛年心裡有數,想必張季早已決定在某些狀況下,乾脆告訴自己狄韻的去向,這也許正是把狄韻送到蛟龍浮殿的原因——自己就算知道了,也救不出來;換種說法,若當真跑去救人,就是送死。

  但畢竟是因為自己才拖累了狄韻,無論如何總得試試,若對方拿狄韻的性命要沈洛年妥協,沈洛年當然不會答應,但這不代表他不想救出狄韻。

  沈洛年在艾露那兒討了一頓吃食,簡單地略作修整之後再度騰飛而起,向記憶中蛟龍的老家飛去。


  印象中,蛟龍的家可比山眠教還遠些,所以這次沈洛年沒有全力趕路,一方面是擔心路上遇敵……畢竟那隱藏於暗處的論劍館老闆大概已經知道自己現在的目的地;二來速度越快,風阻與消耗炁息可不是線性般增大,稍微降低一點速度,卻能省下頗多炁息,也可以減少停下運炁的時間,畢竟想找地方休息行功,還得選個安全的所在,一樣浪費時間。

  旅途上,沈洛年左右無事找了個時間和黃清嬿聯繫,簡單告訴她狄韻的位置與自己目前的打算,最後只交代,若自己失敗回不來,要她轉告狄純去找艾露……至於那叫作張季的女人該怎麼處置,到時就讓狄純去操心了。

  黃清嬿不是狄純,雖仍擔心,卻不會失去理智,除囑咐沈洛年小心,並希望他定期聯繫之外,也沒多問什麼。

  沈洛年飛行途中想起另外一事,倒是有點後悔,若知道馬上就要冒這麼大的風險,或許不該去稚嬉堂找人給懷真送訊,若她知道自己活著,出來後又聽到自己死訊,豈不是多此一舉?還頗有作弄她的嫌疑。

  總之還是活著回來好些,既然如此,好歹得臨陣磨槍一番。沈洛年索性一面飛,一面練習十八撩亂……想短時間內學會第七招是不大可能,但至少把前六招和輕重變化給揉合起來。

  於是這十幾個小時成為沈洛年難得專心練習的一段時間,他不斷揮舞著變化繁多的各種變式,一面在天仙雙翼前後舞動之間快速轉換著質量變化,並把賴一心傳授的招式意境想辦法體會、揉合進去,而隨著逐漸地熟悉,也可以逐漸減少時間能力的運用,相對節省作戰時消耗的精智力。

  不過這麼一練習,難免又需要落下休息,不只是炁息需要補充,連精智力都頗有消耗,但畢竟收穫不小,沈洛年也不覺得浪費時間,反正狄韻短時間內應該安全,晚幾個小時影響不大。

  次日下午,隨著逐漸接近目的地,沈洛年隔得老遠已經感受到了一群數百騰蛇毫不掩飾的妖炁,更裡面,那和計楚等人相類的強大炁息應該就是其他蛟龍,看來在家中的妖族大都會散出己身妖炁,免得別人誤闖,當年自己感應距離太短,才犯了禁忌。

  記得蛟龍人數不多,所以在當初龍族內鬥的時候主動退離爭端,但就算人數少,加上那些騰蛇旁支,一樣十分強大;而一個堂堂龍族之中,想必有天仙存在,自己想偷偷混進去救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沈洛年考慮良久,終於作了決定,他先凝停在百公里外,把體內炁息養足,再把凱布利喚入腰包中,最後則是把看來有些黯淡的火浣外袍脫下收起,露出閃動著特殊光輝的血飲袍。一切準備就緒後,他渾身炁息爆出,斜衝空中,轟然一聲衝破音速,對著蛟龍浮殿正面衝了過去。

  卻是沈洛年心想,既然不能溜進去,索性正面拜山,那幾條年輕蛟龍無端端把人類女子擄入殿中,總是說不過去,若對方當真不講道理,反正是一個死,還不如死得漂亮一點。

  以這樣的速度,沒幾分鐘就接近了蛟龍浮殿,那轟隆隆的破空聲響一路傳來,沈洛年直衝到浮殿正面上方百餘公尺外,這才倏然停下,凝停空中,讓凱布利跳出腰包,飄浮於身側,這才靜靜看著前方龐大有如城市的蛟龍浮殿。

  蛟龍浮殿並沒有什麼改變,依然與當年沈洛年遠遠瞧見時的形貌相同,那十餘公里寬的巨大黃色浮石島嶼就這麼毫無支柱地懸浮在高空中;這兒雖然以殿為名,其實仔細看過去,就是一個高低起伏的混亂巨石堆,外圍四處散佈著體積龐大、赤紅色的龍頭蛇身妖族——騰蛇,其中最小也有四公尺餘,大者則粗如巨木,一、二十公尺長的更是所在多有,當初追著沈洛年不饒不放,最後還跑去歲安城胡亂噴火的就是那種五、六公尺長的小騰蛇。

  但沈洛年此時這麼聲勢浩大地衝來,別說小騰蛇,連大騰蛇都不敢隨便接近,只帶著戒心遠遠望著沈洛年,更紛紛約束後代落地,不讓他們這時跑出去惹事。

  雖說沈洛年表現出的炁息強度連山芷、羽霽都頗有不如,但這種破空高速只有某些專修輕訣的高等妖仙才能辦得到,可是從他體表散出的炁息光焰又看得出並非專修輕訣……如此一來,他的修為便顯得有些高深莫測,更別提沈洛年故意放出的龍珠妖蠱凱布利,這些騰蛇不免看高沈洛年一層。

  沈洛年當然知道龍涎珠的意義,他這時也已經隱隱想出懷玉突然客氣的原因,此時面對蛟龍,不能力敵只能智取,無論是血飲袍還是凱布利,能增加身價的東兩當然是儘量擺出來。

  沈洛年四面望去,看著周圍騰蛇透出的提防情緒,不免想起百年前遠遠偷瞄一眼,隨即被一群騰蛇小孩追得抱頭鼠竄的往事,與眼前一對比,他不禁有些感慨。

  不過騰蛇雖有戒心,可不是怕了沈洛年,別說這兒是他們老巢,後面還有蛟龍當靠山呢。沈洛年停下沒多久,一條長二十餘公尺的騰蛇緩緩浮起,停在沈洛年面前,口吐人語說:「蛟龍麾下迎賓——騰蛇紅離,請教道友族屬尊諱,此來何事?」

  高等妖仙來迎接,很給面子了。沈洛年微微一禮說:「人族——沈洛年。」

  人族?紅離頗為意外,雖聽說人族也有少數能修煉到妖仙境的人物,但大多止於初境,哪有看來這麼高明的?

  沈洛年見對方半信半疑,接著肅容說:「我人族帝女狄韻,數日前被幾位蛟龍道友於虯龍龍宮外帶回蛟龍浮殿,這件事虯龍族該也向貴方探詢過了吧?我是來接帝女回返的。」

  這串話沈洛年可研究了許久,一方面把狄韻的身份抬高,讓對方更重視此事;二來把虯龍族扯進來,增加蛟龍族的顧忌,至於有沒有用……只能聽天由命。

  紅離看著那疑似龍涎珠、在沈洛年身旁旋繞的凱布利,可不敢當對方是騙子,何況計楚等人確實在兩日前帶回一名人類女子,他沉聲說:「道友請進。」說完,紅離轉身向浮殿中央飛去。

  沈洛年跟著飛行,心中一面有些忐忑,他來此之前,事先研究過的部分只到剛剛那兒為止,之後會遇到什麼事、該怎麼應付,可就完全沒概念了。

  蛟龍族的規矩似乎沒有虯龍族多,紅離與沈洛年身後,不少大大小小的騰蛇跟著飛,頗有看熱鬧的意味;而紅離帶著沈洛年直飛到一個足有五百公尺寬的平台上方,這才回頭說:「道友可於此處稍候,待我將此事上稟。」

  「多謝。」沈洛年說。

  紅離微微點了點那巨大龍頭,扭身去了;這時沈洛年才開始四面打量,這蛟龍浮殿,亂壘巨石看似雜亂,又頗有妙趣,而在亂石之間,出現了這麼一塊不規則多邊平台,卻和諧而不顯突兀,沈洛年本想留在空中,免得等等失了氣勢,但見圍在平台四面、天上地下彷彿看戲的數百騰蛇,又頗有點提不起勁,想想還是落在地上,順便補回剛剛高速衝刺消耗的炁息。

  這一落在地面,沈洛年才注意到地上的巨大石塊異常潔淨,莫非是因為這高空中罡風流轉、空氣澄淨,想累積灰塵也辦不到?只不知道,這些會飛的石頭到底怎麼製造的……沈洛年瞄了凱布利一眼,不免有些狐疑,虯龍口水有這麼多功能,卻不知這些飛天石頭和蛟龍的口水有沒有關係?

  沈洛年正想著,突然在周圍數百道妖炁之間,有四股妖炁快速地掠入場中,他抬起頭一看,臉色不由微變,竟是計楚等四名蛟龍,難道剛剛紅離所謂的稟告,就是稟告這四人?

  計楚等人看到沈洛年,也是又驚又喜,其中一人低聲叫:「真是這人類,太好了!」

  「佈陣!別讓他又溜了。」計楚對四面下令:「大家圍上!」

  當下蛟龍們分四面散開,手中長戟同揮,妖炁泛出的同時寒氣瀰漫,又是冰晶陣,而周圍騰蛇一陣騷動,原本鬆散的看戲模式一變,把廣場團團圍了起來。

  從和赤濤的戰鬥經驗來看,面對一般妖仙沈洛年無所畏懼,但對擅於使用道咒之術的妖仙,沈洛年佔有的優勢卻不大,何況眼前有四個?不過沈洛年此時速度不但比過去快,還更為靈動,更別提還掌握了六招獨特武技,仍有機會闖出冰晶陣。

  但問題是外面還有幾百條騰蛇啊,裡面少說也有十幾名妖仙,能逃得掉嗎?就算逃得掉,那狄韻又該怎辦?自己可不是特別跑來練習逃命的。

  看著圍上的計楚等人,沈洛年不禁苦笑,這下可真是自投羅網;既然力敵智取都不行,媽的,那就拚命吧!沈洛年罵了一聲,探手取出天仙飛翼,橙碧兩色炁息運起護身,有如閃電一般往外衝去。

  沈洛年這一沖,馬上迎面遇上大片凝聚冰晶,但他倏然一個詭異折射,衝向另一個方位,這兒的冰晶卻只是稀疏散佈。沈洛年手中施展「千針」高速前衝,將迎面冰晶一個個砍散,在那瀰漫寒氣將掩到沈洛年身上之前,他身子一轉,又對著另一方衝去,只見他一陣亂砍,又是十來個冰晶粉碎。

  沈洛年就這麼高速來去,他那如電般的位移速度不斷避開冰晶陣的主力,但又到處衝撞、破壞冰晶,計楚等人正有些慌亂的時候,本來在周圍盤旋的凱布利突然加速,對著冰晶密度最高的地方衝去。

  這下不只計楚等人意外,沈洛年也吃了一驚,他剛剛十分忙碌,到處挪移,也沒心思控制凱布利,只給了個「自己小心」的指示,不料凱布利愣了片刻,居然對著冰晶陣衝去。

  凱布利飛行速度可也不慢,這一瞬間衝入冰晶,嘩啦一連串爆響,冰晶連鎖爆開,散出的妖炁與寒氣自然全部作用在凱布利身上,妖炁它自然不懼,寒氣呢?沈洛年心念關注著凱布利,卻不覺得它有什麼不適。仔細打量過去,只見凱布利仍靈活地在冰晶陣中搗亂,短短幾秒過去,冰晶毀損大半,陣不成陣。

  原來龍涎珠不只不怕炁息,連寒氣也不怕。這也有點道理,凱布利本是影蠱,與它化合的龍涎珠也不是活物,凝出的妖靈可說介於精、妖之間,結構性質和一般妖族不同是理所當然,只不知道它怕不怕炎氣?

  有這樣的東西存在,冰晶陣可說轉眼就會消散,想及此處,沈洛年心中一緊,消散之後呢?砍了這四條蛟龍嗎?別說不可能,就算砍了也走不出去,當下他下令凱布利回守,減緩破陣的速度,讓對方來得及補充;至於沈洛年自己則在其中到處亂晃,左劈一刀右砍一刀,裝成很忙的模樣。

  沈洛年打的主意是拖延時間,若對方久攻不下,說不定會有長輩跑出來,從敖家虯龍的經驗看來,越是老輩的虯龍越好說話,計家蛟龍說不定也類似,反正逃跑也救不出狄韻,不如多耗點時間等變化。

  這麼又打了片刻,反而是計楚等人失去耐性。計楚突然大吼一聲,收了自己這方的冰晶,另三人一怔,跟著收斂,只見計楚往前一沖,揮動著蘊含輕爆炁勁的長戟,對著沈洛年殺去。

  惱羞成怒了?但沈洛年反而更不怕這種攻擊,他倏然一身化五,避開老遠,只見對方長戟一陣舞動,卻是殺了個空,計楚大怒,長戟揮動間一道道炁刃對著沈洛年破空衝出。

  但這些炁刃飛到一半,凱布利半空迎上,在它那七彩光芒華麗盤旋的過程中,一道道炁刃就這麼在空中消散。

  此時另一名蛟龍跟著撲上,揮動長戟和沈洛年纏鬥——或者不該說纏鬥,其實是一追一逃,一來沈洛年感覺到對方招式老練狠辣,不是這麼有把握和對方過招;二來他也並非真想打贏,索性在場中大兜圈子,讓對方追擊。

  計楚與剩下兩名蛟龍對望一眼,也都擁了上去。他們這時都注意到,破空炁刃很容易就會被那詭異的七彩異物破壞,但御炁於戟直接劈砍,那東西卻不敢接近,四人當下同時揮戟圍攻,四面八方攔截著沈洛年的去向。

  這種近戰圍攻,沈洛年若及早飛騰逃跑,不難穿出,但他這時若當真逃跑,恐怕馬上引動周圍數百騰蛇的敵意,沈洛年只好靠著少人能及的閃避速度,在四把長戟之中周旋。

  可是計楚等人的長戟招式似乎也是另一種配合的套路,隨著招式展開,四根長戟連成一片鋪天蓋地的刀山戟林,對著沈洛年慢慢壓來,他幾次嘗試躲避的方位,對方某支長戟早已等在那個地方,讓他越來越難以閃避,若不是他挪移速度遠超過一般人所能想像,早已受傷。

  這狀態下,凱布利當然發揮不了功能,只能躲到圈外焦急地打轉,沈洛年雖想用十八撩亂以攻破攻,但看著周圍寒光閃動,處處都是刀鋒戟影,他也不知該如何下手。眼看著四條長戟編織成的圈子越來越小,數招之後,自己將避無可避,沈洛年不禁苦笑,自上次打跑赤濤後,自己就太託大了……看來今日決定直闖這蛟龍浮殿,終究還是錯了。

  就在這一瞬間,一個沉猛威嚴、聲如雷鳴,但對沈洛年來說卻有如仙樂的一聲呼喚從廣場的北面傳來:「都停手!」

  聲音傳入眾人耳中,計楚等人手中長戟同時一滯;沈洛年別的不會,逃命功夫天下第一,馬上趁著對方這麼一個疏忽,左閃右繞一溜煙鑽出圍困圈中,這才來得及轉頭,向傳來聲音的地方望去。

  《噩盡島Ⅱ第八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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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盡島Ⅱ》第九集

本集文案:

沈洛年親探絨鬚洞,遇上無法對付的先進武器?
為見隱匿多年的毛族人,狄韻不得不發動腹黑攻勢……

追查幕後勢力,線索卻指向封鎖線內!
沈洛年獨闖九迴山,突然傳來精靈強烈示警……

蛟龍浮島空臨歲安城,騰蛇飛入擎天塔!
葉瑋珊緊急召集八聖,沒想到對方竟是要來搶親?
沈洛年只得與老戰友批上戰袍共同出戰……

新強敵、新戀情陸續出現,
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卻在此時悄然登場……

本集目錄:

第一章 搶親
第二章 轉職當強盜
第三章 外祖母的小要求
第四章 就要咬你
第五章 騙人我比你厲害
第六章 這食物自己打不贏
第七章 史上最蠢主人
第八章 找到女人就想溜
第九章 豔名遠播?
第十章 首先,想像你是個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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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搶親
    
  好不容易從計楚等人圍攻中竄出的沈洛年,向著廣場北面空中望去,這一望,可真是讓他大吃一驚。

  能在這種場合中發聲大喊,來者必是計家中的大人物,沈洛年一直和計楚等人磨咕,也正是等待著這種人出現,但他萬萬沒想到,出現的人竟是如此形象。

  其實發出喊聲的那個蛟龍族人長得並不古怪,同樣是手持長戟、一身黃袍,人形身體上頂著個標準的金麟龍腦袋,但問題是……那人足有五層樓高,一根手指彷彿就有沈洛年手臂粗細,那龐大的身軀穩穩站在廣場入口,「頂天立地」這句成語彷彿就是為了這種巨人設計的。

  在這妖怪世界,巨大妖物不是沒有,龍王母的原形就有百公尺長,比這傢伙更大不少,但問題是,這傢伙顯現的可是人形。沈洛年看過的人形妖怪,最大的就是當初的巨型刑天,那也不過兩層樓高,這傢伙沒事變這麼大做什麼?要支撐這樣的軀體,得花多少妖炁?

  而這時來的可不只這一人,他身後還有四名三層樓高的蛟龍人尾隨著……沈洛年不禁暗暗狐疑,蛟龍族是不是以體積大小論身份高低的啊?

  不過沈洛年倒不討厭這種安排,因為蛟龍族服裝打扮都相同,那顆龍頭在他眼中又差不多,而同屬蛟龍族的炁息也頗相似,短時間很難從外型分辨。比如圍攻沈洛年的四名蛟龍,沈洛年除了計楚之外,其他三人就一直弄不清楚,若蛟龍人體積越大代表身份越高,應對的時候倒是可以拿來參考。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那巨大蛟龍頭上兩顆比人頭還大的眼珠子掃過場中眾人,最終停在計楚等人身上。計楚等人透出惶然的氣息,同時行禮說:「王公,您怎麼來了?」

  蛟龍王公輕哼了一聲,轉頭望向沈洛年。他目光先在凱布利身上停留片刻,這才對沈洛年說:「人族——沈洛年?」

  「是。」看來就是蛟龍族的老大了,不過卻是公的?這名稱倒是和虯龍族的王母相呼應……看來他似乎不怎麼高興?沈洛年心中警惕,微微行禮說:「見過王公。」

  那蛟龍王公透出的氣息並不友善,但卻又沒說什麼,他望著沈洛年片刻後,轉頭望著計楚說:「你們搞什麼?」

  計楚似乎有點兒慌亂和疑惑,但仍保持鎮定地開口說:「王公,這人類擅闖浮殿,我們正要把他捉住教訓,這種小事我們處理就……」

  「胡鬧!」蛟龍王公突然對著計楚等人大喝一聲,同時他手中那巨大長戟倏然劈上廣場,轟然一聲妖炁炸散,地面出現一個橄欖形的巨大凹陷,十來道碎裂紋路往旁延伸,不少碎石激射彈飛,隨著空中罡風飛捲,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一下施力方位正對著計楚等人,眼見罡風急捲,妖炁奔散,雖然只是散亂妖炁,仍有種勢大難當的感覺,計楚等四人被逼得雞飛狗跳、四面飛退,這下人人惶然,不明白一向護短的王公,為什麼突然干涉這種小事?

  這近十餘公尺長的粗大長戟在蛟龍王公手中卻是輕若無物,揮落地面時只帶出了一道閃光,撞擊地面的瞬間又倏然收力停下、穩穩凝定,這讓沈洛年不禁暗暗心驚。對沈洛年來說,只要超越了天仙境,他就無法分辨對方的強弱,比如龍王母到底是天仙還是上仙他就毫無概念,只能從對方展現的氣勢粗略揣度;而蛟龍王公剛剛那一下產生的壓迫感,是他至今為止感受到最強烈的一次。

  四人這一飛散,蛟龍王公倒也沒追劈,只哼了一聲說:「滾回來!」

  計楚等人透出驚慌、害怕、疑惑的氣息,回聚在那凹陷的地表外側,整齊地排成一排,一副等候發落的模樣。

  「人族帝女又是怎麼回事?」蛟龍王公沉聲說。

  此時若老實說出狄韻乃四人劫來,用來誘拐沈洛年上門,會不會更引起王公怒火?計楚等人有些惶恐地對看一眼,誰也不敢接話。

  他們之前按照計劃劫擄狄韻、將沈洛年引到浮殿,這兒不用擔心其他妖族架樑,只要讓周圍數百騰蛇協助圍困,沈洛年不管多滑溜,也逃不出去。

  雖說沈洛年今日破空而來、高調拜山,有點出乎意料之外,但無論如何,一個小小人類前來浮殿胡鬧,不該會引出蛟龍王公,就算他老人家突然心血來潮,關注此事,也不至於偏幫異族,但此時卻與估計的發展完全不同,計楚等人除了慌亂之外,更是迷惑。

  要知道計家蛟龍一族以「凶」聞名妖仙界,這可不只是對外人而已,教訓自家孩子的時候也一樣不溫柔,只不過通常都是先一致對外,之後才內部教訓,怎料王公今日突然變了性子?眼見長輩怒沖沖地詢問,從小被打到大的計楚等人,自是說不出話來。

  「好啊!四個混賬!你們連劫女淫樂這種事都幹出來了?」蛟龍王公見狀勃然大怒,長戟猛然一揮,一股橫向炁刃爆出,龐大妖炁爆散,把四人猛然撞飛,飛摔到廣場邊際。蛟龍王公跟著左臂一揮,那如山崩、如海嘯的炁浪漫出狂捲,計楚等人又翻翻滾滾、跌跌撞撞地被捲了回來,只聽蛟龍王公大喝說:「還敢說沒去過北街那些下流無恥之處?我怎麼交代的?今日我打死你們這群渾蛋小子。」

  「沒、沒有啊,王公……我們真的沒去過……」在炁浪中翻滾的四人一陣慘叫。

  「還敢狡辯?否則你們抓個人類女子回來幹什麼?這種下作手段還不是在那地方學的?」蛟龍王公仿如打雷般地大吼,同時右手長戟猛一頓地,就這麼硬生生插入巨岩之中,整座蛟龍浮殿彷彿都震動了起來。

  蛟龍王公一面罵,計楚等四人一面在廣場上滾來滾去,沈洛年看了不禁咋舌,無論如何,計楚等人也是四個妖仙,在這王公面前卻彷彿粘土般隨意地搓圓捏扁,這大傢伙就算不是上仙,在天仙中想必也是十分強大的一位。

  沈洛年知道計楚等人抓狄韻過來不是為了取樂,似乎也沒去過北街;但他可不是賴一心或狄純,當然不會在這時插口解釋,正好趁蛟龍王公逼問,看他們會不會說出幕後黑手的身份。

  隨著這兒妖炁彷彿滾雷般轟然爆響,這廣場周圍出現的大大小小龍頭人越來越多,雖然大家都差不多壯碩,但其中約有一半的蛟龍可以看出具有女性特徵,看來蛟龍族的男女比率並沒有虯龍族這麼不均;不過蛟龍族果然人丁不旺,場邊出現的人數全部加起來也不超過二十人,雖說有一部分可能留在山口鎮,還是太少了些。

  這時計楚等人似乎也受不了了,其中一人突然喊:「王公,我們……我們沒碰過那女子,這是有原因的。」

  蛟龍王公又轟了兩下,這才將推出的炁浪一緩,沉聲罵:「什麼狗屁原因?」

  跌跌撞撞的四人好不容易穩下來,剛剛出聲的那名蛟龍看了看其他三人說:「那個……」

  「還不快說!」蛟龍王公那彷彿打雷般的嗓子猛一喊。

  「我們帶那女子回來,非為淫樂,只是……只是搶親!」那蛟龍說。

  「搶親?」蛟龍王公與旁觀蛟龍都是一驚,議論聲馬上從周圍傳出。

  計楚也是大吃一驚,低聲驚呼:「阿孟?」

  出主意的是四人中排行老二,叫作計孟的蛟龍,他連忙給了計楚一個眼神,計楚這才想通,若說老實話,今日非得被打死不可,搶親反而說得過去,但搶親……可有些麻煩啊……

  搶親是蛟龍族的一個習俗,當蛟龍男子找到情投意合的女子,會先行贈送彩禮,之後則在約定的時間到對方家中將女方搶走成親。「搶」的過程中,若女方親友有人反對,也可出手「截搶」,這種比鬥通常不會認真,只是讓男方更珍惜未來妻子的一種儀式。

  當然,就算女方與女方親人都不同意,男子也可以強行搶親,只要能應付挑戰,一樣可以把女子搶回家,只不過這種方式頗傷兩家和氣,未來夫妻間也未必和樂,在嚴守一夫一妻制的蛟龍族中,比較少人這麼做。

  也因蛟龍族是一夫一妻制,對男女關係這方面的操守要求極高,所以蛟龍王公不但不准計楚等人去北街嬉玩,聽到他們擄劫女子回來時,更因此勃然大怒。

  此時計楚遲疑了一下,還沒開口,蛟龍王公已經瞪了過來,沉聲說:「阿楚?」

  計楚吞了一口口水,應聲說:「是,我們是搶親。」

  若真是搶親,就不算擄人淫樂了,不過搶個人族女子為妻,也是讓人意外,蛟龍王公不管族人在身後議論,沉聲說:「誰搶的親?」

  誰要接這個燙手山芋?計楚苦著臉回頭看著其他三個兄弟,卻見三人都躲避著自己目光,他正不知所措,只聽身後蛟龍王公沉哼一聲說:「總不是你們四個一起搶吧?」

  四人一起搶成何體統?難不成兄弟共享一個老婆?計楚還不知該怎辦,計孟已經接口說:「啟稟王公,是四弟阿羅。」

  那叫作計羅的四弟瞪大眼睛低喊:「孟、孟哥?我……我……」

  計孟輕捏了計羅一把,跟著大聲說:「我們由歲安城西返,於途中偶遇此女,阿羅對她一見鍾情,所以親自出手搶了回來。」

  狄韻確實是由計羅帶回,但這只因為他是小弟,一些閒雜瑣事多由他出手,卻不是什麼一見鍾情,可是他這時也會過意來,若眼前提出異議,又說不出合理藉口,四兄弟恐怕都得挨上一頓揍;當時既然是自己動手,只好認了這件事,否則若王公詢問那女子,豈不糟糕?他無奈地閉上嘴,心中卻暗暗叫苦,這麼一來,自己豈不是得娶人類女子?

  計孟知道計羅心意,低聲說:「人壽至多百餘,一下子就過去了。」

  這倒也是,計羅稍微安心,但排行老三、一直沒開口的計表突然愣愣地低聲說:「那百年之後,族中還有女子願意嫁給老四嗎?」

  計羅一聽馬上又苦下臉,計孟忙瞪了老三計表一眼說:「閉嘴。」

  「阿羅,到時候我們會幫你想辦法的。」計楚這時也只能出聲安慰。

  見四人低聲討論,沈洛年在旁也是啼笑皆非,他當然看得出來這幾個年輕蛟龍根本就是撒謊,卻不知他們為什麼不肯說實話?搶親又是什麼意思?搶女人回來做老婆嗎?蛟龍族的男人找老婆原來這麼方便……若他們堅持這種說法,該怎麼揭穿他們的謊言?上次的衝突也當不了證據……

  「真是胡鬧!」蛟龍王公也不管幾個人低聲竊語,搖頭說:「要搶也得先下禮約期,怎能在路旁硬搶?」

  「啟稟王公,歲安城我們去不得啊。」計孟說:「只是少了一個手續,我們另行補禮就是了,就算是人族帝女,嫁給四弟也不算辱沒了她。」

  蛟龍王公沉思片刻,望了沈洛年一眼說:「既然想與人族結親,那又為何攻擊此人?」

  「這……」計楚與計孟對望一眼,計楚才有點結巴地說:「這人太過囂張,直闖浮殿,我們只是想……教訓他一下,沒有其他意思。」

  若只是為了教訓對方,怎須四人用冰晶陣圍攻?蛟龍王公看來粗豪,卻不是草包,他自然聽得出計楚口中有不盡不實之處,但蛟龍畢竟護短,這些細節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談起,只瞪了四人一眼,這才緩聲說:「阿羅,人族與我族習俗畢竟不同,那女子知道後,反應如何?」

  計羅一愣,呆了呆才說:「她、她還不知此事。」

  「亂來!你還想拖多久?」蛟龍王公瞪眼間手一揮,四人又是滾地葫蘆般地往後翻,他怒叱:「快去把事情和她說清楚,帶來見人!」

  爬起的四人對望一眼,同時往外奔去。

  「通通跑去幹嘛?」蛟龍王公怒吼說:「阿羅去就好,你們三個給我滾回來!」

  計楚等三人只好苦著臉停下,不過他們寧可站在遠處,也不敢往廣場中央靠近。

  蛟龍王公也不管他們三人,他轉頭望向沈洛年,緩緩說:「鳳體小子!你記住了,這兒是蛟龍的地方,就得照蛟龍的規矩,否則別怪我不給面子。」

  聽到「鳳體小子」四字,沈洛年這才想通,原來蛟龍王公知道自己鳳靈之體的身份,難怪剛剛會出面攔阻,看來是龍王母轉告的……蛟龍和虯龍關係畢竟不錯,這也不奇怪,不過看蛟龍王公透出的氣息,似乎並不怎麼重視自己這個鳳靈之體,倒不能把他惹火了,否則這大傢伙說不定真會翻臉。

  只聽蛟龍王公接著又說:「那四個渾小子搶親也搶得亂七八糟,我一會兒讓人備禮,讓你帶回去給她家人,這事就這麼解決,你以後少來我族晃蕩,出了事我可不負責!」

  雖然後面兩句話明顯透出威脅之意,但沈洛年這時可顧不了這麼多,他訝異地說:「她要是不願意留下呢?」

  蛟龍王公透出一股不快的氣息,瞪眼說:「搶親是蛟龍族的規矩!既然被阿羅搶了來,她不想留也得留,否則人族派人來搶回去也成。」

  什麼霸道的爛規矩?沈洛年暗叫完蛋,看來自己今日是救不出人了,等會兒與狄韻見面,確定她安好之後,以心念將她位置鎖定,再想辦法偷偷來救人;至於會不會被發現,被發現之後又有什麼下場,那只能看著辦了……

  不料計羅這一去,卻去了好片刻,蛟龍王公等了半晌,怒氣又起,當下揮著長戟把計楚趕去催促,一面又把剩下兩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又過了幾分鐘,計楚、計羅終於帶著狄韻飛來廣場。沈洛年遠遠望去,見狄韻面帶微笑、服裝整齊、泰然自若,倒不像受了什麼委屈,反而計羅、計楚兩人看來比較慌張,沈洛年才稍感安心時,念頭一轉,又不禁暗暗狐疑,這黑心丫頭聽到搶親之事後,不會真想當什麼蛟龍老婆吧?若有了這種靠山,對這野心勃勃的丫頭來說,好像不是壞事。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狄韻已經在計羅御炁托帶下於廣場落下,她對著十餘公尺高的蛟龍王公甜笑施禮說:「人族狄韻,拜見蛟龍王公。」

  蛟龍王公瞄了狄韻一眼,轉頭瞪著計羅說:「這就是你選擇付以一世忠誠的妻子?」

  「……是的,王公。」計羅不甘不願地說,一面偷瞄狄韻,直打眼色。

  蛟龍王公哼了一聲,轉頭對狄韻說:「人族女孩,妳已經清楚自己的狀況了?知道搶親的意思了嗎?」

  「是的,王公。」狄韻微笑說:「計羅已經詳細告訴我了。」

  「好。」蛟龍王公見狄韻沒有哭鬧,倒是頗為滿意,他點點頭說:「人族派人與妳會面,去交代一聲。」

  狄韻卻沒向沈洛年走去,反而接著說:「王公,小女子有事稟告。」

  蛟龍王公有些意外,挑眉沉聲說:「何事?」

  「搶親固然是蛟龍族的規矩,但這次從頭到尾可都不合規矩,不但未送彩禮約期,更在路旁胡搶,這成何體統?」狄韻微笑說:「計羅若當真有心,不妨照規矩重來一次,若他真能應付我族各種挑戰,將小女子搶來,我也心甘情願。」

  蛟龍王公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聽計羅跟著說:「王公,狄姑娘說得對。」

  「你也願依禮重來一次?」蛟龍王公目光轉向計羅,緩緩說。

  「正是,上次是我太過魯莽,我要迎娶狄姑娘,自然應該堂堂正正地接受挑戰,不該投機取巧。」計羅雖然害怕,依然抬頭挺胸,表現出一副無畏的模樣。

  沈洛年這才明白,剛剛那段時間,狄韻恐怕已經搞定了這年輕蛟龍,若當真把狄韻送回歲安城,不管怎麼樣,計羅也搶不走狄韻,何況他看來也不想真把狄韻娶回去。

  蛟龍王公目光在狄韻與計羅兩人身上轉了轉,緩緩點頭說:「也好。」

  「那麼我這就離開浮殿,回返歲安城。」狄韻回頭對計羅甜笑說:「狄韻在歲安城靜候計羅仙長大駕。」

  「不敢。」計羅也是鬆了一口氣,乾笑說:「狄姑娘一路順風,來日再會。」

  至於計楚等人,此時也不敢多嘴,雖然這似乎與計劃不合,但讓自己四弟莫名其妙地娶個人族女子也不是他們本意,眼看如此發展,他們也無話可說,至於擒捉沈洛年的計劃,只好以後再說。

  見狄韻走來,沈洛年這才松了一口氣,沒想到這看來麻煩的事,居然被狄韻就這麼搞定了?他這時不敢多問,對蛟龍王公胡亂地拱了拱手,旋即以炁息托起狄韻,往外飛了出去。


  剛飛出蛟龍浮殿不遠,狄韻在沈洛年耳畔說:「老頭,你帶著我,能飛得比那幾個蛟龍快嗎?」

  「帶著妳不行。」沈洛年說:「他們幾個都修煉輕爆,飛行速度不慢。」

  「那快找個地方收斂炁息藏起來。」狄韻說:「那幾個白忙一趟,說不定會追上來。」

  「好。」沈洛年往下急飛,一面說:「等會兒給妳輕疾,先跟妳媽說一聲。」

  「嗯。」狄韻點點頭,突然低聲說:「山眠教的事解決了嗎?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解決了,你們司令還要讓赤濤當什麼守護妖神……」沈洛年說:「現在大概還在談判。」

  「赤濤答應嗎?」狄韻吃了一驚。

  「好像是。」沈洛年說:「問妳媽就知道了。」

  兩人這時已經找到一處密林鑽入,沈洛年也沒感覺到計楚等人的妖炁,說不定那四個年輕蛟龍正被蛟龍王公訓話呢?沈洛年把輕疾分靈交給狄韻,讓她重新締約,並與狄純聯絡,自己則坐在一旁修煉炁息,眼前的敵人越來越強,不多練練說不定哪天就完蛋了。

  狄韻這一聯繫可過了好久的時間,沈洛年煉了好一陣子,頗有點失去耐心,遠遠望去,見她態度不像之前的輕鬆,看似又換了個聯繫對象;沈洛年皺了皺眉,轉念一想,狄韻八成還得和葉瑋珊作個報告,倒也怪不得她。

  直到傍晚時分,狄韻才停下輕疾,回頭走到沈洛年身旁說:「老頭,回去吧?有沒有感覺到計羅他們的炁息?」

  「沒有。」沈洛年御炁托起狄韻,背對著夕陽往東方飛,一面說:「妳是怎麼拐騙那頭蛟龍的?怎麼這麼配合?搶親又是怎麼回事?」

  狄韻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蛟龍族的搶親習俗,跟著又說:「看那笨龍結結巴巴地解釋搶親,我就知道他也不想這麼做,何況我早就知道他們想找你麻煩。我把搶親的規則弄清楚之後,這麼一建議,他當然同意。」

  沈洛年好笑地說:「看來妳的魅力在這兒吃不開。」

  「廢話!」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蛟龍族以碩大為美,你沒看他們族中女子都很……健壯嗎?真要吃得開,我才難過呢。」

  這倒也是,沈洛年抓抓頭說:「那妳有沒有順便問問,他們幹嘛找我麻煩?」

  「沒時間問。」狄韻搖頭說:「我剛弄清楚搶親的事,另一頭蛟龍就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是那些蛟龍通知你來的嗎?」

  對了,這些事剛好讓狄韻來傷腦筋,沈洛年馬上把自己夜探論劍館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而且還大違本性地詳細說明,畢竟沈洛年也知道,很多自己沒注意的小細節,在狄韻眼前卻可能是大線索。

  而狄韻一面聽,一面也不斷詢問沈洛年忽略之處,尤其是納金族人過去和沈洛年接觸的往事,最後發現赤濤居然是被沈洛年亂扔的衣物引來,不免大罵了他一頓,不過知道沈洛年竟然是納金族的主人,她那雙大眼倒是頗有些興奮地轉個不停,很明顯正在打著什麼古怪主意。

  說到最後,沈洛年補了一句:「總之論劍館的老闆就算不是當初我認識的那些鼠頭妖怪,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妳跟他們拿錢,小心被連累了。」

  「連累?臭老頭!我已經被你連累了!」狄韻撇嘴說:「這根本就是為了抓你設下的局。可惡!那些渾蛋龍怎麼不去抓清嬿?她不是正和你談情說愛嗎?」

  「這個……」沈洛年翻白眼說:「他們可能消息不夠靈通吧?反正抓妳我也來了呀。」

  「渾、渾蛋!」狄韻罵人難得卡住,她頓了頓才接著罵:「你當然要來!我根本就是被你害的。」

  「是啦、是啦。」沈洛年說:「現在有什麼建議?」

  「我上次見到的老闆是個蒙面人,不知是不是你說的納金族,這部分先不管,你殺了紅鑽,兩方的對立就比較尖銳了……」狄韻說到這兒,皺眉說:「你這老頭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紅鑽可是個大美人,也沒真做什麼,何必殺了她?」

  「我當時沒把握帶兩個人走。」沈洛年說:「留下她我就糟了。」

  狄韻搖搖頭,卻也沒繼續說下去,雖然她知道還有很多種適當的處理方式,但也很清楚沈洛年想不到,此時計較這些反而沒有意義。她輕嘆口氣說:「你確定那叫張季的女子就是當初的刺客?」

  「沒錯,就是她。」沈洛年說。

  狄韻沉思片刻後說:「這麼看來,刺客事件、我們來回魔法島上的一路遇襲、月影團團長基蒂之死,恐怕都是這群人在背後操弄,目的就是想讓歲安內亂,之後藉著共聯與山民組織滲透入歲安城,鼓動民主,取得政權;就算不能民主,也說不定還會考慮奉虯龍為尊,把整座歲安城弄成像山口鎮一樣……」

  這方面的推論曾聽狄韻和黃清嬿提過,但沈洛年仍有不解之處,他迷惑地說:「這麼說來,他們手下有天仙囉?那怎麼不讓天仙直接對付我?」

  「我也不知道。」狄韻皺眉說:「也許對付你的價碼談不攏?」

  沈洛年這才想起,自己的身價只有兩千萬,看來這價碼確實請不到天仙,卻不知天仙的價碼是多少?但那幕後黑手若真是納金族,難道還會不夠錢?

  「雖然我不明白這種主僕誓約的規範,但以奴弒主這種事還是不大可能允許,若論劍館背後的老闆真是納金族人,可能是用了什麼手段繞過這個限制。」狄韻又說:「而活擒的價位更高,也是一個古怪之處。」

  「連妳都想不通,我更不用說了。」沈洛年聳肩說。

  「不管是不是他們,現在都得想辦法找出納金族。」狄韻瞄著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你這做主人的,過去從沒想過找出這群僕人嗎?」

  「誰知道他們跑哪兒去了?」沈洛年說:「而且找他們幹嘛?」

  「他們有錢啊!笨老頭。」狄韻罵:「你不缺我缺!」

  「臭丫頭。」沈洛年瞪眼說:「我當初只是想整整他們,可不是想騙他們的錢,少打人家的主意!」

  「萬一他們真是幕後主謀呢?」狄韻說。

  「嗯……」沈洛年摸摸下巴剛冒出不久的胡碴說:「那就確實該給他們一點教訓,可以拿一點來當補償。」

  「就算不是他們,請赤濤守護的黃金總該他們出吧?」狄韻哼聲說:「赤濤可因此殺了不少人。」

  「這是兩碼子事。」沈洛年擺手說:「他們偷赤濤的錢,是他們和赤濤之間的事;赤濤殺人,卻是赤濤和人類之間的事。」

  狄韻也不和沈洛年爭辯,輕哼說:「我看八成就是他們,我過去本來就在懷疑,財氣大街那兒的各種營運方式很明顯不像離開人間數千年的妖族手法,但當時的人類除歲安掌權者之外,誰能掌握這麼大量的財富?原來有這種一直留在人間的貪財妖族,這就不難理解了。」

  「說不定有妖怪請人類出主意賺錢呢?」沈洛年說。

  「對人類財富有興趣的,除了納金族這種與人類共生的特例外,印象中只有三大龍族。」狄韻搖頭說:「若真是龍族,又何必遮遮掩掩的?」

  莫非真是那些納金鼠頭?沈洛年這下肯定了七、八成,哼了一聲說:「回去之後,我再去論劍館好好找看看。」

  「找不到的。」狄韻卻搖頭說:「我要是他們,既然知道你出現,馬上第一時間逃遠遠的;至於山口鎮的業務,只要有幾個忠心的手下,用輕疾遙控指示即可。」

  沈洛年訝然說:「那怎辦?」

  「想辦法打聽囉。」狄韻說:「回去之後先從那個張季身上下手;另外,論劍館老闆和我本有聯繫,或許可以試著探探口風,不過這方面你別太期待,那傢伙十分油滑,很難應付。」

  沈洛年才剛點了點頭,突然身形一沉,收斂炁息往下飄落,一面有些緊張地說:「那四條蛟龍追來了。」

  「真來了?」狄韻雖然知道對方不會這樣就放手,也不禁皺起眉頭。

  兩人躲在林間,沈洛年專心感應著對方的方位。或許因為這幾條蛟龍只剛入妖仙境不久,感應的能力連沈洛年都不如,並沒有發現兩人蹤跡,雖然也是飛往歲安城,卻並非尾隨兩人,看來不久之後,就會從數十公里外穿了過去。

  沈洛年這才安心地說:「應該沒被發現,我們等他們去遠了再走。」

  狄韻皺眉說:「這幾個蛟龍若一直和你作對,很麻煩。」

  「對啊,又打不過。」沈洛年想了想又說:「不過我比上次遇到他們時還進步了些,若是想逃,他們該也追不上,就怕他們又去找別人的麻煩。」

  「上次你提到,他們捉你,是為了兩千萬?」狄韻沉吟說。

  「是啊。」沈洛年訝異地說:「難道妳想用錢買通他們幾個?」

  「不,我是在想,那兩千萬恐怕不是噩幣。」狄韻想想又說:「除非他們四個是笨蛋。」

  「什麼意思?」沈洛年聽不懂。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的身價豈止兩千萬?用我來抓你,以便賺那兩千萬,他們是白痴嗎?」

  「唔……」雖然聽了有點不舒服,但似乎是實話……不過沈洛年對計楚四兄弟的智商卻也不大有信心,說不定他們還真沒想到。

  「不管這麼多了。」狄韻說:「只要回到歲安城,暫時就沒有危險,之後我們直接想辦法對付論劍館,自然能把問題解決掉。」

  「妳有辦法對付論劍館?」沈洛年意外地說。

  「若能找到真憑實據,當然有辦法。」狄韻說。

  「什麼辦法?」沈洛年好奇地說:「那不是虯龍族的地盤嗎?就算有證據,也沒法派人上去封館啊。」

  「若有證據,司令大可直接宣佈那些賭館是我族敵人,所有人類不准進入,這樣一來,還有客人敢去嗎?除非那些客人永遠都不打算離開山口鎮,但這種整天守在山口鎮裡的人,又從哪兒賺錢?」狄韻說:「要知道一般妖族其實沒什麼錢,這些賭館主要收入都是靠人類,只要沒人上門,沒過多久就得關門了……更別提他們賭館中的飲食用料乃至各種雜物、員工,哪一樣不是歲安城提供的?要是完全截斷,怎能存活下去?至於他們安置在歲安城中的相關行號當然也是通通抄了歸公,不用客氣。」

  「虯龍族和那些妖仙不會管嗎?」沈洛年還是半信半疑,照狄韻這麼講,山口鎮各種商行的命脈豈不是捏在歲安城手中?」

  「亂來當然不行,所以才說要有真憑實據,而論劍館的勢力只佔了財氣大街的六、七成,既然還有其他四成供妖仙享樂,妖族又怎會多事?」狄韻說:「等他們倒閉之後,自然會有人取而代之,山口鎮依然還是山口鎮,不會有什麼改變。」

  沈洛年想了想,突然好笑地說:「這麼一來,妳的最大金主不就也沒了?」

  聽到這話,狄韻反而展顏一笑說:「所以啦,就算有了真憑實據,我暫時也不會上稟司令。」

  「嗄?」那剛剛不就全部白說了?沈洛年愕然問:「不然呢?」

  「我要讓他們從此之後收起鬼心眼,乖乖做我的後盾。」狄韻撅起小嘴,得意地說:「否則我就上稟司令,讓他們血本無歸!」

  沈洛年愣了片刻才嘖嘖說:「好個黑心丫頭!佩服、佩服。」

  「去你的。」狄韻噗嗤笑了一聲,這才收起笑容搖頭說:「別看我說得簡單,證據可沒這麼容易取得,更別提對方身後還有天仙的影子,萬一天仙翻臉,歲安城未必能承受……我現在人手不夠,這方面你得多花點心思,只要掌握了論劍館,那四頭蛟龍自然不成問題,萬一當真是納金族,更是連證據都不用,你這做主人的好好教訓他們一頓就是了。」

  「嗯……」沈洛年正在思考,狄韻突然又說:「要是能找到赤濤就好了。」

  「怎麼?」沈洛年說:「他不是已經肯和你們司令聯繫了嗎?妳想找他談啥?」

  「這種事不方便靠輕疾談,也不適合經過司令……」狄韻說:「你記得我們剛上東大陸赤濤就追過來的事嗎?還有這次山眠教的事……一定有人通知他,說不定可以從他口中套出幕後人物的消息。」

  「可是和他碰面太危險了吧?」沈洛年說:「萬一他突然翻臉咧?」

  「當然要不怕赤濤的人才能去談。」狄韻用看著白痴的神色望著沈洛年,翻白眼說:「赤濤不是被你打著跑嗎?難道我媽又把你給『美化』了?」

  「呃,我是不怕赤濤。」沈洛年抓抓頭說:「可是該怎麼套話我可不知道。」

  「反正赤濤也不見得比你聰明,試試無妨……」狄韻說到這兒,搖搖頭說:「可惜不知道赤濤跑哪兒去了,以前還可以在『赤濤島』找看看,現在他不可能違誓飛到那兒去。」

  聽到這話,沈洛年突然說:「我可能知道他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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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轉職當強盜

  「你怎麼知道?」狄韻訝異地問。

  「他說不定回老家了。」沈洛年往西指指:「離這兒不是很遠。」

  「赤濤老家……?」狄韻啊地一聲,驚喜地說:「對了!你這小偷去過。」

  沈洛年也不介意被叫成小偷,擺手說:「我送妳回歲安之後,跑一趟看看,不過赤濤看到我就生氣,未必問得出什麼。」

  「何必來回跑,這兒遠得很呢。」狄韻說:「帶我一起過去。」

  「帶著妳我可打不過赤濤。」沈洛年說。

  「笨蛋老頭!」狄韻瞪眼:「不會先把我放一旁嗎?」

  這倒也是,反正現在回歲安城,說不定路上還會遇到蛟龍四人組,帶著狄韻往西逛逛反而比較安全。沈洛年剛點了點頭,突然聽見耳中輕疾的傳訊,一怔說:「等會兒,清嬿找我。」

  狄韻皺起眉頭說:「你剛沒跟她報平安嗎?」

  「忘了,妳等等。」沈洛年聳聳肩,轉身走開兩步,接通了黃清嬿的訊息。

  這白痴老頭……狄韻看著沈洛年的背影,一時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數日前,狄韻知道黃清嬿對沈洛年的態度的那一剎那,確實心中頗有不滿,但經過這幾日的冷靜思考,狄韻卻也不能不讚同黃清嬿的做法。

  從過去的故事以及這段時間的相處看來,這傳說中的闇神確實有些不能忽視的能耐,只是這老頭從沒把人類的未來放在心上,雖答應過幫自己,但當初的約定其實是到龍宮為止,只不過剛好沒讓他找到人而已,若未來讓他打聽到懷真的消息,說不定馬上就開溜了……若真讓他跑了,對歲安城可不是好事。

  若能藉著婚姻把他留在歲安城其實十分划算……何況各方面看來,臭老頭還挺適合當那女人夫婿,雖說臭脾氣有點麻煩,想必也翻不出清嬿掌心,不管從哪方面考慮,都是最好選擇。

  不過這麼一來,自己和黃清嬿之間的競爭又得陷入膠著,而且讓那女人撿了這便宜,難免令人不快,但事有輕重緩急,可不能在這上面搞破壞,只是這臭老頭對她似乎不怎麼上心……難道連清嬿的魅力也無效?

  狄韻思考的同時,沈洛年已經與黃清嬿聯繫妥當,之後他帶著狄韻往西飛,按照腦海中的印象,尋找當初那座美麗的山谷。


  雖說不遠,但也得飛幾小時,兩人接近那當初的山谷時已是深夜,沈洛年遠遠感應著山谷狀況,回頭對狄韻說:「已經可以感覺到那門戶的妖炁了,不過赤濤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還有多遠?」狄韻問。

  「十來公里。」沈洛年說。

  「我若是收斂炁息,該不會被赤濤發現。」狄韻說:「你帶我到附近放下,最好選看得到那門戶的地方。」

  「嗯。」沈洛年點點頭,順著山勢飛行,最後把狄韻放在谷旁一座小山坡上,那兒林木蒼鬱,除了可以隱身之外,也能遠遠看到谷林中那扇三公尺高的金色門戶,只不過那門戶旁也是林木遮掩,想看得更清楚,可就辦不到了。

  狄韻落下,趁著月光往谷中望,見一泓碧水蜿蜒,穿過隱隱透出霧氣的山林,在月光柔和包覆下,浸潤在一片銀光中。狄韻看著這片未經雕琢的原始風情,不禁輕讚了一聲說:「不錯的地方。」

  凱布利在這環境似乎也挺開心,正在兩人周圍盤旋飛繞,帶出一道道七彩流光。沈洛年說:「漂亮吧?當年我也曾想住這兒,不過當赤濤鄰居似乎不大妥當。」

  狄韻翻白眼說:「以後你趕跑赤濤,然後把清嬿帶來這兒隱居吧。」

  「臭丫頭真是不擇手段。」沈洛年好笑地搖頭說。

  「好啦,去找赤濤吧,試試能不能打探出消息。」狄韻說。

  「半夜耶。」沈洛年望望天色說:「要不要等天亮?」

  「你又不是去作客的。」狄韻翻白眼說:「記得我跟你說的,應龍族以惡聞名,客客氣氣地和他溝通反而不容易,打服了他說不定還比較好商量。山眠教那兒,赤濤若不是被你打跑,他才不會理會司令的建議。」

  「嗯,我知道。」沈洛年四面看看說:「丫頭,那妳自己小心點。」

  「放心,這附近不會有其他妖怪。」狄韻說:「這兒既然有赤濤的窩,不大可能有其他妖族敢接近。」

  「真的嗎?」沈洛年訝然說:「那條肥龍住在這兒,就把這附近都佔了啊?」

  「這是當然。」狄韻瞪眼說:「你以為赤濤只是什麼小妖怪嗎?」

  沈洛年摸摸鼻子說:「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他倒是相信狄韻的判斷,他和狄韻保持著輕疾聯繫,帶著凱布利向那黃金門戶飄了過去。

  沈洛年卻不知道,別說上仙、天仙,就算一般妖仙,在大部分妖族眼中已經代表著強大能力,比如犬戎族中任一位支族之長也只是妖仙境的修為,何況赤濤並不只是剛踏入妖仙境不久的年輕妖仙;只是沈洛年熟悉的窮奇、畢方、麟犼、虯龍等妖族,一個比一個兇猛強大,在這些妖族中,妖仙境只代表基本強度,他自然不怎麼看得起赤濤。

  沈洛年飛到那扇黃金門戶前落下,先舉手拍了拍門,這凝如金屬的大門卻只傳出兩聲輕響,也不知道聲音能不能傳進去。沈洛年一轉念,輕重轉換間用力拍上兩下,只聽沉鬱的咚咚兩聲巨響,在這寂靜的山谷中往外傳了出去。

  這下總該聽到了吧?若赤濤在家,就算睡覺也該被吵醒了,記得這門是往外開的?想及此處,沈洛年退了兩步,免得被門撞上。

  這個準備果然正確,數秒之後,門嘩地一聲被推了開來,一個赤裸上身的紅膚粗壯大漢怒沖沖地跳了出來,大聲喊了幾句,只聽輕疾翻譯說:「哪個渾蛋半夜來……啊!那個小偷?你又來偷東西了!」

  沈洛年也吃了一驚,張大嘴說:「你是赤濤?」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醒悟,若赤濤恢復原形,這門對他來說似乎小了些,難怪會變人。

  這大漢果然是赤濤,只見他怒吼一聲,渾身妖炁聚集,身形陡然變形脹大,轉眼化成一頭三公尺高的應龍。他張大嘴巴,一顆巨大火球就這麼對著沈洛年飛來。

  沈洛年還沒動作,一直尾隨著沈洛年的凱布利已經先一步衝了出去,只聽噗地一聲輕響,火球就這麼在空中消散,穿過那片火焰的凱布利二話不說,對著赤濤眼睛急射。

  赤濤眼睛好不容易才重新長好,可不想再瞎一次,他猛一低頭閃過凱布利的攻擊,前撲大喊:「可惡的人類,不准偷我的黃金!」畢竟凱布利除了可以攻擊眼睛和破除火球、妖炁之類的遙發攻擊之外,對赤濤其實沒什麼太大的威脅。

  這傢伙的寶庫不是被搬光了嗎?怎麼又有黃金了?沈洛年這時也沒時間多問,拔出天仙飛翼一面閃避赤濤的攻擊,一面說:「赤濤!我有事問你。」

  「混賬小偷!還我黃金!」答非所問的赤濤一個撲空,扭身間巨翅急揮,朝沈洛年砸去。

  這肥龍真得打服了才肯聽話?媽的,打就打!沈洛年避開巨翅,幾個快速扭身,在赤濤一陣眼花之下,他倏然閃到赤濤身後,身子一旋,這幾天一直揣摩的十八撩亂第六招「纏絲」,對著赤濤直轟。

  「纏絲」雙手只有各九變十八斬,是前六招中變式最少的一招,但卻又是最複雜的一招,因為這十八斬每一下都是曲線前進,一道道刀光彷彿纏繞在一起的絲線,劃出一條條詭異的弧度,對著赤濤身後殺去。

  赤濤可不敢被沈洛年砍上要害,不過這時他雙翼已經揮出,不及回防,當下只能往前騰空急翻,長尾反勾,閃避的同時,也不忘攻擊。

  但沈洛年的挪移速度可是連天仙焰華都覺驚嘆,赤濤長尾未至,沈洛年已經貼身,這十八刀按照賴一心的教誨,毫不客氣地劈了下去。

  只聽一連串彷彿爆竹般的轟爆聲在一瞬間炸響起來,天仙飛翼快速地交錯劈下,一刀刀切入赤濤背脊處。每一刀雖然都只劈入半分便撤回,但這樣一刀接著一刀,卻是眨眼間挖開一個大肉坑,赤濤當下痛呼一聲,渾身妖炁炸散,那張開的雙翼急忙收束護體,同時猛然扭身,想閃開沈洛年的追擊。

  以沈洛年之速想閃開可不容易,不過就在砍了十二刀的同時,赤濤長尾已劈至,無目標、方位的大量妖炁胡亂湧出,也使得沈洛年無法繼續砍劈;他倒不介意剩下幾刀沒砍,御炁一閃,倏然退出七、八公尺,同時輕巧地使了小半招「揚塵」,把赤濤湧出的妖炁切得支離破碎。

  赤濤這下可是大吃一驚,若讓沈洛年多劈幾刀,恐怕就劈入了妖炁中樞之中,這小偷怎麼比上次又更強了?他不敢大意,妖炁狂催猛送,就這麼大片大片地往外狂湧,一面怒吼:「可惡的小偷!可惡的小偷!」

  這麼一來,沈洛年還真的不容易靠近,不過這種範圍性的轟擊,別說凱布利穿梭間就會自然解體,沈洛年隨手幾刀也可以劈散,剩下的散溢妖炁,對沈洛年可是一點影響都沒有。

  就算赤濤是高階妖仙,這麼一直轟下去,妖炁終究會不足,沈洛年也不著急,這次畢竟不是來宰殺赤濤的,不用和他硬拚,乾脆等他沒力了之後再開口。

  赤濤當然也知道情況不妙,他眼見一連串轟擊無效,突然大吼一聲,轉頭衝回那黃金門戶,砰地一聲把門關了起來。

  這肥龍居然躲起來了?沈洛年吃了一驚,飄近門戶,砰砰敲了兩下,過了十餘秒,又敲了兩下,不過赤濤似乎橫了心,不出來就是不出來,那扇黃金門戶一動也不動。

  沈洛年這一瞬間不禁好氣又好笑,這赤濤雖說凶橫霸道,倒也是能屈能伸,眼看打不過,乾脆躲了起來,自己如今體內不存道息,沒法用老方法開門,這下可麻煩了。

  「你還真的能打贏赤濤耶?別的妖仙也行嗎?」狄韻有些驚喜的聲音從耳中傳來。

  「我比較擅長應付這種不會功夫、純靠妖炁打架的笨蛋,其他妖仙很難說,比如蛟龍的戟法就挺厲害……喂,那肥龍躲起來了,現在怎辦?」沈洛年問。

  「你不是會開門嗎?」狄韻問:「不然當初怎麼偷東西的?」

  「現在不會了。」沈洛年說。

  「為什麼現在不會了?」狄韻訝異地說。

  「反正不會。」沈洛年一直懶得對狄韻解釋道息的事,這時想了想說:「我砍門試試。」

  「砍得開嗎?」狄韻問。

  「試試。」沈洛年也不多解釋,送出大量輕訣炁勁凝聚在右掌中的天仙飛翼,全身上下則佈滿柔訣炁勁,這時也不用什麼十八撩亂,他猛一揮刀,飛翼瞬間化為一道流光,直衝門戶。

  沈洛年化輕轉重的那一瞬間,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飛翼硬生生刺入寶庫門戶,那質量化成的龐大物力,在輕訣激發天仙飛翼的銳利狀態下,就這麼轟然砍入門中;而同一瞬間震回的反作用力在柔訣護持下,隨著一陣劇烈波動後化散全身,消失無蹤。

  看著完全沒入門中的飛翼,沈洛年不禁吐了吐舌頭。這一刀的威力,比他自己想像中又大了不少,要知道這可不只是一個普通的金屬門戶,而是以妖炁凝結,存在於玄界與人世之間的門戶,強度不下於赤濤本身,若這刀是砍到赤濤身上,恐怕可以直入中樞,讓他重傷,比起十八撩亂幾十刀加起來還威猛。

  若平常戰鬥也可以這麼砍就輕鬆了……沈洛年不禁暗暗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這只能想想,實際上辦不到,敵人不是無知死物,不會傻傻讓自己慢慢瞄準了砍,戰鬥時更沒法把炁息凝聚於一處,所以實務作戰上還是十八撩亂比較合適,能藉著多重攻擊的累積,達到一定的效果。

  沈洛年搖搖頭,把這些胡思亂想扔開,輕重轉換間猛一拔,將飛翼抽出,只見刀口內透出金色微光,看來剛剛那一刀已穿透了門戶,沈洛年湊到洞口大喊:「死肥龍!再不出來,我就拆了你這門!」

  「你這樣好像強盜。」狄韻突然說。

  「那不砍了嗎?」沈洛年停手。

  「我當然是開玩笑的,這肥龍鬧了歲安城二十年呢!繼續砍!」狄韻不知什麼時候被沈洛年影響,也用肥龍稱呼赤濤,她一面說:「對了,別在中間硬挖,砍門旁邊的軸承處。」

  「喔?」沈洛年換了個方位,飄在空中,正想對著門縫劈,這一瞬間,突然兩扇門往外急張,一股洶湧的妖炁激盪著風嘯,從走道中猛然衝出,只不過沈洛年恰好飄在門外側,倒是讓過了這一下暗算。

  沈洛年繞過那金黃色的大門,探頭往內望,卻見赤濤那龐大的身軀剛好把走道上下左右擠得滿滿的,正擺出一副死守通道的架勢;而赤濤眼見沈洛年腦袋出現,馬上爆出大量妖炁,在通道匯聚之下,再度從門戶通道中湧出。

  沈洛年雖是隨手就能劈散妖炁,卻也不敢隨便走近,這樣集中的妖炁,威力實在不小,若自己接近時突然炸出,說不定來不及劈散……畢竟自己的真實炁息強度遠不如赤濤,可不能用身體和對方硬碰。

  赤濤見沈洛年只遠遠站在門外,他也停下了妖炁的激發,怒目大吼:「我絕不會再讓你偷走我的黃金!」

  「你的黃金不是被偷光了嗎?怎麼又有了?」沈洛年好奇地問。

  赤濤一愣,這才發現沈洛年似乎不是為了黃金而來,轉轉眼睛,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也聽到了赤濤大喊的狄韻插口說:「笨蛋老頭,當然是這些年來搶去的。」

  「原來是擄人勒索的贓物!」沈洛年醒悟過來,當下舉刀指著赤濤說:「渾蛋肥龍!把黃金還來。」

  「作夢!」赤濤聽到這話馬上大怒,生氣地叫:「黃金是我的!你這可惡、卑鄙、無恥的人類小偷!」

  「你跟他胡鬧什麼?」狄韻忍不住插嘴:「我們又不是來搶黃金的。」

  「對喔。」沈洛年一愣,翻了翻白眼說:「好吧,肥龍!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就不搶你的黃金。」

  若換一個人類敢喊赤濤肥龍,赤濤一定撲出來一口咬死,但沈洛年這麼喊,赤濤也只能悶哼兩聲,聽到沈洛年說不搶黃金,赤濤這才稍感安心。他看了沈洛年片刻,不甘不願地說:「你這小偷……想問什麼?」

  「那時在東大陸,誰通知你我們的行蹤?」沈洛年說。

  赤濤眼睛轉了轉,伸出右爪說:「一滿握。」

  「什麼?」沈洛年一愣。

  「給我一滿握的黃金,我就告訴你。」赤濤說。

  「媽的,你這死財奴!」沈洛年一瞪眼說:「凱布利!把這肥龍兩隻眼睛都弄瞎了!」

  凱布利聞聲往前直衝,赤濤一呆,連忙伸爪抱頭,他這時正在「塞住」通道,沒法閃避,而妖炁能逼退沈洛年,卻對付不了以龍涎珠為體的凱布利,只好抱著腦袋挨揍,還好凱布利本身的攻擊力並不強,在赤濤腦袋上撞了幾下,倒是無功而返。

  赤濤剛鬆了一口氣,卻突然感應到沈洛年的炁息衝了進來,他不禁大吃一驚,此時赤濤也不敢抬頭,只能聚集了大量妖炁往外轟,一面從爪縫中往外偷瞄。不料在他面前的凱布利,卻在這時破空劃出一條弧線,將這股凝結妖炁化散,讓沈洛年毫無阻滯地長驅直入。

  剛剛沈洛年一刀砍入金色大門,已經讓赤濤嚇了一跳,眼見沈洛年倏然衝入七、八公尺,他更是緊張,若讓這無恥小偷接近砍上一刀,自己八成就得重傷,但這時也只能死拼……當下赤濤妖炁不斷外湧,就怕沈洛年接近揮刀。

  可是過了幾秒,他發現沈洛年居然就這麼停在數公尺外,輕鬆地站著不動,只讓凱布利不斷上下打轉地破壞妖炁結構,而他手中那兩把造型古怪的兵刃,正閃著亮晃晃的橙色焰光,和身軀的碧色光芒相映成趣。

  沈洛年雖然不動,赤濤的妖炁可不敢停下,這種距離配上對方那詭異的速度,只要妖炁一停,對方馬上就能衝近,那一剎那若沒能阻止住,被塞在通道中的自己,可真是任人宰割了,萬一腦袋被砍掉怎辦?這一瞬間,赤濤突然發現,塞在通道中這主意,似乎不怎麼高明。

  可是這樣下去妖炁又能支持多久?赤濤無路可退,下了拚命的決心,怒吼一聲,低著腦袋往前直衝,張開雙爪對沈洛年猛撲過去。

  正所謂鼠斗於窟,力大者勝,赤濤妖炁、肉體強度本就遠勝沈洛年,這麼拼了命地衝來,沈洛年就算真能砍他一刀,也不願挨上一下,眼看赤濤撲來,他只好認命地往後退。

  可是沈洛年雖退出門外,赤濤卻不敢追出來,萬一又被繞到後方,身上豈不是又得多一個大口子?赤濤與沈洛年愣愣地對望片刻,這才「砰、砰、砰」地舉腿往後倒退,再度回到通道中段,擺出一副死守的架勢。

  「怎麼回事?跑進跑出的。」耳畔傳來狄韻的聲音。

  「那胖傢伙塞在洞裡跟我拚命。」沈洛年好笑地說。

  「這種狀況……」狄韻沉吟說:「你要不試試用『飛砂』突破?」

  沈洛年吃驚地說:「妳也會十八撩亂?」飛砂可是十八撩亂的第三招。

  「前陣子有空的時候,簡單研究了一下招式效果,沒有實際演練。」狄韻說:「飛砂是多角度攻擊,這種狀況可能適合,為了安全起見,第一次最好一面後退一面使用,威力雖然小些,但比較不會受傷。」

  「好,試試。」沈洛年御炁飄起,往洞中衝去。

  就在赤濤再度狂吼衝來的同時,沈洛年趁著接觸前一變身形,扭身後撤,同時左右手連揮,忽上忽下地揮動著刀刃,剎那間彷彿狂風捲起、飛砂走石,天仙雙翼一刀刀連綿而無序地往前亂衝。兩方接觸的一剎那,赤濤的爪、腕、小臂就被砍上了七、八刀,赤濤怒吼一聲,妖炁激散的同時往後直撤,再衝下去,說不定兩爪都被砍斷了也不一定。

  「丫頭,有用喔。」沈洛年趁空說了一句:「看我宰了這肥龍!」

  狄韻一怔忙說:「笨老頭,別忘了我們目的不是殺了赤濤,給點壓力就好。」若真把赤濤砍死,豈不誤了司令的事?

  差點又忘了!正想往前繼續來一招「飛砂」的沈洛年,這才放緩腳步,慢慢朝赤濤逼近。

  赤濤這下可想不出辦法了,看著沈洛年往前逼,他只能一步步往後撤。這麼退了幾步,赤濤忍不住大喊:「你這可惡的小偷,到底想幹嘛?」

  「還在小偷?你若不說出誰通知你的,今天我就轉職當強盜!」沈洛年瞪眼說。

  赤濤遲疑了一下才說:「你發誓永遠不會碰我的黃金,我才告訴你。」

  「少囉嗦!」沈洛年罵:「再不說我就搶光你的黃金再問你。」

  「這樣說會不會太過了?別把他逼瘋了。」狄韻忍笑的聲音從耳中傳來。

  太過分了嗎?沈洛年正在檢討,卻見赤濤突然狂吼一聲,對著自己衝來。

  赤濤最近和人類衝突可說是流年不利、連續吃癟,先是被騙立誓不能接近歲安城,之後在東大陸又被焰華踹了一腳,狼狽離開……這些也就罷了,至少不是人類的實力;但從上次在山眠教開始,情勢就逐漸改變,那時還可以說是在人類圍攻下,吃了點虧後撤退,如今……居然被一個區區人類打上門欺負?還要把自己的黃金搶光?想到此處,赤濤真是承受不了,果然忍不住狂叫著衝了出來。

  這肥龍真瘋了?沈洛年這下沒空反省,只能一面揮刀,一面後撤,雖然讓赤濤手上多了好幾道口子,卻也沒來得及砍斷,兩人這時已經殺出通道,赤濤猛一展翅騰空,他同時口咬、尾掃外加四爪齊揮,周圍妖炁狂捲間,對著沈洛年沒頭沒腦地殺了過來。

  這可不好應付,沈洛年正想稍撤一段距離,另外尋找赤濤的破綻,突然聽到狄韻在耳中說:「進去寶庫,隨便抓一把黃金就出來。」

  好主意!沈洛年倏然一身化五,趁著赤濤撲空的同時,向著寶庫中衝了進去。

  赤濤一個眼花,發現沈洛年不見蹤影,他深怕沈洛年又沖到自己身後,一瞬間旋身急轉數圈,卻又沒看到人影,他擋了幾下凱布利的攻擊,這才突然發現沈洛年已經往寶庫衝了進去。

  這下赤濤馬上恢復清醒,立刻怪叫著扭頭往洞內沖,卻見沈洛年已經從寶庫中衝回通道,手上還抱著兩大塊金磚。

  沈洛年見赤濤堵在洞口,只好退回寶庫,而赤濤塞住洞口之後,卻也不敢衝入寶庫,他怕兩方一個交錯,沈洛年就帶著金磚飛了出去,從此自己又少了兩大塊黃金。

  不過赤濤卻不知道沈洛年的速度與騰挪能耐是建立在輕化下,實際妖炁遠不如他,抱著這兩大塊接近半人重的金磚,靈活度馬上大降,就算赤濤不堵通道,沈洛年也未必能逃得出去。

  兩人對峙了片刻,沈洛年想想不是辦法,一扔金磚說:「這樣吧,你說了我就走。」

  赤濤雖然不明白沈洛年為什麼這麼說,但沈洛年肯扔下金磚,總比真拿著金塊好,可是赤濤仍不敢信任沈洛年,想了想說:「你出去之後,我才告訴你。」一面往後退了幾步。

  這傢伙看來是被人類騙怕了,沈洛年心中好笑,搖搖頭空著手往外走,兩人就這麼一進一退,直到洞外,赤濤這才又快速地擋住洞口,生怕沈洛年又闖了進去。

  「可以說了吧?」沈洛年說:「當時誰告訴你我們的位置?」

  赤濤這時也冷靜下來,他心裡有數,若真和沈洛年衝突下去,八成會吃虧,這消息又不算什麼秘密,何必為此拚命?赤濤雖仍有點不大甘願,終於還是開口:「你知道了也沒用。」

  「反正你說就是了。」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那是我族中最偉大的一位前輩。」赤濤挺起胸膛說:「天仙黑石。」

  應龍天仙?就是被焰華發現的那傢伙嗎?沈洛年微微皺眉,果然是知道了也沒用,他想想又說:「應龍一族最偉大的前輩,天仙黑石?那上次山眠教的位置又是誰告訴你的?」沈洛年故意重複赤濤說的話,其實是說給狄韻聽,畢竟現在赤濤沒大聲吼叫,狄韻聽不了這麼清楚。

  「一樣是黑石前輩。」赤濤哼聲說:「你知道了又如何?」

  「天仙黑石為什麼要找人類的麻煩?」沈洛年又問。

  「黑石前輩只是幫我的忙!」赤濤瞪眼說:「若天仙真想找人類麻煩,你們早已滅族!」

  「只是幫你的忙?」沈洛年可不大相信,為了幫忙,就一直尾隨著自己一行人,橫越整座東大陸,一直到魔法島?說不定還偷偷跑去砍死基蒂,誰這麼熱心啊?

  「當然!」赤濤怒目說:「我已經回答了,你這卑鄙無恥的強盜還不快滾!」說完一扭身回到門戶中,把那金色大門砰地一下關起,不過那被沈洛年捅出的細縫,還在隱隱透出光華。

  眼看赤濤躲起,沈洛年只好飄身飛向狄韻,一面說:「那肥龍真的改口叫我強盜了。」

  「你本來就像強盜!」狄韻失笑罵,等沈洛年飛落身旁,狄韻停了輕疾,接著說:「這天仙黑石是怎麼回事……居然被赤濤稱作最偉大的?那有多強?是應龍族中的首腦人物嗎?」

  「不會吧……」沈洛年說:「這麼強大的傢伙若是和人類有仇,幹嘛搞這麼多陰謀詭計?直接來歲安城拆房子不就得了?」

  「論劍館的目的不是這個,他們是想掌握住有數百萬人口的歲安城。」狄韻思索著說。

  沈洛年說:「那天仙也可以直接來要脅人類服從啊。」一個赤濤就鬧得歲安城雞飛狗跳二十年,天仙來還得了?就算因為息壤沒法把人類徹底消滅,逼迫人類投降也不是難事。

  「說得也是。」狄韻皺眉說:「他們既然想控制歲安城,為何不選這最簡單的辦法?就算天仙不願接近歲安城,跑來嚇嚇人該也不困難……」

  「不知道。」沈洛年聳肩。

  「一定有原因。」狄韻放不下心,搖頭說:「得告訴司令有這種可能,要提早應變……對了,老頭你占卜看看,就問……」

  「等一下。」沈洛年不等狄韻說完,打斷說:「占卜魔法不准了。」

  「什麼?」狄韻一呆。

  沈洛年把當時占卜魔法失效的過程簡單說了一次,跟著又說:「那樣明顯是算錯了吧?」

  這下狄韻不禁皺緊眉頭。占卜魔法限制很多是一回事,但算不準確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她疑惑地說:「之前不會這樣啊……」

  「是啊。」沈洛年抓頭說:「我也不曉得為什麼突然故障了。」

  「後來還有試過嗎?」狄韻問。

  「沒有。」沈洛年說:「算了之後又不知該不該信,反而心亂。」

  狄韻瞪眼說:「不多試試又怎麼知道?」

  這也有道理,沈洛年無所謂地說:「那就試試,妳剛說要算啥?」

  「你算算看……」狄韻心念一轉說:「就問論劍館幕後的主人是不是納金族。」

  沈洛年也不囉嗦,是非題是最簡單的,當下照著規矩在心中施術,不料等了片刻,心中卻沒有出現結果,沈洛年愣了愣,回頭對狄韻說:「失效了。」

  「失效?」狄韻說:「沒反應?」

  「對。」沈洛年突然想起,當時占卜赤濤出現的時間其實並非算錯,也是像現在般沒有結果,自己卻誤以為答案是超過最大選項……想到這兒,沈洛年啊地一聲說:「原來不是不准,是不能算了?我懂了!上次那些魔法仙人說過,引炁入體後就不能算,大概就是這原因。」

  「不對!」對魔法理論較瞭解的狄韻卻皺眉說:「引炁入體後不能算,那是因為兩種仙化方式衝突,若真是這種問題,你引炁入體的那一瞬間就會失效了,哪有過這麼久才發作的?」

  之前為何引炁後還能施用根源魔法沈洛年本就不明白,當然更不清楚消失的原因,見狄韻這麼說,他也只能攤手說:「不然是為什麼?」

  「過一陣子魔法新島會派人來歲安城,到時我想辦法問問,這件事先擱著。」狄韻說:「還是天仙的事比較麻煩……」

  「對了。」聽狄韻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忙說:「紅鑽和張季那時曾討論要不要找一個傢伙幫忙對付我,說不定就是指這黑石。」

  「她們怎麼說的?」狄韻起了興趣。

  「先是紅鑽提到要不要找某個人幫忙……」沈洛年想了想說:「然後……張季說,別讓那人接觸我的事,好像挺提防的。」

  「哦?」狄韻沉吟自語說:「這麼說來不是價碼問題,那又是為了什麼?」

  沈洛年自然答不出,不過他也知道狄韻並非真想問自己,也就聳聳肩沒吭聲,只聽她接著又說:「看來這天仙和他們只是合作關係,彼此也有些勾心鬥角,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

  「真是麻煩。」沈洛年搖頭說:「妳查出什麼結論再跟我說吧。」

  「懶老頭。」相處這麼久,狄韻也知道沈洛年懶得動腦筋,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走了吧,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還是直接往回飛?」

  「直接回去。」剛剛其實沒花多少力氣,沈洛年御炁托起狄韻,一面飛一面說:「丫頭,我順便繞去山眠教,把清嬿一起接回歲安城,沒關係吧?」

  狄韻正在消化剛剛獲得的消息,聽到這話先是微微一愣,隨即輕哼一聲說:「隨便你。」

  沒意見就好,沈洛年聳聳肩,轉向山眠教的方位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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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外祖母的小要求    

  狄韻有驚無險地被沈洛年救回歲安城固然是一件大喜事,但帶回的種種消息,尤其是天仙的確訊,卻在歲安城高層當中造成一陣忙亂,但這些事自然與沈洛年無關,他把張季交給狄韻之後,便很不負責任地撒手不管,每天除了修煉炁息,就是研究十八撩亂,偶爾心血來潮,也會去稚嬉堂看看山芷、羽霽,讓凱布利與她倆稍作玩鬧,順便問問有沒有懷真的消息。

  另外,每隔數日,黃清嬿都會擠出小半日時間陪沈洛年去歲安城周圍遊玩,彼此關係也漸漸在世人眼前公開,數月前兩人本就傳過幾日緋聞,這下自然又成為媒體焦點;而在黃清嬿安排下,沈洛年各方面功績已經先一步從不同管道傳出,所以一般人民多是樂觀其成,只不過沈洛年的「狄韻隨官」身份一直沒做調整,難免讓人產生各種古怪聯想。

  而論劍館的後台,狄韻倒是沒從張季口中問出來,至於有沒有其他收穫,沈洛年沒什麼興趣,也就沒多問了,他只知道狄韻仍與那藏頭露尾的館主保持著聯繫,還又弄了一些資金花用。

  轉眼一個月過去,赤濤和那四條蛟龍都沒再出現,東大陸的犬戎族也沒有渡海的徵兆,一切似乎都平靜了下來。在這和平安穩的氣氛中,魔法新島、山眠教、巫斗部落的使者先後抵達歲安城,牛頭人也派了使節前來協商梁乃均之事,看要如何傳下古老皇族血脈;在一連串慶祝迎賓活動之下,狄韻與黃清嬿等人自是陷入忙亂中,不管外事的沈洛年一個人住在擎天塔上的小屋中,倒是清靜了一段時間。

  自蔣傑出使魔法新島、梁乃均派去接待牛頭人之後,這房子就是沈洛年一個人住,他本該隨狄韻搬回塔下將宅區,不過既然狄韻沒提,沈洛年也乾脆裝傻,否則搬到塔下那沒道息的地方該如何修煉?還好也沒有誰跑來干涉!沈洛年就這麼在擎天塔上住下,最高興的就是狄純了,隨時都可以跑來聊上兩句,而當初狄純說過的身法觀念,也趁著這一個月中的清閒,傳授給了沈洛年。

  另外,張志文也來過一次,好心地想帶沈洛年去山口鎮見識一番、體會人生真諦,沈洛年不知該如何拒絕這掛著猥瑣笑容的中年色狼,張口結舌了半天,最後還是直接轉身逃跑,張志文自然追不上他,之後也沒再來打擾。

  今日清晨,在房中盤坐運炁的沈洛年剛修煉了一個段落,納炁回神,他站起伸展了一下肢體,打了個呵欠自語說:「好像還有一段距離。」

  沈洛年口中的有一段距離,指的是所謂——「與本命結合」的妖仙境。

  學會虯龍族運炁密法至今已經過了兩個月,這段時間,沈洛年的修煉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炁息的質與量同步增益,與一個月前相比可說又進步了不少,但還是摸不到妖仙境的邊。沒修煉到妖仙境,就不能在自己體內重新凝聚道息、不能入龍宮的「仿仙界」,也就沒法幫狄韻找來玉膏,這也是他這陣子努力修煉的原因之一。

  話說回來,所謂的努力修煉,也是和過去的他相較,這種不時和女友約會、跑去山口鎮閒逛的作風,和真正努力修煉的人相比,當然還是遠遠不如。

  敖歡說過,妖仙境的特點之一,就是能把炁息凝結如實,收斂到本源之中;凝結如實這四個字不好懂,收斂到本源之中倒是不難理解,眼前不管沈洛年怎麼收斂,總有少部分炁息在經脈中流竄運行,沈洛年心中暗暗思量,或許這種收斂能力越強,他人也會更難感應,說不定天仙可以將炁息藏到仙界去呢?也難怪自己很難感應到天仙,至於百年前能感應到懷真,可能是因為當時周圍道息不足,以及後來她元氣大傷所造成的影響,而天仙之間的感應,可能又有不同的方式吧……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時,突然接到狄韻的輕疾傳訊。他回過神來,一面答覆輕疾,心中一面有些狐疑,小惡女這幾天不是要陪那魔法新島的金發變態到處走嗎?怎麼突然有空找自己?

  「渾蛋笨老頭!白痴!傻瓜!智障!愚蠢!低能!」剛接通輕疾,狄韻一連串怒罵聲馬上響了起來。

  沈洛年不禁愕然,狄韻在自己面前雖然不大演戲,但除非當真惹怒了她,也不會隨便罵這麼長一串,沈洛年呆了片刻才回過神,回罵說:「媽啦!臭丫頭又發什麼瘋?」

  「你……」狄韻停了幾秒才說:「你還沒看報紙?」

  「我從來不看報紙。」沈洛年說。

  過了好片刻,那端才傳來狄韻一聲長嘆說:「你該死了,看你怎麼向清嬿交代。」

  怎會扯到黃清嬿?沈洛年愕然說:「怎麼了啦?臭丫頭!」

  「嘖!」狄韻說:「臭老頭,你最近常去稚嬉堂?」

  「呃……」沈洛年終於知道怎麼回事,他愣了愣說:「這種事報紙也登啊?他們也太無聊了吧……」

  「廢話!你是清嬿的男友耶!你以為自己只是個普通白痴嗎?笨蛋!」狄韻罵:「居然有人大搖大擺地去那種地方!你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變態色狼嗎?」

  「臭丫頭!」沈洛年可絕不承認自己是變態,馬上說:「我可不是去嫖妓!」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是去找人。」狄韻罵:「但是清嬿知道嗎?媒體知道嗎?人民知道嗎?你不是會飛嗎?怎麼不直接飛到裡面去?連衣服都不知道換!」

  「我沒想這麼多。」好像真的麻煩了,沈洛年抓抓頭說:「有幾次我逛了逛奇物大街才繞過去。」

  「沒想這麼多?」狄韻一連串罵:「對!你這渾蛋的腦袋根本就不是用來思考的!是裝飾品!還不怎麼好看!」

  這臭丫頭罵上癮了?沈洛年翻白眼說:「好啦,我會和清嬿解釋,其他就不管了。」

  「清嬿才不是問題。」狄韻說:「民眾的觀感才是問題,鬧出這種醜聞,她顏面何存?」

  「關妳屁事?對妳來說又沒壞處。」沈洛年說。

  那端狄韻停了好幾秒,才緩了語氣說「若不是清嬿,現在媒體的焦點就不是『清嬿男友』的問題了,而是『狄韻隨官』的問題……臭老頭,我可不想佔這種便宜。」

  「這會影響瑋珊的選擇嗎?」沈洛年問。

  「應該不會……」狄韻頓了頓說:「清嬿已經被司令找去了,沒叫你過去嗎?」

  「沒有。」沈洛年說。

  狄韻想了想才說:「我剛得到消息,就把畢方、窮奇兩小仙獸暫居稚嬉堂的事往上稟告了,清嬿這時應該也知道,所以你倒不用怕她誤會,現在就看這個醜聞該怎麼處理比較好。」

  「嗯……」沈洛年說:「如果她也覺得很困擾,那我離開歲安城就是了。」

  「胡說什麼?」狄韻聲音突然高了起來:「臭老頭你給我說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然怎麼說?」沈洛年說:「保證我以後去找朋友的時候,要記得換衣服偷偷摸摸地去?」

  狄韻一怔,倒是說不出話來,說到底沈洛年並沒真做錯什麼,只是很容易造成誤會,問題是這傢伙根本不怕別人誤會……可惡!不可理喻的臭老頭!狄韻正不知該怎麼說,沈洛年卻笑說:「妳急什麼,說不定清嬿也不介意呢?」

  不介意才怪,狄韻正不知該怎麼罵下去,突然醒起一事,這才放緩了語氣說:「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那女刺客張季,死了。」

  「啊?」沈洛年微微一愣,隨即說:「不打算問下去了?」

  「不,是誤觸誓約。」狄韻說:「她想說出發誓不能說的事,就死了。」

  這丫頭派去的審問者聽起來十分兇狠呢,居然就這樣逼死了那女人?沈洛年暗吐了吐舌頭,這才說:「有問出什麼嗎?」

  「只確定了幾件小事。」狄韻頓了頓說:「首先,她當初使用的不是十聖的闇神之鏡,是某種可以儲存炁息使用的特殊東西,但她沒說出來源;另外也確定當時你偷聽到的某人,確實是應龍天仙黑石,怎麼和他們搭上的沒問出來;還有那四個蛟龍族也是張季說動的,第一次攻擊你的時候,紅鑽還不清楚這件事……至於其他的事,只要牽涉到幕後老闆,她就完全不肯說了,後來受不了逼供,剛要開口就受到誓約反噬……看來和老闆有關的部分,都受到誓約限制。」

  「就這些?」沈洛年說:「好像沒什麼用。」

  「加上蛟龍族那幾個人過去對你說的話,就有點用了。」狄韻說:「還記得我當初叫你自己想的部分嗎?」

  「呃……」沈洛年說:「我根本沒想,妳省點力氣別罵了。」

  狄韻還真是懶得罵了,她哼了一聲之後,開口說:「他們既然稱呼你『闇神沈洛年』,這不像是你的妖族朋友,但一般人類又不該知道你的身份,而且他們知道的是你當初的能力,而不是現在的……所以幕後的人物應該是百年前與你有怨的妖族,很可能還和你見過面。」

  沈洛年知道狄韻還沒說完,點頭說:「然後呢?」

  「雖說是妖族,可是『闇神』卻又是人類的喊法,所以這妖族和你並不是真的熟識,而且和人類關係該頗密切;另外,他們應該不夠強大,否則大可自己動手,加上有錢買兇殺人……」狄韻說到這兒,頓了頓才說:「我當時只能推測到這兒,但加上你的資料後,大概可以確認,納金族的嫌疑很大。」

  「我也猜是那些傢伙!」沈洛年說:「不過這和那些口供有什麼關係?」

  「重要的是那個可以偽裝成闇神之鏡的東西。」狄韻說:「對了,我媽上次告訴我,說你現在做不出來闇神之鏡了……以後會不會又可以做?」

  沈洛年正要開口,突然一驚,這黑心丫頭不會叫自己做幾百個給她拍賣吧?他連忙轉口說:「反正現在不能做了,以後的事誰知道?」

  狄韻卻聽得出沈洛年的語意,但她也不想糾纏此事,只輕哼一聲說:「那個可以儲存妖炁的東西……我雖然打聽不出名稱,但卻想起還有另外一種東西也有類似的能力。」

  「什麼東西?」沈洛年問。

  「金烏珠。」狄韻說:「這種東西據說只有毛族人會做。」

  「啊!」沈洛年一怔,這才想起金烏珠確實也是可以儲存妖炁的東西,只不過是以強光的形式表現……他愕然說:「妳的意思是,這件事和毛族人有關?不大可能吧,毛族人很善良的。」

  「我不是說這事和毛族人有關,我的意思是——納金族可能和毛族人關係頗好,才能弄到這些特殊物品。」狄韻說:「納金族若是如你說的這麼弱小,就算不想讓你看到,也未必願意離開相對安全的噩盡島……若他們和毛族人熟悉,說不定躲在毛族人的絨須洞中。」

  「嗯……」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初金趾手中的「百彈銃」不也是毛族製品嗎?一樣也是儲存妖炁使用的東西,看來這推論挺有可能。

  「不過毛族人和我們斷絕往來很久了。」狄韻說:「絨須洞中有很多古怪武器防守著通道,沒獲得毛族同意,不能隨便接近……若他們真躲到毛族人那兒去,想找到他們很難。」

  沈洛年想想說:「這一個月我跑來跑去,也沒人來找麻煩……說不定他們放棄了,找不到就算了吧。」

  狄韻雖然覺得少了這群有錢僕人很可惜,但若對方真躲到絨須洞中,也沒別的辦法,她話題一轉說:「根源魔法的事,亨利幫你寫信回去問了,不過信件轉去燕島又要幾天,還要再等一陣子,」

  「喔。」沈洛年並不怎麼介意占卜魔法消失,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另外……」狄韻雖是稍有遲疑地說:「臭老頭!這陣子你若是看到安荑或雪莉,稍微避一下。」

  沈洛年先是一愣,隨即想通,稚嬉堂的事她們兩人想必也知道了,對她們兩人沈洛年也頗覺同情,自然不會介意,當下隨口答應了;狄韻手邊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和沈洛年又聊了幾句之後,很快就結束了通訊。

  沈洛年想了想,傳了個通訊給黃清嬿,等了片刻之後,傳回對方未應答的訊息,沈洛年這才想起,黃清嬿才剛被葉瑋珊叫去,現在應該沒空通話,他也就暫時把這件事放下,拿起身旁的印刷品秘笈——十八撩亂,研究著後面的招式。

  此時黃清嬿確實剛到葉瑋珊的司令辦公室中不久,兩人也正談論著沈洛年今日鬧出的事。

  聽到沈洛年傳來的通訊聲,黃清嬿先是一怔,隨即恍然笑著輕搖了搖頭。

  「怎麼了嗎?」坐在桌後的葉瑋珊注意到異狀,隨口問了一句。

  「沒什麼,剛剛沈凡傳訊過來。」黃清嬿含笑恭聲說:「可能是小韻和他聯絡了,不然他該還不知道這事,也不會突然找我。」

  「這事……妳打算怎麼處理?」葉瑋珊問。

  「不作回應。」黃清嬿說:「我們還沒有什麼實質關係,這時我沒立場多說什麼。」

  「沈凡那邊呢?」葉瑋珊說。

  「既然小韻說沈凡是訪友,我也不想多干涉。」黃清嬿想想又補充說:「我會試著勸他以後行動更隱密一點。」

  「這種事不會只發生這一次。」葉瑋珊緩緩說:「若在婚後發生,可就不容易處理了,而且沈凡若真被媒體找到,可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妳若改變主意,這次是個機會。」

  「我明白,但這些小困擾我應該可以處理的。」黃清嬿微笑說:「報紙媒體總是把小事寫成大事,這麼多年來,人民其實也習慣了,沒有多少人認真看的。」

  葉瑋珊考慮了幾秒,才緩緩說:「妳知道,妳和沈凡的事,我雖不反對,也不讚成……既然妳堅持,我有個小要求。」

  黃清嬿有些意外地問:「外祖母,什麼要求?」眼前沒有外人,談的又是私事,黃清嬿也就不稱葉瑋珊為司令。

  葉瑋珊微微一笑說:「我相信妳知道分寸,婚前不會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

  黃清嬿一怔,臉龐微紅地低下頭說:「這是當然的。」

  「但他忍得住嗎?」葉瑋珊淡淡地說。

  「外祖母,沈凡一直都很尊重我,從沒有失禮的言行。」黃清嬿臉上還帶著一抹紅,露出微笑說:「有時我覺得,他比我還害羞呢。」

  葉瑋珊卻沒露出笑意,緩緩開口說:「我的要求就是——沈凡哪天真想對妳不規矩,我才讓妳嫁給他。」

  黃清嬿這下可真紅了臉,她愣了片刻才說:「外祖母,您難道要我……要我對他……」

  「我當然不是要妳引誘他,也不是要你們先做出事來。」葉瑋珊搖頭說:「若他真不規矩,妳還得阻止他才行。妳身份不同,太多人盯著,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婚前絕不能亂來。」

  黃清嬿可不懂了,又要他不規矩,又要阻止,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見黃清嬿說不出話,葉瑋珊輕嘆了一口氣說:「我就說得簡單點,沈凡必須曾經主動向妳求歡,我才答應你們的婚事,當然,妳可得攔著他,別真讓他得逞了,這事也不能告訴他。」

  「這……」黃清嬿澀然說:「可是我和沈凡早已說清楚,不能太過分的。」

  葉瑋珊一笑說:「妳覺得男人真這麼聽話嗎?更何況……沈凡是個守規矩的人嗎?」

  黃清嬿一怔,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她遲疑了一下才說:「外祖母,您是覺得……沈凡其實不喜歡我嗎?」

  「不。」葉瑋珊搖頭說:「我相信妳的判斷。」

  「那……」黃清嬿迷惑地說「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葉瑋珊轉頭望向那牆上油畫的方向,眼神卻彷彿遙望著遠方。她過了好片刻才說:「若有天沈凡真對妳這麼做,那時妳也許就明白了……去吧。」

  「是。」黃清嬿不敢多說,轉身離開了房間,沿著通道樓梯往下走,心中卻十分迷惑,直到走出司令部,她轉身往大樓後門轉出,眼見周圍無人,她對身後兩名隨官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兩人退開,又思考了片刻之後,這才低聲說:「輕疾,我找光靈師沈凡。」


  擎天塔上,在屋外演練功夫的沈洛年聽到輕疾的通知,很快地收刀站定,接通了輕疾,一面說:「清嬿?」

  「剛剛找我?」黃清嬿說:「因為報紙的事嗎?」

  沈洛年聽到黃清嬿輕鬆的語氣,迷惑地說:「妳不生氣嗎?」

  「你不是去找朋友?難道真有另外做些什麼我該生氣的事?」黃清嬿說。

  「應該沒有。」沈洛年倒也不敢說得太肯定。

  「既然沒有,我何必生氣?」黃清嬿笑說:「而且我猜小韻已經幫我罵過你了!」

  這倒是真的,沈洛年抓抓頭說:「司令不是把妳找去了?她沒說什麼?」沈洛年頗有些狐疑,那曾祖母級的葉瑋珊,會不會對著外孫女罵自己一頓?

  「司令只是有幾件事想和我當面確認。」黃清嬿說:「她還比較擔心你遇到記者時的反應呢,你不會拿刀砍他們吧?」

  「呃……」這種事倒是很難說,沈洛年考慮片刻,這才說:「我反正不打算下塔,萬一真遇上,跑給他們追就是了。」

  「好呀。」黃清嬿笑說:「相信沒有記者追得上你。」

  沈洛年乾笑兩聲才說:「會不會帶給妳一些困擾?」

  「嗯……」黃清嬿停了幾秒才說:「說沒有你也不信吧?不過我會處理的,別擔心。」既然黃清嬿這麼說,沈洛年也就把這事扔在腦後,放輕鬆地說:「那我沒什麼問題了。」

  「今天特使團要參觀幾所軍校,我也得去準備。」黃清嬿說:「這幾天比較忙,可能沒時間過去……我晚上再用輕疾找你?」

  「好,要是沒空也沒關係。」

  「嗯。」


  兩人道別之後,沈洛年又拿出雙刀,在屋前的小院子舞了起來。

  既然最近出了事,沈洛年索性安分幾日,待在塔上練功,也不去稚嬉堂找山芷、羽霽玩了!記者們找不到沈洛年,自然是追著黃清嬿詢問;黃清嬿應付記者倒是很習慣,一律一問三不知地微笑回應,反正嫖妓這種事大家雖然都會罵,人民似乎也不是真的在乎,過幾天等消息冷下去,自然沒事。

  不料三日之後,報紙上又出現了新花樣,這次卻是沈洛年兩次去論劍館的故事,從一開始的連押連中,到後面的與賭場衝突進而拍門打出寶房,寫得活靈活現,人證、物證俱全,還穿插著賭場服務生的特別專訪。

  這下自然又引起一片嘩然,沒想到這帝女男友居然是賭嫖皆沾,還沒等大夥兒反應過來,第四日,也就是星期六,報紙標題赫然是「沈尉官日探賭場,女招待夜間斷頭」,把兩件事給連結在一起,雖然不敢硬指沈洛年是兇手,其中含意卻是一看即明。麻煩的是,紅鑽還真是沈洛年殺的,就算他不認,當晚他大多時間也是待在稚嬉堂,這可不是什麼適當的不在場證明。

  到了這時候,眾人都感覺到不對勁,這一連串的媒體攻勢明顯針對著沈洛年,另外還有一古怪之處,除當事人之外,報紙上的字裡行間莫名不斷針對黃清嬿,卻很少提到沈洛年的頂頭上司狄韻,連記者都有默契地沒找她採訪,枉費她準備了好幾套說詞。

  就在第四日早上報紙刊出的同時,葉瑋珊馬上舉行了一場臨時會議,除黃清嬿、狄韻、沈洛年三人之外,與會的還有黃宗儒。

  而狄韻剛看到報紙上的消息,沒等葉瑋珊通知開會,馬上花了半小時和沈洛年串供,否則沈洛年萬一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麻煩就大了。

  開會的地方依然是司令部,不過卻不是葉瑋珊的辦公室,而是另一間放著組環形沙發的小型會客室。

  沈洛年趕到的時候,黃清嬿與狄韻兩人已經在裡面等候,他剛和兩人打了個招呼,還沒來得及說話,穿著軍裝的黃宗儒與葉瑋珊隨即推門而入。

  「司令、將軍。」狄韻與黃清嬿馬上行禮,沈洛年雖然立刻跟過,卻不免慢了半拍。

  葉瑋珊一言不發地往內側首位走去,等葉瑋珊坐下,黃宗儒這才坐到另一側,一面微笑開口說:「都坐。」

  十聖之中,和黃宗儒一直沒什麼機會接觸,今天倒是撞上了,沈洛年不禁多看了兩眼。穿著軍裝的黃宗儒,矮壯的體格比當年更粗了一圈,看來倒是頗有威勢,而那圈濃密的鬍鬚,應該都是黃清嬿料理的吧?自己的鬍子倒是很久沒讓她剃了……想到這兒,沈洛年忍不住回頭看了黃清嬿一眼,這才發現黃清嬿也正瞄著自己下巴,當下彼此都知道對方正想著什麼,兩人不禁相對一笑。

  狄韻在兩人之間,看著兩人的表情,她暗暗翻了翻白眼,咳了一聲,率先在中間長條沙發上坐下,沈洛年與黃清嬿這才跟著坐下。

  黃宗儒不多囉嗦,見三人坐定,收起笑容開口說:「這件事很明顯針對著你們三個,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報告將軍,我推測這是財氣大街幕後老闆操弄的結果。」狄韻開口說:「目的是製造我和清嬿的矛盾,與試圖逼迫沈凡離開歲安城。」

  黃宗儒沉穩地說:「依據?」

  「我們都知道歲安城好些媒體早已被山民與共聯滲透,但山民、共聯能存在於山口鎮,自然有人支持,我和沈凡幾經探查,推測財氣大街管理者——也就是論劍館的幕後老闆,可能就是山民、共聯身後的支持者。」狄韻跟著說:「探查的過程中,我們意外發現,沈凡家族與論劍館幕後人物似有恩怨,上次的四頭蛟龍可能就是這幕後人物暗中指使,經分析,推測是一少見的妖族——納金族,這妖族與沈凡上代曾有一段糾葛。」

  「納金族?」黃宗儒眉頭皺起,有些意外。

  「是,據說是個酷愛賺錢、戰鬥能力不強的種族?」狄韻接著說:「司令和將軍應該還記得,當我被蛟龍抓走時,沈凡夜探論劍館,這才得到我在蛟龍浮殿的消息···這過程中他確實殺了紅鑽,也就是今日報紙的內容;這件事,若非論劍館故意散播,歲安城中媒體怎會得到消息?更重要的是,除紅鑽之外,沈凡在論劍館中還抓到了上次刺殺清嬿的刺客。」

  這件事狄韻可沒往上報告過,聽到這話,眾人都是一怔,黃清嬿睜大眼睛看著沈洛年說:「你抓到了刺客?」

  沈洛年剛點了點頭,狄韻搶著開口說:「沈凡詢問刺客的過程中,那刺客受咒誓反噬身亡,除了得到我被困的位置外,掌握到的其他證據太少,我一直還在分析蒐集資訊,所以這件事暫時沒有上報。」

  黃宗儒望向沈洛年說:「你如何確認是當時的刺客?」

  這時狄韻可不便代答,還好這兒不用撒謊,沈洛年開口說:「我先是發現她的妖炁很熟悉,後來偷聽她和紅鑽的對話,得到確認。」

  黃宗儒和葉瑋珊對視一眼,點點頭望著狄韻說:「繼續。」

  這邊能說通,後面就簡單了,當下狄韻把兩人針對納金族的推測簡單說了一次。基本上只隱瞞了沈洛年和納金族的真正關係,以及狄韻有和納金族聯繫並取錢的事,至於能不能瞞得過去,那自然只能聽天由命。

  說到最後,狄韻作結論:「所以我們推測,刺客事件、魔法島訪問團沿路遇險、山眠教受襲、我被蛟龍埋伏以及這幾日的媒體攻勢,都是納金族在幕後操控,只不過目的有兩種,一種是分化歲安城,另一種則是針對沈凡;而納金族此時不見蹤影,很有可能是藏在毛族人的地方……這整個推論雖然看似合理,但很多地方都是藉著猜測而連結,所以一直無法彙整上報。」

  等狄韻說完,黃宗儒半閉眼睛,沉思片刻後才說:「沈凡,那刺客使用的確實不是闇神之鏡?」

  沈洛年一愣,隨即搖頭說:「當時很危急,我只注意到她身上帶著妖炁,其他不知道。」

  黃宗儒微微點了點頭,望向狄韻與黃清嬿說:「妳們有什麼建議?」

  「封了報館。」狄韻說:「若我猜得沒錯,明日報紙內容恐怕就會把大魔導師之死栽到沈凡身上,把他定位成犬戎族奸細。這幾天我們一直保持沉默,任憑媒體發聲,此時人民不會再多細思,到時沈凡會無法再在歲安城立足。」

  見狄韻說完,黃宗儒目光轉向黃清嬿,她跟著點頭說:「我也是這麼想,若這樣的文章一出現,沈凡的形象就很難扭轉回來了,我和小韻的聲望也會跟著大跌。」

  聽了兩人的話,黃宗儒目光望向沈洛年說:「這幾日的報紙,可有虛構之處?」

  沈洛年還在歪著頭思考,狄韻已經輕嘆一聲接口說:「將軍,記者不會這麼容易讓我們取得把柄的,他們報導的現象都是真的,但推論卻是胡扯,只靠著最後加上問號來迴避責任,這已經是慣例了。」

  黃宗儒聽到這,隱約望了葉瑋珊一眼,隨即搖頭說:「報導的既是事實,那就不能動。」

  隨著黃宗儒的目光,沈洛年也瞄了葉瑋珊一眼,見她只平靜地坐在一旁,沒有什麼表示,倒也看不出情緒變化。看眼前兩人的神態,不隨便動報館似乎不只是葉瑋珊的意思,黃宗儒也同意此事。

  「既然不能封報館,在找到更好辦法之前,只有發出更震撼的新聞遏止這波攻勢。」黃清嬿開口說:「我們不妨也分批次公佈幾個重要消息,比如與赤濤合作的可能性,以及將與牛頭人合作在東大陸建城的計劃。」

  「若對方當真掌握著媒體,說不定會把這幾個新聞淡化處理上黃宗儒沉吟說:「而且這兩件事雖然不是絕密,讓人民知道之前,還是最好先有個適應過程。」

  「我也贊成清嬿的建議。」狄韻說:「若對方淡化處理,恰好達到漸進公告的效果,若對方拿這大作文章,沈凡的事就等於被掩蓋下來了,不管對方怎麼做,都有好處。」

  「這是從樂觀的角度來看事情。」黃宗儒呵呵一笑,搖頭說:「換個角度說,若對方淡化處理,沈凡的問題就沒法解決;若解決了沈凡的問題,又代表我們馬上就得應對這兩個消息對人民的衝擊……而且我們還只能被動地等待對方決定,除非沒有其他辦法,或有很好的配套方案;最好別選擇這種類似賭博的方式應對。」

  黃宗儒這麼一說,狄韻與黃清嬿都安靜了下來。沈洛年不禁暗暗佩服,百年前的黃宗儒固然也頗機伶,卻絕不是黃清嬿、狄韻那種天才橫溢的角色,可是經過百年之後,卻真有種老謀深算的味道,總說薑是老的辣,這話當真有幾分道理。

  一片靜默中,沈洛年突然開口說:「我有個辦法。」

  眾人先是一愣,跟著就是訝異,連一旁淡漠旁聽的葉瑋珊都不禁微露驚容,狄韻更是猛打眼色,深怕沈洛年這時亂說話。

  看眾人目光都轉了過來,沈洛年說:「只要先一步宣佈我是奸細就好了。」

  「什麼?」黃清嬿一愣。

  「你的意思是……?」狄韻跟著說。

  「我想想怎麼解釋……」沈洛年想了想說:「就是先撇清啦,說你們早有安排,我卻看報紙逃掉之類的,反正我又不想管事……萬一以後需要下塔,大不了也蒙上臉就是了。」

  剛剛眾人只顧著驚訝,沒來得及細思,這時眾人卻已經明白沈洛年的意思,只要反守為攻,由歲安軍團宣佈沈洛年的罪狀,之前的縱容,反而可以說成是蒐集證據時的隱忍,最後還可以倒打一耙,把沒能捕獲沈洛年之事歸咎到媒體身上去,也就是說,直接把損害停在沈洛年這兒為止,不會牽扯到黃清嬿與狄韻。

  至於和黃清嬿的關係,反正兩人除了幾次共游之外,也沒在人前做過什麼親暱舉動,所謂的緋聞本就是媒體自行揣度出來的,不用多作解釋,而沈洛年也不在意日後就這麼關在房子裡面養老,這自然是個辦法。

  不過沈洛年也許不在意,狄韻與黃清嬿卻未必願意,黃宗儒看著二人的表情,考慮片刻之後,緩緩說:「這辦法……」

  「沒必要這麼做。」一直沒開口的葉瑋珊突然開口:「宗儒。」

  眾人一愣,黃宗儒馬上說:「是,司令?」

  葉瑋珊緩緩說:「下午讓常務次長召開記者會,宣揚沈凡這段時間的功績,尤其著重魔法島旅程的相關事項。稚嬉堂與論劍館的事,安排個探查奸細的理由就是了;至於紅鑽之事,用管轄權推搪過去。」

  「好的。」黃宗儒點頭說:「就說礙於管轄權的問題,歲安城無法干涉,但我們對山口鎮上人族的遭遇十分同情,若論劍館的人有需要,歲安城可以協助他們向虯龍族申請相關的法律援助。」

  好個官腔啊!沈洛年正在心中大表佩服,葉瑋珊卻已經轉頭望著狄韻說:「小韻。」

  「司令。」狄韻馬上應聲。

  「這種狀況下,沈凡不適合繼續當妳隨官。」葉瑋珊說。

  狄韻低下頭說;「是,我明白。」

  「沈凡。」葉瑋珊說。

  「是,司令。」隨著這陣子的所見所聞,司令這兩個字,沈洛年慢慢也不覺得彆扭了。

  「我知道你無意軍政,但這時不適合退役。」葉瑋珊說:「下週一,也就是後天開始,你升任高級校官,暫以戰規司戰析處第三副處長任命。」

  戰歸、戰西?什麼複雜詭異的單位?沈洛年正愣在那兒,卻見葉瑋珊彷彿長輩看著迷糊的孩子一般,蹙眉含笑說:「聽到了嗎?」

  沈洛年回過神,忙說:「是,聽到了。」

  葉瑋珊這才點點頭,望著黃宗儒說:「這個任命,下午記者會一起公佈,反正只是一個名目,報到述職之類就省了,幫他跟戰析處那兒說一聲。」

  「我會處理。」黃宗儒說。

  「不過這些都只是治標。」葉瑋珊神色一肅,站起說:「若小韻說的納金族當真處心積慮對付我族,這問題必須解決,務須盡快派人查證。若確定是納金族所為,他們又藏匿於毛族,我們和毛族可能得換一種方式相處了,趁著這時沒有敵人幹擾,馬上評估毛族應對計劃C系列的幾個備案。」

  葉瑋珊一站起,眾人跟著站起,黃宗儒聽完馬上說:「我這就去安排。」

  「C系列是啥?」沈洛年疑惑地低聲問狄韻。

  「和生化技術有關。」狄韻低聲說。

  嗄?要用生化武器打毛族人嗎?不大好吧!眼看葉瑋珊和黃宗儒都在往外走,沈洛年忍不住說:「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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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就要咬你

  正要轉身出門的葉瑋珊停下腳步回頭,露出微笑說:「沈凡,你有什麼建議?」

  看到葉瑋珊的笑意,沈洛年不知為何有種中計的感覺,他抓抓頭說:「讓我先去看看吧?」

  老頭又胡說什麼?狄韻微微一怔,有些焦急地輕拉了沈洛年一把。

  不料葉瑋珊卻點頭說:「當然可以,你要帶多少人去?打算怎麼安排?」

  「嗯……那個洞在哪兒?大概狀況是怎樣?」沈洛年問。

  葉瑋珊目光轉向黃宗儒說:「宗儒?」

  沈洛年一開口,黃宗儒目光中已經透出喜意,此時見葉瑋珊詢問,馬上接口說:「絨須洞,在宇定高原東南端,是個類似九回城、以壓縮息壤土為建材的地底建築入口,但是比我們科技高明許多,已知洞口通道配置有激光類自動武器,擅自接近會受到攻擊,至於內部構造、實際大小,一直沒辦法弄清楚。」

  沈洛年想了想,轉頭望著狄韻說:「妳知道那個洞在哪兒嗎?」

  狄韻有些意外地說:「我沒去過,但是當然知道大概的方位,要找的話沒問題。」

  「那妳陪我去一趟吧?」沈洛年說。

  狄韻一呆,還來不及開口,黃清嬿已經先一步說:「我也知道方位,小韻若是沒空……」

  可是有些事不適合讓黃清嬿知道……沈洛年正有些遲疑,狄韻已回過神,她露出笑容說:「清嬿,納金族的事情我已經跟進了一段時間,還是讓我去吧。」

  「這樣嗎?」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表情,微笑說:「那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記得告訴我。」

  沈洛年胡亂地點了點頭,倒是不敢多說什麼。

  「我要做什麼準備嗎?」狄韻回頭看著沈洛年。

  「也沒什麼好準備的……」沈洛年想了想,突然望向葉瑋珊說:「闇神之鏡給我用用?」

  既然那兒是壓縮息壤土結構,帶個闇神之鏡比較不會吃虧。

  其他人並不知道葉瑋珊曾經要把杜勒斯的遺物交給沈洛年,所以聽到沈洛年這話,狄韻和黃清嬿都不禁傻眼。闇神之鏡可是人類至寶!什麼叫作「給我用用」?整座歲安城數百萬人,恐怕也只有這人能把這句話說得這麼輕鬆。

  「好。」不料葉瑋珊彷彿早就準備好一般,直接從懷中取出闇神之鏡遞過。

  沈洛年接過,回頭看著愣住的狄韻說:「妳沒什麼事的話,我們這就去?」

  仍有些震驚的狄韻還沒開口,葉瑋珊已接口說:「小韻,使節團的事我會派人接手。」

  狄韻正點頭,黃宗儒插口說:「要不要安排一些部隊在外圍應變?」

  「不用,我只是去談談看。」沈洛年說:「真要打仗的話,我反而不去了。」

  「也對,我們的部隊瞞不了毛族人,說不定會造成談判的困擾。」黃宗儒點頭說:「那你們一路小心。」

  「走吧。」沈洛年也不和誰打招呼,轉身就走。狄韻吐了吐舌頭,回頭對葉瑋珊和黃宗儒施禮,這才趕忙著追出門外。


  狄韻剛追上沈洛年,沈洛年便回頭說:「幫我弄個安裝鏡子的息壤甲吧?然後我們就過去。」

  「你要裝在哪個位置?」狄韻問。

  這話倒是讓沈洛年微微一愣,自己等於有兩個炁海,其實可以裝上兩個,不過反正自己的本源炁息可以炁息互換,倒不用多此一舉,他拍拍小腹,選了修煉柔訣的位置說:「這兒。」

  狄韻點點頭,領著沈洛年走出司令部大樓,到軍需處領用腹部息壤甲,之後找個無人之處,讓沈洛年把那闇神之鏡裝入衣內。

  隨著體內炁息湧入,沈洛年總算提起了精神,他照著狄純傳授的身法,快速地幾個旋繞,體會在壓縮息壤磚附近的環境下,配上闇神之鏡的效果。

  等沈洛年停下,狄韻走近說:「怎麼樣?」

  「轉折騰挪和空著身子使用風移咒差不多,但靈活度更高一點。」沈洛年帶著狄韻飄起,一面飄行一面說:「如果在道息豐沛之處,戴和不戴就各有利弊了,極速會變快,轉折會變慢,但帶著妳的時候,當然裝上比較好……」

  狄韻不明白沈洛年的輕重能力,當然也弄不明白沈洛年這話的意思,不過她心中正考慮著另外的事情,打岔說:「老頭,你上次告訴我,用魔法輔助攻擊時,想以火系魔法為主?」

  「是啊。」沈洛年說:「不過總覺得威力不大,所以後來越來越少用。」

  「你學的是最基礎的魔法,當然沒威力,想不想學高級魔法?」狄韻問。

  沈洛年意外地說:「妳要教我?」

  「嗯,你把記事本給我。」狄韻說:「這幾天一直沒空跟你說,既然要去絨須洞,說不定用得上。」

  沈洛年一面遞過,一面好奇地說:「妳以前不是說自己也不會高級魔法?啥時學的?」

  「我還是不會,先別吵!」狄韻翻開一頁空白處,一面把一連串中譯字寫上去。只見她連寫了整面後又翻頁接著寫,沈洛年越看越是心驚膽顫,這咒語怎麼一個比一個長,到時得花多少時間來念?

  過了好一陣子,狄韻總算抄妥,她這才松了一口氣,重新看了一次說:「應該沒背錯。」

  「妳這陣子不是很忙嗎?怎麼有空去學咒語?」沈洛年問。

  「不是學,只是死背而已,你記得杜勒斯叔叔給我的鑰匙嗎?」狄韻問。

  「什麼鑰匙?」沈洛年一愣。

  「笨蛋!」狄韻瞪眼說:「叔叔過世前給我的東西,不就是一把鑰匙嗎?」

  「誰記得這麼多……」沈洛年說到這兒,睜大眼說:「莫非是魔法咒語寶庫之類的地方?咦,妳不是說咒語不能化為文字嗎?」

  「和你說的意思差不多,確實是個咒語寶庫。」狄韻說:「那是魔法學校地下室最下面一層,只不過那兒的咒語不是用文字抄錄,而是錄音。」

  「錄音?這時代還有錄音機?有電嗎?」沈洛年一頭霧水。

  狄韻卻也沒見過百年前的世界,她遲疑了一下才說:「可能和你們那時不同吧,是用特殊膠盤刻痕把聲音記錄下來,之後安裝在手搖放音機上,就可以放出聲音了,不需要用電的。」

  「果然還是沒電啊……」沈洛年嘆氣說:「妳大概也不知道電可以幹嘛吧?」

  「我知道啊。」狄韻說:「司令部最深的地下室有台小發電機,還有一些用息壤土包裹電路的電器,以前我媽帶我去看過。」

  「真有?」沈洛年訝異地說:「那怎麼到處都沒看到電器?不弄個兩台電腦出來?」

  「電腦?」狄韻雖然聽過這名詞,卻不很瞭解,皺眉說:「我聽色鬼鷹說過,息壤包裹的電器、電線都很粗重,又容易過熱,很難使用;另外在地底深處燃燒發電,不易通風,但若不在這麼深的地方,燃料就沒法儲存使用……總之很麻煩。」

  「喔……」沈洛年反正也習慣這沒電的世界了,只點點頭說:「沒有就算了。」

  「不過聽黃伯伯說,毛族人的科技比你們當年還方便,而且不需要用電,可惜五十年前兩邊鬧翻了……」狄韻說到這兒,突然一怔說:「嘖,差點忘了問你,你和毛族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突然說要去看看?」

  「我和一些毛族人認識,想去問問看……」沈洛年說到這兒,搖頭說:「可是不知道那些人還活著嗎?毛族人妖炁低弱,壽命恐怕不比人類長多少。」

  這老頭連毛族人也認識?闇神傳中倒沒提過……狄韻想了想才說:「壽命倒是不用太擔心,毛族人醫療技術比我們發達很多,而且他們體型、力氣雖然比人類小,卻很健康,聽說平均壽命超過兩百五十,比人類強多了,除非你當初認識的都是毛族老頭。」

  「超過兩百五?那就好!」沈洛年說:「說不定可以遇到認識的,帶我進去見那些躲起來的鼠頭。」

  「有這麼簡單就好了。」狄韻哼了一聲說:「這幾十年黃伯伯不知道去了幾次,毛族人完全不理會,若派人往洞內一走,就被打了出來,根本看不到半個毛族人。」

  「試試囉,不行也沒辦法。」沈洛年翻著記事本說:「妳抄了什麼咒語?」

  「三個。」狄韻說:「守護火網咒、焚天烈焰咒、連珠爆彈咒,這是杜勒斯叔叔求魔法仙人留給歲安城的幾個高級火系咒語,威力可能稍遜於叔叔自創的隕墜咒,但因為是古傳咒語,比隕墜咒精簡不少,現在歲安城的三位魔導師中,只有修火系的賴幽儀魔導師勉強能用。」

  賴?莫非是葉瑋珊和賴一心的孩子?沈洛年說:「聽起來魔力消耗很大?」

  「當然不小。」狄韻說:「不過你既然可以三次締約,魔力該不比叔叔少,大概可以使用。」

  「這些咒語分別有什麼效果?」沈洛年問。

  「守護火網咒,是火系咒語和守護咒語的揉合,可以在周身建立一片火網,守中帶攻,抵禦敵人的攻擊,比守護咒好用很多。」狄韻說:「焚天烈焰咒,是大範圍火術攻擊,也是三個魔法中,瞬間耗魔最大的魔法。」

  「嗯,那連珠爆彈咒呢?」沈洛年問。

  「就是連續、快速發出高級烈火咒的魔法,直到施咒者主動中止;這三個咒語,是我判斷比較適合你使用的魔法,分別是自保、大範圍、單體攻擊……有機會你試試能不能用吧。」狄韻的語氣中帶著三分羨慕,五分怨氣,這些都不是她能掌握的咒語,而這一點也不努力的懶惰臭老頭若真的可以使用,實在是太沒天理了!

  好像不錯,沈洛年滿意地點頭說:「找機會試試。」這時自然不能試驗,萬一精智力消耗過度,怎麼去絨須洞?

  兩人又飛了一段距離,狄韻突然開口說:「臭老頭,司令也知道你的身份吧?」

  「呃……」沈洛年一愣說:「怎麼突然這麼問?」

  「否則闇神之鏡她怎麼給你給得這麼爽快?聽到你說要來絨須洞,又怎麼會這麼高興?」

  狄韻說:「黃伯伯態度也有點不對勁。」

  沈洛年呆了片刻,終於還是逃避現實地說:「不知道,反正我沒和他們說過。」

  狄韻半信半疑地看了沈洛年兩眼,微側著頭,彷彿自語般地說:「你跟司令……好像有點怪。」

  「哪有怪?」沈洛年心虛地轉過頭。

  狄韻雖有些狐疑,卻也朦朦朧朧地不很確定,想了想,哼了一聲說:「反正不關我的事,但你別以為清嬿看不出古怪。」

  「呃……」沈洛年這可頭痛了,他不是沒想過告訴黃清嬿自己身份,但每次想到就覺得麻煩,而且萬一讓她知道自己暗戀過她外祖母,還曾經差點弄出事來,這也實在太難堪了些……

  狄韻不理會沈洛年的糾結,神態輕鬆地說:「你雖然沒有實權,但現在官階可比我和清嬿還高了喔。」

  「真的嗎?妳們不也是校官?」沈洛年問。

  「我們從魔法島回來之後,只升到中級校官而已,你卻是高級的。」狄韻說:「不過司令也是沒辦法,若不升到高級校官,怎能安置在副處長的位置?更低階的位置恐怕找不到這種閒缺。」

  原來自己比臭丫頭的官還大了?沈洛年得意地笑說:「還不叫長官?」

  「去你的,臭老頭!」狄韻白了一眼說:「飛快點,本小姐忙得很呢。」

  「嘖嘖,早知道讓清嬿陪我來。」沈洛年搖頭說。

  「回去換人啊。」狄韻哼哼說:「等會兒被認識的妖怪說破身份,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果然吵不過這臭丫頭,沈洛年正無奈地閉上嘴巴,只聽狄韻又說:「其實你早該告訴清嬿了……臭老頭,你對清嬿到底是怎麼想啊?我總覺得不大對。」

  「關妳屁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總之合則聚、不合則散,管這麼多干嘛?」說完之後,沈洛年也不管狄韻的抱怨,加快速度往東南方飛去。

  □

  宇定高原的範圍並不大,雖然歲安城和絨須洞一個在西北一個在東南,但也花不了沈洛年多少時間,眼看就要越過宇定高原,狄韻指著東南方說:「翻過那座山頭就往下落,絨須洞面對著大海,是個人工洞窟,聽說很容易辨認。」

  「好。」沈洛年正要點頭,突然一驚說:「糟!」

  狄韻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也感受到四股妖炁突然從四方山谷中爆起,正快速地往這兒衝來。

  「是那四個蛟龍渾蛋!」狄韻咬唇低聲罵了一句,隨即說:「你快放我下去,自己逃。」

  放下狄韻當然逃得掉,但狄韻若是被抓,之後還不是得靠自己去救人?沈洛年不理會狄韻,一閃身,把她背了起來,只說了句:「抓緊我。」隨即全身炁息分內外泛出,籠罩著兩人體表,高速往正上方空中衝去。

  這四條蛟龍雖然只是剛入妖仙境不久,但因為修煉的炁訣不同,飛行速度還比赤濤略快,沈洛年背著狄韻的狀況下,最快的方式應該是收斂炁息護體,使用風行咒飛行,另外讓狄韻散出一股炁罩破空,這樣雖然會大幅消耗精智力與炁息,卻可以比四條較龍稍快一線。

  但現在可沒時間翻書,而且對方從四個方向合圍,只要被任一人碰上略作攔截,其他三條蛟龍馬上就會趕到,風行咒靈活度不足,那時想逃更不容易,還不如直接御炁飛行。沈洛年這時只能先往空中拔高,想在對方接近的過程中,找出逃竄的路線。

  這些蛟龍卻也不傻,看沈洛年往空中飛,他們不急著接近,只跟著沈洛年的方向斜斜上浮,這樣接近的速度雖然稍慢,包圍圈卻不容易產生破綻。

  沈洛年正頭痛,卻聽耳後狄韻低聲快速地說:「老頭,他們不會傷我,放下我。」

  「他們會抓妳,我可沒把握救妳回來。」沈洛年說。

  「你聽我說。」狄韻焦急地說:「他們若抓著我不放,之前的投資就全白費了,你別管我,久了自然會放我回來。」周圍狂風呼呼作響,狄韻又不敢大聲呼喊,說話的時候,柔軟的口唇輕觸著沈洛年耳畔,這場景說來頗有點旖旎,但兩人都沒心情注意。

  「不行。」沈洛年這時已經飛到頗高處,眼見對方越來越近,他陡然一個往下急衝,順著老四計羅、老三計表之間急飛。

  「你……臭老頭,你這白痴聽不懂人話啊!」狄韻忍不住開口罵。

  「聽不懂!」沈洛年沒能穿出縫隙,眼見對方兩把長戟對著自己夾擊,沈洛年一個騰旋,倏然往旁急扭,同時腰包中的凱布利衝了出來,對著計羅腦袋撲去。

  計羅吃了一驚,上身往後急仰的同時,揮戟直劈,他們早已知道,沈洛年身旁這七彩妖靈似乎是虯龍龍涎珠所化,不怕任何外放妖炁攻擊,也不怕凍靈寒氣,所以這時都想辦法湊近,準備直接以武器攻擊——要知道計家戟法本是妖界一絕,精妙處猶勝虯龍巨劍,他們絕不怕與人近戰,只是比起炁刃遙攻,當然麻煩了些。

  而另外一面,計楚、計孟,也已經從沈洛年的身後衝近,手中長戟也對著沈洛年急揮。

  沈洛年背著狄韻,身法自然沒平時那麼迅捷詭異,但他既然修了三成輕訣,也不會太慢,何況戴著「闇神之鏡」多少也有點幫助。沈洛年身形急沉的同時,突然滴溜溜一轉,趁著計羅閃躲凱布利,從他身旁溜了過去,正是狄純傳授的身法要訣。

  四條蛟龍同時一驚,計羅回頭急劈的同時,身旁的計表已繞過兩人在前方攔截,而計楚、計孟,也分成兩面追擊。

  果然沒這麼容易閃過啊……沈洛年暗暗嘆了一口氣,狄純傳授的身法其實真的不錯,在這種速度下,仍然可以藉著挪移造成敵人的錯覺,進而閃避,若對方只有一人,那當真是輕輕巧巧地就能穿過去,問題是對方還有好幾雙眼睛,正所謂旁觀者清,在一定距離之外,很容易判斷出沈洛年真正的方位,進而提早攔截……當然,若是狄純本身施展這套身法,自能比沈洛年更巧妙,百餘年的練習和一個月的囫圇吞棗當然完全無法相比。

  話又說回來,若沈洛年此時沒背著狄韻,他輕化身軀狀態下施展這套身法,當能比狄純更詭異難測,這已經不是熟練度的問題,而是兩種完全不同層次的騰挪能力。

  問題此時就是背著狄韻,沒法靠著身法逃跑,這一瞬間,沈洛年輕拍腰側的狄韻大腿,低聲說:「丫頭,我要用刀了,抓緊我!」一面探手取刀。

  反正這老頭就是不可理喻!狄韻咬著唇,左手緊摟著沈洛年脖子,右手取出銀色小棍,口中喃喃,半空中玄界之門大開,一大片帶著寒氣的炁矢沒頭沒腦地朝在前方攔截的計表射去。

  計表正準備應付沈洛年,不料前方突然湧出大片帶著寒氣的橙色炁矢,對自己飛射,雖然威力不大,但這麼大片卻有點古怪,他當下長戟連揮,劈出一串排開成片的炁刃向那片炁矢轟去。

  但就在這一瞬間,一直在旁快速旋繞的凱布利突然高速衝過,把那片炁刃切得支離破碎,狄韻轟出的近百支炁矢,就這麼對著計表轟了過去。

  計表大吃一驚,但輕訣炁矢速度極快,可沒有時間讓他再組出一片刀牆,當下只好逼出妖炁,和狄韻這片炁矢硬碰。

  狄韻的炁矢雖是藉著人類獨有的道咒之術發出,看來量多,畢竟不夠凝煉,威力也不大,不過蛟龍的輕爆妖炁本是善攻不擅守,和狄韻的炁息這麼一對沖,一串轟然聲響中,幾道穿過計表妖炁的殘餘炁矢噗噗幾聲,在計表身上消散。

  計表雖然也修煉凍靈,可不代表他不怕冷,當下身子微微一僵,還好狄韻畢竟遠不如計表,那殘餘妖炁沒真造成什麼傷害,可是就在這微微一僵的瞬間,正揮著雙匕的沈洛年,已經惡狠狠地衝了過來。

  只見一片刀炁縱橫,刀影閃爍間,半空中彷彿出現一片片看似飄落,卻又凝滯於空的花瓣,但只要一眨眼,滿天的花瓣彷彿瞬間換了一個位置,像是兩幅看似相同,其實完全不同的圖畫,正是十八撩亂第七招——落英。

  蛟龍可不像孤家寡人各自為政的應龍一族,計表雖然年紀不大,但千餘年來耳濡目染,對各種招式也有基本的應對心得,他可不知道沈洛年不懂變招,發現看不出沈洛年招式走向,妖炁急運間,迫散那殘餘的一絲寒氣,旋即將長戟由左下斜勾上劈,龐大妖炁凝聚於刀刃之上,正是以拙破巧的基本應對之道。

  沈洛年可不能和對方糾纏,萬一被四龍圍困,那可真完蛋了,眼見對方化繁為簡的一擊,正符合沈洛年心意,他不求有功,先求無過,當下運足渾身炁息,那漫天飛舞的花瓣一轉,對著長戟轟去。

  只聽一連串妖炁爆炸聲響轟轟磅磅地傳出,橙光亂舞間,拿著長戟的計表急速飛退,他凝聚於長戟上的妖炁不斷被沈洛年那快速下落的雙匕劈散,只這麼短短一瞬間,計表已經被轟出二十餘公尺,隨著一聲爆響,他手中長戟從前端處斷開,同時沈洛年一個轉折,從他身側衝了出去。

  計表剛被打得渾身劇震,妖炁幾散,正有些頭昏眼花,突然手中一輕,那串刺耳爆響也莫名消失,沈洛年更已不知去向,他這才發現,手中只剩大半截的戟身,而且那殘餘戟身上整片都是凹凹凸凸,慘不忍睹。

  沈洛年可不管計表心情如何,他注意力再度往前集中,畢竟計楚、計孟兩人已經攔在前方兩側,計羅則正從下後方追來,可不能掉以輕心。

  「把下面落單那隻的武器也打斷。」狄韻快速地低聲說,同時又是一揮小棍,大片發出橙光的炁矢從玄界激射而出,對著前方的計楚、計孟射去。

  有人肯幫自己動腦袋,那是最完美的事,沈洛年二話不說,扭身下飛,回頭朝計羅殺去。

  計楚、計孟早已看過計表剛剛吃的虧,眼看那七彩甲蟲妖靈又在那片炁矢之前衝了過來,兩人發勁攻擊也不是,不發也不是,只好左右後退飛撤,以免和計表一樣毀了長戟,不料這一閃避,卻見沈洛年已經轉了個方向,對著計羅撲去。

  這時的狀況雖然和計表那剎那挺像,但計羅可不是沒有學習能力,三哥計表犯過的錯誤自然不能再犯,當下他快速地揮舞著長戟,揮出一套綿密的招式往沈洛年迎去。

  沈洛年一看,可有點呆住了,經過這個月,他學會的招式已經從六招變為十招,雖然進度不快,但畢竟越後面越難,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問題是不管六招還是十招,沈洛年還是搞不懂用哪招最合適,眼看對方招式靈動變化,沈洛年一咬牙,速度不減反增,一面衝向計羅,一面把最簡單的「千針」迎面灑了出去……自己看不懂招式,對方總該看得懂,若對方不變招,大不了殺個兩敗俱傷。

  不過沈洛年的如意算盤卻沒打響,計羅眼見沈洛年胡攪蠻纏地殺了過來,一愣間挪身移位,長戟化實為虛,和沈洛年手中飛翼稍一接觸隨即旋動變招,換一個方位攻擊。

  對方既然讓開,沈洛年也沒興趣追擊,當下從計羅讓出的方位往外直衝。

  可是計羅只是換個方位,可不是被打飛了,沈洛年這一逃,他的長戟已經從後方追掃,對著沈洛年雙足劈去。

  這些傢伙果然不想傷了丫頭?沈洛年心中雖然冒起了這個念頭,卻也不敢拿狄韻當擋箭牌。他騰身往上,剛閃過這招,卻見另外三人又追了過來,那斷了戟頭的計表更是一臉怒氣,拿著半截戟身狂揮猛刺,頗有點此仇不共戴天的味道。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沈洛年左思右想,就是找不出脫困之法,只好暫時小心翼翼地將傳自狄純的身法展開,雖沒法脫身,卻也藉著靈動的身法在四人之間穿梭,避免被數人合圍。

  而計楚等人也不怎麼愉快,一對一的狀況下他們已不敢和沈洛年硬碰,但對方身形雖然比過去慢了幾分,卻莫名地滑溜不少,很難讓眾人順利合圍,上次的圍困戟陣也因此無法施展,而適合捕捉敵人的冰晶陣在那七彩妖靈面前又是完全無效,這樣糾纏著沒有結果,他們一樣十分苦惱。

  兩方就這麼打了好一陣子,誰也沒辦法,而在沈洛年身後的狄韻,雖然之後又有幾次出手,但除一開始那次偷襲之外,之後幾乎都沒什麼作用,畢竟她離計楚等人實在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她索性收手,不斷苦思,直到這時,她終於靈機一動,低聲說:「老頭,試試連珠爆彈咒。」

  這時哪有空翻書?沈洛年一面閃避一面訝然說:「不會背。」

  「你先念起始咒,跟著隨我念一遍,然後指向你準備攻擊的目標。」狄韻快速地說。

  對啊!沈洛年這才想起,自己不會背,身後這丫頭可會,當下一面閃避,一面念妥了起始咒,狄韻馬上跟著低聲默唸著「連珠爆彈咒」的咒語。沈洛年當即一面聽一面跟著念,不過在戰鬥過程中,一面要留意敵人的攻擊,一面又要聽、唸咒語,沈洛年的時間能力不斷調整,每個地方都要注意,真是弄得滿頭大汗。

  這咒語可不怎麼短,狄韻雖唸得不慢,也花了一分多鐘,沈洛年幾次差點被長戟刺傷,好不容易終於念妥,他馬上以手中天仙飛翼對著最近的計楚一指,一面把咒語收尾。

  就在這一瞬間,計楚周身空氣突然變化,兩股氣流由仙界泛出,快速地在他身旁匯聚。

  計楚看過沈洛年施展魔法,雖然不明其中變化,卻多少有些認識,當下心中一驚,快速後撤,避開那股氣流。

  那片在空中扭合的氣流,很快便爆散成一顆龐大耀目的火球,那股爆烈的力量與熱浪朝四面散開,受到壓力最大的當然是計楚,他正一面後撤,一面運足妖炁抵禦,但身形還沒能凝定下來,體外氣流又再度產生變化,居然又是一顆新的火球。

  計楚大吃一驚,左右亂閃,卻見空中火球連爆,追著他不斷轟擊;而正在到處亂轉的凱布利本想趁機攻擊,卻被一陣爆炸氣流吹翻滾出老遠,嚇得它再也不敢接近。

  凝集妖炁也需要定心運轉,身子不斷受到爆炸震盪,難免會受影響,連續三、四顆火球爆散的熱浪炸上身軀後,沒有心理準備的計楚,慌亂中炁息一個補充不及,轟地一下被一顆火球爆散熱力硬生生炸上,身上金袍立即支離破碎,不成模樣。

  計楚忍不住痛呼一聲,正待轉身逃竄,下瞬間又是一顆火球炸起,這時計楚已經失去抵抗能力,只能蜷縮著痛呼挨炸,眼看又是幾顆火球爆起,熱焰浮空同時周圍火鼠隱現,計楚的幾個兄弟大驚失色,同時衝了過去,運起妖炁護罩保護計楚,這時誰也顧不得沈洛年。

  別說四條蛟龍大吃一驚,沈洛年也是十分意外,他萬萬沒料到這招如此好用,不過這也等於他在短短幾秒之中連續施放了十幾顆的三級烈火咒,體內精智力當然也在快速減少……這兒畢竟是宇定高原上方,道息不算充沛,固定威力的火系咒語消耗的魔力可不少。

  眼看計楚等人忙成一團,沈洛年也不管轟得如何,帶著凱布利扭頭就跑。找了一片山林穿入,距離一拉長,連珠爆彈咒已自動結束,他收斂起炁息,一面小心逃竄,一面考慮是不是找個隱僻地方躲藏。

  看著那威力龐大的連珠爆彈咒,狄韻卻是又高興又羨慕,她緊抱著沈洛年脖子,忍不住低喊一聲:「真的能用!你這無賴的作弊老頭!我……我……」她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忍不住隔著血飲袍,對著沈洛年肩膀結實處一口咬了下去。

  「媽啦!瘋丫頭妳幹嘛!」收斂起炁息的沈洛年可經不起這一咬,不禁齜牙咧嘴地呼痛,但卻又不敢大聲喊出口。

  「就要咬你!」狄韻牙癢癢地輕喊了一聲,又是一口咬了下去。

  不過這口總算輕了些,沈洛年低聲罵了兩句,也沒空理會,他大部分心神都關注著空中計楚等人的妖炁狀態。那兒的妖炁反應三盛一衰,看來計楚當真受了不小創傷。

  過了幾秒,其他三人妖炁倏然揚起,就這麼帶著計楚往西方高空飛行而去。

  走了?沈洛年心頭一鬆,這才想起肩膀還被一個瘋婆子咬著,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收起天仙飛翼,用力一揮左手,啪地一聲重重打在狄韻大腿上,一面罵:「還咬!」

  「啊!」也收斂著炁息的狄韻可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她吃痛鬆口叫:「死老頭你敢打我,你忘了誰教你魔法的!早知道讓你死在那裡!忘恩負義沒良心的渾蛋老頭!」

  「不打妳難道咬回去?很痛耶!」沈洛年先是揉揉肩膀,想想又伸手摸到血飲袍內,只覺指觸凹凸,肩膀上居然多了一圈小小的齒痕。

  聽到「咬回去」這三個字,狄韻臉龐微微一紅,她看著沈洛年肩膀那咬不爛的血飲袍,頗想再咬一口,又不大敢,考慮了片刻才壓下這念頭,回頭望著空中說:「他們好像跑了?回老家去治療了嗎?」

  「不知道計楚的傷多重?剛剛只顧逃命,沒來得及看最後那幾下……」沈洛年說:「若把蛟龍王公惹來可就麻煩了。」

  「妖仙沒這麼容易死,反正他們該也不敢說實話。」狄韻上次曾聽沈洛年提過蛟龍王公對計楚等人的態度,她思索著說:「若他們長輩知道這四個傢伙欠賭場錢,恐怕會被打個半死。」

  只能這麼希望了……沈洛年嘆口氣,輕拍腰旁的狄韻大腿說:「丫頭,沒事了還不下來?」

  「遇到敵人還不是又要背,乾脆背我過去。」狄韻心情正好,賴在沈洛年背上不想下來。

  這丫頭果然還有點孩子氣,沈洛年好笑地說:「下來啦,我恢復一下精智力再背妳過去。」

  狄韻這才嘟著嘴跳下,一面揉了揉大腿說:「臭老頭,你打得好用力,一定瘀青了,渾蛋!」

  「瘀青算什麼?我肩膀還有圈齒痕呢!」沈洛年瞪眼說。

  狄韻眼睛一亮,湊近說:「真的嗎?我看。」

  「有什麼好看的?」沈洛年推開狄韻的手說:「別鬧了,讓我恢復一下,去護法。」

  狄韻哼了一聲,扭頭走開,一面噘著嘴低聲念:「臭美!你全身上下我哪兒沒看過?」

  「死丫頭,我下次把這話跟亨利說。」沈洛年說。

  狄韻臉一紅,咬牙頓足說:「你敢說!我就告訴清嬿你偷看過我裸體的樣子!」

  同歸於盡嗎?沈洛年無言以對,只能翻了翻白眼,搖搖頭坐下入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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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騙人我比你厲害
  
  半個小時之後,沈洛年與狄韻終於在絨須洞前飄落,不過狄韻倒沒有賴在沈洛年背上,畢竟剛剛只是狄韻激動情緒下的一時性起,冷靜之後,兩人誰也沒提這事。
  
  這時幾乎可以確定,納金族應該就躲在毛族人這兒,否則那四頭蛟龍為什麼在這附近埋伏?反而狄韻對自己沒預先想到蛟龍會埋伏,頗有些鬱悶。
  
  絨須洞坐落在一座山崖的底部,山崖與大海間夾著一大片斜坡,上面生長著一些不怕鹽氣的低矮耐風植物,這山崖是當初四二九大劫時息壤堆疊而成,而那片斜坡則是祝融撼地時隆起,經過了百年,這層層擠壓堆疊在山腳的息壤凝結轉化,不但十分堅硬,排斥道息的能力比歲安城的人造壓縮息壤磚更有效果。
  
  不過這絨須洞倒是很讓人意外……望著那寬約半公尺,高僅一公尺半的長方形小洞,沈洛年不禁有些愕然,回頭看著狄韻說:「這就是絨須洞?這麼小?」
  
  「對啊。」狄韻說:「你不是認識毛族人嗎?對他們來說,這已經是大門了。」
  
  沈洛年這才想起,百年前遇見毛族人時,確實也是先經過一長串狹窄低矮的走道,這樣的洞道雖說勉強也能鑽進去,但萬一有什麼武器暗算,可當真沒有一點騰挪空間了。
  
  沈洛年本還想靠著自己身法往內閃入,看來是沒戲唱了。他皺眉問:「洞裡有什麼東西?」
  
  「進去一段距離之後,裡面的洞壁會產生變化,上下左右都佈滿很長的絨毛,彷彿活物一般,據說很像毛族身上的鬚髮。」狄韻頓了頓說:「若是走入佈滿絨毛處,就會受到攻擊。」
  
  到處都是活著的毛?好像挺噁心的……沈洛年皺著眉說:「怎樣的攻擊?」
  
  狄韻卻沒回答了,她四面望瞭望,在洞口不遠處,撿了幾顆拳頭大小的古怪石頭說:「我也沒當真看過,進去試試吧?」
  
  直接試驗嗎?這幾顆石頭拿著幹嘛?沈洛年還沒會過意,狄韻已經對著絨須洞走去,他吃了一驚,連忙跟上說:「沒問題吧?」
  
  「老頭別怕。」狄韻笑說:「我看過這方面的記錄。」一面大步走了進去。
  
  這丫頭事事謀定而後動,自己倒是多擔心了,沈洛年這才跟著狄韻往那頗似門戶的山洞走,只不過他想要入洞,不免得彎腰低頭,嬌小的狄韻反而可以昂首闊步,輕鬆地往內直入。
  
  洞中雖也有洞外折射而入的光影,但內外光度差異甚大,外面看不清裡面有什麼花樣,直到走入洞中,這才隱約可以藉著透入的天光,分辨洞中的狀態。
  
  絨須洞中,先是斜斜往上的幾個階梯,跟著便是數公尺平整的石質甬道,再過去,就是狄韻口中的絨毛洞穴了。
  
  不過這洞穴卻不如沈洛年本來所想的模樣,只見上下左右四面牆上佈滿著半公尺長的銀白色絨毛,彷彿被人精心修剪過的草地,正隨風搖擺、蕩出一波波的草浪,不過這洞中其實無風,這草浪卻依然緩緩飄移,方向不定、忽來忽去,果然看似活物;而隨著甬道不斷往內延伸,深處漸轉濃黑,坡道又似乎逐漸下斜,一時也看不清楚這通道多長。
  
  真正的綠草自然不可能如此細長柔軟,那擺盪的波紋彷彿某種水中生物的濃密觸鬚,沈洛年上下看了看,忍不住說:「這真是毛族人的地方嗎?不是什麼妖怪嘴巴吧?」
  
  「毛族人以前住的地方,就是這樣的門戶。」狄韻說:「所以我們才確定這兒也是毛族人的地方。」
  
  「喔?」沈洛年說:「那些石頭要用來幹嘛?往內扔嗎?」
  
  「你不是認識毛族人嗎?」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不先打招呼試試?」
  
  也對,哪有人拜訪朋友用石頭開路的?沈洛年被狄韻提醒過來,對洞中大喊:「毛族有人在嗎?我是沈洛年。」
  
  沈洛年就這麼喊了幾次,卻一直沒有任何回音,他不禁皺眉說:「這真有人嗎?」
  
  「不知道。」狄韻說:「但是這兒的動力一直運轉著,我們只能猜測毛族人在這兒,或者說……至少應該會知道這裡的變化。」
  
  「看來只好往內走看看了。」沈洛年說。
  
  「等一下。」狄韻舉起一顆石頭說:「你先看看再決定。」
  
  沈洛年剛剛沒仔細看,這時倒是發現狄韻手中抱著的石塊,十分地「不自然」,上面都有些古怪的痕跡,不但到處都是焦黑、凹陷,有些還有莫名其妙的深洞。沈洛年正迷惑,卻見狄韻輕輕一扔,將手中的石頭往內拋入。
  
  只見石頭剛飛入絨毛區,還不到三公尺,一道細細的白光從左下角絨毛中穿出,啪地一聲打在石頭之上,那石頭上面馬上又多了一片焦黑,跟著摔落地面。
  
  「繼續看。」狄韻又扔了一顆石頭。
  
  這次她力道稍大了些,只見石塊高速往內飛,這次卻換了一個方位射出光束,而石頭雖然被打擊得變了一個方向,但還在往前翻滾,很快又是一道白光射來,這才把石頭打落地面,摔到那軟綿綿的絨毛之上。
  
  沈洛年正觀察著第二顆石頭的變化,卻突然發現第一顆石頭已不知不覺地回到兩人腳前,沈洛年一呆,這才留意到第二顆落在絨毛上的石塊,正被下面那不斷擺盪著的絨毛推動,緩緩向兩人腳前移動,看來前一顆也是這樣回來的。
  
  「都會送出來?」沈洛年訝異地說。
  
  「嗯。」狄韻點點頭,突然把手中剩下的四個石塊猛然一甩,同時扔了進去。
  
  狄韻畢竟也是變體者,這麼用力一扔,石頭的速度可不慢,只見那些石頭分散飛入,跟著一連串啪啪聲響連續不斷地響起,上下左右不知多少道白光正快速地射上石頭,那些石頭只不過衝出了十餘公尺便被打落,一時之間也算不出各被打了幾下。
  
  「看到了嗎?那些藏在絨毛中的武器不但會移動位置,也不知道總共有多少,而且越深入的威力越大,若是受傷躺在地面,只要停止動彈,就會被絨毛往外送。」狄韻頓了頓說:「你可以自己試試,據我所知,前進超過二十公尺後,光束的威力足以把石塊擊散,黃伯伯曾經把一塊大石滾入,後來還是碎成小塊被絨毛送出來,就算修煉凝訣的黃伯伯,也沒把握能在這樣快速連續的攻擊下走到五十公尺遠。」
  
  這洞可深得很,就算自己速度不慢,也不可能比這些光束武器快;而比起炁息防禦力,自己絕對比不上修煉凝訣百年的黃宗儒,連他都沒把握,大概也不用試了……那現在該怎辦?
  
  「我當時聽你說赤濤會變人,曾考慮誘騙他來這兒。」狄韻見沈洛年不吭聲,她隨口說:「但是這洞實在太小,又把道息排斥得乾乾淨淨,赤濤該沒這麼笨。」說到最後,狄韻突然皺起眉頭,彷彿起了什麼疑惑。
  
  「如果從外而內一路把這些毛砍掉呢?」沈洛年說:「可以先把武器破壞掉。」
  
  狄韻沉吟說:「毛族還不確定是敵人,這種極端的手法適合嗎?」
  
  沈洛年沒想到這麼多,正覺為難時,只聽狄韻又說:「萬一這些毛砍了之後,會有危險的反應呢?比如爆炸之類的。」
  
  這倒不可不防。沈洛年正在抓頭,狄韻撿起地上那些被絨毛推回的石塊,一面往外走一面說:「退出去考慮吧,我想到一些問題。」
  
  沈洛年一愣,隨著狄韻往外走,一面說:「怎麼了?」
  
  狄韻把石頭放在門旁,沉吟了一下回頭說:「我擔心這是陷阱。」
  
  「陷阱?」沈洛年一愣。
  
  「我也曾想把赤濤引來此處,說不定納金族故意把你引來毛族人這兒呢?」狄韻說:「那張季逼問半天什麼都沒說,少數幾個她肯透露的消息之一,就是那吸收妖炁的工具,會不會是故意讓我們聯想到毛族人?」
  
  沈洛年愣了愣又說:「那四條蛟龍呢?」
  
  「我也是剛剛才想通……」狄韻說:「剛剛會如此驚險,主要是因為今日剛好我陪你一起來,若是你自己過來,那四條蛟龍攔得住你嗎?上次在蛟龍浮殿你們就交過手,你就算打不贏,全身而退一點也不困難吧?」
  
  「對。」沈洛年點頭說:「那他們在這兒幹嘛?」
  
  「讓你更堅信納金族人藏在毛族人這兒啊,只不過他們大概沒想到反而被你傷了一人……」狄韻說:「你若因此貿然闖入毛族人地盤,會發生什麼事就很難說了。」
  
  「那現在……既然明知是陷阱,還要找毛族人嗎?」沈洛年說。
  
  「本來不該冒險的。」狄韻沉吟說:「可是……或許該看你和毛族人的交情到底多好來決定。」
  
  「什麼意思?」沈洛年問。
  
  「雖然這是陷阱,但納金族人和毛族人說不定真有某種聯繫。」狄韻說:「畢竟眼前除毛族人之外,也沒有別的線索。」
  
  好複雜啊!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納金族好像和妳差不多奸詐,他們會沒想到這點?」
  
  「臭老頭!」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才說:「你和毛族人認識,這事別說他們,我想除十聖之外恐怕沒人知道。他們對你的瞭解應該是人類的各種傳聞整理而來,既然沒人知道,又怎會提防?」
  
  「哦?」已經有點迷糊的沈洛年說:「所以妳還是建議我找毛族人?」
  
  「若能在不傷和氣的狀態下找到就最好了。」狄韻皺眉望著絨須洞說:「但若這麼簡單,黃伯伯也不會幾十年都辦不到……就算硬闖,我也不認為闖得進去。」
  
  硬闖既然不行,有別的辦法嗎?沈洛年正在思索,狄韻說:「你有沒有辦法確認周圍有沒有毛族人存在?若確定沒有,或許這兒只是一個幌子?」
  
  「不行。」沈洛年說:「這是整座息壤土堆疊的山峰,山腳處更是壓得死緊,比歲安城還厲害,就算山裡面有妖族,我也感應不到。」
  
  沈洛年說的狄韻不是不知,只是不死心多問了一句,見沈洛年這麼回答,也就閉上嘴,讓沈洛年自己考慮該怎麼辦才好。
  
  沈洛年一時卻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想了片刻,突然說:「九回城也是這樣嗎?」
  
  「你說排斥道息的能力嗎?」狄韻點頭說:「對,九回城藏於山底,周圍息壤土凝結緊密,又是全面包覆,比歲安城的排斥力還大。」
  
  「你們司令說,當初建造九回城,本來是當作人類最後一個選擇……」沈洛年反正想不出辦法,一面隨口說:「但是兩邊這麼遠,歲安城若是支持不下去,怎麼撤退到九回城去?」
  
  若早個半年,狄韻絕對不會回答沈洛年這個問題,但自從知道他的身份之後,也就沒顧忌這麼多了。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猜呢?」
  
  「難道……」沈洛年說:「有地道?」
  
  「總算沒笨到家。」狄韻拍拍胸口,做出一副慶幸的模樣,她頓了頓又說:「不過自從屍靈王逃入九回城,那些地道當然都封了起來,幹嘛突然問這些?」
  
  都封了嗎?這倒難說,否則上次送去東大陸的殭屍又是從哪兒變出來的?千百個妖仙日日巡邏,殭屍有這麼容易溜出來嗎?不過葉瑋珊既然不想說,沈洛年也不多事,他只說:「我只是突然覺得,不受道息影響的闇靈之力,就如同毛族人的武器一般……九回城其實和這絨須洞很像。」
  
  「嗯……不過我們至少還知道九回城的基本架構,若真想入侵,還是有辦法可想,只是就算真鑽了進去,在那種環境下,該怎麼對付屍靈王?」狄韻說到這兒,突然一笑說:「若毛族人肯幫忙的話說不定可以試試。」
  
  也對,歲安城該有九回城的設計圖,自然可以找出適當方位挖進去。沈洛年想到這兒,突然心中靈光一閃,彷彿想起了什麼東西。
  
  狄韻見沈洛年沒吭聲,看了他一眼又說:「為什麼在傳說中你會變成首代屍靈王啊?」
  
  「闇神傳中沒寫嗎?」沈洛年好笑地說。
  
  「書中是說你掌握了闇靈之力,而且可以隨心意自由運用。」狄韻疑惑地說:「但是這百年來,人類不斷與妖怪打聽屍靈的相關消息,得到的消息都說不可能。」
  
  「唔……」沈洛年也不知如何解釋,擺手說:「別問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狄韻目光一轉,突然說:「你說有沒有可能把饕餮、磨齒者這種古妖,用縛妖派的法門控制起來呀?」
  
  這丫頭心還真大……沈洛年差點沒傻在那兒,不過照理論來說,那幾種古妖雖然強大,確實都像是低智妖怪,是縛妖派可以嘗試的對象;但就算低智,也不代表容易控制啊,就算不考慮這問題……沈洛年想到此處,搖頭說:「縛妖之前得先活捉,誰能捉得住這些古妖?」
  
  「也對。」狄韻突然說:「老頭,你要不要去縛妖派傳授徒子徒孫一點功夫?」
  
  「別人胡說也就罷了,妳應該知道他們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吧?」沈洛年翻白眼說:「我還想知道他們怎麼冒出來的呢,為什麼我突然變祖師爺了?」
  
  「他們也是為了人類著想啊。」狄韻果然清楚縛妖派的歷史,她說:「司令他們巡遊天下的時候,縛妖派羅、昌兩祖曾帶著他們到西大陸酖族舊地,除運回大量妖質外,還找到了一些古傳的縛妖、養蠱法門,在司令等人鼓勵下,她們才開始鑽研。可是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有什麼突破……至於奉你為祖師,只是表達敬意而已。」
  
  狄韻說到這兒,見沈洛年沒什麼反應,眨眨眼睛又說:「我本來答應了縛妖派,若我當上司令,除了要想辦法解除他們參軍的限制,日後還會主動派部隊離開噩盡島,幫助他們『縛妖』,他們才效忠於我,若你真有什麼訣竅,不只可以幫上他們,也能幫助歲安城,也等於幫了我,對大家都好呀。」
  
  「我沒什麼訣竅。」沈洛年搖頭說:「縛妖派的事,其實當初是懷真胡謅的。」
  
  懷真胡謅的?狄韻看沈洛年的表情,一時間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受。
  
  自從知道沈洛年身份之後,這問題她就一直藏在心中,不過她知道沈洛年脾氣古怪,不敢貿然要求,直到今日感覺氣氛適合,終於提了出來,這才知道所謂的縛妖派竟只是某個女妖當初的一句戲言?
  
  狄韻正暗罵那百年前的女妖怪,沈洛年突然一拍腦袋說:「啊呀!我想出來了。」
  
  狄韻一愣說:「想出什麼了?」
  
  「地道結構啊!難怪我剛總覺得想起什麼來著……讓我安靜一下。」沈洛年半閉著眼睛,放鬆了身體站著,也不知道在品味、體會著什麼。
  
  狄韻倒也不敢打擾,就這麼有些迷惑地看著沈洛年。過了好片刻,沈洛年才睜開眼睛說:「真不容易。」
  
  「到底怎麼了?」狄韻問。
  
  「我大概知道毛族人地道的結構了,我來找個比較容易進去的地方。」沈洛年說。
  
  「啊?」狄韻大吃一驚說:「你怎麼知道的?」
  
  「別問了,什麼都要問!越來越像妳媽了!」沈洛年不管狄韻正要發飆的臭臉,瞪眼說:「去找個地方收斂炁息躲好,萬一我沒回來……妳就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別隨便冒險!」狄韻一驚,顧不得生氣,忙說:「這樣挖進去,毛族人難道不會動手?」
  
  「應該不會。」沈洛年歪頭說。
  
  「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狄韻無法理解,瞪眼說:「莫名其妙死了多浪費?」
  
  「呿!不會啦!在這兒等。」沈洛年揮了揮手,突然飄身而起,朝東南方原野飄飛。
  
  狄韻一怔,頓足輕嘆了一口氣,她怕誤了事,還真不敢追過去,只能儘量找地勢較高的地方,遠遠看著沈洛年。
  
  沈洛年在空中曲折地飄行,就這麼飛啊飛的,飛了一公里余,這才在一個充滿海蝕洞的岩區停了下來。
  
  這兒是息壤土浸泡海水之後凝成的硬化岩面,結構卻遠不如宇定高原下的凝實,加上「闇神之鏡」加持,沈洛年這時體內炁息倒比平常在塔上還稍高一些。他拔出天仙雙翼,炁息凝聚翼刃、手臂,乃至於全身,跟著半蹲跪於地面,猛一揮刀,只見他前方帶出一片橙光,嘩地一聲,彷彿刀切豆腐般,削開了一大片岩石,往外翻起。
  
  翼刃運上輕訣炁息,果然大增銳利度,沈洛年一面讚歎,一面左右手輪番揮動,又快速地挖了十七、八下,很快便挖出一個大坑。接著他突然性起,猛然運炁騰身,頭下腳上往坑中衝去,就在接觸的那一剎那,十八撩亂之八——垂瀑,就這麼對著這片岩石砍了下去。
  
  只聽一連串爆響,一片片大小石塊四面亂飛,有的直接彈飛老高,有的撞上沈洛年護體炁息後四面飛射,當然也有些落入坑底,被一刀刀切成細粉,在洞中激揚飛騰,沈洛年直到招式用畢,這才翻身騰起。
  
  十八撩亂威力雖大,卻頗有殺雞用牛刀之感,還挺費工夫,沈洛年搖搖頭,落入又低下半公尺的坑中,乖乖一刀刀砍削,一面緩緩轉動身子,順著這寬約兩公尺的圓坑不斷往下挖去。
  
  狄韻遠遠看著石塊亂飛,又似乎沒什麼其他動靜,過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奔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偷看。
  
  這自然瞞不過沈洛年,不過眼看暫時似乎沒有危險,沈洛年也懶得多管,這時他身子已經沒入坑中,底下的石塊還在不斷往上激射,但隨著逐漸深入,要把石塊逼出洞外需要消耗的炁息就更多,還有些直直跳上半空又摔了回來,白費了一番力氣;而且自己身在坑中,雖說有炁息護體,但這石塊亂飛彈來彈去,越來越不容易送出坑外,沈洛年正一面砍一面和石頭嘔氣,卻聽上方的狄韻突然開口說:「笨老頭!」
  
  「幹嘛?」沈洛年一面挖一面說:「不是要妳躲遠點嗎?」
  
  「誰教你是傻瓜?和石頭較什麼勁?」狄韻哼聲說:「風刀咒!初級。」
  
  「呃?」沈洛年一呆,抓抓腦袋跳出坑外,取出記事本朝坑中唸咒,隨著一個小小氣旋在坑中旋轉,碎散的碎石粉末瞬間隨風捲出坑外,至於大的石塊,早已被沈洛年順手扔出去了。
  
  這方法不錯!看著下方乾淨的坑底,沈洛年點了點頭,又跳下去繼續開工,卻聽狄韻又問:「你怎麼知道這下面是毛族人的地方?」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老實地說:「我可以感覺得出道息的分佈。」
  
  狄韻一怔,腦海轉了兩圈,旋即醒悟,因為息壤土的排斥效果,有通道、孔穴之處道息濃度自然會隨之改變,若這老頭可以感應得出,當然可以分辨地下通道狀態。狄韻張大嘴呆了兩秒,這才回過神瞪眼說:「你有這種能力,居然剛剛才想起來?」
  
  「呃……只用過一次,很久沒用就忘了。」沈洛年板起臉說:「反正想起來了。」這判斷通道的方法是當年在總門秘密基地中,施展大霧救出狄純時臨時領悟的,這當然就不用對狄韻多解釋。
  
  「笨蛋老頭。」狄韻好笑地罵了一句,想想又說:「你怎麼選位置的?」
  
  「選個離地面比較近,下面空間似乎又挺大的地方。」沈洛年手腳不停,一面說。
  
  「毛族人武器很厲害呢,這樣闖進去真沒問題嗎?」狄韻說。
  
  「我對毛族人有點認識。」見狄韻一再追問,本懶得多囉嗦的沈洛年才一面又扔出幾大片石頭,一面皺著眉解釋:「他們心腸很軟,真要他們殺人,往往下不了手,所以才躲起來。」
  
  「哦?」狄韻說:「但是絨須洞那兒的武器威力很大啊。」
  
  「所以他們設定好之後就不管啦,連看都不敢看。」沈洛年說:「若有人不知死活闖進去,他們也眼不見為淨。」
  
  「好像有道理。」狄韻沉吟說:「那威力由弱到強的變化,除了警告別人不要闖入之外,真想死在那兒也不大容易。」
  
  「所以我直接闖進去有人在的地方,說不定反而沒事。」沈洛年說:「但若找不到認識我的人也沒用。」
  
  「可是這只是推測吧?」狄韻皺眉說:「還是太危險了。」
  
  沈洛年說:「小心點便是。」挖著挖著,果然幾刀後石層下出現了某種特殊材質,那是個白色的泡石狀結構,裡面不少氣泡,看來頗輕,但一刀下去,卻比外面的岩層堅固結實不少。
  
  沈洛年見狀搖頭說:「這山洞裡面還有特殊材料啊?不像息壤。」
  
  「那就對了!」狄韻高興地說:「我看過記錄,九回城也有這東西。」
  
  「九回城?」沈洛年有點意外,抬頭往上望。
  
  「當初毛族人幫忙鋪上的……」狄韻解釋說:「噩盡島上除了樹木之外,其他建材很缺,九回山下的息壤土雖經百年壓縮,仍比不上真的石塊,挖空的範圍一大就很容易崩毀,若沒有這種技術,很難在地底建城,就算想挖個稍長的地道都不容易。」
  
  「原來如此。」沈洛年說:「我還在想當初他們怎麼這麼厲害呢。」
  
  「笨老頭。」狄韻笑罵說:「若地道這麼好挖,殭屍們早就溜光了,難道你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呃……」反正沈洛年也慢慢習慣當笨蛋了,他悶不吭聲地又挖了幾刀,突然直起腰來,望著狄韻說:「快挖穿了,妳躲遠點。」
  
  狄韻雖然不放心,卻也知道若毛族真起了歹念,自己在場反而會成為累贅,而且沈洛年不是黃宗儒,至少表面上不代表歲安城,也比較不怕得罪了毛族人。狄韻咬唇看著沈洛年片刻,終於輕嘆一口氣,轉身離開。
  
  沈洛年等狄韻回到山崖附近的草木間,這才繼續往下挖,他輕重轉換間幾刀砍下去,某一刀落下時手中一輕,那厚約十餘公分的泡石建材倏然被挖穿了一個小口,沈洛年才剛把那片石頭往上扔,裡面傳來喧鬧聲響的同時,突然爆出一束光芒,朝洞外射了出來。
  
  果然被發現了,沈洛年早有心理準備,對方既然具備著科技,應該也有辦法監控居住周圍的環境,所以這道光束只射到天仙飛翼,而這時天仙飛翼上,外輕內柔地凝聚著沈洛年大量炁息,他只感覺右手一震,天仙飛翼倒沒受到什麼損害。
  
  沈洛年剛收回手,正想湊近洞口發話,卻見又是七、八道光束從下方射出,而且光束的亮度似乎逐漸增加,感覺威力比之前那一下增加不少。
  
  他們是打算趁著看不到先亂打一場嗎?這下沈洛年可不敢隨便露頭,他湊近洞口,對著下方大喊說:「下面的,我是人族沈洛年,只是來問個問題。」
  
  下面的亂糟糟聲響突然安靜下來,隔了數秒之後,又彷彿炸鍋了一般地吵了起來。沈洛年一下子也聽不清楚,只大概聽到——「人族都是騙子!」「快把洞封起來!」之類的言語。
  
  若對方把洞封起來,豈不是白挖了,可惜的是,似乎沒有自己認識的人……雖然狄韻說毛族人壽命比人類還長,但當初遇到的人若本來年紀就不小,過了這百年,剩下的應該也不多,未必會跑來干涉牆壁被人挖穿的小事。那封洞的工具過不久說不定就被推了過來,沈洛年只好大聲喊:「派幾個人出來說話,否則我就繼續挖了!」
  
  「壞人!」「大壞人!」裡面又是亂成一團,下方光束更是不斷往外射出。
  
  沈洛年無可奈何,左右亂挖,本來的巴掌大洞穴,一下子拓寬成臉盆大小。
  
  裡面一陣驚呼,那不斷亂射的光束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沈洛年雖然心中疑惑,但對方不射總是好事,他湊近喊:「我只是來問個問題的!」
  
  「你、你再不走,我們就要打你啦!你會死的!」下方有個毛族人喊完,突然強光耀目,一道手臂粗細的強大光束穿出洞口、直衝雲霄。沈洛年離洞口不遠,只覺一陣熱浪透過護體炁息,竟有些難以抵禦的感受,嚇得他連忙退開半尺……媽的,毛族人武器的威力還真大啊。
  
  「下一發就對準你打啦!你擋不住的!」那個聲音又喊。
  
  沈洛年對著下方喊:「我只是想問個問題!你們知道納金族……」
  
  「我們不與人族來往!」下方聲音打斷了沈洛年的問題,大聲喊:「快走,我要倒數了!五……四……」
  
  這可不能開玩笑,沈洛年不覺得自己擋得住那種武器,而對方就算隔著岩石,應該也能掌握自己的位置,在這兒待下去恐怕真是找死,他只好無奈地飄身後撤,和不遠處的狄韻會合。
  
  一段距離之外的狄韻聽不到剛剛的對話,卻有看到那些光束,她見沈洛年退回,連忙迎上問:「怎樣?」
  
  「他們不讓我說話,似乎也沒人記得我。」沈洛年把剛剛的對話簡單說明了一遍。狄韻思索片刻後說:「我去試試。」
  
  「嗄?」沈洛年一愣。
  
  「如你所說,他們似乎真的不會隨便下手。」狄韻低聲說:「既然交情沒用,騙人我比你厲害。」
  
  有道理!演戲可是黑心丫頭的本行!沈洛年點頭說:「記得別逞強。」
  
  「嗯。」狄韻點點頭,和沈洛年一前一後地向著那洞口奔去。
  
  怎料才這幾秒工夫,剛剛沈洛年挖出的洞穴居然已經被那古怪的泡石材質補了起來。沈洛年正發愣,狄韻已經開口說:「快點挖穿,否則他們封起下面的洞穴,或者佈置成絨須洞那樣,又得換地方挖了。」
  
  「好。」沈洛年飄身而下,換個角度嘩嘩幾刀挖下,又挖出了一個拳頭大口子,底下光線透出的同時,裡面又是一陣嘩然。沈洛年正考慮是否挖大些,狄韻已湊了過來,朝下面大喊:「毛族人!你們和納金族人勾結,害死上千名人族!居然還躲著,快出來給我們一個交代!」
  
  這話一喊,下方倏然安靜了下來,跟著是一連串驚呼喧鬧,雖然聽不清楚,但沈洛年勉強可以分辨,幾乎都是表達不信和懷疑的聲音。
  
  不過至少沒有拿著強大武器倒數了?沈洛年暗暗佩服,拐人還是要學狄韻,得先扔個嚇死人的大帽子讓對方傻眼才行。
  
  狄韻聽下方聲音漸漸減弱,似乎正要產生共識,接著又喊:「沒人負責嗎?你們這些喪心病狂、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的殺人狂!若是不給交代,我們馬上通告所有妖族你們的惡行!」
  
  下面可是善良的毛族人耶,她知不知道自己在罵誰?沈洛年正在發愣,卻聽裡面哇哇一陣亂叫,許多人抗議著狄韻的言語,另外卻開始有一些部分人產生懷疑,彼此探詢著,似乎想知道狄韻為什麼會這麼說。
  
  「你們還想假裝無辜嗎?叫納金族人出來跟我們對質!」狄韻叫:「否則我們人族拼著幾百萬人都死在你們這兒,也要討回公道!你們出來把我們都殺了吧!」
  
  喊到這,狄韻也不管下方吵成一團,站直身子對沈洛年眨眨眼,退開低聲說:「差不多了。」
  
  「就這樣胡罵一通啊?」沈洛年為之咋舌,這種事自己當真辦不到。
  
  「這樣至少會派人和我們對話。」狄韻低聲說:「我只是猜測,他們既然心腸軟不願殺人,應該也不願隨便背上這種罪名才對。」
  
  「那他們萬一當真出來,妳又要怎麼說?」沈洛年問。
  
  「只要有對話,就有突破的機會。」狄韻微蹙秀眉說:「那個到時候再想。」
  
  到時候再想?這丫頭好像比自己還不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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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食物自己打不贏
  
  沈洛年正不知該說什麼,突然地面一陣震動,兩人一怔,目光四掃,卻見不遠處一塊岩石正緩緩往旁滑移,露出個寬約兩公尺的方形洞穴,一個個造型古怪的飛行器從洞中飄起,飄浮在洞穴上方,飛行器中透出圓形管柱,正對著兩人,也不知是不是武器。
  
  沈洛年看到對方出現,馬上橫踏一步,擋在狄韻身前,不料狄韻卻拉了他一把,低聲說:「除非遇到你認識的,否則還是我處理。」
  
  也對……沈洛年自知胡謅功力遠不如狄韻,只好聳聳肩退開,一面頗有興致地觀察著。這些飛行器一個個怪模怪樣,和當初自己見過的毛族「交通工具」頗類似,倒不知道這些能不能組合成一個大型飛行器?
  
  這些飛行器大部分都不是封閉型的,也就是說,可以直接看到毛族人的臉孔……不過他們渾身上下都是長長的毛髮,也看不出表情就是了,頂多從他們那雙圓滾滾的黑色眼珠,勉強看出一絲情緒。
  
  飛出來的毛族人和剛剛下面的那群人似乎有些不同,雖然也是左顧右盼了一陣子,卻並沒有因為狄韻這一嚷而混亂吵鬧,一個由許多菱形平面組合成的半球形飛行器緩緩飄出,坐在其中的毛族人開口說:「還不快走?我們不和人族……」
  
  狄韻不等對方說完,踏前一步,板起臉大聲說:「還不叫納金人出來?若不是我們找了過來,你們打算一直裝不知道嗎?」
  
  那毛族人一呆,愣了片刻才說:「妳說什麼?我聽不懂,這裡沒有納金人!」
  
  果然不在這兒?狄韻和沈洛年對視一眼,隨即說:「你們提供納金族武器,對付我族!」
  
  「我們沒有!」毛族人有些生氣地說:「我們和納金族很少往來。」
  
  「那為什麼他們手中有你們的武器?比如說,一種可以儲存妖炁,之後在歲安城中用來攻擊、殺人的武器……」這時沈洛年湊到她耳畔說了兩句,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接著又說:「還有百彈銃!」
  
  那名毛族人愣了片刻,扭頭往回飛,七、八個飛行器擠在一起低聲討論了片刻,那名毛族人才又回頭說:「那是我們和納金人換的小東西,他們怎麼使用,我們不能干涉,那些武器也不可能造成太大的死傷,你們有問題自己去找納金人!」
  
  「跟我們去!」狄韻說:「否則納金人萬一也推到你們頭上?我們豈不是得跑來跑去?」
  
  毛族人愣了一陣子,才回過神說:「我們才不去,你們再不走我就要攻擊了!」
  
  「你們害死我們的人民,還喊著要攻擊?毛族人居然做得出這種事情?」狄韻說:「你把我們殺了吧!就算歲安城拿你們沒辦法,等我們人類死光,總有一天屍靈王會殺出九回城,你們到時候也難逃滅族!」
  
  這丫頭居然連屍靈王都抬出來了?沈洛年忍不住吐了吐舌頭,不過沈洛年也聽得出來,狄韻這段話中機關頗多,聽起來似乎人類與屍靈王有關,但換個角度解釋也不是不行,就算真有山口鎮的妖仙在附近聽到,也不難開脫。
  
  不過狄韻選擇用屍靈王當幌子也是無奈,在這道息極少的息壤山下,別說人類了,就算高級妖仙也很難和毛族人的武器對抗,只有完全不受道息影響的千萬殭屍、旱魃,毛族人才真的難以應付,那毛族人傻了片刻,又回頭和其他夥伴討論起來。
  
  狄韻也不等他們討論完畢,突然露出微笑說:「我也聽說過毛族人向來很少離開居住地,你們也是有難處……這樣吧,若納金族人離這兒不大遠,我就自己去找他們問清楚,若當真與你們無關,我再來向各位道歉。」
  
  那毛族人一聽,似乎鬆了一口氣,回頭說:「道歉就不用了,納金族住的地方沒多遠,你們快去吧。」
  
  果然騙出來了?狄韻一喜,忙說:「他們住哪兒?」
  
  「我們也不知道啊。」那毛族人說:「我們只知道他們也住在噩盡島上。」
  
  看來是白費了一番唇舌……沈洛年在旁暗暗嘆了一口氣。納金族果然小心,既然連毛族人這兒也打探不出來,短時間恐怕很難找到他們。
  
  不過狄韻和沈洛年想法卻有些不同,雖然沒能達到目的,但能和毛族人碰上面,一樣是意外之喜,和毛族人重新建立關係的重要性絕不下於找出納金族那幕後黑手,甚至尤有過之。她目光一轉微笑說:「傳說中納金族貪財狡詐,諸位怎會和他們往來呢?」
  
  那毛族人似乎對於大騙子人族問出這話頗覺難以回答,愣了片刻才說:「我們和他們只是偶爾交易一點必需物品。」
  
  「那為什麼不能和人族交易呢?」狄韻微笑說:「你們應該也知道,受闇靈所惑的屍靈人族其實已經算不得人了,總不能把他們犯的錯誤,扔到所有人族身上吧?」
  
  毛族人停了片刻才說:「納金族只要一些少見金屬、寶石,人族太貪心!什麼都要。」
  
  狄韻一怔,她自然知道人類想獲得什麼,不外乎是科技、能源與武器,和逐利的納金族果然頗不相同;不過換個角度說,若納金族能弄到這些東西,一樣可以賣給人類,換取金錢,他們不可能不想弄,看來最基礎的問題,在於毛族人不願意販售高科技武器和知識,而納金族卻一直掌握著分寸……但問題是,納金族沒有犬戎這種不共戴天的敵族啊。
  
  想到這兒,狄韻目光一轉說:「我們也可以只要小東西啊,比如一些防禦性的武器。」
  
  「不行、不行!」毛族人從那身絨毛中伸出一隻白淨小手,對著兩人猛搖說:「你們每次都越要越多,然後我們就被騙了,不和你們談!」說完那毛族人一轉身,似乎就要領著眾人返回地下。
  
  狄韻也沒料到這麼難談,看來過去人類的貪得無厭對這些毛族人的心靈造成不小傷害?
  
  現在該怎辦?毛族人既然善良,擄人要脅說不定挺有用的……想到此處,狄韻已經捏上了袖中小棍;但她心念一轉,還是壓下了這個念頭,這牽涉到兩族的關係,如非人類面臨存亡絕續的關頭,還是別做這種事,何況老頭那臭脾氣絕不會同意這種舉動。
  
  而且只要老頭肯幫忙,就算毛族人把剛剛找到的通道封住,日後還是有辦法找到人,眼前歲安城沒有立即危險,不必急於一時;想到此處,瞄了沈洛年幾眼的狄韻,還是沒多說什麼。
  
  沈洛年也不想多說,在他心中,人類和毛族人若有衝突,他說不定還比較站在毛族人那邊呢,既然過去的人類總想著辦法欺騙毛族人,讓毛族人產生了排斥的心理,他也不覺得毛族人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只可惜沒能打探出納金族人藏身的地方……
  
  沈洛年和狄韻兩人正各懷心思的時候,那些毛族人也正一個個飛入通道。突然間,那兒似乎有點紊亂,一陣小小的喧鬧過後,又有兩個毛族飛行器飛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狄韻和沈洛年對望一眼,再度看著從那通道中飛出來的毛族人;在人類的眼中,毛族人的長相實在很難分辨,也不知道這兩個是新出現的,還是剛剛退下去的?
  
  兩名毛族人飛到沈洛年前方不遠,仔細看了他片刻後,其中一人突然說:「洛年先生?」
  
  「啊!」沈洛年大喜說:「你認得我?」
  
  「不認得。」在沈洛年發愣的同時,毛族人接著又說:「但是有幾位長老認得您,他們馬上就出來和您見面,請稍候。」
  
  看來是找到認識的人了,沈洛年吁了一口氣,點頭說:「好。」
  
  那兩個毛族人說完話之後便退了開來,狄韻走近沈洛年身旁,低聲說:「真找到了?」
  
  「可是他們大概幫不上忙。」沈洛年說:「剛剛那人說不知道納金族位置,不是說謊。」
  
  「你能不能化解他們對人類的排斥感?」狄韻這時最在意的反而是這件事。
  
  「我倒覺得他們這排斥感挺好。」沈洛年瞄著狄韻,哼哼說:「某些人類真的十分奸詐黑心,老是想騙他們。」
  
  「可惡!不識大體的臭老頭!」狄韻咬牙說:「我們也只是想找到自保的辦法,又不是想害他們。」
  
  沈洛年卻依然搖頭,不過他也懶得多辯,過了幾秒後才說:「他們一定是吃過很多次虧,才會作這種決定。」
  
  一時之間,狄韻倒也不知該怎麼說服沈洛年,她正皺眉,卻見前方通道十幾個毛族人乘飛行器冒了出來。他們看到沈洛年,很高興地圍了過去,狄韻見這些毛族人也不理自己,偶爾望過來的目光還都帶著警惕戒懼,索性退開幾步,讓沈洛年自行應對,也免得毛族人提心吊膽。
  
  她隔著一段距離雖然聽得不怎麼清楚,卻也聽了個大概,原來這些新出現的毛族人,在毛族中身份頗高,所以一開始沈洛年造成的小騷動,並沒有驚動到他們,直到剛剛雙方一陣對答,相關的訊息才逐層往上傳遞到他們耳中,這才得到沈洛年出現的消息。
  
  之後雙方又聊了一下當年見面的經過,狄韻這才知道,沈洛年和毛族人的交情原來是在祝融撼地的那段時間所建立,眼見一個個毛族人輪流上來感謝,漸漸有些瑣碎,狄韻聽了片刻,漸感無趣,心神已經開始思索怎樣才能找到納金族。
  
  毛族人這兒既然找不到線索,只能從山口鎮那兒下手了,而就算下午舉辦的記者會讓對方放棄在叔叔過世這事上作文章,納金族也一定會另想辦法攻擊老頭……雖然說照理奴僕該不能設計對付主人,但這也只是推測,納金族的契靈對這方面怎麼規定,其實誰也不知道,或許應該派人去山口鎮稍作打探?
  
  只不過真正接受過這種主僕契約的,除老頭這個例外,恐怕都是納金族的僕人吧?張季、紅鑽大概也是其中之一,想打探應該十分困難……
  
  至於毛族人的問題……今日至少和毛族人碰上了,或許回去可以研究一下怎樣重新獲得毛族人的善意;雖然早就聽過這種特殊妖族的個性,但傳聞和實際見面比起來感受仍頗不同,經過今日的體會,回去再仔細思索,或許可以找到溝通的方式。
  
  狄韻思索了片刻,回過神時卻發現沈洛年和毛族人仍在對話,她不禁有些意外,無論是毛族人還是沈洛年,似乎都不擅長和人聊天,怎麼這麼久還沒說完?
  
  她好奇心起,湊近兩步,卻聽沈洛年說:「好啊,就這樣吧!麻煩你們了。」
  
  「洛年先生,我們會盡快開會決議,給你答覆。」沈洛年正面的一個毛族人說。
  
  「謝了。」沈洛年說:「我等你們消息。」
  
  「洛年先生慢走。」那些毛族人從渾身毛髮中伸出小手,對著沈洛年揮了揮,這才駕駛著飛行器具,轉身離開。
  
  狄韻雖然只聽到最後這幾句話,卻已經察覺沈洛年和毛族人不只是敘舊而已。她等毛族人走遠,走近好奇地說:「他們答應你什麼了?」
  
  「幫我找納金族。」沈洛年說。
  
  「啊?」狄韻驚喜地說:「真的?他們有辦法?」
  
  「嗯。」沈洛年點點頭說:「他們毛族人製造的精體會發出一種可以探索的……不知道什麼東西。」
  
  「不知道什麼東西?」狄韻愕然。
  
  「一個古怪的名詞,輕疾也翻譯不了。」沈洛年聳肩說:「聽起來是類似電波、訊號之類,不過是另一種我不懂的。」
  
  毛族人的科技領域本來就不是人類瞭解的,狄韻也不多研究這問題,她想了想說:「因為納金族手中有毛族人製作的精體,所以可以藉著這方法找到納金人?」
  
  「對。」沈洛年說:「當然還要花點時間,但如果對方也在噩盡島,甚至就在宇定高原附近的話,不會找太久,我等他們通知就好。」
  
  「他們說要開會決定的,就是這件事嗎?」狄韻有點迷惑,這種小事也要開會決定?
  
  「不是,我和他們討論了另一件事。」沈洛年說。
  
  「什麼事?」狄韻問。
  
  「你們不是想要和他們交易嗎?比如一些可以保護人類的東西。」沈洛年說。
  
  「啊?」狄韻大吃一驚說:「他們願意考慮嗎?」
  
  「嗯……」沈洛年搖搖頭,帶著狄韻飄起,一面說:「這個還沒把握,確定了再說,先別和其他人提起……我們回去吧。」
  
  狄韻隨著沈洛年飄行片刻,一直用有點奇怪的目光看著沈洛年,過了片刻似乎忍不住,突然開口說:「是你……主動對毛族人提出要求的?」這老頭不是討厭欠人情、又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嗎?怎會主動詢問這種事?
  
  沈洛年先是一愣,隨即弄懂了狄韻的疑惑,他苦笑說:「我只是突然想到有個朋友的心願是世界和平、不要打仗之類的……便順口問問。」
  
  狄韻看得出來沈洛年不想多提此事,也就不追問了,不過心中卻難免有些好奇,不知道為什麼,狄韻這一瞬間,很想知道那個朋友是男是女。
  
  □
  
  回到歲安城,狄韻當然得去向葉瑋珊回報,而且她還得先仔細研究妥當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也算十分辛苦;沈洛年當然不去湊這種熱鬧,他飛返擎天塔,正考慮應該練習十八撩亂還是修煉炁息時,突然耳中傳來毛族的訊息。
  
  剛剛雖然兩邊留下了聯繫方式,沈洛年卻沒想到這麼快就傳回了訊息。沈洛年接通訊息,聽了片刻,忍不住抓了抓頭,沒想到毛族人這麼快就找到納金族了?那些傢伙還真是挺膽大的,居然躲在那種地方……
  
  納金族和毛族人不同,那群傢伙十分奸詐,自己可有點對付不來,要不要找黑心丫頭一起過去?不過她現在應該正在找瑋珊,而且若是需要戰鬥,一個人行動還是比較方便……沈洛年當下飄身而起,朝九回山的方向飛去。
  
  
  一開始沈洛年一樣是往東方飛行,到了山口鎮附近,他繞了一個圈,轉向東南,順著南方劃過一個弧形,繞過九回山的南緣,直到東南方處;他停在半空中片刻,皺著眉頭想了想,這才望著下方說:「可有仙長在此?打擾了。」
  
  這時的沈洛年已經不是半年前剛醒來時到處亂飛的他了,沈洛年知道九回山周圍都有妖仙輪值防守,除了看守屍靈的動向之外,更重要的是不讓一般人、妖闖入,免得讓殭屍增添闇靈之力;換一種說法,就是除了輪值看守的妖仙之外,發現一般人、妖、殭屍出入,都是格殺勿論的。
  
  進入九回山區的最基本資格就是妖仙以上,也就是說,整座歲安城的人類沒有一個有資格進入,所以當初才會被敖旅攔住。
  
  而當時敖旅還算厚道,若換個不認識的兇殘妖仙,就算隨手把沈洛年宰了,也沒人理會。
  
  所以此時沈洛年特別在自己準備進入的方位邊緣仔細感應,並跑到感應出的妖炁附近停下,不過他本以為對方會自動出現,沒想到等了片刻,卻一直沒人理會自己,這才開口招呼。
  
  沈洛年這一開口,下方果然有了動靜,只聽一陣嘩嘩響聲從下方一座水潭中響起,沒過多久,一頭體長三公尺餘、體型龐大、體甲如犀的青色牛形妖怪浮上空中,凝視著沈洛年。
  
  好大一條青牛……這種妖怪百年前在噩盡島中央高地看過,不過比這只小了不少,而且當初那隻不會飛;若這種妖族本來不會飛,這只會飛的該已接近妖仙高段,論妖炁恐怕不比赤濤差,至於打起來如何,就要打過才知道。
  
  不知為何,這傢伙看著自己的目光似乎頗怪?好像帶著點兒殺氣,又帶點古怪的慾望,不會又是納金族的人吧?沈洛年頗有些忐忑,心念轉動間,七彩妖靈凱布利從腰包中飄浮而出,在沈洛年身旁旋飛待命。
  
  那青牛看到凱布利,剛剛的殺意轉為警惕疑惑的情緒。他上下看了沈洛年片刻,歪著頭,斜眼看著沈洛年說:「人族?」
  
  這青牛的聲音有些尖銳,一開口,嘴中的牙齒卻顯得有些尖利,不似牛類。看著那口牙,沈洛年不禁想起那巨羊古妖磨齒者,看來眼前這妖怪雖然長得像牛,恐怕也不是吃素的。
  
  沈洛年心中一面思索,一面微微施禮說:「人族沈洛年,請教尊諱?」雖然兩人使用的言語不同,但沈洛年的話青牛聽得懂,而青牛說的話,耳中的輕疾會協助翻譯,兩人溝通倒是沒什麼問題。
  
  「犀渠青甲。」青牛聽到沈洛年自稱人族,那份警惕淡了三分,但卻似乎更疑惑了,只聽他沉聲說:「來此何事?」
  
  「據我所知,為了防範屍靈,各族妖仙以下,不得進入九回山區。」沈洛年說:「但卻有一妖族悄悄潛入,我想把他們找出來。」
  
  「一族?」青甲疑惑更盛,盯著沈洛年說:「哪一族?」
  
  「納金族。」沈洛年說。
  
  「納金……」納金族可不是什麼有名的妖族,青甲歪著頭想了片刻,才想起納金族是怎樣的種族,他旋即透出帶著怒意的懷疑氣息說:「納金族怎能無聲無息穿過封鎖線、潛入九回山?就算辦得到,他們來這兒做什麼?找死嗎?你跑來撒這種謊,有什麼用意?」
  
  這個沈洛年可不會回答,毛族人只告訴他納金族人的位置,至於他們怎麼來的,連毛族人都不知道,自己又怎麼知道?當然,這與他一個人跑來有關,若有狄韻陪著,說不定會懷疑毛族人這訊息有問題,但沈洛年卻十分信任毛族人,自然沒想到這麼多。
  
  眼看對方不信,沈洛年說:「我帶你去找他們。」
  
  青甲卻沒回答,他那雙銅鈴大眼瞪著沈洛年,慢慢透出了殺意,沈洛年這可是一頭霧水,自己沒說錯什麼吧?怎麼這頭牛突然想殺了自己?難道他也和納金族有關?那群鼠頭渾蛋的勢力不會這麼大吧?
  
  沈洛年正思索,青甲卻突然泛出龐然妖炁,向著四面八方湧出,而對著沈洛年這一面,更是凝聚如實,洶湧而來。
  
  不用沈洛年吩咐,凱布利馬上衝前,準備把妖炁破散,但這龐然妖炁激起的狂風,卻先一步逼得它往後飛翻,碰不到妖炁。
  
  沈洛年心中微驚,連忙後撤了一段距離。此時青甲的妖炁終於追上穩不住身子的凱布利,對其他妖仙來說,這時才是危險的時候,但對龍涎珠凝化的凱布利來說,妖炁逼上反而穩了下來,只見它一個盤旋,正對沈洛年的妖炁倏然四面奔散,失去威脅。
  
  龍涎珠?不可能!青甲雖覺疑惑,卻仍猛一低頭,兩根牛角泛出紅色焰光,轟地一聲巨響,青甲彷彿變成一道紅色閃電,倏然衝出數十公尺,朝沈洛年撞來。
  
  媽啦!爆閃身法?沈洛年還是第一次遇到修煉純爆的妖族,這種瞬間爆發速度絕不比輕身的沈洛年慢,他這時連天仙飛翼都沒來得及拔出,連忙催動全身炁息急閃,險險避過這一擊。
  
  不過因為身上戴著闇神之鏡,沈洛年的瞬間挪移速度比之前稍慢少許,雖然閃過了對方的尖角與身軀,但籠罩體外的龐然妖炁卻沒法完全避開,兩方護體炁息一沖突,青甲的爆訣妖炁轟然一炸,沈洛年渾身炁息震盪的同時,往後飛摔。
  
  還好這畢竟是對方妖炁側鋒,沈洛年的炁息強度雖遠不如青甲,仍勉可藉著柔力化散。他順勢催動炁息,變化身形的同時高速往外飛射,拉開距離,一面怒叱了一聲:「你做什麼?」
  
  青甲也沒料到這必殺一撞只擦了個邊,可惜爆訣衝刺雖然快速,轉動追殺就沒這麼方便了,他衝出老遠,好不容易停下,這才扭頭轉向又撞了過來,卻是不理會沈洛年的言語。
  
  不過剛剛是沈洛年猝不及防,這才差點中招,這時受傳自狄純的挪移之術已經展開,只見他忽左忽右不斷變化方位,青甲連目標都沒看清楚,第二下不但撲空,還差得老遠,畢竟沈洛年此時的靈巧度雖略遜於沒戴闇神之鏡時,也足以讓這頭大青牛眼花撩亂了。
  
  眼看沈洛年手中突然冒出兩把造型古怪的匕首,青甲身形一凝,頗有點不敢貿然往前衝。
  
  他猛然一昂首,一聲尖銳的古怪嘯聲遠遠傳了出去,九回山周圍一股股妖炁隨即爆起,更有不少妖炁正往這方向衝來。
  
  事情好像鬧大了?沈洛年正想解釋,卻見青甲長嘯過後,又是一低頭衝了過來。
  
  沈洛年可不是打不還手的個性,何況這傢伙一開始就沒帶著善意?本想解釋兩句的沈洛年心中暗罵一聲,也不開口了,炁息凝聚天仙雙翼,身形挪動的同時,招呼著凱布利,對青甲殺了過去。
  
  兩方一個是輕化身軀,一個是爆閃衝勁,這對沖速度遠超過一般妖仙,加上沈洛年一面飛行還不斷轉換方位,埋頭猛衝的青甲根本不知道沈洛年閃到哪兒去了,就在又一次撲空的同時,青甲突然感受到身側炁息一散,似被那疑似龍涎珠的妖物破開,下一瞬間,一連串古怪又銳利的重擊不斷轟上身側,啪啪啪啪一連串爆響,不知被砍了幾刀。
  
  青甲痛叫一聲,妖炁急湧轟出,在身側猛然急炸。這爆訣妖炁轟然一聲巨響,迫得兩方向左右分開,青甲妖炁在身側一轉,這才發現左側身體被砍出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大坑,那堅韌的犀甲竟是完全無法防禦。青甲心中大驚,卻見沈洛年正拿著兩把泛出橙黃光芒的翅狀怪異武器指著自己罵:「媽的你個蠢牛!衝來衝去幹嘛?我惹你了?」
  
  犀渠不知該說什麼,只怒瞪著沈洛年,但一時卻不敢往前衝了。
  
  其實倒不是沈洛年惹了青甲,犀渠本就不是什麼對人類友善的妖怪,一般人類對他們來說只是一種普通食物而已;雖說在圍殺屍靈的時候,各妖族大都會自覺地停止衝突,但人類除了在山口鎮提供娛樂、飲食之外,對圍殺屍靈何嘗有什麼幫助?何況這一帶屍靈根本就是人類弄出來的?更有不少妖族認為人類仍與屍靈有勾結……青甲平常覓食時,看在妖族共識上,不選擇這附近產量最多、最容易覓食的人族,已經頗感可惜,眼前突然跑來一個胡說八道、似乎想把自己拐入屍靈區的人類,青甲不禁有點餓了。
  
  雖說正常犀渠捕食只會找普通人類,不會找修道者;正如人類吃豬吃牛,也不大會找梭狪、犀渠果腹,可是惹到自己頭上的自當別論,在青甲眼中,這突然冒出來的人類修道者也不過接近高等靈妖的程度而已,他自然不怎麼在意,沒想到一動手卻是吃了個虧。
  
  兩方這一沖突,加上犀渠的示警,周圍巡邏的妖仙很快趕來,就在兩人對峙的同時,一個背著巨劍、穿著鱗甲戰袍的青年首先趕到,他停在兩人側面數十公尺外,目光一掃,先在沈洛年和凱布利身上疑惑地轉了幾轉,這才有些驚疑地說:「青甲道長,何事發嘯示警?」
  
  沈洛年目光轉過,卻是一愣,這臉色白淨、挺面熟的青年也是虯龍族的吧?好像是敖旅的小弟之一,不過名字倒是忘記了。
  
  沈洛年不記得,青甲倒是認識對方。他目光轉向那青年,沉聲說:「敖彥小友,這人類闖來此處胡鬧,還想把我拐騙進去,我懷疑他和屍靈有關。」
  
  青年目光轉向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莫非是沈……沈道友?」
  
  果然是認識的,沈洛年也打了個招呼說:「敖彥道長,好久不見。」
  
  此人確實是敖彥,也就是當初和沈洛年有過一番爭鬥的三虯龍之一,沈洛年雖然炁息和過去不同,但虯龍敖家自小化為人形,在妖族中算是頗擅長「認人長相」的一族,再加上沈洛年身上那明顯不似凡物的血飲袍,身份自然是呼之慾出,何況敖彥也知道兄長敖旅數月前和沈洛年碰過一面。
  
  再換個角度說,有這能耐和高級妖仙硬碰,還讓對方吃虧的人類,天下還有第二個嗎?想到當年三兄弟被沈洛年取巧擊敗,敖彥不禁有點怨怒……但王母不是說,這人是鳳靈之體嗎?又怎會帶著炁息?又怎能和身為高等妖仙的青甲對峙?這可和前陣子旅哥所說大不相同,而那泛著七彩光華的東西……怎麼這麼像龍涎珠的光色?
  
  敖彥本是心思較細密的人物,幾件疑惑的事情湧上心頭,就這麼愣了片刻,青甲可不耐煩了,他鼻孔出氣,突然哼了一聲說:「敖彥小友?」
  
  敖彥這才回過神來,想起兩方的衝突,連忙開口說:「沈道友,你來此何意?怎會與青甲道長產生衝突?」
  
  這時除了敖彥之外,又趕來了四名妖仙,其中兩個化作人形,兩個維持妖形,只有一人屬於虯龍族,至於另外三人,沈洛年也不認得,這時也懶得多注意,他望著敖彥說:「你們知道這山底下除了人類建造的九回城之外,還有毛族人的地宮嗎?」
  
  敖彥一怔說:「真有此事?」
  
  「又扯到毛族了?」青甲插口說:「剛剛他還說納金族呢,根本就在胡說八道。」
  
  沈洛年不理會青甲,對著敖彥又說:「毛族人告訴我,納金族人不知用什麼辦法,藏到他們過去廢棄的地宮之中,我有事要找納金族人,得進去一趟。」
  
  「這兒有毛族人的地宮?納金族人如何潛入九回山區的?」敖彥倒是聽說過毛族人的能耐,半信半疑地說。
  
  「不知道,毛族人用儀器探出來的。」沈洛年跟著一指青甲說:「我客客氣氣地和這傢伙說明,這蠢牛莫名其妙就對我殺來,這算什麼?」
  
  敖彥目光轉向青甲,青甲哼了一聲說:「他自己跑來胡鬧,我當然不客氣了。」
  
  敖彥不禁有些頭疼,天下妖仙共聚九回山,互有仇怨的本就不少,有些更是天生互克為敵,虯龍族通常會把這些有矛盾的妖仙各自分開,劃出範圍,避免衝突,而妖仙們看在虯龍族的面子上,加上滅除屍靈為先是妖族共識,通常也是各自避開,各歸各位。
  
  而人類本是犀渠的菜單之一,按理說,沈洛年跑來此處是自找麻煩,怪不得犀渠動手,這種狀況下,沈洛年若是被吃了,也無話可說,問題是如今吃虧的竟然是先動手的犀渠,這又該如何處理?
  
  敖彥轉了轉念頭,總之在虯龍族的立場,屍靈才是大事,妖仙之間的衝突,除非有人明顯胡來,最好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還好青甲身上的傷口雖然難看,看來也沒傷筋動骨,他搖搖頭,先示意其他幾名妖仙離開,這才一臉笑容地對兩人說:「這都是誤會,還好兩位都沒什麼大傷損,還是別放在心上……沈道友,納金族有多少人潛入?他們有什麼目的?」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說。敖彥沉吟著沒作決定,沈洛年又說:「去一趟不就知道?」
  
  「除非大隊搜敵,不能隨便進入山區。」敖彥搖頭說:「萬一突然被旱魃圍攻,妖仙也難以抵擋,何況你……」說到這兒,敖彥突然一頓,他本要說沈洛年連妖仙都稱不上,但想到青甲身上的傷痕,這話卻又說不出口了。
  
  「我自己一個人進去。」沈洛年說:「就算變成殭屍,也提供不了多少闇靈之力。」
  
  「之所以訂下這規矩,就是為了建立通則。」敖彥嘆息說:「若人人都這麼說,那該如何管制?」
  
  除非自己有辦法打進去,否則也只好照人家的規矩,看來只能等夜間偷溜進去了?不過為了防範殭屍越界,這周圍防得跟個鐵桶一樣,連沒炁息的殭屍旱魃都溜不出來,自己怎麼能進得去?
  
  沈洛年正在煩惱,敖彥突然開口說:「沈道友,你的訊息可靠嗎?」
  
  「毛族人有特殊的搜索方式,我相信他們。」沈洛年說。
  
  敖彥又問:「照你所知,那地宮與屍靈之城相距多遠?可有通道連結?」
  
  沈洛年一愣,這才知道敖彥問這問題的用意。他遲疑了一下才說:「聽說不遠,當初也有連結……不過那些連結早就封住了,而且就算有連結,又有什麼用?」
  
  敖彥本是心思比較靈巧的人物,他和沈洛年想法不同,若真有這樣的地道,知道總比不知道好;而且換個角度說,若那毛族廢棄地宮被殭屍發現呢?說不定有通往九回山之外的通道呢?那不是大家都完蛋了?想到此處,敖彥搖頭說:「沈道友稍候,讓我與長輩聯繫。」
  
  只要對方願意帶自己進去,當然沒問題。沈洛年安分地在一旁等候,至於那犀渠青甲,早已落了下去,反正這食物自己打不贏,在這看著也難過,乾脆避之大吉。
  
  沒過多久,敖彥轉回頭,對著沈洛年微笑說:「龍宮在這兒的負責人是封叔,他對這地宮很有興趣,馬上就過來了。」
  
  封叔?沈洛年這才想起,龍王母提過這兒的負責人叫敖封,應該和敖歡差不多輩分吧?沈洛年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腦袋,若是記得直接找這人,大概就不用和剛剛那頭蠢牛打一架了。
  
  沒多久,一個背著龍族巨劍的披甲壯漢飄來,敖彥連忙迎上見禮,口中喊著:「封叔。」
  
  那壯漢卻只對敖彥微微點了點頭。他和敖彥一樣,先是訝異地瞪著凱布利半天,這才將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我是這兒虯龍族的主事者——敖封,這位想必就是鳳體沈洛年?可是久聞大名了。」一面說,一面偷瞄著凱布利,心中頗為懷疑,卻又不敢置信,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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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史上最蠢主人
  
  「敖封道長。」而沈洛年卻是暗中苦笑,「鳳體沈洛年」又是什麼新稱呼法?自己莫非有個自動增加綽號的命格?他有些無奈地打招呼,一面仔細看了看敖封。這條虯龍應該稱不上天仙,但至少也是妖仙境高層,虯龍想必不是人人都能修成天仙,否則如今的內宮早已人滿為患……只不知道除了天分之外,還有沒有什麼門檻?
  
  敖封哪知沈洛年正胡思亂想,開口說:「王母早已與我聯繫,沈道友除了可以隨時進出龍宮之外,一般事務也儘量與道友配合……道友今日不知有何打算?納金人怎會藏於此處?所謂的地宮,可有確定的方位?」
  
  「我們先進去找,其他的找到再說。」沈洛年說。
  
  「不行、不行。」敖封搖手說:「王母既然指示尊你為客,就不該讓你涉險,告訴我位置即可,我派孩兒們去辦。」
  
  沈洛年這一瞬間倒不知該不該感謝龍王母的愛護,搖頭說:「可是我只知道大概位置,到了現場,我才能找到入口;而且除我之外,你們應該都不能接近息壤地穴吧?又怎麼知道毛族地宮中的狀態?」
  
  敖封和敖彥一愣,倒是說不出話來,沈洛年接著又說:「所以還是讓我去一趟,我小心點就是了。」
  
  看樣子只有這辦法了,敖封不知沈洛年和青甲打過一場,對他的實力可說一點也不看好,又囑咐了幾句之後,這才放沈洛年入內,口中還不斷叨唸著,居然有點兒囉嗦。
  
  沈洛年也不理會這麼多,他先照著毛族人的指示找到大概的方位,跟著運用道息的感應能力,開始尋找毛族地宮的位置。
  
  沒花多少工夫,沈洛年便有了感應,他跟敖封、敖彥打了個招呼,往下方飄落。
  
  這兒是東南山腳處,而毛族人既然指示這兒,當然是因為這兒有個出入的通道,也就是說,沈洛年並不需要挖掘太久,就可以找到那廢棄的洞穴,反正不久前才挖過一次,沈洛年很順手地拿起天仙飛翼,開始對地面「施工」。
  
  敖封、敖彥卻不大願意落下,這兒地面雖然還不至於逼得他們現形,卻已經讓他們感覺頗不舒服,畢竟道行越高的妖族,需要的道息量越濃,除非身懷闇神之鏡之類的特殊寶物,在這宇定高原周邊落地,可不是件快樂的事。
  
  沒過多久,那毛族人製造的建築材料從土中出現,沈洛年動作更快,加大力量一連串揮刀,很快地,一個坑洞出現在眼前。
  
  沈洛年感應了一陣子,不大能判斷裡面有沒有妖族藏身……畢竟息壤土有排斥妖炁的效果,加上納金族本就不是強妖,在這裡面妖炁恐怕散得差不多了,想感應並不容易。
  
  既然沒發現異狀,沈洛年想了想之後,對上方打了個招呼,之後轉身揮刀,把那孔洞挖大,跟著他也不管上面兩人會不會抗議,帶著凱布利就這麼一躍而下,穿入下方通道中。
  
  但是到了這地方,凱布利雖然還能騰飛,卻顯得有些沒精神了,看來有了形體之後,單靠著沈洛年提供的微量道息,已經不足以讓它在這種地方恣意活動,沈洛年拍拍腰包,讓凱布利進去休息,跟著取出梭珠照明,向著洞內探去。


  毛族人對外的通道雖然矮小,但地宮之中卻寬敞了些,至少不用彎腰低頭。沈洛年上下看了看,眼前出現的並不是什麼高科技的場景,周圍牆壁是柔和的白色,平整的壁面上裝飾著簡單的浮紋,整體感覺和當年中南半島上的毛族地宮也頗有不同。當初那山洞似乎是順應著天然洞穴而建,沒有什麼規則可言,這兒的通道卻彷彿蛛網般經緯分明,一圈圈往外延伸,主幹支道清清楚楚,周圍大大小小的房間,整齊地沿著通道展開,只不過裡面卻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看來當初毛族人搬家搬得挺乾淨。
  
  沈洛年在其中一面穿行,一面想,這種地宮除人類之外,只有幾種體型較小的妖族能進來,虯龍之類的妖怪,萬一化成原形就塞死通道了,當然,若像自己一樣有闇神之鏡,也可以活動自如。
  
  毛族人這地宮其實不大,也不過就是上下數層、幾百公尺方圓,而且通道正如剛剛所言,只是整整齊齊地如蛛網般一圈圈散開,並沒有特意做成什麼迷宮模樣……但就算這樣,沈洛年一個人想搜遍這地宮,還是頗有點吃力。
  
  可是現在也沒別的辦法……沈洛年一面暗罵那些鼠頭渾蛋找自己麻煩,一面點地飄身一圈圈、一層層地繞過去,就在繞到某個或許可稱為中央廣場的地方時,正考慮該往哪個方向移動的沈洛年,突然發現了一些有點古怪的東西。
  
  有個通道入口處似乎殘留著一些白色粉末,上面還有小輪碾壓過的痕跡。沈洛年飄近打量片刻,發現沿著這條通道往內,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些粉末出現,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
  
  但無論如何,在這連塵埃都很少見的廢棄地宮中,這些粉末顯得異常岔眼。看到這麼明顯的線索,沈洛年當然不會放過,他順著殘留的粉末,一路往前搜索,繞過幾個岔路口,粉末卻在某個通道半途突然消失,再也找不到痕跡。
  
  沈洛年順著通道往前,飄出一段距離,這才發現這通道左右都沒房間,只在末端有著方形門戶。他飄到入口處,靠著梭珠的光芒往門內望去,發現是個約莫十餘公尺寬的房間,牆上、屋頂,有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孔洞,似乎曾有物品長期懸掛,雖然一時之間看不出當初的功能,應該是個頗重要的場所。
  
  沈洛年目光掃過,倒是沒看到粉末,而這房間對面,另有一扇關閉的門戶,也不知道通往什麼地方。
  
  不曉得穿過另一端門戶,會不會又出現粉末的痕跡?沈洛年正想走入房中,突然心中一陣莫名悸動傳來,他一怔,停下腳步,手持飛翼旋身,前後看了看,確定沒有出現什麼異常現象,這才退回走道,靠牆站定,穩定著心緒。
  
  經過剛剛那一剎那的驚疑,沈洛年這時已經確定,那心悸的感覺是來自精靈的警訊,只不過精靈太少這麼做,而自己和精靈的溝通效果又比當初進步不少,這一個強烈警訊傳來,沈洛年差點嚇了一跳。
  
  上次傳來警訊似乎是因為赤濤?當時自己不知道已經被赤濤發現,還在周圍亂晃,不過若說危險,還比不上遇到磨齒者那一次吧?但那次精靈反而沒什麼提示……看來精靈只會提示自己渾然不知的事?
  
  不過這兒有什麼危險?若這地宮中還有自動攻擊武器,毛族人應該不會瞞著自己才對,沈洛年心中有了警惕,不敢貿然走入屋中,他上下打量,突然發現有些怪異之處。
  
  這地板……似乎有點不大對勁。
  
  看著牆壁和天花板的大小孔洞,沈洛年幾乎可以肯定,這兒曾經掛滿了不同功能的器具,甚至可能是毛族人的某個控制中心,那些孔洞或許就是與外連接的能量來源,或是控制訊號的輸出輸入,而那些牆面上的痕跡,很明顯是懸掛許久之後才殘留的。
  
  這樣的一間屋子,地面又怎會沒有一點痕跡呢?就算沒有孔洞,總該有個座椅、器具的殘痕吧?就算都沒有,這地板為什麼比外面高上三分?這一路走來,沈洛年看了不知多少房間,所有通道房間都在一個水平面上,這樣的地板還是第一次看到。
  
  心中起了疑惑,沈洛年看得更仔細了,這地板似乎材質也和外面不大一樣,色澤也有少許差異……
  
  想到此處,沈洛年往後飄退,直到通道的另一端岔口處,他揮刀挖下一大塊牆面,猛然運炁一扔,讓這大石塊對著通道另一端的房間滾去。
  
  就在那石塊衝過台階、彈落到房內地面的一瞬間,一聲巨響從房中響起,整座地宮晃動的同時,滾滾熱浪順著通道往外爆出。沈洛年彈身猛退,閃開通道口,下一剎那,一大片熾熱火焰噴過岔道,對著沈洛年身後追來,他連忙運足炁息護體,身軀輕化,順著後方的推力飄行,更藉著血飲袍的抗火能力,護住自己身軀。
  
  這樣的爆炸威力可說來得快去得也快,只不過短短數秒,震盪已經消失,滾滾焰火找不到燃燒的東西,空自把牆壁烤得焦黑變形,也就這麼熄滅了,還好這火焰雖然聲勢浩大,對地宮結構卻沒什麼損害,否則若被埋在土裡,不知道會不會悶死。
  
  沈洛年好不容易定下心來,查看了一下自己身軀,發現除了後腦勺的頭髮有點鬈曲之外,似乎沒受到什麼明顯傷害,這才松了一口氣,但他隨即大怒……這八成又是那些鼠頭渾蛋搞的鬼!
  
  媽的!差點忘了這種地方可以使用火藥,歲安城中管制嚴格,這些納金人不便用火藥暗算,沒想到卻在這兒佈置了這種陷阱,若不是精靈提示,恐怕自己今日就得死在這兒。
  
  沈洛年也不等通道降溫,怒沖沖地回頭奔向那房間。他闖過那已經不成模樣的房屋,衝過被炸開的下一個門戶,只見門戶後又是另一間大空房,這房間入口處也被衝入的火焰燻黑,周圍空蕩蕩的,沒有其他的通道。
  
  沈洛年正想回頭,心念一轉,又轉了回來。他閉目片刻,突然張眼,雙手揮刀,對著正面牆壁砍去,只聽砰砰啪啪幾聲亂響,一片金屬製的薄牆被沈洛年硬生生劈開一道裂口,梭珠光芒往內透入,又是另一個通道,沈洛年探頭望去,卻見兩道人影正快速閃過通道岔口,他馬上大喝一聲說:「站住!出來!」
  
  那端的人影一頓,數秒之後,終於悲情地探出頭來,看那脖子上面頂著的半截老鼠腦袋,正是納金人。
  
  「好啊、好啊,總算找到了!」咬著牙的沈洛年這時真不知該喜該怒。媽的,這群渾蛋還真難找!他忍著破口大罵的衝動,刷刷幾下劈開這隱蔽的門戶踏入,看著呆立著的納金人說:「你們的族長還是金趾嗎?」
  
  「是的……主人。」納金人苦著臉說。
  
  「你們也認得我?」沈洛年有點意外。
  
  不認得又怎會聽命停下?納金人心中暗罵這主人愚蠢,一面恭敬地說:「認得。」
  
  「好,帶我去找金趾。」沈洛年翻白眼說:「別再耍花樣了!」
  
  「是,主人。」納金人躬身應是,帶著沈洛年轉身往內,找人去了。
  
  □
  
  敖封、敖彥放著沈洛年一個人探索地宮,不禁有些擔心。
  
  這擔心,當然不是因為沈洛年本身,而是王母的特殊交代。雖然王母沒說出為什麼要把這人類當成貴客,但放著貴客去探險,萬一出事,會不會惹怒王母,卻是誰也不知道;至於鳳靈之體,除了知道可以化散炁息之外,他們倒不知道還有什麼特別能耐,這種能力雖然特殊,但也只是和虯龍族天仙必備的龍涎珠差不多,畢竟沈洛年不是真鳳凰,若真打起來,只要放棄遙攻手法,並在接觸前把妖炁轉換為物力,也沒什麼好怕的。
  
  至於凱布利,他們雖然有些驚疑,但仍沒往龍涎珠那兒想去,一方面是還沒體會過凱布利消散炁息的能耐;二來凱布利蘊含的炁息和沈洛年本身大不相同,形貌更是過於複雜精美、彷彿偽物,這幾個特點,都與正常的龍涎珠有異,其他妖族或許還會誤會,虯龍族反而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差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心中越顯焦急,還好的是,沈洛年就算在這種息壤土質之中,仍能保持體內的炁息,敖封、敖彥隔著一段距離感應著,至少可以確認沈洛年的安危。
  
  某些少數人類具備這種古怪的能力虯龍族早已知道,只是弄不清楚原因,而虯龍族稟性高傲,也懶得多問,反正人族體內炁息十分弱小,就算勉強用特殊法門維持著少量炁息,也沒什麼了不起。
  
  兩人等了足足一個小時,終於看到沈洛年從洞口飄出。敖封目光一亮,迎上說:「沈道友可有收穫?」
  
  「找到了。」沈洛年似有煩惱地皺著眉頭,臉色並不怎麼好看,對兩人說:「納金族確實躲在裡面,他們已經答應馬上離開,不過他們的出口不在這兒。」
  
  敖封、敖彥關注的根本不是納金族人,而是這地宮與九回城有沒有連結,以及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或有害的通道,敖封馬上說:「這地宮和屍靈之城可有相通?對外的通道又有哪些?」
  
  「往內有兩條已經封死的道路,往外只有一條在山口鎮附近的入口……我已經交代他們族長金趾,出來之後,馬上把這地城的通道詳圖交給虯龍族,兩位可以回山口鎮等候。」沈洛年頓了頓又說:「敖封道長應該很快就能收到。」
  
  敖封和敖彥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這人類不過是交代一聲,納金族就會聽命?敖彥開口說:「沈道友,你為何來找納金族?他們又為何藏在此處?」
  
  沈洛年這時其實急著回去,但眼前兩人畢竟幫了自己的忙,也不好扭頭就走,只好耐著性子說:「他們來這是為了躲著我,不過既然被我抓到,就只好聽命了。」
  
  其實這樣的解釋還不如直接說出兩方有主僕契約來得爽快易懂,問題是剛剛金趾千萬交代,懇求沈洛年別對任何外人提起此事,他也只好這麼隨口一說,眼看兩人還有點迷惑,沈洛年不想多待,微微施禮說:「兩位,我還有要事待辦,先回歲安城去了。」說完,他也不等對方說話,馬上轉身對著歲安城飛去。


  還沒等抵達歲安城,沈洛年已經主動與狄韻聯繫,等狄韻接上輕疾,沈洛年馬上說:「找到人了,丫頭,有麻煩。」
  
  狄韻沒想到剛分開沒多久,沈洛年就找到了納金族,一時還沒明白沈洛年的意思,只愕然說:「找到誰了?什麼麻煩?」
  
  「見面說比較方便。」沈洛年說:「我正趕回來,能過來嗎?」
  
  「我正安排使團的……」說到此處,狄韻一轉念,臭老頭雖然常常胡說八道,卻很少這麼認真擔心一件事……狄韻旋即改口說:「你稍等一下,我上塔找你。」
  
  「沒關係嗎?」沈洛年說。
  
  「沒關係。」狄韻說:「我馬上處理好,你等我。」說完結束了通訊。
  

  沈洛年回到擎天塔上的自己屋中,他開著大門,拿著一早有人換過的茶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跟著坐在廳中舒適的軟椅上,考慮著剛剛聽到的消息。這種麻煩,似乎不是聰明機智可以解決的,但如今除了找那丫頭商量之外,也不知該怎麼處理比較妥當了。
  
  狄韻沒讓沈洛年等候多久,穿著白色軍便服的她,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沈洛年房門口,見門戶洞開,沈洛年一個人待在廳中發愣,狄韻不禁有點驚疑,她快速走入,一面掩門一面說:「發生什麼事了?」
  
  沈洛年看著狄韻說:「妳記得黑石嗎?那個應龍天仙。」
  
  「當然。」狄韻一驚說:「難道那天仙真要對付人類?」
  
  「可以這麼說。」沈洛年抓抓頭說。
  
  「到底怎麼回事,你從頭說起。」狄韻說。
  
  「我總算搞懂赤濤為什麼說那是最偉大的應龍……」沈洛年說:「因為黑石是應龍之中最有錢的一個,想來黃金一定很多,讓赤濤萬分佩服。」
  
  「嗄?」狄韻不明白沈洛年說到哪兒去了,有錢和人類有什麼關係?
  
  「有件事妳可能不知道。」沈洛年說:「很久以前,曾有一些納金人是黑石的奴僕,專心替黑石賺錢,後來在另一批納金人的幫助下,才解脫了出來……所以納金人和黑石其實挺有淵源。」
  
  「你……你找到納金人了?黑石就是納金人找來對付我們的?」狄韻知道沈洛年不擅長說明事情,當下半猜半分析著說:「可是你不是說,找到納金人,問題就可以解決。」
  
  「確實是這樣,他們當然得聽我的。」沈洛年苦笑說:「可是他們不久前已經和黑石立了契約,約定納金人出智、黑石出力,想辦法控制人類政權,並照他們規劃的方式運作,再照契約分配利潤……而他們這個約定,一來並不影響我身為主人的權益;二來我也沒有事先阻止,所以按照契靈的規矩,我不能在這時強行阻止,迫使他們違誓,頂多對執行契約的方式提點意見。」
  
  真有天仙在打人類的主意?這果然是個大麻煩,狄韻咬著唇說:「你有沒有問過,為什麼那天仙不直接來威脅我們投降?」
  
  「這是納金族的建議,金趾說……對了,金趾就是他們的老闆,也就是借妳錢的傢伙;他說讓人類完全自由發展,不知道幕後有人控制的狀況下,經濟發展的效果最好、收效也快,他們要的畢竟只是財富,不是權力……」沈洛年說到這兒,頓了頓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懂,反正他說讓黑石直接要脅金錢,是最下策。」
  
  沈洛年不懂,但研究過一段時間經濟的狄韻卻聽得明白,若能把人族規劃成最適合經濟發展的狀況,尤其在風險極高的連續借貸方式運作下,財富將逐漸從實際資產變為數字,當大部分財富來自於借貸增生,這些數字就會不斷不合理地膨脹直到崩潰,之後再進入復甦、重建、發展的階段,直到下一次的崩潰。
  
  若再加上一定程度的社會、工業發展,這種速度會更快,在這一次次的動盪之中,掌握其中變化的少數人物,就能不斷從其他人手中刮來無限財富,支持不下去的人也許自殺,也許破產,勉強支持下去的,又會繼續汲汲營營地累積財富,直到下一次的動盪……四二九大劫之前的地球,不知陷入過多少次這樣的輪迴中。
  
  狄韻思考的時候,沈洛年又說:「他還說,要達到最好的效果,就要讓商人控制政府,而要讓商人能控制政府,就一定要民主,絕不能獨裁,所以這些年他們才一直努力推動這些事,可是眼看瑋珊開始考慮交棒的事,妳們幾個不但對民主沒有興趣,對媒體更是沒什麼好感,他們這才找上黑石,設計一些方案,想讓歲安城自己亂起來,看能不能找到突破點,只不過幾次都被破壞了……最近黑石看一直沒效果,聽說已經有點失去耐心。」
  
  說到此處,沈洛年其實有點小鬱悶,他不介意歲安城的獨裁,這只不過是因為獨裁者葉瑋珊恰好和他有交情,而且管得還不錯;但他畢竟是在自由社會中長大的孩子,若不考慮執政者,他還是比較傾向民主,可是聽金趾說來說去,民主制度卻彷彿變成一種包著糖衣的毒藥一般,讓他不禁有些迷惑,不明白是當年大家都被騙了,還是自己哪兒沒想通?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想起執意保留媒體自由的葉瑋珊與黃宗儒等人……若真想搞清楚,恐怕得問問這些百歲人瑞吧?
  
  不過話說回來,沈洛年這念頭也只是一晃而過,只要沒影響到自己,他並不是真這麼在意。
  
  狄韻這時卻沒時間考慮制度問題,她急忙問:「若是沒法順利分化歲安城呢?」
  
  「第二種辦法,就是強迫代管。」沈洛年說:「黑石出面,壓迫歲安城服從,不過他只想拿錢,當然懶得管這麼多,所以商務、政務等等,就由納金人出面管理……」
  
  若到了那一步,豈不是完蛋了?狄韻咬著唇,憤憤地說:「就算是天仙,也未必能壓迫得了歲安城。」
  
  狄韻這話倒也不只是意氣之語,天仙固然破壞力強大,能在歲安城造成很大的死傷,也不代表人類一定會屈從;而且正如納金族人所言,若這樣壓服了人類,人類又豈會順著對方的意思繳上財富?若真把人類殺光,他們去哪兒找人賺錢?
  
  不過,就算如此,還是會有很大的損失啊……想到這兒,狄韻首次對失去九回城感到可惜,歲安城擋不住天仙,九回城呢?難怪當年司令堅持要建九回城,她恐怕早已考慮到與天仙為敵的狀況了,只可惜現在變成屍靈的巢穴……
  
  對於沈洛年來說,他其實不怎麼介意歲安城毀掉,只要自己記得早點跑遠,別在旁邊看就是了,但他擔心的,卻是少數幾個他在意的人,就算不說過去的老朋友,無論是狄韻、黃清嬿、張如鴻,與自己都有深淺不同的關係,難道能看著她們出事?所以他問清楚納金族的狀況之後,馬上回來找狄韻商量。
  
  眼見狄韻發呆,沈洛年等了片刻之後又說:「我聽了不知道怎辦,就回來問妳了。」
  
  狄韻回過神,沉思片刻後說:「你確定納金族人會聽你的話?」
  
  「會。」沈洛年點頭。
  
  「那暗殺你的舉動呢?」狄韻問。
  
  「媽的,那群奸詐的鼠頭……」沈洛年忍不住罵了一句才說:「針對我的事,是他們僕人幹的。」
  
  「他們僕人?」狄韻說:「張季、紅鑽那些嗎?」
  
  「對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金趾上次在論劍館發現我,做了一些安排後,他召集幾個信得過的僕人仔細說了這件事,也不告訴他們該怎麼辦,就帶著所有納金族開溜了……」
  
  狄韻這下可懂了,她翻著白眼說:「然後那些僕人就很貼心地開始安排刺殺?」
  
  「對,而且還很聰明地不去問老闆該不該這麼做。」沈洛年說:「我當然馬上叫他下令停止這種渾蛋事。」
  
  狄韻早就知道納金族一定玩了手段,沒想到卻是這種掩耳盜鈴的把戲,她搖搖頭說:「那幾條蛟龍呢?」
  
  「他們欠賭場錢。」沈洛年說:「四人合計三千萬的銀籌。」
  
  「銀籌?」狄韻一時沒會過意。
  
  「就是銀色籌碼,一個代表五百噩幣。」沈洛年攤手說。
  
  狄韻一怔,瞪大眼說:「一百五十億?真會輸啊。」
  
  「他們根本還搞不大懂幣值,賭場也隨便借他們,就是算準了以後可以利用,這些借款都是立過契約的,也不怕他們賴賬。」沈洛年指指自己說:「金趾猜測我的懸賞大概也是用銀籌當單位,其實是一百億呢,值錢吧?」
  
  「臭老頭還有心情開玩笑……」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輕側著頭說:「不過這部分倒是個好消息,既然納金族回到你的控制下,我們豈不等於可以自由運用這些欠債的妖仙了?有沒有天仙欠債的?」
  
  「這麼笨的妖仙沒這麼多,何況老奸巨滑的天仙?」沈洛年好笑地說:「大部分妖仙都不喜歡欠債,有多少賭多少,另外有些妖仙,賭場也不敢隨便藉著放款使喚對方,以免對方後台找上門,不過蛟龍王公雖然護短,管教孩子卻很嚴厲,他們是吃定了這四個年輕妖仙回家之後不敢說。」
  
  狄韻說:「所以……黑石負責的,大多是與分化歲安有關的事?基蒂也是他殺的?」
  
  「嗯。」沈洛年說:「殺基蒂之前,他還偽裝成人類,偷偷跑去給基蒂送假消息,所以魔法島才會提早知道杜勒斯死了的事。」
  
  「那有關你的事,他們不肯讓黑石碰……」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想通:「他們怕黑石知道後看出玄機,逼你把權力轉讓過去?」
  
  「對!聰明丫頭。」沈洛年拍手說:「那妳知不知道為什麼活著的我比較值錢?」
  
  狄韻眉頭微皺說:「應該也和咒誓有關吧?莫非你死了之後會有什麼變化?」
  
  「差不多意思。」沈洛年說:「若我死了,這主僕契約會延續到我子孫身上,他們又不知道我有沒有孩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活捉我,再逼我自動解除契約。」
  
  所以後來就算利用赤濤、蛟龍之手截殺這老頭,也頂多利用黑石偵查和提供消息,不敢真讓他出手……如今一些困擾已久的問題都已經弄清楚了,狄韻專心思索片刻後說:「若讓納金族人欺騙黑石,故意拖著這件事不處理,應該算是違誓吧?」
  
  「他們是這麼說的。」沈洛年點頭。
  
  「那……至少不會再對付你了吧?」狄韻沒好氣地說:「真是夠笨的,你恐怕是第一個被『誓約奴僕』設計追殺的主人,請他們送你一個『史上最蠢主人』的牌子掛在這兒大門吧?」
  
  「去妳的!」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我已經命令那群渾蛋定期找我報告,還要他們全力防止任何對我不利的舉動!」
  
  「這樣最好,之後的事至少會單純一點。」狄韻說:「既然不能逼他們違誓,現在只能這樣……讓他們繼續分化我們,還得選些看來有效的辦法。
  
  「嗄?」沈洛年訝異地問:「妳瘋了嗎?」
  
  「你才瘋了。」狄韻沒好氣地說:「要他們把分化計劃詳細告訴你,然後你再提前轉告我們,這樣應該就不難應付了,太過分的還可以事先阻止。」
  
  「洩露給我,不就等於違誓嗎?」沈洛年一頭霧水。
  
  「腦袋不會拐彎的笨老頭!」狄韻罵:「別告訴他們你會洩密啊!若連撒謊都不會,就叫他們不准問。」
  
  「啊?」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會意地說:「這……和他們陷害我的辦法有點像。」
  
  「差不多,一樣是想辦法繞過誓約。」狄韻說:「只要知己知彼,歲安城就不容易出事,問題是這辦法不知道能拖多久,黑石總有一天會失去耐心,萬一他選擇了最後那條路……」
  
  狄韻說到這兒,終於沉默下來,在真正強大的力量面前,不管多麼聰敏機智,也很難變出花樣。
  
  沈洛年當然也知道狄韻煩惱什麼,面對著天仙,無論是鬥力鬥智,都輪不到自己,他也不多想了,看著狄韻的愁容,沈洛年抓頭說:「不然就讓大家防空洞挖深點,說不定黑石鬧煩了就不鬧了?」
  
  這話倒是把狄韻惹得笑了出來。這老頭總是有辦法胡說八道……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先就這麼安排吧,我得想想該怎樣找個說法讓司令知道這些;另外,找個時間讓我和金趾見個面,商量一下日後的合作細節,以及歲安城該怎麼配合……也免得你又被奴僕騙了。」
  
  要隱瞞身份以及自己與納金族的關係,又要把這些事告訴葉瑋珊,這確實是件麻煩事,沈洛年還真不知道狄韻能想出什麼辦法把這些事情都圓起來。他剛點了點頭,突然皺眉說:「丫頭,有句話我想先說。」
  
  狄韻瞄著沈洛年:「你不想讓我動納金族的錢,對吧?」
  
  「呃……」沈洛年愣了愣才說:「妳怎麼知道?」
  
  「我還不知道你?你這老頭就是嘴臭心軟、婦人之仁。」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若是願意拿他們的錢,百年前就不會扔下他們不管了。」
  
  婦人之仁這詞怎會落在自己頭上?那是某個熱血笨蛋的專利吧!一定是因為這臭丫頭沒看過自己殺人,所以誤會了!是不是該叫這丫頭去問問她娘?沈洛年在心中暗罵了幾句,這才搖頭說:「那奴僕契約我只是為了整整他們,順便叫他們規矩一點,剛剛金趾也說,這百年來他們一直照我的囑咐,做買賣時很少騙人……人家辛苦賺的錢,怎能隨便拿走?」
  
  「那赤濤的事,他們總該出力吧?」狄韻哼了一聲說:「錢可是他們偷的。」
  
  沈洛年搖頭說:「我上次說過,這是兩回事。」
  
  「赤濤又殺又搶地鬧了二十年,總該賠錢吧?這筆錢,正好從屬於赤濤的財產扣回來。」
  
  狄韻上次碰了釘子,這次換了種說法,她頓了頓又說:「至於我和他們的合作關係當然是照舊,我還是需要他們的資金支援,這是條件交換,可不是靠你的身份。」
  
  沈洛年愣了片刻,想不清楚赤濤部分的邏輯有沒有問題,索性不管,只針對狄韻與納金族的合作部分說:「然後呢?他們萬一有過分的要求該怎辦?」
  
  「你覺得不妥的事,可以命令他們別要求啊。」狄韻眨眨眼,一臉輕鬆地說。
  
  反正和這丫頭比奸詐,自己遠遠不如,沈洛年也只能看著狄韻翻白眼,無言以對。
  
  狄韻笑了笑又說:「這些事可以以後慢慢研究,天仙的問題優先處理,照我的建議交代一下吧,讓納金族想辦法拖上一拖……我還有事,有空再找你商量。」
  
  「好。」也只能這樣了,沈洛年點了點頭。
  
  「萬一以後天仙真的來犯……」狄韻站起身,瞄著沈洛年說:「老頭,我看你最近專心點,把功夫練高一點吧,到時候派你上去應付?」
  
  「啥?」沈洛年瞪眼說:「我才不幫你們和天仙拚命,看我到時候第一個溜走!」
  
  「真——的——嗎?」狄韻拉長音問。
  
  「真的!」沈洛年無比認真。
  
  「好!這是你說的!萬一到時候你不溜怎辦?納金族的事以後都聽我的!」狄韻說。
  
  「呃?」沈洛年愣了愣,板起臉說:「溜不溜關妳屁事!」
  
  「關我屁事?」狄韻罵:「誰教你這渾蛋老頭打起架來跟白痴一樣不要命!你若真懂開溜,我才懶得管你!」說完,狄韻也不等沈洛年回答,哼了一聲,轉身逕自去了。
  
  沈洛年愣了片刻,直到狄韻離去的身影消失在彎道,他才回過神來,關門回到房中,把狄韻的建議和金趾那方稍作指示,之後還當真專心修煉起來。
  
  但老實說,沈洛年還真沒有和天仙打架的念頭,那種層次的敵人可不是靠一年半載的修煉就能應付的,照他的想法,到時還是大家各自逃命比較妥當,不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關於自己會不會開溜這種事,沈洛年可是萬萬不敢保證的。
  
  至於身上這闇神之鏡……雖然打架時各有利弊,但對修煉炁息來說確實挺有幫助,之前倒沒想到這一點,反正瑋珊那兒暫時沒用,她若不來討,自己就先留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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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找到女人就想溜
  
  之後數日,沈洛年倒是難得地認真,一連數日都留在屋中,除了偶爾與黃清嬿、狄韻見面,其他的事情一律不管,每天除了修煉,就是專心背誦狄韻提供的三個新咒語——這是狄韻用盡各種手段,強逼脅迫沈洛年答應的工作,連十八撩亂都要他暫且放下,還把黃清嬿也拉來幫忙,弄得沈洛年與兩人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背書,讓他覺得十分痛苦。
  
  不過今夜卻是例外,不用練功也不用背書,狄韻和沈洛年兩人已約好要去一趟山口鎮。
  
  有關對付黑石的陰謀詭計,沈洛年今夜要正式移交給狄韻處理,反正狄韻黑心狡詐、金趾老奸巨滑,一人一妖、兩方合作,想必會有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自己就不用湊熱鬧了。
  
  不過沈洛年也怕狄韻拿自己的名義胡搞,這方面早已和金趾確認清楚,納金族雖然之前總躲著他,但畢竟是誓約所限,被沈洛年當面抓到之後,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聽命,為了日子好過,前兩日報紙還順著記者會的內容,好好吹捧了沈洛年一番,只不過沒人提醒不關心時事的沈洛年看報紙,倒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白費工夫。
  
  黑石與人類為敵之事從赤濤口中探出之後,已經往上呈報,只不過那時還不知道細節,如今沈洛年找到納金族,這才終於弄清楚事情始末,此事畢竟嚴重,不能繼續瞞著,狄韻考慮數日後,決定把自己和納金族有來往的事情和盤托出,並把納金族與黑石的誓約,說成是黑石要脅所導致……當然必須隱瞞沈洛年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至於跟納金族挪用資金之事,就算不提,知道的人一定都會心底有數,只不過能藉此挖出黑石之事,畢竟功遠大於過,想來到時也沒人會理會那些枝葉細節,反而可以把這個不怎麼光彩的污點順勢抹平。
  
  既然作了決定,狄韻在稟告葉瑋珊之前,當然必須和納金族先取得一定的默契,於是約定今夜在沈洛年引薦下,再碰一次面。
  
  這論劍館沈洛年來了幾次,每次的角色都頗不相同,幹過賭客、做過跑腿、當過刺客,都比不上今日的獨特——竟是以「太上老闆」的身份出現。
  
  不過沈洛年卻不是來享受的,讓狄韻和金趾見面後,沈洛年只簡單告訴金趾自己的原則,關於黑石的問題,他直接扔給狄韻和金趾處理,自己卻溜去稚嬉堂找兩小去了,反正陰謀詭計自己是想不出來的,讓這兩個奸詐傢伙去產生化學變化吧。
  
  離開論劍館的沈洛年很快地飛落稚嬉堂,讓人意外地,竟沒在那小院中看到山芷和羽霽。
  
  沈洛年沒有放出心神感應周圍,一方面是山口鎮處處妖族,分辨費力;二來山芷、羽霽很少到前面的其他院子嬉玩——這兒的仙狐族也不是笨蛋,若讓這兩個小太歲遇上一般客人,對誰都不是好事,兩人既然不在,想必是被家長帶走了。
  
  雖然撲了個空,沈洛年也無所謂,反正在論劍館聽那些陰謀詭計更是氣悶,還不如在這兒發呆,等狄韻忙完,自然會與自己聯繫,到時再過去便是。
  
  說起來也有十天左右沒來這兒了,沈洛年走入亭中坐下,任凱布利在周圍自由盤旋,他剛要探手懷中,取出記事本背書,但一轉念又把書收起,難得無人打擾、清閒片刻,何必急著用功?反正那三條咒語只剩「守護火網咒」還有點零零落落背不完整,而這個防護型的咒語,沈洛年自覺用到的機會最少,一直不怎麼用心。
  
  當下沈洛年就這麼望著凱布利編出的一道道七彩光帶殘影,回想著清醒後這大半年的往事,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地白做了不少苦工,不過也挺有趣就是了……
  
  臭狐狸,啥時才能看到妳啊?抬頭望著天空的星光,沈洛年暗暗嘆了一口氣,找到那狐狸之後又該如何呢?跟著她走嗎?本來是這樣計劃的,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如今自己還能輕鬆地離開嗎?
  
  因為性格的關係,能讓他牽掛於心的人一直不多,但仍有這麼少數幾人能在那堅固、尖銳的心防表面找到缺口鑽入,找了個柔軟的地方盤據著,有些已成記憶,有些經久不變,卻也有些才剛開始進駐……
  
  過了半晌,沈洛年突有所感,目光由黑色天幕轉向一旁的院門,在山芷、羽霽戰場上勉強存活的那兩扇斑剝木門旁,一個穿著古式白袍、披散長發的高挑窈窕女子,正靜悄悄地站在那兒,輕咬著唇,神色複雜地望著沈洛年,卻不知已經來了多久。
  
  望著那熟悉的柔美面容、那雙泛著淚光的鳳目,沈洛年大腦彷彿被什麼東西炸了開來,這一瞬間,這世間的一切突然消失,只留下那俏生生站在眼前的白袍女子。沈洛年張大嘴,魂縈夢繫的兩個字卻是喊不出口,平常自由靈動的唇舌,竟似乎同時失去了控制,只乾啞地啊了兩聲。
  
  女子望著沈洛年,踏前一步走入院中,卻又似乎想起什麼,有些負氣地微微轉頭,但這目光一轉,卻又彷彿有些捨不得,那雙明媚的雙眸回目偷望,帶著兩分幽怨、三分嗔怒地看著沈洛年。
  
  「懷真!」沈洛年終於喊了出來,他猛然跳起,向著女子撲去,在對方呀然驚呼聲中,將這熟悉又陌生的嬌軀緊緊摟在懷中,再也不肯放開。
  
  這女子正是百年不見的九尾天狐、天仙懷真。她先是一驚,隨即莞爾一笑,任沈洛年把自己抱入懷中,她輕輕伸手環抱沈洛年腰間,萬分柔情、無限繾綣地低聲說:「你……你真的沒事……」
  
  沈洛年嗅著那熟悉的淡淡體香,過了好片刻,心頭的激動漸漸散去,他有些尷尬地鬆開手,望著懷真說:「妳……怎不用輕疾先通知我?什麼時候來的?」
  
  懷真聽到這話,那張俏臉一板,突然伸手一推,把沈洛年撲倒在地,跪壓在他身上,怒沖沖地說:「臭小子!你壞蛋!」
  
  好久沒吃這招了,被壓成大字形的沈洛年不禁苦笑,其實懷真用的力道也不太強,但沈洛年當然不會運起炁息掙扎,他甩甩頭,把飄在自己臉上的懷真長發甩開,望著那張俏臉笑說:「我怎樣了?」
  
  「還敢問,你在外面偷吃!我看到報紙了!」懷真氣呼呼地說。
  
  這不是妳准許的嗎?女人的話果然不能信啊……沈洛年感嘆地說:「不可以嗎?」
  
  「不可以!我會吃醋!」懷真那還有些泛紅的眼睛瞪著沈洛年,看來頗為委屈。
  
  兩人這麼上下對看半天,沈洛年突然說:「臭狐狸,要不要抓抓?」
  
  「好,抓抓!」懷真露出欣喜的笑容,正想縮入沈洛年懷中,突然心中一驚,手足用力,繼續把沈洛年壓住說:「想騙我!那個姓黃的女人怎辦?」
  
  「真的不行啊?」沈洛年笑問。
  
  「不行!不行!快去分手!」懷真嘟著嘴說。
  
  「好吧。」沈洛年說:「我會跟她說的。」
  
  「咦?」這話大出懷真意料之外,她吃驚地說:「真的?」
  
  「真的。」沈洛年點頭說。
  
  「沒關係嗎?」懷真仍一副無法理解的模樣。
  
  「沒關係。」沈洛年說。
  
  懷真愣了片刻,收起下壓的力道,縮在沈洛年懷裡,輕聲說:「抓抓。」
  
  沈洛年伸手輕抓著懷真的背,一面說:「妳還沒告訴我,怎麼突然來了?」
  
  懷真一面舒服地輕哼著,一面把這段時間的事,緩緩說了出來。
  
  半個多月前,經由懷玉的安排,隱居於青丘之山的懷真得到沈洛年的訊息,但當年她親眼看到沈洛年死去,對這消息不免半信半疑。離開仙狐秘境和懷玉聯繫之後,得知這自稱沈洛年的男子與山芷、羽霽相熟,懷真已經信了九成,但驚喜之後,聽到沈洛年這段時間的各種緋聞,懷真卻又不免冒出一肚子醋意,最後決定先來看看狀況,再作決定。
  
  七、八日前懷真終於抵達山口鎮,她得知沈洛年常來這兒,便決定在這兒等待,一面讓山口鎮中的仙狐族徒子徒孫收集「神醫沈凡」的各種資料,準備沈洛年來的時候,先偷看幾眼,再決定用什麼方式見面。
  
  既然要偷看,山芷、羽霽自然得換個位置,否則小草包山芷一定馬上露出口風,不料準備妥當之後,沈洛年卻一直沒出現,懷真一面想著沈洛年的緋聞,一面枯等,不禁多了幾分幽怨幾分氣悶,今日終於等到沈洛年,懷真急忙跑來,卻忘了原來的「偷窺計劃」,但歡喜過後,想起那堆紙上故事,當然得發作一番。
  
  懷真說完之後,沈洛年也簡單地把這幾個月的事情說了一遍,懷真沒想到沈洛年這醒來之後的半年比自己的清醒百年還要驚心動魄,殺犬戎、斗赤濤、進龍宮、闖浮殿,聽到敖歡糊裡糊塗地教沈洛年修煉功法,懷真更是笑得打跌,敖歡比懷真還小半輩,年輕時沒少被懷真欺負調戲過;而當懷真聽到沈洛年和焰華交上朋友,更是瞪大眼睛十分意外。
  
  最後聽到黑石天仙的事,懷真一驚忙說:「那還不快逃?我現在又不能動手……我帶你去龍宮躲起來吧,白宗的事還是不要管了,納金族也別理了。」
  
  「還在白宗,白宗早就沒了。」沈洛年好笑地說:「我跟妳跑了的話,這兒的幾百萬人類怎辦?」
  
  「關我們什麼事?反正黑石要錢,給他就是了。」懷真想想又說:「不然去找那些老龍幫忙?只要人類尊奉虯龍,黑石應該就不敢插手。」
  
  「那不是一樣嗎?人類是想自主啊。」沈洛年搖頭,換個話題說:「妳既然不能動手,怎麼跑來了?不怕有危險?」
  
  「我又沒得罪誰,這兒也不准打架,有什麼好怕的?」懷真笑嘻嘻地說:「你背著我花心,我當然要過來看看!聽說那個黃……黃清嬿!是瑋珊和一心小子的外孫女?和瑋珊年輕時長得很像嗎?」
  
  「呃……」這話題和語氣讓人感覺很彆扭啊,沈洛年無奈地說:「也不算太像,不過有點瑋珊的神韻。」
  
  「改天帶我去看看她。」懷真說。
  
  「不要,妳去看她幹嘛?」沈洛年瞪眼說:「而且去歲安城妳會現形。」
  
  「我有你給的寶物,不會現形。」懷真得意地說。
  
  沈洛年這才想起,當年有一個闇神之鏡留在懷真那兒,只聽懷真接著說:「否則我留在道息不足的青丘之山裡面,也會不舒服。」
  
  原來如此,不過帶懷真去看黃清嬿這種事沈洛年可是毫無興趣,他搖頭說:「妳當時怎麼不去龍宮呢?我上次去內宮,裡面的道息很充沛。」
  
  「我那時很生氣、很難過,所以不想去,而且體外道息狀況,只會影響我的形體穩定,戴著鏡子已經夠了。」懷真說:「至於修煉,肚子裡面還存著一大堆呢。」說到這兒,兩人同時想到那一夜,臉上都是一紅,彼此對看一眼,心中又同時充滿了溫柔。
  
  沈洛年抱著蜷縮在自己懷中的懷真,望著天上的繁星,一時也不想說話。過了好片刻,胸前的懷真突然開口說:「我曾說過讓你去找女人的,你怎還答應我和那黃小妹妹分手?」
  
  「妳還記得自己說過啊!」沈洛年笑說:「不過妳既然不讓,就不要囉。」
  
  「可是……這樣的話,她不是很可憐嗎?」懷真瞄著沈洛年說。
  
  「不然怎辦?」沈洛年說。
  
  「唔……這個……」懷真遲疑了好一陣子,似乎頗為難。
  
  沈洛年倒沒什麼不該有的期待,不等懷真開口,打斷說:「別煩惱了,她不會有事的。」
  
  「為什麼?」懷真不懂。
  
  「反正這件事妳別擔心,我回去就解決掉。」沈洛年說:「不過妳既然這麼小氣,以前幹嘛一直叫我去找女人?」
  
  「那是因為……」懷真說到這兒,突然轉轉眼睛,故作生氣地說:「幹嘛一直問!你真這麼想找其他女人嗎?」
  
  沈洛年目光望著空中,自然不知道懷真這份怒意有點不大實在,他呵呵笑說:「不問就是了,我只是奇怪,百年不見,怎麼變得這麼會吃醋了?」既然懷真喜歡這樣,沈洛年當然也不去多問什麼發情週期不能配合、每次推倒就會被吸乾之類的煞風景問題,反正不做那回事一樣能過日子,若被懷真引發了念頭,再想辦法就是。
  
  「以前我只是喜歡你。」趴在沈洛年身上的懷真舔了舔他的唇,嘻嘻笑說:「現在你是我老公,當然不同。」
  
  還舔!笨狐狸的壞習慣老是改不掉。不過總比以前進步了,舔的地方挺好……沈洛年緊了緊雙臂,俯唇輕吮,過去不習慣這種接觸的懷真,這時卻也順應著變化,婉轉相就。
  
  沈洛年漸覺情動時,懷真卻微微側頭讓了開來,似笑非笑,又彷彿帶點歉意地看著沈洛年。沈洛年心中微微一嘆,將懷真放鬆了些說:「既然妳還戴著鏡子,等會兒跟我一起回歲安城嗎?還是妳想住在這兒?」
  
  「還去歲安城幹嘛?」懷真歪著頭說:「你改名字混進人族,不是為了去龍宮找我嗎?」
  
  「是啊。」沈洛年說:「可是人家又教我功夫又教我魔法,找到妳之後就這麼跑掉,好像不大對勁。」
  
  「你老是這樣!」懷真不高興了:「管你學了什麼,一樣打不過天仙,留下來做什麼?」
  
  「其實也未必會打架,說不定瑋珊他們找到妥協的辦法,就像守護妖神之類的,我只是不好意思這種時候跑掉……」沈洛年說到這兒,搖頭說說:「對了,妳輕疾名稱到底改成什麼?怎麼猜都猜不到。」
  
  懷真噗嗤笑說:「涂山懷真。」
  
  涂山……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真有這地方啊?」原來當初的涂山胡宗不是胡說八道?
  
  「有啊。」懷真笑說:「青丘之山的入口處就藏在涂山,但實際位置不能跟你說。」
  
  這哪猜得出來啊?不過就算猜出來,青丘之山不能使用輕疾,一樣找不到人;沈洛年正搖頭,懷真突然說:「我跟你回去吧,剛剛說過了,我要去看看瑋珊的孫女。」
  
  「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不管!我要看。」懷真噘嘴說:「我還要去看瑋珊。」
  
  這麼愛看就看吧,懶得比耐性的沈洛年正想答應,突然眉頭一皺,把懷真帶回去,自己身份還不曝光?但話說回來,既然找到了懷真,又何必繼續偽裝?大不了遂了懷真意思之後,跟她一起來山口鎮住,想必麻煩也不會隨便找上門來……
  
  沈洛年正在思考,突然一聲帶著鼻音的輕嫩聲音從空中響起:「剩飯!姊姊!」
  
  沈洛年目光轉過,卻見山芷已經從空中撲了過來,將一上一下躺在地上的懷真和自己一起抱住,而羽霽卻在頗遠處,有些鬼祟地探頭探腦。
  
  沈洛年一直不知道羽霽心中的煩惱,只知道她有時莫名地欣喜,有時又提防畏懼地跑出老遠,情緒變化毫無道理可言,還好沈洛年本就不喜歡追根究柢,也就漸漸無視羽霽的古怪行為,不過懷真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羽霽,好笑地問:「小霽怎麼啦?」
  
  「沒有。」羽霽又瞄了幾眼,這才飛了過來。
  
  「沒有噁心啊。」山芷笑眯眯地對羽霽說。
  
  羽霽忙說:「笨小芷,閉嘴。」
  
  「什麼噁心?」懷真愕然問。
  
  山芷說:「小霽說你們……」
  
  「沒有!吵死了!」羽霽臉一紅,阻住了山芷。
  
  懷真自然猜不出羽霽其實是懷疑兩人正進行「噁心之事」,所以不讓山芷過來,最後當然是攔不住山芷,羽霽只好「逼不得已」地遠遠跟來,就算真看到什麼,也是意外,絕不算數。
  
  見兩小跑了過來,沈洛年與懷真不再膩在地上,兩人走到亭中相偎而坐,山芷在旁鬧了片刻,終於還是被凱布利吸引離開,看著兩小在院中捉迷藏,沈洛年和懷真隨口聊著,突然懷真開口說:「洛年,那個清嬿妹妹,你不喜歡嗎?」
  
  「喜歡啊。」沈洛年說。
  
  「那怎麼能說分手就分手?」懷真雖然真的有些醋意,但其實也是半開玩笑,她一方面是想稍微為難一下沈洛年;二來也想確認沈洛年的想法,沒想到沈洛年二話不說就答應和黃清嬿分開,她可想不通了。
  
  「問這幹嘛?」沈洛年說:「想讓我多找幾個老婆啊?」
  
  「不準!」懷真瞪眼說。
  
  「不是答應妳,回去就處理嗎?」沈洛年笑說:「這種事用輕疾說不大好,否則我現在就處理了。」
  
  「答應得這麼輕鬆,你明明不喜歡她!那又為什麼和她在一起?」懷真噘嘴說:「你已經變成花心的壞蛋了嗎?」
  
  「才不是……喜歡的程度不一樣而已。」沈洛年聳聳肩說:「不過不是我的問題。」
  
  這麼說來,是另一方的問題?既然如此,倒也不用多問了;懷真心念一轉說:「那你不介意『我的問題』嗎?」
  
  沈洛年先是一愣,想了想之後,看著懷真說:「心沒問題就好了。」
  
  兩人相對一笑,攜手並肩,形影相依,一時誰也沒說話,不過沒過幾秒,沈洛年突然很煞風景地說:「臭狐狸,我怎麼總覺得妳在打什麼鬼主意啊?」
  
  懷真噗嗤一笑,吐吐舌頭說:「有嗎?沒有啊,冤枉我!」
  
  反正已經相聚,來日方長,沈洛年也不急著馬上問出來,換句話說,就算問不出來那又如何?反正懷真也不會害自己,她本來就調皮,就算讓她捉弄捉弄,也無傷大雅。
  
  又過了片刻,沈洛年終於接到狄韻的通知,向山芷、羽霽告別之後,沈洛年領著懷真往南飛飄。這時狄韻已經走到山口鎮最東邊的回道,看沈洛年突然帶了個渾身上下無一不美的俏嬌明媚女子回來,就算最擅長作表面工夫的狄韻,一下子也有些失神。
  
  要知道長相漂亮的人總不難找到,何況狄韻如今對自己外貌也頗有信心,自不會因為眼前女子之美而驚;但這女人只是輕輕一笑,就讓人產生一種疼惜憐愛的情緒,彷彿從骨子裡透出一種吸引人的天生媚態,這可不是長得漂亮就能辦到的。
  
  沈洛年也不管狄韻不雅地張大嘴巴,分對兩人說:「懷真、狄韻;妳們認識一下。」關於狄韻的身份,沈洛年已經和懷真簡單敘述過,而狄韻聽到「懷真」兩字,更是馬上弄清楚這禍水級美人的來歷,狄韻吃驚之餘,當真對沈洛年刮目相看,無論如何,能拐騙到一個這種等級的美女——妖怪,這渾蛋老頭泡妞能力絕對不能小覷。
  
  「小韻嗎?我是懷真。」懷真走近笑說。
  
  「呃?嗯……是,我是狄韻。」狄韻這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但下一剎那,她馬上想起另一件事——這女人既然出現了,清嬿又該如何?這女妖怪看來不好對付啊……狄韻目光一轉,露出笑容說:「懷真阿姨您……」
  
  「叫姊姊!」懷真馬上糾正。
  
  「懷真姊,您是哪一族的啊?」狄韻笑問。
  
  懷真有點意外地看了沈洛年一眼,沈洛年已經插口說:「問這幹嘛?秘密!」仙狐族因為總人數不多,妖仙數目也有限,在成千上萬的妖族種類中,並不怎麼受人類注意,就算說出來,狄韻也未必知道仙狐族的特色,但畢竟仙狐族採補名聲不佳,能不說還是別說。
  
  狄韻目光掃過兩人的表情,知道這時不適合探問,她露出笑容,望著沈洛年說:「懷真姊……莫非打算和我們一起回去?」
  
  沈洛年其實很不喜歡看狄韻的假笑,不過他也知道,這是狄韻自我保護的習慣,懷真和她確實不熟,這種表現並不奇怪,沈洛年也不想逼她在外人面前現形,於是只點了點頭說:「沒錯。」
  
  狄韻見狀,回頭對懷真說:「懷真姊,我有點小問題想和老……他討論,請您稍等一下。」說完,狄韻也不等懷真回答,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往陰影處走去。
  
  「這丫頭不知又搞什麼?」沈洛年對懷真說:「等我一下。」
  
  「嗯。」懷真輕笑低聲說:「她怎麼知道我是妖族啊?」
  
  「瑋珊他們早就懷疑了,她猜到也不奇怪。」沈洛年說。
  
  「喔,去吧、去吧。」懷真笑說:「這小妹妹對我好像有敵意呢。」
  
  不用懷真說,身為鳳靈之體的沈洛年看得更清楚,他微皺了皺眉,轉身朝狄韻那兒走去。
  
  狄韻拉著沈洛年繞過一叢矮樹,避開懷真大半視線,這才低聲說:「怎突然找到她的?」
  
  「我等她很久了。」沈洛年說。
  
  這話雖然頗有點答非所問的味道,狄韻卻聽得懂,在龍宮那時,沈洛年就說過山口鎮這邊有線索,想必他早有了動作,如今終於找到,狄韻心中晃過這段時間的事,不禁起了疑念,難道這女人和稚嬉堂身後的妖族有關?不過看沈洛年的樣子,此時大概不肯說出對方的身份,狄韻也不多問,只說:「你想帶她回擎天塔?」
  
  「對啊。」沈洛年說。
  
  「如今九聖中,除我媽外,不是都認識她嗎?」狄韻說:「這樣你的身份怎還瞞得住?」
  
  「那就別瞞啦。」沈洛年說:「等黑石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和懷真就會走了。」
  
  狄韻心中一驚,當初的擔憂果然沒錯,這渾蛋老頭一找到女人就想溜了!怎能讓他這樣走掉?狄韻抓緊沈洛年的手臂說:「清嬿怎辦?」
  
  「反正還沒開始,結束囉。」沈洛年說。
  
  「還沒開始?放屁!」狄韻大怒說:「你們在一起快兩個月了,你……你……這渾蛋……你竟然……」
  
  「別激動。」沈洛年說:「清嬿對我沒興趣,分開她也不會怎樣的。」
  
  狄韻一怔,皺眉說:「這話什麼意思?」
  
  「反正我會去找清嬿處理,妳別管。」沈洛年揮手說。
  
  「不行!」狄韻跳腳說:「你今天非跟我說清楚不可。」
  
  沈洛年其實並不想把黃清嬿和自己的事對其他人解釋,畢竟這是兩人之間的私事;不過狄韻和自己的關係又頗不同……看著狄韻氣怒焦急的模樣,沈洛年也有點不忍,這才說:「好啦,跟妳說就是了。」
  
  「快說!」狄韻說。
  
  「她對我很好,我也相信她是真心願意嫁給我,而我其實對她也有些心動……」沈洛年說:「但是她心底一直只把我當成一個挺有趣的小弟弟來照顧……這種狀況下,我的心也只能維持在有些心動的狀態下,沒法更喜歡她。」
  
  這……這是什麼話?狄韻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戀愛理論,聽來明明像是胡說,但看沈洛年的表情卻又無比認真。狄韻用力搖了搖頭說:「哪有這種事,暗戀清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看清嬿對洪治平明明沒興趣,他不也是愛煞了清嬿?」
  
  「一方面是外表影響很大,另外可能從相處言行間,由好感產生的幻想吧……」沈洛年說:「反正這些對我來說都沒用。」
  
  雖然不瞭解沈洛年為什麼這麼說,但看他如此自信,狄韻知道沒法在短時間內說服沈洛年,只能把這不知是真是假的說法先放到一旁,最重要的是,其實從狄韻的旁觀者角度來看,也不覺得黃清嬿當真愛上了沈洛年。
  
  難道就這樣算了?絕對不行!狄韻腦中思緒急轉,咬唇說:「不管她心中怎麼想,她畢竟是真心對你,若不是願意嫁你,怎會讓你摟摟抱抱、上下其手?你吃乾抹淨就想跑?」
  
  太誇張了吧?沈洛年張大嘴說:「有這麼嚴重嗎?我頂多牽牽小手摟摟腰,可沒做別的事。」
  
  「對清嬿來說,這已經很嚴重了。」繼抹黑之後,狄韻決定強辯。
  
  「騙人。」沈洛年翻白眼說:「她才不是這種人。」
  
  一路不通、再換一路。狄韻換個角度說:「既然這樣,你當初又為什麼要答應呢?這還不是玩弄人家?」
  
  「這是互相影響的。」沈洛年思考片刻之後,緩緩說:「若我的心情能影響她,使她對我產生愛意,這份情感就會自然而然地彼此疊加;反過來說,她一直沒有反應的狀況下,我自然會逐漸冷卻。我當初就是感覺她很有心、也很努力,雖然我一直覺得這麼搞有點麻煩,最後還是願意配合,但這一個多月相處下來,我似乎沒有能使她心動的地方……如果懷真沒有出現,當然還可以多試一段時間,不過我也不怎麼看好就是了。」
  
  說到這兒,沈洛年苦笑說:「清嬿的心,全放在歲安城的各種事務上了,對她來說,每隔幾天擠出一小段時間陪我,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只是一種必要的工作,並不是一種樂趣……這又何苦?她是為了歲安城,我又為了什麼?」
  
  狄韻聽得出來,這件事沈洛年思索已久,絕不是今日突然起念——以這渾蛋老頭的腦袋,要他臨時想出這一串長篇大論,那是絕不可能,看樣子他心意已決……狄韻無可奈何之下,憤憤地說:「說這麼多,你一樣還是渾蛋,既然一直等著懷真,萬一你和清嬿嘗試成功了呢?」
  
  「懷真啊……」沈洛年回頭望了那俏立在夜色中的美麗女子一眼,莞爾說:「若此時我和清嬿已經難以分開,當然會老實地告訴她,我想她也不會怪我。」
  
  沈洛年這話說得很老實,畢竟過去懷真一直因為她自己特殊的體質,不斷鼓吹慫恿沈洛年另找伴侶,誰知道百年過去會突然變卦?不過沈洛年也看得出來,懷真剛剛吃醋的態度多少有幾分嬉鬧,若今日自己和黃清嬿已經難以分開,懷真未必真會生氣。
  
  狄韻也正思索著……看來沒法從清嬿這角度讓渾蛋老頭回心轉意了,只能另找辦法,真沒想到連清嬿都迷惑不了這老頭。想到此處,狄韻偷瞄了不遠處的懷真一眼,忍不住暗暗讚嘆,身旁有這樣美如精靈、媚入骨髓的女子,難怪渾蛋老頭連清嬿也不放在眼中。
  
  沒辦法了,只能從別的角度來勸……狄韻望著沈洛年說:「她這一去,你身份就會暴露,你身份暴露,我怎麼辦?」
  
  「妳?」沈洛年訝然說:「和妳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狄韻一腳踹過去,踢空的同時,跟著低聲罵:「臭老頭!難道讓你和我媽住一起?我順便改叫你老爸?若只是這樣就算了,你又多帶個女人回來,這該怎麼辦?」
  
  沈洛年這才想起,自己這闇神的身份正被誤會為狄純之夫、狄韻之父,這一暴露身份,麻煩可不小……若這時才說不是自己,那狄純和狄韻豈不又陷入過去的困境之中?
  
  「媽的,真是怪了……」沈洛年大惑不解地抓頭說:「這又不是我撒的謊,怎麼變成我的責任了?」
  
  「我怎麼知道。」狄韻其實也覺得沈洛年有點無辜,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狄韻忍住那股莫名的笑意,嘟嘴說:「你不幫我和我媽了?」
  
  這對母女真是自己的剋星啊……沈洛年拍著腦袋,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懷真卻突然一笑走近,輕喚說:「洛年。」
  
  「嗯?」沈洛年回過頭。
  
  「想了想,我還是留在這兒吧。」懷真笑說:「你自己回去。」
  
  「啊?為什麼?」沈洛年一愣。
  
  「有空再來找我吧。」懷真眨眨眼說:「我們今天才見面,一些事,也不用急著今晚處理,這樣好像過分了些,緩幾天吧。」
  
  「哪些事?」沈洛年愣愣地問。
  
  懷真看了狄韻一眼,笑而不答,搖頭說:「反正你今晚先好好睡一覺,什麼事都不用做。」
  
  剛剛狄韻說的問題,確實一時想不出該如何解決,先讓懷真留在山口鎮倒是一個辦法。沈洛年看了狄韻一眼,走近懷真說:「妳一個人留在這兒沒關係嗎?會不會無聊?」
  
  「我一個人過了多少年了,還怕我無聊?」懷真噗嗤笑說:「何況有那兩個小鬼陪我,快去吧。」
  
  「那隨時聯繫。」沈洛年緊握懷真的手片刻,這才說:「我走了。」
  
  「嗯。」懷真突然湊近沈洛年耳畔,低聲說:「為什麼你身份暴露,她就該叫你爸爸?又為什麼得和她媽住在一起?臭小子,下次碰面給我老實交代!」
  
  「呃?」沈洛年一呆,只聽懷真又輕聲說:「笨蛋洛年,你是不是忘記我耳朵很好啊?」
  
  說完懷真輕輕飄起,一面咯咯輕笑,一面向著稚嬉堂的方位飛去。
  
  媽的,當真忘了!這臭狐狸的耳朵特別靈,剛剛和黑心丫頭說的話,八成都被聽去了,難怪她突然決定留下……
  
  狄韻走近兩步,看著沈洛年的表情說:「想通了嗎?她剛剛叫你別急著做的事。」
  
  「什麼事?」沈洛年問。
  
  「能不能追上女人,真的和智商無關。」狄韻搖頭說:「當然是清嬿的事。」
  
  沈洛年聽得前兩句,正翻白眼,直到最後一句,才恍然大悟,懷真是要自己別這麼快就和清嬿劃清界線,不然就如她所言,會讓人覺得「過分了些。」
  
  狄韻這時心情頗差,也懶得多罵兩句,直接說:「回去吧?」
  
  沈洛年點點頭,帶著狄韻飄起,心中一面暗暗決定,一陣子之後,若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大不了自己先搬來山口鎮,若那貪財的渾蛋應龍黑石當真跑來,再看看能出什麼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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