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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仁】噩盡島Ⅱ ( 全書完 )

第二集 第八章 快逃?

  沈洛年當然不像這些年輕官兵,看到所謂的十聖就精神大振,他正一面隨著部隊移動,一面思索著風移咒的特性。

  剛剛沈洛年入林測試風移咒,果然沒讓他失望,因為身體輕化的關係,只要最初級的風移咒,移動速度已經接近當年使用凱布利妖炁移動的狀態,畢竟當初凱布利的妖炁也不算多,更不如精靈的仙炁精純,這也是讓羅鏡看得一愣一愣的原因。

  不過雖然速度接近,但此時沒有道息可用,想突破敵人的護身妖炁攻擊要害,並不像當初這麼容易,更重要的是,當初靠的是心念控制妖炁,推動身體,如今卻得靠身體挪移來操控精靈仙炁……用風移咒移動不難,但想做精細的動作,尤其是戰鬥時的招式變化,不經過一段時間練習,可沒這麼容易。

  也就是說,一會兒若是和狼人正面交鋒,只要不是太強的對手,想逃遠些應該不太困難,但想殺敵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沈洛年隨著隊伍前進的過程中,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和眾人保持差不多的速度,也以相似的方式點地騰行,否則他其實大可飛騰而行,畢竟初級風移咒消耗的魔力非常少。

  這片疏林並不太寬,衝出不到半裡,部隊再度穿出,眼前半公里外,一片閃著點點銀光的大片黝黑左右展開,嘩嘩的浪濤聲傳入耳中,原來繞來繞去之後,又繞回了藍瑤河畔,遠遠望去,河的另一邊隱隱透出亮光,還不斷傳出戰鬥的廝殺聲,正是歲安城西。

  與此同時,另有三批部隊從不同的方位翻山而來,一樣匯聚在河畔,正是當時從不同方位出城的其他部隊,而在輕疾傳令下,各部隊出發移動的時間十分精準,才能恰到好處地同時抵達此處。

  這兩萬人分成四團,每團又分四隊,在河岸斜坡上羅列著,眾人的目光都遙望著河對岸。

  河對岸的戰鬥看來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或者說,從眾人離開歲安城的空戰開始,戰鬥就沒中止過。

  這時夜色深濃,遠遠地看不清那兒的戰局,但連沈洛年在內,各部隊官兵仍忍不住直著脖子遙望戰況,就在這時候,兩股龐大炁息,突然從對岸不同地方爆起。

  那兩股力量,籠罩了極大片空間,隔著這麼遠感應得不夠清楚,但少說也有數百公尺寬。下一瞬間,歲安城的西北、西南兩處戰團,分別透出古怪的紅、藍兩色大片光華,彷彿活物一般,一面顫動一面擴大。

  「司令和奇雅阿姨都出手了。」狄韻遙望著河對岸的光芒說。

  媽啦!有這麼誇張嗎?侯添良、張志文進步的幅度已經讓人很佩服了,葉瑋珊和奇雅居然變得這麼厲害?難怪她不用藏著引仙之法,有這種能耐,誰敢不從?可是不對啊……沈洛年忍不住說:「奇雅的炁是綠色的不是嗎?」其實那股紅色光氣也頗不像葉瑋珊當年的熾焰光色,也許修煉久了稍微變色也不一定,可是奇雅的碧綠變淡藍實在有點無法理解。

  沈洛年這一開口,狄韻和安荑忍不住都瞪了他一眼,還是雪莉笑嗔說:「沈凡!怎麼可以亂叫冰後名字,沒禮貌!」

  「呃,隨便啦,冰後就冰後。」沈洛年皺眉說。

  這無知渾蛋果然天生沒禮貌,倒不只是對自己這樣……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那不是炁的光色,是大群火鼠和冰蛇映照的光芒,是司令阿姨和奇雅阿姨施展道咒之術後的產物。」

  葉瑋珊的炎術,已經熱到會跑大群火鼠出來了?冰蛇又是啥?且不管這些,那道咒之術的威力雖大,但範圍既廣,相對平均強度自然會稍弱,看來是專門用來在歲安城周使用,若離城稍遠,對方護體炁息逐漸充沛,這樣範圍的咒術,恐怕就沒法有效對狼人造成傷害,但這時一用,狼人只要沒活膩就非退不可。

  「準備了。」狄韻以輕疾下令,低聲說:「犬戎族即將撤退,佈陣。」

  命令一下,隊伍紛紛沿著河岸拉開,除魔法使之外,四個營隊的揚武與撼山軍,在河岸邊組成一層厚實防線;與此同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葉瑋珊和奇雅的道咒之術威力太大,只見藍瑤河對岸,犬戎族狼人的數萬大軍紛紛轉頭跳入河中,向著西面泅泳。人類大軍則從後追殺,一路把犬戎族趕入河中,至於那些被擊落的禺彊族人面鳥,有的搖搖晃晃地展翅飛起,被斗天部隊繼續追殺,有的就這麼陷入戰場中,被人類士兵們砍殺。

  藍瑤河比百年前寬了不少,但兩邊遙望,仍能看得清楚,跳下水面的犬戎族,似乎沒想到這一面也有敵人,不禁都透出了吃驚的神色,一時之間頗有點進退維谷。

  畢竟噩盡島雖然氣候溫和,仍有四季的差異,冬天降雨量比夏日稍減,藍瑤河河水下降了不少,河水距岸邊頗有一段差距,容易上岸的地方,也就這短短的一公里余的斜坡。這兒河水離岸只有一公尺餘,但這兩萬餘歲安城軍隊結結實實地堵在岸上,狼人想整隊上岸並不容易。

  當然,若打散部隊四野亂逃不難上岸,卻更容易被人類部隊追殺剿滅。

  沈洛年和安荑等人,依然隨著狄韻,與那群騎在馬上的魔法部隊站在部隊後側。沈洛年望著犬戎族的表情,隨口說:「他們好像很意外。」

  「這是當然。」安荑說:「過去數十年來,十聖一向只逼退犬戎族,從沒有派部隊渡河攔截過。」

  「為什麼?」沈洛年頗有點意外,派軍在此攔截不是很正常嗎?

  「一方面十聖知道,犬戎族大多只是冬季缺糧才會來,所以不想和他們結下太大的冤仇……」安荑頓了頓說:「二來,這兒道息較濃,想擋住犬戎族,犧牲必定不小。」

  「安荑、雪莉。」狄韻插口說:「開戰後,妳們和部隊協力作戰,有羅鏡留守後隊即可。」

  「是。」兩人一起應聲。

  至於那渾蛋……狄韻轉頭看著沈洛年,有點困擾地說:「你……自己看著辦吧。」

  沈洛年眼睛轉了轉,走近狄韻身旁低聲說:「妳這話的意思是——我也可以躲後面嗎?」

  這傢伙若真是害怕也就罷了,怎麼看起來一副想偷懶的樣子?狄韻咬著唇,瞪著沈洛年低聲說:「想躲就躲吧,但若你真這麼窩囊,我哪有理由把你留下?怎能帶你去龍宮?」

  沈洛年一呆,突然想通,自己身為狄韻的隨官,若表現得太沒用,自然會連累狄韻的繼承之爭,就算沒造成決定性的影響,為了避免傷害擴大,戰後自然得把自己開革。不過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麼又要找光靈師入隊?難道只是一種象徵性的邀約,所以她們當時才沒真帶走光靈師?那後來狄韻為什麼又肯把自己帶走?

  這些小姐每個都比自己聰明,反正悟不通她們心裡的打算,也就別想了,總之眼前不能顯得太過無能,那就找弱點的狼人砍砍吧,這些狼人沒事跑來這兒找人類麻煩,死了也算他們活該,沈洛年點頭說:「好吧。」

  這渾蛋真懂了嗎?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見他老神在在,彷彿沒什麼好擔心的,狄韻不禁有氣,憤憤說:「你可別逞強,死了浪費。」

  臭丫頭,這話也說得出來?沈洛年反而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搖搖頭退開說:「知道了。」

  狼人雖然並不善泅,但妖炁催動下,渡河速度依然很快,若不是有點遲疑,這一公里余距離不用幾分鐘就可渡過,隨著狼人大軍逐漸接近,這方的兩萬部隊也做足了準備,要在對方上岸時給予迎頭痛擊。

  犬戎族也不是傻瓜,眼看岸上有人攔截,他們上岸的速度自然慢了下來,一批批在河中集結,似乎也在等待指示,準備一同行動。

  與此同時,當犬戎族來犯時,已經往上游撤去的大小船隻,有十來艘正點燈下航,應該也是葉瑋珊派來的部隊,不過這些本就不是戰船,放不了太多人,數量又不算多,這時候衝來戰場,卻不知有什麼作用?

  犬戎族見狀倒有點開心,水戰他們可不怕,只是泡在水中沒有立足之地,總不大好施力,人類既然送船來,恰好可以往上爬,這樣一來要往西岸、東岸,或者往北撤退都很方便。

  狼人們正摩拳擦掌的同時,那些船突然在半裡外落帆下錨,船上的人們蒙著面,拿著一桶桶古怪的深色液體往水中倒。此時河水本是深黑,也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但不過半分鐘,一股嗆鼻異臭從河上飄來,逼得每個人都皺起了眉頭。

  「那是什麼?好難聞。」雪莉忍不住輕聲叫。

  「這……會是臨時準備的嗎?應該早就準備好了吧?」連安荑都忍不住問。

  「不知道。」狄韻的小臉也皺成一團,掩著鼻子說:「也許是黃伯伯以前找人研究的……真是……真是太誇張了。」

  那味道彷彿某種特殊的腐臭物配上硫氯之類的嗆鼻物,讓人感覺又噁心又刺鼻,沈洛年目光轉向狼人,又不禁好笑,犬戎族嗅覺遠超過人類,人類都受不了的刺鼻氣味,他們怎麼受得了?何況還正浮在河面上向著他們飄去。

  果然下一瞬間,數萬表情痛苦的狼人,爭先恐後地向著西岸衝來。

  還真有效?眾人心中不禁都冒出了一個想法——說不定只要把這東西放在城外,犬戎族就會撤退了?

  不過這時候也沒時間試驗,眼看即將開打,眾人連忙提起精神,拔出武器。沈洛年也把天仙飛翼拔了出來,自己雖在部隊陣勢後方,但此時的陣式寬而不深,打起來難免有狼人能上岸混戰,彼此交錯之後,就算在後面也未必安全。

  很快地,狼人前鋒已經接近河邊,隊伍前方突然妖炁大漲,卻是侯添良妖炁爆出,他揮起那綻出橙色光芒的長劍,踏水輕身,直接躍入河中,彷彿一道電光般,沿著這四營的前方河面上迅速飄行,掠身間長劍隨手穿刺,普通狼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一個個被殺得往水中摔倒,紅色的血水在河面泛開,狼人一時之間,竟是靠不了岸。

  不只是這面開始動作,另外幾個兵團之前,也爆起了不同的熟悉炁息,那幾個兵團排在更靠北處,沈洛年遙遙望去,雖隔著士兵看不到人,他依然知道,那該是賴一心、瑪蓮和吳配睿三人,賴一心的炁息特色既然沒變,代表他一直沒引仙妖化,而且很明顯他的炁息強度遠高於其他二人,看來選擇吸收妖質的修煉方式,似乎比直接引仙妖化修煉更有優勢?另一方面,雖然同樣是爆訣,選擇獵行引仙的吳配睿和選擇煉鱗引仙的瑪蓮,百年過去,兩人的妖炁性質似乎變得大不相同,看來引仙種類的不同,對於體內炁息的性質,還是有一定的影響。

  這四人在陣前殺敵,一開始雖然效果不小,但隨著狼人大軍擁進,仍無法阻擋。很快地,吶喊聲起,兩軍在岸邊接觸,此時距離一近,眾人看得清楚,卻見狼人被那臭味嗆得眼淚鼻水齊流,頭昏眼花、手腳痠軟,戰力大減,而人類這方雖也頗覺不適,卻沒有犬戎族這麼嚴重,這樣一來,本來妖炁強度頗有不如的人類部隊,打起來反而佔優勢。

  而魔法使也開始施法動作,各隊伍之後的數百名魔法使,以營隊為單位聚成一群群,石術、風術、火術分成小組,各自朝河面施展,打得河水翻騰、滾動、噴濺,那混入臭味的河水到處飛灑,逼得岸旁部隊直皺眉頭,不過眼看狼人更是痛苦,大夥兒頗覺安慰,也沒這麼難過了。

  而犬戎族那端當然也有高手將領,很快地找向侯添良等人廝殺糾纏著,這麼一來,狼人擁上的速度馬上變快,甚至還有部分御炁飛躍,想直接跳過人牆。後排部隊早有準備,紛紛躍起相迎,將對方硬生生擋了回去,殺聲震天中,兩方不斷有人摔入河中,不到半小時的時間,河水染成紅色,到處都是浮屍,其中狼人佔了八成以上。

  沈洛年可有點困擾,不知該怎麼出手,部隊官兵們訓練有素,如何交替、協防,都早有一套規矩,後方的預備部隊不斷往前換上,受傷的退下自行包紮後,再度拿起武器當後援。沈洛年沒受過訓,除非硬擠到前面,幾乎都沒法出手,但他若擠到人堆裡,無法騰挪,卻也不用出手了。

  還好他不用煩惱很久,狼人中有部分中階將領,就算從水中飛躍,仍比攔截的撼山部隊高上一截,雖然有些會被魔法使用魔法擊回,但仍有少數衝過防線,落在部隊與魔法使之間。

  這些狼人衝過防線後,有人殺向魔法使,有人從後方攻擊防線,想讓部隊崩潰,但人類這邊也早有準備,部分官兵立即回頭包圍這些狼人,在魔法部隊外圍保護的撼山軍也跟著出手,很快便一小群一小群地圍戰起來,不過這些狼人既然能力較強,想迅速殺掉也不容易。

  特三營這兒,一個狼人剛跳過戰線,正對著魔法部隊沖,守在撼山部隊外的羅鏡低吼一聲,迎面撲上,和狼人以爪對爪,硬生生地碰了一下。

  羅鏡的戰力可不低,當下把狼人震得往後直摔,羅鏡正想往前撲出,取下狼人性命時,突然眼前一花,只見沈洛年輕飄飄地掠過狼人身後,一個古怪的氣爆聲響傳出的同時,他又飄到了遠處。

  下一瞬間,狼人怪叫一聲,翻身往後亂抓,只見狼人背心鮮血亂噴,竟不知怎麼多了一個洞,這狼人莫名其妙地受了重創,當下身子一陣搖晃,竟似站立不穩,幾個隊伍後方持著長槍的士兵見狀,同時揮槍直搠,將狼人刺死。

  卻是沈洛年發現羅鏡打得狼人妖炁不穩,正適合偷襲,當下全身輕化,飄身急閃,瞬間飄過狼人身後,右手輕重之間轉換,先以輕化帶出極高速,再趁著接觸的剎那,增加質量帶出強大物力,最後藉著這股力量硬生生轟破狼人的護體妖炁,轟地一聲將他背心戳了一個大洞。不過沈洛年如今體無道息,沒法順手送入道息化散妖炁,雖然能使狼人妖炁中樞受到重創,卻一時死不透。

  看樣子偷襲還辦得到?這樣有事做了。沈洛年眼見不遠處又一個狼人跳了過來,趁著幾名部隊剛打算回頭圍毆,還沒包得緊密,他馬上左穿右插地鑽了進去。沈洛年體無妖炁,對習慣感應妖炁戰鬥的人來說,這麼無聲無息地飄行極難察覺,狼人還沒留意到他,他已經飄到身後出手,這次揮刀前,沈洛年心思一轉,索性斬向狼人的脖子。

  既然妖炁中樞沒法輕鬆擊散,砍掉腦袋總該死了吧?隨著擊破妖炁的炸響聲傳出,狼人頭顱騰空而起,沈洛年已經又飄出了人圈之外,狼人腦袋騰空、身子未倒的這一瞬間,脖子斷口處彷彿噴泉一般地噴出大片鮮血,灑得圍上的軍官滿身,沈洛年自己倒是沒沾到半點。

  狼人若早知有這麼一個人物存在,或是正面和沈洛年過招,未必這麼容易死,但他們一躍過防線,周圍都是正撲來的敵人,當然是聚精會神感應著四面炁息狀態,準備應戰,體無炁息的沈洛年趁這時偷偷摸摸地掩到身後,又如何提防?於是就這麼來一個死一個,不到十分鐘,沈洛年已經用偷襲的方式,宰殺了七、八個越過防線的狼人,把特三營的隊伍後方守得固若金湯。

  而部隊漸漸發現身後無須顧忌,每當有狼人越過防線,除最近的數人會應景般地回頭戒備外,其他人幾乎都在等沈洛年出手,畢竟這些狼人都是高手,眾人圍上也未必能快速解決。

  沈洛年發現此事,不禁暗罵,不過他總不好撒賴不管,反正殺這些狼人不算太危險,繼續偷襲便是,而周圍人少些也比較好接近,倒沒什麼不便之處。

  狄韻一面用魔法出手遙攻河內的犬戎族狼人,一面不時偷眼瞄著沈洛年,以她的目力根本看不清楚沈洛年怎麼動手的,只看他倏然飄進飄出,轟地一聲過去,狼人腦袋就飛了起來,大片鮮血四面噴濺,讓人看得怪不舒服。

  那渾蛋居然有這身功夫?剛剛還給我裝蒜!狄韻看著沈洛年,心中暗暗警惕,自己似乎看輕了這傢伙,本以為他只是個沒禮貌的無知渾蛋,沒想到他隨手砍殺狼人,臉上表情卻連變都不變一下,看來可不像什麼善男信女,而且這人體表那一層難以感應的微弱炁息,還真的很像初級風移咒……

  不對!狄韻搖了搖頭,風移咒可砍不下狼人的腦袋,而且初級風移咒只能緩慢飄行,根本不可能這麼快!

  狄韻胡思亂想的時候,沈洛年卻也正在暗暗思量。他砍了幾個狼人之後,心中突然一驚,這樣砍下去,萬一別人把自己當高手,以後遇到狼人都要自己解決,那可麻煩大了,可是狼人既然跳了過來,不理會讓他隨便亂抓,又似乎不大對勁……

  沈洛年正想著,突然又蹦來了一個狼人,他心神轉過,正想飄過去處理,感應到對方妖炁的瞬間,他突然一驚,速度放慢,凝停在數公尺外;與此同時,那狼人正爆起妖炁,旋身一揮,妖炁往外激射,周圍的撼山部隊炁牆炸散,摔開一片,好幾個揚武部隊的連人帶槍被遠遠打飛,也不知是死是活。

  侯添良搞啥啊?怎麼把高手放進來了?沈洛年暗暗叫糟,騰身往旁飛射,打算繞到這狼人的身後偷襲。

  但之前能得手,主要是因為對方周圍都是人,沈洛年無聲無息地繞到身後,對方沒能察覺,可是這次狀況卻不同,這狼人身旁的人這一瞬間都被打飛,當眼角發現有人影快速閃過,他自然而然地急速轉身,盯向沈洛年。

  沈洛年一怔,身形往後飄退,不敢貿然接近,對方妖炁量比一般狼人龐大不少,在對方有心防備的情況下,藉著速度與質量帶出的物力,不知能不能砍破對方的護體妖炁?萬一沒砍破,力道反衝回來,自己的身體可未必能承受。

  狼人發現眼前人類速度奇快,卻又彷彿沒有炁息,也頗為心驚,目光直盯著不放。沈洛年卻也不敢貿然接近,風移咒才剛開始使用,操控上還不熟練,比比賽跑還勉強,近距離的騰挪纏鬥萬一有個閃失,挨上一爪可不好受。

  兩人只對峙了幾秒,狼人妖炁一迸間,騰身往沈洛年直撲,他也覺得沈洛年有點詭異,想先把這人宰了再說。

  沈洛年眼見對方帶著強大妖炁衝來,當下控制著身軀急閃後撤,大兜圈子,一面思索著,這傢伙似乎不比現在的侯添良弱,和當年的山芷、焰丹也差異不大,若不是在這道息不足之地,恐怕自己不易對付……

  與此同時,周圍官兵眼看沈洛年落居下風,又圍了上來,但狼人妖炁透爪,四面亂揮,逼得撼山部隊組成的炁牆不斷後退,直撤到五、六公尺外才勉強扛住,無法接近。

  但周圍官兵這麼一往內擠,沈洛年可也沒多少空間能逃,他一面暗罵一面想,若干脆騰空飛起往外溜,會不會因為陣前逃命而被開革法辦?

  還沒想清楚,對方已經接近,沈洛年只好拿出許久未用的「偽分身術」,點地間晃出了幾個身影,繞著對方周圍急閃,雖然因為風移咒還不熟練,一下子沒法身化五影,兩三個身影還不難辦到。

  狼人透出驚疑不定的氣味,狼爪急揮,幾道強大的爪勁破空追擊,又連連打空,只把周圍的撼山部隊炁牆打得轟然亂響,這時他突然怪叫一聲說:「是你!那個人類!」

  狼人喊的自然是犬戎族語,不過耳中的輕疾會自動翻譯,沈洛年聞言微微一驚,還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喊出這句話,那狼人卻似怕了沈洛年,轉身一縱,又跳過人牆,往那充滿臭氣的河裡撲了回去。

  怎麼回事?沈洛年望著那狼人飛騰而去的身影,一面思索著,這傢伙的妖炁不怎麼熟啊……而且自己雖然百年前曾偷殺了幾十個狼人,但認識的犬戎族狼人只有壺谷族長,這狼人不只炁息不似,強度更遠遠不如……想到這兒,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年隨著壺谷族長出現的那幾名狼人高手,差不多就是這種強度,莫非是其中之一?

  另一面,狄韻自然也聽到了狼人喊的那句話,她心中不禁微驚,那狼人認識沈凡?這怎麼可能!是輕疾翻譯錯了還是自己聽錯了?若兩人相熟,狄韻當然馬上把沈洛年叫來詢問,但此時狄韻和沈洛年關係不僅陌生,還有些莫名的仇怨存在,狄韻只皺緊眉頭,看著沈洛年,心中暗自狐疑。

  另一方面,犬戎族似乎發現這樣打下去不妙,一聲狼嚎響起,大半的犬戎族往河裡退了下去,但仍有小部分不知道是不是被臭昏了頭,不管號令,依然死命地往前撲,前線的戰鬥一時之間還沒能停歇。

  犬戎族不久前在歲安城外,受葉瑋珊、奇雅的道咒之術攻擊,已經損傷了數千人,加上這兒由下攻上,正面迎戰十聖之四率領的兩萬大軍,一陣交戰後又損失了數千人,再扣除那些失去理智、瘋狂往前攻擊的狼人,還能在河中聚集接近三萬的部隊。

  看樣子不大妙啊……連沈洛年這種沒什麼軍事腦袋的,看到狼人突然聚集在一起,也不禁有點忐忑,他忍不住飄到狄韻身旁說:「這樣不對吧?」

  「怎樣?」狄韻為了形象,不便大聲罵人,只好皺眉低聲說。

  「他們要是全撲向一個地方怎辦?」沈洛年說。

  「還要你說?」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早就知道會這樣了。」

  「喔?」沈洛年詫異地說:「擋得住嗎?」

  「當然擋不住。」狄韻沉著臉說:「現在得看他們打算沖哪一個團部……」

  「嗄?」沈洛年吃驚地說:「萬一沖我們怎辦?等死嗎?」

  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不然你覺得該怎辦?」

  「唔……」沈洛年呆了呆,只好說:「快逃?」

  狄韻瞪眼低聲罵說:「這算什麼辦法?只會說廢話!」

  這臭丫頭說話怎麼比自己還難聽?但沈洛年確實又想不出好主意,只好悶悶地閉上嘴。

  狄韻罵完,本不想理會沈洛年,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你認識那個狼人將領?」

  沈洛年翻白眼說:「不認識。」

  雖說沈洛年能看透狄韻,但在狄韻面前,沈洛年卻也搞不了鬼,看著沈洛年有點兒古怪的表情,狄韻哼了一聲說:「不認識?我看你們有仇吧?萬一他們沖這兒就是你害的。」

  「呃?」沈洛年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領軍的狼人一聲呼嘯下,剛整隊完畢的狼人大軍,正向著這兒——最南方的戰線衝來。

  媽啦,真的來了!沈洛年正不知該說什麼,卻聽狄韻快速地低聲說:「部隊注意,馬上結方陣撤退。」

  這臭丫頭的辦法不也是逃嗎?沈洛年正在暗罵,卻見除了特三營照著命令行動之外,這區的另外三個營隊,也跟著結陣撤退,讓出了一條上岸的道路,比較奇怪的是,北面一組團部,其中四個營隊的魔法師,在這時卻策馬趕來,分別加入部隊。

  狼人一看有路可走,自然殺了過來,這時部隊卻已經開始快速往後撤,反而是北面軍團往下夾擊,從側面攻擊狼人。犬戎族這時以突破河岸、遠離臭水為首要目的,不怎麼理會旁邊的追擊,只一路往西衝,被人從側面攻擊雖然多少會有損失,也顧不得了。

  當狼人前軍殺上陸地,有了立足之地後,本身的強大戰力逐漸展現,何況這兒的人類部隊數量本就不如犬戎族部隊,正面對戰當然不是對手,還不等狼人反撲,部隊已經各自領軍退開,除了沈洛年身處的四營因為被狼人追擊,不得不往西奔,其他的部隊都是沿河往北退。

  狼人這時只想離河越遠越好,當下追著往西的這一團衝殺。萬一纏上,這五千部隊恐怕轉眼就會被近三萬狼人吞噬,眾人發力急奔的同時,突然隊伍後方四股炁息爆起。

  沈洛年逃命之餘回頭偷瞧,卻見一條宛如活物般的巨大碧色龍形炁柱在隊伍後方盤旋舞動,不斷將狼人擊翻,推開好大一片空地;另外還有兩道如烈焰般的巨大爆裂熾紅刀炁,在龍形炁柱左右衝突奔繞,殺得血流成河;在這三個炫目、龐大的色彩旁,還有一個小小的橙黃光芒,彷彿流星般地在三種光芒周圍快速旋繞、閃動,不論飄到何方,總會夾帶著狼人的慘叫聲,而狼人對四個光芒的主人似乎也早有積恨,當下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上去,把那四個人團團圍住。

  他們四個斷後嗎?沈洛年遠遠看不清楚,不過卻多少有點擔心,他們雖然都進步許多,加上息壤鏡的加持,就算遇到狼人將領也不會馬上落敗,問題是被無數狼人圍攻,已經沒什麼招式可言,只能不斷逼出強大炁息,迫使對方無法靠近,但時間稍長炁息總會耗盡,到時又該如何是好?

  不過這時也沒空擔心,若四人倒下,狼人馬上就會追殺過來,到時候就輪自己死了,現在只能希望他們早有撤退的辦法,不會就這麼陷在狼人陣中。

  這四個營隊不斷往前奔,衝出一段距離後,最北邊的特一營突然一轉方向,向著西北方跑,後面三個營隊跟著轉向,本來平頭往西撤退的四個營隊,又變成一條長形隊伍。

  「不對吧。」沈洛年跟在狄韻身旁,忍不住又靠近狄韻說:「該往比較近的南邊森林繞回歲安城,怎麼越走越遠?還有,不管妳那些伯伯、阿姨了嗎?」

  「少囉唆!」狄韻低聲罵:「不懂別吵。」

  臭丫頭!沈洛年翻了翻白眼,再度回頭看著那方的戰局,卻見狼人大軍越圍越緊,畢竟犬戎族也知道,若能把十聖殺了,等於拿下了歲安城,此時十人中有四人在這兒,豈不是大好機會?

  賴一心他們該怎辦?感覺上,他們的妖炁也支持不了多久了……這些女人不會真的不管吧?就算狄韻不管,那裡面四人,可恰好是張如鴻、黃清嬿各自的外公和祖母,難道她倆也不擔心?而歲安城那端,葉瑋珊等人難道也沒打算接應?

  沈洛年一面跑一面好奇地亂猜,卻又猜不出來,就這麼胡思亂想了片刻,突然發現歲安城那端,一大群帶著羽翼的人影飄飛而起,往戰場接近,他這才恍然大悟,放下心來。

  果然不久之後,數百名斗天部隊,在狄純、張志文領軍下飛近,此時禺彊族幾乎都已剿滅,斗天部隊雖然也損失了不少人,但現在空域已全是人類的天下。他們一接近,青龍、熾焰、橙日,四人的三色光芒同時爆起,逼退了犬戎族大軍,賴一心等人當下御炁飛騰、衝天而起,抓住斗天部隊從空中垂下的繩索。

  狼人縱然心有不忿,也有不少高手騰空躍起追擊,但這一飛上空中,又怎麼鬥得過千羽引仙的斗天部隊?何況隊伍中還有燕仙狄純與鷹王張志文兩人,自然一一被打落地面,而賴一心等人,就這麼被千羽部隊帶著,回歲安城去了,不管下面數萬怪叫怒罵、不斷長嚎的犬戎族。

  果然早有計劃!沈洛年剛鬆了一口氣,卻見犬戎族的眾狼人目光轉了過來,就在下一秒,狼人們一聲怪叫,邁開腳步,往這群不斷往西北方撤退的四千多人追來。

  在賴一心等人剛剛的攔阻下,部隊已經逃出了數公里遠,但是狼人速度可也不慢,當下銜尾直追,看來狼人此時火上心頭,非宰了眼前這四千多人才甘願。

  部隊這時剛好衝入森林,一路安靜地往西北林區奔,後面狼人的叫囂聲不斷傳出,聽來總在不遠處,畢竟狼人聽力、嗅覺都遠高於人類,想甩掉並不容易。

  不過沈洛年這時倒不是很擔心了,雖然不知道這些戰術是不是全出自葉瑋珊之手,但看來人類對剿滅狼人早有一套計劃,只是過去一直不施行而已,今日按部就班地操作,馬上打得狼人昏頭轉向,此時雖然正在逃命,但說不定這麼古怪的逃竄方式,本就為了吸引狼人?

  不過離城既遠,道息逐漸充足,又有什麼辦法可以殲滅這數萬狼人?就算十聖領著歲安城內的所有部隊趕來,也未必能得手吧?葉瑋珊與奇雅的道咒之術雖然霸道,都是累積儲存而來的能力,大量耗用之後,未必能很快再度使用……其他人更不用說,在大軍之中,除了可以自保一段時間之外,也發揮不了太大的功效。

  啊!莫非是類似昨天的爆炸陷阱?沈洛年雖然不明白,在易燃物無法大量累積的現在,那種陷阱是怎麼弄出來的,但卻已經見識過威力,若前方真佈置了一個足以容納數萬狼人的爆炸陷阱,自然能把這些狼人殺光。

  沈洛年胡思亂想的同時,狄韻也正瞪著他思考,她一路上不時偷瞄著一直輕飄飄跟在馬旁的沈洛年,心中頗有些迷惑,剛剛這傢伙就在自己面前,殺了好幾個狼人高手,卻完全不知道他怎麼殺的……而且才經歷了一場激戰,戰鬥後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整個部隊馬上以全速奔跑,除騎馬的人之外,眾人體內炁息都顯得有些不足,怎麼這自稱靠著怪力的傢伙,卻一滴汗也沒流?她正想之不透,突然發現沈洛年表情從煩惱轉變為得意,不禁更添狐疑,忍不住策馬靠近沈洛年,俯身低聲問:「喂!你在高興什麼?」

  「關妳屁事。」沈洛年輕哼說。

  「渾蛋!」狄韻怒目說:「你給我去斷後送死!」

  沈洛年看得出來狄韻不是認真的,好笑地說:「妳這小惡女想公報私仇啊?」

  「不行嗎?」狄韻哼了一聲說:「我還沒弄清楚你和狼人有什麼關係呢,說不定你是奸細,看我們快被追上,正在得意。」

  「喂!別亂幫人戴帽子。」沈洛年說:「我只是想到前面大概安排了陷阱,像昨天那種的。」

  「不可能。」狄韻其實不知道司令部怎麼安排,也正在想陷阱的可能性,當下搖頭說:「想包住這幾萬狼人,那得準備多少燃油?埋設適當的油道管線,更不知道得花多少時間……而且地方一大,也沒這麼容易讓油同時流到該集中的地方自爆。」

  「埋管線?集中燃油?」沈洛年想了想才明白,不禁有點詫異地說:「上次原來是這樣?挺花工夫呢。」

  但狄韻卻是一怔,自己怎麼把軍事機密隨口說出去了?她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總和這人胡說八道,倒是容易失了戒心,下次可不能再犯。

  「又幹嘛?」沈洛年無端被瞪一眼,倒有點無辜。

  「沒事!」狄韻自然不說原因。

  「說也奇怪。」沈洛年又說:「狼人想不到有埋伏嗎?」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連你這笨蛋都知道前方有埋伏,狼人當然也想得到。」

  這話可真難聽,沈洛年哼哼說:「那狼人又為什麼一直追來?」

  狄韻停了片刻,才皺眉說:「到了這兒,犬戎族的護身妖炁強度漸增,有什麼樣的陷阱能對付他們,又不傷及我們?」

  對啊,就算真有爆炸陷阱,到了這兒,恐怕也炸不傷狼人了……沈洛年想到此處,這下可真正說不出話來。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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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九章 一個不留

  其實不只是人類部隊逃命很累,狼人一直跟著也很辛苦,何況他們從河水中爬出,染上了一身臭味,正是渾身難過,但這次大戰損失了萬餘人,他們也許真想一吐怨氣,就這麼死命緊追不放。

  兩方一追一逃,都沒有保留,不到一個小時,已經奔出了數十公里遠,這時奔在隊伍前方的狄韻突然一緩馬速,舉手的同時以輕疾下令:「部隊稍停,依指示重新整編,之後魔法部隊下馬養神,其他部隊全速納炁。」

  不只是狄韻,前後其他部隊也在同時發下了相同的指令,數千人同時停了下來,這四個營隊本來的魔法部隊,加上逃離之前其他團部奔來的魔法部隊,總數約兩百人聚在一起,其他四營隊的撼山軍與揚武軍則統合為一,其中選出兩個連隊約五百人列在大軍之前,與魔法部隊組成前軍,剩下三千餘人排成三個大方陣組成後隊,預防犬戎族追近衝陣。

  與此同時,數百名斗天部隊飛近,把部隊中的傷者帶離,不過很奇怪的,按道理應該已經休養妥當的十聖,卻沒有半個人前來支援。

  所以這兒的統領者,仍是四個營隊中的統校,趁著這個時候,四名統校圍坐在一處商議,沈洛年身為隨官,和其他各統校的隨官一樣,在統校議事圈外數公尺處朝外散開圍成一圈,一方面保護各自統校的安全,一方面也可以避免軍情洩露。

  除了三個小姐之外,另一個統校倒也不陌生,當初沈洛年為了幫安荑治病,曾在女性宿舍中遇到兩位中年軍官,其中矮個兒那位,正是這次親兵營的統校,不過兩人一直沒機會對上眼,沈洛年也不知道對方記不記得自己。

  至於部隊為什麼不管犬戎族的追擊,貿然停下,雖然沒人解釋,沈洛年倒是知道原因,因為狼人早在五分鐘前,已經先一步停下休息,只派出少數人繼續追蹤。沈洛年的感應距離,在當年已逐漸進步到二十餘公里的範圍,雖然以距離來說,遠不如大部分妖族,但精細度卻少人能及,尤其犬戎族本身並不是對妖炁收斂特別有研究的妖族,在這妖怪不算多的地方,對方大軍動向沈洛年當然明白。

  而狄韻等將領也很清楚狼人狀況,已完全掌握空域的斗天部隊,正不斷地在空中盤旋來去,幾萬個狼人的行蹤不可能看漏,只要用輕疾把消息傳來,自然能完全掌握。

  比較奇怪的,應該是狼人為什麼要停下……經過不久前和狄韻的對答,沈洛年倒有個推測,可能狼人覺得這樣追下去,體內妖炁逐漸不足,萬一真有埋伏,擔心會吃虧;而人類部隊想回歲安城,無論如何都得繞一大圈,倒不怕追不上,只沒想到人類居然也休息起來。

  就算狼人追不上,這樣一路往西奔逃下去總不是辦法,萬一遇到強大的妖怪怎辦?而且離歲安城越遠,事先布下陷阱的機會就越少,誰會為了十幾年沒來的犬戎族,跑到大老遠佈置一個足以屠殺數萬狼人的陷阱?而這次的作戰,是今日才臨時決定的,若說半日時間就能辦妥,那也太誇張了。

  過了約莫半個多小時,統校們討論完畢,四人同時起身,沒過多久,部隊突然同時跳了起來,整頓身上的盔甲武器,似乎是接到了準備繼續移動的命令。

  沈洛年可嚇了一跳,現在這些部隊體內的炁息含量,和百年前的人類大不相同,不只能支持得更久,引炁的速度也更快,但相對來說,想聚滿所花的總時間當然也要更多,這半個小時過去,大部分人還沒恢復總量的一半,幹嘛跑這麼快?

  幫狄韻牽著馬匹的安荑,見沈洛年詫異地四面張望,知道他沒有輕疾,聽不到命令,低聲解釋說:「韻小姐下令,狼人再度追來,部隊必須馬上移動。」

  見鬼了!沈洛年瞪了走近的狄韻一眼,狼人明明動都沒動,什麼時候追來了?

  狄韻看沈洛年瞪自己,卻不理會,對安荑微笑說:「安荑謝謝。」

  「應該的。」安荑遞過馬韁。

  「現在暫時由親兵營童野統校,統帥我們四營,安荑、雪莉也到剛剛安排的地方就位。」狄韻一躍上馬,一面策馬往西北方移動,一面說:「羅鏡、沈凡跟我來。」

  如今四個營隊打散重組,安荑、雪莉也被派到後軍戒備,在歲安城的葉瑋珊,指派了資格最老的親兵營童野統校——那矮個兒中年女子,暫時統帥這四營,於是童野安排了由她自己和黃清嬿、張如鴻分別暫領後軍的一個方陣,身為魔法使的狄韻,則率領包含魔法部隊的前軍,依歲安城那方傳來的指示移動。

  安荑、雪莉是撼山部隊的強大戰力,自然被調去後軍支援,而沈洛年雖似乎具有戰力,卻不擅陣式配合,去也無用,還不如留在魔法部隊以防萬一,所以仍隨在狄韻身旁。

  到了前軍的狄韻,先派出羅鏡前導,再配合著斗天部隊在空中探勘,一路指揮前軍穿林急奔,而前軍一動,緊跟著後隊也動了起來,邁開腳步追著前軍的步伐。

  奔出了一段距離,隨著隊伍漸漸拉開,狄韻眼見身旁除了輕飄飄隨在馬旁的沈洛年之外,別無他人,這才瞄了沈洛年一眼說:「喂!你又想說什麼?」

  「沒啊。」沈洛年莫名其妙地說。

  「那剛剛幹嘛偷瞪我?」狄韻瞪眼說。

  沈洛年呆了呆,這才想起原因,忍不住皺眉說:「這麼久之前的事還記得,果然小氣……誰教妳騙人,當然瞪妳。」

  「什麼騙人?」狄韻疑惑地問。

  「狼人明明我們跑了才動。」沈洛年說:「妳說因為他們追來才啟程,還不是騙人?」

  狄韻一呆,忍不住瞪大雙眼說:「全軍只有我們四個統校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媽的,說溜嘴了?沈洛年一愣,翻了翻白眼說:「猜的。」

  「放屁!」狄韻說:「給我說清楚。」

  「哎呀……跑步不方便說話啦。」沈洛年這時只好耍賴,當下稍微加速,往旁飄開兩公尺,故意不理會狄韻。

  騎著馬的狄韻可沒這麼方便移動,當下咬牙叫:「喂!你過來!」

  「不過去。」沈洛年搖頭說:「先專心逃命。」

  「這混帳……」狄韻總不好放聲大罵,她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幾眼,最後只好罷了。

  不過沈洛年卻有點擔心,犬戎族似乎沒有想像中笨,這次其實只派了大約三分之一的部隊追來,其他的仍在休息,就算前方真有什麼恐怖無敵大陷阱,頂多把尾隨的這一萬狼人剿滅,想殺光狼人還是不大可能。

  就這麼又奔出了十餘公里,狄韻領著部隊穿出森林,前方出現了一片長錐形山崖,山崖下方,看來似乎是個頗深的凹地,那凹地約莫有一公里寬,不過在黑暗中,一時也看不大清楚。

  這兒可有點麻煩了,對這些轉仙部隊來說,若只有幾十公尺高,跳下去問題不大,不過馬匹可不行,如果想往左右繞過斜坡,恐怕後面那一萬狼人就要追上了,上面的斗天部隊是怎麼指引的?怎把部隊帶到這種絕路?

  而且萬一跳下去沒路呢?沈洛年正皺眉,卻見狄韻指引著部隊奔到那個長錐形的山崖,緊跟著後軍也奔到,部隊塞滿了這個長錐形,竟似乎打算靠著這個地形,死守下去。

  這附近有什麼陷阱嗎?沈洛年和魔法部隊一樣塞在山崖尖端,他湊到崖邊往下看,卻見山崖下一片漆黑,看也看不清楚,就算不理會馬的生死,也不能貿然跳下去,看來到天亮以前,只能在這兒撐下去了。

  過不多久,狼人的一萬部隊趕上,他們可沒有什麼叫陣的習慣,怪吼聲中,向著這錐形山崖擠來。

  不過部隊據守的山崖開口處,不到半公里,三千人佈陣守在那兒,不只固若金湯、有足夠深度,還可以輪班休息,狼人雖然勢大,也衝不過去。

  此時狄韻領著兩百名魔法部隊移到防守隊伍的後方,風、石、火分成三組站開,一聲號令下同時出手,一下子幾十團藍焰爆空、幾百顆巨石墜地、數千道風刃疾旋,各種不同的光色在夜空中飛旋、移動、擴展,把擠在隊伍前方正和部隊交戰的狼人打得焦頭爛額,躺下了一大片,傷亡逾千。

  魔法雖然不如可以累積的道咒之術,卻可以在極短時間發揮出極大力量,此刻魔法使短短數十秒內殺傷不少狼人,卻也耗去了不少魔力,當下退回後陣休息。

  狼人激憤之下,再度往前直撲,要趁著魔法使還沒恢復魔力之前,打垮人類的防守陣營,而人類這方的部隊,當然是全力死守,這兒道息濃度較高,敵我雙方的炁息強度都提升了不少,彼此攻防之間炁息互相衝突,爆響連連,交戰處更是飛沙走石,被衝突的力量逼出一條橫亙於山崖上的寬坑。

  眼看前方交戰激烈,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沈洛年走近部隊後方的狄韻身旁說:「要不要我先下谷探路?」

  「不用。」狄韻搖搖頭說:「山崖末端有退路,天亮才走。」

  「既然知道有退路,為什麼天亮才下去?」沈洛年詫異地說:「狼人休息好的部隊可沒多遠,萬一殺來未必守得住。」

  「你果然知道狼人的動向,你怎麼得到訊息的?」狄韻瞪著沈洛年,突然沉下臉說:「看你不像狼人那方的,你是哪個妖族派來的?利用我們去龍宮到底有什麼目的?」

  「呃……」沈洛年真想給老是說漏嘴的自己一巴掌,看狄韻這時當真冒出了充滿防備的敵意,和之前那種因羞憤產生的怒意大不相同,這誤會可不是小事。他亂抓幾下鬍子,實在想不出該怎麼解釋,只好皺眉說:「妳覺得奸細會這麼容易被妳看出來嗎?」

  狄韻一怔,倒也有點迷惘,奸細做到這樣處處破綻,確實太不合格,但若不是奸細,為什麼又有這麼多不合理處?

  「總之我不是敵人,其他的事情等打完仗再說吧。」沈洛年說:「到時再跟妳解釋。」其實該怎麼解釋,沈洛年心中一點底都沒有,不過先應付了眼前再說,到時候若是不妙,總比現在容易開溜。

  狄韻倒也挺想相信沈洛年,這人明明只是個無知又沒禮貌的渾蛋,雖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古怪能力,那張臉卻藏不了什麼心事,若這全是演戲,他當真是什麼心懷叵測的奸細,那代表自己還真沒有看人的眼光……反正眼前也不便追究,狄韻想了想,不再多問,只說:「狼人後軍還有多遠,全來了嗎?」

  「幹嘛問我?」沈洛年說:「斗天部隊不是會傳消息給妳嗎?」

  「前面都是森林,從上空觀察只能知道大概。」狄韻沉著臉說:「這一點很重要,你到底知不知道?」

  畢竟自己在行的是翻臉,不是說謊……沈洛年懶得思考後果,乾脆老實說:「全來了,不過集結在十公里外,似乎還不急著過來。」

  「十公里外……」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的消息來源可靠嗎?」

  沈洛年眨眨眼說:「大概吧。」

  「嘖!」狄韻皺眉說:「你這死老百姓!說話別這麼模棱兩可,肯定一點!」

  「好啦,可靠啦。」沈洛年好笑地說,沒想到這時代還能聽到「死老百姓」這種詞,不知道狄韻跟誰學的?侯添良現在變得這麼溫文和善,會說這種話的莫非是瑪蓮還是張志文?

  「若這是真的,看來他們還不知道……那我們得出手了。」狄韻自語說。

  「出什麼手?」沈洛年詫異地說:「大家不是一直有出手嗎?」

  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考慮幾秒之後才說:「我是說,我們三個用道咒之術出手。」

  「唔,除了可以殺比較多狼人之外,有什麼特別的嗎?」沈洛年不明白。

  「你果然笨得不像奸細!」狄韻沒好氣地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我們三個不只是歲安城未來的司令候選人,還受傳了道咒之術,是狼人未來的大敵……」

  沈洛年聽到這兒突然明白,張大嘴說:「妳們三個是誘餌?」

  「住口!別讓人聽見。」狄韻瞪眼說。

  沈洛年這時終於明白,從一開始安排這四個營隊和侯添良守河岸最南防線,就是這個目的,狼人當時為了避免受到夾擊,突破時不往最北就得往最南,而賴一心、瑪蓮、吳配睿與侯添良四人中,怎麼看都是侯添良這兒最好突破,賴一心又恰好被派到最北端,這樣一來,自然而然演變成狼人追擊這個隊伍。

  而如果有奸細,讓狼人知道這個隊伍中有三個司令候選人,當然最好,若是沒有,三人則會找情況使用道咒之術,引誘狼人全軍撲來,這樣才能達到一舉殲滅的目的,否則單純是四千餘部隊,狼人那股怒氣散去後,未必會全軍追來。

  但若讓其他官兵得知被安排當誘餌犯險,雖然未必敢表示不滿,卻難免會起怨懟之心,所以狄韻才叫沈洛年閉嘴。

  不過沈洛年想想又覺得不對,忍不住說:「千羽部隊隨時都可以帶妳們走,不是嗎?」

  「你白痴嗎?難道我們能扔下這幾千人不管?這樣日後還當什麼將領?」狄韻哼了一聲說:「緊跟著我,我沒允許,不准和任何人說話,否則我當真會下令宰了你!」說完,狄韻策馬往前,領著沈洛年找黃清嬿等人商量去了。


  狄韻與黃清嬿、張如鴻、童野等人協商時,倒沒提消息來源,只主張已該是出手誘敵的時機,四人討論片刻,最後都同意此事,當下三女下馬,分別走入陣中,順著隊伍的陣式縫隙往前移動。

  跟著狄韻的沈洛年,眼看狄韻帶著自己一直往前走,忍不住低聲問:「現在又要幹嘛?」前面一大堆妖炁彼此衝突撞來撞去,自己沒有護身炁息,可不大適合接近。

  這渾蛋果然什麼都不知道,不過現在身邊都是士兵,不便罵人,狄韻只白了沈洛年一眼,露出微笑說:「道咒之術不能離敵人太遠。」

  沈洛年看到假笑就難過,皺眉瞥了狄韻一眼說:「那妳去就好啊,我後面等妳。」

  狄韻一聽,別說笑不出來,還差點理智斷線,這一瞬間她只想伸手掐死沈洛年,狄韻那口小巧貝齒,緊咬了好片刻,這才忍下低聲說:「閉嘴!跟著我。」

  這臭丫頭不講道理……沈洛年只好苦著臉跟著。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陣前,只隔著兩排人牆,不遠處就是正與部隊拚鬥的犬戎族眾狼人,狄韻等候了片刻,才拿出小銀棍,口中默念與玄靈溝通的咒語。她的炁息淡淡地沿著地表往前散去,散出一大片數十公尺寬、十餘公尺深的扇面空間,等一切準備就緒,這大片玄界之門一開,狄韻過去累積的凍靈之氣與無數尖銳炁矢糾合著倏然泛出,穿透眼前數百名狼人下肢。

  狼人驚呼慘叫的同時,只覺雙腿刺骨生寒,紛紛翻倒,進而倒臥在一大片寒氣之中,動彈不得。

  但仍有部分妖炁較為充沛的狼人擋過了這一擊,呼號聲中往後逃開,畢竟到了這兒,狼人的護體妖炁強度大幅提升,道咒之術雖仍有效果,造成的傷害卻小了些,沒法一網打盡。

  與此同時,黃清嬿、張如鴻也在不同的位置施術,雖然隔著一段距離,沈洛年還是可以看到,左側百餘公尺外,黃清嬿前方爆起一大片帶著熾焰的炎熱爆炸之力,看樣子除炎靈之外,她也修煉爆訣,倒是和葉瑋珊很像,不過她的爆訣似乎不怎麼純粹,爆炸性質少了些,速度與銳利度則高了些……彷彿帶著三成左右的輕訣味道,可能不是專修一門,比葉瑋珊多點逃命的能力。

  至於更遠處的張如鴻,沈洛年就看不到了,不過感應著張如鴻放出的炁息,沈洛年卻有點訝異,那居然是純凝訣?發散型練凝訣不是比較難嗎?而且凝訣除了當盾牌之外能幹什麼?那高個兒短髮女人是練什麼功夫?對啦,她不是拿長槍嗎?真是莫名其妙啊……

  不過感應著那兒狼人死傷撤退狀況,居然是三者之冠,實在不明白她怎麼施術的……想到此處,沈洛年還真有點想過去看看。

  而此時狼人瞬間大幅度死傷,狄韻等人跟著指揮部隊前衝,把倒在地上的大批狼人殺得屁滾尿流,她們率領部隊一面往前搏殺一面繼續往前方佈陣,狼人明明人數遠勝,卻不得不惶然敗退,逃竄出山崖。

  不過三女的造詣畢竟遠不如葉瑋珊與奇雅,不只範圍不如,也無法產生能增益效果、自動擴大範圍的火鼠、冰蛇,若當真殺出這錐形山崖,被狼人左右一包,反而會自陷危局,部隊砍殺了近千名狼人之後,狄韻等人又領軍退回山崖,至於狼人部隊,一時不敢接近,卻也不肯離開,當下退在半公里外,重新引炁整備。

  沈洛年暗暗點頭,今日雖然沒能見識到葉瑋珊和奇雅的威風,想必歲安城那端逼退狼人也是這種模式,當然兩者規模必定不同,但仍可揣想一二。

  另一方面,果然如狄韻所猜測,三人的能力一施展,十公里外的狼人大軍馬上動了起來,快速往這兒彙集,人類部隊這兒當然也抓緊時間輪班引炁,這兒道息已足,人人軀體仙化,魔法使與撼山部隊皮膚帶著鱗片,體型大了半號,看來更為雄壯;揚武部隊身上冒出短毛,全身肌肉賁起如丘,矯健勇猛;人數較少的無跡部隊上半身沒有變化,下半身卻粗長變形、格外發達,彷彿兩個不同的生物接在一起;更別提不斷在空中監察戰況的斗天部隊,遠看只像一群大鳥,在空中翱翔。在這數千人中,還保持純粹人類體態的,除狄韻等三女之外,只有沈洛年一人,倒是頗惹人注目。

  過了片刻,已經休養妥當的狼人部隊,再度逼近,但這兒畢竟是險地,狼人人數雖多,也擠不過來,只能靠著不斷地交換戰力,和人類部隊打起損耗戰。

  此時前方戰線深度足夠,後方預備戰力充足,不會有狼人跳入人牆後,戰鬥都集中在最前線,這種戰鬥沈洛年插不上手,也就是說——沈洛年眼前看來頗閒。

  狄韻見狀,想了想說:「沈凡,你去幫忙療傷好了,記得別隨便亂說話。」

  「喔?」沈洛年呆了呆說:「可是我沒帶醫療工具。」

  「這不是問題,各營隊醫官都有帶,我會讓人蒐集過來給你使用。」狄韻說:「你只要把重傷患作緊急處理,尤其是止血,這樣送回城內活著的機率比較大。」

  「好吧。」沈洛年反正當了好一陣子醫生,也頗習慣這身份,他想想又說:「可是話說在前頭,治病會消耗精智力,要我治病就別叫我打架了。」

  治病會消耗精智力?狄韻雖然不大瞭解,仍皺眉說:「真囉唆,知道了。」跟著她迅速用輕疾下令,讓隨隊醫官協助沈洛年在隊伍末端成立一個緊急醫療站,把前線受傷的人送往後方療傷,而沈洛年緊急處理之後,傷者會被千羽部隊帶走,後續治療倒不用擔憂。

  眼見病人一個個送來,沈洛年倒也認命地捲起袖子說:「意沙。」收了風移咒。

  狄韻聽到這語調不准的結束咒,一怔轉頭說:「又亂說什麼?」

  「收了風移咒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否則沒法做這麼精細的動作。」

  「還在胡扯!哪是這樣念的?」狄韻皺眉說:「你正經點好不好?」

  這丫頭打死不信就對了,沈洛年翻白眼說:「算了、算了,反正妳別管。」

  這渾蛋!再跟這傢伙混在一起,自己非失態不可,狄韻恨恨一頓足,轉身往前線去了。

  其實治病比打架還耗精神,還好只需要作緊急處理,沈洛年主要的工作就是把傷口止血縫合,免得因為失血過多,到城內也救不回來。

  幾個小時過去,隨著狼人的攻勢越發猛烈,受傷的人也越來越多,多虧具有血飲袍與時間能力的沈洛年本是止血縫合的第一把交椅,總算勉強應付得來,而他雖然人在後方,憑著妖炁感應,前方的戰況也大概清楚,狄韻等三女已經又施展過了兩次道咒之術,每次都殺傷了大批狼人,將對方的攻勢壓了回去,雖然沒法扭轉戰局,卻能讓狼人暴跳如雷,而且也能有效舒緩防守面的疲憊。

  但雖然還能支持,原本的四千多人,慢慢只剩下兩千餘人,送回歲安城內救治的數百人姑且不提,死亡人數也不少,部隊前後輪防調配也越來越吃緊,這麼打下去,終究會因為替換上去的部隊體內妖炁不足,而擋不住對方攻勢。

  沈洛年眼前正躺著一個斷腿的士兵,這人運氣不錯,連斷腿一起被人救回,轉仙者復元能力遠強於普通人,按理說應該可以接回,不過此處工具不齊全,清理骨骼碎口之後,要先接合腿骨,之後才能縫合韌帶、神經、血管等,最後才是完全縫合,問題是這兒根本沒有接合腿骨的適當工具。

  沈洛年正煩惱,這士兵卻痛得亂叫,他手邊也沒寧神膏之類的麻醉物品,沈洛年失去耐性,索性一拳把人打昏,對準骨頭後,將其他部分接起,先以硬物從外側固定,再以光靈術催動骨節初步黏合,雖然不可能就這樣痊癒,也許可以拖到回城處理。

  沈洛年正要交代身旁協助的青年士兵,這傷者運送時的注意事項,卻聽昏迷那人突然迷迷糊糊地說夢話:「天……天亮……」

  「天亮?」沈洛年皺眉回頭。

  「神醫,他大概也聽到了童統校的輕疾傳訊。」這青年頭上被狼爪劃破一個大洞,沈洛年縫合包裹後,他就留在一旁幫忙,聽到沈洛年詢問,當即恭敬地說:「童統校剛說,歲安城大軍由十聖領軍,已經在周圍佈陣,要我們撐到天亮。」

  真來了嗎?如果真的來了,也在自己感知距離以外吧,沈洛年仰頭看了看天說:「還有多久天亮?」在這時代清醒後,沈洛年也嘗試著學習觀天辨時,不過若有月亮還好商量,今夜只有滿天星斗,他可看不出所以然來。

  可是從小在這種環境長大的士兵可沒這種問題,那青年抬頭望瞭望說:「一個多小時吧,快了。」

  一個多小時?藍瑤河到這兒若是全速奔馳,也不過一個多小時就能到吧?所以不是距離的問題,大概因為那斜坡退路,天亮之後才方便撤退,如今黑沉沉一片,跌下幾十公尺就算沒摔死,也難免有傷。

  不過小惡女要自己別多話,還是安靜救人,免得自找麻煩,沈洛年只說:「知道了。」繼續轉身救治其他人。

  可是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玩樂,可能只是一瞬間,但是對前線作戰的士兵,卻是每分每秒都很漫長。隨著時間過去,傷者出現的速度越來越快,沈洛年忙碌的速度,和當年救治與云陽大戰的牛頭人差相彷彿,他正手忙腳亂、滿頭大汗時,突然身旁傳來狄韻的聲音說:「沈凡!」

  沈洛年正想罵人,聞聲猛抬頭說:「怎麼突然這麼多傷患?妳們三個還是魔法部隊怎麼不去轟一下?讓狼人退一退?」

  狄韻倒沒想到沈洛年一開口冒出這一串,呆了呆才火大地低聲罵:「渾蛋,你跟我發什麼脾氣!打了整夜,魔法部隊哪還有魔力?」

  沈洛年一愣,目光望去,果見魔法部隊眾人一個個連馬背上都待不住,都躺在地上休養,果然魔力似乎都耗損不少,而狄韻神態也頗有些疲憊,看來她們三個也差不多。沈洛年抓頭說:「那現在怎辦?」

  「二十分鐘之後,天就要亮了。」狄韻低聲說:「天色一亮,馬上就要撤退,你把二十分鐘內可以處理的人留下,其他的讓斗天部隊先帶走。」

  天要亮了?總算要解脫了?沈洛年吁了一口氣,點頭揮手說:「知道了,忙妳的吧。」

  可惡的渾蛋!這場仗打完就有你好看!狄韻忍不住又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離開。

  不久後,果然天色漸亮,山崖後方那陡直的斜坡,漸漸看得清楚,沈洛年望著那斜坡思索,這坡道雖陡,卻不算太窄,足以容納大軍移動,只是頗有點曲折,若黑夜貿然全軍往下衝,非摔死不可,難怪非得等到天亮;不過人類能過,狼人也能過,衝下去之後狼人自然會追擊,那時又該如何是好?

  既然視野清楚了,童野指揮下,勉強提起精神的魔法部隊爬上馬背,狄韻、黃清嬿、張如鴻三人則殿後施術,再次把狼人逼退,就在兩軍分開的這一剎那,號令一下,大軍往斜坡撤退,一路疾行往下。

  過去只要道咒之術一用,犬戎族每每陣腳大亂,接下來就是人類部隊往前衝殺,所以這次狼人依慣例後撤,想盡快退到遠處穩下陣腳,卻沒想到人類突然轉頭逃跑,狼人呆了片刻,急忙想追,但此時魔法部隊聚集最後的精力施法,又攔阻了片刻,就這麼過了幾十秒,一大半部隊已經撤下山崖,沿著那陡峭的斜坡往下疾行。

  正與人類交戰的犬戎族部隊不待號令,急忙追擊。與此同時,遠處的歲安城部隊的炁息出現,數萬部隊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狼人善攻不善守,這錐形山崖是個易守之處,但卻不適合狼人佈陣,若在這兒擠成一團,被人類的撼山軍聚集炁牆不斷壓迫,說不定被逼得翻下山去……

  狼人將領靠近山崖一望,眼看下方一個大凹地直通河谷,無險可守,等部隊衝下山去,那正趕著逃命的兩千多人只會在瞬間被吞噬,到時只要繼續往前穿出河谷,到了平野之處,還可以和歲安城來援的大軍一較高下……當下犬戎族將領做出決定,全軍往山下追擊。

  沈洛年在內的數千人奔得極快,很快衝入下方那半公里寬的凹坑,衝入的一瞬間,眾人速度突然變慢,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吃驚的神色,有點惶然。與此同時,眾人身軀漸漸恢復成普通人的模樣,卻是仙化的能力都喪失了,卻聽童野揚聲大喝:「繼續跑!快!」眾人一呆,當下繼續往前一腳高一腳低地奔跑。

  緊跟著狼人追擊而來,狼人卻和人類差不多,一奔到谷底馬上露出詫異的表情,動作都停了下來,問題是上方的數萬部隊正快速往下衝,哪能停得住?一下子下面撞成一團,還有不少狼人摔跤怪吼,這一瞬間,眾狼人的神態充滿了不安,一點也不像讓歲安城內聞之色變的犬戎族。

  卻是不知怎麼回事,這個半大不小的凹地,居然是個無道息之地,彷彿地下疊滿了壓縮息壤磚的歲安城一般,這下子無論人類還是狼人,大家都失去了體內炁息,而人類部隊身上多半戴著能微微吸引道息的息壤護甲,比起來還佔點便宜。

  不過童野卻沒讓部隊回頭殺人,畢竟大家都已經十分疲累,就算有優勢,也不是數萬犬戎族的對手,只讓眾人一路往河谷奔,完全沒打算停留。

  狼人雖然還搞不清楚狀況,卻知道這地方不能久待,眼看歲安城部隊正要從上而下壓了下來,這樣的衝勢是頂不住的,當下狼人連聲大吼,追著人類部隊的後方跑。

  雖然大家都沒了炁息,但這凹坑不到一公里遠,以兩方的體魄,還是一下就能越過,當人類部隊衝出凹地,狼人大軍緊隨著逼近的這一刻,千餘名斗天部隊倏然從空中飛落,排成一排攔在兩軍之間,當他們妖炁散溢、羽翼褪去的同時,斗天部隊舉起身上背著的各式槍械,對著狼人大軍掃射。

  這時血肉之軀可擋不住子彈!狼人慘呼聲中往後急撤,身後卻又響起了槍炮聲,卻是追來的歲安城部隊也帶著槍彈,不只是上萬支半自動步槍,還有不少重型機槍也在前後架了起來,就這麼兩方一夾,當下槍聲與慘呼聲大作,三萬餘犬戎族狼人,在這帶著寒意、天色灰濛濛的冬日清晨,於藍瑤河西方數十公里外的這荒涼谷地中,全數伏誅,一個不留。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8 21:3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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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十章 愛哭鬼就是愛哭鬼

  這場戰役終於打完,沈洛年看著那充滿煙硝味的山坳,不禁有點茫然,他對殺人或殺妖雖然不怎麼在意,但眼前突然消失了數萬的生命,還是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感覺,從心中湧上。

  這埋葬了三萬犬戎族大軍的陷阱,說來簡單,只不過是在這恰當的地形,造出一個半公里寬的息壤磚凹地,比這地方大上千倍的歲安城都能建成,這兒又有什麼困難?

  困難的反而是這套一步步引犬戎族入陷阱的緊湊計劃……雖說是應龍來襲才決定這麼做,但應該早已經揣想妥當,只是一直沒去實行而已……話說回來,這陷阱到底準備了多久?沈洛年可以確定,被當作誘餌的數千部隊,連狄韻在內都不知情,這消息可算是瞞得十分嚴密,看來建造這陷阱的人數一定不多,而且大概都是十聖的心腹。

  而這群部隊們確定逃出生天,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兒還沒脫出息壤磚的範圍,眾人身體乏力,一個個都累得癱在地上,彼此互相恭賀著打贏了這場戰爭。山谷那端,新趕來的部隊正翻動整理著犬戎族的屍身,偶爾還會傳來一、兩聲槍響,也許有人發現還沒死透的犬戎族吧?

  真有必要殺光嗎?既然已經無力反抗,和他們談判之後,送回去不也是個辦法?不過他們既然和犬戎族戰鬥了五十年,也許早知道犬戎族無法溝通吧……沈洛年不想再看,轉過頭望著西方河谷,頗有點感慨。

  就在這時周圍突然傳來歡呼聲,躺在地面喘氣的士兵們紛紛躍起,朝山崖那端揮手歡呼。沈洛年順著眾人目光望去,卻見一名三十餘歲、正當盛年、盤起一頭高髻的端麗貌美女子,她披著件大紅袍、騎著高大駿馬,在眾官兵簇擁之下,凝立在山崖頂端,正含笑對著歡呼的士兵微微揮手。

  在「司令!」「女帝!」「炎之女帝!」的歡呼聲中,沈洛年腦袋一昏,忍不住退了半步,百年過去,她果然一點也不顯老……

  此時出現的,當然就是葉瑋珊,她倒是和艾露相似,看來頂多三十出頭,如今體態似乎比過去豐腴了些,肌瑩如玉、唇豔如桃,少女青澀氣味盡去,充滿成熟風情……她怎麼不蒙面?因為不會下塔來玩嗎?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山崖上的葉瑋珊目光掃過沈洛年,兩人目光一碰,葉瑋珊稍停了兩秒,似乎對沈洛年的裝扮和一點也不崇拜興奮的眼神頗有點訝異,但她很快就轉過目光,繼續往下望,看來完全沒認出沈洛年。

  沈洛年這時頗有些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自己如今髮型改變,蓄了一臉亂須,身上套了件古怪的魔法使黑袍,距離又隔得這麼遠,就算沒經過這一百年,認不出來也不稀奇,何況這百年來她恐怕是十聖中最忙的一個,見過的人與事一多,忘了自己形貌那更是理所當然。

  這女人畢竟曾讓自己牽掛過好一段時間……能親眼看到她一切安好,也不錯了。沈洛年看著葉瑋珊,正有些迷惘,身旁突然傳來雪莉的聲音:「沈凡。」

  「嗯?」沈洛年回過神,低下頭。

  「幹嘛一直看著司令?」雪莉輕笑說:「不怕韻小姐吃醋嗎?」

  「她吃醋?什麼意思?」沈洛年一怔。

  「沒有、沒有。」雪莉噗嗤笑說:「我亂說的,不要理我。」

  產生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誤會嗎?沈洛年看了雪莉一眼,搖頭說:「狼人都殺光了,可以回城了吧?」

  「對啊。」雪莉笑說:「韻小姐讓我來找你……打完仗,各營隊要編整啊,你該主動去找韻小姐報到的。」

  「喔。」沈洛年這才發現,原來周圍的官兵不是亂走,而是各營隊開始整隊,清點傷亡。

  沈洛年隨著雪莉往狄韻那兒走去,一面說:「山谷裡面不管了?」

  「司令讓我們先休息,善後的事讓其他部隊處理。」雪莉笑說:「河谷那兒準備了足夠的馬匹,讓我們全軍騎回去。」

  「又要騎馬?」沈洛年眉頭微皺,昨天雖然勉強騎著馬出城,但是畢竟初學乍練,控制起來還是不大得心應手。

  「還是要我載你?」雪莉嘻嘻笑說:「我不介意玩身體檢查的遊戲喔……如果韻小姐准的話。」

  莫非因為自己今天和狄韻交頭接耳偷吵架的次數太多,讓這女人誤會了?沈洛年瞄了雪莉一眼說:「不用。」

  兩人這時已經走到狄韻身後,安荑、羅鏡也都站在一旁,狄韻剛聽完各連尉統計傷亡人數,正有點煩惱地低著頭,不知道是為了損失太大而難過,還是另有困擾,雪莉可不敢在狄韻面前亂開玩笑,只笑著閉上嘴,輕推了沈洛年一把。

  來了不就好了嗎?沈洛年皺眉白了雪莉一眼,這才喊了聲:「韻小姐。」

  狄韻抬頭見是沈洛年,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若是平常部屬,只要帶著微笑鼓勵兩句,說個辛苦了,自然可以打發,但這混帳給他好臉色還會說噁心,自然不能這樣應付,可是眼前安荑、雪莉等人都在身旁,也不能隨性板起臉罵人,狄韻這下子可有點困擾,不知該怎麼面對沈洛年。

  而且這傢伙雖然討厭,但卻莫名地頗有用,雖不能和部隊結陣戰鬥,卻能一對一地應付犬戎族中的高手,就算不提他今日殺了好幾名犬戎族將領的功勞,在這場預計有大幅損傷的戰役之中,只因為帶著他,至少多保住了數百人的性命,這可是一場意料之外的大功……若就事論事,也不該隨便責罵他,問題是誇他又誇不下去。

  這小惡女幹嘛看著自己發呆?沈洛年等了幾秒,想想又開口說:「喂?沒事吧?」

  狄韻一怔回神,還是決定暫且什麼都不說,當下轉頭微笑對眾人說:「大家今天都辛苦了,這就回城休息吧。」當下率領部隊上馬,從河谷北面繞過這躺滿屍首的山谷,在這剛起的晨曦中,往東返回歲安城。

  □  

  這一回城,沈洛年先好好休息了半日,跟著又整整閒了兩天,一直沒人交代他應該做些什麼,他除了偶爾出外逛逛,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司令部的個人宿舍,繼續鍛鍊精智力,等候狄韻的消息,反正狄韻只要想長大,不大可能把自己忘了,倒不用太擔心。

  而犬戎族威脅既然解除,應龍的要求自然不用理會,躲到城內避難的人馬上往外擁出,散回四面城郊,重新整理農地、房舍,還好犬戎族每次來犯都是冬季,損失不了多少莊稼。

  當然,圓足教也不用繼續待在城內,艾露臨走前,到宿舍和沈洛年碰了一面,瞭解大概狀況,在祝福沈洛年一切順利之後,她才領著圓足教和醫院的人們退出城外,回到城南的醫院。

  據說於丹翠知道沈洛年終於成為狄韻隨官後,十分羨慕,還好艾露仍答應讓她跟隨一年,於丹翠這下雖然跟不了心目中的公主,卻終於能跟著光靈師,而且還是圓足教宗師艾露,當然十分滿意,不過她也請艾露轉告沈洛年,若日後有任何需要,仍可以隨時找她來當助手。

  到了第三日晚間,眼看又到了吃飯時間,沈洛年剛套上魔法袍準備出門,門口卻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誰來得這麼巧?沈洛年過去打開房門,卻見安荑拉著兩匹馬,站在門前。她先對沈洛年微微點頭打過招呼,這才說:「沈凡,韻小姐找你。」

  總算找來了?沈洛年反正家當都在身上,也不用做什麼準備,點頭往外走,一面說:「去哪兒?」

  「擎天塔。」安荑將馬韁遞過,翻身上了自己的馬。

  那個高塔嗎?會看到十聖嗎?沈洛年微微一怔,跟著上馬,隨著安荑離開司令部,繞過大街轉嚮往東,向著那歲安城中心的高塔馳去。

  司令部離擎天塔只有不到四公里遠,順著筆直的大道往東走,很快就到了那佔地數百公尺寬的巨大方塔,到了塔下,抬頭往上望,眼看著那高聳入云的塔端,更讓人頗有敬畏之感。

  其實過去沈洛年也不是沒看過兩百公尺以上的建築物,不過當年高樓大廈林立,一幢比一幢高,自然是見怪不怪,此時歲安城內,大多是三、四層樓的木造、磚造建築,加上歲安城周圍十幾公里都是一片平陽,最近的九回山也在近十公里外,這擎天塔自然是一柱擎天,讓人格外讚歎。

  雖說擁有過去的知識和技術,蓋個高塔未必很難,但這些建材統統從海外運來可得花不少工夫,更得靠人力慢慢往上搬,當年建造想必十分辛苦,不過蓋成後,倒是歲安城內一個不錯的修煉之處。

  這種重要地方,塔下入口當然有人看守,安荑帶著沈洛年通過了檢查,走入塔中,卻見塔內是個空心方柱,地上一區區地放了不少物資,四面樓梯層層往上旋繞。安荑領著沈洛年,兩人並肩順著樓梯往上走,她一面說:「走一段距離之後,道息漸濃,就可以提高速度往上躍,但對你來說,似乎不受這種限制?」

  「嗯。」沈洛年聳肩說:「我力氣不小。」

  安荑看了沈洛年一眼,眉頭微皺,頗有點不明白,不過她想想還是沒問,只安靜地往上走,等繞過了幾層樓梯,到了約莫二十公尺高處,安荑體內炁息漸增,她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說:「太快就說一聲。」跟著她雙足一彈,往前方高處輕躍,又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

  沈洛年當下身子放輕,跟著往上縱,就這麼輕飄飄地掠過這十幾級階梯,落到安荑身後。

  安荑見狀,不再等待,就這麼一路往上,隨著炁息提高,她奔得越來越快、越來越遠,到了近百公尺上方,因為離地漸遠,道息濃度比前些日子大戰的地方還要充沛,安荑身上漸漸騰出藍色光炁,跨步間騰越十公尺,縱躍如飛。

  但只是賽跑的話,就算沈洛年不用風移咒,修煉凝柔訣與煉鱗引仙的安荑,也甩不掉身輕如羽的沈洛年,既然兩人速度都快,後面這百餘公尺高度,只不過轉瞬間事,兩人很快地繞上塔頂出口,穿了出去。

  安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沈洛年這麼氣定神閒地跟在自己身後,依然有點意外,這樣的速度和跳躍力,既然不是靠炁息,那得有多大的肌力?就算是變體者,也實在不可思議。

  沈洛年卻沒想這麼多,他目光掃過這百多公尺寬的塔頂平台,這平台上方,道息濃度比周圍還高,底下該有鋪設著能吸收道息的爆發前息壤,說不定還用什麼金屬盒強固起來,這才沒爆開反轉為排斥,看來葉瑋珊他們確實已經掌握了製造息壤的技術。

  這高塔頂端並不大,按理說一眼可以看透,但人在其中、放眼望去,卻似乎比想像中更大了不少,這兒到處種植了許多高低不等的花草樹木,小小的碎石排成道路,在林間蜿蜒而行,一幢幢攀滿藤蔓、造型不同的大小木造房舍,各自獨立在花木之間。

  安荑領著沈洛年繞著小徑走,到了一間清雅幽靜的小屋,安荑打開木門,裡面是個挺潔淨的小花廳,一面放著沙髮型的軟矮座椅,看來十分舒適,似乎是個專門用來待客的地方,不過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可能狄韻帶著雪莉還在忙別的事情?

  話說回來,賴一心他們還挺會享受,把這兒搞得不差。沈洛年走進屋中,四面望瞭望,正想找個順眼的位子坐下,卻見安荑點了屋中的幾盞燈火,有點困擾地看了自己一眼後,卻又往門外走。

  「怎麼了?」沈洛年詫異地問。

  「韻小姐只要你在這兒等,沒要我留下。」安荑站在門口說。

  「喔?」莫非狄韻想找自己吵架?那還是避開旁人比較自在,沈洛年聳聳肩坐下說:「好吧。」

  「沈凡。」安荑突然說。

  「嗯?」沈洛年轉過頭。

  安荑神色凝重地說:「你醫術高明,應該很瞭解韻小姐的身體狀況吧?」

  看來狄韻也沒瞞著她們,沈洛年瞄了安荑一眼,點頭說:「大概吧,怎麼?」

  安荑微微一怔說:「能治好嗎?你開始幫韻小姐治療了嗎?」

  沈洛年搖頭說:「很難,不好治。」

  「那……」安荑似乎有點失望,頓了頓才說:「如果沒把握治好,你……別和韻小姐走太近,對彼此都比較好吧?」

  又一個誤會的?沈洛年倒有點好笑,想解釋卻又覺得麻煩,看著安荑煩惱的模樣,沈洛年最後只好說:「知道了。」

  沈洛年這句話聽來實在不怎麼有誠意,不過安荑也不知該多說什麼,考慮幾秒之後,她輕嘆了一口氣,掩上木門逕自去了。


  狄韻並沒讓沈洛年等太久,不到三分鐘,木門推開,狄韻帶著微笑走了進來。

  沈洛年轉頭看著狄韻,倒看不出什麼喜怒,沈洛年想了兩秒說:「照規矩……我似乎應該對妳行禮?」

  狄韻卻沒生氣,瞄著沈洛年片刻,微笑說:「免了,請坐。」

  這小惡女似乎當真有點高興,好像又有什麼狡計的感覺,這怎麼回事?沈洛年警覺心起,注意力提高了些,心神往四面搜尋,這麼一來,沈洛年微微一驚,抬頭往上方看了一眼……臭丫頭,原來找保鑣來了?難怪這麼有恃無恐。

  沈洛年眼神這一動,狄韻也吃了一驚,她詫異地上下看著沈洛年,卻見他又低下頭,皺眉坐回椅子上……這人不可能發現吧?狄韻目光一轉,微笑說:「怎麼了?」

  「沒什麼。」沈洛年有些不耐地說:「妳又打算幹嘛?」

  「過去的事情,今日暫且不提。」狄韻望著沈洛年說道:「但關於未來,我們得把話說清楚。」

  「我早就說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啊!」沈洛年說:「不提最好。」

  「你……我可沒這麼說。」狄韻被沈洛年這話勾起了小半截怒意,但她旋即又克制了下來,只輕哼一聲說:「只是今天得把以後的事說清楚。」

  「不是都已經說清楚了嗎?」沈洛年說:「妳帶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我就把妳想知道的事告訴妳。」

  「這是私事。」狄韻手輕輕一甩,那小銀棍握在掌中,她體外泛出一層護身炁息,在沈洛年面前坐下說:「今天我們得先談公事。」

  想翻臉嗎?在這兒自己未必打得過這小惡女,不過看她的氣味,似乎沒有立即動手的打算,那股炁只是用來自保的……沈洛年當下皺眉說:「我們哪有什麼公事好談?」

  「首先,你根本沒打算當官或當軍人,對吧?」狄韻問。

  「對。」沈洛年說。

  「既然如此,這個隨官本是我逼你做的,日後你也不會一直是我的下屬,私下的時候,那些禮數就免了。」狄韻說到這兒,目光一凝,望著沈洛年說:「你既然幫著我們剿滅了狼人,不可能是狼人那方的,但你到底是哪方的人?這件事你還沒交代清楚。」

  「嘖!」沈洛年板起臉說:「跟妳說過我不是奸細,妳要怎樣才相信?」

  「那你怎麼知道狼人分佈?」狄韻肅然說:「你不能使用輕疾,又用什麼辦法和你的人聯繫?你說過打完仗要跟我解釋,這件事情,你以為我真忘了嗎?」

  沈洛年呆了片刻,終於說:「可是我忘了。」

  這是什麼話?狄韻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叉腰罵:「你這渾蛋想耍賴!門都沒有!」

  「好凶。」沈洛年忍不住又往天花板那兒偷瞄了一眼。

  狄韻卻沒放過這一眼,她忍不住說:「你……你看什麼?」

  「沒什麼。」沈洛年翻白眼說。

  狄韻卻沒被騙,吃驚地說:「你真的知道?怎麼可能。」

  「不知道。」沈洛年說。

  「放你的狗屁!」狄韻怒沖沖地說:「不知道才怪!」

  「妳這小惡女講話比我還難聽。」沈洛年抓抓頭,終於忍不住說:「妳媽居然不管。」

  狄韻臉微微一紅,想了想,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好吧,你不說也罷,但這樣我沒法帶你去龍宮。」

  沈洛年吃了一驚,望著狄韻說:「妳想反悔?不想知道辦法了嗎?」

  「當初我既然選擇提早變體,就有了心理準備,大不了就這麼過一世吧。」狄韻再度坐下,沉著臉望著沈洛年說:「可是我不知你是什麼來路,怎能貿然引你入龍宮?萬一你居心叵測,到了龍宮胡來,惹惱了虯龍族,那可是全歲安城都會受害,你以為我是個不知輕重、以私廢公的人嗎?」

  這話倒是挺有道理,那這下可難辦了,該怎麼解釋?通通說出來嗎?

  一招出自己身份,屋頂上面那個不知怎麼管教女兒的笨女人,馬上就會闖進來吧?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剛醒來的時候,沈洛年確實有點兒想與過去這些老友碰面,但是這段時間過去,他慢慢也發現,過了百年,當年那群人不可能沒有改變,如今相見,除平添唏噓之外,也沒什麼意義,知道他們大家都好,其實已經夠了。

  若真要表明身份,又何必求狄韻帶自己去龍宮?葉瑋珊比自己過去想像的還要有影響力,只要請她把司令候選人競賽的方式稍微改一改,說不定可以給自己安一個特別人員之類的身份,陪著獲勝的那一隊去呢?

  不過這個法子得逼到最後真沒辦法再說,幾百年沒見面,一出現就找人幫忙,實在是很沒意思……

  沈洛年正思索著,狄韻卻露出笑容說:「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商量。」

  這小惡女又想怎樣?沈洛年瞥了她一眼說:「有話就直說。」

  「至少要告訴我,你想去龍宮見龍王母的原因吧?」狄韻輕笑說:「若當真不可告人,我又怎能放心?」

  這丫頭老奸巨猾,可信不得。沈洛年望著狄韻,見她雖然滿臉都是甜甜的笑意,心中卻似乎十分忐忑,這可怪了,她在害怕什麼?沈洛年心念一轉便已想通,自己手中別的沒有,唯一的籌碼就是她長大的辦法,她口中說得輕鬆,其實在意得很。

  妳再演嘛!媽的,得整整這臭丫頭……沈洛年一面偷笑,一面搖頭說:「這件事與我們的交易無關,妳既然反悔,那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當下起身站起往外走。

  這一瞬間,狄韻臉上神色未變,心中卻已經慌了,她心思急轉,還沒想出怎麼攔住沈洛年,那木門卻砰地一聲被推開,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彷彿閃電一般,帶著一道橙黃寒光旋了進來,一把閃著黃光的匕首正對著沈洛年喉嚨刺了過去。

  弄巧成拙了……沈洛年暗叫不妙,當下當機立斷,不閃也不躲,就這麼突然一旋身,背對著那道寒光。

  闖入木門的女子,見沈洛年居然轉身背對著自己,不禁一愣,但她隨即輕叱:「沈凡!轉身,我有話說。」

  「不轉!」沈洛年說。

  女子微微一愣,正不知該說什麼,狄韻卻已經跳了起來,生氣地頓足說:「媽!我不是跟妳說,我沒招呼別進來嗎?」

  怎麼跟妳媽這麼說話?壞孩子!沈洛年忍不住瞪了面前的狄韻一眼,不過心中卻暗想,身後這聲音少了當年的稚氣,更多了柔美之處……應該長成個大美人了吧?不過引仙者衰老速度似乎比吸收妖質者快,也許她像侯添良一樣,已經變成五十歲左右的模樣了?

  狄韻看到沈洛年的表情,還以為他怪自己找人埋伏,回瞪沈洛年一眼這才接著說:「媽,妳先出去。」

  沈洛年身後的女子,當然就是百年未見的狄純,她有點遲疑地說:「小韻,這姓沈的打算離開呢,不能放他走,一定要問出辦法。」

  「好啦,妳別說了!媽妳先出去等啦。」狄韻可發急了,若讓沈洛年知道自己母女十分在意那件事,怎麼還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不行。」狄純卻不理女兒,匕首輕推,壓迫著沈洛年後頸說:「還不快說出解決的辦法?否則……否則我就刺下去了!」

  妳敢刺才怪,沈洛年暗暗好笑,只用眼睛瞄著狄韻,等她說話。

  狄韻看著沈洛年表情,就知道對方已經看破,她暗叫糟糕,一面放軟聲音說:「媽,讓我處理吧?我會好好跟他談的。」

  狄純遲疑了片刻,突然有點哽咽地說:「我就知道當初不該答應妳提早變體的,都是我不好,害了妳。」

  「媽……妳……」狄韻可頭大了,頓足說:「妳先回家去好不好?我晚點再去找妳。」

  「不行,我不能總隨著妳亂來!」狄純收起匕首,伸手扳向沈洛年肩頭,把他身子轉過,一面說:「年輕人,你今天要是不說,我絕不會放你……你……」說到最後,狄純看著沈洛年的雙目,愣在那兒。

  不會吧……被認出來了嗎?沈洛年不知怎辦,只好扭開頭逃避現實,狄純卻兩手疾伸,將沈洛年臉龐轉回固定在自己面前說:「看著我!難道……真是……不可能的……」

  狄純畢竟修煉了百年,炁息隨心而行,力道可不小,沈洛年腦袋被定著不能動彈,只好認命地和狄純大眼瞪小眼……

  眼見前方的狄純,身材雖比狄韻略高,但仍只到自己胸前,十分嬌小,雖然兩手化為雙翼,其他部分卻都保持著人類的模樣,只見她膚白如玉、眉目如畫,和狄韻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細看之下,可以發現她臉蛋比狄韻稍長,皮膚色澤也稍有不同,但那嬌小纖細的身形卻是窈窕玲瓏,十分有女人味,仍是個正當盛年的美人。

  不知是不是為了活動方便,狄純頭髮束成兩團髮髻,垂在左右耳後,看來更顯得年輕了些,她穿著絲綢短袍披肩,披肩下一對長翼緩緩化為一雙如羊脂般的裸臂,她輕捧著沈洛年的臉龐凝視著。過了片刻,狄純那本就發紅的明媚雙目,彷彿打開了水龍頭一般,眼淚成串地往下淌,嗚咽地說:「真是你嗎……你還好好的?那你為什麼……為什麼……」

  沈洛年本來還想裝傻,看能不能用什麼親戚關係混過去,但看狄純不到幾秒就哭成淚人,他終於嘆了一口氣說:「媽的,都幾百歲了還哭,愛哭鬼就是愛哭鬼。」

  這熟悉的語調,讓狄純忍不住破涕為笑,她一把撲上,緊緊摟著沈洛年脖子,又哭又笑地說:「真是你!真是你!」

  「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沈洛年低聲說:「喂!妳女兒還在旁邊。」

  狄純被這話提醒,連忙放開了沈洛年,看著愣在一旁張大口的狄韻說:「小韻快過來,這就是……」

  「別說。」沈洛年連忙打斷,他可不想背上「闇神」、「縛妖派祖師」、「首代屍靈王」之類的名號。

  「啊?」狄純一怔,想想回頭對狄韻說:「小韻,妳先出去一下。」

  「媽?」狄韻目光在沈洛年和狄純臉上轉來轉去,心中驚疑不定,剛剛自己看錯了嗎?自己那怕羞的母親居然……主動摟著這男人?

  「放心。」狄純開心地笑說:「讓媽媽跟他說。」

  「他……這人倒底是誰?」狄韻卻板著臉說。

  「反正洛……反正他一定會幫妳的。」狄純笑著說:「快出去。」

  一定會幫我?狄韻看著自己母親仍抓著沈洛年的手不放,突然頭皮發麻、全身一顫,這渾蛋白痴無禮又無知的傢伙……不會是自己父親吧?可是看年紀一點都不像啊……但這人若真只有十八歲,怎麼可能認得自己母親?母親這十幾年來,除了偶爾應付外敵,根本不曾下過擎天塔。

  「小韻!」狄純見狄韻不動,有些生氣地說:「妳連媽的話都不聽了。」

  「媽!」狄韻說:「這人……」

  「快出去!」狄純板起臉說。

  這時想必也問不出所以然來,狄韻恨恨瞪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出門,砰地一聲把木門重重甩上。

  「妳這女兒喔!」沈洛年馬上抱怨:「是怎麼教的啊?凶得要命。」

  狄純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說:「其實她在外人面前,通常都很客氣的,不知道為什麼……在你面前特別放得開?」

  這真面目似乎也是被自己逼出來的……沈洛年想想也不追究了,看了當年這彷彿自己妹妹的女子一眼,嘆口氣說:「好久不見了,小純。」

  狄純被這一言提醒,眼眶又紅了,委屈地看著沈洛年說:「你好狠心……百年了……都百年了……」

  「我這百年一直以假死狀態昏迷著。」沈洛年說:「是艾露維持著我肉體的生機。」

  「圓足教艾院長?」狄純吃了一驚說:「我雖然聽說過你們認識,倒沒想到……她怎麼從來不說?」

  沈洛年倒沒想過這問題,想了想說:「也許她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就不說了。」

  「也有可能因為前數十年我們很少回歲安城……」狄純頓了頓又說:「你當年出了什麼事,怎會昏迷?」

  「別提了。」沈洛年搖頭說:「我就是不想提這些事才不想和你們相認,說也奇怪,添良和瑋珊都沒認出我,妳倒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遇過他們?」狄純聽到還真有點兒得意,笑著說:「我當然不可能忘了你。」

  事實上,狄純記得沈洛年,不只因為她和沈洛年關係不同;狄純本就害羞怕生,年輕時除白宗眾人外,很少另外結識朋友,後來能力漸強,十聖的身份越來越顯特殊,她更少和人接觸,這輩子認識的人既然少,當然不容易忘記沈洛年。

  這愛哭丫頭改變得倒是不多……沈洛年看著狄純那熟悉的笑靨,輕嘆說:「關於妳女兒,我當然會告訴她治療的辦法……我故意不講,只是要她帶我去龍宮,但不管最後能不能去,我都會告訴她的。」

  狄純聽到頭兩句話,已經鬆了一口氣,她緊抓著沈洛年說:「我就知道你不會不幫忙,我早就想過,若是你在一定知道該怎麼辦……對了,去龍宮是怎麼回事?」

  這可說來話長了……沈洛年皺起眉頭,不知該怎麼簡略解釋才好。

  □

  至於被趕出去的狄韻,正在門外氣惱地踱步,她對母親狄純雖然口氣不好,卻沒有惡意,畢竟狄純雖然年紀不小,機詐之處卻遠不如她,應付外人本就不大在行,但狄純看到沈洛年之後的模樣,卻讓狄韻心驚膽顫……自己母親向來怕見外人,卻和這人親近得有些過分,就算和十聖中的其他叔伯阿姨,也沒熟絡到這種程度……

  如果那渾蛋真是自己父親怎辦?他為什麼二十年前扔下母親不管?為什麼看來這麼年輕?為什麼有一身古怪的能力?他混到自己身旁又是為了什麼?是想幫忙還是另有居心?又為什麼老是故意惹自己生氣?

  狄韻正越想越頭痛,突然那木門打開,母親狄純紅著雙目、掛著淚痕,卻帶著燦爛的笑意說:「小韻,快進來。」

  狄韻嘟著嘴往內走,腦海中仍轉個不停,卻見母親狄純斂起笑容說:「沈凡已經告訴我治療妳的辦法了。」

  這件事畢竟對狄韻來說十分重要,她一怔說:「真的?」

  「方法不難,藥物難。」沈洛年主動說:「先以甦瑤重啟發育,再以玉膏消滅甦瑤,不過在沒拿到玉膏之前,我不建議妳冒這個險。」

  因為安荑和雪莉的關係,狄韻十分瞭解甦瑤的作用,只是從來沒想到可以用在這種地方,聽沈洛年一說,才發現大有道理,原來答案竟然這麼簡單?狄韻傻了片刻,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是這樣。」狄純跟著說:「媽當然已經答應了沈凡,妳只要能去龍宮,絕對會帶他去,他也會全力幫妳。」

  母親一問,這渾蛋就說出來了?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這人當真可以信任嗎?他去龍宮的原因呢?」

  「小韻,我告訴妳。」狄純板起臉說:「對沈凡要絕對信任,另外,去龍宮的原因妳也別問了。」

  「為什麼?」狄韻忍不住抗議。

  「反正別問就是了。」狄純想想又說:「沈凡和龍王母比較熟,他幫妳們討玉膏,機會更大。」

  「他……和龍王母熟?」狄韻忍不住瞪大眼睛,就算女帝葉瑋珊曾和龍王母說過幾句話,也不敢說兩人相熟,這人是何方神聖?

  「別問了。」狄純發現自己說太多,端起母親的架子說:「好了!以後要信任沈凡,而且不管你們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准記在心上,知道了嗎?」

  他想得美!那兩次的仇自己非報不可!不過母親倔起來也很難應付,狄韻當下擠出笑容說:「知道了,媽。」

  「這樣才乖。」狄純卻挺好騙,笑著摸了摸狄韻的頭說:「我一直不希望妳當什麼司令……但妳堅持想比,我也只好由得妳,可是……」

  「媽,這時候說這些干嘛?」狄韻搶著說。

  「因為媽覺得自己幫不上妳什麼忙。」狄純說道:「不過沈凡居然願意幫妳,那我便可以放心了。」

  這渾蛋真的有這麼偉大嗎?狄韻顧不得演戲了,當下忍不住趁著狄純轉頭,又偷瞪了沈凡一眼。

  狄純正回頭看著沈洛年說:「令符收好了吧?」

  沈洛年點頭的同時,狄韻一怔說:「幹嘛給他令符?」

  「讓沈凡方便隨時上塔找我啊,媽還有很多事要和沈凡談。」狄純笑咪咪地說:「今日你們有事,媽不打擾你們討論,妳別太凶,少罵人、要有禮貌,知道嗎?」

  這臭男人跟母親告狀嗎?狄韻咬了咬牙,仍強笑說:「知道。」

  「乖孩子。」狄純笑了笑,回頭對沈洛年低聲說:「你答應有空來找我的,別忘了。」

  「看看啦。」沈洛年皺眉說:「沒事我才懶得爬這麼高。」

  「別這樣啦!」狄純抓著沈洛年的手,眼眶泛紅,委屈地說:「我不方便隨便下塔……你……我……」

  「好啦、好啦,我來就是了,不准哭!」沈洛年瞪眼說。

  狄純破涕為笑,又看了沈洛年片刻,這才放開了他的手,有些依依不捨地離開。

  等狄純一走,狄韻關上門後,她笑容馬上收了起來,上下瞄著沈洛年,似乎正想著該從何問起。

  沈洛年沒狄純這麼好騙,自然知道狄韻剛剛只是裝乖,他先發制人地說:「什麼都別問,總之我為了去龍宮,會儘量幫忙,妳知道這些就好。」

  這混帳男人滿腦袋都是龍宮根本不是真心幫忙,就算真是自己父親,自己也不認!不過若真能信任,倒可以利用,先得摸清楚他到底有什麼能耐……狄韻把怒氣斂起,走回沙發坐下說:「好,那我們就來談現在最緊迫的問題。」

  「什麼問題?」沈洛年問。

  「如今剿滅了犬戎族大軍,但也結下了深仇,對方全滅的消息,想必已經藉著輕疾傳回東方大陸,短則數月、長則半年,犬戎族必全軍來犯,這次恐怕不只是三、五萬的規模。」狄韻露出甜笑說:「而到了那時,應龍必定會再次威脅參戰,請問我們該怎麼應付?」

  這問題……會不會太困難了一點啊?望著狄韻那張甜甜的笑臉,這下可輪沈洛年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噩盡島Ⅱ第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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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本集文案
刺客.陰謀.洛年之鏡!
這次,十聖都是嫌疑犯?

擎天塔大戰,十聖強撼應龍赤濤。
大戰之際,局面卻有了意外的變化……

山口鎮,人妖混居的自由中立區。
雖受強大妖仙保護,卻暗藏對人類不利的暗勢力?

沈洛年前去出任務,竟在特種場所撞見老朋友……
而半路攔截的光頭佬又是何來歷?

能在歲安城擁有強大妖炁的,唯有身懷洛年之鏡的十聖!
然而突如其來的神秘刺客,居然也有同樣的能力……

本集目錄
第一章 看小抄
第二章 就是人類偷走的
第三章 乾脆玩久一點
第四章 就陪你喝茶
第五章 那女人最會騙人
第六章 小孩不算半票?
第七章 新買的的小妾
第八章 噁心綽號
第九章 返祖症
第十章 刺客


[ 本帖最後由 good1976 於 2011-7-11 16:3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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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一章 看小抄

  狄韻提出問題後,見沈洛年說不出話,片刻後輕哼一聲說:「怎樣?你不是很行嗎?若犬戎族來個二十萬,就算加上應龍,你也該有辦法吧?」

  「我才沒辦法。」沈洛年不等狄韻罵人,搶著說:「我不是什麼聰明人,你們想出辦法之後,我能幫的自然會儘量幫。」

  這笨蛋倒有自知之明,狄韻有點好笑地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那你除了會醫術、有怪力之外,還能做什麼?」

  沈洛年想了片刻,還真想不出來,只好說:「好像沒了。」

  狄韻這可忍不住了,生氣地說:「你這沒用的傢伙,到底怎麼騙我媽的?」

  「呃?」沈洛年瞪眼說:「誰騙你媽了?」

  「你難道不是我……」狄韻實在說不出「父親」兩字,她咬咬牙哼聲說:「反正犬戎族和應龍的問題沒解決,歲安城很快就會完蛋,你也別想去龍宮了。」

  這可不行!沈洛年說:「那個……你們的司令也沒想出辦法嗎?上次那個小山谷陷阱還能用嗎?」

  「很難。」狄韻搖頭說:「上次犬戎族一中計,司令馬上下令部隊以最快的速度剿滅狼人,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阻止他們傳訊。那數萬人中,若有幾個冷靜的狼人,死前把相關訊息用輕疾清楚送回去,恐怕是不能再用了……」

  原來如此,上次葉瑋珊如此辣手,不是不讓狼人投降,而是為了避免洩密?自己果然不適合打仗,不像他們想得這麼清楚。沈洛年想想又問道:「那個陷阱也蓋得真遠,為什麼不弄近點?」

  狄韻眉頭微皺,隨口說:「那是二十年前冰後、電劍、鷹王和血煞刀……」

  「血煞刀?」沈洛年頭一次聽到這名稱。

  「就是瑪蓮阿姨。」狄韻說:「她和睿阿姨雖然被人們稱作護國雙刀,不過她們似乎不喜歡共用一個名號,後來都替自己的刀取了個名字,當作新的名號,瑪蓮阿姨就是叫血煞刀,不過大多數人還是叫她們舊名號。」

  「哦?」沈洛年好奇地說:「那你的睿阿姨叫什麼?」

  「至尊刀。」狄韻說。

  「至尊刀?」沈洛年愣了愣,突然哈哈笑了起來說:「原來如此。」

  「笑什麼?」狄韻皺眉問。

  「沒什麼。」卻是沈洛年突然想起當年黃宗儒的網路匿稱——「至尊無敵」,如今他叫「無敵將軍」,老婆卻叫「至尊刀」,果然是一對,吳配睿應該是故意選這名號,看來這兩人感情倒不錯。沈洛年想了想說:「你剛說他們四人怎麼了?」

  岔開這麼老遠,這時又想起來了?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才說:「二十年前,他們離開歲安城,搬去那座河谷附近隱居,因為怕遇到強大妖怪,才合力蓋了那個陷阱……後來應龍赤濤出現,他們回來幫忙,那陷阱就一直擱在那兒了。」

  沈洛年這才想起,二十多年前十聖曾鬧翻,這事倒可以趁機問問,沈洛年當即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麼吵架嗎?你媽脾氣很好啊,為什麼也離開?」

  「不知道……這也不關你的事!」狄韻可不管對方是不是長輩,火起來照罵:「你怎麼老問些廢話?一點用都沒有,虧我媽這麼信任你。」

  「又不是我逼她信任的。」沈洛年哼哼說:「歲安城既然要滅亡了,大家各自逃命吧。」

  「渾蛋!」狄韻瞪眼說:「說這什麼屁話?」

  雖然沈洛年當真是這麼想,不過說了會挨罵倒不意外,他自己說話難聽,聽到難聽話自不易生氣,想想又說:「不然這樣……犬戎族可能知道那陷阱,應龍總不知道吧?能不能把他引誘過去宰了?只剩下犬戎族的話,靠著這大片息壤磚,也許還能一搏?」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忘了赤濤有翅膀嗎?」

  「呃……」沈洛年愣了愣,倒是說不出話來。

  狄韻也懶得罵了,一面思索一面說:「而且這種巨型妖族,落地時大部分身軀離地較遠,息壤磚排斥道息的效果影響相對較小,槍炮作用也不大……」

  「這樣啊?」沈洛年抓頭說:「先拐他變成人,讓他進山洞之類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比較好殺?」

  「變成人?」狄韻一怔:「應龍那麼大……」

  「龍王母更大只,還不是照變?」沈洛年翻白眼說:「十聖每個人都看過,不信你自己去問問。」

  這壞蛋說得彷彿看過一樣?狄韻有點驚疑地看了沈洛年幾眼,這才說:「每個妖怪都能變人嗎?」

  「足夠強大的妖仙才行。」沈洛年說:「能以炁匯聚道息,將物質化為能量,於兩界間交換並騰挪變化者,才能被稱為妖仙,那頭應龍應該有那個水準。」這些過去一直想不懂的事情,經過這百年,沈洛年也慢慢悟通了,自己能變輕變重,應該也是類似的機制,只是細節還是搞不清楚。

  這可沒聽說過,此人若真可以信任,這消息真是十分重要……狄韻看了看沈洛年,沉吟自語說:「試著把赤濤誘去絨須洞?不可能,赤濤沒這麼笨……」

  「絨須洞是什麼?」沈洛年問。

  狄韻一怔,回過神,沒好氣地說:「我媽信任你,我可還沒完全信任你,這是機密,你沒資格知道。」

  「臭屁什麼?」沈洛年哼聲說:「等會兒我去問你媽。」

  狄韻一聽,輕咬銀牙說:「我告訴你就是了,絨須洞是另一種強大妖族的洞穴……還有,我警告你這壞蛋,不准去找我媽。」

  「幹嘛?關你屁事?」沈洛年詫異地說。

  「你當初既然拋下她……現在還想對她做什麼?」狄韻怒目說。

  拋下她?沈洛年不大明白狄韻生氣的原因,抓頭說:「我不去是無所謂,你媽以後又哭我可不管,你自己去解釋。」

  該怎麼解釋?狄韻自然清楚自己母親的個性,眉頭緊緊皺起,在屋中左右轉來轉去,卻又想不出來。

  沈洛年看狄韻為難的樣子,忍不住好笑說:「算了啦,你以為我真的很想找她啊?沒事我不會去啦。」

  這混賬男人果然沒良心!狄韻雖然安心了些,卻又不免有點生氣,停下轉頭說:「你保證?」

  「幹嘛跟你保證?」沈洛年瞪眼說:「欸!小惡女!你不是正在憂國憂民嗎?為這種事情煩惱未免無聊。」

  狄韻一愣,倒不知怎麼說,總之這人自己管不住,就算可以信任,也得想個辦法監視他的行動……想到此處,狄韻暗暗作了決定,倒真把母親狄純的事情放到一邊,坐下說:「好吧,我把現在的狀況大概和你說一下,你再看看有什麼建議。」

  「請說。」沈洛年說。

  狄韻在心中整理了一下,才緩緩說:「近二十年前,赤濤來襲,使十聖回聚之後,司令與無敵將軍就有心理準備,赤濤與犬戎族聯手的事總有一天會發生,也早已做了計劃,只不過這十幾年犬戎族都沒來犯,所以一直沒施行……」

  難怪整個計劃從宣佈到執行完畢只花了一日夜,就把數萬犬戎族殺得一乾二淨。沈洛年佩服地點頭說:「他倆都很聰明,太厲害了。」

  還要你說?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接著又說:「所以剿滅犬戎族之後,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司令也早有推演,也有了計劃。」

  「那不是太好了嗎?」沈洛年大喜說:「我就說你們司令不可能沒有計劃。」

  狄韻卻沒放鬆心情,她微微皺眉搖頭說:「前兩日,各部隊都忙著整理傷亡、撫卹、獎勳的資料,到今日清晨,司令才召見團領以上將領議事……」說到這兒,狄韻頓了頓才補充說:「我們三個是破例與會。」

  沈洛年點了點頭,他明白狄韻的意思,狄韻、黃清嬿、張如鴻三人如今身份只是中級軍官,本來不能參加將官級的軍事會議,只因為身份特殊,加上角色重要,才能破例參加,與犬戎族大戰之前的那日下午也是如此。

  「司令表示,她心中確實已經有了應付的計劃,但是這計劃對歲安城卻有不小的後遺症,所以她不大願意採用。」狄韻說:「所以司令希望大家一起思考,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辦法,當然,不管誰想出來,都是立了大功。」

  也就是說,若狄韻能想出個好辦法,在繼承人的競爭上,當然是大幅領先……沈洛年沉吟說:「除了殺掉赤濤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有討論出幾個方向。」狄韻說:「最簡單的當然就是答應赤濤的條件,只要能滿足赤濤,犬戎族就算大軍來襲,總還有辦法應付。」

  「有黃金可以給他嗎?」沈洛年還記得狄韻提過的赤濤條件。

  狄韻搖頭說:「礦產金屬的開採,當然先以部隊、建築、民生上會用到的為主,金銀等貴金屬城內一直很少……除非……」

  「除非什麼?」沈洛年問。

  「沒什麼,這不是好辦法。」狄韻不想多提,搖頭又說:「另一個辦法,就是把歲安城的頂尖戰力集合,組織一個精銳隊伍,想辦法設局撲殺赤濤……不過萬一失敗,甚至使十聖受了嚴重損傷,歲安城恐怕也完了。」

  「聽來不大安全,還有別的想法嗎?」沈洛年問。

  「最後一個就是找其他妖族協助。」狄韻說:「不過這當然更不容易實行,別人何必來幫我們忙?」

  虯龍之類的嗎?確實不大可能無條件幫這種忙……除非要奉虯龍為尊?但如果葉瑋珊他們願意,應該早就這麼做了,想必是別的方式。

  「據我所知,如鴻應該比較贊成戰鬥,已經跑去找賴伯伯和瑪蓮阿姨討論戰術;清嬿則應該已經開始嘗試和其他妖族談判,這本來就一直是她祖父——黃伯伯過去努力的方向,所以她也比較知道門路;至於我,還沒決定支持哪一種做法。」狄韻說到這兒,看著沈洛年說:「你覺得呢?有什麼主意嗎?」

  沈洛年也分辨不了哪個辦法好,想了片刻才說:「如果要打架,我可以幫忙療傷,其他不知道。」

  期待這人根本就錯了,母親什麼都好,就是沒有看男人的眼光。狄韻本就沒抱太大期望,此時也只能搖頭說:「算了,我作決定之後再告訴你,你回去吧。」

  沈洛年聳聳肩站起,走之前目光一轉說:「十聖總不會當真完全中立吧,哪些人支持你?哪些人支持她們?」

  狄韻望了沈洛年一眼說:「其實大部分叔伯阿姨都是保持中立的,其中只有黃伯伯夫妻比較支持清嬿,瑪蓮阿姨比較支持如鴻……至於我……我媽不算的話,杜勒斯叔叔和張伯伯算對我比較好的。」

  「咦?」沈洛年詫異地說:「張志文怎會不支持自己孫女?上次看到你……我聽到你說色鬼鷹,難道他對你……」

  「住口!別在這兒胡說。」狄韻想起裸體的往事,臉一紅說:「叫他那個……是因為他想追求我媽,也就是因此他才照顧我的。」

  「啊?」張志文想偷腥?沈洛年大吃一驚說:「給瑪蓮知道豈不宰了他?」

  「張伯伯和瑪蓮阿姨分開很久了。」狄韻搖頭說:「聽說是怕觀感不好,所以沒讓一般民眾知道。」

  「呃?」離婚了嗎?沈洛年詫異地說:「那……難道杜勒斯也沒意見?」那小鬼終身不娶,難道不是為了狄純?

  「你也知道杜勒斯叔叔的事?」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人家是君子,對媽媽一直很有禮貌,才不像你!」

  媽啦!我怎樣了?沈洛年一頭霧水,愣了愣才說:「那個……電劍和冰後呢?」這一對沈洛年一直很在意,奇雅當年似乎對男人沒興趣,卻不知怎會嫁給侯添良?

  狄韻皺眉說:「你管這麼多干嘛?難道你也認識他們?」

  呃,再說下去要洩底了,有機會再問狄純便是。沈洛年搖手往外走,一面說:「算了,我只是好奇。」

  狄韻卻有點怒了,忍不住說:「你怎不問我媽怎麼想?」

  「喔?」沈洛年無所謂地說:「你媽怎麼想?喜歡誰?」

  狄韻這可更氣了,火大地說:「我才不告訴你!壞蛋!」

  到底要怎樣?真是小瘋婆子!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沈洛年瞪了狄韻一眼,轉身走向木門,臨走前沈洛年心念一轉,又回頭說:「你現在相信我了嗎?」

  狄韻遲疑了一下,這才有點勉強地說:「算是吧。」

  沈洛年轉回身說:「那我很認真地跟你說……我真的會魔法,只是不會咒語。」

  狄韻一怔,皺眉看著沈洛年,這渾蛋又開玩笑?但看他那副模樣……難道是真的?那怎麼可能?

  「其實學不學魔法我是無所謂。」沈洛年又說:「以後別怪我幫不上忙就好。」

  若不是狄純強力保證,狄韻一定不會相信,還會破口大罵,但這時卻真有點半信半疑。她思索了片刻,終於說:「你說自己會風移咒?」

  這丫頭總算可以溝通了,沈洛年鬆了一口氣,屈指說:「還有起始咒、終結咒、守護咒、強度咒……」

  「夠了!你試試二級風移咒給我看。」狄韻打斷說:「在這兒施展二級風移咒,可以看得到魔法光色。」

  「二級嗎?嗯……欸……」沈洛年從腰包拿出記事本,打開來望著上面的字,咳了兩聲才開始低聲念:「美納姿·洛年,恩所茲……」他唸到這兒之後,才放開了音量……這咒語得念出自己名字,當然不能給狄韻聽到,還好精靈耳朵似乎不錯,再小的聲音也一樣能分辨,尤其是起始咒,似乎稍微模糊一點也無所謂。

  從沈洛年拿出記事本開始,狄韻就差點翻臉,有人唸法咒還看小抄的嗎?更別提他的咒音一點都不准……她手中銀棍舉起,差點沒送沈洛年幾道炁矢,不過發出之前,狄韻手一頓,心中暗想,這人到底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要撒這種容易拆穿的謊?倒是稍安勿躁,看看他唸完後又怎麼辯解。

  狄韻卻萬萬沒料到,沈洛年唸完之後,身軀周圍果然浮現一層淡淡的暗紅光芒,正是施用風移咒時可能會顯現的魔法光色……但那是什麼怪光?為什麼會有這種顏色的光?

  沈洛年看狄韻那張小臉上的詫異神色,頗覺得意,他微微飄起說:「我還不大熟練,平面移動和上下移動不大能一起來。」

  沈洛年說完,狄韻卻仍張著小嘴愣在那兒,彷彿定住了。沈洛年不禁好笑,飄近說:「又幹嘛?」

  「真……真的……」狄韻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也許因為愛屋及烏,從小杜勒斯就對狄韻加意培育,教導魔法知識、增益魔法能力,因為歲數和經驗不足,狄韻還稱不上「魔法師」,熟練的咒語也不算多,但若單論魔法知識,除杜勒斯之外,歲安城中比狄韻還懂的人可不多,可是不管怎麼想,她都想不到眼前這種狀況是怎麼發生的。

  沈洛年不等狄韻回神,自動落下,解開風移咒說:「你該信了吧?」

  狄韻還是傻了好片刻,這才看著沈洛年說:「你……這怎麼可能?那是什麼顏色?」

  「只是比較少見啦。」沈洛年說:「你若是肯教我魔法,我也許幫得上忙喔。」

  狄韻卻沒回答,她伸手抓過沈洛年手巾的記事本看,卻見上面是語音完全稱不上標準的中文音譯,並非自己想像中的魔法文字,她忍不住頓足說:「這怎麼可能?你是弄了什麼障眼法?」

  「什麼障眼法?」沈洛年皺眉說:「你這丫頭怎麼還不信?未免太多疑了。」

  「我……」狄韻過去學習的魔法知識彷彿被瓦解了,這麼亂七八糟地隨便念,也可以施法嗎?她愣了片刻才說:「那……是哪位魔法師……幫你訂下精靈契約的?」

  「早就死了,你不認識!」沈洛年瞪眼說:「教不教啦?不教我就回去了!」

  「教你的話,你就這麼用中文抄上去嗎?」狄韻說:「然後就這麼念嗎?」

  「對啊。」沈洛年說。

  「這……」狄韻看看記事本說:「你為什麼沒寫基本三咒的『緩速咒』?」

  「上次問的人說忘了。」沈洛年說:「他們沒上過魔法學校。」

  難道風移咒和守護咒是隨便問路人的嗎?狄韻正哭笑不得,卻聽沈洛年又說:「對了,終結咒是問雪莉的。」

  如果相信這人說的,那自己根本就沒法理解,但若是不信,卻又無法解釋眼前的狀況,狄韻雖是聰穎機智,這下卻也不禁腦袋發疼。她搖搖頭,暫且不思考真假問題,直接說:「希葛·哈格爾——就是緩速咒;配合強度咒的機制和守護咒類似,一樣要斟酌對方的能力來使用。」

  「聽起來不錯。」沈洛年連忙抄起,一面笑說:「當初你揍我的時候,怎沒用這法門對付我,否則我就躲不開了。」

  「你速度這麼快,若施術下去,豈不又會把我魔力耗盡?基本三咒中,這個咒語使用的機會反而最少,如果沒把握不能亂用的。」狄韻說到這兒,從身上取出一條手絹說:「你對這手絹施放三級緩速咒。」

  「三級?最大那種?」沈洛年說:「不是很費力嗎?」

  這渾蛋果然什麼都不懂!狄韻皺眉說:「這手絹很輕啊,完全凝止不用多少力氣。」

  原來如此……當下沉洛年看著記事本,一面把極大強度咒配上,指著手絹,緩緩念出那一點也不標準的緩速咒。

  等沈洛年一唸完,狄韻手指放開,果然那手絹就這麼完全照著原來的模樣凝止在半空中,彷彿被冰凍了一般。

  狄韻這時再無懷疑,她雙腿一軟,退回沙發坐下說:「你真會魔法……真沒騙我,怎會有這種事?」

  「本來就沒騙你。」沈洛年解了緩速咒,抓過飄下的手絹,遞給狄韻說:「拿去。」

  狄韻接過,茫然地說:「你就這樣隨便亂念……就能施法?」

  「對啦、對啦。」沈洛年說:「你就這樣想吧。」

  狄韻仍然有點頭昏的感覺,她遲疑地說:「那……你要學什麼咒語?我學的是火術這一系……」

  「有用的就好。」沈洛年想了想說:「不過其實火術、石術、風術我都不喜歡,那都打得對方亂七八糟,又不一定會死,最好教我能讓對方一擊斃命、感覺不到痛苦的魔法。」沈洛年最討厭看人死前慘叫痛苦哀傷的模樣,用這些魔法之後還得上前補一刀,豈不麻煩?

  「那石術的單體魔法可能比較適合你的需要,不過我沒學過……」狄韻突然一怔說:「我想起來了,我們去縛妖的時候,你就說過石術是精靈在仙界凝成的,這樣可以藉著自然之力增加威力……你那時果然不是亂說的?」

  這丫頭記憶力真好……狄韻不說,沈洛年自己都忘了說過這些,他苦笑了笑說:「不過我真是推測的,也不知道對不對。」

  這人到底懂不懂魔法?狄韻想了想說:「除火咒之外,我會的魔法咒語其實不多,我帶你去見大魔導師——杜勒斯叔叔吧,他一定對你很感興趣。」

  「不要。」沈洛年馬上搖手說:「我不見他!」給杜勒斯看到還不被認出來?

  「怎麼了?」狄韻詫異地問:「他是大魔導師,會的魔法咒語最多啊。」

  「反正不見。」沈洛年說。

  狄韻卻會錯意,輕輕一頓足說:「杜勒斯叔叔沒有追求過媽媽啊,你吃什麼醋?」

  誰吃醋了?最近很流行這種誤會嗎?沈洛年愣了愣才說:「你想到哪兒去了?不只是他,除了你媽,其他九聖我一個都不見。」

  狄韻不明白沈洛年的意思,皺眉說:「真麻煩……」

  「有什麼麻煩的?」沈洛年說:「有沒有什麼魔法百科全書之類的東西,讓我選好用的抄一抄,到時候就可以用了。」

  「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狄韻忍不住罵:「很多咒詞根本連文字都沒有,更不能用一般文字寫下來!」但一罵完,想到沈洛年手上的記事本,狄韻又不禁語塞。

  「好吧。」沈洛年說:「不然你把你會的寫一寫?火術就火術囉。」

  狄韻接過記事本,有點遲疑地說:「我覺得日耳曼語族的幾種語言,讀音還比較接近,要不要用那種寫?」

  沈洛年瞪眼說:「不要,我只看得懂中文!」

  「你只會中文?」狄韻終於忍不住跳腳叫:「這種白痴怎麼可能會魔法?」

  誰白痴?臭丫頭!沈洛年翻白眼說:「只會中文犯法啊?」

  狄韻拿沈洛年沒辦法,也只好罷了。她正沉吟著該寫哪些咒語時,突然目光一亮說:「有了。」

  「怎樣?」沈洛年問。

  狄韻卻不直說,只說:「你這本記事本先借我,我寫好咒語再還你。」

  「要寫這麼多嗎?」沈洛年還以為幾個好用的就算了。

  「聽我的就對了。」狄韻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主意,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甜甜笑容。

  看樣子她只是想賣關子,倒沒什麼惡意。沈洛年攤開手說:「隨你吧……欸,這樣笑不是很好嗎?好看多了。」

  狄韻此時已暗暗懷疑沈洛年是自己父親,聽到他這麼稱讚,臉微微一紅,收起笑容嘟嘴說:「你不是說看我笑噁心嗎?」

  「假笑才噁心,真笑有什麼不好?」這丫頭這樣還挺可愛的,沈洛年笑著拉開門說:「沒事了吧?」

  「等等,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狄韻說:「你……到底幾歲了?」

  沈洛年張開嘴啊了片刻,才板起臉說:「十八歲!」

  「騙人!」狄韻頓足叫。

  「再見啦!」沈洛年話一說完,彷彿逃命般地轉身往塔頂入口處飄去。

  狄韻追到門外,卻見沈洛年已經一溜煙飄出老遠,果然快得跟鬼一樣。她看著沈洛年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這外貌看來不到二十歲左右的傢伙……是自己父親嗎?且不管他當初為什麼離開母親,母親似乎對他並沒有怨恨,還很高興看到他,若他真是自己父親,前陣子因為意外,讓他手、眼佔了點便宜的事,倒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也難怪他對自己這麼沒禮貌,哪有父親跟女兒講禮貌的?

  狄韻這二十年來,一直幻想著自己父親的模樣,此時眼前出現的男子,雖然無賴、無知又無禮,但古怪奇異之處卻也不少,她有些失望,又有些驚喜,想起自己可能有機會因為這人而擺脫長不大的命運,不禁又有些感激。

  可是父親總不能亂認,這件事得問個清楚!狄韻心念一轉,就這麼拿著那本記事本,轉身御炁飄起,朝母親狄純居住的小木屋掠去。

  次日清晨,沈洛年還在床上冥思,突然門被重重地敲了兩下,他睜開眼睛跳下床,剛打開房門,一聲:「渾蛋!拿去!」那本記事本正向著自己胸口猛力扔了過來,門外當然是板著一張臉的狄韻。

  幹嘛一肚子火?沈洛年時間能力收放之間,一把抓住了記事本,一面皺眉說道:「又發什麼瘋?」

  狄韻瞪著眼前這個男子,一時卻說不出話來,她昨晚逼問狄純半夜,狄純卻死也不肯說出沈凡的身份,直到最後,狄純終於搞清楚自己女兒懷疑什麼,她忍不住搖頭笑了出來,最後給了狄韻一個答案——「很久以前,我確實一直想嫁給他,可是他不肯要我。」

  這話可把狄韻惹火了,原來這渾蛋居然甩了自己母親?母親哪兒不好了?就算不提尊貴的十聖地位和身手,單從一個女人的身份來看,母親本就是少見的美女,個性又單純、溫柔、善良,別說那不知身份的父親,至少十聖中就有兩人為母親傾心,這渾蛋男人憑什麼拿喬?差點誤會這壞蛋是自己父親,實在是恥辱!還有之前佔自己便宜的賬,統統都要跟這渾蛋算個清楚!

  沈洛年自然不知道昨晚離開前還挺可愛的狄韻,為何過了一夜突然如此暴怒。他上下看了看臭著臉的狄韻,低頭打開記事本,卻見裡面一頁頁寫著整齊娟秀的中文,還附帶詳細說明,整整寫了七、八頁,看樣子少說也有二、三十條咒語。沈洛年有些詫異地說:「不少呢。」

  因為狄純不斷對狄韻保證沈洛年可以信任,對她將很有幫助,狄韻雖火大,畢竟理智,昨夜仍忍著怒意,一面咬牙暗罵,一面整理了魔法咒語,但就算如此,她仍忍不住想找沈洛年算帳,所以一大清早就拿著記事本殺了過來。

  不過這兒是男性營區,周圍耳目眾多,屋外可不是吵架的好地方。狄韻深呼吸了幾下,將怒火壓抑下來,一把推開沈洛年,走入屋中,把門關起,這才冷冷地說:「我媽哪兒不好?」

  「哈?」沈洛年一愣。

  「我媽說你不肯娶她,你……」狄韻這一開了頭,忍不住罵:「你騙了我媽又不要她!你不要臉、負心漢、大渾蛋,要不是怕我媽哭,我真想叫色鬼鷹來揍扁你!」

  「媽啦!」沈洛年詫異地叫:「誰是負心漢啊?我和你媽不是那種關係。」

  「騙人!」狄韻頓足。

  「騙你幹嘛?」沈洛年瞪眼說:「這不是你媽說的吧,大概是你這小瘋婆子自己胡猜。」

  「我……」狄韻一怔,突然想起,母親雖說沈凡不娶她,確實沒提過兩人曾相戀過,難道……難道自己母親單戀這種混帳嗎?這怎麼可能!狄韻忍不住說:「可是我媽說……你不肯娶她……不然是怎樣?」

  狄純這種話也跟女兒說?沈洛年皺眉說:「因為你媽是笨蛋!」

  「喂!渾蛋!」狄純大怒,掏出小銀棍,指著沈洛年罵:「你別太過分了!你這白痴憑什麼罵我媽笨蛋?」

  「我以前幫過你媽的忙,她不知道怎麼報答,就想嫁給我,這還不是笨蛋?」沈洛年說:「你覺得我該娶嗎?」

  狄韻一愣,呆了呆才說:「胡扯。」

  「去問你媽啊,看我是不是胡扯。」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你這丫頭毛病真多,比你媽還難伺候。」

  狄韻雖然護著自己母親,但其實心裡有數,自己母親腦袋確實有點太過耿直,不大懂得轉彎,沈凡說的事並非不可能,不過也不能單信這人的話,自己母親看到他時那高興的模樣可不是假裝的,說不定母親喜歡這壞蛋,這壞蛋卻不知道呢?她想了想,目光一轉說:「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很久以前……」沈洛年說到一半,突然一驚,忙說:「忘了。」

  「又騙人!」狄韻瞪眼說:「我媽近二十年幾乎都沒下塔過,你一定是老頭!還想假裝年輕!」

  說得真難聽……沈洛年無言以對,只好瞪眼說:「你好煩啊,不關你事的就別問了!」

  「無賴!」狄韻倒也拿沈洛年沒辦法,她嘟起嘴,想了想才低聲說:「那……你……知不知道我父親是誰?」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說:「昨天提到這事你媽就要哭,我就懶得問了……原來你也不知道?」

  自己以前問的時候也是如此……狄韻雖然信了八成,不過嘴上卻不肯認輸,只瞪著沈洛年說:「如果我知道你騙我,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好啦,我知道你很會記恨啦。」沈洛年翻白眼說:「還有什麼事?」

  狄韻這才想起正事,她深吸一口氣,微微閉目,數秒過後,怒火稍退、心情恢復穩定,這才開口說:「記事本上,我把魔法學校可以學到的一般通用咒語和使用方法都寫清楚了,你以初級或一級的程度測試,就能熟悉用法和消耗量。第一頁是各基礎咒,你想學的巨石咒屬於石術咒語,我寫在第三頁……你首先要弄清楚自己的魔力量,要保持冷靜,避免魔力耗盡,否則……會昏迷失去抵抗力。」說到最後,狄韻忍不住又瞪了沈洛年一眼。

  想來上次這小惡女一定氣瘋了,才會失去冷靜搞到昏迷,沈洛年暗暗吐了吐舌頭,點頭說:「我有空就一個個測試。」

  「還有,咒語沒有人看著念的!」狄韻又皺眉說:「背起來之後,先求準確,進而增快速度……」說到這兒,狄韻卻有點說不下去,沈洛年就算慢慢唸咒也稱不上準確,念快還得了?精靈怎麼可能聽得懂?

  「這些詞繞口、沒意義又很難背,稍微有錯或卡住又不算數。」沈洛年搖頭說:「還不如看著慢慢念。」

  「誰說沒意義?只是我事情多,沒時間教你。」狄韻想了想又說:「這三天時間,你能背多少就背多少。」

  「三天是哈意思?」沈洛年詫異地說。

  「當時應龍給我們七日時間,如今只剩三日。」狄韻沉吟說:「最快一、兩個月之內,犬戎族大軍就可能來襲,萬一決定和赤濤戰鬥,當然越早越好……若真打不過,也比較有時間另想辦法。」

  「打得贏嗎?」沈洛年問。

  「不知道……要是打起來,自己小心點。」狄韻說到這兒,彷彿突然想起什麼般地輕揮了揮小手,露出一抹笑意說:「啊,對了!治療的方法既然已經知道了,死不死倒無所謂,隨便你吧。」

  哈?壞心腸的臭丫頭!沈洛年翻著白眼正想罵人,狄韻已經笑著往外走,一面有點得意地說:「我會跟我媽說,你這幾天得專心研讀咒語,沒空找她,再見!」

  沈洛年忍不住瞪了狄韻那嬌小的背影一眼,此時也別無選擇,他只好關上門,專心研究這記事本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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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二章 就是人類偷走的

  三日後,星期六,正是應龍約定的第七日,天還沒亮,沈洛年就奉指示,背著大量醫藥用品爬上擎天塔,和狄韻、安荑、雪莉會合,不過卻沒看到羅鏡;而安荑、雪莉雖然都穿著戰鬥用的軍裝,狄韻卻很少見地穿上了全黑的魔法袍,她嬌小的身形套著寬大的法袍,披著又黑又長的頭髮,看來十分可愛。

  上次上塔,沈洛年只在塔頂的外圍設施走了走,並沒往內部走,這次狄韻帶著他到了塔中央一個二十餘公尺寬的石板小廣場,廣場呈正四方形,東西各有一排長屋,外圍都是花木;廣場中央,放著個用紅布遮起的形狀怪異物體,高度大概只到沈洛年腰間,但卻有兩公尺寬,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在那兩排長屋之前,分別站了兩百名穿著盔甲、背著雙鐧的男女撼山部隊,不過比較特殊的是,這群人普遍說來,似乎年紀都稍長了一些,三十歲以上的青壯年,遠比二十左右的多。

  或者這些都是精選的高手?以妖炁來論,應該都有安荑、雪莉的水準,還有些更顯高明。但如果要和妖仙等級的妖怪打架,這些人匯聚出的炁牆就算能擋上幾下攻擊,恐怕也都沒有什麼大用。

  除了那批人之外,張如鴻、黃清嬿率領著十幾名女性高手,此時也都背著雙鐧,在廣場旁整備,整個廣場上,只有張如鴻一個人拿著長槍。

  「天亮以後,安荑、雪莉你們先入隊,暫時由侯將軍指揮。」狄韻微笑說:「若打起來,你們的責任是保護身後的長屋,細節侯將軍會告訴你們,先去報到吧。」

  「是。」安荑和雪莉對狄韻微微一禮後離開,狄韻見身旁剩下沈洛年,這才收起笑容低聲說:「喂!老男人。」

  「叫誰啊?」沈洛年瞪眼,睡覺時間不算數的!

  「你咒語背得怎樣?」狄韻問。

  「風移咒、強度咒、起始咒都算背起來了吧。」沈洛年說。

  「這不是本來就會的嗎?」狄韻睜大眼睛說:「其他的呢?石術呢?巨石咒?落石咒?」

  「這個……」沈洛年確實唸過不少次,但他本就不很擅長死背文字,何況是這些拗口的咒語。他停了兩秒才說:「還是看著念比較不會錯。」

  「你……」狄韻皺眉說:「你的魔力居然夠訂契約?我真不敢相信。」

  嫌我笨?以為我聽不懂嗎?沈洛年哼聲說:「就是夠,還挺多呢。」

  狄韻才不信,哼了一聲說:「走著瞧吧,等等你隨我到屋子裡面去,聽我的指示行動。」

  「我有個問題。」沈洛年說:「那兩棟屋子裡面各躲了一堆收斂炁息的魔法使要幹嘛?準備和赤濤打架嗎?」

  「不一定會打……」狄韻說到一半突然有點詫異地說:「你怎知道里面有魔法使?他們都和我一樣,穿上會排斥道息的息壤背心,應該感受不到的。」

  狄韻果然還沒法藉著精靈感應到其他精靈,沈洛年懶得解釋,只說:「應龍不是會魔法嗎?他們的精靈會告訴他們,屋裡面有魔法使。」

  「應龍會魔法這事……你從哪兒聽來的?」狄韻睜大眼問。

  這個氣味有點古怪,這丫頭似乎並非不信,反而有點好奇,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疑惑地說:「你們知道?難道是故意的?」

  狄韻卻沒立刻回答,就這麼上下看著沈洛年,看得他心中有點發毛,過了片刻之後,狄韻才開口說:「杜勒斯叔叔跟我提過這件事。」

  沈洛年忙說:「對吧,知道的人很多。」

  「他說,百年前從可靠的管道得到這消息後,他的老師文森特老先生隨十聖船隊遠行時,一路打探應龍的消息,想學習失傳的咒文和語言。」狄韻說:「後來終於輾轉得知,人界、仙界分離時,應龍也在仙界沉眠,數千年過去,和精靈的聯繫都斷絕了,如今應龍多已不會魔法,文森特老先生當初曾十分惋惜。」

  「啊?」沈洛年一呆說:「但他們知道方法,要重新聯繫應該很容易吧?」

  「沒必要聯繫。」狄韻說:「應龍的魔力量並不比人類高明,他們當初研究魔法只是為了傳授人類,希望獲得助力,後來發現人類能學會的人很少,他們也就沒怎麼研究了,魔法對人類來說,算是瞬間爆發力很大的一種能力,但以應龍的妖炁強度來說,直接使用妖炁或道咒之術的威力更大於魔法,花時間修煉魔法還不如專心修煉本身妖炁,所以這次回歸,大部分應龍都放棄了這個能力。」

  原來如此……沈洛年突然一怔說:「他們也會道咒之術,那不是很難對付嗎?」

  「是啊。」狄韻頓了頓說:「不過很奇怪,使用道咒之術的強大妖怪,都沒儲存累積,只以炁息和玄靈交換運用,增強破壞力,威脅總算比較小。」

  可是懷真就會啊?沈洛年搖頭說:「不對,我知道有妖怪會儲存。」

  「真的嗎?」狄韻秀眉皺起說:「但我媽他們都沒遇過這種妖怪……至少赤濤肯定不會,他雖然會炎術,但是只會吐火球,單論炎術的威力,還不如司令。」

  沈洛年突然想起麟犼也只會吐火球,另外云陽當年和牛頭人戰鬥,那凍靈的強度似乎也不如奇雅,恐怕也沒儲存,山魈的炎炁結膚似乎也不像……難道儲存還必須要什麼特別的條件嗎?人類為什麼沒有這個門檻?和人類這可以吸收妖質的特殊體質有關嗎?

  狄韻見沈洛年不吭聲,又說:「因為赤濤多疑,若是我們佈置太多人,他可能連下來都不肯,但又必須為了衝突作準備……所以除了外面準備了少量撼山部隊之外,把歲安城中的兩百名魔法師都請了上來,也許可以協助十聖作戰,魔法師就算體內炁息消散,一樣可以施法。」

  是魔法師?不只是魔法使?沈洛年問:「這樣能打贏嗎?」

  「雖然司令阿姨和奇雅阿姨還沒恢復,但靠武尊在內的其他八聖合力,就不會輸。」狄韻搖頭說:「問題在於留不住赤濤,沒法給予致命的創傷,加上這些魔法師,也只是試試,若能合力將赤濤打落歲安城,那他就完了。」

  「既然如此,怎不叫多一點魔法使來一起躲?」沈洛年問。

  狄韻說:「一般魔法使的攻擊力,對赤濤造成的傷害有限,而且應龍體積也就這麼大,就算大家都使用最強大的魔咒,也沒法同時作用在他身上,還有可能互相衝突……叫太多人上塔反而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沈洛年想了想,開口說道:「這個……我這兩天看了這些咒語,關於緩速咒,我有點問題……」

  「咒語的意思和使用技巧以後再問吧,而且我說過,緩速咒沒什麼機會用。」狄韻打斷說:「天快亮了,十聖快來了,我們先入屋待命。」

  十聖要來了?那還真得快點躲,沈洛年連忙跟著狄韻往廣場旁的長屋走。兩人走入屋中,裡面的長形空間果然分坐著百名左右的黑袍魔法使,而且看來年紀頗長,大部分都是四、五十歲以上的長者,畢竟魔法使年紀越長,冥思既久,與精靈溝通能力更好,咒語使用也會越熟練,戰鬥能力自然比年輕人強上不少。

  狄韻露出甜美的笑容,對眾人躬身行了一禮,眾人也紛紛露出笑容回禮,看來狄韻在魔法使的團體中,也十分受歡迎。

  但這些人望向長相陌生、魔法袍穿得很奇怪的沈洛年,卻都有點意外,不過魔法師個性通常比較沉穩,雖然疑惑,也沒人走近多問半句。

  「十聖不知來了沒……」狄韻帶著沈洛年走到無人處,望望窗外低聲說:「赤濤天亮之後隨時可能會來,如果沒事就別隨便開口了。」

  「喔?」沈洛年頓了頓說:「可是那個緩速咒……」

  狄韻看看左右,見沒人注意,這才用力地瞪了沈洛年一眼低聲說:「你這人真的很討厭,到底想問什麼?緩速咒有這麼重要嗎?一定要現在問?」

  「媽啦!我是好心,你凶屁啊?」沈洛年翻白眼說:「不給問算了!死光拉倒。」

  狄韻一怔說:「誰死光?到底要問什麼?」

  「不是不讓我問?」沈洛年哼聲說。

  「重要的事你就說啊!」狄韻頓足說:「你問快一點,別太多廢話。」

  「知道是廢話還會問嗎?莫名其妙!」沈洛年說:「我是要問『初級緩速咒』,你上次說和守護咒一樣,初級是直接造成一定量的效應,和後三級的比率控制方式不同,對吧?」

  狄韻一面聽,一面冒起怒火,這種最基本的魔法問題,一定要在這種時候問嗎?而且還無聊到去研究初級的效果?她怒目瞪著沈洛年,有點怕自己一張嘴就會忍不住破口大罵,現在這屋子裡人可不少,這一罵,會把自己的形象破壞殆盡。

  「別急著生氣。」沈洛年揮揮手,接著說:「我試了一下,初級緩速咒在這塔頂大概就像扯著個百公斤的物體一樣……對妖怪或轉仙者來說,確實沒什麼用。」

  狄韻這時情緒已經比較穩定了些,反正這渾蛋不知輕重、無可理喻,和他認真是找自己麻煩,當下寧定心情,緩緩地說:「所以呢?」

  「可是這城內魔法使不是有兩千多個人嗎?」沈洛年說。

  「這又怎……」狄韻說到這兒,突然一呆說:「咦?」

  「你懂我的意思了嗎?」沈洛年問。

  「你是說……大家一起使用初級緩速咒,施法在赤濤身上嗎?」狄韻透出驚訝的神色,快速地說。

  「對啊。」沈洛年說:「你在記事本上面寫,按比率施法的咒語,多人同時使用於一體上無效,因為精靈會無法判斷正確的量值,但是初級的是固定量,那該可以疊加吧?」

  狄韻越想越驚,緩速咒雖然是基本三咒之一,每個初學者都會學到,但因為這咒語形式特殊,沒有固定方向性,因此魔力消耗比率遠高於風移咒、推移咒、翻轉咒等移動咒語,就算魔法使之間的較技,也沒人會使用緩速咒,所以這本就是最少用、最容易被遺忘的咒語,當初沈洛年詢問基本三咒,單單少了緩速咒,並不只是巧合。

  沒想到初級緩速咒有這種用法?過去為什麼都沒人想到過?難道這渾蛋其實很聰明?

  話說回來,魔法使也是近六十年來,十聖掌權後全力推動,人數才逐漸增加,各部隊中分配的魔法使人數並不多,平常戰場上想到也沒用……但若真可行,這樣不就等於有兩千倍的力量壓上去?就算應龍妖炁強大,只要等他停下之後施咒,那一瞬間他恐怕也動彈不得;可是此時赤濤隨時會來,臨時召集兩千魔法使上塔來得及嗎?會不會被發現?兩千件息壤背心來不來得及準備?

  看狄韻沉吟著沒說話,似乎這辦法可行?沈洛年不禁有三分得意地說:「不錯吧?兩千人加起來力氣也不小,把赤濤定住後踢下塔不就得了?說不定直接摔死他。」

  「白痴!」狄韻眉頭皺起低聲罵:「踢下塔,魔法效應消失,緩速咒不也無效了?」讓他想到這辦法看來只是巧合,這人絕對是笨蛋!

  「呃……」沈洛年抓頭說:「當我沒說。」

  狄韻心念電轉,這時可不是自己慢慢考慮的時候。她馬上說:「你暫時別吵我,我直接用輕疾向杜勒斯叔叔和司令阿姨報告,看他們怎麼決定。」

  沈洛年聳聳肩,退開不說話了。

  狄韻走開低聲說了好片刻,過幾分鐘之後,才抬起頭,神情有點複雜地看著沈洛年。

  這算什麼表情,想稱讚又不爽說的表情嗎?沈洛年暗暗好笑,一面說:「怎樣?」

  狄韻咬咬唇,過了片刻才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成功的話再說。」

  意思是葉瑋珊採納了?沈洛年不用再問,很快便開始感覺到,擎天塔周圍突然忙碌了起來,待命的部隊從四面八方各城內、城外營區,一群群迅速向塔下集合,跟著又奔了出去,彷彿在運送什麼東西;而有些感覺頗微弱的炁息,到了塔頂就消失了,恐怕是被召喚來的魔法使們,至於炁息的變化,應該是剛拿下聚集道息的息壤甲,正準備換上排斥道息的息壤衣。

  又過了片刻,一群群魔法使有點氣急敗壞地奔入屋中,不少人睡眼惺忪,加上散亂的頭髮,頗有些狼狽,看來都是從床上臨時挖起來的;又過一陣子,有些人連息壤背心都沒得穿,只用息壤布圍在法袍外散去妖炁。沈洛年不禁暗暗好笑,葉瑋珊這麼一聲令下,全歲安城就動了起來,難怪過去這麼多人想當皇帝。

  隨著屋子裡面越來越擠,沈洛年卻漸漸皺起眉頭,如果兩千多人都要擠入這兩間房,這房可裝不下啊……果然隨著長條小屋擠滿了數百人之後,空氣越來越差,有幸擠在窗旁的還可以透上兩口氣,站在屋中的可就悶了,不時傳來一兩聲抱怨。

  眼看這屋中已經擠了五、六百人,仍有不少魔法使被召集在塔下,這時從塔下往上爬的人數卻開始減少、變慢,看來別說息壤背心,連息壤布也不夠了,畢竟排斥道息的壓縮息壤土,大部分都用在防禦外敵上,主要是製造成息壤磚石之類,臨時要找到大量人織壓縮息壤土的衣物布料,並不容易。

  停了約莫十餘分鐘,突然又走進了幾個苦著臉的年輕魔法使,眾人一看,卻不禁都瞪大眼睛,卻是他們身前、身後,被用繩索各綁上了一大塊扁平的壓縮息壤磚,雖然.樣能達到排斥道息的效果,但這模樣未免太佔怪,不少人都別開頭,免得忍不住笑了出來。

  狄韻常然也覺得好笑,不過笑出來畢竟失禮,正忍笑時,空中突然傳來斗天部隊告警的尖嘯聲,正是赤濤來襲的警報。

  這一瞬間,每個人的表情都凝重了起來,還沒上塔的魔法使與支援部隊馬上四面疏散,至於塔上眾人則一個個都保持安靜,等候著赤濤到來。

  但是人數已經夠了嗎?這時塔上的魔法使人數頂多一千出頭吧?如果一個人的初級緩速咒代表百斤負擔,那千人就是百噸左右……說實在話,還是很沒把握啊,狄韻正沉吟,耳中同時聽到輕疾傳來的通訊,她聽完,低聲對沈洛年說:「萬一打起來,司令會直接下令我們施緩速咒,你聽不到命令,跟著我們一起施法就好。」

  「奇怪,你怎麼還能用輕疾?」沈洛年突然想起此事,狄韻現在體內炁息不是沒了嗎?

  「知道會有這種狀況,輕疾需要的炁息可以預付一些作準備,但是支持不久。」狄韻說。

  原來輕疾還有這種功能?自己一直用免費的,倒是不大明自……沈洛年聳聳肩,把記事本拿了出來,打開第一頁說:「等會兒用初級緩速咒對吧?」

  「喂!」狄韻張大嘴說:「你連最基本的……」

  「你說沒用,我當然沒背。」沈洛年理直氣壯地說。

  「你……」狄韻氣得說不出話來,別過頭不理會沈洛年。

  一片靜默中,那帶著龐大妖炁的應龍赤濤從北方逐漸飛近歲安城,那股妖炁筆直而來,目標正是擎天塔。

  過不多久,那股妖炁停在遠遠的上方,沈洛年透過窗戶的縫隙往上偷瞄,卻又看不見,

  只聽一種嘰哩咕嚕頗像洋文的語言,彷彿落雷一般地從空中傳下,跟著耳中的輕疾同步自動翻譯:「人類之王,炎之女帝……我的黃金呢?」

  「應龍赤濤。」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從廣場北端傳出,隨著說話聲音,葉瑋珊緩緩走入廣場中,往上發話:「這二十年來,我說過很多次,人類沒有你的黃金和寶物!」她身後跟隨著兩名背著雙鐧、軀體仙化的中年女性撼山軍護衛,這兩人妖炁雖不如十聖的水準,但在人類部隊中也是高手,明顯超過安荑、雪莉不少。

  這次距離更近了點,看得清楚,沈洛年望著葉瑋珊,心中暗想,她看來真是不顯老,不過聲音和過去似乎有點不大一樣,成熟了些許……

  「我整個寶庫的黃金、寶物就是人類偷光的!」赤濤怒聲說:「你們不還給我,我絕不會放過人類!」

  「這種指控我們人類無法接受!我們早已打探清楚,毛族人製作的金烏珠,散在世間的可不只這一顆。」葉瑋珊雙手負於身後,微仰著頭,不卑不亢地說:「你不能只憑著我們持有金烏珠,就說我們偷你寶物,人類根本沒能力開啟應龍寶庫。」

  「我在山谷附近有找到人類脫下的衣服!」空中赤濤卻暴跳如雷地喊:「一定是人類偷的!你是人類的王,由你負責!不要以為你們打退了犬戎族就能安心,他們總會再來,下次我會先毀了你們半座城池,再與你們談條件!」

  看來談不攏,該準備作戰了,狄韻一面想,一面對沈洛年打了個眼色,但這一瞬間,她卻發現沈洛年表情十分怪異,不只發呆眼睛還瞪得老大,好像做了什麼大錯事被人抓到一般,但此時又不便詢問,狄韻只能輕推了沈洛年一把,讓他回過神來。

  而此時屋外,葉瑋珊沉默了片刻,終於搖搖頭,放緩聲音說:「赤濤,我們難道真沒辦法找到一個和平相處的方式嗎?」

  「我早已說過,允許你們慢慢歸還。」赤濤說:「但如果你們想賴帳,那就不用談了。」

  「拉開紅布。」葉瑋珊突然說。

  那兩名護衛踏步往前,走到廣場中那覆蓋著紅布的古怪物體旁,分扯紅布一角,快速地把布拉去。眾人目光集中過去,卻見紅布下露出了一個昂首展翅、半身舉起,正將騰越的巨翅應龍雕像,那雕像維妙維肖,是以赤濤的形象雕塑而成,不只如此,在晨光下,那雕像閃動著刺眼的金光,竟似乎是以黃金打造。

  「赤濤!」葉瑋珊仰頭說:「這是為你打造的純金雕像!你若想要就拿去,但十年內,不能再來騷擾我邦!」

  純金雕像?四面眾人都大吃一驚,那雕像雖然不算太大,但如果都是黃金打造,至少也有數千斤,歲安城內哪來的這麼多黃金?

  「一年!我還會協助你們抵抗犬戎族。」赤濤聲音中透出了一些喜意,畢竟他鬧了二十年,除了偶爾擄人勒索到一點財物,從沒從葉瑋珊手裡拿過什麼好處,此時狀況改變,當然是好消息,而如果人類願意繳納財寶,他當然不願意人類滅亡。

  「別得寸進尺。」葉瑋珊沉著臉說:「否則我一塊金鱗片都不給你。」

  「兩年!」赤濤怒說:「我寶庫黃金可不是這小小雕像能抵過的!」

  「八年!」葉瑋珊說:「這兒又不產金,你要我們去哪兒找黃金?反正你們歲數長得很,總會拿到手。」

  赤濤遲疑了片刻之後說:「四年!否則不用商量,城破之後,這黃金仍然是我的。」

  葉瑋珊考慮了幾秒,終於點頭退開說:「一言為定。」

  「你得到我的保證。」赤濤緩緩往下飄降。

  似乎談妥了?四面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眼看著赤濤即將伸爪抓起那黃金雕像,這一瞬間,所有魔法使耳中同時聽到葉瑋珊的傳令,長屋正面牆壁也在這一剎那被撼山部隊轟然扯開;另一面,廣場中炁息突然爆起,一條碧色炁息聚成的青龍,彷彿一條巨鞭般破空壓下,青龍之上,兩道有如熾焰般的紅色刀氣,一左一右對著應龍上方翅膀劈去。

  赤濤怒吼-聲,全身妖炁往外炸開,兩方炁息正面衝突,青龍與刀氣瞬間爆散,地上的應龍金像被這股炁勁逼得一個翻滾,翅膀和尾端在撞擊下崩落斷折,裡面卻是空心銅殼,原來只是個鍍金的假物。

  賴一心、瑪蓮、吳配睿三人全力攔阻下,雖然仍不及赤濤的妖炁強大,但赤濤仍不免頓了一頓,就這麼一頓之下,赤濤身上馬上泛出一圈由魔法使所纏上的緩速咒光色,不過緩速咒雖是基本咒語,熟練的魔法使卻不多,此時施法完成的人數仍頗有限,不足以阻止赤濤,他猛力一展翅,雙翅下爆出大量妖炁,準備往上騰去。

  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出現一顆幾乎有廣場一半大小的巨大圓石,挾帶著龐大威勢,高速對著赤濤身上砸。赤濤當下以妖炁護體,硬頂了這一下衝擊,把巨石硬生生撞開,翻滾到廣場上,砸開一個大洞,但也在砸開大洞的同時,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巨石,又這麼消失無蹤……正是大魔導師杜勒斯所施展的魔法。

  而赤濤被這麼一擊,又往下沉了些許,就差這兩秒,千餘名魔法使的咒文已經念畢,赤濤周身的緩速光色倏然增亮,終於把赤濤硬生生地凝止在兩公尺高的空中。他連續幾次將大量妖炁爆出騰挪,卻依然無法移動。

  赤濤若是正高速飛行,這樣的力道說不定只能使他速度稍緩,無法馬上讓他停止,只要一飛遠,自然脫離了魔法的有效範圍,但此時他剛好處於上下轉折之間,具備的移動能量並不大,這一下彷彿全身綁上了百噸重物,當下他那近五公尺高的巨人身軀,就這麼凝在空中、動彈不得,而與此同時,塔下待命的魔法使們蜂擁而上,一道道緩速咒添上,又增百噸束縛。

  「無恥的人類!」這緩速咒,似乎不限制對方動口,赤濤怒沖沖地大喊:「騙子!卑鄙!」他的聲音有如雷震,遠遠傳了出去。

  葉瑋珊往前走上兩步,冷冷地說:「你硬把丟失寶物的帳算在我們身上,逼我們這群無辜的人類負責,難道就不卑鄙?」

  赤濤不理會葉瑋珊,只憤憤地怪叫著,不過輕疾卻不翻譯了,看來恐怕只是洩忿的胡叫。

  葉瑋珊等赤濤叫了片刻,這才緩緩說:「如果你願立誓不再侵犯我族,我可以放過你。」

  「作夢!」赤濤怒吼:「你們若不馬上放了我,我總有一天吃光你們!」

  葉瑋珊正微微皺眉,這時一女子插口說:「他殺了多少人了?還和他囉唆什麼?」

  沈洛年目光隨著聲音轉去,只見一身材結實健美的短髮女子,正扛著一把古銅色彎刀,側身站在一旁。

  這女子看來約莫四十餘歲,雖然眼角帶了點細紋,依然頗具風姿。她穿著貼身的皮製短褲與背心,還配上了一雙高統皮靴,結實的手臂和雙腿都裸露在外,皮膚上微小的鱗片閃耀著細密的反光,遠看彷彿穿著一層銀絲質的緊身衣;比較古怪的地方是,她扛著刀的右臂特別粗壯,幾乎有三分之二的大腿粗,那比例頗不協調,但除了這部分之外,身材卻十分健美,頗有可觀。

  雖然和過去頗不相同,沈洛年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不是瑪蓮嗎?經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挺性急呢,那條手臂是怎麼回事,因為修煉而導致嗎?不過她身上的鱗片,似乎隨著修煉而逐漸細密,這樣倒不顯難看。

  葉瑋珊看了瑪蓮一眼,又回頭說:「赤濤,你應該明白,我們不可能就這麼放過你,若你執迷不悟,我們只好動手了。」

  赤濤卻不回答,他憤怒地瞪視著周圍的人,妖炁不斷地全力鼓脹外沖,還逼得葉瑋珊退了半步。

  瑪蓮卻是全身陡然爆出紅色熾焰,硬生生地頂住了赤濤的妖炁,右手大刀一揮,一道彷彿烈火一般的刀氣,正對著赤濤脖子砍去。

  赤濤妖炁一迸,轟地一聲將瑪蓮的刀炁炸開,竟是切不入他的軀體,而赤濤那雙銅鈴般的大眼正轉而怒瞪瑪蓮。

  瑪蓮毫不畏懼,又是一刀砍下,隨著巨大的轟然聲響炸散,熾焰凝聚成的刀炁再度被赤濤妖炁震開,瑪蓮正要再接再勵,一個男子聲音緩緩說:「瑪蓮,你一個人傷不了赤濤的。」

  瑪蓮手一停,帶著怒氣,回頭瞪了開口的人一眼,收刀扭身走開。

  沈洛年順著目光望去,卻見一個手中拿著把黑色長矛、體格健壯高挑,穿著一身黑色寬袍的青年,正苦笑搖頭……這不是那個熱血笨蛋嗎?這傢伙怎麼一點都不顯老啊?彷彿才接近三十而已,看來竟比葉瑋珊還年輕……奇怪了,瑪蓮怎會對賴一心這麼凶?其他人又怎麼都不吭聲?

  賴一心也不生氣,踏出兩步說:「我們得一起上才能傷得了赤濤,司令……你覺得呢?」

  葉瑋珊淡淡地看了賴一心一眼,目光轉開,微微低頭沉吟,沒立刻作答。

  葉瑋珊也怪怪的……其他人呢?沈洛年目光往外掃,這才看到站在葉瑋珊身後不遠的黃宗懦、吳配睿、侯添良三人,穿著白袍的侯添良依然蒙著臉,看不出表情,至於當年那個小妹妹吳配睿,如今也和瑪蓮差不多,看來像是四十許人,獵行仙化時會顯露的短毛,似乎也比過去細柔不少,不仔細看不易分辨;她已經不綁馬尾了,服貼的秀髮削薄到耳下,比瑪蓮的頭髮還短,那雙眼睛依舊明亮,臉上也依然沒什麼太明顯的表情。她把那把長柄刀背在身後,這時正雙手盤胸站在不遠處,目光在場中的三人身上轉來轉去,似乎正帶著點看戲的氣味。

  而黃宗儒卻顯得頗有點年紀了,穿著部隊軍式勁裝的他,嘴巴周圍留著一圈整齊而濃密的鬍鬚,就像個接近五十左右的壯年大叔,雖然稱不上胖,整個身體卻比過去寬壯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煉鱗的副作用?這時他手中持著懷真當年留下的雙棍,目光凝視著葉瑋珊,透出點憂心忡忡的氣息。

  至於狄純、張志文、杜勒斯的處身位置,似乎有點距離,並不在廣場中,也許因為三人會飛,另有適當的停留處。

  咦,奇雅呢?沈洛年目光四面張望,卻沒看到奇雅,而十聖修煉百年,若有心收斂,只要距離稍遠,沈洛年就不容易感知,何況如今周圍人這麼多,更難分辨。

  葉瑋珊考慮了片刻之後說:「赤濤,應龍的道行,聽說主要集中在一雙巨翅上?」

  赤濤本來仍在不時地掙動,聽到這話,他透出一抹驚慌的氣味,怒瞪著葉瑋珊說:「你是什麼意思?想殺我就動手!」

  「我曾探聽過……應龍一族因為個性兇殘孤僻,大都獨自生活,但彼此間仍有親族情誼,若我傾人族全力殺了你,這帳難免算到全人類的頭上,日後恐怕是禍患連結、沒完沒了。」葉瑋珊緩緩說:「但若我只廢了你大半道行,然後放了你,既然你還活著,其他應龍們恐怕不會幹涉你和我們的私怨吧?」

  「你敢這麼做!我一定殺光你們人類!」赤濤狂怒般地大吼:「就算要百年、千年、萬年……」

  「何苦兩敗俱傷?只要你答應不再騷擾人類,我就讓你毫髮無傷地離開。」葉瑋珊說到這兒,臉一板說:「你這二十年手下傷了近千條人命,我還沒跟你算帳呢,在你心中,這些人命抵不過你那一洞黃金嗎?」

  「當然抵不過!把黃金還我!」赤濤猛張開口,一顆人頭大的火球,突然朝葉瑋珊飛射。

  四面眾人一驚,同時嘩然叫了起來。賴一心、黃宗儒兩人同時往前奔,卻見葉瑋珊身形倏然一動,轟地一聲瞬間閃出數公尺外,正是爆閃身法:而那火球打了一個空,破空飛射間,恰好黃宗儒迎上,他左臂一揮,一股紫炁從棍端射出,將那股火球炸散。

  「看來我別無選擇。」雖然初級緩速咒耗魔不大,拖久了仍不大安心……葉瑋珊轉身回頭說:「還請諸位協力。」

  此時賴一心、瑪蓮、吳配睿、侯添良、黃宗懦五人拿著武器往前,眾人聚力於各自的精體兵刃上,青色、紅色、黃色、紫色,各種光色同時騰起,龐大的炁息不斷往外散,葉瑋珊正要下令,赤濤終於說:「等一下!」

  葉瑋珊舉手止住眾人,目光望向赤濤。赤濤停了好幾秒,這才說:「我答應你……不再來歲安城。」

  「我的條件是不再騷擾人類。」葉球珊說。

  「絕不可能!難道要我永遠躲著人類?」赤濤怒目說:「你砍了我的翅膀吧,我以後就住在你們城外!見一個吃一個。」

  就算砍了翅膀,廢去他大半道行,一般人仍抵抗不了應龍,這麼一來城外農漁牧各產業豈不是得荒廢了?又不能真殺了他……葉瑋珊思忖片刻之後說:「歲安城範圍並不固定……這樣吧,日後只要在擎天塔百公里內的人類,你都不能侵犯,出了這範圍,咱們各憑本事。」

  赤濤沉默了好片刻,終於咬牙說:「就這樣。」

  葉瑋珊停了幾秒之後才說:「既然如此,我們立咒誓為證。」

  「隨便你。」赤濤冷哼說:「人類向來說話不算話,偷搶拐騙樣樣在行,當然也不相信別人的承諾。」

  「得罪了。」葉瑋珊不管赤濤的冷嘲熱諷,從懷中取出一條絲線,走近赤濤施咒。兩人念了咒誓之後,葉環珊左指與赤濤左前爪上,同時出現了一圈黑色指環,跟著葉瑋珊一聲令下,讓周圍千餘魔法使解開緩速咒,隨著赤濤身上的魔法光色消失,葉瑋珊左指上的黑色指環跟著消散,看來這代表她已經完成了誓言。

  赤濤束縛一失,雙翅展開,妖炁托體間緩緩飛起,他在空中怒視著下方的人類,聲若雷鳴,往下轟傳:「你們記住了,誓約範圍之外,只要有任何一個人類被我發現,我絕不會放過!」說完他怒嘯一聲,向著北方破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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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三章 乾脆玩久一點

  赤濤這一走,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但看女帝葉瑋珊仍望著空中,沒有人敢擅自移動,每個人都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

  「侯將軍。」葉瑋珊終於回頭輕喊了聲。

  「司令。」一個看來五十餘歲、背著雙鐧的軍裝女子,往前躬身說。

  「通知海外部隊先躲個幾日,赤濤這陣子一定會到處找人洩忿。」葉瑋珊說。

  「是,我馬上辦。」侯將軍退了幾步,到一旁以輕疾傳令。

  葉瑋珊跟著目光轉向魔法部隊說:「狄韻統校,出列。」

  狄韻一怔,連忙往前奔出,她這時穿著魔法袍,當下依魔法使的禮節,雙手抱胸,躬身行禮說:「司令。」

  葉瑋珊臉上掛著抹淡淡笑容,緩緩說:「這場戰役,你與下屬隨官獻策有功,做得好。」

  「司令,這是我們該做的。」狄韻忙說,至於那種「都是司令領導有方,屬下不敢居功」之類一聽就知道是馬屁的言語,狄韻自然不敢在精明睿智的葉瑋珊面前擺弄。

  「但也說得太晚了,差點趕不上。」葉瑋珊笑容微斂說:「下午寫一份事由報告到司令部,以便獎敘。」

  「是。」狄韻心知肚明,要是理由不充分,八成還犯了延誤軍機的罪狀,畢竟若提早知道,在充分測試與準備之後才開戰,說不定可以想辦法配上息壤牢活擒赤濤,從此再無後顧之憂……此時卻只能換取百公里內的安寧。

  雖說不大可能從獎勵變成懲戒,但可能會被訓上幾句,這報告不能亂寫……都是那笨蛋不好!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拖到最後一刻才說?

  「大家都辛苦了。」葉瑋珊目光掃過眾人說:「部隊自行解散。」說完,葉瑋珊身形飄起,往廣場外掠去,十聖中的其他幾人,也跟著四散離開,這時部隊才紛紛轉身,往通往塔下的通路移動。

  狄韻還沒離開廣場,安荑和雪莉已經擠了過去,兩人都很訝異,不明白為什麼狄韻突然立了大功,雪莉正興奮地追問,狄韻卻沒立刻回答,只望著沈洛年那端,卻見他正皺著眉頭煩惱,不知在思索什麼。

  卻是沈洛年剛剛聽著赤濤和葉瑋珊的對答,心中不免暗驚,這赤濤的寶庫莫非正是當初自己最後偷的那一個?他居然找到自己扔在山溪附近的衣褲,還因為金烏珠而尋來找人類晦氣,自己可真是捅了一惆大婁子。

  其實除了金烏珠和火洗布,自己什麼都沒拿啊,都是納金族那些鼠頭人搬走的……不過也不能去找赤濤解釋,應龍如此兇殘,上門自首豈不是找死?還好這件事情總算葉瑋珊處理得當,最後逼得赤濤許下了承諾,擎天塔百公里內可不小,只要請大家別猛生小孩,短時間內問題應該不大……

  「沈凡似乎老是在發呆。」雪莉順著狄韻的目光望過去,好笑地說:「韻小姐,要我去叫沈凡嗎?」

  「我自己去吧。」狄韻沉吟說:「我還有事情要問,你們倆先回司令部休息。」

  雪莉和安荑應是的同時,也對望了一眼,雪莉是忍不住偷笑,安荑卻露出了擔心的表情。狄韻看著兩人的神色,不免有點尷尬,但這種事情往往越描越黑,什麼都別說,對方久而久之自然會明白,狄韻也不多解釋,別了兩人,自行找沈洛年去了。

  沈洛年果然還在發呆,他已經從赤濤的事情,想到了瑪蓮、賴一心、葉瑋珊剛剛的反應,以及黃宗儒、吳配睿的態度……好奇怪啊,和過去的他們似乎完全不同了,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沈洛年卻一點頭緒也沒有,他正皺眉思索,突然被人扯了扯說:「喂!」

  沈洛年回過神,轉頭一看,卻是狄韻站在自己身旁,剛扯了自己袖口兩下,一面正瞪眼說:「想什麼!喊了也沒反應。」

  「有嗎?太小聲了吧?」沈洛年說。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有事問你,跟我來。」

  「去你媽那邊談對吧?我剛好有事想找她。」沈洛年一面走一面說。

  狄韻本來確實是要把沈洛年帶回狄純居住的地方,但聽到這句話,她心中微微一驚,還搞不清楚這人和自己母親的關係,最好少讓他們碰面,當下她心念一轉,引著沈洛年往另一個方向走,一面說:「我媽沒空。」

  「又騙人。」沈洛年一面跟著走,一面沒好氣地說:「心眼小的丫頭。」

  這渾蛋!這時不便和沈洛年吵架,狄韻回頭瞪了他一眼,一路把他往塔頂邊緣處帶去。

  兩人走到了一問獨立的小屋前,狄韻推開門,領著沈洛年走進。

  這房間空氣帶著一股悶味,看來有一陣子沒人使用,不過走入屋中,卻又是窗明几淨,並不如想像中的滿是灰塵,屋中分內外,外面是個小廳,裡面也許是房間。

  沈洛年打量的過程中,狄韻則往窗戶走,一面說:「把門關上。」

  沈洛年掩上門的同時,狄韻將窗戶打開透氣,這才回頭說:「我有些事得跟你說清楚。」

  「什麼事?」沈洛年說。

  「我再確認一次。」狄韻看著沈洛年說:「你除了想去龍宮以外,想不想當官?」

  「沒興趣。」沈洛年搖頭。

  「我說的不只是軍官。」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說:「比如政務官之類的職位呢?雖然你這笨蛋大概什麼都不會……」

  這丫頭是想吵架嗎?沈洛年翻自眼說:「都沒興趣。」

  「那你去了龍宮以後呢?打算靠什麼生活?」狄韻問:「離開軍隊繼續當光靈師行醫?」

  沈洛年倒真的沒想過這問題。從百年前道息瀰漫,自己被捲入這世界的變化之後,幾乎就沒思索過這種事。老實說,雖然幹了一個多月醫生,但那也不是自己喜歡的事,若隨著自己的性子,應該不會選擇住在這城內吧……總之若能問到懷真的去向,當然得先去找那狐狸,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了。

  沈洛年想了想,搖頭說:「突然問這個幹嘛?山裡面哪兒都可以住,又餓不死人。」

  住山裡?母親就是那兩年隱居到山中,才懷了自己的……狄韻不禁又有點起疑,不過無論沈凡或母親都說不是,追問也沒用,只能以後多留意,就別讓自己找到證據……狄韻不再提此事,只說:「剛剛司令要我寫報告,你該也聽到了。」

  「應該會升你官吧!」提到此事,沈洛年有點高興地說:「這樣算有領先嗎?」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功勞當然是有,但首先得解釋清楚,為什麼直到那麼緊急的時刻才提出這個建議。」

  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那時候才想到,當然那時候才說啊。」

  「廢話!你這人怎麼笨到什麼事都要人仔細解釋?問題就在於為什麼會突然想到!」狄韻皺眉說:「若照實說,就得扯到你會魔法卻不會咒語的事……這件事誰也不會相信,若要證明,又多一番下夫。」

  這丫頭真的好凶,不夠聰明又不是我的錯!沈洛年呆了呆才沒好氣地說:「那怎辦?」

  「首先,你的魔法到底是怎麼學的?誰教的?」狄韻問:「我連這都不知道,這個報告怎麼寫起?」

  「能不能說那辦法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啊?」沈洛年說:「扯到我就很麻煩,教我的人早死了。」

  這傻瓜難道不知道,若處理得好,這是一件大功嗎?居然一點都不在意……狄韻看了沈洛年片刻後說:「今天以前,這世上有誰知道你會魔法?」

  「除了你和你媽之外……」就只剩杜勒斯了,可是杜勒斯不知道自己身份……沈洛年搖搖頭說:「沒有了。」

  「騙人!」狄韻瞪眼說:「難道艾院長也不知道?」

  「你這疑心丫頭!」沈洛年瞪回去說:「我一個星期前連風移咒都不知道,她又怎麼知道我會魔法?」

  這也有道理……狄韻想了想,凝視著沈洛年說:「真的沒騙我?」

  「沒有啦!」沈洛年說。

  「那……現在只能這樣說……」狄韻沉吟說:「就說你的魔法是我教的。」

  「嘎?」沈洛年說:「你有辦法教人魔法?你會畫魔法陣?」

  「雖然沒畫過,但締約魔法陣我倒是學過……」狄韻說:「不過幫人締約必須先向魔法學校申請並登記……看來只好請杜勒斯叔叔幫忙遮掩,就說我為了讓你增加自保能力,向叔叔口頭報備過,因為前幾日軍務繁忙,沒來得及正式中辦。」

  沈洛年好笑地說:「杜勒斯願意幫你作弊嗎?」

  「都是你害的,還笑!」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想了想又說:「我就報告說……雖然你有怪力,但出城戰鬥還是有風險,所以想試試能不能讓你成為魔法使,畢竟有光靈師隨隊幫助很大,沒想到真能成功……也可以順便解釋當時為什麼沒讓你去找東將軍。」

  這丫頭腦袋果真動得挺快,沈洛年笑說:「所以……因為我剛開始學咒語,才能恰好提出『使用初級緩速咒』這建議?」

  「對!」狄韻說:「一般初學者,就算想到,也不敢貿然提出,大家都認為,年長的魔法師、魔導師,大多聰明睿智,不大可能有什麼用法沒想到……不過他們其實大多都專心於冥思研究魔法,這種施行細節反而容易忽略……雖說這樣解釋的話,你的咒語學習速度頗不合理,但這倒不怕人查驗,你本來就莫名其妙亂念都能施法。」

  還要順便罵自己一句?沈洛年翻白眼說:「隨便啦,只要杜勒斯肯幫你,那就沒問題。」

  「另外,你既然不願當官……」狄韻皺眉說:「你和犬戎族作戰的三次功績,我已經建議以動獎處理,司令部還沒議處下來。這次又這樣送上去,嘖……我只好以你身為光靈師,對軍伍統帥毫無興趣當理由往上呈。」

  「很好啊,有什麼問題嗎?」沈洛年不大明白狄韻為什麼不高興。

  狄韻卻不便解釋,一般來說,軍伍中連續立下大功,除非這人實在不適合陞官,不會次次都只以勛章或獎金呈報,否則主管有阻礙下屬晉陞之嫌,通常發生這種情況,長官在報告上都必須詳述相關原因。

  當然也不是沒有特例,而特例通常也都發生在「隨官」這個職務身上。一般來說,越高階的將領,隨官越是重要的心腹,並不適合隨便更換,雖然沒有特定的頭銜,但在某些情況下,甚至可以代表長官出面處理一些事務,所以高級將領的隨官大多與主管一起晉級,保持「低一階」的狀態。比如狄韻如今是校官,沈洛年、安荑等人就自動等同尉官,相對地,隨官的功績也會直接算到長官的身上。

  狄韻心裡有數,若這次依然不讓沈凡調離隨官這個職務,雖然自己的功績會增加,但也代表沈凡確實是自己的重要心腹,兩人更準備以這種主從關係長久相處。他畢竟是個男子,連立了這種大功都還把他留在身邊,閒話想必不少……而且既然拿「對軍伍統帥沒興趣」當理由,又為什麼願意當自己的隨官?別人不誤會也難。

  可是既然答應了帶這人去龍宮,又不能讓他帶兵,除隨官也沒別的職務好安置了……看來到龍宮之前,只好忍受一陣子閒言閒語。

  這些念頭,狄韻自然不會對沈洛年解釋,她一開始詢問沈洛年要不要當官,本就為了確定這件事,若沈洛年對什麼政務職位有興趣,還可以寫在報告上,以他尚須歷練學習為理由推扯,等日後再幫他安插,但如果他去了龍宮以後就要離開,當然不能隨便寫上去。

  沈洛年不知道狄韻這麼多煩惱,他等了片刻,見狄韻只沉思著不說話,想了想突然開口問:「今天杜勒斯用的就是三級巨石咒嗎?」

  狄韻回過神,聽清了沈洛年的話之後,搖頭說:「巨石咒哪有這種威力?那是杜勒斯叔叔獨創的『隕墜咒』,利用的不只是重力,那是很高級複雜的咒語,也很耗魔力。」

  「他還能自創咒語?」沈洛年可真有點佩服。

  「幾位魔導師都能研究出新咒語,不過這種高難度、大量耗魔的複雜咒語,也只有杜勒斯叔叔能用……」狄韻不想多談此事,搖搖頭說:「你這次立了大功,消息應該已經傳了出去,恐怕會有記者找上門,懂得怎麼應付嗎?」

  「別理他們就好了,不是嗎?」沈洛年說。

  「雖然是這麼說……」狄韻皺眉說:「你可別太沒禮貌,司令確實不大在意那些人胡寫,但其他人可未必,若讓一些將領看不順眼,在旁掣肘也很討厭。」

  如果會對狄韻的競爭有影響,倒不能太任性,但自己可不擅長演戲。沈洛年抓抓頭說:「我儘量避著他們吧?不然怎辦?」

  也只能這樣了,狄韻狄韻輕嘆一口氣說:「總算暫時解決了赤濤,接下來就是犬戎族的問題了……希望他們早點來。」

  「早點來?」沈洛年詫異地說:「你有病嗎?這麼愛打仗?」

  「你才有病!」狄韻火上心頭,扠腰罵:「越早來代表來的狼人越少,懂不懂啊?笨蛋!白痴!智障!愚蠢!」

  媽的,這小惡女又聰明又凶,和她吵架很容易吃虧,為了去龍宮又不能跟她翻臉……沈洛年沒好氣地說:「你吵死了!你媽不是跟你說要有禮貌嗎?」

  狄韻哼了一聲,這才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回去吧,如果有什麼事,我會派人找你。」

  可以走了?沈洛年如逢大赦,忙說:「太好了,再見。」當下轉身就往外跑。

  這是什麼態度?可惡的渾蛋!狄韻看著沈洛年的背影,忍不住咬牙用力頓了頓足。

  卻說沈洛年奔出這屋子往外繞了繞,一時卻找不到出口。沈洛年可不想回頭問那小惡女,反正這塔也不大,路該不會太難找,便當下順著邊緣亂繞,希望能看到那高起的樓梯入口。

  正越繞越迷糊的時候,前方突然有幾個炁息反應接近。沈洛年微微一怔,閃入一旁林中,躲了起來。

  這附近沒什麼房屋,周圍大多是林木花草,算是比較安靜的地方,沈洛年隱身不遠處有個小空地,恰有三人正往那兒走,而這三人的炁息都不怎麼容易感應,看來都是高手,其中有一個還挺熟的,似乎是老朋友?

  這時三女走到空地停下,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輕笑說:「奶奶!別激動……只是運氣不好啦。」

  「怎麼能不激動?」另一個中年女子聲音帶著點怒意,不高興地說:「我剛剛才知道,當初你是第一個放棄的?你這傻孩子還真大方!」

  「媽,一般來說,光靈師本來就不適合隨隊,這確實是特例,怪不得如鴻。」又一個女子開口,不過這女子聲音卻比其他兩人都還蒼老些許。

  光靈師,說自己嗎?沈洛年忍不住探頭偷看,場中三人果然都不是陌生人,那個發脾氣的女子,正是老朋友瑪蓮,她這時右臂倒已經恢復成正常的模樣,原來那是可變化的?

  至於笑嘻嘻挨罵的則是拿著銀色長槍的張如鴻,而那個打圓場的年長女子,則是不久前才受葉瑋珊囑咐傳令的中年女子——「侯將軍」。

  原來那位侯將軍是瑪蓮的女兒?不對……瑪蓮女兒應該姓張,所以是侯添良和奇雅的女兒,瑪蓮的媳婦?這麼看來,張如鴻該是侯將軍的女兒?

  這時張如鴻正笑說:「發函給圓足教本就只是個形式,表示我們都想到了最優秀的醫生,但又不想影響圓足醫院的運作……誰知道艾院長那天突然變出個方便外借的光靈師出來?」

  「那也別放棄啊!」瑪蓮瞪眼嚷。

  「當時司令規定特別隊限制五十人,光靈師加上助手,得佔兩個名額呢,奶奶。」張如鴻還是笑呵呵地說:「而且光靈師對圓足教和歲安城都很重要,又不能自保,帶出去很麻煩的,誰知道沈凡是特例?還有,當時若三人搶一個光靈師,那更難看了。」

  「那……等她們先放棄!」瑪蓮說:「大家都別帶人走。」

  「唉啊,不用想也知道,小韻一定會說讓我們決定。」張如鴻笑說:「難道我們這些做姊姊的,還能跟她一起裝傻?」

  「什麼姊姊!」瑪蓮呿了一聲說:「那長不大的小鬼論輩分比你們倆還大一輩,沒讓你叫阿姨就不錯了。」

  「她畢竟年紀比較小啊,看起來更小……」張如鴻銀槍立在身旁,微微側頭,一面思考一面說:「光靈師本來就不便隨軍,小韻當時帶走沈凡,應該只為了沾個曾有光靈師隨隊的名聲,過一陣子本就會放沈凡回去,之後犬戎族來襲,更把這事提前了……誰知道後來又有變化?沈凡的能力,小韻應該也是這幾日才知道的,否則不會放他在第七臨時醫療中心待這麼久。過去一個月,手下人才不多的小韻,出城作戰一直有點兒吃力。」

  「那光靈師小子也很奇怪,怎會又是魔法使?」瑪蓮轉頭說:「秋紜!查出他的學籍和其他資料沒有?」

  秋紜正是侯將軍的名字,她搖頭說:「十六歲到二十四歲的男性魔法使,查不到沈凡這名字;戶政那兒的消息還沒傳回來,姓沈的少說也有幾萬人,沈凡這名字又很普通……」

  「沒電腦的時代真麻煩!」瑪蓮咕嚷地念了念,這才說:「秋紜,剛剛你說什麼『怪力神醫』,那又是什麼意思?」

  「神醫是沈凡在醫療中心治病獲得的稱號,聽說他醫療知識豐富,下針如神,縫合傷口之速天下無雙,救人無數,所以被稱為神醫。」侯秋紜又說:「至於怪力,是殲滅犬戎族那日早上,城外坑道作戰時被部隊士兵取的綽號,細節我還不清楚……前幾日,小韻已經連送了三次功績報告,每次都和他有關。」

  「奇怪呢,沈凡看起來明明沒功夫,也沒炁息,怎麼打得過狼人?」張如鴻突然說:「難道和魔法有關?真該找他過招看看!」

  「去吧!」瑪蓮轉怒為喜,咧開嘴笑說:「如果好用,最好把那人搶過來自己用!」

  「媽,不行啦。」侯秋紜苦笑說:「那是小韻的隨官,如鴻跑去找人家麻煩,若給司令知道了還得了?」

  「我當然不會直接找去……」張如鴻目光閃動,微笑說:「總有辦法的。」

  居然想來找自己麻煩?沈洛年一面偷聽,一面暗暗吃驚,這玩槍的女人似乎像瑪蓮年輕時一樣愛胡鬧,但又比她奶奶精明,實在太可怕了,絕不能讓她找到。媽的!那句——「總有辦法的」,是跟那個號稱武尊的熱血師父學的嗎?

  「總之這次小韻立下大功,你可得小心點。」瑪蓮說:「雖然輸贏還早,但若最後你和黃家丫頭輸給她,那可讓人笑掉大牙。」

  「知道了,奶奶。」張如鴻笑說。

  「就這樣吧,我去找你外婆問問有沒有好主意。」瑪蓮抓抓頭,縱身間渾身熾焰爆起,轟地一聲炸響,彷彿像個裹著火焰的紅色大砲彈一般,向著南方飛射,眨眼間消失無蹤。

  「如鴻。」侯秋紜見瑪蓮去遠,想了想,眉頭微蹙地回頭說:「你既然沒興趣,要不要讓你爸爸再和奶奶說看看?何必硬湊上一腳?」

  張如鴻沉吟片刻,舉起槍,耍了個槍花笑說:「媽,可是現在有點好玩了耶。」

  「什麼好玩?」侯秋紜一愣。

  「以前我覺得……小韻除了腦袋不輸人之外,論功夫、論魅力、論心腹,甚至各將領的支持度,她都比不過我和清嬿,剛好我本身也不怎麼想當司令,所以才不想和清嬿比下去。」張如鴻一面把槍在身前身後旋繞,一面說:「可是小韻越來越不簡單,短短幾天內,只靠個光靈師就後來居上,若沈凡的能力是她一手變出的花樣,最後還不知鹿死誰手呢……我這時候退讓,她們兩個還是得比,那不是白退了?乾脆玩久一點。」

  「你什麼都當成在玩!」必侯秋紜微微板起臉說:「這種事也可以胡鬧的嗎?」

  「媽!」張如鴻呵呵笑說:「若我真放棄了,小韻和清嬿你支持誰?」

  侯秋紜沉吟了片刻才說:「小韻的模樣,實在有點不適合啊……而且那孩子雖然聰明可愛、讓人疼惜,遇事只怕沒有清嬿沉穩。」

  「媽你別被她的樣子騙了。」張如鴻吐吐舌頭笑說:「小韻可是又穩又狠呢,多打幾次仗你就知道了。」

  「是嗎?」侯秋紜有點意外地說:「這陣子沒什麼機會和她接觸,倒看不出來。」

  「像你一樣想法的將領、官員其實不少。」張如鴻笑說:「我倒要看看,小韻要怎樣在受人疼愛的情況下,同時讓人產生信賴感?若她真能辦到,清嬿的優勢可就沒了。」

  「那你呢?」侯秋紜皺眉說:「你打算玩到什麼時候?」

  「總之現在撒不得。」張如鴻眨眨眼說:「媽,你忘了我和你們不同,若我主動撤下來,馬上就得靠邊站了。」

  侯秋紜一怔,恍然大悟地說:「沒錯,等局勢明朗再說。」

  「就是這樣。」張如鴻往外走說:「難得賴爺爺有空,我去找他練一練。」

  「我也得下塔了,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侯秋紜和張如鴻一起往南走,不久後兩人各走不同的岔道,分了開來。

  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張如鴻一直不怎麼想當司令,這對狄韻來說,應該算是一個好消息。不過她們三個也太大意了一點,隨便就找了個地方聊天,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偷聽……話說回來,既然侯秋紜準備下塔,跟著她走豈不正好?當下沈洛年順著感應的方位,沿路走去。

  不過沈洛年倒是誤會了三人,且不提侯秋紜身為歲安城四將軍之一,歲安城中除十聖之外,本就少有敵手,另兩人一個是修煉百年的瑪蓮,另一個是習練道咒之術、吸收妖質十餘年的發散型張如鴻,任何體內具有炁息的人在附近,絕難逃過她們耳目,至於一般非轉仙者的人民,當然更不可能闖到擎天塔上,何況這兒又是塔上比較荒僻的所在?今日恰好沈洛年在旁,只能說是運氣不好。

  當然,也因為三人談話內容,本就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只是祖孫三人的閒聊,所以隨便找個無人處就這麼談了起來,對沈洛年來說,除了搞懂一些迷惑之外,最大的收穫,就是知道張如鴻正打著抓自己過招的主意。這女人若當真是賴一心的得意門生,不會功夫的自己萬萬不是對手,可得小心謹慎、避而遠之。

  沈洛年遠遠追隨著侯秋紜,總算找到了下塔的路線,他等到侯秋紜離開後,這才順著樓梯下塔。

  不料剛從塔門旁的數名守衛身邊走出,一群普通人就擁了上來。他們手中拿著紙筆,七嘴八舌地搶著問一連串的問題,沈洛年還沒聽清楚,心中已經知道,這想必是鼎鼎有名的記者,看來因為葉瑋珊最後那幾句話,自己和狄韻立功的事已經傳了出去。

  自己不會說好聽話,一開口恐怕就是幫狄韻扣分,還是閉嘴為上。當下沉洛年微微皺眉,想繞過這群人往外走,但記者卻鑽來鑽去的總擋在他眼前,想走還找不到路。

  既然要用手推開才有路,可以順便把這些擋路的傢伙打翻嗎?沈洛年正有點按捺不住,前方的記者突然分開,一個貌美女子帶著笑容擠入,輕扯著沈洛年微笑說:「下來了?沈凡。」

  咦?這是誰?看臉孔明明是安荑,怎麼態度卻像是雪莉?再仔細一看,這確實是安荑,那張臉雖然在笑,內心卻冷漠如昔,根本不是真心的。

  這時安荑輕拉著沈洛年,撥開記者往外走,一面微笑說:「大家辛苦了,沈凡現在需要休息,抱歉讓一讓、讓一讓。」

  周圍記者哪管這麼多,依然聲嘶力竭地喊著重複的問題,彷彿不相信對方不想回答,只是沒聽到。

  沈洛年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包圍,他不禁暗暗佩服,這世上最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恐怕就是記者這種人了!他們一定相信用力地不斷喊下去,對方終究會回答吧?

  沈洛年還在佩服中,安荑卻已經把沈洛年拉到人圈外的繫馬樁旁,將一匹準備好的馬匹韁繩取下。她一躍上馬,對沈洛年招手說:「快。」

  沈洛年只好跟著躍上馬背,手剛扶著安荑的腰,安荑已經一扯韁繩,讓馬在長嘶聲中立起前蹄,這下前方的記者只好紛紛讓開,當下安荑一踢馬腹,帶著沈洛年繞過擎天塔,往城北奔去,身後的記者們一下子四面散開,也各自爬上自己的馬匹,追著兩人身後奔馳。

  沈洛年雖然看時辰還有點不大靈光,但方位倒還能分辨,見安荑一路往北,他輕扶著安荑那隨著馬身挪動的柔軟腰肢,詫異地說:「要去哪兒?」

  「今天沒事,我帶你到處走走。」安荑微笑說。

  這是小惡女布下的什麼古怪陷阱嗎?但若要色誘自己,雪莉比這笑容中透著寒氣的安荑好多了吧?

  之後安荑沒多說什麼,就這麼策馬直奔,沈洛年觀察著安荑的動作,倒是頗為佩服,馬術還是要練的,自己雖然勉強也能用蠻力逼迫著胯下的馬兒聽話,但比起安荑這麼人馬合一、操控由心,可是遠遠不如,有機會倒得請教一下。

  兩人一路沿著幹道往北奔,很快地奔出了歲安城息壤磚的範圍。沿路上先是經過了好些正在重整的農、牧場,又過了片刻,慢慢農、牧場也變少了,大片高高低低、不同種類、葉片細小的綠色小喬木,一叢叢地往外蔓延,過沒多久,海濤聲遠遠傳來,竟似已經接近了海邊。

  到了這附近,身後的馬蹄聲漸漸變小,那些一直追著的記者,不知為什麼紛紛停下了馬匹,安荑帶著沈洛年繞過幾座小土丘,到了一處可以遙望北面海岸的地方,停下馬,回頭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下來走走吧。」

  又恢復成那種純粹禮貌的表情了,沈洛年鬆開手,跳下馬匹說:「怎麼回事?」

  安荑躍下馬,拍了拍馬頸根處,牽著韁繩走了幾步,這才說:「沒什麼,只是想帶你出來走走,這幾天你都待在宿舍吧?不覺得氣悶嗎?」

  很明顯這是假話,沈洛年看了看安荑,也懶得追問,隨口說:「記者怎麼不追了?」

  安荑回過頭說:「這兒偶爾也會有從海邊上岸的小妖怪,加上附近沒有農地,也沒派駐軍隊,一般人不敢過來這兒。」

  「那可輕鬆了。」沈洛年四面望望,滿意地說:「我在這兒蓋間房子住好了?」

  安荑搖了搖頭說:「你現在是韻小姐的隨官,屬特三營一員,怎能隨便自己搬出來住?」

  「你是帶我來這兒躲記者的?」沈洛年說。

  「可以這麼說。」安荑說:「過一會兒之後,我帶你往西繞,從城西回司令部。」

  「那現在要幹嘛?」沈洛年四面看看,說實在話,這兒除了吹風也沒什麼好看的,若身旁是個聊天或吵架對象也就罷了,問題是安荑似乎把自己當成死物一般,一點興趣都沒有,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看看海吧。」安荑淡淡地說。

  想看海啥時不能來看?莫名其妙!不說拉倒。像狄韻那樣劈里啪啦地臭罵,沈洛年反而可以接受,大不了回罵兩句,但這般打迷糊仗沈洛年可就受不了了。他沉默了兩秒,轉身說:「我自己回去,再見。」說完沈洛年輕輕一點地,往南方飛騰,反正自己的奔行速度其實比馬匹快不少。

  這人是怎麼回事?安荑一驚,忙叫:「等等!」

  沈洛年已經飄出了七、八公尺遠,他落地回頭說:「怎麼?」

  安荑遲疑了一下,走近說:「你……什麼意思?」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沈洛年轉身挑眉說。

  安荑一時之間倒有些不知該如何應付,她雖然一向待人冷淡,但因為長相亮麗明豔,也很少有男子會給她釘子碰,沒想到沈洛年和一般男子頗不相同……她上下看了看沈洛年,沉吟了一下才說:「這幾日記者一定想挖出你的新聞,我和你稍微走近一點,讓他們有文章可作,就不會影響到韻小姐的聲譽。」

  原來是怕外人認為自己和狄韻有關?沈洛年還是第一次想到這件事,他好笑地說:「那也不該讓你……我看雪莉演這種戲還比較在行。」

  「雪莉不行。」安荑搖搖頭,瞄了沈洛年一眼才蹙眉說:「她有時管不住自己。」

  怕雪莉弄假成真嗎?沈洛年正想笑,安荑又說:「而且若是記者把注意力集中到雪莉身上,更不好。」

  也是,若真有人跟蹤雪莉,發現她有一大堆男朋友輪班,事情可就麻煩了……沈洛年聳聳肩說:「所以你要假裝我女友?」

  安荑微微皺眉,上下看看沈洛年,見他似乎沒有調侃的意思,這才說:「不用到那種程度,放假時偶爾一起出入,稍微有些肢體上的互動,他們自然就會加油添醋地渲染開來……只要在這兒待半個小時再回去,今日晚報,你和我的關係就會佔上小半個版而。你放心,回城之後我會先和韻小姐解釋。」

  沈洛年不禁苦笑,別說記者,你們這些女人還不是一樣捕風捉影,以為自己和狄韻有關;那長不大的丫頭和母老虎一樣,誰胃口這麼好?

  但安荑說的也沒錯,若真會被人懷疑,為大局著想,寫安荑總比寫狄韻好……既然有道理,沈洛年也不難商量,他往安荑那兒走回說:「我是無所謂,你不擔心這種名聲不好嗎?」

  「沒關係。」安荑搖搖頭,目光又轉回北方的大海,頓了頓又說:「一段時間以後,沒有人會記得,何況我們又沒真做什麼,只是一起出來走走。」

  「那就隨便你了。」沈洛年看安荑似乎沒打算和自己說話,沉默了片刻之後,開口說:「閒著也是閒著,馬借我練練?我不會走遠。」

  安荑這才想起沈洛年不擅騎馬,她想想遞過馬韁說:「我教你好了。」

  沈洛年反倒有點意外,愣了愣才說:「好。」

  當沈洛年躍上馬背,安荑隨即坐上他身後說:「你騎吧,我提醒你該注意的。」當下沉洛年輕踢馬腹,微微抖韁,就這麼載著安荑往前奔出。

  既然有事情做,兩人這下可不只在城外度過半小時,到了近午時分,沈洛年與安荑才騎著馬往城內奔,沈洛年雖然仍不熟悉,但基本操作總算大概掌握了,此時正載著安荑往回奔馳。

  當犬戎族剿滅後,城外的臨時城牆就被拆除了,沒有所謂的城門,記者們自然沒法堵人,只能派一些人在司令部外等候,此時眼看兩人馳近,記者們馬上又圍了上來,把司令部門口攔了起來。

  「還在耶,怎辦?」沈洛年扭頭問。

  安荑靠近沈洛年肩頭,低聲說:「別停,轉右沿路走,然後左轉。」

  「繼續走?」沈洛年往外一繞,避開了守著門口的記者,沿著司令部的圍牆左轉進入一條稍窄的道路,這兒是另一條商店街的後巷,有幾輛馬車正停著上下貨,一般行人並不多,跟著身後馬蹄聲響,似乎記者又追了過來。

  沈洛年的騎術不精,在這種路段更是快不起來,兩人一直騎到接近巷尾處,安荑突然說:「停。」

  沈洛年一愣收韁說:「然後呢?」

  「你該翻得過去吧?」安荑往左方那只有三公尺左右的牆壁指了指:「過去就是宿舍。」

  好主意!沈洛年笑說:「你呢?」

  「我去擎天塔找韻小姐解釋。」安荑說。

  「別去解釋了。」沈洛年皺眉說:「那個小惡……不對……韻小姐說不定會找我麻煩。」

  「我就是不想讓你受責備啊,總之你別擔心。」安荑不明白沈洛年的真正意思,回頭望瞭望說:「記者快來了。」

  記者可不是開玩笑的!沈洛年一驚往後望,果然好幾匹馬正往這兒追,當下不再多說,和安荑告別後,他右掌輕拍馬背,身子彷彿羽毛般地飄起,輕巧地空翻滾過圍牆,落了進去。

  安荑不由得一愣,這兒牆不高,手一舉很容易就可以攀上圍牆頂端,別說是轉仙者,就算普通人也不難翻入,安荑本想讓沈洛年攀爬進去,沒想到他好似沒重量一般,就這麼飄了進去?而看似拍著馬背借力,但馬身居然動都沒動,彷彿有股外炁托著飄起一般……這到底是什麼怪力?一點都不合理啊。

  「安荑尉官!請問你和沈尉官是情侶嗎?聽說當初你胸口受傷就是沈尉官治療的?是因此產生感情的嗎?」身後的記者趁著安荑發愣,抓緊機會趕上,聲嘶力竭地喊著。

  安荑回過神,連忙坐上馬鞍、策馬往前,她的騎術可比沈洛年精湛多了,幾個轉折,已經突破重圍,向著擎天塔的方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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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四章 就陪你喝茶

  司令部內,記者不能隨意進入,沈洛年輕鬆自在地回到自己房間,脫下魔法袍,背上兩次法咒、稍微鍛鍊鍛鍊精智力,就這麼無所事事過了一下午,眼看到了晚餐時間,沈洛年摸摸肚子,跳下床,從背包裡面掏摸了兩張十元紙鈔。

  這些鈔票是艾露前幾日來訪時帶來的,沈洛年當了一個多月的光靈師,有四千餘帶噩幣的收入,雖不太多,也不算少,沈洛年找個稱不上精緻的一般飯館進食,大概一餐只花個四、五元,反正他孤家寡人、不用養家,這四千元可以用挺久。

  百年前歲安城本是使用固化的妖質當作錢幣,在葉瑋珊執政二十年後,卻取消了這項措施,再度改成各種不同面額的紙鈔,當作金錢基礎的仍是政府儲存的妖質。聽說葉瑋珊認為,拿妖質當錢幣在市面上流通損耗太過浪費,所以才推行紙制新幣,還好那時政權已十分穩定,人民對政府發行的紙幣有足夠信心,才能順利轉換。

  數日前剿滅犬戎族後,司令部就沒供應伙食了,倒不是軍方小氣,而是當恢復和平後,除維護城內秩序的少數部隊,大部分部隊都派駐到城外,一方面城外偶爾也會出現智力較低等、胡闖來的妖怪,城外農、漁民需要軍隊巡邏保護;另一方面,無論哪個體系的軍隊,人人都是轉仙者,對他們來說,平常反而喜歡住在城外營區,也較便於修煉,這時的司令部,只剩下部分直屬葉瑋珊的隊伍,還多是為了應付今早的變局而留下。

  所以這幾日,沈洛年都是到司令部外用餐,不過當沈洛年把鈔票塞入腰包,正想拿起魔法袍時又有點兒遲疑,門口不知道還有沒有記者?是不是該翻牆溜出去,還是今晚乾脆別吃了?

  他正思索著,突然門外傳來有些倉促急快的敲門聲。

  是雪莉?沈洛年微微一愣,皺起眉頭往門口走,這些人雖然都有戴著凝聚道息的息壤甲,但是體內道息還是不多,加上按著經脈運行也較難感知,若沒注意,還真容易忽略,還好現在應該沒什麼敵人,否則被偷襲了可能還不清楚呢……卻不知道她跑來找自己幹嘛?

  沈洛年打開門,門外果然是熟悉的雪莉,卻見她穿著件短褶裙便服,手中拿著一小疊報紙往內闖,一面有點緊張地叫:「沈凡!這是假的吧?」

  「對,假的。」沈洛年說。

  雪莉一呆,嘟起嘴說:「你知道我說什麼嗎?我剛剛才在司令部外買的耶!」

  「不就說報紙嗎?」沈洛年拿過,湊近桌面燈光看了看,果然是自己和安荑的揣測羅曼史,不禁好氣又好笑地說:「真的登了。」

  「你們是故意的嗎……」雪莉看沈洛年老神在在的模樣,想了想,瞪大眼說:「啊,為了韻小姐嗎?」

  雪莉果然也挺聰明,沈洛年回頭說:「你怎不直接問安荑?」

  「若真有這種事,安荑才不會跟我說呢。」雪莉嘟起嘴巴,走到床旁坐下,一面嗔說:「怎麼不先告訴我?韻小姐知道了嗎?」

  「應該知道了吧。」沈洛年說:「安荑中午就去擎天塔報告了。」

  「那就好。」雪莉露出笑容說:「安荑演得好嗎?怎麼不找我去演?我很會演喔。」

  「怕你魅力太大了。」沈洛年半開玩笑地說。

  「哎?」雪莉臉泛紅潮,身子微微一縮,掩著臉吃吃笑說:「對呢,你離我遠點,我可不能跟你接近,免得出事挨罵。」

  「該不會挨罵吧。」沈洛年好笑地說。

  「你可別誘惑我喔。」雪莉咬著唇笑說:「我不會對不起韻小姐的!」

  其實經過這幾日接觸,雪莉的個性沈洛年倒是挺喜歡,連帶也漸漸可以感受得到她外表的嫵媚之處了,不過這當然不代表沈洛年想當她的其中一個男人。沈洛年看著雪莉的笑容,突然頗有所悟……難怪有種熟悉的感覺,這女孩自然而不造做的態度,某個角度上,其實有點像懷真……那臭狐狸現在不知道好不好?

  見沈洛年突然若有所思地發呆,雪莉目光一轉,跳了起來說:「既然如此,我不能在這兒久待,萬一被人發現這計劃就亂了。」她一面往外走一面說:「我本來還有點擔心記者呢,安荑這麼做,該能安心一段時間。」

  「外面有人喔。」沈洛年說。

  「咦?」雪莉一怔說:「真的嗎?」

  沈洛年點頭說:「剛到了七、八個人,在這棟樓外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找什麼。」人一多,沈洛年也就比較容易察覺。

  雪莉湊近門口打開一道縫隙往外望瞭望,突然吐吐舌說:「糟糕了,恐怕是來找你的。」

  「找我?」沈洛年湊過去門縫張望,卻見到七、八個持著長槍的男女青年,在這棟宿舍前東張西望,似乎正在找人,不過也許不知道對方住哪兒,所以只觀望著,還沒有動作。沈洛年看了看,見這群人雖然大多都帶著怒意,但其中一名男子卻不帶著怒氣,而是抱著滿腔的悲傷,彷彿處身在什麼痛苦的情緒中。

  那人高瘦而結實,雖不顯壯,卻是渾身鼓脹著肌肉,他有一對分得稍遠的雙目,臉上寬鼻厚唇,五官比例頗不協調,外加理著個彷彿光頭般的一分頭,看來倒有三分丑,男子臉上表情悲壯痛苦,就算沈洛年不是鳳靈之體,也不難看出那人心情。

  「那光頭是誰?幹嘛找我?」沈洛年皺眉問。

  雪莉頓足說:「跟你說了安荑會生氣的!我先問安荑。」她一轉身,躲到屋內一角,低聲用輕疾說話。

  「他們好像開始一間間敲門了耶!」沈洛年說:「怎辦?」

  那端雪莉卻還沒來得及找到安荑,她一怔,轉頭慌張地說:「怎辦?要是看到我在你房間,安荑今天的計劃就壞了。」

  「那我們從窗戶溜吧。」沈洛年扣上腰包,背起背包說。

  雪莉目光轉向窗戶,露出笑容說:「好!」她跳上床,正想拉開窗戶的同時,突然手一頓說:「安荑?」

  安荑回覆了?沈洛年一面注意著外面的變化,一面聽雪莉說:「乃均哥來找沈凡耶!……不,還在外面……嗯……我不知道啊……對啊,我看到報紙才來的啦……好,那就這樣。」

  數秒後,雪莉停了通訊,一面開窗,一面回頭壓低聲音說:「安荑說我們先溜,但是要分開溜,不能給人看到,她會處理這件事,要你別擔心。」

  「那些人是干嘛的?幹嘛一臉不爽?」沈洛年看雪莉縱出窗外,跟著往外掠。

  「你不要問我啦!」雪莉一臉可憐地說。

  「好吧。」沈洛年看雪莉神態反而覺得好笑,既然安荑說了會處理妥當,不管也罷。

  雪莉見沈洛年不問,心情一鬆,笑說:「我去找朋友,你自己去別的地方玩,再見喔,小心點。」一面往外奔了出去。

  又要去約會嗎?沈洛年看著雪莉隨風飄揚的短裙襬,苦笑搖了搖頭,自己另外找了個方位開溜。

  既然他提高了注意力,倒不難發現周圍的炁息,當下小心地往外繞,避開那些正在探尋的人們,翻牆跳出司令部。

  沿著巷道繞了繞,沒看到類似記者的人物,也沒什麼人對他太注意,沈洛年這下安了心,找了個店家用餐。

  吃飽結帳,走出餐館,沈洛年一面思忖著,安荑不知道處理得快不快?若是還沒處理好,可不能貿然回房,當下他心念一轉,往南方飄行,打算去圓足醫院看看艾露,聊聊最近的變化,畢竟她擁有百年智慧,很多事看得比自己清楚。

  此時仍是隆冬,太陽下山得早,吃飽飯時天色已黑,沈洛年反正也不急,只以比馬車稍慢的速度,沿著南向幹道,緩緩飄掠。

  沈洛年剛剛出來匆忙,沒穿上魔法袍,如今身上穿著的是火浣外袍,也許因為歲安城本是世界各民族的大熔爐,路上什麼樣不同款式、民族的裝扮都有,此時天冷,一般民眾穿著長衫、長袍的頗多,類似火浣袍設計的古式袍服也不少,而火浣袍的色澤觸感又不像血飲袍醒目,在軍區外,比魔法袍還不引人注意。

  一路走來,南方這一面受犬戎族破壞的房舍不算多,事實上,在壓縮息壤地基一段距離之外的建築物,因為一直不是主要交戰範圍,反而不大會受到波及。

  到了圓足醫院外,沈洛年一面往內走,一面正低頭思索,這般貿然來訪,艾露不知有沒有空……?正想間,身前卻突然傳來-聲輕笑說:「這不是沈光靈師嗎?」

  沈洛年一怔抬頭,卻不禁瞪大眼睛,眼前站著三名女子,為首那人明眸皓齒、清麗絕倫,正是司令候選人中呼聲最高的清嬿小姐,她正領著兩名隨官,向著自己走來。

  黃清嬿這時難得卸下了軍服,上身穿著件淺黃絲質、銀線繡邊的寬袖羅衣,下身是一條同色開被的不規則兩件式低腰斜口裙,走動間裙襬微微晃動,左側小半截勻稱柔美的腿部線條若隱若現。

  而黃清嬿雖然已經二十八歲,但既然是道術修煉者,老化速度遠比一般轉仙者還要緩慢,雖然體態窈窕成熟,但膚質、臉蛋、五官都還帶著點少女的風采。

  隨著黃清嬿的逐漸走近,那張與葉瑋珊有幾分神似的臉,更讓沈洛年有點失措,如今被稱為女帝的葉瑋珊,已是個完全成熟的明豔美女,和過去大不相同,單論神韻,眼前的黃清嬿反而更接近沈洛年心中那個十八歲的葉瑋珊。

  黃清嬿見沈洛年愣在那兒,也不怎麼介意,以她的容姿和身份,被人這般盯著的次數自然不少,她明媚地一笑,又輕喊了一聲:「沈凡先生?」

  沈洛年回過神來,眼看著這如花朵綻放般的清麗笑容,這一瞬間突然發現,這女子畢竟不是葉瑋珊……或者該說,百年前的葉班珊,畢竟只能存在於記憶之中,就算真人站在眼前,也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沈洛年想到此處,輕嘆了一口氣,微微點頭說:「清嬿小姐。」

  見沈洛年無端端嘆了一口氣,黃清嬿不禁有三分意外,這可不是正常男人該有的反應,她目光一轉說:「沈先生,怎會在這兒遇上你?」

  「我來找艾院長隨便聊聊。」沈洛年往旁轉身,打算繞過黃清嬿往內走。

  「我也是來找艾院長的。」黃清嬿笑說:「不過艾院長剛好不在,王掌教說,縛妖派兩門今晚聯合祭祖,把艾院長請過去了。」

  祭祖和身為醫生的艾露有什麼關係?這也實在連不起來……沈洛年不禁大皺眉頭,莫非圓足教還兼作法會?話說有人祭祖的時候順便作法會的嗎?這個自己可搞不清楚。

  「你不知道嗎?」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表情,微笑說:「艾院長和縛妖派的二代祖師有深厚淵源,百年前她們是姊妹相稱的,所以艾院長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去上個香。」

  姊妹相稱?沈洛年這一瞬間突然明白,羅、昌兩人莫非正是羅紅、昌珠?她們怎會創縛妖派?而且她們當時麒麟換靈的能力被收回之後,不是千羽引仙了嗎?又怎能縛妖?

  黃清嬿看不懂沈洛年的表情變化,不過她也不急著問,只微笑說:「沈先生有空到這兒來,想必今晚無事,既然我們都撲了個空,又恰好巧遇,方不方便讓清嬿作個東,請沈先生到千窟崖聽浪品茗,略作請教?」

  和這漂亮女人去喝茶,給那潑辣小惡女狄韻知道,還不罵得自己臭頭?沈洛年連忙搖頭說:「不用了,我還是回司令部,免得韻小姐有事找我。」

  「這時候回司令部可不好。」黃清嬿笑說:「梁統校還在找沈先生呢。」

  「那是誰?」沈洛年一呆,難道是剛剛那群人嗎?這女人怎麼知道這件事?就算輕疾傳訊方便,她的耳目可也太靈便了吧?

  「梁乃均啊,你當真不知道?」黃清嬿一笑說:「安荑在軍校時的男友,看了晚報,似乎正想找沈先生談談。」

  剛剛那顆光頭嗎?安荑的男友?不、會、吧!沈洛年可真是大吃一驚,雖然說他身為鳳靈之體,對美醜並不是這麼計較,但那光頭醜男配上明豔照人的安荑也實在太不搭了!所以那傢伙莫非是看了晚報吃醋來找自己算帳?難怪安荑說她會處理……可是安荑不是選擇以槁木死灰般的心態來應付蘇瑤嗎?怎能交男友?若真交了男友,又怎能忍得住?嗯……莫非選個醜的比較好忍?啊喲不對!若真如此又幹嘛交男友?真是莫名其妙。

  沈洛年正有點頭昏腦脹,黃清嬿又笑說:「安荑早上和你演了那場戲,確實不錯,但是也不是每個人都相信喔。」

  沈洛年一呆,還不知如何反應,黃清嬿笑說:「關於這件事,也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不用麻煩了,謝謝,再見。」沈洛年不是這麼懂得計算利弊得失的人,他只覺得這女子精明厲害得有點可怕,當下轉身就跑。

  沈洛年這麼扭頭就走,卻也大出黃清嬿意料之外,她先是一愣,隨即朝身後兩女打了一個眼色,那兩名女子一受指示,當下軀體仙化,妖炁一迸間彈身而起,向著沈洛年身後追去。

  那兩女一人手持長搶,一人背負雙鐧,手持長搶的先一步趕上,長槍一挺,帶著獵行妖炁往前直溯,斜挑沈洛年右肩上方,一面輕叱:「慢點!」

  沈洛年不用回頭就能感應清楚,對方這一槍角度取得極偏,該只是想逼自己閃避,同時攔住自己,這兒雖仍屬於宇定高原周邊,但沒有息壤磚地基,已經可以聚集不少妖炁,若不使用風移咒,賽跑八成跑不過……沈洛年閃避的同時,開口默念:「美納姿·洛年,恩所茲·偑索,瑞多·耶瓦姿!」

  「初級風移咒」可是沈洛年到現在為止,唯一一個當真背起來的救命咒語,他沒花上兩秒時間,已經唸完。

  但對轉仙者來說,兩秒已經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沈洛年閃避的同時,持槍女子已經追上,她長槍一勾,槍面平轉回掃,攔向沈洛年前方,不過沈洛年雖跑不快,轉折挪位的速度依然是迅捷無倫,對方長槍扭轉,速度轉換的那一剎那,他已經閃開槍身的籠罩範圍,點地繼續往前奔行。

  持槍女子沒想到攔了個空,不過她反應極快,槍身與軀體瞬間透出黃綠色的輕柔雙修光影,速度陡然提升三成,彈身向著沈洛年前方攔去。

  同一時間,體外泛出藍光的另一名女子,雙鐧左右一張,一股炁息籠罩而出,從後方逼向沈洛年。

  但沈洛年這時風移咒已經布妥,這時不用靠著點地騰挪,輕化的沈洛年身形一晃,彷彿鬼影般閃出了兩人夾擊的空間,飄出了十餘公尺外。

  對方看來沒有惡意,沈洛年也不想隨便動手,當下頭也不回,向著城內急飄;雖然他只用了初級的風移咒,輕身狀態下速度仍是奇快,那兩人當然趕不上。

  但就在這一瞬間,身後轟然一聲,一股炁息爆出,黃清嬿一瞬間超出三人,飛射到沈洛年之前,她右手匕首輕揮,一大片紅光炁息滾滾泛出,攔在沈洛年面前。

  糟糕,這女人可比當年的葉瑋珊厲害不少,此時自己體無道息,可不能撞上這片炁牆……不過她總不能一連串爆閃吧?沈洛年一扭頭轉向飛射,卻聽黃清嬿快速地說:「站住,這是命令!」

  媽的,忘了她官比自己大!自己就這麼開溜,會不會誤了大事?

  沈洛年雖然熱血上湧時會不顧一切,但是情緒正常、沒被惹火的時候,還是懂得最基本的上下關係和社會規範,否則當年怎能當個普通學生,過著平凡的生活?何況黃清嬿一直客客氣氣,也沒做什麼過分的要求,就這麼跑掉似乎也有點不對……所以在黃清嬿說完那六個字的同時,已經溜出二十餘公尺外的沈洛年微一遲疑,終於停了下來。

  這時那兩個隨官從南方繞來,黃清嬿從北方接近,兩方隱隱包住沈洛年。沈洛年這時反而不動了,看著黃清嬿說:「清嬿小姐,你命令我陪你喝茶嗎?」

  「住嘴,無禮之徒!你胡說什麼?」皺眉輕叱的是那名二十餘歲、膚色偏黑的持槍健美女子,此時她軀體仙化,體表冒出一片片短短絨毛,頗有點看不出原來的長相與膚色。

  吵架沈洛年可不怕,他瞪了那女子一眼說:「你又是什麼官?」

  女子一呆說:「什麼?」

  「不就是靠官比較大壓我嗎?否則憑什麼命令我住嘴?」沈洛年哼哼說。

  女子既然是黃清嬿的隨官,官階自然不會比沈洛年高,而且這話似乎連黃清嬿也刺了一下,女子一愣,槍尾頓地怒說:「你對長官無禮,誰都可以勸戒斥責你。」

  「好吧。」只要說得有道理,沈洛年倒也不想撒賴,他回頭看著黃清嬿說:「所以你才是靠官大壓我,要我停下幹嘛?」

  「你這傢伙……」那女子忍不住舉起槍說:「給我閉嘴,聽清嬿小姐囑咐。」

  「先跟你說清楚。」沈洛年回頭瞄了那女子一眼說:「既然不是命令,你說你自己的,別怪我懶得理你。」

  女子氣得渾身爆出黃綠色妖炁,身子微微顫抖,只想上前一槍刺穿眼前這渾蛋,黃清嬿卻噗嗤一笑說:「希鳳,別這麼容易被惹火。」

  被稱作希鳳的持槍女子一怔,收槍行禮說:「清嬿小姐,是我多嘴。」

  「你是為了幫我。」黃清嬿搖頭笑了笑,這才轉回頭看著沈洛年,緩緩說:「我讓你留下,是因為離開前向長官稟告並獲得允可這是最基本的禮節,我有責任提醒你,並不是命令你陪我喝茶。」

  這女人和狄韻又有不同,狄韻是臉上笑著肚子裡面發火,這女人卻是當真沒有生氣,情緒穩定平靜,看來她倒是挺有度量的?沈洛年聽對方說得合情合理,只好微微躬身行禮說:「原來如此,我不怎麼懂得禮貌,抱歉了,那麼清嬿小姐,我這就……」

  「聽說你來自山間?倒也怪不得你。」黃清嬿不等沈洛年提出離開的要求,打斷他的話微笑說:「說實在話,因為我個人當真有不少問題想請教,這不是命令,只是請託,可以佔用你一點時間嗎?」

  若是一般人,面對美女如此懇切的要求,必定難以拒絕,不過沈洛年可不是一般人,他正打算搖頭時,突然微微一怔,心念一轉,自己雖然答應要幫狄韻,但可不是賣身給她了,誰能帶自己去龍宮都是好事,雖然看在她娘狄純的面子上,自己不大可能扔下狄韻,反過來幫助黃清嬿,但上午偷聽張如鴻的言語,這姓黃的女人獲勝機會實在不小,加上看起來也挺順眼,和她交個朋友也不壞,萬一日後狄韻當真輸了,還可以來找這女人拜託看看,反正此時無事,回去又會遇到那個正在找人算帳的吃醋光頭,不如留下。

  當下沉洛年點頭說:「好,就陪你喝茶。」一面收了風移咒。

  這話其實又有點無禮,那兩名隨官都不免微微皺眉,黃清嬿卻是明豔一笑說:「太好了,沈先生的馬呢?」

  「我走來的。」沈洛年說。

  黃清嬿點點頭,望著兩女說:「憲馨,取一匹馬借給沈先生,希鳳和我一起坐。」

  那兩女對看一眼,回頭往圓足醫院的繫馬樁走去,這時她們都已經收了仙化,長相再度顯露出來,被稱作憲馨那名使用雙鐧的女子,身材較矮,彎彎的眼、圓圓的臉,雖然長得也不差,卻看來有些憨厚,正從繫馬樁那兒牽馬交給沈洛年。

  至於剛剛被沈洛年氣得差點失控的希鳳,身材修長、膚色黑褐,和憲馨一樣都把頭髮用發網包在後腦,看不出放下的模樣,她則拉著一輛馬車讓黃清嬿入坐,一面回過頭來等憲馨,目光和沈洛年一碰,忍不住又瞪了沈洛年一眼。

  憲馨將馬交給沈洛年,上了馬車前方的駕座,駕車往西,沈洛年也策馬跟隨著,緩行數公里之後,四人繞上一座山崖,這山崖下面是藍瑤河的一個轉折處,滾滾浪濤衝擊山崖的聲響,轟隆隆不斷傳出,沈洛年正在狐疑,不知這兒怎麼品茗,卻見黃清嬿一直向著懸崖那端馳去。到了那兒,地勢突然往下傾,下方多了個小平台,平台上立著一長排馬棚。

  四人先後下馬,安置好馬匹與車輛,沿著山崖旁一條以木竹搭建起的山道往下走。沈洛年這才知道,這片面對藍瑤河的小斷崖,上面居然有著許許多多深淺不一的小山洞,那些搭起來的竹道,巧妙地在各崖洞之間穿梭、旋繞,此時大部分崖洞都黑沉沉的,但也有不少崖洞透出隱隱的燈光。

  「這兒就是千窟崖。」黃清嬿回頭湊近沈洛年身旁,放大聲音說:「很適合談話。」

  適合談話?沈洛年大皺眉頭,這兒浪濤聲這麼吵,談話恐怕得扯著喉嚨,怎麼方便談話?

  到了入口處,自然有人提著燈籠引領四人往竹道走,四人既然都不是普通人,當然選擇視野較好,也比較高險的地方,不過領路的服務員雖然只是普通人,在這地方居然也走得頗為輕快,看來十分熟練。

  他引著四人走入一個入口不大的山窟中,剛一走進,沈洛年就有點意外,本來轟隆隆的浪濤聲,突然輕柔起來,而洞中有著一組圓桌,周圍放了四張舒適的籐椅,服務生點起燈火,燃起炭盆,放下茶葉、水壺,沒多說什麼廢話,行了一禮逕自去了。

  黃清嬿站到籐椅旁,伸手虛引說:「沈先生,請坐。」

  沈洛年在黃清嬿身旁坐下,見希鳳和憲馨已經開始煮水準備,他四面望望說:「原來千窟崖是這模樣,真有千窟嗎?」

  「其實只有近百個洞窟,方便人們進入使用的不過數十個,千窟只是美稱。」黃清嬿微笑說:「在這兒聽浪品茗,十分自在,也不用擔心話語傳到外面去,沈先生可以放鬆一點。」

  原來如此。到了洞口外,浪濤聲馬上響了起來,自然聽不到裡面的聲音,這地方不用擔心隔牆有耳,又不會太過氣悶,確實是個談事情的好所在。沈洛年點點頭,單刀直入地說:「清嬿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也不知道黃清嬿是不是看透了沈洛年的個性,她凝視著沈洛年,也很明快地問:「全城都沒有你的資料,你是哪兒冒出來的?」

  沈洛年一呆說:「艾院長不是說過嗎?我從山裡來,當然沒有資料。」

  「那麼你家裡還有誰?」黃清嬿微笑說。

  媽的,身家調查嗎?這可麻煩了,除了說「關你屁事」之外,有沒有比較好的應付方法?沈洛年目光轉了轉說:「都死光了。」

  「你住的地方,除了你的家人之外,還有其他人嗎?」黃清嬿又說:「是個小村莊,還是僅有一戶?」

  「只有一戶,我小時候爸媽就死了,和叔叔一起住了好幾年。」要沈洛年編一套全新謊話他可辦不到,只好把真實的事情拿來亂掰:「後來叔叔也過世了,他死前要我來找艾院長,說她和我們家族的長輩認識。」

  「所以艾院長就讓你成為光靈師?」黃清嬿說。

  這時應該點頭吧?沈洛年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黃清嬿停了幾秒,接著又說:「我記得艾院長說過,你天賦特殊,所以不需圓足仙化之法,那麼……那是怎樣的天賦?」

  這個自己可不會回答,而且再說下去,等問到魔法的時候恐怕會露出馬腳。沈洛年皺起眉頭說:「清嬿小姐,這些……不關你的事吧?」

  「也對,相信小韻不會忽略這些。」黃清嬿一笑說:「既然她這麼信任你,想必已經弄清楚了,關於你的能力問題,我就不多問了。」

  那凶丫頭才不信任自己,沈洛年雖暗暗好笑,也只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事實上,在這幾日之前,狄韻本只想整整沈洛年之後趕他走,自然沒花心思去打探,之後援現沈洛年頗有怪異處、正想逼問時,狄純卻又不准她問,還大力保證,狄韻無奈之下這才暫時罷了,而就算如此,狄韻也還沒完全信任沈洛年。

  「我們這群人當初被選上擎天塔,一起長大,其實彼此都像姊妹一般。」黃清嬿突然一轉話題說:「小韻狀況雖然比較特殊,但因為年紀較小,就像大家的小妹妹一樣,我們也很關心她,不過現在因為立場不同,不很方便表達關切……」

  說到這兒,黃清嬿頓了頓,望著沈洛年說:「沈先生。」

  「是?」沈洛年說,

  「你覺得,我們三個,哪個比較適合當司令?」黃清嬿說。

  沈洛年一怔,看黃清嬿似乎沒有調侃的味道,不禁有點莫名其妙地說:「問這幹嘛?」

  「如果你覺得不便回答,可以不回答。」黃清嬿露出笑容說。

  「呃……」沈洛年確實不便回答,在他心中,黃清嬿遠比狄韻適合,可是自己現在的立場,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但若不回答,不也等於自己不看好狄韻?而如果硬著頭皮說自己看好狄韻,豈不又得罪眼前這位小姐?沈洛年最討厭這種需要仔細權衡利弊得失的事,正打算隨口胡說,但看著黃清嬿那張頗似葉瑋珊的臉,他突然苦笑說:「都一樣吧。」

  這話倒是讓黃清嬿有點詫異地說:「怎會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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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五章 那女人最會騙人

  面對著黃清嬿的質疑,沈洛年搖搖頭嘆口氣說:「沒真的當上,誰知道會變成一個怎樣的領導人?還不都是賭運氣。」他心中卻是暗想,當年哪看得出葉瑋珊日後會當上女帝,獨裁六十多年?

  「這倒也是。」黃清嬿沉吟了一下說:「沈凡,我也不想隱瞞你……其實小韻對我似乎一直頗有誤會。」她這一直呼名諱,反而顯得親近了些。

  「是嗎?為什麼?」沈洛年倒不清楚這些,畢竟事實上他還不算狄韻心腹,狄韻並沒告訴他這麼多。

  「我也不明白。」黃清嬿說:「當我發現小韻和我們似乎頗有隔膜的時候,她已經不願意和我們真誠地對話了。」

  那丫頭這麼會演戲,當然不會說實話,沈洛年點頭說:「韻小姐不高興確實未必會說。」

  「你果然很瞭解她。」黃清嬿微笑說:「聽說有人看過小韻對你低聲發脾氣,我就知道她一定把你當作自己人。」

  這你可就猜錯了,其實是自己逼她拿掉假面具的……不過沒想到她真面目如此潑辣,現在倒有些後悔,沈洛年搖搖頭說:「有誤會也沒什麼吧?反正你們現在也沒必要做朋友了。」

  「怎麼這麼說呢?」黃清嬿說:「日後不論誰獲選,剩下的人仍是歲安城未來重要支柱,理當盡力輔佐繼任者,彼此心中藏著疙瘩,如何能團結一心、互相合作?」

  這話說得還真偉大,她真是這麼想嗎?沈洛年望著黃清嬿的雙眸,暗暗思忖,這女人不管說什麼,總是十分平靜安詳,又不像安荑那種把所有人事物排拒心外的感覺,倒有點莫測高深看不透的味道。

  看沈洛年沒吭聲,黃清嬿又說:「只要是堂堂正正的競爭,日後誰獲勝都沒有關係,你可以全心協助小韻,我當然也會全力以赴,但無論結果如何,我希望能找出小韻生氣的原因,把這個心結化解掉……這就是我希望你幫的忙。」

  原來如此,沈洛年聽懂之後,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明白了,但是我大概幫不上忙。」

  黃清嬿微笑說:「怎麼說幫不上忙?」

  「她不可能告訴我的。」沈洛年率直地說。

  「也許現在不會,以後可就未必。」黃清嬿一笑說:「小韻和你關係不同,說不定有天會願意告訴你。」

  這女人雖然聰明,但終究也誤會了自己和狄韻。沈洛年哂然搖了搖頭,正不知該不該解釋,黃清嬿卻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微笑說:「別誤會,我當然知道,你和安荑雖是做戲,和小韻也不是情侶。」

  沈洛年這下可真是吃了一驚,這女人會讀心術嗎?他張大嘴說:「那你怎麼……」

  「小韻年紀和外貌雖小,但心思細密而城府甚深,可不是愛幻想的少女心性……」黃清嬿看著沈洛年頓了頓,微笑說:「就算你擅長討女孩歡心,也不可能短短數日內讓小韻傾心,何況……我不覺得你擅長討人歡心。」

  沈洛年這時倒有點遇到知己的感覺,點頭說:「說得對!」

  見沈洛年答得這麼肯定,一旁煮茶的希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憲馨也是抿著嘴忍笑。黃清嬿看兩女的表情,不禁也燦然一笑,停了停才搖頭說:「但不管小韻為了什麼原因,既然能在你面前表露真正的情緒,你在小韻心中的地位,和別人必然不同……雖然我很想知道原因,但你恐怕不願意告訴我吧?」

  當然不能說,難道要從狄韻在自己面前脫光開始說起嗎?不過自己在狄韻心中的地位雖和別人不同,卻可能被歸類在特別討厭的一區,未必幫得上忙就是了,但黃清嬿說話溫和客氣,處處點到即止,不會咄咄逼人,倒是讓沈洛年對她的好感又增加了些許,當下沉吟說:「就算她告訴我,也未必願意讓我告訴你。」

  「這是一定的。」黃清嬿望著沈洛年說:「但就算你不能告訴我原因,也許可以建議我該怎麼改善?」

  這個要求似乎不大過分?而且在不背叛狄韻的前提下,和黃清嬿有良好的互動,沈洛年可也挺樂意,當下點了點頭說:「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話,我會試試。」

  「那就太好了。」黃清嬿笑說:「這就是我今日邀沈先生一敘的最主要原因,其他的問題都屬次要;不過若不急著回去,我倒還有不少小疑惑,想向你請教……畢竟,浪雖然聽了,還沒喝到茶呢。」

  這女人也是爽快,開頭就把最重要的事情點明,還說明了自己隨時可以走人,沈洛年對黃清嬿的好感度又增三分,想想說:「我是沒什麼事。」

  「那就太好了。」這時憲馨正好把泡好的茶遞給兩人,黃清嬿舉杯讓,和沈洛年對飲了一杯。這熱騰騰的一杯熱茶下肚,黃清嬿的俏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紅暈,更增三分嬌豔,不過沈洛年對她雖有好感,卻還不到動心的程度,對黃清嬿的容姿變化倒是毫無所感。

  「先聊聊魔法吧。」黃清嬿淺笑說:「你今日藉著對魔法的瞭解,成功捕捉應龍赤濤,不只為歲安城立下大功,還幫了小韻好大的忙,我不懂魔法,不明白今日為什麼突然有辦法抓住赤濤……可以解釋給我聽嗎?」這倒不是不能說,沈洛年正想開口,門口突然傳來一聲竹梆輕響。眾人一怔轉頭,卻見剛剛引路的青年服務員,拿著燈籠和竹梆走入洞窟,微微行禮說:「清嬿小姐,抱歉打擾了。」

  「沒關係,什麼事?」黃清嬿微笑問。

  「韻小姐麾下雪莉尉官,正在崖上等候沈凡尉官,說是韻小姐有急事召見。」青年恭敬地說道。

  狄韻怎麼知道沈洛年和黃清嬿在此煮茶聽浪?難道這兒也有狄韻的耳目?除黃清嬿之外,眾人臉色都是微微一變,其中沈洛年更是大叫糟糕,這下還不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過黃清嬿卻是從容地點了點頭回說:「我明白了,你請先上去告訴雪莉小姐,沈凡馬上就上去。」

  「是。」青年又鞠了個躬,這才退了出去。

  黃清嬿目光轉向沈洛年,帶著一抹困惑,微笑說:「小韻怎麼知道你在這兒?」

  「不知道。」沈洛年也是一臉意外,他一面站起攤手說:「只好回去挨罵了。」

  黃清嬿也跟著站起,她一面說:「真是抱歉,可能會造成你的困擾。」

  沈洛年搖頭說:「無所謂,別介意。」反正不管有沒有事那小惡女都能罵自己,也不差這一件。

  「為了避免更添誤會,我就不送你上去了。」黃清嬿頓了頓說:「至於我們剛剛談的事情,最好別讓小韻知道,否則她不會告訴你的。」

  「知道,再會了。」沈洛年不再多說,轉頭往外走,順著竹道往上爬,到了馬棚處,雪莉果然正騎在馬上扠腰瞪著自己,頗有點埋怨之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騎馬,之前的裙裝已經換掉了。

  「幹嘛?」沈洛年看到雪莉就覺得挺有趣,笑說:「約會到一半被打斷嗎?」

  「才不是!」雪莉嘟著嘴說:「你怎麼可以和清嬿小姐私下碰面?不怕韻小姐生氣嗎?」

  「什麼私下碰面?」沈洛年說:「遇到了喝杯茶也不行?」

  「當然不行!」雪莉嗔說:「她是韻小姐的對手呢!而且這麼漂亮!」

  和漂亮有什麼關係?沈洛年好笑地說:「好了啦,不是說韻小姐找我嗎?」

  「對!」雪莉一驚說:「還不上來?」

  沈洛年聳聳肩,跳上馬背,扶著雪莉的腰,隨著她往城內奔馳。一面跑,雪莉一面回頭說:「韻小姐怎麼知道你在這兒?」

  「誰知道?」沈洛年說:「我還想問你呢。」

  雪莉眉頭微微皺起,也不多想了,叱喝一聲,快速地往城內馳去。

  奔入城中,雪莉卻沒去擎天塔,而是策馬轉向司令部,就這麼一直奔到沈洛年宿舍。

  「不是擎天塔?」沈洛年有點意外,低聲問。

  「我們平常都住女生宿舍啊,搬下來很久了。」雪莉說:「你去那兒不方便,韻小姐在房內等你。」

  原來擎天塔頂,過去一直只有十聖和少數幾名灑掃維護的僕傭居住,為了公平起見,就連十聖已成年的子女,都會被請下擎天塔,過著和一般人一樣的生活,至於孫輩,一輩子沒上過擎天塔的更是所在多有。

  直到十餘年前,葉瑋珊為了培養接班人,才增闢不少房宅,讓那些遴選出來的發散型女孩居住,擎天塔頂也因此熱鬧了好些年,但如今選拔已到尾聲,只剩三人競逐,加上眾人都分別編入軍旅,所以都已搬下擎天塔,而為免惹人閒話,狄韻沒事也不會隨便往擎天塔頂跑,上次叫沈洛年上去,主要是為了換個有道息的環境談判。

  到了宿舍,沈洛年跳下馬,一面問道:「安黃和羅鏡都不在?」他只在房內感受到狄韻的炁息。

  「韻小姐不要我們陪。」雪莉看著沈洛年,擔心地說:「你別欺負韻小姐,好不好?」

  沈洛年忍不住說:「根本都是她欺負我。」那丫頭把人趕光還不是為了方便罵人?

  「韻小姐對人這麼好,怎麼可能欺負你!」雪莉嘟起嘴,完全不相信。

  沈洛年正考慮要不要揭破狄韻的真面目,這時他房門一開,狄韻打開門,她穿著件紫黑色緞面蓋臀披風外袍,看不出披風裡面的裝扮,下方一雙長馬靴,馬靴與外袍之間筆直纖細的雙腿上,穿著雙黑色緊身毛襪。她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一抹淺淺笑意,望著兩人說:「雪莉,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沈凡,進來!」說完一轉身,又走進房中。

  雪莉白了沈洛年一眼,低聲說:「好好跟韻小姐賠罪!」這才拉過馬頭,策馬離開。

  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走上台階,進入自己房間。

  房中的油燈已經點了起來,狄韻側身坐在桌前,她左手倚桌,輕托著那小小的透紅桃腮,似乎正思考著,看到沈洛年,只橫了他一眼,倒沒說什麼。

  這丫頭似乎沒生氣?這倒古怪了,沈洛年把門關起,上下看了看狄韻,轉個角度又看了看,頗有點懷疑自己的鳳靈能力是不是正在退化。

  狄韻本來真沒生氣,但被沈洛年這麼無禮地上下打量,可真忍不住冒出些許怒意。她瞪了沈洛年一眼說:「看什麼!腦袋有病嗎?」

  正常了?沈洛年白了狄韻一眼說:「找我回來幹嘛?」

  「免得你被那女人灌飽了迷魂湯啊。」狄韻哼了一聲,瞄著沈洛年說:「我看你們也聊了好一陣子了吧,怎樣?是不是開始覺得清嬿除了漂亮之外,還聰明貼心又溫柔客氣?」

  這倒是真的,沈洛年張大著嘴,想了想還是說:「反正我已經答應了你媽幫你,不用擔心我會跳槽。」

  「果然被洗腦了。」狄韻哼聲說:「那女人最會騙人了,每個男人都以為她喜歡自己!你以為你跳槽她就會要你嗎?」

  黃清嬿似乎也不是騙子啊?她心情一直保持著十分平穩寧定的狀態,感覺不到什麼陰險狡詐之處,就像與白玄藍那類溫柔好人在一起時,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只不過確實有點看不透……但無論如何,狄韻看來果真很討厭黃清嬿。

  「反正不管怎麼說,她絕對不會看上你,你這老頭最好少妄想!」狄韻看沈洛年不吭聲,沒好氣地說:「別以為清嬿對你笑了幾下,就是對你有意思。」

  「我不是老頭!」沈洛年才不承認自己老,睡覺的歲數怎麼能算!否則狄純不就兩百歲了?他頓了頓說:「至於其他部分,你倒是多慮了。」

  狄韻不管關於老頭與否的抗議,看著沈洛年說:「真的嗎?你沒被清嬿迷住?」

  「我有這麼容易被迷住嗎?」沈洛年哼哼說。

  狄韻上下看看沈洛年,哼了一聲之後不再追究這件事,只說:「清嬿很厲害,和她說話,會覺得她又禮諒、又溫柔,像你這種笨蛋,萬一和她聊久了,不知不覺中什麼都會說出來……所以我讓雪莉過去,盡快把你叫走。」

  真的會這樣嗎?那可真有點恐怖,狄韻的事情就算了,沈洛年自己可有不少事情不能讓人知道,他吐吐舌頭說:「那以後得躲著她。」

  這渾蛋看來真沒被迷住?狄韻雖有點兒意外,但也稍微安心了些,她轉念說:「找你還有另外的事情……你要不要見見杜勒斯叔叔?」

  「哈?」沈洛年瞪眼說:「我不是說過不見嗎?」

  「別耍性子!」狄韻生氣地說:「我可是為了你才去拜託杜勒斯叔叔幫我圓謊,他聽到你隨口就能念出咒語,當然會有興趣。」

  「不行!」沈洛年搖頭說:「就算我不去見他,他也會幫你吧?」

  狄韻上下看看沈洛年說:「你也認識杜勒斯叔叔,對吧?」

  「不認識。」沈洛年板著臉搖頭。

  「大騙子!」狄韻沉著臉說:「杜勒斯叔叔聽到你的魔法光色是暗紅色的時候……」

  「你告訴他了?」沈洛年吃了一驚。

  「為什麼不能說?」狄韻瞪著沈洛年。

  這不糟糕了,又多一個人認出來?沈洛年抓了抓頭說:「他怎麼說?」

  「他好像有點緊張,先問你長什麼樣子,又一直說想見你……」狄韻頓了頓,又瞪著沈洛年說:「後來又突然問我,你是不是見過我媽……」

  沈洛年吐吐舌頭說:「你怎麼說?」

  「我當然說沒有。」狄韻皺眉說:「媽說別告訴任何人。」

  那杜勒斯就算懷疑,應該也還沒確定……沈洛年點點頭說:「那就好。」

  狄韻看著沈洛年那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卻是忍不住發怒,她叱說:「還敢說不認識杜勒斯叔叔!你這渾蛋根本就是個大騙子,沒有一句話可以相信!」

  「不信就別問我啊。」沈洛年攤手說。

  「渾蛋!無賴!」狄韻用力瞪了沈洛年一眼,這才說:「你不想學高級一點的咒語嗎?」

  「啊?」沈洛年一怔。

  「我正式學魔法不到幾年,懂的魔法不多。」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如果你當真什麼魔法都可以隨念隨用,何不請杜勒斯叔叔幫你選幾個適當的法咒?比如今日你見過的『隕墜咒』,不想學嗎?」

  「想啊!」沈洛年目光一轉說:「他要是肯的話,你幫我寫成中文抄來不就好了。」

  「高級的咒語可以隨便傳人嗎?」狄韻說:「除非叔叔信任你,否則怎麼可能隨便讓我轉教你?」

  說來說去還是要自己和杜勒斯碰面,他畢竟也是站在狄韻這一方的,讓他認出身份、見個面也不是不行,不過碰面了又能幹嘛?和他聊自己作夢的一百年嗎?沈洛年當年就不想一直跟白宗這群人混在一起、多添麻煩,何況如今過了百年,除狄純那種特例之外,其他人都變得像是陌生人,實在沒什麼好見。他搖頭說:「還是算了,現在會的咒語將就用用,反正最近沒要打仗吧?」

  「隨便你。」狄韻還不算完全信任沈洛年,也不怎麼放心讓他學會太強的魔法,想了想說:「另外還有件事,傍晚時間來找你的那人叫梁乃均,如今官任統校,在何升將軍麾下。」

  安荑那一點也不搭的男朋友嗎?沈洛年倒是挺有興趣,笑著說:「安荑處理妥常了嗎?」

  見沈洛年笑容有異,狄韻微微一怔,看著他說:「你知道他和安荑的關係?」

  「呃……」沈洛年只好說:「剛剛那女人有提到。」

  雖然知道沈洛年說話本就沒禮貌,但聽見他用「那女人」來稱呼黃清嬿,狄韻還是挺樂,難得在沈洛年面前露出淺笑說:「你似乎真沒被清嬿迷住。」

  不管多聰明、多懂事的女人,最先在意的總是這種事嗎?沈洛年翻翻白眼說:「那個梁光頭怎樣了?」

  「沒禮貌!怎麼叫人家光頭。」狄韻忍不住想笑,隨即板起臉說:「他只是把頭髮剃很短而已,這樣方便作戰。」

  「你最有禮貌。」沈洛年哼哼說:「然後呢?」

  「其實我已經有準備被記者胡寫一陣子了,並沒打算讓安荑和你演那場戲。」狄韻輕嘆了一口氣說:「沒想到安荑自作主張……但她也沒料到,過了七年,梁乃均居然還沒忘情,這人倒是個多情種子。」

  「七年?」沈洛年嘖嘖稱奇地說:「那也太死纏爛打了吧?分手這麼久,安荑就算嫁人生孩子都不關他的事吧。」

  狄韻皺眉說:「剛剛安荑告訴我,其實他們倆也不算交往過,只不過曾相處了一陣子,但安荑很快就告訴梁乃均,她不能和任何男人交往,所以梁乃均看到晚報才有這麼大的反應。安荑確實沒想到,過了這麼久,梁乃均居然還把她放在心上。」

  「不能和任何男人交往?」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思索著,看來蘇瑤的問題不解決,安荑和雪莉這輩子可不大好受,若能討到玉膏就好了。話說回來,多虧輕疾願意幫自己解決醫療問題,否則這幾個女人可就連希望都沒了……咦,怎麼好像哪兒不大對勁?

  沈洛年思索的同時,狄韻以為他不明白安荑這麼做的原因,沉吟了一下,想想這人畢竟算是瞭解情況的醫生,倒也不用避忌,這才說:「安荑怕開了頭之後,會忍不住其他男人的誘惑,對不起自己喜歡的人……但她這樣下去也不好啊……」說到最後,狄韻嘆了一口氣。

  不過沈洛年想到的卻是別的問題,他本就是想到什麼說什麼的性格,當下開口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想不通。」

  「什麼?」狄韻皺眉問。

  「你們當初怎麼不問輕疾如何治療身體?這算是常識性問題吧!」沈洛年說:「不是多花點炁息就能問嗎?」莫非這些人都和自己一樣懶得聽完使用說明?

  「你也知道輕疾可以問問題?」狄韻有點意外地看了沈洛年一眼,隨即搖頭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問的。」

  「咦?是嗎?」沈洛年大吃一驚,當初白宗眾人身陷地洞,葉瑋珊不也隨口就打算發問嗎?

  「有兩個限制。」狄韻說:「人數和頻率。」

  「人數和頻率?」沈洛年皺眉說:「聽不懂。」

  「你又不能用輕疾,問這麼多干嘛?」狄韻不耐煩地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反正這種個人小問題,沒資格發問。」

  「喔?」見狄韻懶得解釋,沈洛年倒也不怎麼介意,回頭又說:「所以你剛說那光頭來我幹嘛?要找也應該找安荑吧?」

  「說起來也挺好笑……」狄韻苦笑說:「當初他能和安荑約會,聽說是軍校總競技大賽獲得冠軍,得到和當時校花約會的機會,剛好安荑是那年撼山軍校選出來的校花,只好按照規定和他碰面了四次……」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看來根本不算男友,沈洛年忍不住好笑地說:「難道他要來和我比武?重新爭取約會權?」

  卻見狄韻皺起眉頭看了自己一眼,表情有點怪異,沈洛年一呆說:「不會吧?」

  「很難說,安荑找過他談了片刻,似乎沒什麼用,那人雖然功夫不錯,也會帶兵,不過聽說有點死腦筋,想法有點古怪……」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能打贏他嗎?說不定可以順便幫安荑解決這個問題。」

  「嘎?」沈洛年愣了愣說:「歲安城內也許可以。」

  「誰跟你在息壤磚上比武?說的當然是正常狀態。」狄韻白了一眼說:「成不成啊?那人可比安荑厲害不少。」

  「城外就很難說了,別找我麻煩。」沈洛年忙搖頭。

  狄韻皺眉問:「你在城外不是殺了好些個狼人隊長嗎?安荑也只能和一般狼人打平,隊長級狼人,梁乃均也未必打得贏。」

  「那都是趁對方沒發現我,靠風移咒快速移位偷襲的,和面對面比武不同。」沈洛年搖頭說:「有些功夫厲害的人,就算速度比我慢,也可以藉著彼此的動作大略估計到我的位置,連偷襲都很難……我畢竟沒學過功夫,遇到這種人不容易打贏。」

  狼人會感應不到這傢伙,也因為他只用了初級風移咒,但是初級風移咒又怎麼可能以這種速度移動?還像鬼一樣地飄忽不定?不過就算開口問,這渾蛋八成也不會老實回答……狄韻暫且不管對沈洛年的疑惑,沉吟說:「這樣就不能要你出手,萬一輸掉,安荑不就更麻煩?」

  「對啊。」沈洛年說:「大不了我躲著他吧?」

  「一點用都沒有!」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梁乃均的事情先不提了,以你的速度來說,若學會功夫不就更好?嗯……可能無跡部隊的劍法比較合適,請侯伯伯幫你選個好師父如何?」

  「不成。」沈洛年說:「我拿別的武器,速度就會變很慢。」

  狄韻瞪眼說:「胡說八道!別人怎麼不會?」

  「反正我只能用自己的武器。」沈洛年說:「上次塞長槍給我,我不就亂揮嗎?」

  狄韻一怔,想起上次在息壤坑道中,沈洛年雖然用長槍打飛了不少狼人,速度果然沒有這麼飄忽輕快,看來這人雖然莫名其妙,這話倒沒騙人。狄韻想了想,看著沈洛年說:「你只有用那兩把怪雙刀,速度才能那麼快?」

  「對!」沈洛年點頭。

  「真是找麻煩。」難道那刀有鬼?狄韻知道問也沒用,皺眉說:「賴伯伯當初傳下的雙刀招式,只有一套給體格瘦小的千羽引仙者專用的功夫,也就是我媽的雙匕刀術,但那種功夫,轉折間大部分靠著那對雙翼,不適合你用。」

  「沒功夫學也無所謂。」沈洛年說:「別叫我打架不就得了?」

  這渾蛋不但不可理喻還很沒志氣,狄韻忍著氣說:「好吧,我還有一個問題……」

  今天這丫頭怎麼問題特別多?沈洛年說:「還有什麼問題?」

  狄韻遲疑了一下,才彷彿下定決心般地開口低聲說:「若……若我種下了蘇瑤,多久才會開始發育?多久之後……蘇瑤的壞處才會發作?」

  這可不能開玩笑,沈洛年一呆說:「你想幹嘛?拿到玉膏再說吧?」

  「不行!我這種體態,人人都當我是小孩,拼不過清嬿的。」狄韻搖頭說:「拿玉膏可是去龍宮以後的事,萬一我因為身體的關係落選,豈不是根本去不了龍宮?」

  「你今天立了大功,不是已經領先了嗎?」沈洛年詫異地說。

  「不,只能說終於有了點希望。」狄韻說:「也因此……我才真的決定全力以赴。」

  「我還是不讚成。」沈洛年說:「你媽若知道你沒拿到玉膏就想種入蘇瑤,一定不肯。」

  狄韻呆了呆,隨即咬牙說:「先別告訴她就是了,大不了像安荑一樣忍著,我現在這樣難道比較好嗎?」

  「至少你現在晚上睡得安穩啊。」沈洛年說:「安荑可沒辦法。」

  狄韻一呆說:「是因為……蘇瑤嗎?我還以為……安荑睡得比較淺。」

  「身心放鬆時,蘇瑤容易起反應,所以她沒法真正放鬆。」沈洛年頓了頓說:「就算你去不了龍宮,我也會想辦法去,到時候會幫你們討看看。」

  「你今天就是打這種主意,才和清嬿去喝茶的對吧?」狄韻突然暴怒起來,生氣地說:「我才不要靠清嬿幫忙,」

  「幹嘛這麼討厭她啊?」沈洛年詫異地說。

  「不關你的事!」狄韻怒沖沖地說:「反正我自己會決定該怎麼做最好,快點告訴我!」

  「好吧,讓我思考、整理一下。」既然狄韻不在乎,那也只好隨她,沈洛年等輕疾說完後才開口說:「種下蘇瑤後,發育馬上就會開始啟動,以你的狀態來說,一個月內身體就會準備妥當,也就是發作。」

  狄韻皺緊眉頭說:「身體呢,多久才能長大恢復成正常的模樣?」.

  沈洛年搖頭說:「要發育完全,像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少說也要兩年的時間。」

  「兩年?」狄韻一怔,失望地說:「這怎麼來得及?」

  沈洛年見狀,倒有點不忍心,補充說:「因為你身體早已經準備妥當,一開始會比一般人快些……」

  「多快?」狄韻馬上追問。

  「大概發作之後再過兩個月,就會快速發育成十五歲左右的女孩體態,之後就會慢下來。」沈洛年說:「變化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她現在根本就只像個剛要開始發育的十一、二歲女童,若能變成十五歲的少女模樣,和過去當然是大不相同。

  「三個月就像十五歲嗎?太好了!」狄韻雙目一亮跳了起來,露出笑容在房中踱步思索。

  沈洛年看狄韻透出喜氣,卻忍不住皺眉說:「可是站在醫生的立場上,還是不建議你這麼做,萬一拿不到玉膏,可是連孩子都沒法生的……」

  「廢話!難道我現在能生嗎?別吵!我在思考。」狄韻搖頭說。

  看來她心意已決,說什麼都沒用,沈洛年見狀,乾脆閉上嘴巴。

  狄韻又轉了幾個圈,似乎已經考慮停當,這才停下看著沈洛年說:「這兩天沒事,你小心別被梁乃均逮到,後天早上是傳統的臘八祭祖把神,特三營是觀禮部隊之一,記得天一亮就到廣場找部隊報到,這可是正式活動,記得別又穿得古古怪怪。」

  「我哪兒穿得古怪了?」沈洛年說。

  「哪沒有?」狄韻心情正好,只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魔法袍就是為了減少心神干擾,所以才做得寬大鬆軟,顏色一律墨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大家連法袍裡面都儘量穿得寬鬆舒適,怎會束上腰帶?」

  所以狄韻才穿那寬鬆的棉質四角褲嗎?不過這話沈洛年當然不敢說,只說:「那我以後腰帶還是束裡面就是了……只是不大好拔刀,也不方便拿記事本施法。」

  「誰會看著小抄念魔法的……」狄韻忍不住念了一句,想了想又說:「我找人幫你在袍右腰側做個有暗扣的開口吧?」

  「可以嗎?不用麻煩啦。」沈洛年一時倒不習慣狄韻這麼貼心,頗有受寵若驚的感受。

  「明晚應該就會好。」狄韻拿起沈洛年披在椅背上的魔法袍,望著上面的泥塵,忍不住叫:「天啊!都沒洗過吧?受不了你!髒鬼!噁心死了!」果然還是那個潑辣臭丫頭……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我平常很少穿啊。」

  狄韻哼了一聲,拿著魔法袍,一面往外走一面說:「臘八祭祀只有早上,下午你待在屋裡別走,我有事找你。」

  「喔……」眼看狄韻即將走出門外,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忙說:「等等。」

  「怎麼?」狄韻轉回頭。

  沈洛年疑惑地說:「你是怎麼知道我和那女人在喝茶的?」若有轉仙者盯著自己,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狄韻聽到這問題,那張小臉帶著有些得意的笑容說:「我當然有辦法,你別想背著我幹壞事!」說完也不等沈洛年反應,就這麼轉身打開門,往外走了出去。

  沈洛年萬萬沒想到,臘八祭祀與授勳的過程原來這麼無聊。

  單是祭祀的各種儀式輪番做過一遍,就花了兩個小時,至於拜些什麼神靈,沈洛年也不大清楚,只能跟著大夥兒在大太陽下呆站,隨著司儀的指揮行禮如儀,之後就是冗長的授勳儀式,雖然只有特殊的重要功勛會被提出,卻也念了好長一串。沈洛年根本懶得聽,至於自己有沒有被唸到,他也搞不清楚。

  十聖之中,只有葉瑋珊一人到會,畢竟其他人大都已經退休,在沒有外敵的狀態下,其他九人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而葉瑋珊遠遠坐在台上,特三營全體官兵站在觀禮部隊的位置,兩方隔得老遠,沈洛年倒是不用擔心被她看見。

  當然,歲安城中各級官員、部隊將領,甚至許多社會賢達人士,都受邀參加,只不過他們有椅子可坐,比一般官兵舒服不少。

  總算熬到整個儀式結束,已經接近中午,部隊各自帶開解散的時候,沈洛年找上狄韻,想確認下午的事,沒想到狄韻卻打斷了沈洛年的問題,還給了他一個眼神,看似不讓他當著眾人的面多問,沈洛年只好閉嘴,乖乖回房等候通知。

  沒想到狄韻一直沒來,就這麼一直拖到了大約下午四點多,直到日色偏西的時候,門口才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沈洛年走到門口,他打開門,往下望,詫異地說:「怎會是你?韻小姐呢?」

  來訪的不是別人,卻是常跟在狄韻身邊不遠的羅鏡。他低吼一聲,看著沈洛年,往外扭了扭頭。

  「韻小姐要我跟你去?她自己不過來?」沈洛年連問了兩句,羅鏡都點了點頭,沈洛年聳聳肩說:「等我換上衣服。」說完沈洛年掛上腰帶,套上那件清洗過的魔法袍,隨著羅鏡往外走。

  離開宿舍越來越遠,兩人也越走越快,畢竟羅鏡除了那五條長尾之外,本就體態如豹,矯健迅捷,輕輕一蹦就跨出老遠;而沈洛年當然更不會慢,若在歲安城內舉辦賽跑,他恐怕是天下第一,兩人沒過多久,已經走出了司令部,到了市街。

  那小惡女不在司令部內?難道要去擎天塔?為什麼特別請羅鏡來通知?

  羅鏡見沈洛年看著東方那高塔發呆,低吼了一聲,輕咬了咬沈洛年的袍腳,沈洛年微微一愣低下頭,卻見羅鏡搖了搖頭,似乎表示不是去擎天塔。

  「那是去哪兒?」沈洛年問。

  羅鏡一轉頭,領著沈洛年往南繞過一個街口,這兒是個東西向的市集大街,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但不少人看到羅鏡都吃了一驚,遠遠繞開,還有幾個婦女忍不住叫了出來。

  畢竟羅鏡看起來就是只妖獸,平常跟著部隊移動還好,軍區眾人大多知道狄韻有個隨官是由縛妖派控制的妖豹,不至於大驚小怪,但跑到熱鬧的商業大街可有點不妥。

  羅鏡透出一股無奈的氣味,頂了頂沈洛年,對街口點點頭,又吼了一聲。

  沈洛年一時還不大明白,詫異地說:「你不走了?」

  羅鏡點頭。

  「那我呢?」沈洛年想了想說:「在這兒等?」

  羅鏡滿意地又點了點頭,他不等沈洛年再問,一轉身,往司令部奔了回去。

  現在是怎樣?沈洛年抓了抓頭,就這麼站在街角等待,突然他目光一轉,向著大街西端看了看。很快地,他目光對著不遠處一個低頭往這兒走近的瘦小男孩望去。

  那男孩個兒挺矮,只到沈洛年胸腹之間,他穿著連帽羽絨外套和一條厚棉褲,也許是怕冷,不隻手上戴著厚手套、頭上戴著帽子,脖子也圍著一條圍巾,連那張小臉都遮了一半,加上他老是低著頭,根本看不清長相。

  眼看這男孩保持著穩定的速度,緩緩經過自己面前,沈洛年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拍了拍男孩肩膀說:「別裝了啦!又想玩我?」

  男孩停下腳步,沉肩閃開沈洛年的手,輕一頓足,轉頭低聲罵:「沒禮貌的渾蛋!你怎麼看出來的?」這隔著圍巾傳出的話語雖凶,卻柔嫩甜美十分悅耳,正是狄韻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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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六章 小孩不算半票?

  「不告訴你。」沈洛年不只能清楚感應到魔法使的隨身精靈,連精靈的炁息也能略作分辨,狄韻怎麼裝扮當然都瞞不了他……這可是風靈之體加上做了百年死人夢的結果,就算所謂的大魔導師杜勒斯恐怕也遠遠不如,但反正說了這臭丫頭又不信,沈洛年看著狄韻的裝扮,笑說:「為什麼扮成這模樣?」

  「當然是有事!」狄韻哼聲說:「跟我來,今天出城之後由你負責保護我。」一面轉頭往東方走去。

  「出城?」沈洛年一愣,追著狄韻說:「要幹嘛?我可不大會打架……安荑和雪莉怎不帶著?」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才說:「我要去山口鎮,怎能帶她們兩個去?」

  「啊!就是那個混賬妓院嗎?」沈洛年問完一呆,詫異地說:「等一下,你這丫頭帶我去妓院幹嘛?我可沒興趣……」說到這兒,沈洛年才突然想起,莫非狄韻要去取蘇瑤?

  「渾蛋!低能!白痴!智障!」狄韻卻被那句話氣得小臉發紅,怒沖沖地低聲罵:「誰跟你說山口鎮是妓院了?那是個小市鎮,也有十幾萬人住在那兒。」

  「咦?」沈洛年詫異地說:「歲安城之外還有城市?」

  這傢伙當真什麼都不知道?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簡略地說:「那本是以虯龍族為首,鎮守九回山的妖仙聚集處,後來人類過去做生意的越來越多,就自成一個市鎮了。」

  「啊……九回山腳入口處,那個妖怪集中地嗎?」沈洛年當時和敖旅碰面時,就感應到有個區域聚集了許多強大的妖仙,不過因為敖旅的阻止,他並沒有接近九回山,也就沒親眼看到那個市鎮。

  狄韻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疊兩百元面額的折起鈔票遞過說:「這是一萬噩幣,今日一切花費由你付帳,遇到狀況我會提醒你。」

  看來這丫頭不想讓人看出身份,所以打算裝成個小朋友,那當然得自己付帳,但是干嘛帶這麼多錢?沈洛年接過看了看,透過那腰側暗縫,把錢揣入腰包中。

  看沈洛年收妥鈔票,狄韻邁步往外走,一面說:「先去租一輛馬車,我這身材走快太明顯,但那兒挺遠,慢慢走得走很久。」

  「喔?」沈洛年一面跟上一面說:「我駕駛嗎?」

  「我駕駛的話,可能會被巡官攔下。」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難道你不會駕車?」

  「沒試過,不然試試?」沈洛年聳肩說:「反正你也摔不壞。」

  「笨蛋!萬一撞到人怎辦?看來只能走路去了……」狄韻埋怨說:「這種最基礎的事,你也不會!」

  難伺候的臭丫頭!沈洛年目光四面看了看,往外指說:「那個有沒有得租?」

  「什麼?」狄韻轉頭望去,卻見沈洛年正指著一台運送草料的木製兩輪推車,詫異地說:「租那幹嘛?」

  「我可以拉著你去。」沈洛年說:「我穿著魔法使袍服,跑快點不會顯眼。」雖然魔法使在部隊中是被保護的軍種,但其實魔法使也都是煉鱗引仙者,只是並未刻意鍛鍊妖炁,體魄仍比常人強健,跑快點確實不醒目。

  「那種東西哪有人會出租?又難看……」狄韻沉吟說:「還不如你背著我跑。」

  「嘎?」沈洛年一呆。

  「算了。」狄韻雖然身材像個女童,畢竟實際上仍是個二十歲的大女孩,她想想也覺不妥,搖頭說:「走去吧。」

  反正這丫頭也沒幾斤重,沈洛年笑說:「你不介意我就背啊,就別又怪我亂碰你。」

  渾蛋!無賴!狄韻想起往事,羞惱之間,吟了一聲轉頭就走,不理會沈洛年了。

  沈洛年又問了兩句,見狄韻似乎越來越惱,倒也不問了,只靜靜地跟在身後,走了五分鐘,狄韻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頭說:「去租一匹馬好了,至少你會。」

  「我載你嗎?」沈洛年說。

  「廢話!」狄韻皺眉說:「難道我載你?」卻是這趟路近二十公里,用普通人的速度走去實在浪費時間,狄韻權衡輕重,只好選個折衷的辦法。

  當下沉洛年照著狄韻的話,到了市場不遠處的私人租馬行,這租馬行在歲安城內四處都有營運據點,到處都可以歸還馬匹和馬車,十分方便。沈洛年交了租用費,兩人在馬場員工的帶領下,在馬廄區選馬,狄韻一面低聲說:「沒經驗就讓他們幫你選。」

  「客人想要哪一匹?」馬場員工是個四十餘歲的大叔,他也正呵呵笑說:「這些馬性子都很溫馴,也很方便操控……還是我幫客人選一匹?」

  「這匹該不錯吧?」沈洛年卻指著一匹毛色不怎麼亮眼,帶著蒼灰色澤的瘦馬說。

  男子眼睛一亮,有點興奮地說:「你這少年客人員有眼光!這匹是我們這一槽最好的!」

  太會做生意了吧……這瘦馬哪兒好了?狄韻覺得好笑,輕搖頭自語說:「真的假的?」

  不過那人卻是耳尖,聽到了這句話,他睜大眼說:「小朋友,這可不是胡扯,這馬就是樣子不好,沒什麼客人願意租用,當真可惜了,這馬廄內的馬,只有這匹比得上軍馬。」事實上私人馬場的馬匹,確實大多都是沒資格選入軍馬,或者退休淘汰下來的,一般都頗為不如。

  狄韻外型看來像個十歲出頭的小男生,聲音雖然太過輕軟,倒也不顯異常,但說多了還是容易有破綻,她只搖了搖頭,退了半步,不打算說下去。

  不過沈洛年卻看得出來,這大叔說話挺誠懇,於是說:「那就這匹吧?」

  「太好了!」男子快手快腳地將鞍具套上,將馬匹牽出交給沈洛年說:「這馬雖然少人騎,我自己常帶它出去蹓跶,不會有問題的。」

  沈洛年左足一蹬,跨上馬鞍,讓狄韻坐到身後,輕扭馬頭轉向,一夾馬腹,灰馬輕快地跑了起來,只聽那大叔還在嚷:「小兄弟,若沒打算回來,到了目的地,找我們的馬行退租就可以啦。」

  「知道了。」沈洛年應了一聲,沿著幹道,向東方馳去。

  這馬匹果然溫馴,比年輕的軍馬好控制多了。沈洛年微一驅策,灰馬便穩穩地加速,只見耳旁風聲漸起,馬身卻十分穩定,緩緩上下襬動著,輕抓沈洛年腰間的狄韻,見狀開口說:「還真的不錯,但說能比得上軍馬,還是誇張了點。」

  「是這兒人多,我技術差,不敢騎快。」沈洛年卻說:「軍馬比這好的不是沒有,但也不少比這差。」

  「又胡扯。」狄韻哼聲說:「你不會騎馬,卻會相馬?」

  「稀奇吧?」沈洛年哼哼說:「等出了城你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十幾分鐘後,到了城東,幹道上行人漸少,沈洛年也把速度逐漸提升,果然這馬奔馳起來當真不下軍馬,論舒適度還頗有過之,狄韻不禁有點目瞪口呆,不知道沈洛年怎麼懂馬的。

  其實沈洛年當然不可能懂馬,不過他卻能感應到,這匹馬體內那微弱妖炁比其他馬多了一些些,要知妖炁效用遠比體魄強大,就這麼一些,已足以抵銷體魄的不足,就算和軍馬比,也可以排到中上。

  又奔馳了段距離,地勢漸高,眼看過不遠就是九回山區,那充滿各種妖炁的地方也越來越近,沈洛年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狄韻的聲音:「有人跟蹤,前面岔口轉向入林,別入九回山。」

  跟蹤?沈洛年詫異地回頭望了一眼,果然看到兩匹馬正遠遠吊著,他策馬往南邊的森林走,一面狐疑地說:「是記者嗎?」

  「不是。」狄韻說:「身上帶著點炁息,是戴著息壤護甲的轉仙者。」這兒雖然還不易引炁,但狄韻已經可以感應到不遠處的妖炁。

  自己果然不夠精明,這種事還要狄韻提醒。沈洛年心念一轉說:「莫非是另外兩個小姐派來的?」

  「她倆沒這麼無聊。」眼見竄入森林,狄韻低聲說:「前面五百公尺,走東南東小徑。」

  「好。」沈洛年頓了頓說:「東南東是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那條!左邊是正東,你這傢伙連方向感都沒有?」狄韻在身後怒沖沖地說:「笨蛋!白痴!傻瓜!」

  「罵屁啊!你這小惡女!」不還嘴你倒是罵上癮了?沈洛年惱羞成怒地說:「方向感可以當飯吃嗎?」

  「哼!」狄韻說:「你不是說這馬不錯?讓它更快點,把人甩掉!」

  「又不是什麼神駒,差不多就這樣了啦!」沈洛年頓了頓,突然說:「唔,倒可以試試這辦法……」話一說完,沈洛年質量消失,輕若無物,灰馬身上負載一少,速度突然增快,一路往林中衝了進去,倒是把狄韻嚇了一跳,緊緊抓著沈洛年腰間不放。

  在林中繞了片刻,後方的馬蹄聲漸漸消失,終於不見,對方只不過是普通的轉仙者,沒法靠著感應妖炁的能力盯著兩人,眼看追不上,只好沿路退了回去。

  沈洛年這時根本不知道繞到哪兒去了,只能按照狄韻的指示移動,此時他放緩了速度,回頭說:「既然不是記者也不是那兩個女人,誰會幹這種事?」

  「說不定是山民殘黨或共聯組織?」狄韻沉吟說:「知道十聖打算退隱,他們都蠢蠢欲動,還聽說可能合作了。」

  「共聯還在?」沈洛年訝然說:「那群傢伙不是想讓虯龍當皇帝嗎?怎麼可能和崇尚民主的山民合作?」

  狄韻有點意外地說:「這百年前就地下化的組織,除了司令部高層,城內沒多少人聽過,你怎麼知道的?」

  沈洛年呆了呆說:「這個……我專門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又胡說!你一定很老,還想裝!」狄韻先罵了罵,這才說:「這兩個組織以為十聖想退隱是因為身體逐漸衰老,所以認為若能殺了我們三人,司令沒有後繼者,就能輪他們出頭,至於他們之間的衝突,當然是以後再說……這群人真是自作聰明,十聖只是不想管事,若我們三個出事,十聖留下,他們才當真沒戲唱了。」

  「既然他們想造反,怎不把他們統統抓起來?」沈洛年問。

  狄韻卻嘆了一口氣說:「我反而開始有點佩服你了,居然到現在還想不出來他們藏哪兒?當然是山口鎮啊,那兒虯龍管治,怎能抓人?」

  臭丫頭說話真刺耳!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好吧,那他們跟蹤你,莫非是想對你動手?那怎會只來兩個?」

  「是跟蹤你!」狄韻說:「他們哪知道我是誰?」

  對喔,狄韻現在可是換了裝扮,沈洛年吃驚地說:「怎會有人跟蹤我?」

  「你是我的隨官,前陣子又大出風頭,有人盯著不稀奇。」狄韻想想,突然又說:「該不會是梁乃均的人吧?」

  「不會吧?」沈洛年一呆,這兩天沒人找上宿舍,他還以為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呢。

  「那人的個性聽說有點特殊……」狄韻搖搖頭說:「應該沒什麼關係,走吧。」

  「今天是要去拿蘇瑤嗎?」沈洛年一面走一面問:「那到底是什麼壞蛋妖怪的東西?他們是開妓院沒錯吧?」

  「別一直問,蘇瑤晚點再說。」狄韻卻說:「先去談借錢的事。」

  「借錢?」沈洛年詫異地說:「你不是很有錢嗎?」剛剛才塞給自己一萬呢?

  「誰有錢了?」狄韻皺眉說:「各處將領官員軍校上下都要打點,司令發的經費只有一點,根本不夠。」

  「等……等一下。」沈洛年迷惑地說:「作出決定的不是司令嗎?到處送錢有屁用?」

  「論戰鬥能力,我不如如鴻;論領袖魅力,我不如清嬿。」狄韻說:「我唯一的利基就是眾人的好感,當然要往這方面下手。」

  「但是司令不是很嚴格嗎?可以讓人隨便收賄嗎?」沈洛年問。

  「不是收賄。」狄韻搖頭說:「司令統治下軍紀嚴明清廉,人人財產透明,當然沒有人敢要錢,但相對地,也使各單位和組織都缺乏經費,只要我對各單位稍加資助,並請其保密,對方自然會承我的情,還會認為日後我當政,會推動那個單位的發展,當然會想辦法幫我說好話,而且不可能說出原因……司令聽多了,多少會有影響。」

  沈洛年張大嘴,佩服地說:「哇,好奸詐,這你也想得到。」

  狄韻哼了一聲,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說:「而且這樣一來,有些彼此互相競爭、衝突的單位,他們領頭的將領或官員,有可能都替我說話,這樣的效果更明顯。」

  「不對啊。」沈洛年愣了愣說:「這樣想必要不少錢吧?怎麼還錢?」

  「若能當上司令,還錢還不簡單?」狄韻微皺眉說:「對借錢的人來說,這也是種賭注。」

  「唔,這樣不好吧?」沈洛年詫異地說:「拿人民的納稅錢去還嗎?」

  「不用這麼麻煩,對方要的不只是單純的還錢。」狄韻冷笑一聲說:「只要我當上司令之後,稍微給人方便,對方就財源滾滾了,我今天就是去談條件的,放心,我不會拿人民的福利開玩笑。」

  看狄韻不像說謊,既然對人民無害,沈洛年雖然覺得這手段有點老奸,倒也沒有意見。他想了想又說:「萬一另外兩人也來這招呢?不就大家都白花錢了?」

  狄韻搖頭說:「如鴻其實連當司令的興趣都不怎麼大,只是被順勢拱上來當候選人,不可能會用這辦法找自己麻煩;清嬿是可能想得到,但是她最尊敬的就是司令,不可能瞞著司令搞這種花招。」

  原來狄韻也知道張如鴻沒興趣?自己倒忘了報告上次偷聽到的事情,沈洛年點頭不再多說,繼續策馬往前走。

  沒想到狄韻卻在身後接著說:「山口鎮我不能常來,羅鏡不能說話,更不能叫安荑與雪莉……這次把你帶去讓對方看看,以後萬一有需要,可能讓你代替我過來接洽……可別不小心露了口風,連安荑和雪莉都不能說,萬一洩露,我也不會承認。」

  這跑腿距離也太遠了吧?沈洛年皺眉說:「別找我麻煩好不好?叫別人成不成?」

  「懶鬼!你以為每天躺在宿舍裡睡覺,就能去龍宮?」狄韻哼聲說:「也想得太美了。」

  「唔……」吵不過這丫頭,沈洛年無話可說,只好認命,輕踢馬腹往前走。

  很快兩人繞出森林,重新回到九回山道,才剛繞過一道山腳,沈洛年不禁瞪大雙眼,吃了一驚。

  眼前是個山谷中的大湖,湖上五卡公尺高處,居然出現了一個懸空浮起的黃色巨石平台,那平台足有半公里方圓,上面竟是花草樹木、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平台的北面,幾個巨大的空心藤蔓盤繞連結,通向一條山溪,這些藤蔓引水成河,穿過平台,再從南面彷彿瀑布般流洩入下方湖泊。

  平台的西面,一個足供八騎並行、半公里長的巨大木造斜梯,從地面直通上石台。沈洛年正要載著狄韻,策馬走上大道入口,剛一轉過木梯口的大柱,卻看到木梯正前方,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光頭青年,單手持槍、筆鋌而立,正是梁乃均。

  沈洛年和狄韻兩人同時吃了一驚,看來剛剛追蹤的還真是他的人?當下沉洛年一轉馬頭,回頭就走。

  狄韻見馬頭轉向,回過神來,正忍不住想罵人,梁乃均已經放聲說:「沈凡,且慢,我有話說!」

  「我沒有話說!」沈洛年一踢馬腹,往外就跑。

  狄韻忍不住低聲罵:「渾蛋!你幹嘛呀?」

  「幹嘛?」沈洛年理直氣壯地說:「他擋著路你沒看到嗎?不是要我避著他?」

  「但我有事要辦啊!」狄韻抓著沈洛年腰側的手,發力一捏說:「給我回去!膽小鬼!」

  「會痛耶!臭丫頭!」沈洛年吃痛叫了一聲,稍降馬速說:「萬一打不過怎辦?安荑不就糟糕了?」

  「他又不會殺了你。」狄韻罵:「想辦法沖上去,進入山口鎮之後誰都不能動手,否則會惹怒虯龍。」

  「喔?」沈洛年回頭看了看,卻見梁乃均已騎上放在一旁的馬匹,策騎追來,跟這傢伙比馬術八成比不過,沈洛年微一遲疑,轉回馬頭說:「那就試試。」當下左手控韁,右手探入袍中,取出了記事本。

  狄韻微微一怔說:「你要用魔法?別亂來!」雖說這兒魔法效應依然不高,但這不是最主要的問題,魔法使服裝講究放鬆舒適的原因,就在於越複雜的咒語,語調越不能有任何誤差,若在穩定平移狀態下也就罷了,策馬跑動中如何能保持語調穩定?怎能施法?魔法部隊隨軍時雖然都騎著馬,那一方面是為了保留精力;二來是希望撤退時,能讓數量稀少的魔法使降低受損的機會,施法時可都是停下的,哪有人能一面騎馬一面唸咒?

  沈洛年哪懂得這麼多?他拿出記事本,翻開第一頁,眼看兩人即將接近,當下照著記事本上的記載,對著梁乃均念:「美納姿·洛年,恩所茲·佩索,戴格,希葛·哈格爾。」正是能使對方減速三成的一級緩速咒。

  只見沈洛年念罷手一指,一股暗紅光色在半空中泛出,將梁乃均與胯下馬匹一起籠罩著,對方速度馬上降了下來,越來越慢。

  這無賴真能施法?狄韻驚愕的同時,發現沈洛年用的是一級緩速咒,她又吃一驚,能施法也就罷了,在這魔法效應頗低的地方,豈能亂用這種法術?馬匹的力量可不小,要將所有施力降下三成,會耗去不少魔力啊,這渾蛋就不要給我昏了過去……

  沈洛年果然不怎麼輕鬆,這一施法,精智力立即快速消耗,不過他畢竟魔力比一般人充沛不少,依然承受得住,而當馬匹的衝勢一降,速度逐漸減緩的時候,沈洛年趁著這個瞬間身體輕化,策馬錯身,從對方身旁穿過,往前直衝。

  梁乃均先是一愣,隨即發現自己正受到魔法籠罩,他驚訝之餘,渾身妖羔一迸,縱身跳起,轉身直追沈洛年。

  但就算與馬分開,梁乃均仍在緩速咒的作用之下,當然也追不上沈洛年,雖能持續消耗沈洛年的精智力,卻越拉越遠。他眼看沈洛年即將沖上橋,忍不住大叫:「慢著!不能進去。」

  誰管你啊?沈洛年回頭解了緩速咒,策馬上橋,疾馳而入,數秒後樑乃均奔到橋頭,眼看沈洛年已經去遠,他一臉失望地停下腳步,重重嘆了一口氣。

  「他怎不追了?」沈洛年有點訝異,就算對方不敢在山口鎮內動手,該會追上才對吧?

  「不知道。」狄韻也正回頭張望,看梁乃均站在橋頭,她回頭嘖了一聲說:「不知他會不會等下去……給他等吧,我們沒這麼快出來。」

  「真麻煩。」沈洛年因為施法的關係,精神差了點,不禁有兩分火氣。他回頭瞪了橋頭那端的梁乃均一眼說:「這光頭若真這麼不識相,等等出來就跟他拼了,這兒道息不多,我不是一定輸。」

  狄韻倒搞不懂沈洛年了,剛剛明明像個膽小鬼,現在又膽大了?

  她卻不知,沈洛年雖是不想招惹麻煩的懶惰個性,但若讓他冒火,他可就不管這麼多了。梁乃均是安荑的感情問題,加上似乎只是腦筋轉不過來,不像什麼壞蛋,沈洛年本不想幹涉,但如果對方咄咄逼人,那又是另一回事……而且剛剛那下耗去這麼多魔力,還不如用風移咒和時間能力和他打上一場,說不定比較省精神。

  狄韻顧不得研究沈洛年的心路歷程,忍不住又問:「為什麼你騎馬可以施法?」

  「為什麼不行?」沈洛年一呆說:「你不行嗎?」

  「別說我,大魔導師也不行啊!除非是很簡短的……」說到這兒狄韻突然一怔,騎馬不能施法,主要是因為語調會不穩,但沈洛年的語調本來就亂七八糟,所以才沒差嗎?這又算什麼道理?

  沈洛年卻翻著記事本說:「除了緩速咒,有沒有比較適合剛剛那種狀況的咒語啊?」

  狄韻怔了怔才說:「如果你什麼魔法都可以用的話……在馬匹前方大約半公尺處,放個初級火球術不就好了?眼前突然氣爆,馬一定會失控的。」

  這比自己的辦法省太多魔力了!沈洛年輕拍了拍馬背說:「那人跳下馬追來呢?」

  「嗯……」狄韻想了想說:「如果他沒心理準備的話,給他一個初級翻轉咒,從側面施力,他猝不及防,該會摔跤,不然就在他前面布下一排初階的落石陣咒,他追得越快,不就撞得越痛?」

  「哎呀,好主意!」沈洛年讚歎地說:「你這潑辣丫頭凶歸凶,果然聰明。」

  狄韻一怔,倒不知該生氣還是高興,她又掐了沈洛年腰部一把說:「想不到這些是你笨!快上去,等天黑人就多了。」

  「唉、唉?你這小惡女捏上癮了啊?快放手。」沈洛年一面罵,一面扭著腰躲。

  「少廢話。」狄韻暗暗好笑,忍不住又捏了一把。

  接近橋末端的時候,沈洛年往內望,只見十株帶著強大妖炁的高大巨木,迎客般地分立左右。上方的技葉交錯展開,彷彿一道綠色大拱門,更前方是三條岔開的大街,當中一條望過去,裡面人來人往、燈火通明,左右兩大排商店,排滿了各種不同的商品,有服裝、器皿、金珠、武器、還有更多看不明白的珍奇異物,至於另外兩條大街,則分別通向另兩群建築物。

  兩人策馬走上這浮空大平台,走過巨木拱門時,周圍的巨木突然一動,技條微往下傾,主幹也稍側了過來,彷彿靠近了些,狄韻驚噫了一聲說:「咦?」

  好像是云陽?沈洛年輕勒馬韁,感覺到對方沒有敵意,倒是沒被嚇到,反而有種遇到老朋友的感覺,不過這云陽比起過去遇到的強大太多,說不定是云陽中的皇族。

  「停下幹嘛,還不快走?」狄韻低聲說。

  「喔?」沈洛年策馬往前,回頭一看,見那十株巨木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到前面路口往右轉。」狄韻低聲說:「嚇我一跳,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云陽妖仙移動。」

  「難道他們過去都不動的?」沈洛年有點意外。

  「聽說云陽妖仙移動速度較慢,不便追擊屍靈,所以分別在這兒和河道入口那兒看守,以免屍靈混入。」狄韻低聲說:「我過去只感受到妖炁,還有點半信半疑,不知道是否真是妖仙……怎麼今天突然動了起來?」

  沈洛年也不知道原因,自然無法作答。他一路緩緩策馬往前,這個浮空巨石的範圍並沒有多大,這幾條街道當然也不算太長,但卻異常地熱鬧,只見周圍不斷有人類或妖怪快步經過,其中還有不少妖仙變化為人,在人群中嘻笑穿梭,周圍的商家內外川流不息,到處都鬧哄哄的,比歲安城最繁華的地方還要更熱鬧不少。

  「怎會這麼熱鬧?妖怪特別有錢嗎?」沈洛年詫異地問。

  「當然不是。」狄韻臉色不怎麼好看地說:「這條街還只是綜合賣場,特殊的是有很多妖族拿來販賣、交換的少見東西,但另外兩條街,卻有些歲安城內不准開設的商家,很多人類晚上都跑來這兒消遣,不少錢都流到了這個地方,晚些還會更熱鬧。」

  莫非是妓院之類的聲色場所?沈洛年眉頭微微皺起,沒多問了。

  兩人策馬往右方街口穿過去,這兒巷子明顯比剛剛那條街小了些,街上來往的人也少了許多,但卻似乎人氣更旺,每間房子裡面彷彿都擠滿了人。沈洛年左右望去,見這兒的店家多半沒有什麼招牌名稱,卻大刺刺地掛著個像征物品,雖然大部分都是沈洛年沒見過的東西,但也有少數幾樣認得,比如骰子、牌九、撲克牌等等,這兒莫非是賭場區?沈洛年忍不住說:「妖怪們幹嘛弄這種東西?」

  「你小聲點。」狄韻在身後湊近低聲說:「其實都是人開的,因為歲安城內不准,其他地方又不安全。」

  「那虯龍也沒必要答應啊。」沈洛年回頭低聲說。

  「妖仙們在這兒待的時間一長,也會無聊啊,才准人類設立這些商家當娛樂。」狄韻說:「不過沒想到到最後因此發展起來,而且最主要的客源居然還是人類。」

  「你要找賭場借錢?」沈洛年有點意外。

  「這兒的賭場老闆也做放款業務。」狄韻說:「先到最裡面那間大屋去,門票一百,兩個人兩百,對方要是看我個子小囉哩囉唆,可別被唬住了。」

  「兩百?」沈洛年大吃一驚說:「可以吃一個月了!」

  狄韻又捏了一把,低聲罵:「大驚小怪的土包子!才叫你別被唬住,那還只是門票,下注更貴。」

  「呃……」沈洛年一呆說:「你不是來借錢的嗎?幹嘛花錢?」

  「你以為這是銀行一般放款嗎?有櫃檯行員可以找?」狄韻不好大聲罵人,只好手下用力,捏著沈洛年腰部罵:「我要進去見大老闆,只能從那兒走,花錢入場是掩人耳目,笨蛋!白痴!呆子!」她一面罵,一面捏著沈洛年的肉擰轉,倒是配合著罵人的節拍。

  「會痛啦!」狄韻的手雖小,可也是轉仙者,就算沒運上炁,這麼猛捏沈洛年也受不了,連忙抓開狄韻的小手說:「別鬧了,臭丫頭!再捏翻臉啊!」

  狄韻忍住笑,抽回手說:「還不快去。」

  沈洛年策馬往內走,到了最裡面那間大屋,只見這屋子佔地頗廣,入口一個大門樓,一排穿著整齊的男性服務生,正帶著微笑望著自己,應該是招牌的地方,卻掛著一把仿虯龍族寬劍的巨劍圖樣,沈洛年低聲問:「劍是賭哈?」

  「比武!」狄韻推了推說:「快,別在門口畏畏縮縮,別人會看不起的。」

  真多規矩……不過沈洛年望過去,果然那些青年偶爾飄過來的目光,都透出了一絲不屑的氣味,似乎不覺得自己應該是這兒的客人,沈洛年也沒辦法,還是只能硬著頭皮往門口騎。

  穿著法袍的沈洛年看來年紀輕輕,頂多是剛入部隊的魔法使,就算魔法使收入比一般人還多,也只是寬裕而已,未必能來這兒賭上幾場,何況沈洛年座下的灰醜老馬一看就知道是租的,想必身上沒多少錢,這種沒錢又想來偷看有錢貴客的無聊人每天都有,他們也不意外。

  眼見沈洛年策馬接近,最外面那名男子往前走了半步,臉上堆滿燦然微笑,輕輕扶住馬籠頭說:「請問是客人嗎?」

  這人雖然笑容沒有狄韻那麼無懈可擊,倒也是訓練有素了,見沈洛年點了點頭,男子雖然意外,臉上卻一點不顯,只微笑說:「有相熟的招待嗎?」

  那是什麼?沈洛年愣了愣,搖了搖頭。

  存了一年半載才敢來花一次的冤大頭嗎?那男子看不起的氣息更重了些,不過臉上表情倒是笑得更燦爛,他回頭揮了揮手,馬上轉頭親切地說:「馬匹我們會處理,請隨這位小姐到入場處。」

  下來了嗎?沈洛年看狄韻已經先一步跳下,於是跟著下馬,那名男子拉著馬匹往內走,另一名腰細腿長,穿著貼身短裙的長發女子從庭院內迎上,甜笑中引著沈洛年往內走,一面柔聲說:「歡迎兩位,我叫葉萱,是兩位的招待,這位魔法使大哥不知怎麼稱呼?」

  沈洛年看了狄韻一眼,這才說:「我姓沈。」

  「沈大哥。」葉萱很親切地喊了聲才說:「這位小少爺是沈大哥的弟弟嗎?也要進去?」

  「嗯,一起進去。」沈洛年點點頭。

  「兩位都很面生,過去可有來過?」葉萱笑說。

  「第一次。」沈洛年說。

  「那如果有任何問題,隨時可以問我喔。」葉萱引著兩人走過庭院,到了那以原木為座、白石鋪面的櫃檯入口前。她甜甜地說:「請來這兒繳入場費用,兩位只需要兩百噩幣。」

  沈洛年從腰間掏出兩百,遞給葉萱,她帶笑轉身,到櫃檯繳納時,沈洛年回頭對狄韻低聲說:「小孩怎不算半票?」

  「閉嘴,」狄韻忍笑瞪了沈洛年一眼,一面低聲說:「等下問她押注用的籌碼怎麼買,先買六千,以五百為單位。」

  「媽啦!六千?」沈洛年瞪大眼,正想質疑,卻見狄韻那雙大眼已經惡狠狠地瞪了過來,沈洛年只好低聲說:「好啦,知道了。」

  這時葉萱已經轉回頭,對沈洛年笑說:「沈大哥,請往這兒走。」

  兩人往內走了幾步,葉萱正要推門,沈洛年頓了頓說:「請問,押注用的籌碼怎麼買?」

  葉萱微微一怔,隨即說:「隨時都可以叫我幫您兌換喔。」

  「那我先買六千,以五百為單位。」沈洛年再度掏錢。

  葉萱心中一喜,笑容又燦爛三分。她很快地拿著鈔票兌換十二根約莫半掌長短、指寬的銀色金屬小棍交給沈洛年,一面身子貼了上來,伸手抱著沈洛年右手上臂,甜笑著說:「我引兩位進去。」這些籌碼招待都可以抽佣,沈洛年這麼大手筆一買,她可賺了不少。

  黏著怎麼走?沈洛年正盯著那些昂貴的銀色小棍皺眉,見狀輕輕讓說:「你先走吧。」媽的,這一支棍子可以去司令部外面那家「東亞餐館」吃四個月炒飯,十二支可以吃四年!這兒消費的方式真恐怖。

  葉萱倒也機靈,見沈洛年沒興趣,她身子挪開,轉頭微笑伸手說:「裡面人多,我牽著小少爺吧?」

  「不用了,謝謝。」狄韻聲音透過圍巾傳出說:「帶我們去『寶堂』,那兒人少。」

  葉萱一怔,詫異地說:「兩位真是第一次來嗎?怎麼知道『寶堂』?」

  狄韻自知聲音軟嫩,不想多說話,又怕沈洛年不知該如何應付,正為難時,卻見沈洛年皺眉不耐說:「別問了,帶我們去就是了。」

  葉萱一怔,不敢再說,轉身領著兩人沿著通道往內進走。狄韻卻也頗為訝異,這沒禮貌的渾蛋,竟然不受美色所惑,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

  繞過一條長走廊,到了一扇厚絨包覆的大門前,門口旁放著一副桌椅,椅上坐著個白種人大漢,看三人過來,只懶洋洋地瞄了一眼,倒不像其他人這麼禮數週到。葉萱對那人行了一禮說:「靈海大爺,有兩位客人。」

  遠處還不確定,距離一近,沈洛年可看得清楚,這傢伙根本不是人;既然能化為人,恐怕是妖仙等級,居然淪落到守門?這地方可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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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七章 新買的的小妾

  那被稱作靈海的大漢微微點了點頭,不知伸手撥了什麼機關,門緩緩往內打開,葉萱伸手一引,笑著說:「請進。」

  沈洛年走進的時候,忍不住又多望了靈海兩眼,這傢伙人形之後,似乎隱隱透著白色鼠形,卻不知道是什麼妖怪?

  兩人隨著葉萱往內走,裡面是個還算寬廣的挑高大廳,四面燈火通明,正中央架起一個十餘公尺寬的方形高台,周圍繞著高台往外排開,放著數十個舒適、寬大的紅色絨布沙發,沙發旁還擺了張精緻的圓形小桌,似乎是用來放置茶點的地方。

  這時高台上空蕩蕩的,台下也只坐了半滿,葉萱引著兩人往外圍走,挪過兩張桌椅,一面微笑說:「請問兩位需要我們招待什麼飲品或餐點嗎?」

  說不定喝杯什麼果汁,一根棒子就沒了?沈洛年正想拒絕,狄韻已經搶著開口說:「幫他弄份輕咸口味的米食晚餐,給我泡壺茶就好,其他你作主。」

  「明白了。」葉萱甜笑說:「目錄上有今晚的賽程,兩位可以先看看,比賽開始前隨時都可以下注喔。」這才轉身離開。

  「喂!你這凱丫頭。」葉萱一走,沈洛年馬上說:「吃飯又要花掉多少啊?」

  「你才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狄韻皺眉說:「不用錢啦!這點小東西賭場會招待。」

  「呃……」沈洛年一怔說:「那你怎麼不吃?」

  「我不餓。」狄韻又說:「等比賽開始,大家目光都集中在擂台上的時候,我會去屏風後面的那間房,你就在這兒養神恢復魔力,一面隨便賭賭,把這些籌碼花光。」

  「隨便賭賭?花光?」不提還好,一提沈洛年忍不住說:「這些賭注好貴啊!輸了怎辦?幹嘛花這麼多錢?」

  「想進這寶堂,三千是最低消費,不然進不來。」狄韻低聲罵:「等會兒你每次最少下一千,可別像個小氣鬼。」

  「最少一千?」沈洛年瞠目結舌地說:「我當光靈師一個月才賺四千!你這小敗家女!」

  「窮鬼!笨當真沒藥醫嗎?」狄韻忍不住頓足說:「你不是神醫嗎?治治自己那顆死腦袋好不好?」

  「去你的!」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說:「賭就賭!媽的,把你錢花光別怪我。」

  「放心花。」狄韻說到這兒,突然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不喜歡剛剛那種型的?」

  「啥?」沈洛年一愣說:「什麼意思?」

  「這兒的女生雖不做那種生意,但遇到有錢的客人,摟摟抱抱親親臉蛋倒沒什麼問題。」狄韻往前方微揚首說:「你沒看很多男客身旁都貼著一個?」

  沈洛年目光掃過,果然前方不少男客身旁都擠著一個女子依偎著,這椅子挺大,坐兩個人也不會太窘迫,但貼在一起想必難免,他有點意外地說:「這兒還兼這種服務啊?我不用。」

  「剛剛那六千,那女人就抽三百去了,若遇到常來的豪客,只要多點她招待幾次,收入可不少。」狄韻淡淡地說:「你今天想稍微佔點便宜的話,那女人不會拒絕的,至於以後能不能帶出去做別的事,就看你自己手段,那種錢我可不幫你出。」

  「你還打聽得真清楚。」沈洛年詫異地說。

  「不然怎敢來這兒?」狄韻打開桌旁的目錄,翻看了看,一面說:「我很清楚男人想要什麼,不用因為我在就裝客氣,嘴臉動作別太噁心就好了。」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別臭美,我才不會因為你而客氣。」

  這倒也是,這男人根本不懂得客氣,狄韻上下看了看沈洛年說:「所以你不喜歡那女孩?也別太挑剔了,她沒什麼不好啊。」

  「神經病!」己沈洛年瞪眼說:「懶得跟你說。」

  狄韻輕哼了一聲說:「等會兒我至少會在裡面談個一、兩小時,這六千反正已經花了,要不要摸兩下撈本隨便你。」

  這是女孩子該說的話嗎?沈洛年正考慮該不該幫狄純管教女兒,葉萱已經走了回來,對兩人微笑說:「餐點馬上就會送上,我幫兩位介紹一下即將參與比賽的選手好嗎?」

  沈洛年望了狄韻一眼,見她正調侃地看著自己,不禁翻了翻白眼,這才對葉萱搖頭說:「不用了。」

  葉萱似乎有點失望,但仍帶著笑容說:「我就在後面牆壁那兒,有任何需要,打個招呼我隨時過來。」這才轉身走開。

  狄韻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說:「看,人家現在只能罰站了,多可憐。」

  沈洛年跟著轉頭,果然看到葉萱正靠著牆壁站立,看兩人回頭,正有點尷尬地笑著,這麼一來,沈洛年倒也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說:「好吧,我等會兒叫她來坐。」

  男人畢竟是男人……狄韻輕哼了一聲,倒也沒說什麼。

  過不多久,兩人的餐點送上,那高台上兩角,也出現了兩名穿著護身盔甲的持刀男子,正在兩邊活動和檢查身上裝備,這時場中也漸漸熱鬧起來,許多客人都開始下注,那些穿著輕薄短小的女招待,帶著甜美笑容、拿著籌碼在桌椅問穿梭,十分養眼。

  狄韻看了看說:「你叫她來吧,這場下在甲區好了,我們是第一次來,第一局別觀望,免得引人留意。」

  甲區?沈洛年一面吃著精緻的餐點,一面說:「為什麼?」

  「只是隨便選。」狄韻說:「這兩人過去也沒打過幾次比賽,算是暖場用……他們配對通常都選實力差不太多的,賭起來才刺激。甲區這人過去的勝率高些,所以賠率也低一點,嬴的機會大概比較大吧?」

  沈洛年早已察覺到台上兩人沒有炁息,不禁有點疑惑地說:「這些普通人打架有什麼好看的?」

  「山口鎮不准任何妖族、人類以炁息互毆啊。」狄韻說:「普通人一樣能砍死對方,喜歡看的人多得是。」

  「砍死?真的嗎?」沈洛年吃了一驚。

  「忘了跟你說。」狄韻說:「『寶堂』這兒的擂台,不但可以拿任何非機括型武器,也沒有規則,除非認輸,否則會打到一方不能活動為止,死的機會很大,這兒賭注最高,另外的『金堂』和『玉堂』,就比較沒這麼血腥。」

  「不怕這些選手打假比賽投降嗎?」沈洛年說。

  「他們上場前都會對玄靈立誓,全力以赴。」狄韻說:「這點不用擔心。」

  沈洛年雖然不怎麼在乎人死活,但是看兩個無冤無仇的人互砍而死,可不覺得有什麼好欣賞的,不禁微微皺眉。

  「快開始了。」狄韻說:「隨便下注吧,不喜歡甲就乙囉,等會兒你自己斟酌時間,隔一兩場下一次,最好別一下就輸光了,輸也輸慢點。」

  「甲就甲吧。」沈洛年搖搖頭,叫來葉萱,給了兩根籌碼,過不久葉萱取來注牌放下,她也不敢多說什麼,又自動退開。

  「不是讓她坐嗎?」狄韻見狀問。

  「等你走了再說。」沈洛年說。

  還會不好意思?狄韻撇嘴哼了一聲,也不多說。

  過不多久,比賽開始,場面雖然還稱不上熱,倒也把大多數人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狄韻見狀緩緩站起,繞過場邊,向著屏風那邊走去。

  這時葉萱留意到,詫異地想追去,卻見沈洛年對她揮了揮手,葉萱連忙走近低聲說:「沈大哥,小少爺是想去洗手嗎?我去帶……」

  「不是,她另外有事,找人。」沈洛年說。

  葉萱一怔,卻見狄韻到了屏風那兒,和阻攔的大漢說了幾句話,居然就這麼走了進去。她大吃一驚,有些惶恐地說:「你們……認識老闆?」

  「這事你別管。」沈洛年說:「別站著了,坐下吧。」

  葉萱臉龐微紅,有點羞澀地轉過身,靠著沈洛年身旁正想擠進椅子,不料沈洛年卻說:「不是這兒,坐那一張。」

  會錯意了?葉萱連忙把微彎的雙腿站直,一面有點尷尬地說:「沈大……沈大少,那是小少爺的……」她發現沈洛年身份似乎有點古怪,這時頗不敢叫大哥,改了個稱呼。

  「她不會這麼快回來,你坐。」沈洛年說:「你不是說要解釋比賽選手嗎?」

  這人似乎挺古怪的?但葉萱這時更不敢得罪沈洛年,也只好挪到狄韻那椅子坐下,拿著目錄慢慢地解釋、說明。

  狄韻雖然隔了一間房間,沈洛年倒也不會太擔心,他不只能感受到狄韻的精靈,在這地方,連炁息也十分清楚,狄韻若是遇敵,他會馬上知道;而且這兒既然不准用炁打架,當然更不會有事,此時既然閒著,他也就放寬心情,拿那十二根籌碼賭了起來。

  過了將近兩個小時,場上已經換了七次隊伍,參賽選手也從普通人變成穿著排斥息壤衣的轉仙者,打起來更是好看,場子也熱了起來,不少人大呼小叫地加油。這時狄韻突然悄沒聲息地從屏風那端走了出來,遠遠看到葉萱坐在自己椅子上,她倒是有點意外。

  沈洛年注意力其實一大半都放在狄韻身上,畢竟這兒不是善地,若狄韻出了什麼事,可沒法和她娘交代,見狄韻走出,他對葉萱說:「能不能多拉張椅子來?」

  葉萱聞聲轉頭,這才看到狄韻正背著個大皮袋走近,連忙站起讓開說:「小少爺請坐。」

  「不用,我們要走了。」狄韻目光掃過桌面注牌上的字樣,有點意外地說:「怎麼回事?」

  「恭喜小少爺,大少爺贏不少喔。」葉萱笑說:「除了第一場之外,大少連贏六場,場場連押,那一千籌碼翻成五萬多了。」

  這人還有這種本事?只有自己決定的那場輸了?狄韻看著沈洛年,有點說不出話來。

  沈洛年倒不顯高興,抬頭說:「要走了?」

  葉萱一怔說:「還沒結束呢,這場是一點五倍,若再贏就變十三萬多了。」

  這傢伙賺得倒快?狄韻目光轉了轉說:「那就等吧……你坐,沒關係。」跟著一轉身,繞到沈洛年身旁,擠了下去。

  「呃?」沈洛年微微一愣,往旁讓開少許,還好狄韻身材比一般女孩還嬌小,沈洛年也不胖,坐在一起倒不嫌擠。

  狄韻湊到沈洛年耳旁低聲說:「你怎麼辦到的?怎能一直贏?」

  「亂猜的。」沈洛年說。

  「又騙人!」狄韻真不知該拿沈洛年怎辦,牙癢癢地低聲罵:「快老實說!」

  「真的是運氣好,說不定這次就輸掉了。」其實沈洛年只是靠著看透人心的能力,選看來心情比較穩定平靜的一方,不選心情比較紊亂繁雜的選手,沒想到就這麼一直贏了下去,雖然這也可以參考,卻當真沒有十足把握……若真想賺錢,不如直接下場比賽,這兒不能使用炁息,能打贏自己的恐怕不多。

  不過若非生死交關,沈洛年倒不很想用鳳靈能耐來比武,除了可能會頭痛之外,還有點作弊欺負對手的感覺……他轉過話題說:「你身上這大包是什麼?」

  「對了,你拿。」狄韻把那大包推到沈洛年身上,一面說:「這兒老闆表達誠意的見面禮——五十萬。」

  「啊?」沈洛年說:「你答應了什麼?」

  「還沒談到細節。」狄韻搖頭說:「畢竟我離成功還挺遠,今日只是確定了合作的意願和可能的方式。」

  「那怎會先給你錢?」沈洛年一頭霧水。

  「跟你說了是見面禮,這在他們來說只是小錢。」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再讓你贏個兩、三場,說不定也賺到手了。」

  「我可是隨時都可能輸的。」沈洛年搖頭。

  沒想到不久之後,沈洛年卻又贏了,葉萱喜孜孜地拿著贏回的籌碼換成鈔票,沈洛年在狄韻提醒下,有些肉痛地賞了葉萱一根銀棒當小費,樂得她重重吻了沈洛年臉頰一口,這才把兩人送出大門。

  兩人上了馬,沈洛年一面往大街西方騎,一面回頭說:「接下來呢?」

  狄韻沉吟著說:「往東面街道末端繞過去,這次去北街。」

  「難道這條叫作南街?」沈洛年一面策馬一面說。

  「對。」狄韻解釋:「中央那條就叫作中街,另外也有人以奇物大街稱呼,南街又叫作財氣大街。」

  「財氣?」必沈洛年微微一怔說:「北街難道叫作酒色大街?」

  「嗯,前半段主要是食肆,後面靠東的部分就是情色業了……」狄韻說到這兒,低聲說:「賭場那兒我早就有聯繫,問題不大,但北街那邊我也不大清楚該怎辦……你對這些該比較有經驗吧?我們去打探看看怎樣能取得蘇瑤。」

  「我才沒有經驗!」沈洛年瞪眼說。

  「一點用都沒有。」狄韻咬著唇罵:「你這臭老頭,難道從來沒出去花過?騙鬼!」

  「信不信由你。」關於老頭的部分,沈洛年已經放棄抗議,他想了想:「你不知道安荑她們從哪兒被救出來的嗎?」

  「我只知道是山口鎮……」狄韻沉吟片刻後說:「你魔法袍裡面穿什麼?」

  沈洛年說:「紅色那件啊。」其實沈洛年血飲袍、火浣衣一直都習慣穿著。

  「魔法袍裡面還穿長袍?真是怪胎。」狄韻說:「不過倒是剛好,我有個辦法。」

  「怎樣?」沈洛年回頭看著狄韻。

  「過來點。」狄韻抓著沈洛年後領,讓他靠近自己,當下附耳說了一串話。

  片刻之後,沈洛年穿著火洗衣,背著那個裝錢的大皮袋,左臂攬著嬌小的狄韻肩膀,兩人彷彿親熱的兄弟一般往前邁步,走入了號稱酒色大街的北街。

  沈洛年的魔法袍這時已經收入皮袋之中,那匹馬也找了地方寄存,他這一換衣服,看起來不再像魔法使,只像個帶著弟弟的普通人,沈洛年看來雖年輕,到這種地方總還說得過去,但帶個掩著臉的小弟弟實在惹眼,只要有人經過,難免轉頭打量,不明白這滿臉雜亂鬍鬚的年輕人帶個小弟弟到這種地方做什麼?

  剛走入北街,被攬在沈洛年臂彎下、低著頭的狄韻,低聲抱怨說:「別抓這麼緊,你故意的嗎?」

  「稀罕咧?不然你自己走。」沈洛年也低聲說。

  「渾蛋!你給我記著!」狄韻罵了一聲,不說話了。

  因為兩人這次是從東面,也就是最深入的地方繞過來,沒走幾步,就進入最高級的區段。這兒並不如沈洛年原先想像的模樣,放眼望去並沒有看到什麼穿著曝露的阻街女子,六組各自獨立、門面不同的房宅群,在大街左右寧靜地排開,只偶爾從門戶深處,傳來一點絲竹琴音,彷彿這兒只是什麼高雅的富貴人家住宅區,根本不是那種地方。

  沈洛年目光繼續往西面望去,過去一點兒,兩大排往左右延伸的雙層木屋整齊排開,倒也還算安靜,再往西可就熱鬧起來了,兩大排不同風格的食肆、餐館一直延仲到西邊入口,這時正是熱鬧時光,那半條大街人頭攢動,隔了這麼一段距離,歌舞聲仍遠遠傳來,若到了那兒,想必頗為喧鬧。

  沈洛年在街口這麼晃了晃,見沒人理會,他想了想,倒也不敢貿然往那些大宅院踏入,當下摟著狄韻肩膀繼續往前走,向著那些雙層木屋區走去。

  那兒出入的人可就比較多了,沈洛年沿路看過去,見不少屋子前繫馬樁都站著迎客的男子,但卻沒有那種惡形惡狀的拉客舉動,唯一的宣傳方式,似乎就是入口左右貼上的相片與人物畫像,但對比之下,相片十分稀少,也許因為底片的材料不易取得?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這些人做生意為什麼這麼客氣?」

  「不然應該怎樣?」狄韻低聲問。

  「我印象……應該很多人會衝到路上拉客搶生意啊,畢竟這種事去哪間都差不多,所以先搶先贏。」沈洛年思索著說:「不然也該會有些穿很少的女人站在路旁,這樣應該比較能逗起別人的慾望不是嗎?」

  「你不是沒經驗嗎?騙子!」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

  這不是經驗!在自己的時代,這可是常識!但沈洛年倒不知該怎麼回應狄韻。

  「不過你說的挺有道理。」狄韻四面看了看,低聲說:「說不定是虯龍或者這條街的管理者不喜歡那種模樣。」

  「這條街還有管理者?」沈洛年有點意外,低下頭問。

  「到處都有決定規矩的人,南街那兒不也是?」狄韻被沈洛年這麼摟著,頗有點不適應,她身子輕掙了掙才說:「少囉唆了,快點辦事!」

  「似乎沒看到小孩的畫像……找這人問問。」沈洛年帶著狄韻,選了一個站著矮胖子的門戶走去。

  沈洛年和狄韻在這兒站著到處張望,自然也引來不少人注意,沈洛年目光掃過,看著各種不同的氣味,有人詫異,有人看不起,有人似乎正打著什麼古怪主意,只有這個滿嘴絡腮、臉圓圓的矮胖子,看著兩人的眼神似乎帶了點擔心的氣味……卻是沈洛年心想,自己在這兒一副新手的模樣,會擔心自己的可能不會太壞,便選了此人探路。

  那矮胖子站著的大樓入口處,牆邊滿滿的女子素描,有些紙張泛黃,看來還挺有些歲月。他看到兩人接近,望望沈洛年,又看看狄韻,歪著頭皺眉,口氣不佳地說:「小兄弟,你帶個女娃兒來這幹嘛?」

  沈洛年和狄韻同時一驚,沒想到這人一眼就看出狄韻的身份。沈洛年詫異地說:「你怎麼知道……」

  「你以為我是干哪行的?」胖子皺眉說:「就算還小,女孩和男孩體態、走路還是不一樣,這娃兒是你的誰?不是拐來的吧?」

  「她啊?我前陣子買的。」沈洛年拍了拍狄韻那嬌小的肩膀說:「買回家當小妾。」

  「別開玩笑。」矮胖子一怔,看著狄韻說:「他說的是真的嗎?」

  狄韻被這麼一問,暈紅上臉,看似害躁地微微點了點頭;她這表情不是演戲,只不過不是害躁,而是覺得丟臉,雖然早已經商量好了,聽到沈洛年當真這麼說出口,她還是挺難適應。

  這小子是個變態……矮胖子雖不大贊成這種事,但自己也是干這行的,倒也無話可說,不過歲安城內不可能允許這種事,莫非這山口鎮又多遷來了哪家富豪?這是其中的大少爺?但看他們衣著雖不差,也不像有錢人啊。

  沈洛年見矮胖子透出懷疑的氣味,接著說:「家裡不喜歡我到這兒,我也不想張揚……這位朋友,可以跟你買點消息嗎?」說著沈洛年從袖巾取出五張百元鈔,搖了搖。

  五百元可得賺好幾天!矮胖子透出了一股貪婪的氣息說:「什麼消息?」

  「我雖然很喜歡這小丫頭,不過畢竟是個小鬼,總有不便。」沈洛年把剛剛商量好的台詞照著順序說:「聽說有個地方,有辦法讓小女孩……早點兒成熟,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嗎?」

  「當然知道!」矮胖子一笑,向著鈔票探手。

  不料對方手卻彷彿閃電般地一縮,胖子抓了個空,正愕然抬頭,卻聽沈洛年說:「看來你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胖子一愣,只見沈洛年又說:「那你知道誰會這種辦法嗎?」

  胖子還沒開口,沈洛年又皺起眉頭說:「你也不知道?那你知道哪兒會做這種小女孩的生意嗎?啊,這下總算知道了……好吧!」沈洛年只抽出一張百元鈔,遞過說:「詳細告訴我那地方。」

  這人莫非是什麼會讀心術的妖仙?矮胖子自然知道,到這兒「剿滅屍靈」的妖怪幾乎都不是好惹的,雖說虯龍不准任何妖族在這兒引起爭端,但妖怪想殺個普通人,只不過一瞬間事,未必真會引起什麼爭端,他不敢欺瞞,收過百元鈔說:「往東走出這花園區,有六大院,其中一個外牆淡綠色的堂子叫作『椎嬉堂』,裡面都是小女娃兒。」

  媽的,真有這種混賬地方?沈洛年看出矮胖子似乎還有什麼沒說,皺眉說:「還有呢?幹嘛藏著點事不說?既然拿了錢,就把知道的都說清楚。」

  「這……」矮胖子似乎真怕了沈洛年,頓了頓說:「很多人都想知道他們的辦法,但誰也弄不清楚,這是她們做這行生意的秘密,少爺您又是生面孔,恐怕不容易問到的。」

  沈洛年望了狄韻一眼,見她目光依然堅定,知道她心意已決,當下對那矮胖子說:「謝了,我這就去看看。」這才攬著狄韻的肩膀轉身,重新往街道東方走去。

  離開那屋子一段距離,眼看四周無人,狄韻忍不住開口說:「你怎麼知道……那人只知道那些?」

  這可不好解釋了,沈洛年抓抓頭說:「看得出來。」

  「怎麼看的?」狄韻可是大惑不解,雖然就結果來說,似乎沈洛年沒有猜錯,不過這些在花街打滾的人,哪會這麼容易看透?

  「別管啦,我不是跟你說過騙我沒用嗎?」沈洛年一面走一面說:「先說清楚,這可是你叫我摟的,不准記恨。」

  狄韻本來還差點忘了這件事,被沈洛年這麼一提,這才想起自己還窩在沈洛年臂彎裡,當下忍不住重重地對沈洛年左腳踩了下去。

  哎?這臭丫頭以為我不敢打女人嗎?沈洛年左手一勾,勒住狄韻纖細的脖子,正想給她點教訓,卻不料這麼一繞,狄韻卻驚呼一聲,身子縮成一團,求饒般地低聲叫:「放開啦……」

  怎麼回事?沈洛年吃了一驚,卻見狄韻彷彿變成一隻小貓,正扭動著想鑽出自己的手臂,卻又渾身無力,原來狄韻後頸十分敏感,她又怕癢,沈洛年這麼一夾,她當然受不了。

  還真好玩,沈洛年鬆開手,見狄韻剛鬆了一口氣,他又伸手抓了過去,這一碰上,狄韻驚呼一聲,連忙閃避,但她又怎能比沈洛年快,馬上又被抓住,這次可不是手臂而是靈動的手掌。狄韻哎地一聲,身子縮成一團,卻又躲不掉,她渾身難過,當下蹲在地上,委屈得哭了出來。

  是真哭?沒搞錯吧?真是莫名其妙,沈洛年皺眉縮回手說:「好啦,不抓了。」

  狄韻哭了幾秒,突然含著眼淚跳起,伸拳對著沈洛年胸腹一陣亂打,一面罵:「你討厭啦!討厭啦!討厭啦!壞蛋!白痴!無聊!變態!不要臉!誰准你碰人家脖子的?」

  就算沒帶上外炁,身為變體者的狄韻拳頭可不輕,沈洛年挨了幾下受不了,只好把狄韻兩手抓住,一面詫異地說:「媽的,誰知道你脖子不能碰啊?」

  「我才踩你一下,你就一直抓人家!還不肯放手,過分!」狄韻真的生氣了,含淚罵。

  確實剛剛因為感覺好玩,多抓了幾下……沈洛年乾笑說:「你不是也揍了我好幾下?總扯平了吧?」

  狄韻一聽,倒也無話可說,何況此時有正事要辦,也不能鬧下去,僵持了幾秒,狄韻漸漸穩下心情,這才想起沈洛年還抓著自己雙手,當下怒沖沖地說:「還不放手?」

  看來情緒似乎穩定了?沈洛年鬆開手退開了兩步說道:「還有哪邊不能碰,要不要一次先說個清楚?」

  「渾蛋!」狄韻好氣又好笑地說:「我全身上下都不准你碰!」

  「嘖、嘖。」沈洛年搖頭說:「你的算盤怎麼老是特別自私?」

  這渾蛋,總有一天要他好看!狄韻深呼吸了幾下,咬咬牙,穩下心情轉身說:「晚點再跟你算帳,先把正事辦完。」

  「還要演啊?」沈洛年說:「不是不讓我碰你?」

  「少囉唆了,快點!」狄韻頓足罵。

  反正這丫頭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也不是第一天了,說不定也有資格當窮奇一族的好朋友?沈洛年搖搖頭,伸手摟過狄韻的肩頭,繼續往東走。

  走了幾步,沈洛年忍不住又低聲說:「脖子為什麼不能碰啊?我再試一次好不好?」

  沈洛年才這麼一說,狄韻已經癢了起來,縮著身子罵:「你敢再碰我……你……我……」

  「不碰、不碰……」沈洛年好笑地說:「真是古怪。」

  「渾蛋!變態!不要臉!王八死老頭!」狄韻低聲一連串地罵。

  兩人一面低聲吵架一面並肩邁步,不久又回到了那高級區。這兒每一戶大宅,色調都有明顯的不同,那人說得倒是清楚,左首最後一棟以淡綠為主色調的「稚嬉堂」,果然很容易找到,兩人當下向著那兒走了過去。

  剛走入門口,裡面是一個頗精緻的小庭院,院中空無一人,裡面一幢幢獨立的屋宇,約莫一半點燃著燈火,還隱隱傳出孩童的嬉鬧聲。沈洛年四面望望,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狄韻低聲說:「門旁的繩子?」沈洛年一轉頭,這才發現身旁掛了一條粗繩,上面繫著個小掛鐘,沈洛年當下伸手輕拉,讓那掛鐘輕輕響起。

  很快地,裡面一名三十餘歲、稍有福態的貌美圓臉女子從院中走出。

  沈洛年目光望去,有點兒訝異,這女人雖然是人,卻帶著一絲收斂著的淡淡妖炁,但又不像變體或引仙……莫非是妖仙部分換靈?看來這些娼館妓院,雖然都是人類在主持,後面其實都有妖族撐腰,而且裡面處處都是妖炁,說不定妖怪還比人多。

  圓臉女子看著沈洛年的模樣,先是臉上帶著疑惑,跟著她望了狄韻一眼,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望著沈洛年說:「你是來……」

  「我不是客人。」沈洛年其實挺討厭這出賣小孩肉體的生意,雖然狄韻已經百般囑咐,他臉色仍不是很好看。

  「我知道,來這兒談吧。」女子微微一笑,引著沈洛年和狄韻往門旁不遠的一間小屋走,那房子是拉門式的設計,裡面鋪地木板十分潔淨,上面鋪了幾張圓墊,女子引著兩人說:「請進來坐。」

  三人先後走人,分左右坐下之後,圓臉女子含笑說:「我們這兒收孩子的價錢雖高,但是必須來歷清楚、條件合適、別無選擇的才收,所以收的機會其實很小,你這些都明白嗎?這孩子是你的誰?你欠了多少錢?除了賣孩子,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他們難道只收家庭陷入絕境的孩子?雖說這行當仍頗不妥,總也是有自己的原則……沈洛年排斥感稍降了些許,臉色這才放緩了點,還沒開口,圓臉女子目光轉向掩著半截臉的狄韻,上下看了看說:「這孩子眉目倒是上品……來,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

  狄韻吃了一驚,瞪大眼的同時,沈洛年連忙開口說:「我不是來賣孩子的。」

  圓臉女子一怔說:「不然……」

  「這女孩,是我新買的小妾。」沈洛年帶著點報復心理,伸手用力摟了摟狄韻肩頭,且不管狄韻身上透出的熊熊怒火,沈洛年自顧自地說:「我聽說這兒的孩子……」

  圓臉女子已經明白了沈洛年的意思,搖頭說:「不可能。」

  沈洛年一愣說:「什麼不可能?」

  「『催熟之法』我們絕不外傳。」圓臉女子板起臉,起身說:「請便吧。」

  「且慢。」沈洛年說:「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圓臉女子探手袖中,取出一個小鈴鐺輕搖了搖,一串清脆的鈴聲傳了出去,她一面搖頭說:「你不是第一個用這方法來問的人,若不離開,就是來這兒搗亂,按規矩,我們可以以武力驅逐的。」

  「聽人說話成不成?」沈洛年失了耐性,皺眉說:「說了我不想知道,很難懂嗎?」

  「那你想要什麼?」圓臉女子揚眉回頭,體內妖炁隱隱騰起。

  「幫她種入蘇瑤即可。」沈洛年說:「我絕不過問方法。」

  圓臉女子一愣,上下看看沈洛年說:「你倒知道蘇瑤,你知道注入蘇瑤除了能提早發育之外,有什麼缺點嗎?」

  「知道。」沈洛年說。

  「那你還要讓她種入蘇瑤?」圓臉女子皺眉說:「她只是你的其中一名小妾,你要她日後何以自處?」

  沈洛年不料對方會關切種入蘇瑤的稚女未來,正煩惱該如何敷衍,卻聽那女子又說:「而且我又怎麼知道,你日後會將這女孩怎麼處置?我們這兒所有孩子,都有人好好保護照顧著,豈能隨便讓你帶走一個被注入蘇瑤的小女孩?」

  這下可不知該怎麼說了,總不能強來吧?而且沈洛年本就不願意這時就讓狄韻種入蘇瑤,當下向狄韻攤了攤手,準備起身離開。

  這渾蛋一點都沒用!只好自己來了,狄韻一把拉住沈洛年,不讓他站起,一面開口說:「這位姊姊,是我拜託少爺帶我來的。」

  圓臉女子一怔,回頭看著狄韻,只見她楚楚可憐地說:「我現在這樣,沒法讓他盡興……我也很不舒服……」

  媽啦!這話也說得出來?沈洛年倒有點臉紅,忍不住偷偷白了狄韻好幾眼。

  圓臉女子聽了狄韻的話,倒是忍不住瞪了沈洛年一眼,沈洛年自然知道為什個被瞪,但也只好認了。

  狄韻看圓臉女子望向自己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不少,咬咬牙又說:「姊姊,我是真心的,我不想再等好幾年……求求你幫忙,少爺會盡力付代價的。」

  「小妹妹,我不能答應,這不是錢的問題。」圓臉女子嘆了一口氣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怎能相信這種……這種人?」說到這兒,又冷冷瞪了沈洛年一眼。

  關我屁事啊?特別跑來找氣受?沈洛年正在心中暗罵,這時那扇拉門被人猛然拉開,一個語調帶著鼻音、嬌嫩柔軟,口音有些不准的童稚聲音正喊:「吳姊!壞蛋在哪裡?」

  眾人轉過頭,卻見門外站著一個白緞勁裝、十歲出頭、一頭金色大髻發的貌美女童。她手中拿著根一公尺餘的五齒釘耙,正威風八面、一臉興奮地站在門口,她身後跟著個穿著藍緞勁裝,一樣十歲出頭的黑髮女童,正背著兩根短刺般的武器。

  兩方目光一對,兩名女童當下大驚失色,那金發女娃大叫聲中,將釘耙往後一扔,妖炁爆出的瞬間,向著沈洛年身上撲去,一面嚷:「洛年!」

  黑髮女童跟著張大嘴,眼看金發女娃已經撲到沈洛年懷中抱緊,她接著釘耙,輕輕頓足,吐出清脆的聲音說:「你怎麼還沒死啊?」不過眼神中除了氣惱之外,卻也透出了一抹欣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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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八章 噁心綽號

  那兩個女娃兒,自然是百年未見的山芷和羽霽,沈洛年看到兩人也是又驚又喜,沒想到過了百年,兩人還是沒長大多少,他當下緊緊抱住山芷,一面說:「小芷、小霽!你們和懷真有聯絡嗎?」

  同一時間,山芷也在嚷:「我要找你,可是媽咪說找不到懷真姊姊!也找不到你!」

  沈洛年一聽,不禁有點失望,看來懷真也沒和她們聯繫,他輕嘆了一口氣,轉過目光,卻見狄韻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而不只狄韻,那個被稱作吳姊的圓臉女子,也是一臉訝異。沈洛年暗叫糟糕,他目光轉了轉說:「你們……稍等一下,我先和她們倆聊聊。」說完他抱著山芷,往外溜了出去,屋中只留下狄韻和吳姊兩人。

  吳姊和狄韻對視一眼,兩人一下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沉默了片刻,吳姊才開口說:「那位少年竟和兩位妖仙認識,他難道不是人類?」

  那兩個小女娃是妖仙?不過那渾蛋應該是人類吧……狄韻皺著眉頭,還沒說話,吳姊又說:「我大概知道您是誰了……韻小姐,剛剛那些話當然都是開玩笑的吧?」

  卻是剛剛山芷站在門外的時候,體表散出強大的妖炁,狄韻心驚之下,本來一直壓抑的炁息,在她撲入一瞬間忍不住放出體表護體,連那銀色小棍都抖入掌中應變,卻沒想到那妖怪居然是撲入沈洛年懷中,之後狄韻急收炁息,但那一剎那的精純變體者炁息變化,自然被吳姊察覺了。

  因為妖質不易取得,選擇變體的人十分稀少,能有這種造就的更是屈指可數,加上狄韻本身體態特殊,吳姊不用多花心思,很快就猜出了狄韻的身份。

  狄韻沒想到事情這樣變化,她沉吟了一下,索性開口說:「沒錯,我是狄韻,我確實需要種入蘇瑤,雖是逼不得已說了謊話,您也應該可以理解,我頗有不便之處。」

  「我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吳姊搖了搖頭,露出笑容說:「韻小姐若是早點表明身份,就沒這麼多問題了。」

  這話似乎有點古怪?狄韻沉吟說:「您的意思是……」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小女子吳苡,和幾個姊妹一起在稚嬉堂上下打點。」吳姊微笑說:「這兒的孩子多半叫我吳姊,客人也就跟著這麼叫了,韻小姐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小吳就可以了。」

  「不敢,我也稱您吳姊吧。」狄韻拉開蒙面圍巾、脫下頭套,露出那略顯稚嫩的甜美容顏,微笑說:「相信吳姊可以解開我的迷惑。」

  「韻小姐不愧是在數十人中脫穎而出的候選人之一,居然能靠自己查出蘇瑤的效果、來路。」吳苡頓了頓說:「韻小姐來此之前,想必沒和大魔導師商議過吧?」

  難道杜勒斯叔叔早就知道了?狄韻心中微驚,卻不動聲色地說:「這點小事,何須煩勞大魔導師?」

  「安荑和雪莉,不就是大魔導師帶回去的嗎?」吳苡微笑說:「她們倆小時十分乖巧,我也很想念她們。」

  難道這一切早有計劃?莫非杜勒斯叔叔帶安荑和雪莉回去,就是為了讓自己清楚蘇瑤的優缺點?他老人家莫非早已知道蘇瑤可以使自己發育重啟,所以早在十二年前就布下了這個局?

  確實有此可能……若非如此,一向潔身自好的杜勒斯叔叔,怎會和這種淫靡之處扯上關係?帶安荑與雪莉回去?

  而杜勒斯叔叔一直沒提起這件事,莫非是經過這十餘年的觀察,還是覺得此法不妥?

  狄韻正在思索,吳苡已經接著說:「我們老闆早已交代,若他日大魔導師領著韻小姐來此,就是決定使用蘇瑤,只沒想到拖了這麼久……想來韻小姐已經下了決定?」

  本以為會更費工夫的,沒想到竟會如此,狄韻這一瞬間,倒不敢貿然答應,只說:「蘇瑤該如何使用?」

  「蘇瑤不可於人體外保存,所以必須直接在韻小姐體內成精。」吳苡說:「此法不可外傳,所以都是主人親自施術,只要韻小姐閉目等待片刻,即可種入,若韻小姐已經作了決定,我這就通知主人。」

  這麼好商量?狄韻這一瞬間,倒不知該不該點頭同意。

  至於另外一面,沈洛年不久前抱著山芷往外奔出,他一面關上門,一面詫異地說:「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兒?」

  「賺錢!」山芷笑咪咪地嚷:「趕跑欺負小孩的壞人!賺到錢,出去賭,輸光光!」

  什麼啊?看來她們被請來維持這兒的安全……這兩小彷彿孩子一般,說不定能和這兒的孩子玩在一起,當這兒保鏢倒是挺合適……

  「洛年就是壞人。」羽霽剛接過去的釘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小了一半,她揮著釘耙說:「小芷快把他趕走。」

  「洛年才不是壞人!」山芷生氣地說。

  「吳姊用鈴鐺通知我們,不就是來趕人嗎?」羽霽扠腰說。

  山芷一愣,正發急,沈洛年巳經開口說:「只是誤會,你看裡面不是沒聲音了?」

  「對啊!誤費!」山芷高興地叫。

  什麼誤費?這小窮奇過了一百年講話還是不清不楚。沈洛年摸摸山芷的頭說:「你們媽媽和奶奶呢?」

  「有時候回來,有時候在外面飛來飛去!」山芷說。

  「飛來飛去?」沈洛年聽不懂。

  「輪班守著九回山找殭屍啦。」羽霽頓足說:「笨小芷,你的挖土棍拿回去!不然我要扔掉了。」

  山芷哎了一聲,看看沈洛年,又回頭看看那釘耙,這才不大甘願地跳下來,拿過釘耙背到自己身上。

  「你們暫時別叫我名字了。」沈洛年走近說:「我現在化名沈凡,叫這個名字吧。」

  山芷嘻嘻笑說:「剩飯!」羽霽卻板著臉望向沈洛年說:「為什麼換名字?你做了壞事對不對?」

  「百年過去,這世界變化太大……用過去的名字會惹麻煩。」沈洛年一時也說不清楚,搖搖頭說:「我現在得想辦法去龍宮問懷真的下落,所以暫時得在人類城市裡待一陣子,你們別跟其他人提到我的事,好不好?」

  「去龍宮?」山芷眼睛一亮說:「我也去!」

  「不行。」沈洛年搖頭說:「龍宮現在封閉著,不讓別人進去,只有人類每隔一段時間可以派人過去,你們仙獸族混不進去的。」

  山芷雖然有點愛玩任性,並不莽撞,她也知道龍族十分強大不能隨便招惹,正嘟起小嘴時,羽霽開口說:「誰都不能說嗎?小丹也不行嗎?」

  沈洛年詫異地說:「你們和小丹也有聯繫?」當初最後一次碰面,焰丹已經有點小大人的感覺了,如今也許更懂事了些吧?

  「當然!」羽霽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我們是好朋友!」

  當年那幾個月打出來的交情嗎?沈洛年好笑地說:「告訴她沒關係,不過其他人就要保密,若這消息傳回人類那邊,我可就麻煩了。」

  「保密、保密!」山芷一吐舌頭說:「小霽!不能給奶奶知道。」

  山芷這一說,沈洛年才想起,山芷奶奶山蔭,不願意自己接觸窮奇一族,不過今日畢竟是偶遇,倒也怪不了自己。

  「好啦。」羽霽不甘不願地說。

  三人正說話,這時身後拉門突然打開,狄韻和吳苡先後走了出來,見狄韻拉開了蒙面遮掩,沈洛年頗有點意外,連忙轉身說:「怎樣?不談了嗎?」

  「下次再說,先回去。」狄韻目光掃過山芷和羽霽,疑惑地看了看沈洛年說:「這兩位是?」

  「這個……我以前的朋友。」沈洛年抓頭說。

  山芷卻扠著腰,頗為不善地瞪眼大聲說:「窮奇山芷!」窮奇對一般人類本來就沒什麼好感,對狄韻這態度已經算客氣了,至於這種報名法,也不知道是不是長輩教導的。

  「畢方羽霽。」羽霽則昂起頭,淡淡地跟了一句。

  這兩個漂亮的小女娃兒,竟然是有道號的窮奇和畢方?狄韻可真是大吃一驚,目光在兩小身上看來看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現在的人類對強大妖族認識比過去多了不少,這兩族仙獸也許沒有龍族勢力強大,但在妖族中也是鼎鼎有名,知道沈洛年和這兩種仙獸交上朋友,狄韻不吃驚也難。

  沈洛年不想在這兒多待,免得山芷和羽霎不小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當下說:「那我們就先回去吧,小芷、小霽,以後有機會再聊。」

  「我跟你去!不賺錢了!」山芷嚷。

  「小芷!」羽霽頓足叫:「媽媽和奶奶她們不准我們離開山口鎮的。」

  「去一下下就好,不要跟媽咪說。」山芷笑說。

  羽霽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轉了轉說:「馨姨要我照顧你,那我也得跟你去。」

  山芷似乎早就知道會這樣,笑咪咪地說:「一起去!」

  那圓臉女子吳苡可不明白怎會這樣,正張大嘴想說話,沈洛年已經先開口說:「我要回歲安城,你們去那兒會現形的。」

  「不要去那邊!討厭那邊!」山芷又跳上沈洛年懷裡,緊緊抱著不放。

  「我剛不是說過了嗎?我有事情要辦。」沈洛年撫了撫山芷的頭說:「你們也該懂事了,我有來這兒再找你們,小芷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大了點,山芷確實比百年前好溝通了些,她不大甘願地跳下,一面還在說:「要來喔!一定喔!」

  「會啦,有空就來。」沈洛年目光瞟到狄韻,卻見她正瞪著自己,眼神中除了疑惑之外,滿滿的都是怒氣,不明白又為了什麼不高興。

  不過狄韻雖火,在人前卻不會隨便表現,她露出笑容說:「走吧,沈凡。吳姊和兩位仙獸道長,再會了。」

  「韻小姐慢走。」吳苡回禮說,至於兩小,羽霽還微微點了點頭,山芷卻只顧拉扯沈洛年,根本沒理會她。

  狄韻也不多說,她把臉孔再度以衣物掩上,扭身往外走,沈洛年又安撫了山芷幾句之後,這才追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狄韻不吭聲,沈洛年看她一肚子火,也不想自討沒趣,就這麼先後繞出東邊街口,到了兩人停馬的地方,狄韻這才停下腳步。

  沈洛年有點忐忑地走近,卻見狄韻目光瞄了過來,微笑說:「沈凡先生,你還有什麼事情忘了告訴我的嗎?」

  「呃。」小惡女要發作了,沈洛年退了半步說:「想罵就罵吧,不要假笑,很噁心。」

  「你才噁心!渾蛋!變態!無恥!」狄韻果然忍不住,扠腰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認識那兩個仙獸的?她們怎麼看來像小孩一樣?」

  「你凶屁啊?我認識誰幹嘛跟你報備?」沈洛年皺眉說:「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狄韻遲疑了一下說:「那金發仙獸、窮奇山芷為什麼叫你……肉……肉黏?那是什麼意思?」

  沈洛年這可真是鬆了一口氣,運氣不錯,山芷的童音一直沒改過來,沒讓狄韻聽出正確名字,否則以她的智慧,沒想到才古怪了……不過現在該怎麼解釋倒不容易,沈洛年想了想才說:「以前的綽號。」

  狄韻一臉古怪地說:「怎會有這種噁心綽號?你跟那兩個小妖仙……總是這樣抱在一起嗎?難道她們兩個也有種入蘇瑤?你跟她們……」

  沈洛年這下總算知道狄韻想到哪兒去了,難怪這麼火大,他搖頭說:「胡思亂想!那兩個身為強大仙獸後代,幹嘛種蘇瑤?她們長大以後萬一想生孩子,連配偶都不需要。」

  「真的嗎?」狄韻半信半疑地看了沈洛年片刻,氣倒是消了,她想了想才說:「那……你們剛剛口中嚷著的……什麼『真』是誰?」卻是剛剛沈洛年和山芷一起說話,加上狄韻正感驚愕,一下子沒聽清楚「懷真」兩個字。

  剛剛有提到嗎?沈洛年呆了呆,遲疑了一下才說:「我的朋友。」

  「是人是妖?」狄韻追問:「和你是什麼關係?全名是什麼?」

  「幹嘛問這麼多?關你屁事!」沈洛年皺眉說。

  「難道是你的老婆?」狄韻見沈洛年表情帶點古怪的害躁,眼睛一亮說:「對吧?」

  「吵死了!不知道!」沈洛年真有點尷尬,嚴格來說,懷真實在算不上自己老婆,連女友都有點勉強,兩人當時雖然互相喜愛,後來又糊裡糊塗地歡好了一次,但那也是遇上她數千年一次的情動,平常根本不能把她當成愛侶,就算找到她,之後到底該怎麼相處,其實沈洛年一點概念都沒有。

  「難怪我媽這麼漂亮你都不要……」狄韻嘖嘖說:「原來你有老婆了?真是看不出來。」

  「不是啦!」沈洛年皺眉走近,翻上馬背說:「要不要回去啊?」

  「繞財氣大街回去,那兒路上人少,碰到熟人的機會小。」狄韻跟著跳上馬背,扶著沈洛年後腰,又說:「不然那人是你女朋友?你正在找她?和你去龍宮的事情有關嗎?」

  這潑辣臭丫頭最討厭的地方就是太聰明了,沈洛年悶哼兩聲,依然沒理會。

  「看樣子沒錯……」狄韻在沈洛年身後自問自答:「難道她去龍宮當侍女了?還是在龍宮當上龍族的妾侍?」

  沈洛年聽狄韻亂猜,不禁有點兒冒火,忍不住說:「當然不是!」

  「我想也不是。」狄韻卻是故意的,她又說:「若只是如此,你不需要找龍王母,難道你們的失散和龍王母有關係?」

  「欸,你有完沒完?」沈洛年沒好氣地說:「蘇瑤的事怎樣了?」

  狄韻頓了頓才說:「我得回去問問杜勒斯叔叔……他似乎早就和這兒的主人談妥了,所以剛剛那個姓吳的女子,倒是一口答應要幫我種蘇瑤,這樣我反而不敢貿然答應。」

  「哦?為什麼不敢?」沈洛年不明白,狄韻本來不是滿心期待嗎?

  狄韻沉吟了片刻,才緩緩說:「跟你說應該也無妨,司令告訴過我們三人,山口鎮這兒,除了有共聯、山民這些站在明處的反對者之外,還有幾股暗勢力一直想滲透入歲安城,而且有妖族在後面支援……比較明顯的就是財氣大街那兒的大老闆,他的目的也挺明顯,就是希望歲安城能更開放,方便他們賺錢,也是我和他們聯絡的主因。」

  「莫非另一個就是酒色大街的主事者?」沈洛年問。

  「有可能。山口鎮這兒酒色財氣應有盡有,無論男女到了這兒都可獲得充分的享受,這幾十年來,無論貴賤,許多人都習慣到這兒放鬆身心,所以這兒也是收集情報最好的地方……」狄韻說:「司令說,過去數十年來,有些攸關人類未來的大事,總是莫名其妙地被破壞了,往源頭追查,最後往往指向山口鎮,但這兒屬虯龍管治,無法深入探究,只好罷了……我剛剛不明白對方打什麼主意,一時不敢答應讓他們幫助。」

  原來間諜是從這兒來的?難怪當初的作戰計劃這麼保密……沈洛年沉吟說:「除虯龍之外,一般強大妖怪似乎不大會幹涉人類的事……難道是虯龍在後面搞鬼?」

  「來陰的恐怕不是強大妖族。」狄韻搖頭說:「虯龍族若真想幹涉,人類如何違抗?」

  這也對,沈洛年想了想又說:「那你和南街那兒的人合作,不怕出事嗎?」

  「我和他們只是單純的條件交換,問題不大。」狄韻說:「但蘇瑤這事,卻不知道杜勒斯叔叔答應了什麼,我得先弄清楚。」

  「既然只是這種問題,用輕疾一問不就知道了嗎?」沈洛年又說。

  「這是大事,又不是迫在眉睫,當然要當面請教才合禮數。」狄韻在身後哼了一聲說:「反正你這人不懂禮貌,跟你說也是白搭。」

  「是啦、是啦,你最懂。」這麼一聊,沈洛年牽動起懷真的事,想想突然又說:「最近有沒有犬戎族的消息?」

  「幹嘛?」狄韻微微一怔說。

  「如果他們沒打算這麼快殺來……會不會提早派人去龍宮啊?」沈洛年說:「不然再過幾個月……萬一犬戎族打來,不就去不成了?」

  「你這人……」狄韻本想譏諷沈洛年兩句,但突然想起,沈洛年去龍宮的目的若真是為了尋找愛侶,倒怪不得他。她遲疑了一下,才口氣放緩地說:「不大可能。」

  「不可能啊……?」沈洛年有點失望地低聲重複了一遍。

  狄韻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我可先告訴你,萬一到時候犬戎族還沒來,司令說不定會故意多拖一陣子……」

  「為什麼?」沈洛年吃了一驚。

  「犬戎族若當真大軍來襲,我們勝算實在不大。」狄韻在沈洛年身後低聲說:「到時也許可以藉著送出護送隊的名義,取得虯龍族某種程度的協助,也或者他們會因此注意到人類的重要性,不讓我們滅族,總之這籌碼雖小,也不能隨便浪費了。」

  如果是為了這種事,倒也無話可說……沈洛年想了想,忍不住皺眉說:「萬一真打不過,只要奉虯龍族為王,不就安全了嗎?」

  「胡說什麼!」狄韻半輕半重地一拳捶在沈洛年背心說:「你想讓歲安城變成和這兒一樣嗎?笨蛋!動動腦袋成不成?」

  這倒也是,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沒繼續說下去,此時兩人心中都有事,當下都閉上了嘴,一路策騎往西,繞過南街。

  很快又到了入口的云陽處,這時和下午大不相同,木橋上不斷有車馬拿著各種燭火燈具來往,整座木橋上也都掛滿了燈籠,看來十分熱鬧。狄韻怕被人認出,低著頭,縮在沈洛年身後,一面說:「快點離開這兒,別又被梁乃均堵住了。」

  沈洛年一面加速一面說:「那光頭好像不在。」

  「過了這麼久,也該走了。」狄韻說:「不在最好,回去吧。」

  「嗯。」沈洛年騎下木橋,策馬往歲安城奔去。

  這時天色已晚,山口鎮雖然正熱鬧,歲安城大部分的商家卻都已經休息,街道上往來的人車極少,也十分安靜。兩人到了司令部附近的大街,狄韻跳下馬匹,背著那大袋鈔票先一步離開,沈洛年則在還了馬匹之後,自己一個人走回宿舍。

  剛要打開房門,頭上風聲乍起,從屋頂上突然翻下一個黑衣人,向著門前的廊道撲來。

  沈洛年吃了一驚,瞬間輕化點地,後撤數公尺遠,這才仔細一瞧,只見眼前那人高瘦結實、寬鼻厚唇,頂著個頭髮極短的光頭,正是梁乃均。

  這人有完沒完啊?既然這麼咄咄逼人,倒也不能太客氣了,何況在這兒打架自己可不怕!沈洛年板起臉瞪著對方,等著對方開口。

  但梁乃均兩手空空,似乎並不是來打架的,他此時露出驚訝而黯然的神色說:「果然是輕如飛羽、飄如魅行,在這大寒剛過的夜暮籠罩下,彷彿一縷輕煙般地消逝,恍然如那失落而難以捉摸的感觸,令人不勝晞噓。」

  媽啦!這人在說哪一種語言?怎麼好像聽得懂又好像聽不懂?沈洛年呆了半天才瞪眼說:「你……說啥?」

  「沈凡……」梁乃均嘆了一口氣說:「山口鎮,縱情的山谷、罪惡的高台,匯聚了多少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聲色犬馬、巧取豪奪?雖然是窮山惡水中的一顆耀目明珠、絕代佳人,但明豔媚惑的脂粉之下,隱藏著多少……」

  「啊——!住口!」難怪狄韻說這光頭腦袋有點怪怪的!沈洛年忍不住叫:「聽不懂啦!你到底想說什麼?」

  梁乃均搖了搖頭說:「言語文字之美,雖說需經一定程度的專業訓練,才能逐漸感悟體會並靈活運用,理解之路並非坦道,但也不是佈滿荊棘亂石,只要耐下性子,這份心靈上的聯繫,就彷彿初春之新芽,無須費心,自然而然就能成長茁壯……」

  沈洛年呆了片刻,嘆了一口氣往前邁步,轉身打開門鎖,走進屋中,隨即把門關了起來。

  「沈凡?」梁乃均一愣敲門說:「開門,我有話說。」

  「你說話我聽不懂!我不想聽!」沈洛年在門內叫。

  梁乃均呆了片刻,這才說:「我儘量用你習慣的方式表達好嗎?」

  這人真的怪怪的,話說回來,他軍階其實比自己高上一階,大可不用這麼客氣,沈洛年想了想,打開門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梁乃均嘆口氣說:「當然是那有如雪山藏冰心、絕崖飄馨香的安荑之事。」

  這根本不是自己習慣的方式吧!就聽這兩句,沈洛年又想關門了,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說:「安荑怎麼了?據我所知,你們不算真有交往過。」

  「是幻是真、有情無情?身在局中之人都如墜五里霧中,其他人又怎能瞭解?」梁乃均說:「她那委婉的藉口,只是懵懂年少時的迷惑,我不忍堰苗於初萌,不得不隱忍龜藏,就彷彿蟄伏在凍土中的幼蟬,歷經那永恆般的等待,如今終究能破土而出,退蛻展翅,盡情地向她表露那無人能比、宛如傾洩星河般的浩然愛意。」

  但沈洛年聽著聽著,倒覺得有點好笑了,無論如何,這傢伙不像是要來打架的,不過想聽懂他說話,還真有點辛苦……沈洛年仔細想了想,這傢伙的意思似乎是他還愛著安荑?沈洛年這才說:「所以……你到底來找我幹嘛?」

  「首先當然是致謝。」梁乃均說:「無論你用了什麼方法,七年來,你是第一個讓她懂情之人,這真是讓人扼腕又讓人欣喜的成長啊……讓人悲痛的是,只因為我的膽怯與不忍,終於沒法參與她這段美麗如羽化般的歷程。」說到這兒,梁乃均又露出了傷痛的表情,不勝唏噓。

  這算是道謝嗎?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不……不用客氣?然後呢?」

  「她既然做好了準備,我也可以恣意而行。」梁乃均望向沈洛年說:「你我同在軍旅、本為袍澤,可嘆竟情場成敵,在此我正式宣告,從今而後,我將如繞海旋龜般,堅忍不拔、翻山越海,突破重重艱險,全力求得佳人芳心,希望我們能秉持君子風範,各盡所能,不要讓安荑感到困擾。」

  會讓安荑感到困擾的就是你吧!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才說:「所以你……是來宣戰的?」

  「本來該是這樣的……」梁乃均嘆了一聲說:「但你犯了一個大錯,正如洪災潰堤,恐怕是無可挽回啊。」

  「怎麼?」沈洛年莫名其妙地說:「我做了什麼?」

  「你不該跑去山口鎮虛耗人生啊!」梁乃均沉痛地說:「安荑得知,必如臥冰之寒、肝裂之痛,你於心何忍?我又竟然無法阻止,實在讓人捶胸頓足,難掩傷情。」

  「呃?」莫非早些時他跑去山口鎮堵人,倒是好心?

  梁乃均接著說:「安荑曾說過,希望我永遠不要接近那罪惡之城……我如奉綸音,遵守至今,怎料今夜你卻縱馬山城,至今方歸,安荑若得知此事,必定會棄你而去,我雖不免暗自欣喜,卻想起她神傷之情,又不禁疼惜,這真讓人……」

  「夠了、夠了!」聽廢話聽到這時候,沈洛年也差不多忍不下去了,這光頭想說的應該都說了吧?沈洛年當即打斷說:「輪我說了吧?」

  梁乃均一怔,隨即點頭說:「請暢所欲言。」

  沈洛年正要開口勸他放棄,但轉念一想,這人連說話都這副德性,想勸他改變念頭,不知道得花多少口舌;何況這人經過七年還這麼死心眼,自己說了大概也沒用,當下沉洛年也不想多說,只開口說:「總之隨便你,我要睡覺了,再見。」跟著把門關了起來。

  也不知門外的梁乃均是何感受,總之他在門外又站了好片刻,終於轉身離開,沈洛年這才搖搖頭,褪下外衣休息,一面忍不住苦笑,剛剛和梁乃均沒說上幾分鐘,卻彷彿打了場仗一般疲累,這人說話有這種能耐,倒也是一門功夫了。

  另一面,狄韻不知在何處換妥了輕便的軍用便服,她背著放了數十萬元鈔票的背包,回到司令部的女子宿舍,打開虛掩的房門,屋內等候的安荑馬上站起說:「韻小姐。」

  「還沒休息?我不是說你們可以先休息嗎?」狄韻關上門,放下背包微笑說:「雪莉又出去玩嗎?」

  「我叫她回來?」安荑問。

  「不用。」狄韻拉開一旁衣櫃,沉吟說:「不過你在也好,我剛約好了要去魔法學校找叔叔,他在地下室,幫我駕車好嗎?這樣方便穿裙裝。」

  「是,我這就去預備。」安荑一直都穿著軍裝,自然不用耽擱,轉身就往外走。

  「對了,安荑。」狄韻頓了頓說:「這兩日應該沒什麼事,麻煩你教教沈凡駕車,他似乎不會。」

  「是。」安荑前幾日才剛教過沈洛年騎馬,聽到他不會駕車,自然一點都不意外,但狄韻這一開口,倒是牽動了她的心事,安荑想了想,停下腳步說:「韻小姐。」

  「怎麼?」狄韻正從衣櫃中取出一條掛起的綠色長裙,回頭問。

  「沈凡……」安荑似乎不知該怎麼問,遲疑了一下才說:「沒對韻小姐不禮貌吧?」

  禮貌?那白痴渾蛋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禮貌!狄韻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就算安荑、雪莉是她的心腹,很少有什麼事情需要隱瞞,狄韻仍不習慣在她們面前表露心事,除了被沈凡無賴般地逼出真面目之外,只有在母親面前她才會完全放鬆、毫無戒心,此時她只微笑說:「沈凡過去似乎隨性慣了,不大禮貌也難免,幫我多指點他就是了。」

  「這……」安荑頓了頓,有點遲疑地說:「韻小姐,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狄韻怎會不明白?她搖搖頭輕嘆說:「我早就跟你們說過,我找他都是辦正事,絕不是你們想像中的關係。」

  問題是安荑從小陪著狄韻長大,也狠情楚她約個性,就算真有什麼,她也不可能承認,所以這時狄韻說的雖然是實話,安荑卻依然無法釋懷,不過她也不便逼問……最後仍只能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出門,備馬牽車。

  數分鐘後,安荑駕著車,載著狄韻往城北魔法學校的方位走,一直在司令部女子宿舍外等候的羅鏡也跟了上來,在馬車旁邊緩行守護,反正夜深無人,倒也不用擔心驚嚇到一般人民。

  夜間路上移動速度頗快,不用幾分鐘時間,馬車就到了目的地,安荑駕著車,通過守衛、駛人校園,一路往最後的高級學院區駛去。

  魔法學校和共他軍校比較,佔地並不算大,畢竟不需要做什麼操練、陣式的練習,而且除了屋頂上架起的木造高台之外,其他地方也不適合演練魔法,大片的操場並沒有什麼功能。

  安荑把車停在高級學院一個並不算太大的圖形建築物前,這是魔法導師們的研究中心,也是資料重地,門口站著一小隊揚武部隊的官兵保護著。一般來說,普通魔法使不能隨便進入此處,但狄韻和杜勒斯的關係不一同,從小就在這兒跑來跑去,除了最深入的密室之外,幾乎到哪兒都沒人管她。

  此時狄韻輕拉起裙襬,緩步走下馬車,她現在上身穿著一件青色窄袖外搭銀緞背心,纖細的腰身下,是一條翠綠百褶曳地長裙,轉身問裙襬飄旋,有如花朵綻放,十分美觀,是一套古中國風的穿著。她回頭說:「安荑,你想見見叔叔嗎?」

  安荑遲疑了一下才說:「如果他老人家召喚的話,當然好。」

  「叔叔若是有空,我幫你問問。」狄韻微笑說:「你們稍等片刻,不會太久。」

  安荑點頭的同時,羅鏡也低吼一聲趴下,狄韻這才輕移蓮步、裙襬微飄,沿著階梯往上,走向這魔法學校最重要的中樞重地。

  過了大約半個多小時,狄韻再度從這研究中心走出,她帶著甜笑,很客氣地對著那些士兵打招呼道別之後,這才向安荑走近。

  「韻小姐。」安荑迎上說:「他老人家可好?」

  「安荑,叔叔很好。」狄韻帶著點歉意說:「只是他最近忙著紀錄新研發的咒語,看來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我沒敢問他要不要見你。」

  安荑點頭說:「是,沒關係的。」

  狄韻輕吁了一口氣說:「不過再過幾天,我們可能得和叔叔聚上好一陣子。」

  安荑一聽,詫異地說:「怎麼了?」除非需要作戰,十聖怎會和部隊聚在一起?還是「好一陣子」?

  「這還是最高機密,等司令公佈吧。」狄韻搖了搖頭,想想又說:「明早我和叔叔有事,讓雪莉通知李營副,由他們倆依訓練計劃帶部隊操練,你就教教沈凡駕車吧,一切順利的話,我下午該會回司令部。」

  安荑詫異地說:「不要我們陪同嗎?」

  「不用,有叔叔在。」狄韻低頭看了正望著自己的羅鏡一眼,說:「羅鏡,你也辛苦了一陣子,明天讓這個身體休息,你本身可以去遠點的地方走走,除非有緊急意外,我不會打擾你。」

  羅鏡輕吼了一聲,點了點頭。

  「回去吧。」狄韻拈起裙襬上車,由安荑駕著馬車,在這深夜中,馬蹄聲輕輕敲擊地上石磚的聲音格外清晰,馬車就順著這有節奏的聲響,緩緩駛出魔法學校,往司令部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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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九章 返祖症

  第二天,安荑依照狄韻的吩咐,一人早就把沈洛年找去司令部的校場,練習操控馬車。

  馬車控韁的駕馭之道,和騎馬頗不相同,因為身子並非坐在馬身上,操控主要靠手中的韁繩和長馬鞭。一般來說,馬鞭可不是用來打馬的,主要是藉著在空中回抽爆出的聲響,驅趕著馬匹前進。

  而軍用馬車上,一般都配置著兩匹馬,和民間的簡便馬車又不同,如何同時操控兩匹馬,讓它們並肩而馳,也是沈洛年學習的重點之一。

  總算這些軍馬都受過長久的訓練,不難控制,到了下午,沈洛年已勉能應付,不過他馬鞭功夫還挺生疏,所以耍的鞭花總離馬老遠,效果不怎麼理想。

  此時安荑正坐在那雙人馬車中隨口指揮,讓沈洛年東轉西轉地繞個不停,過了好片刻,安荑說:「如果覺得可以,上街試試?」

  「唔……」現在大街上人可不少,沈洛年自覺對馬車寬度、長度也還沒掌握得很好,他遲疑了一下說:「還是多練練。」

  「好。」安荑說:「你慢慢練。」當下安荑也不再指揮,就讓沈洛年自行操控。

  沈洛年又繞了幾圈,繞著繞著,卻見一人出現在視線中,他苦笑回頭說:「安荑。」

  安荑正低頭想著其他事情,被沈洛年這一喚,她回過神說:「什麼事?」

  「那光頭大概是想找你吧?」沈洛年腦袋往外揚了揚。

  安荑一愣抬頭,果然見到校場旁不遠處,梁乃均正站在那兒一臉企盼地張望。安荑眉頭微皺,還沒開口,沈洛年先一步說:「停下嗎?」

  「不用管他。」安荑說:「我們正在執行公務。」

  「喔?」沈洛年常然無所謂,聳聳肩說:「好吧。」

  又繞了半圈,安荑突然說:「我雖然警告過他……他有去騷擾你嗎?」

  「昨晚他有找過我。」沈洛年說。

  安荑一怔說:「他說什麼?」

  「找我宣戰。」沈洛年說:「說你既然懂得愛情了,要正式和我競爭你這個……什麼雪山裡面冰心香氣啥的……」

  「無聊!」安荑低罵了一聲,又說:「沒找你動手吧?」

  「這倒沒有。」沈洛年忍不住抱怨說:「不是我要說,他這人說話很難聽懂啊。」

  「那是『語學家』的習慣。」安荑低聲說:「多點耐心慢慢聽,其實不難懂。」

  語學家是什麼東西?自己最缺的就是耐心,果然和那人天生不合,沈洛年搖搖頭,沒說什麼。

  不過安荑想了想,終於還是說:「我去和他談下好了。」說完安荑也不等沈洛年停車,輕輕一縱,從馬車中掠出,向梁乃均走去。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沈洛年一面控馬亂跑,一面偷望了兩眼,見安荑雖然冷著臉和梁乃均說話,卻沒有生氣,看來她對那種可怕的說話方式還挺能適應。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突然目光一轉,卻是校場另外一端轉出三名騎在馬上的女子,為首那人不就是黃清嬿嗎?不過身後兩女倒不是上次那兩位。

  黃清嬿目光和沈洛年接觸時,馬上微笑對他招了招手,沈洛年不慣軍禮,只聊表心意地點頭回了一禮,卻見黃清嬿一轉馬身,向著正說話的安荑、梁乃均那兒緩緩馳去。

  安荑自然不像沈洛年這麼不懂禮貌,對黃清嬿行了一個軍禮,至於梁乃均,他論階級暫時和黃清嬿相等,不過大家都知道這三位小姐身份不只如此,便一樣也對黃清嬿行了一個禮。

  黃清嬿回禮之後,和安荑對答了幾句,安荑則臉上帶著點兒疑惑對答……沈洛年張望了兩眼,看樣子似乎沒自己的事情,也就不怎麼關切了,繼續練習著駕駛馬車。

  又過了一陣子,突然聽到安荑揚聲叫:「沈凡!」

  沈洛年一呆回頭,卻見梁乃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安荑則剛離開黃清嬿,正一面往自己走,一面招手示意。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策馬接近,安荑已經先一步迎了上來,隔著黃清嬿十餘公尺遠,沈洛年剎停了馬車,跳下座位問:「怎麼?她要幹嘛?」

  「清嬿小姐想借你出診。」安荑眉頭微皺地說:「她手下有個優秀的將領近幾個月身體頗有異狀,但是去了幾個有名的醫院診療都找不到原因……」

  「問過韻小姐嗎?」沈洛年四面看了看說:「她今天怎麼一直沒出現?」早上沈洛年就這麼被安荑抓了過來,安荑話不多,沈洛年也懶得多問,這幾個小時過去,他倒真是一直不知道狄韻去了哪兒。

  狄韻沒告訴沈凡嗎?安荑有點意外,眉頭微皺說:「韻小姐今日和大魔導師有事要辦,可能到傍晚才會回來,我剛用輕疾詢問,卻沒能聯繫到韻小姐……」

  「啊?杜……」沈洛年一呆說:「那……雪莉也沒跟著她囉?」

  安荑凝視著沈洛年說:「你知道韻小姐去哪兒了嗎?為什麼輕疾無法聯繫?」

  如果只是談談,該不會這麼久,何況不能使用輕疾……莫非跑去種蘇瑤了?這話可不能告訴安荑,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不知道,不然你用輕疾問問大魔導師?」

  「我怎能隨便和十聖直接聯繫。」安荑搖頭。

  「你不是他乾女兒嗎?」沈洛年詫異地說。

  「我們是大魔導師帶回來照顧韻小姐的,那身份只是個名義。」安荑淡淡地說。

  這麼多規矩?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道:「不能等改天問過韻小姐再去嗎?否則等會兒我又要挨罵。」

  「我剛也這樣建議過。」安荑說:「但是清嬿小姐說,再過幾日大家可能都很忙,就沒時間了。」

  「是嗎?」沈洛年轉頭看了黃清嬿一眼說:「不是拐你的吧?」

  安荑搖了搖頭說:「昨晚韻小姐也說過類似的話。」

  「所以非去不可囉?」沈洛年吐舌頭說:「到時候你可要幫我跟那小……解釋。」

  「總之她也是長官,又是三位小姐之一……我們眼前的工作畢竟不重要,加上聯絡不到直屬上司,沒有理由拒絕,韻小姐不會怪你的。」安荑皺眉說:「你說話記得小心點就是了。」

  「知道,我去了。」沈洛年把馬車交給安荑,轉頭向著黃清嬿那兒走。

  黃清嬿這時正笑吟吟地看著沈洛年走近,她既然是騎著馬來,自然不是穿著平常的裙裝。此時她穿著一套十分合身的銀灰色高領皮製緊身騎裝,全身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只有背後披上了件披風,這套騎裝雖然沒露出多少肌膚,但卻將曲線襯托得十分明顯,頗為可觀。她見沈洛年走近,正微笑說:「神醫,可以幫忙嗎?」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反正你是長官。」

  「別這麼說嘛。」黃清嬿笑容微斂說:「我真的需要你提供意見。」

  似乎是真的?雖然沈洛年對治病也沒什麼興趣,但既然扮演著光靈師,真有病人也無話可說,沈洛年只好說:「病人在哪兒?」

  「宿舍。」黃清嬿跳下馬,將馬交給隨官,往前一引說:「很近,我們走去吧。」至於那兩名隨官,也跟著下馬,兩人牽著三匹馬,在黃、沈兩人身後尾隨。

  不會又是女生宿舍吧?沈洛年剛想起上次的倒霉往事,卻見黃清嬿帶著自己往男生宿舍那兒走,一面把披風拉攏,在胸前扣起,掩住那曼妙的身材。沈洛年這才想起,上次狄韻到自己房間,也是穿著這種披風,恐怕也是騎馬來的,不過她那身材實在不需要包起來就是了。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黃清嬿轉頭說:「沈凡,上週六晚上那次真不好意思……沒讓你太困擾吧?小韻有責備你嗎?」三天前晚上喝茶被抓的事嗎?沈洛年老實地搖了搖頭,想想又說:「但是我還是不知道,韻小姐怎麼知道我在那兒的?」

  「我對這件事也挺好奇。」黃清嬿看著沈洛年說:「不過這兩天倒是想到一個可能。」

  「喔?怎樣?」沈洛年看著黃清嬿。

  黃清嬿卻搖頭輕笑說:「不過若跟你說,小韻一定更氣我,所以這得保密,最好請她自己告訴你。」

  大概那個心機丫頭早就花錢到處都布了人手吧?說不定圓足教、千窟崖都有她的眼線,那也不足為奇,若是普通人,自己當然無法感應,沈洛年本就不慣求人,見黃清嬿不說,也就不問了。

  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距離,一面走,黃清嬿不時轉頭看著沈洛年上下,也不知在打量著什麼,沈洛年和她對望了幾眼,見她不說話,也懶得多問,就讓她自在地看,反正自己外面披著魔法袍,沒什麼特殊的,看過癮應該就不會看了。

  也不知道黃清嬿看夠了沒,她突然說:「沈凡,你為什麼突然留起鬍子?我記得剛見到你的時候並不是這樣,長得真快,頭髮也長了不少。」

  「這個……突然想留。」沈洛年說。

  「你年紀輕,留起鬍子確實能顯得比較成熟,不過得修整啊。」黃清嬿笑說:「否則吃飯不會很麻煩嗎?」

  「真有點麻煩。」沈洛年抓了抓上唇的鬍鬚,他不只是兩個月沒剃鬚,早些時候還不時用光靈術加速生長,如今確實已經頗有些干擾進食,他又不知該怎辦,就這麼一天拖過一天,也沒去處理。

  黃清嬿微笑回頭說:「小綺,幫我拿工具來。」

  身後一名瓜子臉圓眼睛的女子雖然透出了點疑惑的神色,仍恭聲說:「是,清嬿小姐。」跟著她翻身上馬,向著女子宿舍的方向馳去。

  沈洛年詫異地問:「什麼工具?」莫非和自己鬍子有關?

  「別急著問。」黃清嬿笑容微斂說:「先跟你說說那人的病況吧。」

  「喔?」沈洛年點頭說:「也好。」

  黃清嬿當下緩緩說:「近幾十年來,有很少數的人天生體質就和一般人不大一樣,他們沒辦法仙化。」

  「嘎?」沈洛年吃了一驚。

  「雖然沒辦法仙化,卻可以變體。」黃清嬿望了沈洛年一眼說:「不過現在知道變體這個詞的人很少,沈凡你……」

  「我知道意思。」沈洛年點頭說。

  黃清嬿讚許地點點頭,接著又說:「這些人若變體,戰鬥力往往會比一般引仙者還強大,能成為十分優秀的軍官,可是問題在於,變體十年左右,身體就會慢慢變差,漸漸變得難以引炁,到三十多歲幾乎都已經失去了戰力,最後很少能活超過四十歲……沈凡你聽過這種特異體質嗎?」

  沈洛年停了片刻,這才皺眉搖搖頭說:「這種病似乎沒有名稱。」

  黃清嬿倒不顯失望,只說:「這種病確實少見,幾乎沒人知道,我曾請教過艾院長……」

  「她見過嗎?」沈洛年問。

  「她這三十年內只遇過四次這種病人,她找不出原因,也沒法治療,連病名都不知道該怎麼取。」黃清嬿說:「聽艾院長這麼說之後,我去翻查歲安軍團的紀錄,發現在近四十年內,才開始出現這種無法仙化、只能變體的士兵,一共有五十餘人,大部分都已經過世,如今還在部隊的只有八人,大多都還沒病發。」

  萬分之一嗎?沈洛年說:「聽來不算太多。」

  「連他們自己很多也不知道這是病。」黃清嬿說:「這些人中,有二十多人死於戰爭,剩下的都這麼慢慢衰弱而死,也許有些人連醫生都沒去看……我整理了這些相似性,和艾院長討論後,她也相信這該是一種罕見的疾病,建議我找你詢問,她說關於醫學上的知識,你可能比她還清楚。」

  「呃……」艾露這不是找自己麻煩嗎?沈洛年只好假作低頭思索,一面找輕疾作弊,過了片刻他才抓抓頭說:「總之看看吧,如果是天生的,其實可能不只這個數量。」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黃清嬿那雙明眸亮了起來。

  「也許和狗長翅膀的事情類似……」沈洛年說:「看過再說好了。」

  狗長翅膀?黃清嬿微微一怔,但她目光一轉,也不多問,只領著沈洛年一路往前走。

  很快地到了男子宿舍區,這兒範圍比較寬廣,也沒什麼出入的控制,黃清嬿帶著沈洛年往內走,那人住的地方,比沈洛年住的地方還要深入,看來對方官階不小。

  不久之後,三人停在一戶宿舍門外,那名女性隨官站在廊道外,黃清嬿領著沈洛年走上前廊,敲了敲門說:「治平?」

  裡面的門很快便打開,一個氣宇軒昂、丰神俊朗的青年站在門後行禮說:「清嬿小姐。」

  「這位就是神醫沈凡——沈光靈師。」黃清嬿回頭對沈洛年說:「這是洪治平,現在擔任特一營的營副。」

  「沈光靈師,真是久仰了。」洪治平含笑對沈洛年拱拱手說:「剛剛清嬿小姐告訴我請到神醫幫忙,可真是讓人驚喜,快請進來。」

  單看長相,這青年似乎比當年的賴一心還穩重帥氣,原來他是黃清嬿的副手?聽說黃清嬿最崇拜外祖母葉瑋珊,莫非也想找個帥哥當老公?

  沈洛年目光掃過兩人,見洪治平看著黃清嬿的目光中,確寶透出了仰慕和喜愛的神色,不過黃清嬿本是少見的美女,男人喜歡她一點都不稀奇,得看她自己怎麼想;沈洛年望去,卻見黃清嬿的目光雖帶著關切,卻少了愛戀的氣味,看來不大像情侶關係。

  「沈凡?」黃清嬿見沈洛年瞄著自己發呆,有點意外地輕喊了一聲。

  「啊。」沈洛年回神說:「進去吧。」沈洛年一面往內走,一面望著洪治平微微皺眉,這人精神好得很,可一點也不像病人。

  黃清嬿不愧冰雪聰明,一看就知道沈洛年的想法,見狀開口說:「他的症狀才剛開始。」

  「是。」洪治平接口說:「這半個月匯聚炁息,頗有力不從心的感覺,我本來不以為異,但清嬿小姐堅持要我去圓足醫院檢查……」

  「你自己匯聚炁息?」沈洛年打斷問。

  「我主修柔訣,可以自行引炁,只是稍慢了些。」洪治平頓了頓,看了黃清嬿一眼,微笑說:「有時候清嬿小姐有空,也會幫我引炁。」

  黃清嬿也回了一個笑容說:「應該的。」

  專修柔訣嗎?這一點也挺像賴一心,沈洛年暗暗好笑,走近洪治平說:「洪營副,你坐下吧,把上衣脫掉。」

  洪治平看了黃清嬿一眼,遵照沈洛年的囑咐,脫去上衣坐在椅子上,黃清嬿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害躁大小姐,她也不避嫌,就這麼站在一旁觀看。

  沈洛年走近,看了看他的雙目、口腔,跟著繞到身後,壓按了他背後穴脈,還用光靈術的探查之法,觀察洪治平胸部和背後的肌肉血脈走向。片刻後沈洛年才開口說:「好,我大概知道了。」

  洪治平穿衣的同時,黃清嬿開口問:「如何?」

  「讓我思考一下。」沈洛年走到窗戶旁,閉上眼睛,口中默唸著,看似正凝神考慮著問題,但事實上,當然是輕疾正在作弊,不過這次的問題似乎不小,兩人商量還挺花時間。

  在這種時候,黃清嬿與洪治平兩人當然都不敢打擾沈洛年,安靜了好片刻,沈洛年這才轉頭說:「可以治療,不過要找人幫忙。」

  黃清嬿說:「請問找人幫忙指的是……?」

  「我對針灸不拿手;只要找個對這方面比較熟練的人,由我指示他下針的地方和手法,一週一次,逐漸改變體質,數週後,該可以把這狀況壓抑下去……」沈洛年想了想說:「比如我當初的助手丹翠,或圓足醫院的其他醫師,都應該辦得到。」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黃清嬿高興地說:「治好之後,就可以恢復原來的狀態嗎?」

  「倒不能這麼說。」沈洛年看著兩人說:「治好之後,就變普通變體者……戰鬥力會略微下降,不過那時就可以考慮仙化,不會比一般仙化者差。」

  聽起來並不是很理想啊……洪治平開口說:「沈光靈師,沒有可能完全治好嗎?」

  「也可以。」沈洛年說:「離開噩盡島。」

  洪治平一愣的同時,黃清嬿開口說:「莫非這病的起因,和道息不足有關?」

  「正是……」沈洛年對黃清嬿點點頭,沉吟了一下才說:「上一次仙凡兩界重合的時代,其實人類和妖族有一段時間十分親近,因為人類體質特殊,有不少妖族曾嘗試與人類混血,比較有名的有虯龍族、牛首族、犬戎族……等等。」

  黃清嬿詫異地問:「人類和妖族如何混血?聽說在龍宮當龍族妾侍的女子,受孕都是生下純種人類。」

  「妖族想生下純種或混血,是可以控制的,當母系這邊無法控制時,就由父系決定……」沈洛年接著又說:「我不清楚為什麼現在妖族不和人類混血,總而言之,當初仙凡分離之後,留在人間的都是妖族血統被稀釋到很淡薄的後代人類,就這麼又傳了幾千年,現在其實不少人體內都有這種遺傳因子,只不過很難得顯現。如今仙凡合一,各種動植物在道息浸染之下,體質都可能改變,一些人體內的這些因子活躍起來,也不足為奇……他們體內既然已經有妖族因子作用,當然不能另行引仙。」

  黃清嬿呆了片刻才說:「若當真讓治平離開噩盡島,又會如何?」

  沈洛年點頭說:「離開噩盡島,在道息豐沛的狀態下生活,所抑制的妖質因子會開始作用,逐漸轉化他的身軀,如今這個機制因道息不足而無法正常運作,又仍不斷消耗能量空轉,久而久之自然越來越衰弱,現在離開還好,太晚就來不及了。」

  「沈光靈師。」洪治平又問:「那治療的方法是……除去這妖族因子嗎?」

  「那因子屬於你身體的一部分,除不了的。」沈洛年搖頭說:「只不過在適當的經脈和穴位下針,可以壓抑這種機制的運作,重新讓妖族因子休眠,恢復成普通人。」

  「如果離開噩盡島呢?會變成如何?」洪治平又問。

  「不一定。」沈洛年搖頭說:「和你本身的妖化因子種類,以及最後妖化的程度有關……照道理不會比現在差就是了,未來會怎樣很難說。」

  「沈凡。」黃清嬿開口說:「這種人這麼少,莫非是因為人類大多數都待在歲安城?如果人類不是生存在噩盡島的話……」

  「那就會有更多人產生這種反應。」沈洛年頓了頓說:「其實還有一種辦法抑制,就是不斷吸收妖質修煉。妖質可以直接提升人體仙化程度,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壓制住妖化因子作用……不過一來妖質不易取得;二來吸收了更多妖質之後,一樣得搬到道息足夠的地方才能生活,那又何必浪費妖質?」

  說到這兒,洪治平和黃清嬿兩人都沉默下來思考著,沈洛年目光在兩人身上繞來繞去,見洪治平一面思索,一面不時偷望黃清嬿,那眼神中除了戀欲的成分之外,還帶著期盼和感傷,似乎正擔心著什麼事情。

  黃清嬿卻異常地冷靜,雖看不出她正想著什麼,但看來一定和感情無關。沈洛年左看右看見洪治平不敢開口,忍不住主動說:「若能讓洪營副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擎天塔,也是個辦法。」

  黃清嬿回過神,先對洪治平安慰地笑了笑,這才對沈洛年說:「我當然明白,但若照你所說,這種人只會越來越多,而且既然每個人體內都可能有這種因子存在,普通人中一定也不少,他們沒有吸收妖質變體,發作的時間可能更早,也許十幾、二十歲就衰弱而死,也沒人知道那是什麼病,若按照部隊中的比率算下去,歲安城中恐怕有數百名青少年有這種病徵,總不能都叫上擎天塔啊。」

  事情似乎複雜起來了?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咳了一聲說:「那麼洪營副要治還是不治?」

  洪治平早知道自己沒什麼上擎天塔的機會,誰都知道,葉司令一向講究公平,若真是這種情況,除非有特殊原因,不可能只讓自己一人上塔,送自己出噩盡島的可能性還大一點。而離開噩盡島……雖然說軍隊中確實有些部隊輪調到噩盡島外的東方大陸,蒐集各種資源往噩盡島送,但別說常常和各種妖怪衝突、戰鬥,也沒有城市可以享受生活娛樂,每個被調派出去的人,都當這是苦差,怎麼可能有人要自願往外調?更別提這麼一來,豈不是一定得離開黃清嬿?他遲疑了一下說:「沈光靈師,請問必須離開多久?」

  「沒有發作不知道。」沈洛年搖搖頭說:「最少也要一年半載,萬一身體變化很大,日後永遠不適合在歲安城內居住,也並非不可能。」

  看來還是非治不可,但洪治平過去畢竟不認識沈洛年,看他年紀輕輕,還是有點不大信任。他遲疑了一下,望著黃清嬿說:「清嬿小姐,可以讓我再考慮一下嗎?」

  「當然。」黃清嬿點點頭,和聲說:「這件事畢竟對你影響很大……讓你和沈凡談談吧,我在外面等候。」說完她微微一笑,轉身往外走,還順手掩上了房門。

  見黃清嬿走到門外,洪治平忍不住走近沈洛年身旁低聲問:「沈凡兄弟,當真只有這辦法了嗎?」

  「我只想得到這辦法。」沈洛年說。

  洪治平嘆了一口氣說:「若真如此,我這營副的位置,大概是做不長了。」

  「怎麼說?」沈洛年詫異地說:「就算能力稍退,也不比一般人差啊。」

  「一個普普通通的營副,怎能與清嬿小姐長久搭配?當初清嬿小姐終於選上我,我可是……」洪治平說到這兒,停了下來,頗有些感傷。

  原來他在難過這件事?莫非選這營副,還有點兒選婿的味道?這倒也並非不可能,若黃清嬿當上司令,就等於是人類的帝王,當她丈夫自然是好處多多,何況她又是少見美女,這種差使當然讓人搶破頭……哎喲,難怪狄韻和她那個姓李的營副這麼爾虞我詐,莫非李允生心裡也是打這主意?問題是黃清嬿美麗婀娜,本就容易引人愛慕,狄韻那張臉雖甜,但那小鬼模樣卻很難讓人起什麼愛慕之心,李允生說不定只是耐著性子討好,而狄韻也知道他想什麼,只是不說破而已。

  洪治平見沈洛年不說話,他也不是自怨自艾的個性,深吸一口氣振作起來,輕咳一聲,望著沈洛年說:「沈凡兄,今日可真是見識了你醫術如神之處,連圓足醫院艾院長都找不出病因,你卻能短時間內看出來,真讓人佩服。」

  沈洛年看得出來,洪治平對自己信任度不怎麼夠,這也無可厚非,又何必說些違心的客套話?沈洛年搖搖頭說:「不用客氣。」

  「聽說沈兄除了擁有高超的醫術外,還具備特殊的戰鬥功夫,甚至還是少見的魔法使,所以被韻小姐破格任命為隨官……想必一定很受韻小姐看重?」洪治平說。

  這人到底想問什麼?沈洛年皺眉說:「也不算什麼看重。」

  洪治平遲疑了一下才說:「清嬿小姐似乎也很看重沈兄弟,不知在沈兄弟心中,比較想追隨哪位小姐?」

  原來這傢伙怕自己來搶他女人?反正陷入愛情的傢伙每個都是傻瓜,沈洛年暗暗好笑,也不理會這句話,只搖頭說:「你決定治病的話再來找我。」說完沈洛年轉身邁步,打開門走了出去。

  「沈兄?」洪治平沒想到沈洛年這麼轉身就走,他剛吃了一驚正想追,卻見門一開,站在前廊的黃清嬿聞聲轉頭,他連忙閉上嘴巴。

  「怎麼了?」黃清嬿微笑望著沈洛年與洪治平。

  「他還要考慮一陣子。」沈洛年說。

  看黃清嬿目光轉來,洪治平只好說:「清嬿小姐,我確實還需要多思考一段時間。」圓足教和這神醫是同一體系的,至少得讓別的醫生看看再作快定。

  黃清嬿點點頭說:「也好,我和沈凡先離開,你休息吧。」

  「是,清嬿小姐慢走。」洪治平恭謹地施禮。

  看來沒自己的事了,沈洛年轉身往外走,一面考慮著,自己應該回校場嗎?安荑應該不會一直待在那兒吧?還是回自己房間等候通知?

  「沈凡!」不料身後黃清嬿突然追上來喊了一聲。

  沈洛年一呆,轉頭一拍腦袋說:「對了!忘記向長官告辭,清嬿小姐,我……」

  「算了吧。」黃清嬿掩嘴輕笑說:「你忘了我剛剛說的話嗎?」

  「說什麼?」沈洛年一愣。

  「帶我去你房間吧。」黃清嬿走近低聲說。

  「呃?」沈洛年微微一愣說:「去我房間幹嘛?」

  「你居然忘了?」黃清嬿一面邁步往前,一面突然轉了個話題說:「我剛估計的人數,你覺得對不對?」

  「啥?」沈洛年只好追了上去,一面問:「什麼人數?」

  「患者人數。」黃清嬿見沈洛年答不出來,頓了頓說:「這病應該叫什麼名稱?」

  沈洛年想了想才說:「算是一種『返祖症』吧,詳細的名稱最好讓艾院長取。」

  「那就先用『返祖症』來稱呼。」黃清嬿收起笑容說:「歲安城中的青少年近百萬人,按照比率來說,至少有百餘人可能有這種病,甚至可能有數百人……而他們並未接受變體轉仙,恐怕更會提早發作,這治療法得快點傳到各醫院去才行,你能整理成一套醫療準則嗎?」

  「還不行。第一次得一面看反應一面施針,還要看後續的變化,才能決定下一次的施針方式……」沈洛年頓了頓說:「也許多試幾次之後,可以找出通則,現在不行。」

  「原來如此。」黃清嬿沉吟說:「這事十分嚴重,可得早點向司令報告……你方便請小韻寫報告嗎?」

  別又害自己挨罵!沈洛年搖手說:「幹嘛叫她寫?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這病是你發現的也只有你會治,你是她的部屬,我寫的話……不大妥當。」黃清嬿說。

  沈洛年不大明白黃清嬿顧忌什麼,呆了呆才說:「但是病人是你的手下啊,你之前又花了不少工夫蒐集資料,她寫才不對吧?」

  「她應該也不肯和我共同列名……」黃清嬿本來擔心這麼做有點兒爭功的味道,但當真讓一無所知的狄韻呈報,確實也說不過去,何況她未必想聽自己說明?黃清嬿想了想才說:「那我來寫吧,但是我會儘量功歸於你,這樣她也有面子,只希望小韻別太介意才好。」

  沈洛年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不過感覺只要和黃清嬿扯上關係,狄韻分成都會把自己罵上一頓,倒也沒差了。他正思索著,卻發現自己正順著台階往上走,他一愣抬頭,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居然隨著黃清嬿走回了自己寢室……這漂亮女人幹嘛把別人住處弄這麼清楚?

  黃清嬿這時左手提著個有提把的繡面方盒,站在沈洛年房門口微笑說:「開門吧。」至於那兩名女性隨官,就像剛剛一樣,拉著馬等在廊外,並沒走上階梯。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你來我房間幹嘛?」

  「不是說好了要幫你整理髮須嗎?」黃清嬿笑說。

  什麼時候說好的?沈洛年一頭霧水地說:「其實不用,我自己隨便剪剪也成。」

  「你當真會剪嗎?」黃清嬿笑說:「你若是發須雜亂,小韻臉上也不好看啊。」

  沈洛年當然不會剪,正遲疑的時候,黃清嬿接著又說:「就當作診療的回報吧?你今天這麼幫忙,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呢,還是你有其他更好的主意?」

  她要是整天想著報答也麻煩……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道:「我的鬍子要留著,頭髮也不想剪短。」

  「沒問題,只是幫你整理整理。」黃清嬿笑說:「爺爺的鬍子都是我幫他剪的,和赤濤作戰那天你該有看到吧?」

  原來黃宗儒那片大鬍子是黃清嬿處理的,倒不難看,而且沈洛年確實也覺得自己鬍子有點麻煩,他也懶得多思考了,轉身開門說:「那……隨便你。」

  黃清嬿露出笑容,提著那方盒,隨沈洛年走進屋中,她在桌上打開方盒,取出一大片雪白的方巾抖開,拉過椅子,站在椅背後方微笑說:「請坐。」

  望著黃清嬿那優雅而甜美的笑容,沈洛年腦海中,卻浮出狄韻那張帶著怒氣的小臉,他心中不禁暗暗叫糟——讓這漂亮女人幫自己整理髮須,恐怕不只被罵到臭頭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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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十章 刺客

  其實就算黃清嬿整天記掛著想報答,沈洛年若當真懶得理會,也未必介意,他會答應最重要的原因是——黃清嬿透出的氣味,不但沒有讓他感到心機或計算,反而是一種大姊姊看到小弟弟衣著凌亂,忍不住想出手整理的關懷氣息,或者可以說……有點類似當年白玄藍的氣味。

  沈洛年當初誰都不理,但在白玄藍面前就是特別安分,也許因為從小喪母,這種帶點長姊、母親的溫柔味道他特別無力抗拒,當下乖乖地讓黃清嬿圍起白巾,拿著剪刀、剃刀在腦上、喉前,咋嚓咋嚓刷刷刷地剪下滿地發須。

  黃清嬿雖然貴為司令候選人之一,但這份活計卻似乎十分上手,也不知道怎麼練起來的,只見她一面快速更換著刀梳修剪,一而笑說:「其實我很喜歡幫人剪頭髮、修胡須,但除了幫爺爺之外,其他沒什麼機會,奶奶她們信不過我的手藝。」

  「怎會沒機會?」沈洛年說:「還有這麼多部屬可以讓你試刀。」

  「其實不方便幫部屬做這些,若你是我的部下,我不會幫你修發須,免得以後不便。」黃清嬿頓了頓說:「對了,這件事最好別告訴小韻,我也會保密的。」

  沈洛年忙說:「太好了,我也不想告訴她。」

  黃清嬿噗嗤一聲說:「看不出來你還挺怕小韻的。」

  「那小惡……」沈洛年罵到一半,還是停下了口,只哼了一聲說:「她其實凶得很。」

  「她可不會對別人凶呢。」黃清嬿笑說:「你是怎麼惹火她的?」

  沈洛年想想自己似乎也是自找的,乾笑兩聲沒說話了,不過如果要拿挨罵和噁心來選,還是前者舒服一點,至少可以爽快地吵個清楚。

  黃清嬿也不再多問,伸手輕扶正沈洛年腦袋,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她動作頗快,只約莫過了二十分鐘,便收手站開兩步,帶著笑容上下端詳,似乎頗為滿意。

  「好了?」沈洛年問。

  「等一下。」黃清嬿拿起小刷子,輕刷著沈洛年臉龐和兩鬢,除去殘留的發須,一面稍微修剪著不齊處,她又說:「這樣不是很好看嗎?以後只要幾天修剪一次,就可以一直維持。」

  「幾天剪一次?」沈洛年瞪眼說:「誰這麼有空!」

  黃清嬿輕笑說:「我身上都帶著把輕便型小剪刀,只要我有空,遇到了隨時可以幫你。」

  「不大妥當。」沈洛年說:「這次就不該讓你剪。」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雖然黃清嬿和自己都沒那種意思,但萬一被人看到豈不是又生枝節?

  「我剪得不好嗎?」黃清嬿拿起一面小鏡子,遞給沈洛年說:「看看。」一面又拿了另一面稍大一點兒的鏡子,放在沈洛年後腦,讓他兩邊對看。

  倒真是挺整齊的?沈洛年那頭本已有點他掩視線的頂上亂草,已經被修整得整整齊齊,後方也修到脖子附近;至於鬍鬚,如今在嘴唇旁整齊地繞過一圈,上端沿著上唇頂端排開、短而平整,下方稍長的濃密短鬚則環繞著下巴一圈。另外沈洛年左右兩頰鬍鬚本就不多,黃清嬿索性剃光,整體而言,和黃宗儒的造型又頗有不同。

  「滿意嗎?」黃清嬿說:「你年紀輕,臉頰稍圓,還有點孩子氣,鬍子剪出形狀會多點棱角感,看起來比較成熟。」

  「喔,隨便。」沈洛年不懂這些。

  「剃乾淨的地方最好每天刮。」黃清嬿解開白布,轉身輕抖說:「留須之處,至少三天要整理一次。」

  「呃?」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會照做才有鬼了。

  黃清嬿收拾著工具,一面說:「關於洪營副,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怎麼又突然提起那人?沈洛年愣了愣說:「據我所知,只有我剛說的幾種選擇。」

  「那只好由我主動將他的職務撒換掉……」黃清嬿輕嘆了一口氣說:「否則他會存著僥倖之心,不肯接受治療的。」

  沈洛年想起剛剛洪治平的模樣,皺眉說:「如果他願意接受治療呢?還是要換掉嗎?」

  「當然要看他恢復的狀態才能決定。」黃清嬿沉吟說:「但他治療的階段,我不能沒有營副啊,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這也有道理,沈洛年正想點頭,就在這一瞬間,窗戶那端突然一股妖炁爆起。轟然聲中,一條人影破窗而入,橙色光華破空一閃,一柄挾帶著妖炁的長劍,正對著背向窗口的黃清嬿背心刺去。

  這可是歲安城,怎有人能帶著妖炁殺進來?沈洛年詫異瞪大眼睛的瞬間,黃清嬿也同時察覺到,身後有一股銳利妖炁正高速接近。

  別看黃清嬿言笑晏晏、端雅和氣,像個沒架子的溫柔大小姐,但畢竟從小就以未來領導者的身份培育長大,遭逢變故的瞬間,黃清嬿不像沈洛年一樣愣在那兒,她毫不遲疑地做出了判斷,當下旋身急翻,閃身的同時,手中鏡子迅速對著身後摔去。

  但對方長劍上蘊含的妖炁,不只十分強大,那帶著橙色光華的純輕妖炁,又是異常迅速,突破窗戶的下一瞬間,已經接近兩人。那長劍瞬間炸碎飛翻的鏡子,正要刺上黃清嬿的同時,卻聽轟然一聲輕響,黃清嬿瞬間往後挪移,大力撞在沈洛年身上,連著椅子、門板一起衝出門外、飛出廊道,正是凝聚了她體表微弱炁息而施出的爆閃身法。

  那柄長劍完全沒在屋內停留,往外直衝追殺出來,陽光下看得清楚,那是個手持細長劍的灰衣蒙面女子?她點地間妖炁一迸、橙光閃現,對著正騰空飛摔的兩人衝去。

  兩人還沒落地,對方已經追來,但黃清嬿體內那一瞬間能凝聚的炁息也就只有這麼多,此時人在空中,舊力剛去、新力未生,完全無法動彈,又如何閃避?而廊外那兩名隨官才剛回過神轉頭,更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黃清嬿正暗暗叫糟的同時,突然身子一緊,被人從身後攔腰抱住旋身,身子驀然被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著另外一個方向。

  卻是沈洛年被撞飛屋外的同時,已經反應過來,他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直覺地把所有能力開啟,準備應付變局,這麼一來,他思考的時間陡然增長許多倍,眼看黃清嬿炁息耗盡,已無能為力,而對方動作輕快絕倫,再不動作,黃清嬿和自己就要變成一對串燒。當下他右手抱緊黃清嬿的腰間急扭,兩人半空交換位置的同時,他左手急伸,對著那正高速接近的長劍揮去。

  蒙面女子也不管劍端前是黃清嬿還是沈洛年,就打算這麼一劍直穿過去,把兩人串在一起,眼看下一瞬間長劍就要先刺穿沈洛年,跟著就能刺殺黃清嬿,卻見沈洛年左手倏然詭異快速地從長劍側面一砍,轟然聲響中,沈洛年左手掌緣被劍身上凝聚的妖炁炸裂出一大片血口,但同時一股莫名其妙的巨力,就這麼撞上她手中長劍。女子手一震差點握不住劍柄,當下身子隨劍半空一翻,往外滾了出去。

  蒙面女子一驚,翻出數公尺外落地,但此時沒空細思,她一面再度向著黃清嬿與沈洛年沖,一面對著沈洛年沉聲說:「滾開!」

  這兩個字剛出口,女子已殺了過來,沈洛年若不用護著黃清嬿,只要展開身法逃命,那女子縱然速度極快,恐怕也追不上飄然似鬼的沈洛年,問題是他一溜,黃清嬿只怕是非死不可;而沈洛年此時左手被妖炁所傷,已受創不小,右手又抱著黃清嬿,無法應敵,只好抱著黃清嬿點地急逃,同時心念一動間,一道難以察覺、彷彿指頭大小的黑影,倏然從一旁房舍暗影中衝出,對著女子飛去。

  那黑點雖然妖炁微弱,卻是難以追索,快得讓人咋舌,若不是體外泛著淡淡妖炁,又從正面衝來,根本無法察覺。女子一驚之下,收劍護身,一道眩目劍花炸開,迎向黑影。

  怎料那黑影卻似是活物,突然一轉方向,在半空中盤旋騰飛,閃過女子劍炁籠罩的範圍,在她周圍高速旋繞,連續換了好幾個方位。

  什麼妖怪?女子沒料到這黑影居然比自己速度還快,連續三招撲空,她心念一動,突然左掌一揮,大片妖炁往外炸出,對著黑點急轟,卻見黑點往後急退,似乎完全不敢與妖炁抗衡,女子這才知道,這小黑點雖然快,卻沒什麼好怕,當下體表妖炁一迸,不管黑點,繼續向著沈洛年與黃清嬿殺去。

  那指頭大小的黑點,自然是一直自動尾隨在沈洛年不遠處的凱布利。

  過去百年來,沈洛年體內微弱道息不斷供給,凱布利逐漸成長,蘊含的妖炁本已不小,但沈洛年清醒之後,卻將凱布利累積了百年的炁息與形態散去,重新化成指頭般的大小,雖然根基仍在,但如今體型極小,能容納的妖炁量也十分少,所以除了體輕而速度極快之外,卻不具有什麼強大攻擊力,頂多發揮一點擾敵的作用。此時對方體表佈滿妖炁,沈洛年也不敢讓凱布利當真撞上去。

  不過就這麼頓上一頓,那兩名隨官已經驚呼著衝了過來,兩人一揮槍一持鐧,攔在黃清嬿與沈洛年之前,對著蒙面女子迎去。

  可是對方不知為什麼體內竟能蘊含不小妖炁,這兩名身上只有微弱妖炁的隨官,正如幼兒遇上大人一般,根本不是對手,只見那女子快劍急揮,本該是輕靈的細長劍,卻靠著強勢妖炁硬生生將槍鐧震飛。蒙面女子趁著兩人中門大開,揮劍急刺,兩女胸口先後中劍,慘呼聲中噴血翻身倒地。

  媽啦!殺人了!總算一來這女子殺得直接爽快;二來那兩女沈洛年不熟,他倒是還保持著冷靜,攔腰抱著黃清嬿,往外就跑。

  蒙面女子長劍一甩,地上灑開一串炸散血珠,她騰身急撲,再度向著黃、沈兩人追去。

  黃清嬿這時已經確定,對方目標該是自己,而這愣小子老抱著自己幹嘛?她勉力掙開沈洛年的手臂急說:「你走!」一面拿出匕首,凝聚著微弱的妖炁,嘗試開啟玄界之門施術抵禦。

  可以嗎?那就交給你了!左掌劇痛的沈洛年放開黃清嬿,正想轉身逃命,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彷彿溺水般的古怪嗆咳聲,沈洛年忍不住回頭望去,卻見黃清嬿剛噴出一口鮮血,身子搖搖欲墜,已經站不穩身子。

  卻是在這種環境下,她還使用爆閃心法護著沈洛年逃出,在護身炁息全散的狀態下受到爆閃力道衝擊,已受了不輕的內傷,這時再度聚力,終於忍不住喉頭一甜,嗆出血來。這一瞬間,那蒼白清麗的柔美臉龐,被嘴角溢出的赤紅鮮血一映,徒增三分帶著淒美的豔麗。

  這……這……似乎不成啊?沈洛年暗叫倒霉,一咬牙,口中默誦風移咒,拔刀往回衝去。

  而黃清嬿正忍著全身的劇痛,聚起剛凝聚的微弱炁息,但道咒之術威力雖大,卻需要施術開啟的時間,若對方沒這麼快,也許還有機會,可是蒙面女子卻快若電閃,玄界之門還沒能開啟,女子已經殺到。黃清嬿一咬牙,凝視著女子雙目,正待赴死,卻見剛被自己推開的沈洛年又沖到自己面前攔著,他手中拿著一把造型古怪、輕薄如紙的白色怪刀,正對著女子長劍迎去,口中一面不知正默唸著什麼。

  蒙面女子眼看沈洛年揮刀攔截,她這次可不敢和這擁有怪力的男子硬碰,她長劍一繞,灑出大片劍芒,彷彿幾十支長劍同時對著沈洛年刺去。

  媽的,這是什麼招?沈洛年時間能力開啟,看對方揮劍就像慢動作一般,不會被花招所惑,但就算看得清楚,也看出對方揮劍時動作與角度正不斷變換,卻仍看不出長劍打算刺到哪兒去。沈洛年不能逃命,又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揮刀對著女子胸口直攔了過去。

  這渾小子不會功夫,只懂拚命?蒙面女子閃身的同時,長劍扭動間,拖過沈洛年伸出的右臂,劃開一個大口,同時她點地急旋,想繞過沈洛年,繼續追殺黃清嬿。

  但想砍沈洛年兩刀不難,想閃過他的追蹤卻不容易,沈洛年此時已念妥了風移咒,速度突然增快,又閃到了女子面前,他也顧不得右臂傷口劇痛,又是一刀砍去。

  女子眉頭深皺,此時戰鬥氣爆與驚呼聲已傳了出去,不少屋中都有人奔出來查看,若讓沈洛年多拖兩秒,等四面官兵匯聚,人就不用殺了。她目光一厲,長劍飛旋間,對著沈洛年殺去,只要三招兩式內殺了此人,自然來得及追殺黃清嬿。

  另一面,黃清嬿在沈洛年保護下,總算開啟了玄界之門,可是沈洛年和女子糾纏著,她可不能亂放道術,而且這女子修煉輕訣,動作快如電閃,就算能順利施展道術、咒術,對方恐怕也能輕易避開……話說回來,那女子莫名其妙帶著妖炁,能快速移動也就罷了,這完全沒炁息的沈凡,動作怎麼能如此迅速,甚至比那女子還快?

  此時沈洛年卻正叫苦,他在行的是閃避逃命,可不是比武過招,但這時為了身後的黃清嬿,卻不能到處亂竄,眼見對方揮劍殺來,劍光閃動間,根本搞不清楚對方想攻擊的地方,沈洛年只好揮刀亂砍。。不過他這時可小心了,不再讓對方砍到自己手臂,若這時候手臂被人砍斷,可真是沒戲唱了。

  但護著手臂,身上可就護不住,兩人身形飛旋之間,那女子長劍不斷閃動,往往從沈洛年目光難及、根本沒想到的地方切入,只不過兩三個騰挪,沈洛年腰、背後方又各中一劍,痛得他一面媽啦媽啦地亂罵,一面追著蒙面女子亂砍。

  蒙面女子卻也頗為驚心,這人雖不會功夫,動作和目力卻又快又準,揮刀之速竟似乎比以輕訣御炁的自己還快,所以她招式也不敢用老,雖然刺削了沈洛年好幾劍,卻都沒能深入;而且她越打越怕,這人除了左掌的傷勢較明顯之外,其他地方明明感覺刺了進去,衣服也被割破了好幾道,為什麼沒流半滴血?

  兩人這麼一僵持,很快數秒過去,周圍人聲正在彙集,不少人拿著武器衝來。蒙面女子眼看今日已殺不了黃清嬿,她哼了一聲,揮劍逼開沈洛年,縱身飛跳到一旁房頂上,幾個彈跳間縱出老遠,一路往南方衝去。

  這時周圍早已經奔出不少人,看到最後一幕,眾人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仍紛紛拿著武器往這兒衝來,不少人更大聲喊著「清嬿小姐」,這時可正是立功機會,若讓這個最有希望成為司令的女子記得自己,當然絕對沒有壞處。

  「擒下……那人……」黃清嬿往南方一指,喊完這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一軟,往下摔倒。

  沈洛年這時已收刀,他在黃清嬿摔倒前,倏然點地飄近,伸手扶抱著她說:「沒事吧?」

  「你……你的傷呢?」黃清嬿可也十分吃驚,她明明看到沈洛年被削刺了好幾下,衣服也好幾個破口,怎麼彷彿沒事人一樣?

  沈洛年早已用光靈之術活化自己身體,配合截停凱布利吸納道息加速傷口復元,雖然傷口仍痛,倒是真沒什麼大礙。他仔細看著軟癱在自己懷中的黃清嬿兩眼,點頭說:「你體魄強健,只要運氣活血、稍微靜養之後就沒事,先放鬆身體坐一下。」之後他扶著黃清嬿坐在地面,轉身就往外走。

  這小夥子居然把自己扔在泥地上?黃清嬿有些意外,忍不住輕喊了一聲:「沈……沈凡……你……」

  「她們炁還沒散,說不定有救。」沈洛年扔下這一句,點地向著那兩名倒地的女子飄去。

  真的嗎?以為兩人已死的黃清嬿心中大喜,眼見周圍的官兵已經擁上,紛紛對著自己問候,黃清嬿壓抑住翻騰的氣血,深吸一口氣說:「別管我,快……幫沈凡救人。」

  一陣混亂後,黃清嬿與那兩名女子,在沈洛年緊急治療之後,被人用擔架抬去醫院作後續的救治,至於那名蒙面女子,她既然身懷妖炁,當然沒人追得上,輪值當日司令部宿舍風紀、秩序的校官,在人潮還沒散去之前,已經慌張地來找沈洛年詢問前因後果。

  關於黃清嬿來幫自己剪理髮須的事情,沈洛年沒提,只說兩人在屋中有事商談,跟著把那女子衝來殺人的事情說了一遍。

  關於那女子體帶異量妖炁的事,那校官一時雖然不大相信,但看沈洛年指證歷歷,加上後半段戰鬥過程看到的人其實不少,這倒不難確認,他也沒多質疑,只是眼看滿地斷須殘發與滾散的各種理髮刀剪器械,他還是忍不住對黃清嬿來此之事,多打探了幾句。

  雖然看樣子應該瞞不住,不過沈洛年也懶得詳細說給這人聽,加上他傷勢並未痊可,這時還到處在痛,當下一板臉,自稱需要療傷休養,把那校官轟走。雖然沈洛年官階不高,但這鼎鼎有名的怪力神醫,不但身為狄韻的隨官,今日又救了黃清嬿,這校官可不敢對他擺官架子,只好摸著鼻子回去,自己想想該怎麼把這報告寫妥往上送。

  沈洛年確實需要休養,他顧不得屋內還是一片混亂,當下把被炸飛約門板搬回?斜斜掩往門口,脫下那破了好幾道裂口的魔法抱,放鬆身體趴在床上,讓傷口朝上靜養,至於兩扇窗戶早已被那蒙面女子的妖炁撞散,也只好就這麼敞開著。

  才趴沒多久,門口那兒傳來輕呼:「沈凡?」跟著也不知道誰推了一下,那扇門往內直倒,轟地一聲摔在地上。

  沈洛年一怔轉頭,卻見安荑、雪莉、李允生三人站在門口,正望著那扇門發呆,而外面又跟著喧鬧起來,看來這一聲又把周圍的官兵都引了出來。

  雪莉與李允生連忙四面揮手道歉,表示只是意外,安荑則先一步踏入,看著剛翻身坐起的沈洛年皺眉說:「我們聽說出事了?」

  沈洛年還沒回答,雪莉已經蹦進來,望著沈洛年左手的簡單包紮說:「沈凡你受傷了嗎?傷勢嚴重嗎?」

  「沈兄弟沒事吧?這房間亂成這樣,怎麼不換個地方休息?」李允生也正走入,他把門板扶起,放在一旁,目光正在房內凌亂的物件上打量。

  「沒什麼……」沈洛年也不知該怎麼說明,只眉頭微皺地說。

  「怎麼回事?聽說有刺客?」安荑走近床旁微沉著臉說:「不是說清嬿小姐的部屬生病嗎?怎麼……」安荑想問的是,怎麼最後兩人跑到沈凡房間裡來了?不過這話實在不大適合說出口,只能說到一半。

  沈洛年卻也懶得解釋,只說:「反正突然冒出個蒙面女人,揮劍就殺了過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聽說那刺客體內有妖炁?」李允生插口說:「這怎麼可能?除了十聖之外,歲安城中誰體內能有像樣的炁息?」

  這話倒是提醒了沈洛年,那女人能凝聚這種強度的妖炁,似乎真像是戴著「洛年之鏡」的反應,難道那刺客……是十聖中的誰派來的?誰會想殺黃清嬿?

  瑪蓮?不可能吧,她不是這種個性,難道是支持狄韻的人?比如張志文或杜勒斯?又或者其他的人並不如狄韻所說的中立?用劍的純輕訣,似乎是侯添良的套路,不過那女子體內的妖炁,似乎不大像揚馳引仙的氣味……

  這時雪莉注意到椅背上魔法袍的破口,她詫異地舉起,上下看說:「沈凡?這是剛剛交手割破的嗎?你身上也有受傷?」

  「嗯,我手上、身上挨了幾劍。」沈洛年說。

  三人都吃了一驚,上下打量著沈洛年,安荑一面說:「怎麼都沒包紮?是光靈之術治療的嗎?」安荑突然想起自己胸前傷口當初被沈洛年催動癒合的往事。

  「對,但是還沒好。」沈洛年說。

  那為什麼身上的衣服沒破?安荑遲疑了一下,終於說:「清嬿小姐來這兒做什麼?」

  該說還是不該說?沈洛年這一遲疑,氣氛不免有點尷尬,這一瞬間,李允生突然笑說:「雪莉,既然沈兄弟沒什麼事,我們先回去領隊,讓安荑陪沈凡如何?」

  雪莉、安荑和沈洛年都是一怔,不過三人隨即想起,安荑前兩天才和沈洛年「鬧誹聞」,李允生會這麼說倒也不奇怪,沈洛年這時也才明白,為什麼李允生今日態度特別和善,原來是認為自己不具有威脅了?

  這個緋聞還需要保留著,雪莉嘻嘻一笑,說:「好。」跟著對安荑打了個眼色,隨李允生離開。

  安荑見兩人離開,也不急著問沈洛年,她走到桌前,拿起那個精緻的繡面方盒看了看,搖搖頭,把散落地面上的各種梳剪用品拾起,往盒中收執。

  就這麼安靜地過了幾分鐘,安荑把大部分的工具納回方盒中收起,放在桌面上,這才轉身說:「清嬿小姐的?」

  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你看過這盒子?」

  「我身份雖低,仍在擎天塔上住了十二年,清嬿小姐從小就喜歡這些,我怎會不知?」安荑淡淡地說:「不過除了自家長輩之外,還沒聽過她幫其他男子理髮修須就是了。」

  其實就算有,她也不會讓別人知道吧?今天真是算自己倒霉。

  「雖然大概瞞不了了,這盒子最好別讓韻小姐看到……」安荑頓了頓,蹙眉說:「你到底打什麼主意?不怕韻小姐傷心嗎?」

  傷心是不至於,但是大概會發火吧?沈洛年想到狄韻回來之後的事就頭痛,忍不住憤憤地說:「我什麼主意都沒打啊!讓人剪剪頭髮有這麼嚴重嗎?」

  安荑倒沒想到沈洛年居然還發起脾氣?她看了沈洛年一眼,有些懷疑地說:「若不是聽說你一直不讓丹翠碰你的鬍鬚和頭髮,我們早就叫你去整理了;難道你早就知道清嬿小姐有這個嗜好?所以才一直留著……」

  「誰這麼無聊!」這是向醫療中心的人打探的嗎?沈洛年沒好氣地搖搖頭說:「以前丹翠總是在開玩笑,還和人打賭,當然不讓她亂剪。」

  安荑似乎也不知該不該相信沈洛年,沉吟片刻後說:「今日這件事情應該已經傳了出去,你大概又要上晚報了,我和清嬿小姐身份大不相同,這次恐怕是頭版頭條……早知有今日,我那天何必自找麻煩?」若沈洛年和黃清嬿早點鬧緋聞。何必自己出馬?現在外面恐怕已經傳成三角戀了,萬一梁乃均湊上來瞎起鬨的事也讓記者知道,可真不知會被渲染成什麼模樣……

  「我無所謂,隨便他們寫,不過清嬿小姐就倒霉了些。」沈洛年百年前就常上歲安城的報紙,那時還是劫擄少女、無惡不作的採花賊呢,這種事他一點都不在乎,反正現在報紙上大都是畫像,沒這麼容易被認出來。

  這人倒是看得開……安荑正搖頭,突然門外風聲乍響,一條隱隱帶著橙光的身影,倏然出現在那大開的門戶前。

  莫非刺客又來了?安荑眼角撇到光影、感受到妖炁,剛想拔出雙鐧轉身應付,那人卻彷彿飛燕盤旋一般靈動,扭身間已穿過自己身旁的狹小縫隙,直撲床畔。

  安荑心驚之餘,正想大聲告警,卻見那人在沈洛年床前一停,抓著沈洛年驚慌地說:「你受傷了?有沒有怎樣?」

  安荑這時才看清對方的樣貌,不禁大吃一驚,躬身行禮說:「燕仙阿姨。」

  來人正是狄純。歲安城境內出現帶著妖炁的刺客,行刺三候選人之一的黃清嬿,消息一傳上去,有「洛年之鏡」的人當然脫不了嫌疑,葉瑋珊馬上清查十聖的各自位置,消息也輾轉傳到狄純耳中。

  這一個星期,她一直等著沈洛年上塔探視自己,但沈洛年卻一直沒出現,她本就已經有點心焦,詢問狄韻又總沒著落,今日得知沈洛年受了傷,她哪兒還忍得住,索性展翅直飛下塔,衝來找沈洛年。

  她慌急之餘,根本沒管房中還有旁人,直到見沈洛年神色平靜正常,加上安荑這麼一問候,她才回過神來,有些生氣地說:「小安荑你在正好,小韻跑哪兒去了?還有杜勒斯呢?司令正找他們呢!」

  安荑一愣,正不知該怎麼回答,多虧沈洛年接口說:「他們有事不在,你跑下塔幹嘛?」.

  「我聽說你受傷了?沒有嗎?怎不去醫院?」狄純想起正事,回頭查看著沈洛年上下周身。

  「幾個小傷。」沈洛年搖頭說:「我自己處理。」

  狄純雖然因為少與人接觸,性格變化不大,但見識也累積了百年,既然沈洛年看來沒事,她心中一定,秀眉輕蹙說:「歲安城內竟有人能傷得了你,真是『暗神之鏡』?」

  又改名了?現在不叫「洛年之鏡」了?雖然聽起來還是不大爽,但總比自己名字好一點,不過這些愛替人取綽號的傢伙也太無聊了!沈洛年先白了狄純一眼,這才點頭說:「應該是,不過是個沒見過的年輕女人。」

  「是人不是妖?」狄純問:「帶著妖炁嗎?」

  「是人。」沈洛年頓了頓說:「那炁息有些不純,不是變體者的炁息,和一般引仙者的妖炁似乎也不大一樣。」

  「誰會做這種事?」狄韻目光一轉,對安荑頓足說:「小韻呢?怎麼聯絡不上?」

  安荑忙說:「燕仙阿姨,韻小姐和大魔導師有事出去,沒讓我們跟隨。」

  「這孩子……」狄純突然發現,安荑正神情古怪地盯著自己抓著沈洛年的手,她一怔,放開手說:「安荑,讓我和洛……沈凡談一下好嗎?」

  「是。」安荑行禮說:「我在門外守候。」說完安荑連忙往外走,還把那擱在一旁的門戶虛掩上。

  安荑這一出門,狄純不用顧忌,她坐上沈洛年床側,抓著沈洛年的右手,關切地說:「怎麼回事?你怎會受傷?」

  「打不過就受傷啊,有什麼奇怪的?」沈洛年說。

  「當初連虯龍族三殿下聯手都打不贏你,隨便一個女人怎能傷得了你?」狄純詫異地問。

  「當初是一面逃一面打。」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這次不能逃,我又沒練過什麼功夫,加上暗靈之力和道息都散光了,和人硬拚當然打不過。」

  「啊,你是為了保護清嬿……」狄純目光一轉,輕笑說:「洛年,小清嬿為什麼會跑到你房裡來啊?你還真有本事。」

  「呃……」沈洛年瞪眼說:「什麼本事?」

  「才來歲安城沒幾天,就把小清嬿拐回房間了,這還不算本事嗎?」狄純笑說:「不知道睿姊得到消息之後,會感激你還是想找你算帳?要不要告訴她你的身份?說不定睿姊會直接把清嬿許配給你呢。」

  「別胡說了,只是恰好有事要談,清嬿根本只當我是個小弟弟。」沈洛年頓了頓,突然皺眉說:「話說回來,我若沒出手……你家那凶丫頭當上司令的機會可會增大不少,真是抱歉。」

  「我才不想讓她當什麼司令呢!只是拗不過那丫頭,瑋珊姊辛苦了六十多年難道很快樂嗎?」狄純頓了頓,輕嘆一口氣說:「洛年,你心裡只有懷真姊嗎?真的不想見見瑋珊姊嗎?當初她對你……應該也不只是……唉,該怎麼說?」說到最後,狄純似乎覺得不便措辭,還是停了下來。

  她都和賴一心生了六個孩子,還有什麼好見的?何況當初曾經喜歡的那個女子,恐怕也只能在記憶中找尋了……沈洛年不想多提此事,搖頭說:「你不是不方便下塔嗎?幹嘛跑來?」

  狄純嘟起小嘴說:「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答應來找我,怎麼都沒來?」

  「呃……」沈洛年說:「很忙啦。」

  還好狄韻也總是這麼對狄純推搪,狄純倒是信了,她輕嘆一口氣說:「真這麼忙嗎?我還以為終於有個可以說話的人呢……」

  怎麼透出了一股寂寥清冷的氣息?沈洛年有點意外,忍不住說:「怎會沒人說話?不是聽說志文在追求你?」

  狄純臉一紅說:「小韻跟你說的嗎?那孩子真是的……」

  「還有杜勒斯呢?」沈洛年忍不住說:「他真不是凶丫頭的爸爸嗎?」

  「別問了。」狄純又難過起來,眼淚流了出來。

  若狄純回答是或者不是,沈洛年都能看出真假,偏偏她提到就搖頭猛哭,沈洛年可沒轍。他看著狄純泛出的難過氣味,忍不住仲手揉了揉狄純的頭說:「好啦、好啦、不問了!別哭了,愛哭鬼。」

  狄純不知多久沒被人這麼安慰過了,微微一怔,停淚失笑說:「洛年,到了現在,你還是把我當成孩子?」

  沈洛年一怔,這才發現狄純雖沒長高多少,卻已變成十足十的女人,不但笑容嫵媚,看起來還比自己年長,剛剛那動作確實不大適當。他尷尬地笑了笑,縮手說:「習慣了,抱歉。」

  「沒關係……你這百年果然是昏睡過去的,就像我當初一樣,時光才沒在你心中留下痕跡。」狄純望著沈洛年,有些無奈地輕嘆:「我不能在這兒久待,消息傳出去會很麻煩……」

  萬一和十聖之一傳出緋聞那可能不只是頭版頭條了吧?沈洛年好笑地說:「你回去吧。」

  「洛年。」狄純說:「拜託你幫我看著小韻……她性子太倔,我很怕她做錯事。」

  「女兒你自己顧好。」沈洛年瞪眼說:「那凶丫頭我才管不住,她不罵我就不錯了。」

  「別這樣啦。」狄純緊抓著沈洛年的手,可憐兮兮地說:「難得有你在她身旁,我又不方便跟著她。」

  「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啊。」沈洛年皺眉說:「我現在除了移動速度還不算慢,根本就沒什麼用,否則今天也不會受傷。」

  「你一定有辦法。」狄純卻說:「赤濤不也是因為你提出建議,才被捉起來的嗎?我聽到消息之後,才想起來你曾和精靈締約的事,你後來果然學會魔法了!太好了,小韻也喜歡魔法,別忘了指點指點她。」

  「呃……」沈洛年正不知道該不該說出自己魔法其實是狄韻教的,突然門口那兒輕敲了兩下,安荑咳了一聲之後,才推開門板,探頭進來說:「燕仙阿姨。」

  狄純早已放開沈洛年的手,回過頭微笑說:「安荑,有小韻的消息了嗎?」

  「阿姨,不是的。」安荑頓了頓,望了沈洛年一眼說:「賴將軍傳訊說,司令到了醫院探視清嬿小姐後,才知道沈凡沒到醫院去,司令的意思是——若沈凡身體狀況還好,她回返司令部之後,想召見沈凡,直接詢問有關刺客的事。」

  終於要和葉瑋珊見面了嗎?狄純和沈洛年一愣,兩人對視一眼,雖然心中想法各自不同,卻是同樣說不出話來。

《噩盡島Ⅱ 第三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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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盡島Ⅱ》第四集

本集文案
機密任務,前進魔法島!
媽啦!這一團怎麼都是怪咖!?
黃清嬿苦追不捨,張如鴻死纏猛打,兩位帝女候選人,都對沈洛年產生興趣?
大魔導師領軍,遠赴魔法島隊伍精銳盡出。
機智過人三帝女、貌美如花男營副、軍技冠軍光頭佬,更有光靈師隨隊觀察返祖症患者……
不料,竟還是陷入了妖族的埋伏陷阱!
葉瑋珊召見,原本平順的例行獎敘,卻因沈洛年的一句話,掀起女帝心中的波瀾……

本集目錄
第一章 貼、身、心、腹  
第二章 湊一對剛好  
第三章 便宜老爸我可不干
第四章 玩玩就翻臉  
第五章 嫁你只是剛好
第六章 司令要見你  
第七章 輪流來煩我  
第八章 這算什麼怪癮啊?
第九章 要逃還是要戰?  
第十章 不說會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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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一章  貼、身、心、腹

  聽到安荑說出,統帥歲安城六十餘年的司令葉瑋珊召見,沈洛年和狄純對望了片刻,狄純湊近沈洛年耳旁,低聲說:「躲不掉了吧?你終究還是得去見瑋珊姊。」

  「過了這麼多年了,加上我留了一臉大鬍子,她看到也未必認識。」沈洛年也低聲說。

  狄純卻不這麼認為,但是見安荑錯愕地站在一旁,她也不便多說,只搖搖頭站起低聲說:「我先回去了,記得來找我。」

  「你要走了?要不一起去?」沈洛年還是有點害怕見到葉瑋珊,頗想拉著狄純壯膽。

  「不,你自己去。」不知為什麼,狄純冒出了一股感傷混合著無奈的氣息,她不等沈洛年多問,搖搖頭繞過安荑,飄出門外,縱身間雙臂成翅、翻出披肩,只見她雙翅一展,那嬌小的身子騰空而起,向著東方擎天塔飛去。

  這丫頭——不對!這女人就這麼跑了?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轉向呆望著自己的安荑,一面有點尷尬地說:「怎……怎麼?」

  安荑卻也是驚疑交錯,十聖之一的燕仙狄純,個性內向含蓄,向少與人接觸,為什麼會和沈凡如此熟稔?聽到他受傷居然從擎天塔上飛下探視,而兩人不只是打打鬧鬧、交頭接耳,沈凡更是一點都沒把狄純當成長輩,甚至燕仙離開之際,彷彿竟有幾分難分難捨之意?而韻小姐每次提到沈凡的表情確實也很古怪,又一直不承認兩人之間有關,莫非沈凡的戀人不是狄韻,竟然是……竟然是……

  安荑正有點不敢想下去,突然聽到沈洛年對自己開口,她回過神說:「既然燕仙阿姨離開了,我這就回覆賴將軍……」

  「等一下。」沈洛年忙說:「他們怎麼說的?」

  「賴將軍說,若你身體許可,司令要回司令部和你見面。」安荑望望沈洛年,頓了頓說:「你沒什麼問題吧?就左手受傷不是嗎?」

  「不,我受的傷可多了。」沈洛年忙說:「跟他們說我需要休養,見不得人。」

  「什麼見不得人?」安荑瞪大眼說:「你要我矇騙司令?」

  「才不是騙人的,看!」沈洛年右手袖子一拉,一道長達十餘公分的劍傷霎時裂口,紅色鮮血馬上咕嚕咕嚕地冒了出來。

  痛死了!沈洛年連忙把袖子蓋了回去,一面齜牙咧嘴地說:「我身上這種傷口有五、六道耶,你要檢查嗎?」

  光靈之術畢竟不如過去全身濃稠道息治療快速,何況沈洛年才剛開始施活化之術,傷口當然還沒好,只因有血飲袍蓋著,才不用縫合,此時未施凝止之術,這一掀開馬上傷口迸裂、血液飛濺。

  安荑見沈洛年袖中血液,彷彿翻倒水杯一般地淌出一大灘,她大吃一驚說:「怎會這樣?你……剛剛怎沒流血?怎麼……血又停了?」

  「反正我不是騙人的。」沈洛年皺眉說:「你們一個個來找我囉嗦,我治得更慢了。」

  「那……我這就去回覆賴將軍。」安荑正要轉身,突然目光一亮,轉身壓低聲音說:「韻小姐?您在哪兒?」

  凶丫頭要回來了?沈洛年吐了吐舌頭,只聽安荑低聲說:「是的,出了點事。」她看了沈洛年一眼,轉身往門外走,一面低聲說:「歲安城中出現身懷妖炁的刺客,清嬿小姐受了傷,您安全嗎?要不要我……是,我沒親眼看到……對……事情是這樣的……」

  說到這兒,安荑已經走出房外,後面說的話,沈洛年聽不清楚,不過狄韻如果已經種妥了蘇瑤,正打算從山口鎮回返的話,應該不用多少時間吧?

  過了好片刻,安荑再度走回房間,望著沈洛年說:「你身體既然還有傷,需不需要找人稍微看護?」

  「不用。」沈洛年搖頭說:「我自己會料理。」

  沈洛年的身份畢竟是號稱神醫的光靈師,他說沒問題,安荑也不敢質疑。她頓了頓說:「我已經回報賴將軍,你身負重傷,這時不便受召——另外,韻小姐和大魔導師正趕回城,韻小姐知道狀況之後,決定先去探清嬿小姐的病。」

  「咦?」沈洛年吃驚地說:「她去探病?」

  「不對嗎?」安荑問。

  「她們……這個……我以為她們關係不大好。」沈洛年抓抓頭說。

  安荑停了幾秒,才有點遲疑地說:「你覺得她們關係不大好嗎?」

  連安荑也不知道嗎?那臭丫頭城府還真深啊,不過安荑畢竟是狄韻心腹,多少也有點感覺,看來並不顯得意外——換個角度說,既然狄韻平常的表面工夫都有做,當然得先去探病,沈洛年當下搖頭說:「沒什麼,我瞎說的。」

  安荑想了想才接著說:「我得回房等候韻小姐,隨她一起拜望清嬿小姐,關於這盒刀剪工具……」

  「對、對!」沈洛年醒悟說:「既然你也要去,幫我拿去還吧?」

  「在韻小姐面前歸還?」安荑凝視著沈洛年說。

  「沒差。」反正應該也瞞不了她,既然都得挨罵,不差這一件。沈洛年聳肩說:「省得我以後還得跑一趟。」

  「那麼……你安心養傷,我先走一步。」安荑早些時候還有點擔心狄韻看到這方盒會吃醋生氣,但這時卻沒個准了,倒有點想看看狄韻知道後的表情。

  安荑回到女舍寢房,一面看著那個錦繡方盒,一面思考著該怎麼對狄韻說明。等沒多久,門一開,穿著高腰長裙的狄韻快步走了進來;因為杜勒斯比較喜歡東方裝扮,所以狄韻若和杜勒斯見面,通常都會穿這類款式的衣服。

  「韻小姐。」安荑馬上站了起來。

  「安荑。」狄韻臉色紅潤,看來十分有精神,她掩上門,一面更衣一面微笑說:「我換件衣服就去看清嬿,知道她住在哪兒了嗎?」

  「知道。」安荑走近幫忙,接過狄韻褪下的長裙掛起說:「我已備好馬車,等在大門口。」

  「很好。」狄韻取出白色軍式短裙,一面解開暗扣一面說:「對了,知道我今天和叔叔出門的人有誰?」

  安荑微微一怔,思忖了一下才說:「經我告知的有——沈凡、雪莉、李營副,還有燕仙阿姨四人。」

  狄韻一怔轉頭說:「我媽下塔了?」

  安荑說:「聽說沈凡受了傷,阿姨下來探視。」

  狄韻眉頭一蹙,望了安荑一眼說:「他們倆說話時,你在旁邊嗎?」

  「不。」安荑搖頭說:「燕仙請我出去等候。」

  狄韻只想了幾秒,隨即搖搖頭沒再多問。她換上全套的白色軍便裝,這才轉身說:一我們這就去見清嬿——咦?那是什麼?」卻是狄韻看到安荑轉身捧起一個沒見過的繡面方盒,不禁有點訝異。

  「這……應該是事故發生時,清嬿小姐遺落的刀剪工具。」安荑看著狄韻的表情,有點忐忑地打開方盒,露出裡面的刀剪工具說:「沈凡要我幫忙轉交。」

  「清嬿隨身帶著這東西?」狄韻頓了頓,有些狐疑地說:「難道她幫沈凡理髮嗎?」

  「還有整面。」安荑微微點頭說:「現在那把亂鬍子整齊多了。」

  「……真有興致。」狄韻對方盒看了兩眼,臉上沒什麼變化,扭身邁步往外走,一面說:「剛剛我和司令聯繫,清嬿說去沈凡房間的目的,是為了談論一種叫作『返祖症』的新疾病,那病和道息對人體的影響有關,因為清嬿受傷需要休養,這件事情又挺急迫,司令要我整理沈凡和清嬿所知,往軍醫院匯送,倒沒說清嬿有順便幫那……幫沈凡修整發須。」

  安荑雖然感覺得出狄韻不大高興,卻不知道她氣到什麼程度,當下不大敢插口,只靜靜地聽著。

  兩人走出宿舍,上馬車時,狄韻開口說:「安荑,剛剛你說,沈凡受的傷挺嚴重?」

  「是。」安荑坐上駕駛座,一面輕抖韁繩一面說:「雖然他以光靈之術壓抑下來,外表看不出,但似乎傷勢不輕。」

  那老渾蛋飄起來快得嚇人,居然有人能在歲安城中傷到他——那刺客當真戴著闇神之鏡?會是哪兒來的?誰會幹這種事?

  狄韻思索的過程中,安荑一直安靜地策馬緩馳。城內有一所培訓醫官專用的軍醫院,雖然沒有圓足醫院這麼有名,也是歲安城內有數的大醫院之一,距離司令部當然也不算太遠,只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兩人已經抵達。

  當狄韻下車時,安荑忍不住說:「韻小姐。」

  「嗯?」狄韻微笑轉頭。

  「燕仙阿姨和沈凡本來就認識嗎?」安荑終究還是忍不住想問。

  狄韻笑容微斂,轉頭說:「你看到了什麼嗎?」

  安荑遲疑了一下才說:「他們兩人,好像很熟很熟的朋友一般,燕仙阿姨……很少和人這麼親近。」

  狄韻想了想,低聲問:「還有呢?」

  狄韻越問,安荑越是不安,她嚥了一口唾沬,這才有點乾啞地說:「我看到燕仙阿姨握著沈凡的手,靠得很近說話,看來……很關心他。」

  「你剛不是說……我媽要你出去等候?」狄韻說。

  「這是燕仙阿姨叫我出去前看到的。」安荑低聲說:「我後來進去稟告事情時,燕仙……坐在沈凡床旁,雖然很近,倒沒有什麼接觸。」

  看到的時候是這樣,沒看到的時候呢?還敢說兩人沒關係!既然如此,那個叫什麼「真」的女人又是怎麼回事?那渾蛋原來也是個花心老頭!狄韻暗暗咬了咬唇,在心中罵了幾句,這才回頭微笑說:「這事晚點再說,我們先去見清嬿。」說完轉頭,領著安荑往醫院大門走去。

  □

  卻說留在屋中養傷的沈洛年,雖然知道晚些時候狄韻八成又會來找自己算帳,這時倒也沒空為此擔心,此時總算安靜下來,得快點兒把傷治好,否則那蒙面女子萬一回去越想越火,又跑來找人洩忿,自己可打不贏。

  仔細算算,除了第一道手臂上的傷口之外,身體上還有四、五道劍傷,靠著每日有限的光靈之術和那微弱的道息,一晚上恐怕是治不好,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這麼過了幾個小時,隨著天色漸漸昏黑,趴在床上的沈洛年背部傷口表面也緩緩地收合,直到傍晚時分,門口那兒突然傳來敲門聲,一女子聲音從門外傳來:「沈凡長官?」

  又是女人,自己最近跟女人特別有緣分?不過這聲音倒是沒聽過。

  可是安荑走之前,把那扇破門塞得緊密,緊緊靠在門框中,裡面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瞧不進裡頭,沈洛年正在治療,不想爬起,當下裝睡不理會。

  怎知那人不死心,又敲了敲門,這兩下大力了些,門再度往內翻倒,轟隆一聲又砸在地上。

  怎麼又來了?沈洛年苦著臉轉頭,卻見門外站著個頭髮束在腦後成髻,戴著一副方形木框眼鏡的妙齡女子。她穿著一身剪裁合身的長袖白衣裙裝,上身披了件紅色外袍,身側背個方盒,正吃驚地睜大眼睛說:「這門……」

  「怎麼了?」「怎麼了?」門外四面傳來呼喝,又有不少人衝出門外查看。

  「對不起、對不起。」女子四面鞠躬,有些慌張地說:「我不小心弄倒了門。」

  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眾人瞪了兩眼,看女子楚楚可憐的模樣也不好多說,又慢慢散開。

  按道理來說,沈洛年門窗毀損,人又受了傷,若是其它軍官,早該有朋友過來協助搬遷或照顧,但沈洛年在這兒住了十天,對人一直愛理不理,雖然一開始因為他「神醫」的身份,頗有些人願意對他釋出善意,但見他毫無反應,加上他接連立功,身份又特殊,不免有人認為他輕高我慢、恃寵而驕,排斥他的人漸漸變多起來。群體效應下,連本來對他和善的人也不免避而遠之,此時自然無人理會。

  不過沈洛年卻頗適應這種遭遇,百多年前,除了白宗那群人特別古怪之外,他一直都是過著這種沒朋友的生活,也不怎麼介意。眼見女子一個人愣在門口,沈洛年瞄了她一眼說:「什麼事?」卻沒打算爬起來。

  他身後傷口正以光靈之術催促癒合,這時爬起來又要扯動肌肉,這女人一來不認識;二來不像軍中長官,不用在意。

  「沈長官,您好。」女子行禮說:「我是被派來幫您治療和上藥的。」她穿的那身白衣,正是軍醫院護士的穿著。

  難道是安荑看了傷口之後不放心找來的?沈洛年多望了女子兩眼,這麼仔細一看,他才發現這女子約莫只有十八、九歲,倒是身段窈窕、正值青春年華,帶著淺笑的嘴角還有個笑窩,若把那有點累贅的木框眼鏡拿下,說不定也是個少見的美女。

  不過沈洛年本是鳳靈之體,外貌美醜對他來說意義不大,就算站在純欣賞的角度,他最近可真是看多了美女,也不差這一位,所以沈洛年關注的,倒是這女子透出的怪異情緒。

  那似乎是有點狡詐、試探、疑惑混在一起的氣味?但又不像說謊,似乎真是來替自己上藥。

  那股心情反應大概和自己無關,說不定這女孩之前剛和某人起了爭執,正在心中計劃著報復吧?沈洛年正想表示自己不用治療,但心念一轉,突然想起,若自己不受治療的事情傳到了葉瑋珊耳中,豈不是連累了安荑?

  女子見沈洛年沉吟著不說話,她目光轉向地上那灘血,又開口說:「我可以進來嗎?聽說沈長官受傷挺重。」

  沈洛年想了想說:「我正用光靈之術治療,不需要幫忙。」

  「長官不是受了好幾道劍傷嗎?難道不需要縫合包紮?」女子不等沈洛年答應,跨過門板往內走,一面說:「聽說光靈之術雖能凝止血脈,但不縫合包紮也不能活化治療啊。」

  這話說得沒錯,只不過別的光靈師可沒有血飲袍。沈洛年想了想說:「我有自己的辦法——不過讓你包紮好了,不用縫合。」這樣一來對方可以確認自己的傷勢;二來也不用多受針刺,以後還得拆線麻煩。

  「不用縫合?」女子有點意外地說:「不怕下次上藥時傷口繃開嗎?」

  「不怕,我自有辦法。」沈洛年根本沒打算上第二次藥。

  女子也不勉強,走近微笑說:「就照長官的意思吧。」

  當下女子扶起沈洛年,協助他脫衣,這時沈洛年已將「活化之術」收停,改使用「凝結之術」,免得剛要癒合的傷口又裂了開來。之後沈洛年將火浣袍與血飲袍一起褪下,將那幾道劍傷展露,仔細算算,除手上那道裂口之外,背後、腰間還有五道大小不一、或刺或削的劍創。

  除此之外,沈洛年身上可有不少大小傷疤,最岔眼的該是胸口那條明顯曾深入體內的大肉疤,而最匪夷所思的,則是繞腰一圈的浮起肉丘,正是當初被刑天攔腰砍斷的痕跡。

  女子眼鏡下那雙靈動的大眼睜得老大,望著那些傷痕片刻,似乎想問又問不出口。

  「快點吧。」沈洛年轉過身,面對著窗戶說:「大部分的傷都在後側面。」

  女子一怔,連忙打開身旁的大方盒,拿出紗布繃帶棉花,開始料理沈洛年的傷口,一面在身後說:「我確實聽說過光靈之術可以凝止血脈,卻不知道可以自由移動戰鬥。」

  其實凝止之後身體那部分就僵化了,沈洛年能繼續戰鬥靠的是血飲袍,不過沈洛年當然不會跟這陌生女子解釋,只望著窗外嗯了一聲,沒理會。

  女子見沈洛年不說話,也不再多問,快速地幫沈洛年療傷。她先塗上藥水、藥膏,以紗布貼上傷口,再一圈圈地把沈洛年身子纏上固緊。

  一段時間後,沈洛年上半身包滿了紗布,女子才要治療手臂時,門口那兒,出現了一個穿著女性軍便服的嬌小身影。她手中提著個薄木方盒,先仔細打量了屋內的兩人幾眼,這才踩上門板往內走,一面露出微笑輕喚:「沈凡。」

  沈洛年和那眼鏡女子同時回頭,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還沒開口,女子已經站起行禮說:「韻小姐。」

  來人正是狄韻,她瞄了沈洛年一眼,微笑對女子說:「你是……?」

  「我是軍醫院的護士,來幫沈長官治療的。」女子忙說:「馬上就可以包紮好了。」

  「麻煩你了。」狄韻望著沈洛年手臂上那一條剛塗上藥水的大裂口,又望瞭望他滿身的紗布,她秀眉微蹙,看著沈洛年柔聲說:「你既然傷成這樣,怎不讓安荑找人幫你治療?護士小姐是誰請來的?」

  小惡女又在演戲了,不過有外人在,倒也隨她——說也奇怪,這丫頭雖然還是隱隱有火,但似乎沒有很生氣?還有一點挺陌生的情緒……那是感謝的氣息嗎?這臭丫頭也會感激嗎?她感謝什麼?感謝自己救了她死對頭嗎?沈洛年正想之不透,聽到狄韻最後一句,有點意外地說:「不是你們叫來的嗎?」

  兩人對望一眼,目光同時轉向那位戴著眼鏡的女子。女子一怔,笑著說:「我也不清楚啊,上面吩咐我來的,說不定是清嬿小姐?」

  聽到黃清嬿的名字,狄韻臉上雖依然是甜甜的笑容,但火氣卻馬上冒了起來。她掃了沈洛年一眼,走到一旁桌旁,放下方盒坐下,一面說:「護士小姐,麻煩你快些兒,我還有事情得和沈凡談。」

  「是,韻小姐。」反正只剩下右臂,女子當下動作加快,快手快腳地包紮。

  「這藥……是正常的藥嗎?」沈洛年突然說。

  女子一怔抬頭說:「當然,怎麼了嗎?」

  「你在哪間軍醫院任職?」沈洛年問。

  女子正好把紗布纏妥,她臉龐微紅,掩嘴輕笑說:「長官問這做什麼?您女友不是很多個嗎?今天晚報登得好大呢。」

  「呃……」沈洛年忍不住瞄了瞄冒出殺氣的狄韻一眼,咳了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女子拿起沈洛年放在一旁的衣袍,笑說:「我幫您穿上。」

  「我自己來。」沈洛年接過,將套在一起的火浣袍與血飲袍穿上,但他目光仍盯著女子上下,似乎頗有點疑惑。

  女子收妥了藥箱,對狄韻行禮說:「韻小姐,我先離開了。」

  「請慢走。」狄韻微笑說。

  女子走到門口,突然一頓回身說:「沈長官,若醫院又派我來換藥的話,我們就又能見面了。」說完女子一笑轉身,娉婷而去。

  沈洛年和狄韻對望一眼,兩人誰都沒吭聲,就這麼沉默了片刻。沈洛年目光一轉,聳聳肩,回床上趴下。

  這渾蛋居然敢不理我!狄韻終於忍不住開口:「喂!」

  「幹嘛?」沈洛年趴著說。

  狄韻卻沒繼續說,轉頭拿起放在桌旁的斜背包和魔法袍看了看說:「這衣服破成這樣……不好縫了,換一件吧。你的東西只有這一包嗎?」

  不是想罵人嗎?沈洛年有點訝異地轉頭,望著狄韻說:「是啊,怎麼?」

  「換個地方住。」狄韻放下魔法袍,提著方盒、拎起背包說:「還能走嗎?要不要找人來抬你?」

  「能走。」沈洛年微愣坐起說:「換地方?」

  「這房間毀成這樣,還能住人嗎?」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而且你既然已經受傷,萬一兇手又來找你怎辦?」

  這丫頭凶歸凶,倒真是心思細密,人還沒來,已經把事情辦妥了?沈洛年頗有幾分佩服,就這麼隨著狄韻身後走。

  行出房外,只見屋外一整隊士兵守候著,看來是為了防範刺客臨時配置的,狄韻對士兵們打了個招呼,讓他們隔著一小段距離,尾隨著兩人。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體恤沈洛年的傷勢,狄韻走的速度倒不快,沈洛年看著狄韻那宛如孩子的嬌小背影,不禁有點想問問狄韻,今日到底是不是去種蘇瑤了?

  不過見她此時心中情緒十分複雜,許多種絕不該並存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此起彼落,互相競爭,連沈洛年看了都覺得眼花,想必狄韻心中一定十分混亂,在這種情況下,問了大概也是挨罵,不如不問。

  但走著走著,沈洛年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要到哪兒去?」卻是狄韻帶著沈洛年,一路往外走,居然走出了男生宿舍區,沈洛年可不能沉默下去,若把自己抓去女舍住,那可是一定要拒絕的!

  「到了就知道。」狄韻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

  沈洛年見狄韻走的方向,似乎不是女舍,倒也安下心來,就這麼隨著狄韻繼續前進。

  走過校場,很快就到了司令部最東側的主要建築物——「道武大樓」,那是遇到戰爭時,葉瑋珊發號施令的地方,也是平時軍團運作的樞紐之處。司令部中的房舍只有這一棟蓋了四層,就算在歲安城中,也算是比較少見的高樓層建築物。

  狄韻走入一樓大門,邁過穿堂,直穿建築物後院空地,那兒有一個司令部的後門,一樣有官兵守衛著,看到狄韻與沈洛年,同時行了一禮。

  狄韻微笑回禮之後,繼續往外走,司令部後方的路雖然不窄,卻似乎很少有人經過。道路對面有片小住宅群,佔了約莫數百公尺寬、數十公尺深的一個區域,這區域周圍用矮籬圍起,裡面是一排排造型類似、各自獨立的花園斜頂別墅型木屋,這還不奇怪,古怪的是除大門那兒有四名站得筆直的官兵之外,這建築群四角都有哨站,周圍還有兩個兩個一組的部隊策馬巡邏,而且人人荷槍實彈,拿著火藥類武器,彷彿這兒是什麼達官貴人、重要人物的居所。

  狄韻領著沈洛年走到大門口的守衛室,四面官兵行禮的同時,馬上有個穿著尉級軍裝、滿臉堆笑的微胖中年女子大步走出,挺胸對狄韻行了一個軍禮說:「韻小姐!」

  「瞿大姊。」狄韻含笑回禮說:「不用這麼客氣。」

  「應該的、應該的。」瞿大姊滿臉堆笑,轉頭看著沈洛年說:「這位一定是今日奮不顧身、英勇救人的神醫沈凡?」

  這話可讓狄韻聽得不很順耳,她停了幾秒,才勉力維持著笑容說:「正是,瞿大姊收到通知了嗎?」

  瞿大姊看著沈洛年胸口和左手上的層層紗布,點頭說:「當然,司令已經通知了,神醫既然身上有傷,要不要人手幫忙?」

  「不用了,瞿大姊。」狄韻說。

  「那麼我這就領兩位進『將宅』。」瞿大姊手上提著一大串鑰匙,伸手請兩人往內。

  「大家辛苦了。」狄韻露出笑容,對門口官兵都點了點頭,並安排妥那群護衛士兵之後,這才領著沈洛年,隨瞿大姊往內走。

  狄韻看沈洛年左右張望、一頭霧水的模樣,低聲說:「『將宅區』,是將官或歲安城重要事務官與家眷在城內居住的地方,周圍看管嚴密,比司令部內的宿舍安全。」

  「那我們怎能搬來?」沈洛年也低聲問。

  「因為今天發生的事。」狄韻淡淡地說:「司令擔心還會有人來襲擊我們,所以要我們領隨官遷入,還加強了這周圍的警戒。」

  這兒地方不大,很快就到了狄韻被安排的房宅,那是第三排的一間木屋,這屋子倒沒什麼特別的,裡面很單純地配置了一大四小五間房,還附上客廳、衛浴、閣樓與地下室,而基本的家具床褥都已經準備齊全,隨時可以入住。

  瞿大姊開了門,簡單介紹了一下房屋內外便主動告辭。狄韻送走這位將宅區的事務官,關上門回頭看著沈洛年片刻,才把方盒和背包放在桌旁說:「你身體有傷,先吃了飯吧,然後早點休息。」

  原來那是晚餐?小惡女倒是準備周到,沈洛年走近,打開來望望裡面的食物,有點意外地說:「『東亞餐館』的炒飯?」那炒飯旁的配菜可眼熟了,不是自己常去的那間嗎?小惡女怎麼知道的?

  「嗯。」狄韻只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沈洛年之後,她開口說:「安荑和雪莉正在整理我們的行李,我也去幫忙,你吃飽了自己休息養傷。」一面打算轉身離開。

  沈洛年看狄韻這樣轉身要走,可是渾身不對勁,忍不住說:「欽,等等。」

  「又怎麼了?」狄韻轉回頭,眉頭微豎,透出半分怒意。

  沈洛年張開嘴啊了半天,卻似乎不知該怎麼措辭,狄韻失去耐性,一扭身說:「沒事我走了!」

  「好啦,我說了。」沈洛年終於說:「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忍著不罵我——但是既然這麼想罵就罵吧,看你這樣好辛苦啊。」

  狄韻一呆,忍不住一頓足罵:「你神經病啊?欠罵嗎?」

  「我也不想啊。」沈洛年皺眉說:「但是你憋得很痛苦不是?而且有話就直說吧,就算是只想罵我,不想跟我道謝也沒關係。」

  狄韻一呆,詫異地退了半步說:「你怎知道我想跟你道謝?你這笨蛋哪有這麼聰明?」

  沈洛年確實不知道原因,不過被人這麼說還是挺不樂意。他哼了兩聲說:「到底要不要說?」

  「好吧。」狄韻雙手喉胸,在一旁籐椅上坐下,瞪著沈洛年,怒沖沖地說:「多虧你……救了清嬿,謝了。」

  這算道謝的態度嗎?不過沈洛年也不計較了,只詫異地說:「為什麼謝我這個?」莫非狄韻有「敵人一定要自己打敗」的奇怪毛病?

  「你不知道?」狄韻一呆說:「那為什麼知道我會向你道謝?」

  「亂猜的。」沈洛年拿起湯匙,吃起炒飯,一面說:「我以為你很討厭清嬿,不是嗎?」

  「果然是笨蛋。」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若清嬿當真死了,誰有好處?」

  沈洛年一呆說:「好像是你,不然就是另外那個短髮的?」

  「總算沒笨到極點……」狄韻哼了一聲說:「如鴻和清嬿關係向來不錯,她對競逐司令職位這事興趣不高也是公開的秘密,有刺客襲擊清嬿,不管她死或沒死,都是我嫌疑最大,何況我今日剛好不在城內?就算找不到證據,這件事也會成為跟著我一輩子的陰影,他日若真讓我當上司令,恐怕也坐不安穩。」

  「對啊!」沈洛年一呆說:「那不是糟糕了?」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咬牙切齒地說:「但是我的『貼、身、心、腹』卻出手救了清嬿的命,還因此身負重傷,我當然沒嫌疑了。」

  貼身心腹?啊,這可有點不敢當。沈洛年左手輕拍大腿,哈哈笑說:「原來如此!真該跟我道謝。」

  「還笑!渾蛋!」狄韻雖然知道於理應該感謝,但是想到居然是自己貼身隨官出手幫了清賺大忙:心情上還是十分不樂意,何況她也很不願承認沈洛年算自己心腹,當下怒沖沖地叫:「干愈讓清嬿幫你理髮?還跟她鬧紼聞,害安荑也被寫進這種低級三角戀裡去!你把我的臉都丟光了!理髮誰不會?偏偏找她?」

  「呃……不是我找的……」道謝完開始罵人嗎?沈洛年還沒來得及解釋,狄韻又罵:「你這臭男人,看到美女就搖著尾巴湊上去,清清嬿也就罷了,剛剛那護士你也一臉色樣,當著我面居然還敢開口調戲……」

  「喂!等一下!冤枉!」沈洛年打斷說:「我會問,是因為發現那護士似乎和刺客有關。」

  狄韻一呆說:「又胡扯什麼?」

  「她說不知道誰派她來是騙人的,肯定不是清嬿。」沈洛年說:「若不是安荑也不是清嬿,還會有誰?」

  這渾蛋又怎麼知道的?不過這人似乎真有看透人心的古怪眼力,連自己都瞞不過他,倒也不能一味當他扯謊。狄韻壓下怒火,皺眉說:「就算都不是,也可能是別人啊,比如司令,或者——我媽?」

  「所以我才又問了兩句。」沈洛年說:「我問那藥有沒有問題,她就已經有點慌了,當我問她在哪兒任職,她雖然笑咪咪地損我一下避開這問題,但其實心裡更慌。J

  狄韻本還以為那兩句都是調笑的語言,這才知道沈洛年為什麼這麼詢問。她凝視著一臉坦然的沈洛年:心中暗暗詫異,除非這人做戲的本領高明到能騙過自己,否則還真能看透人心?昨日上山口鎮他也做過類似的事——狄韻沉吟片刻後開口:「你剛不把她的真面目掀開,是怕刺客躲在附近?」

  「嗯。」沈洛年點頭說:「我本來就打不過那刺客,現在又受了傷,若她衝進來順便殺了你,我可沒法跟你媽交代。」

  不提狄純還好,一提狄純,狄韻整個火氣都上來了。她抓著桌上的背包對沈洛年一扔罵:「渾蛋,你還敢說我媽?你跟我媽……你跟她……」

  這下自然扔不到沈洛年,他捧著飯盒閃開,看狄韻咬牙切齒地說不出話,沈洛年詫異地說:「幹嘛這麼火?我跟你媽怎樣了?」

  狄韻卻突然想到,安荑看到的部分還算不上證據,這時可不能打草驚蛇,她咬牙哼了一聲說:「刺客派那女人來做什麼?這麼好心幫你裹傷?」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說:「怎麼想也想不出來,動手那時明明想宰了我。」

  狄韻蹙眉思索片刻,點頭說:「我知道了。」

  「真的?」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為什麼?」

  狄韻緩緩說:「清嬿剛剛提到,你擋住刺客時,明明被劍傷了好幾下,但除了左手被妖炁炸傷之外,身上中劍處卻一直沒流血,她本來還以為你有什麼護身寶物!後來聽司令轉達安荑的訊息,知道你也身負重傷,才明白這是光靈之術的妙用。」

  雖然其實不是因為光靈之術,倒也不用解釋。沈洛年說:「你的意思是……那女人是來確認我有沒有受傷的?」

  「嗯。」狄韻說:「若歲安城中真有這種寶衣,說不定我們三人都有,那她也不用想來刺殺了。」

  這丫頭雖然兇殘,倒真比自己聰明,自己怎樣也想不通的事,她眼睛轉轉就明白了。沈洛年挖了兩口飯,點頭說:「原來如此。」

  「若把紗布拿掉,你看起來真不像是個傷者。」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要不是我也有看到你手臂上的劍創,可能也不信!看不出你這渾蛋雖笨,倒是個硬漢。」

  沈洛年心裡有數,自己以輕化狀態移動身軀,儘量不挪動肌肉,加上血飲袍有效地使傷口完整密合,痛楚自然大幅降低,倒不是什麼真正的硬漢,不過讚美之前既然加了句「渾蛋」,倒也不用客套了,他哼哼說:「好啦,輪我問了!你種了蘇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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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二章 湊一對剛好

  狄韻一怔,遲疑了一下才點頭說:「今天就是和杜勒斯叔叔去辦這件事。」

  「杜勒斯果然早就和他們談妥了?」沈洛年問。

  「十二年前,叔叔把安荑和雪莉接到我身邊,除了打算讓她們幫我的忙之外,就是為了仔細觀察蘇瑤的可能缺點,並讓我長大以後自己作決定。」狄韻說:「只不過後來他看安荑和雪莉兩人都過得挺辛苦,一直遲疑著沒告訴我這辦法,直到我昨晚直接詢問叔叔,他才把整件事的始末告訴我。」

  杜勒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沈洛年雖然有點狐疑,不過經過百年,他們會有什麼能耐自己又不清楚,倒也懶得問了。沈洛年只說:「那些人幫你種入蘇瑤,要什麼條件?」

  「很奇怪,居然不用什麼條件,說是因為杜勒斯叔叔……」狄韻說到這兒突然停下,似乎不想對沈洛年說清楚。她頓了頓之後,一轉話題說:「他們完成之後,還告訴我一種降低副作用的辦法,你聽說過嗎?」

  「有降低副作用的辦法?我不會。」沈洛年吃了一驚,輕疾怎麼沒提過?

  「你不會也不奇怪。」狄韻看出沈洛年的疑惑,解釋說:「要懂得使用咒術的人才能使用,只有發散型變體者可以辦到。」

  咒術也能治病?沈洛年驚喜地說:「那不就可以幫安荑和雪莉解決煩惱了?」

  「那辦法只能治標,最好不要常用,而且我也還不想讓她們倆知道我種了蘇瑤。」狄韻沉吟了一下說:「這事讓我多考慮幾日,我還不是很信任那群人——刺客就算不是他們派的,恐怕也脫不了關係。」

  「嘎?」沈洛年差點沒噎到,咳了半天才說:「不會吧?」

  「否則怎麼這麼剛好,我今日去種蘇瑤,就有刺客來刺殺清嬿?」狄韻說。

  沈洛年卻聽不懂了,抓頭說:「這是想幫你還是害你?」

  狄韻雖然不怎麼喜歡沈洛年,但這些事情除杜勒斯之外,卻也沒人可以商量。她瞪了沈洛年一眼才說:「剛剛我說過,若真殺了清嬿,我雖然比較容易當上司令,但因為今日我的行蹤又恰好不可深究,懷疑、反對的人一定很多,這位子很難坐穩,可能得借助外來的力量維持政權,他們與我有這層關係,當然會成為首選,而萬一當真牽扯上,殺害清嬿的事我就變成共犯,日後更不能和他們劃清界線。」

  聽來好複雜啊,沈洛年正在頭痛,沒想到狄韻還沒說完,只聽她接著又說:「玉膏可以治療蘇瑤之事,他們從沒提起,不知道是隱瞞還是不清楚——若蘇瑤在體內長久下去還有什麼更嚴重的後遺症,使我最後不得不受他們控制,那整個歲安城不就成了他們囊中之物?」

  這段可就比較聽得懂了,沈洛年接口說:「我沒聽說長久之後會有新症狀,應該不會。」

  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但是你也不清楚他們的抑制咒法啊,若那法門使用久了會有壞處呢?」

  這可當真不知道,沈洛年忙說:「那還是別用吧。」

  狄韻沉默片刻才說:「等發作了再說吧。」

  說的也是,反正都已經種了。沈洛年一面扒飯,一面說:「如果罵完了,想去整理東西就去吧,我吃飽了就去趴著治傷。」

  「罵完?早得很呢!」狄韻瞪眼說:「『返祖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得寫報告呢!為什麼你和清嬿兩人的事要我來收尾?渾蛋!」

  倒忘了還有這件事,沈洛年當下一面吃,一面把自己所知簡略地說了一遍。狄韻聽完之後,沉吟說:「若這些患者離開噩盡島,說不定可以發揮更強大的能力?」

  「有可能,但畢竟那都是很淡薄的血脈了,能發揮多少很難說。」沈洛年說完也差不多吃飽了,他放下那木片做的飯盒,挑著齒縫說。

  「那如果以針灸治療,沒什麼缺點?」狄韻問。

  沈洛年停了片刻才說:「真要說缺點,就是若返祖反應比較強烈的,可能過幾年又會發作,還得重新針灸一次。」

  「我明白了,這件事情我會整理報告上去,讓司令決定。」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的傷自己治沒問題吧?幾天能好?」

  「至少兩、三天吧。」沈洛年隨口說:「怎麼?」

  「這麼快?」狄韻有點驚喜地問。

  「呃……」這氣味不大對勁,莫非又有什麼麻煩的差事?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那!八、九天吧。」

  這人是怎樣!兩個答案怎麼差這麼多?狄韻頓足罵:「渾蛋!到底多久?」

  「這個……」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折衷吧,五、六天?」

  和這種傢伙認真,自己會短命,狄韻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一眼說:「總之一個月之後的事,你趕得上。」

  既然是一個月,那自己當然混不過去。沈洛年皺眉問:「要做啥?去龍宮嗎?」

  「你想得美!」狄韻不再提那件事,上下望望沈洛年,突然一轉話題,哼哼說:「清嬿很佩服你呢,剛剛也建議我讓你學劍,還說你一定會變得很厲害,不會輸給戴著闇神之鏡的刺客,她建議讓如鴻的營副蔣傑教你。」

  「不學。」沈洛年搖頭說:「上次不是討論過了嗎?除非有和羽毛差不多輕的長劍給我用。」

  「你不是有怪力嗎?」狄韻皺眉說:「普通長劍為什麼不行?」

  「所以才叫『怪』力啊。」沈洛年說:「否則哪兒怪?」

  「強辯!」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沉吟說:「杜勒斯叔叔說,色鬼鷹有一把精體劍叫『銀煉劍』,他數十年前在賴伯伯建議下換足部鋼爪當武器,那劍就一直沒用,要不要我去借看看?」

  「那支軟劍嗎?」那可是當初沈洛年、懷真與三小,到處當賊偷來的,他自然很清楚,想想搖頭說:「那把少說也有四、五公斤,還是太重,不要。」

  「喂!」狄韻瞪大眼睛說:「你怎麼知道是軟劍?怎麼知道多重?」

  糟糕了!沈洛年板起臉說:「猜的。」

  「渾蛋!又騙我!你果然是老頭,難道色鬼鷹你也認識?」狄韻一面罵,卻不知為什麼忍不住笑了出來,畢竟沈洛年耍無賴的次數太多,反而讓她漸漸習慣,氣不起來。

  既然能看透人心,看到別人當真開心時,沈洛年也頗容易受影響,跟著呵呵笑說:「反正不能用就對了。」

  「那就只能問賴伯伯了……」狄韻沉吟說:「可是近幾年賴伯伯除了定期教如鴻功夫之外,很少留在擎天塔上,不好找。」

  「不學也沒關係啦,學功夫累得很。」沈洛年說:「你去幫我抄點好用的大型魔法來還快點。」

  「傻瓜!」狄韻說:「魔法使唸咒時無法防備,一定要人保護著,你以為很好嗎?實戰上很不方便的,尤其你唸咒又特別慢,大型魔法不是更久?只要一出城,還沒唸完就被宰了。」

  沈洛年攤手說:「那就少出城囉。」

  「好啊!」狄韻瞪眼說:「那你別去龍宮!」

  「呃……」這可是沈洛年要害,他張口結舌半天才說:「可是我真的不能用別的武器。」

  「懶得理你。」狄韻轉身站起說:「到時候人手不足,沒人保護你,死了剛好,天下太平。」

  「剛剛還說感謝我咧,沒良心的凶丫頭!」沈洛年嚷:「什麼意思?到底要去哪兒?」

  「軍事機密。」狄韻想想,回頭瞪眼說:「你不准去問我媽,她不知道這件事。」

  沈洛年看狄韻的神態,暗暗好笑,故意翻白眼說:「今天你媽來罵了我一頓,這幾天我非得上去看她不可。」

  狄韻瞪大眼睛正想罵人,但她也知道沈洛年若當真要去,自己也攔不住,總得想個辦法才成;當下她忍住氣,皺起眉頭暗暗思量。

  這自私自利的渾蛋明明另外還有女人,就算當真是自己父親,也不能讓他和母親再續前緣,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狠心拋下她不管。最好是幫他找個女人,一方面讓他沒時間分心,二來也讓母親死心,不過這人當初連雪莉誘惑都沒用,對安荑也規規矩矩,看樣子雖然花心,眼光似乎挺高,想找到母親那種品貌的可不容易——狄韻想到這兒,突然目光一亮說:「喂,渾蛋。」

  這丫頭怎麼從擔心、煩惱,突然冒出了有點得意、狡詐的氣味?沈洛年防範地說:「幹嘛?凶丫頭。」

  狄韻帶著笑意問:「你覺得清嬿怎樣?」

  「呃?」沈洛年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他一怔說:「什麼怎樣?跟她說話你就發瘋,以後我少見她就是了。」

  「誰發瘋了!」狄韻忍不住罵了一句,這才說:「其實你挺符合清嬿的條件,若是你對清嬿有興趣,我可以幫忙。」

  沈洛年呆了好幾秒,這才用指頭掏掏耳朵說:「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你明明聽得很清楚,少裝瘋賣傻。」狄韻哼了一聲後,才接著說:「你今天救了清嬿,她又可能因為返祖症辭退那個姓洪的營副——若讓你們倆培養培養感情,說不定真有機會。」

  「你不是很討厭她嗎?」沈洛年訝異地說。

  「我更討厭你!」狄韻得意地說:「你們湊一對剛好。」

  「去你的,少多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你討厭我就算了,但老實說,我不覺得清嬿有什麼值得你討厭的地方。」

  「你也很喜歡她吧?反正每個人都喜歡她,也沒什麼好意外的。」狄韻冷哼說:「怎樣?若是和清嬿在一起,龍宮也不用去了,那個叫『真』的女人就別管了。」

  「這是兩碼子事。」沈洛年皺眉說:「龍宮我非去不可。」

  兩碼子事?意思是找那女人的事,不純粹是感情問題?反正還沒見過哪個男人不喜歡黃清嬿的,倒不用怕這渾蛋不上鉤——至於黃清嬿,當然不可能看上這渾蛋,但以那女人的個性來說,既然有了救命之恩,多少會虛與委蛇,不會給沈凡難看,而這沒禮貌的傢伙若被黃清嬿迷住,死纏爛打下去,不但能讓黃清嬿困擾,讓這渾蛋痛苦,還能讓母親死心,可是一石三鳥!

  而萬一黃清嬿當真瞎了眼,和這渾蛋在一起,就當讓他撿到便宜,至少斷了母親的念頭,至於黃清嬿日後天天受這渾蛋的氣,那算她自己不長眼,也怪不得別人。

  總之怎麼算都不吃虧。狄韻目光轉了轉,心中一下作了七、八個計劃,她也不多說,只得意地微笑說:「你安心養傷吧,我先去了。」

  沈洛年看著狄韻那精靈古怪滿肚子壞水的氣息就不安心,忍不住說:「你這黑心丫頭別亂來啊。」

  狄韻高興不了三秒,又被這句話惹火,回頭罵:「渾蛋!我至少還是你的長官,什麼黑心丫頭?」

  「那你開除我啊。」沈洛年無所謂地說:「我們可是條件交換的,若不是為了讓你方便帶我去龍宮,誰稀罕這無聊官位?」

  狄韻倒也無話可說,這人確實把治療的方法全盤托出,而且經過這兩日的驗證,更確定蘇瑤這辦法並不是胡鬧,在杜勒斯下不了決心告訴自己的狀況下,若不是沈凡說出此事,自己確實沒法種入蘇瑤、取得長大的機會,於情於理,萬一能去龍宮,非得帶他去不可,何況自己想毀約,還有母親在後面盯著呢。

  而且這人就算不是父親,也一定是輩分很高的老頭,既然如此,叫自己兩聲丫頭倒也不算過分——光靈師本來就有辦法維持青春,艾露院長年紀和十聖差不多,但外貌卻和精修道咒之術的司令阿姨、奇雅阿姨兩人一樣維持在三十出頭、女人最成熟耀目的時刻,這老渾蛋既然醫術比艾院長高明,說不定光靈之術也比艾院長還厲害,所以看來特別年輕?

  想到這兒,狄韻倒是心平氣和了,她橫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私下亂叫就算了,若敢在別人面前這麼叫,那是逼我開除你,可不是我不帶你去。」

  這丫頭最近氣消得倒是挺快?沈洛年好笑地說:「知道了。」

  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扭身往外走,把門砰地一聲重重甩上。她一面快步往外走,一面心中思索……把正事辦妥之後,得想辦法把黃清嬿和這臭老頭湊在一起,否則難消心頭之恨。

  房中的沈洛年看狄韻甩上門,卻也有點擔心,這看來像個小丫頭的女人一肚子壞心眼,不知道又打什麼鬼主意?不過反正自己沒這丫頭聰明,倒也不用猜了……話說自己該去哪一間房養傷?

  沈洛年回頭看了看,最裡面那間大房當然是狄韻的,就選最外面兩間的其中一間吧。他拿著背包走入房間,翻開床上的防塵布扔在一旁,鑽到被中,趴在床上,抱著那又大又柔軟的枕頭,配合著截停留存的道息,運行光靈之術治病。

  這麼連續施用光靈之術也是挺辛苦的,幾個小時過去,沈洛年把今日的光靈之術配額用光,傷口也好了三成左右。

  其實沈洛年若不是治療自己,可不能這樣長時間連續治療,光靈活化之術,雖可以催動身體快速癒合,但人體內能量和養分有限,催動過度,就算能提早恢復,也往往會傷身減壽,此時是靠著體內道息緩緩而出,不斷補充這部分的損失,才不至於有害。

  不過,睡覺的時候可不能讓道息繼續存在自己體內。道息放在體內就和存錢一樣,若是不用,會利上加利越滾越多,睡一覺下去,說不定體內道息太多,凱布利吃不完,那光靈之術可就廢掉了,當下沈洛年讓凱布利繼續取用道息,自己則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

  一股茶香湧入鼻間。

  正口渴呢!好像很久沒喝水了?沈洛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同一瞬間,耳畔傳來了宛如細語的浪濤聲響……這兒莫非是千窟崖的石洞?

  睜目一看,石窟中,那黑髮披肩、身材纖細柔美的少女,穿著好久不見的西地高中學生服,正帶點羞澀笑意,捧茶遞上,莫不是十八歲時的葉瑋珊?沈洛年茫然地接過茶,眼前女子臉孔突然變得有些模糊。沈洛年一怔,顧不得喝茶,伸手揉了揉眼睛,女子的衣服卻變成淺黃絲質的輕羅衣,那彷彿相似的笑容,從羞澀轉變為端雅大方,沈洛年微微一怔說:「清嬿?」

  下一瞬間,女子的臉孔與衣衫又變,一身紅袍籠罩下,她云髻高聳、風姿綽約,卻是百年後的葉瑋珊。沈洛年一怔,手中的瓷杯滑落,叮地一聲輕響,杯子碎開,濺出一片輕霧,沈洛年一驚,輕呼聲中,睜開雙目醒了過來。

  「吵醒你了?」身旁,女子剛把一圓木盤放在灑滿晨光的窗前桌上,盤上一壺香茶透出清香,放下時壺與杯輕輕碰撞,叮叮作響,吵醒了沈洛年。

  沈洛年看到女子,大吃一驚,翻身說:「清嬿?」喊到一半,他齜牙咧嘴地唉了一聲,又躺了下去,卻是剛剛忘了輕身,這一拉扯傷口可差點沒痛死。

  女子正是黃清嬿,她見沈洛年吃痛的模樣,關切地走近,扶起沈洛年說:「沒事吧?拉到傷口了嗎?」

  「沒、沒事。」沈洛年剛剛那一痛,雖然清醒了大半,但腦袋還有點迷糊,搞不清楚是夢是真,他迷惘地坐起,愣愣地看著黃清嬿,說不出話來。

  黃清嬿這時穿著一件式樣簡單、剪裁合身的白灰雙色過膝長裙洋裝,那雙袖子肩臂處蓬鬆、小臂處收緊,似乎是方便做事的款式。她見沈洛年似乎沒有大礙,收手站開,微微一笑說:「口渴嗎?要不要暍點茶?」

  「好……」沈洛年剛點頭,又覺得不對,詫異地說:「你怎會在這兒,不是在醫院嗎?」

  「我昨晚檢查過後,上擎天塔引炁調養,已經好了不少。」黃清嬿倒茶微笑說:「我早就想來探望和道謝,又怕小韻不開心,沒想到她主動問我有沒有時間照看你。」

  那個臭丫頭,居然來這招?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也不用找你啊,隨便找個護士之類不就好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早就去醫院了不是嗎?小韻說你脾氣古怪,所以不肯去醫院。」黃清嬿端茶杯遞過說:「剛煮滾,小心燙。」

  「呃……」沈洛年確實渴了,接過吹了吹,一口喝乾,這才說:「她們呢?韻小姐和安荑、雪莉她們忙什麼?」

  「整理行裝啊,我們都要搬過來,大家都在整理。」黃清嬿說:「但我身體還沒完全痊癒,大家怕那刺客再度出現,今早下塔之後,他們就讓我先來『將宅區』等候,我正閒著無事,小韻既然邀請我過來,我當然樂意幫忙。」

  那個營副帥哥洪治平知道後,豈不是滿肚子酸水?自己又沒那個意思,何苦惹人傷心?沈洛年苦笑說:「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好些,你回去吧,謝謝你的茶。」沈洛年昨晚一夜沒喝水,確實早就渴了,當下伸手又想倒一杯。

  「不行。」黃清嬿從沈洛年手中取過茶杯,幫沈洛年斟滿,一面笑著搖頭說:「小韻這十年來可是第一次找我幫忙,我不能半途而廢。」

  「那丫頭根本沒安好心!」沈洛年皺眉說:「別理她。」

  黃清嬿訝異地張開小嘴說:「你叫小韻『丫頭』?」

  糟糕,喊習慣了,給小惡女知道會不會被開除?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別告訴她,我偷罵習慣了。」

  黃清嬿詫異地上下看看沈洛年,有點不解地說:「你真……特殊,你說小韻沒安好心,是什麼意思?」

  「反正你回去就是了。」沈洛年又接過茶,一面說:「我們孤男寡女,這兒又沒別人,傳出去不好。」

  黃清嬿目光一轉,突然有點得意地輕笑說:「她想撮合我們嗎?這也不是壞心眼啊。」

  沈洛年喝到一半,差點把整口茶噴了出去,這漂亮女人說啥?看著黃清嬿,卻又看不出她想什麼,沈洛年忍不住抓了抓頭說:「什麼意思?」

  「沒什麼。」黃清嬿看著沈洛年微笑說:「天生男女、人間尋覓,只要心誠守禮、坦然相對,被撮合也不是壞事,只是這種事講究緣分,哪是別人想撮合就能撮合的,不是嗎?」

  這倒是,不過這女人很明顯對自己沒興趣,幹嘛要接受撮合?莫非是什麼將計就計,以便和狄韻修好的把戲?這些女人一個比一個聰明,都不知道打什麼主意,自己最好閃遠點,別在裡面攪和。沈洛年放下茶杯,搖頭說:「那——你找地方休息吧,我自己養傷。」

  黃清嬿搖搖頭說:「你該換藥了。」一面轉身,打開早已放在桌面上的藥箱。

  「不用!」沈洛年忙說:「我不需要換藥,自己就會好。」

  「哪有這種事?」黃清嬿詫異地說:「就算是變體者,受傷之後抵抗力依然會降低啊,消炎殺菌還是要做比較安全。」

  「我不用。」沈洛年搖頭說:「放心,我自己是醫生,清楚得很。」

  「真的嗎?」黃清嬿噘起紅唇,半信半疑地側頭問。

  「真的,所以根本不用管我也沒問題。」沈洛年站起說:「我去洗個臉,你沒事就回去吧。」說完,沈洛年也不等黃清嬿答覆,就這麼走出門外。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背影,想了想,微微一笑,跟著走出房外。

  這兒既然是將宅區的房屋,盥洗設施自然不會太粗陋,而經過這百年發展,屋內的用水、排水系統,甚至比過去還要進步,只不過因外地運回的金屬大多用來製造戰鬥用的武器裝備,所以水栓、蓮蓬頭等盥洗器具多為軟木與橡膠配合製造,除壽命稍差之外,倒也不難用。

  沈洛年上了個廁所,拿水胡亂潑了潑臉、漱了漱口,正準備回房繼續治傷,打開門一看,卻見黃清嬿站在浴室外,手上拿著條淡黃色的毛巾,正笑咪咪地遞了過來。

  忘了拿條毛巾的沈洛年,此時雙手正在滴水,臉上也是整片濕,他愣了愣只好接過說:「謝謝。」一面隨便抹了抹自己的臉。

  「你既然不上藥,我也不勉強。」黃清嬿彷彿對小孩說話一般地輕哄說:「但昨晚上的藥和繃帶,總該拆掉吧?你聞聞自己身上,那些藥敷了一晚上,都有怪味了。」

  「唔……」沈洛年聞聞自己身上,倒真的不大好聞,這時代的藥物不少都是藥草所制,放久了確實容易有異味。沈洛年拿著毛巾轉身說:「那我自己來吧。」

  「你的傷大多在背面,自己怎麼清理?」黃清嬿笑說:「難道你怕我喜歡上你嗎?放心吧,我不會因為你救了我一次就以身相許,但讓我幫點小忙也是應該的。」

  沈洛年瞄了瞄黃清嬿,想想還是搖頭說:「不然另外找個護士來吧……清嬿小姐,你身份不同,別做這種事。」

  「我哪兒身份不同了?」黃清嬿抿嘴說:「你剛作夢不是喊我清嬿嗎?怎麼突然客氣起來。」

  「呃?」沈洛年一呆,難得有點臉紅說:「那不是……我是……」

  「快點。」黃清嬿走近,把毛巾取開掛在一旁,伸手解開沈洛年袍帶,一面笑說:「都幾歲了還害臊?」

  她真把自己當小弟弟?沈洛年對這種溫柔大姊頗沒轍,只好嘆了一口氣,以凝止之法收住傷口,隨她去了。

  雖然照清醒時間來說,自己確實只有十幾歲,遠比二十八歲的黃清嬿小,可是她精修道咒之術,也吸收了十幾年的妖質,外表看來不過二十上下而已,否則沈洛年夢中也不會把她和年輕時的葉瑋珊模樣重迭,這種少女樣貌卻一副大姊的態度,實在讓沈洛年有點不適應。

  黃清嬿沒有多浪費時間,快手快腳地拆下了沈洛年上半身的繃帶,看著沈洛年身上大大小小痊癒和未痊癒的傷疤,黃清嬿未能免俗地愣了片刻,這才沾濕毛巾,把沈洛年背後殘留的藥物輕輕抹去。抹了幾次之後,黃清嬿看著那一條條劍創,忍不住說:「就這樣直接穿上衣服嗎?要不要再包上紗布?不會痛嗎?」

  再包上,下次不就又要找人拆?沈洛年忙搖頭,也不等黃清嬿多說,拿起掛在一旁的衣服要穿。

  「等等。」黃清嬿說:「都染上藥味了,這我幫你洗洗,你回房穿別件。」

  沈洛年搖頭說:「這衣服不會髒。」

  「哪有這種事?」黃清嬿湊近說:「明明有味道,上面也有血漬,你怎麼老說胡話?」

  「那是外面這件。」沈洛年先穿上血飲袍,拿著火浣袍看了看,皺眉說:「這件要用火燒,水透不進去。」

  「用火燒?這些……是什麼布啊?」黃清嬿看著血飲袍的光鮮模樣,詫異地說。

  「跟妖怪偷來的。」難得看到黃清嬿吃驚,沈洛年眨眨眼說:「去廚房燒燒吧。」

  「跟妖怪偷來的?」黃清嬿雙目圓睜說:「不是開玩笑嗎?」

  「跟我來。」沈洛年以前都是一個人躲起來燒,還沒當著別人面前弄過,今日為了要證明自己並非不愛乾淨,當下帶著黃清嬿走到廚房,添了柴火,重燃起黃清嬿煮茶水時的餘燼,燒旺之後,把火浣袍扔入火中。

  黃清嬿本來還半信半疑,看沈洛年當真扔下去的一剎那,她忍不住訝然輕叫了一聲。卻見火中的那件紅褐色長袍一股氣味騰起的同時,發出了淡淡的紅色光華,表面緩緩浮出一層薄薄的焦黑處,往火焰中飄散。隨著光焰騰動,那長袍透出紅光,彷彿活物一般。

  然後沈洛年拿根木條挑起衣服,迎風一抖,焦黑盡落,衣服又恢復了原來的乾淨模樣。沈洛年甩了甩,將火浣袍重新套上,看著一直云淡風輕、不喜不怒的黃清嬿終於露出驚訝的神情,他不禁有點兒得意地說:「厲害吧?」在這歲末隆冬的寒冷日子裡,這剛被火烤過的火浣袍,倒是暖呼呼的十分舒服。

  看著沈洛年有點孩子氣的得意模樣,黃清嬿暗暗好笑,不過見這衣服果然恢復了潔淨,她確實頗為詫異,不禁伸出玉手輕撫了撫,一面說:「這衣服是什麼寶物?」

  「火浣布。」沈洛年說:「燒不壞而已,不算什麼寶物。」

  「你剛說跟妖怪偷的?」黃清嬿說:「難道是山口鎮?」

  「別的地方。」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一怔,自己今天似乎太坦白了?還好沒說出是跟赤濤偷的——他微微皺眉,扭頭說:「別問了,我回去養傷,你回去吧,再見啦。」一面往自己房間走,還沒忘記把門關上。

  回到房間裡面,頗意外地,黃清嬿並沒有跟來,沈洛年凝聚心神,仔細感應著她不易感知的炁息位置,卻發現她穿過客聽,正往外面走。

  沈洛年這可安心了,看來自己態度太差,這位漂亮大姊總算受不了。他繼續趴著,截回道息,運行光靈之術養傷。

  怎料趴下沒幾秒,門外又傳來敲門聲響,沈洛年一愣,心神一凝聚,這才發現黃清嬿居然沒走。

  看來得說得更難聽一點才能趕走?只不過對這種人總是有點冒不出怒氣,沈洛年正醞釀著脾氣,卻見黃清嬿不等呼喚,推開門探頭說:「沈凡,早餐裡面吃還是外面吃?」

  正想罵人的沈洛年一怔,不禁閉上了嘴,不提還好,黃清嬿這麼一提,沈洛年確實發覺肚子挺餓,而且受傷的時候,本該補充營養,他呆了呆才爬起說:「裡面吧。」

  「好。」黃清嬿微笑推開門,端著一份綜合三明治和一杯灰白色的飲品往內走,放在沈洛年桌上。

  沈洛年看到這早餐,不禁瞪大眼睛,正想發問,黃清嬿已經先一步說:「雖然小韻叫我別說,但這是小韻送來的,聽說你平常早餐常吃這個?」

  果然如此,那凶丫頭似乎對自己三餐吃什麼都調查得清清楚楚?沈洛年不解地抓抓頭,先喝了一大口飲料,這才抓起三明治,放入嘴巴中胡亂地咬。

  「那似乎是豆漿,混入了什麼?」黃清嬿笑問。

  「喔,這是黑芝麻豆漿。」沈洛年說:「芝麻炒香磨粉,衝入熱豆漿後混合蜂蜜,味道挺好,對身體也不錯,你可以試試。」

  「下次有機會我會試試。」黃清嬿望著沈洛年,突然笑容微斂說:「還記得我說過,我大概猜得出,小韻怎麼知道你行蹤的事嗎?」

  沈洛年吞下了口中的食物,一面點頭說:「嗯,你不是說怕得罪臭……韻小姐,所以不說?」

  「你救了我的命呢,反正我沒什麼好報答的,不該再瞞著你。」黃清嬿頓了頓說:「小韻身旁有縛妖派的人,這件事你該知道。」

  沈洛年疑惑地點了點頭,一面想,縛妖派和這事有關嗎?難道讓羅鏡收斂妖炁跟蹤自己?

  「司令不大希望縛妖派涉入政局,所以我和如鴻都沒碰觸縛妖派的人,不過小韻人手不足,找縛妖派幫忙也是無可厚非……」黃清嬿輕側著頭說到這兒,望著沈洛年說:「我聽說,縛妖派有個法門,很適合用來監視或追蹤沒有炁息的普通人,你雖然不算普通人,卻剛好體無炁息——你知道有種無智小妖,叫作影妖嗎?」

  「媽啦!」沈洛年放下三明治大叫一聲說:「原來如此!那陰險的臭丫頭放影妖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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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三章 便宜老爸我可不干

  沈洛年這突然一喊,倒把黃清嬿嚇了一跳,她停了幾秒,這才掩嘴忍笑說:「你身為下屬,在小韻背後這麼叫她,不大應該喔。」

  其實自己當面也這麼叫!這句話沈洛年倒不好意思說,只憤憤地罵了一句,這才說:「剛我脫下衣服,你有看到影妖嗎?」

  「沒有。」黃清嬿瞄了瞄沈洛年,輕笑說:「其它地方我可不幫你檢查。」

  莫非在屁股上?沈洛年正在皺眉,黃清嬿跟著又說:「而且小韻知道我今日來幫你換藥,也說不定早就收走了。」

  這倒很有可能。影妖這種東西要除去也不難,找到之後,凝聚炁息往正確位置一聚,影妖就會碎散消失,無法繼續跟蹤,問題是自己沒有炁息,就算找到了也炸不掉。

  當然可以找狄純幫自己炸散,不過就算真炸了,下次狄韻的影妖復原後又偷偷附上,該怎麼防範?看來只要自己還是她的下屬,暫時就不用想逃脫這種控制了,但話說回來,自己又不做什麼虧心事,讓她監視其實也無所謂,看來她就是靠著這東西搞清楚自己常去的店家,之後只要派人一問,當然就知道自己常吃的食物了。

  那丫頭一定是怕自己去找她媽狄純吧?媽的,本來還不大想去的,這樣非得多去幾趟,讓那臭丫頭知道,就算掌握了自己的行蹤一樣管不住自己,說不定會主動放棄?

  沈洛年正在思考,黃清嬿突然說:「沈凡。」

  「是?」沈洛年回神說:「怎麼?」

  「你似乎當真行動如常,應該用不著我。」黃清嬿微笑說:「我在這兒也是妨礙你休息,先回去好了。」

  媽的!這女人未免太善解人意了!沈洛年發現自己越來越欣賞黃清嬿,當下用力點頭說:「好!再見!」

  這瞬間黃清嬿的笑容中似乎多了點無奈,她看了沈洛年一眼,搖搖頭站起,轉身往外走。

  沈洛年發現一直保持心神喜樂平靜的黃清嬿終於透出了一絲淡淡的失落,不禁有點不好意思,補了句:「清嬿小姐,我不是討厭你啊。」

  黃清嬿停下腳步回頭,那雙大眼看著沈洛年,卻沒吭聲。

  沈洛年想了想又說:「只是一個人比較自在一點,也免得誤會。」

  黃清嬿低頭想了想,微笑抬頭說:「這種感覺其實挺微妙的。」

  這話是怎麼接的?沈洛年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愣在那兒。

  「不管小韻是怎麼想的,我根本就沒有那方面的念頭,畢竟你是小韻的部屬,真有什麼糾葛彼此都多有不便。」黃清嬿頓了頓,露出微笑說:「可是老實說,我很少被人這麼排斥,真的有點不適應,但也只是這樣而已,不用介意。」

  沈洛年有點結巴地說:「呃……我也不是排斥……」

  黃清嬿搖搖頭,體諒地笑了笑轉身,正要走出門外時,突然又停下腳步,側頭說:「小韻有沒有和你提起學劍的事?」

  「那個啊……」沈洛年抓頭說:「我告訴過她,我不能學。」

  「為什麼呢?」黃清嬿訝異地轉回說:「你體無炁息就能這麼輕快地移動,若學習武技,對你自己和小韻都會大有幫助啊。」

  「因為……」沈洛年皺眉說:「我只有用自己的武器才有那種速度,換武器不行。」

  黃清嬿沉吟說:「莫非是什麼能讓人速度變快的仙家武器?類似冰後的項鏈?」

  雖然不對,但她腦袋已經轉得很快了,這美女果然不比狄韻遜色。沈洛年聳肩說:「要這麼想也可以。」

  黃清嬿目光一轉,回憶著上次的戰況,沉吟說:「你的武器是某種造型特殊的短刀?只有單手?」

  「刀有兩支。」沈洛年頓了頓說:「上次左手已經受傷,所以只拿一支。」

  「原來如此……」黃清嬿想了想,突然一笑說:「對了,我提到你輕身功夫的時候,司令嚇了一跳呢,馬上要賴將軍找安荑,想立刻見你。」

  莫非葉瑋珊起了懷疑?沈洛年吃了一驚,正有點心虛,卻聽黃清嬿接著說:「但是說也奇怪,司令聽到你左手被對方妖炁炸傷,身上也受了不少傷,不便會面後,似乎有點失望。」

  對了,過去的自己根本不會被妖炁炸傷,雖然完全清楚這件事的其實只有賴一心,可是兩人既然數十年前就成了夫妻,葉瑋珊知道也不奇怪,這麼一來,應該不會懷疑自己了吧?沈洛年安下了心,笑說:「不找我最好。」

  黃清嬿卻看著沈洛年搖頭笑說:「你也真古怪,司令召見你是好事啊,為什麼不用見面反而鬆了一口氣?」

  「呃……」沈洛年乾笑說:「我這人天生沒禮貌,不適合見大人物。」

  「嗯,真有點可惜。」黃清嬿輕嘆了一口氣,搖頭說:「沈凡,沒事我就先走了?」

  可惜啥?沈洛年愣愣地說:「再見了。」

  「你慢慢養傷,我晚些時候再來。」黃清嬿溫柔地笑了笑,轉身間裙襬微揚,輕移蓮步,款款往外走了出去。

  沈洛年望著黃清嬿娉婷姣好的背影,聽著她走過外廳、關門離去的聲音,陡然心中一驚,這一瞬間他才發現,自己竟然開始留意黃清嬿的體態了?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日中午時分,黃清嬿又拿了午餐過來,據她說是狄韻派安荑購買送來的,當然也是沈洛年吃慣的食物,除此之外,黃清嬿也帶了自己的午餐,和沈洛年一起進食。而她既然知道沈洛年想避嫌,確定沒有需要幫忙的事情後,很快就離開了,倒讓沈洛年輕鬆不少。

  到了下午,整理妥當的狄韻等人,在幾名女性士兵協助下,把一箱箱衣物搬了過來;她們整理衣物自不用沈洛年多事,沈洛年縮在房間裡面慢慢治傷,沒怎麼理會,反正就算光靈之術耗盡,還有道息可以運用,沒人打擾的時間越久,就恢復得越快;不過凱布利似乎不能隔絕道息太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來類似腹飢的情緒反應,沈洛年倒怕把它餓死了,只好多少送點道息過去。

  既然狄韻搬入,代表沈洛年有人照料,黃清嬿當然不會再來,不過狄韻、安荑等人也不是整天都在,除了晚上回來睡覺、記得派人送來三餐之外,留在屋中的時間並不多。

  就這麼到了第二日夜間,沈洛年背後那些傷勢終於治療妥當,這才翻身朝上,平躺著睡了一個好覺。

  次日清晨,也就是搬來將宅區的第三日,沈洛年天色剛亮就醒了,既然自己身體已經恢復,可不能再讓人端著食物來伺候,他七早八早翻身下床,去浴間盥洗,打算出門到市場看看有沒有比較別緻的早餐可以吃。自己平常吃東西太懶得變化,才會被那小惡女搞得一清二楚,可得多找點其它食物試試……對了,差點忘了要氣氣那個偷放影妖的臭丫頭,吃飽之後,得上擎天塔一趟,和狄純敘敘舊。

  想到這一點,沈洛年出門前,除了帶上幾張鈔票之外,還拿了上塔用的令符,這才向廳外走去。

  走入客廳時,沈洛年微微一怔,望著入口處詫異地說:「羅鏡?」原來羅鏡正趴在大門前的軟墊上,他似乎早就聽到沈洛年的動靜,正抬起頭來,善意地低吼了一聲,算是打招呼。

  「不是有五間房嗎?」沈洛年指指另外一間小房間。

  羅鏡站起搖了搖頭,挺胸壓腰地打個呵欠,望著沈洛年,又關切地輕吼了一聲。

  沈洛年看得懂羅鏡的氣味,呵呵笑說:「我身體嗎?好了啦。」

  羅鏡似乎有點疑惑,眨眨眼,五條尾巴同時往末梢抖出一片整齊的波,之後又垂下地面。

  「我出去逛逛。」沈洛年說:「韻小姐睡覺睡很死的,應該不用去稟報吧?」

  羅鏡歪著頭想了想,挪開兩步繞開門口,沈洛年輕拍了拍羅鏡的肩背處說:「謝啦。」這才打開門,往外邁步。

  吃飽後,沈洛年果然去了擎天塔。上塔前,他照著狄純的說明,取出令符給塔下的守衛檢查。

  沈洛年和安荑等人不同,她們過去十幾年都住在擎天塔上,上塔不受限制,沈洛年對大多數守衛來說卻只是個陌生人,還好守衛雖然意外,看在令符的份上,仍往上通報,確定狄純同意後,這才讓他往上走。

  沈洛年飄上塔,狄純已在入口處等候,高興地把他引回家中,問候起彼此這百年的經歷。

  沈洛年本就話少,這百年又只是睡了過去,沒什麼好說的,但狄純數十年前隨白宗眾人環遊世界,在妖族回歸的世界中搜索著殘存的人類,可有不少故事可以說。她拉著沈洛年在外廳長椅並肩坐下,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滿身都透出著歡喜。

  表面上,狄純彷彿小女孩般靠在沈洛年身旁,吱吱喳喳開心地說個不停,彷彿回到了百年前,兩人同處一室依賴著沈洛年的時光,但事實上,狄純的形貌、心緒,都比以前成熟太多,沈洛年卻還留在當時的時空,也不知道誰先察覺到這一點,兩人漸漸都靜默了下來。

  過了片刻,狄純突然靠著沈洛年肩膀,摟著他的手說:「洛年。」

  「怎麼?」沈洛年說。

  「你讓我認清了一件事。」狄純苦笑說:「我真的老了。」

  「你哪兒老了?」沈洛年笑說:「只是長大了。」

  「但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我最依賴、信任、崇拜的大哥。」狄純望著沈洛年,忍不住好笑地說:「只不過現在看起來實在太年輕了,幹嘛留鬍子?」一面說,狄純還摸了摸沈洛年的臉龐,拉拉他的鬍子。

  「欽,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小孩了,怎麼還摸東摸西的一點顧忌都沒有。」沈洛年皺眉說。

  「當然是對你我才這樣。」狄純說到這兒,突然有點感傷地說:「要是你會對我有興趣,事情就簡單多了……當年你若把我放在心上,就不會拋下我了吧?」

  「當初我可是沒打算活著回來,怎能帶你去?」沈洛年搖搖頭,扯了扯自己手臂說:「最好也別抱著我了,讓你家那凶丫頭看到又要找我算帳,她似乎總懷疑我和你有一腿。」

  狄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肯放手甜笑說:「你若真肯當小韻的爸爸,那我可輕鬆了。」

  沈洛年一愣,轉頭看著狄純,兩人目光相對片刻,狄純臉龐透出薄紅,放開沈洛年的手,轉開頭輕瞋說:「我知道你嫌我太醜,而且現在已經是沒人要的老太婆了。」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別說這種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狄純忍不住笑了出來,那雙大眼一轉,凝視著沈洛年說:「洛年,我這百年來常常想到你……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真的能看透人心?為什麼我想什麼你總是知道?」

  「我眼光好啊。」沈洛年懶得解釋,隨口胡扯。

  狄純笑容微斂,輕聲說:「所以你才一直不肯要我嗎?」

  「認識你的時候,我已經有了懷真啦。」沈洛年才想摸摸狄純的頭,剛伸出去又發現不對,連忙縮回,跟著又說:「雖然說懷真其實未必介意我另外有女人就是了。」

  「為什麼?」狄純好奇地說:「懷真姊這麼大方嗎?」

  「因為……她是修道者,不能真的嫁給我。」沈洛年想著懷真那俏皮活潑的模樣,心中微微一暖又有點感傷,苦笑說:「雖然她大概會小小吃醋、找我麻煩,不過也不會真的生氣。」

  狄純聽到這兒,嘟起嘴瞋說:「所以你不要我,也不是為了懷真姊啊!」

  「呃……」沈洛年呆了呆,這才說:「其實我過去確實想過,你這麼善良又溫柔,為什麼我一直沒喜歡上你?」

  「為什麼?」狄純臉龐微紅地笑看沈洛年,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沈洛年停了半晌,終於說:「我想是因為你太善良了……我卻不是什麼好人,我們兩人的想法基本上就搭不起來。」

  「那……瑋珊姊難道不是好人嗎?」狄純輕聲說:「你不是也曾喜歡她?」

  「她不像你這麼天真,至少懂得在理想和現實間做出折衷……」沈洛年忍不住瞪了狄純一眼說:「這方面你就完全不懂了,知道會死人就想哭,媽的,囉哩囉嗦,想起來就受不了!」

  狄純嘟起嘴正要抗議,突然沈洛年一怔說:「這麼快就來了?」

  「什麼?」狄純一呆。

  「你家臭丫頭帶著安荑、雪莉和羅鏡衝來捉好了,正在上塔……你坐遠點。」沈洛年揮手說:「你家那小惡女好像偷偷在我身上放了影妖,就是怕我來找你。」

  「真的?那孩子真是……」狄純忍不住笑了出來,當真坐移開了些,一面說:「不是說能力都沒了嗎?感覺還是這麼靈敏?」

  「這門功夫倒沒被廢掉。」沈洛年說:「不過現代人比百年前高明,若是有心收斂,我又沒仔細留意的話,不很容易察覺,連你家的丫頭也是。」

  「照著身體表裡適當地經脈運行,比較不容易被感應,又能提高仙化的速度……」狄純微笑說:「這不也是你傳給司令的嗎?」

  「我只是把基本原則整理整理而已。」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笑說:「你女兒大概不想讓安荑他們懷疑,還在慢條斯理地爬……這丫頭你到底是怎麼養大的,怎麼這麼會演戲啊?」

  沈洛年本來只是隨口說說,怎知狄純聽到這句話,眼眶突然紅了,低下頭說:「都是我害了她。」

  「呃?」沈洛年一呆說:「怎麼了?」

  狄純卻不肯說了,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想通了什麼,突然抬頭說:「洛年,我……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啥?」沈洛年頗感不妙,瞪大眼說:「我可不一定會答應。」

  狄純透出害羞中又帶著堅決的氣息,湊近抓著沈洛年手說:「反正沒有人知道你這百年做了什麼……你可以假裝是小韻的爸爸嗎?就當二十年前……我跟你在一起,懷了小韻。」說到最後,狄純的臉龐透紅,十分不好意思。

  沈洛年大吃一驚說:「這便宜老爸我可不干!她老子到底是誰?」

  「求求你別問了。」狄純眼淚滴了下來,哽咽地說:「就因為我一時胡塗,大家才過得這麼不快樂……」

  如果是杜勒斯,沒必要痛苦成這樣啊,總不會是賴一心吧!沈洛年想到這兒,不禁變了臉色,若賴一心做出這種事,他和葉瑋珊又怎能長久相處下去?還是他們倆早已分手?

  聽說當初十聖鬧翻,賴一心並沒留在歲安城,莫非那時和狄純一起離開,後來才有了這孩子?可是若兩人因相戀而離開歲安城,又何須隱瞞狄韻父親的身份?

  而且除了葉瑋珊理應生氣之外,關其它人什麼事?為什麼瑪蓮等人要遷居藍瑤河西岸?

  若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鬧翻,大家只是因故各奔東西,賴一心和狄純為什麼又會恰好湊在一起?這該叫明知故犯吧?又怎麼叫作一時胡塗?

  不過過了百年,狄韻是不是依然喜歡賴一心也很難說,說不定她那兩年確實因為搬出擎天塔,跟誰有了戀情,最後那人卻不想負責任?但若真是如此,狄韻頂多是沒有父親,不說別人,至少杜勒斯和狄純會很疼她,又有什麼不快樂的?

  沈洛年想來想去搞不懂,正頭大的時候,狄純卻低聲說:「我也知道會造成你的不便,是我自己太自私……」

  「倒沒有什麼不便。」沈洛年說:「只是我不想不明不白地答應這種事。」

  沈洛年停了幾秒,見狄純低下頭沒開口,他又說:「而且我不認為騙得了你那多疑的鬼靈精丫頭,死不承認她反而還會疑神疑鬼,真跟她說我是她爹,恐怕馬上就被識破了。」

  狄純想了片刻抬起頭,澀然一笑說:「也對,若是你真喜歡我就好了,那就不容易被識破。」

  沈洛年白了狄純一眼說:「還想當我老婆啊?就說你是死腦筋,果然百年不變,老公可以亂找的嗎?」

  不過狄純畢竟不是十幾歲的少女了,雖然仍有些不好意思地泛紅著臉龐,卻咬唇含羞輕笑說:「我也不是隨便誰都肯,你以為沒有人想當小韻的爸爸嗎?」

  這倒也是,狄純內外皆美,若不是老待在這看守嚴密的擎天塔上,想追求她恐怕得排隊,卻不知她何苦這樣過日子?沈洛年望著狄純,頗有些感嘆。

  兩人正相望,把安荑等人留在入口處的狄韻已經急衝沖地趕來,正猛然把門推開,有點害怕地目光往內掃;還好仔細一看,眼前兩人雖同坐在一條長椅上,卻是衣著整齊地各坐一端,看起來沒什麼曖昧,不過母親臉紅什麼?怎麼眼睛也紅紅的?狄韻目光掃過狄純,又瞄向沈洛年,這才走進屋內,一面把門順手帶上。

  狄純看到狄韻,想起剛剛和沈洛年商量的事,忍不住有點臉紅,她瞋怪地說:「小韻,急什麼?」

  在這兩人面前不用演戲,狄韻恨恨地瞪了沈洛年一眼,皺眉說:「你這渾蛋,我不是跟你說少來煩我媽嗎?」

  狄純一怔,板起臉說:「小韻,怎麼這麼沒禮貌?」

  「對這種人不用禮貌!」狄韻瞪著沈洛年說。

  「你這孩子……」狄純眼睛一紅,說不出話來。

  「好啦!好啦!」狄韻也拿愛哭的母親沒辦法,她頓了頓足,到一旁坐下說:「你們倆在幹嘛?」

  狄純想起剛剛的對話,紅暈上臉地瞄了沈洛年一眼,又轉開頭去,卻是不說話。

  臉紅個屁啊?沈洛年卻忍不住瞪眼,自己可越來越像便宜老爸了。他咳了一聲,這才皺眉說:「我跟你媽幹嘛,關你屁事?」

  這話一說,狄韻冒火的同時,狄純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不等狄韻發作,搶著說:「小韻,媽有話問你。」

  「什麼?」狄韻口中回答,那雙大眼還在瞪沈洛年。

  狄純收起笑容說:「老實告訴媽媽,你在沈凡身上放影妖嗎?」

  這渾蛋又跟媽告狀!但是他怎麼知道的?狄韻目光一轉,一臉無辜地說:「我才沒有。」

  狄純瞋問:「不然你怎麼知道沈凡上來找我?」

  「我早就和守衛交代了。」狄韻輕哼說:「只要看到沈凡上塔,馬上就會有人通知我。」

  原來是這樣?狄純對沈洛年一笑說:「你誤會小韻了。」

  這丫頭果然是個天生大騙子,沈洛年哼哼說:「下次我直接從塔外飛上來,就沒人通知你了吧?」

  狄韻不禁一怔,雖說在歲安城中使用風移咒頗耗魔力,但真想飛上來也不是辦不到。擎天塔是歲安城中的聖地,一般魔法使當然不會未經通報就亂飛,可是這人不懂禮貌,又有母親當靠山,恐怕是管不住……想了想,狄韻忽然板著臉說:「你身為我的隨官,人在哪兒我本就應該知道,卻只想辦法矇騙我,若不是我媽提醒,我還沒想到有影妖這辦法呢,真是好主意。」

  「小韻!」狄純訝異地說:「這是侵犯沈凡的隱私啊。」

  「影妖不能聽也不能看,頂多知道他在哪兒,和隱私無關啦。」狄韻笑著搖頭說:「這渾蛋很沒規矩,心血來潮就到處亂跑,今早也是一聲不吭就跑出了將宅區,萬一別人問我他到了哪兒,我答不出來怎辦?我可是他的直屬長官。」

  這也很有道理,沈洛年沒規矩倒不是假的……狄純回頭看著沈洛年說:「只是知道行蹤,應該還好吧?這樣你也省得跟小韻報告。」

  這當娘的真笨!被女兒三言兩語就矇騙過去了,難怪女兒養成這樣!沈洛年又好氣又好笑,不過要狄韻自動收回影妖大概不可能,也甭多費唇舌了。沈洛年瞄著正有點得意的狄韻一眼說:「隨便,反正也攔不住。」

  狄純見兩人取得共識,也十分高興,回頭笑著對狄韻說:「可是沈凡上來找媽,你也不能干涉喔。」

  「不行。」狄韻卻哼了一聲說:「想追我媽得先經過我同意,這渾蛋沒資格。」

  「誰追你媽了?」沈洛年瞪眼說。

  「那你上來幹嘛?」

  「關你屁事!」

  「渾蛋!」

  「凶丫頭!」

  兩人正吵間,狄純突然有點開心地說:「啊!我也在沈凡身上放個影妖吧?小韻我可以學嗎?」

  「不行!」「不行!」沈洛年和狄韻同時叫了出來,兩人對瞪一眼,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你們兩個怎麼這樣?」狄純嘟嘴說:「我也想知道你們到哪兒去了啊,小韻身上有炁又沒法放……而且萬一你又不吭聲跑了,我去哪兒找你?」

  「別學你女兒一樣耍賴!每個人都來放一隻,我身上不就爬滿影妖?」沈洛年說:「那次我不是故意不回來,是回不來。」

  哪次?二十年前嗎?這渾蛋不是故意不回來?狄韻閉上嘴,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但狄韻不吭聲,沈洛年和狄純卻也沒開口,屋中突然靜默卜來。

  狄純和沈洛年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有狄韻在旁,兩人說話確實頗多顧忌,隨便一說都可能暴露沈洛年的真實身份。狄純正為難,沒耐心的沈洛年卻搖頭站起說:「我回去了。」

  「啊?」狄純站起說:「別急著走啊,你才來沒多久。」

  「這凶丫頭杵在這兒不走,我們不方便說話。」沈洛年指了指狄韻說。

  「你這白痴渾蛋別太過分!」狄韻抆腰罵:「這可是我家!」

  「小韻!」狄純生氣地說:「你再對沈凡沒禮貌,媽要生氣了。」

  狄韻瞪大眼睛叫:「他對我才沒禮貌呢!」

  「他可以對你沒禮貌,你不行。」狄純板起臉,紅著眼說:「若不是他,媽早就死了,你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還不道歉?」

  這話可點到了狄韻的敏感點,她瞪大眼睛說:「我出不出生跟他有什麼關係?」

  狄純看了沈洛年一眼,遲疑了一下才說:「反正你不准對沈凡沒禮貌!快道歉!」

  幹嘛說得這麼曖昧?媽的,百年時光果然可怕,連那個單純善良有點呆的狄純也學會這一套了?這明明是故意的吧!沈洛年沒好氣地白了狄純一眼,轉回頭,見狄韻正一肚子怒火和委屈地嘟起嘴,看樣子十分不願意跟自己道歉。

  其實彼此都沒禮貌,也沒什麼好道歉,沈洛年當即說:「不用道歉,我改天再來看你。」一面往外走。

  「真要走了?」狄純追到沈洛年身旁說:「下次什麼時候來?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說,對了,你知不知道魔法島、巫斗部落和山眠教?」

  沈洛年詫異地說:「那是啥?」類似山口鎮的地方嗎?

  「媽!」狄韻大吃一驚地蹦起說:「這是最高機密耶!」

  「對洛……對沈凡沒什麼好瞞的。」狄純回頭看著沈洛年笑說:「那些地方都很有趣,下次來我再告訴你,不過這些事,司令不想讓一般人民知道,所以別說出去喔。」

  沈洛年說:「知道了。」一面往外走。

  「我送你。」狄純笑說。

  「媽!我陪他走。」狄韻飄出屋外,一面說:「我找沈凡還有其它事,媽你不用送了。」

  「咦?」狄純詫異地說:「你既然上來了,怎不多待一下?媽還有事情想跟你說。」

  「用輕疾說吧,媽我先走了,再見。」狄韻拉著沈洛年說:「快點。」

  「欽?」沈洛年一愣,卻被狄韻的炁息托著往外飛,三轉兩轉地繞了出去。

  「急什麼?」沈洛年一面被帶著飄,一面問。

  「渾……」狄韻剛剛被狄純一逗,不免又有點懷疑沈洛年是自己父親,一下還真有點罵不出口,她頓了頓才有點古怪地瞄了他一眼說:「清嬿知道你身體好了之後,說有事找你。」

  怎麼透出有點意外的氣息?不是你這臭丫頭安排的嗎?沈洛年說:「找我幹嘛?」

  「我怎知道?還想問你呢!」狄韻瞥了沈洛年一眼說:「你們前天不是才見了兩次面?」

  「是啊,不是你搞的鬼嗎?」沈洛年皺眉說:「別胡鬧了。」

  「胡鬧?」狄韻看著沈洛年說:「你意思是討厭清嬿?」

  沈洛年一愣說:「沒事我討厭她幹嘛?」

  「哼!明明對清嬿有好感,還裝模作樣。」狄韻說:「為什麼清嬿會主動找你?你那天做了什麼?」

  「哪有做什麼?」沈洛年說:「吃飯、養傷、睡覺、叫她走!」

  「少來。」狄韻說:「返祖症的事情扔到我身上來,救她的事情她也道了謝,你身體也好了……還有什麼好見的?你敢說沒搞鬼?」

  「沒有就是沒有,疑心鬼。」沈洛年懶得理會狄韻,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疑心什麼?我樂觀其成呢。」狄韻帶著沈洛年,到了上次兩人談話的那間僻靜房間外.她停在門外說:「我才在想,第二招太快用出來,清嬿說不定會起反感,沒想到你倒是厲害。自己把她拐來找你。」

  沈洛年不理會狄韻的胡猜,只看著這房舍說:「這是上次那間房嗎?」

  「這附近其它屋子少,平常沒什麼人過來,方便談話。」狄韻說:「以前安荑和雪莉住在這兒,安荑偶爾還會上來打掃。」

  難怪上次進去這麼幹淨,但這麼說來,她們小時候沒和杜勒斯一起住?也對,畢竟不是真的父女,而且她們兩人體有蘇瑤,杜勒斯又是單身漢,住在一起若出了什麼事情可有點麻煩……沈洛年一面想,一面說:「清嬿也知道這兒?」

  這渾蛋居然已經直呼清嬿名字了?狄韻眉梢微微抽動了一下,扭頭說:「當然,你就在這兒等,我通知她了,她說馬上會到……和清嬿談完別到處鬼混,去司令部的法務大樓找我,刺客到現在還沒抓到,不知道還會不會來。」

  這兩天倒忘了問這件事,沈洛年回頭說:「沒查出那時十聖誰身上沒戴著『闇神之鏡』嗎?」

  狄韻剛搖了搖頭,突然一驚說:「誰跟你說這名詞的?難道又是我媽?」

  沈洛年皺眉說:「你這丫頭好煩啊!又是機密嗎?」

  「當然是機密。」狄韻頓足說:「媽怎麼連這也跟你說?」

  機密個屁!那東西可是我做的!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揮手說:「沒抓到就算了。」

  「什麼算了!」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又說:「除了十聖以外,歲安城內誰打得過這種人?大概只有你這像鬼一樣的怪力渾蛋可以撐個十幾秒,記得早點回來當保鑣!」

  「哎?」沈洛年好笑地說:「要我當保鑣還不知道客氣點?」

  「少賣乖。」狄韻說:「若不是你為了『保護清嬿』而受傷,加上司令這兩天開始讓我們處理公務,每天都得去司令部,我早就搬去城外了。」

  說得也是,在城內那刺客才能如入無人之境,若在城外,有較多炁息可以騰挪運用,只要能稍做抵擋,順利開啟玄界之門,就算刺客戴著闇神之鏡,也未必打得過從小就被加意培育、長大後又精修道咒之術的狄韻等人。

  看沈洛年不吭聲,狄韻本想多罵兩句,想想一轉念,收起罵人的念頭,瞄著沈洛年說:「喂,我教你一招。」

  「啥?」沈洛年說。

  「你若找到機會,記得對清嬿說,你挺想去世界各地到處走走。」狄韻說。

  「我才懶得到處走咧。」沈洛年瞪眼說。

  「笨蛋!」狄韻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笑罵:「我在教你怎麼追清嬿耶!」

  「不用啦,神經病!」沈洛年想想又說:「這什麼意思?她喜歡找個想到處亂走的男人啊?」

  「不是。」狄韻搖頭說:「她很希望能和司令百年前一樣,與心愛的人並肩遊歷冒險,不過現在哪還有人敢學當年的十聖一樣,領軍環遊世界?」

  「喔……」沈洛年皺眉說:「可是當上司令之後怎能亂跑?」

  「當然要趁當上之前啊。」狄韻哼聲說:「很快就有機會了。」

  「啥機會?」沈洛年說:「上次你說的那件事嗎?」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轉頭往外走,一面哼聲說:「到時候就知道了,反正你不想去也得去,這種口頭便宜若不懂得把握,你就真是白痴。」

  愛保密的臭丫頭……眼看狄韻即將離開,沈洛年突然想起一事,忙喊說:「等一下,這兒路很亂,上次回去我差點迷路!」

  狄韻停下腳步回頭罵:「沒方向感的笨蛋!讓清嬿帶你回去!」

  「可惡!臭丫頭!」沈洛年說:「我去找你媽帶路。」

  「不准再去找我媽。」狄韻頓足說:「不是會飛嗎?迷路你就乾脆飛下去吧,笨蛋!」

  上次怎沒想到這辦法?沈洛年一愣,閉上嘴,看著狄韻離開。

  在這安荑、雪莉當年居住的屋外草坪,沈洛年正一面踱步,一面等候著黃清嬿出現,周圍鳥鳴啁啾聲中,冬日清晨的暖陽,斜斜地穿過周圍林木灑入,沈洛年正思考著,等會兒若是不要黃清嬿幫忙,直接飛下去,不知道會不會太醒目?

  現在的歲安城,和百年前只鋪上一層壓縮息壤磚的歲安城大不相同,一般妖族或轉仙人類只要接近這大片的壓縮息壤城百餘公尺內,就會受到不小的影響,比當初的厚實城牆還有效,就連千羽引仙的有翼者也沒把握能安全落地,唯一的例外大概只剩持有闇神之鏡的十聖了。

  刺客身上的闇神之鏡雖說一定是來自十聖之一,但十聖不但受人尊崇,又處於半退休狀態,去哪兒想必也無人管束,就算真把身上的闇神之鏡交付給刺客,也不易追查。不過到底誰會做這種事?黃清嬿若是受刺,最明顯的受益者當然是狄韻,換個角度說,也最容易成為嫌疑犯,支持狄韻的杜勒斯和張志文都是聰明人,不會沒想到這一點,反而不大可能,難道會是張如鴻的長輩?

  上次偷聽瑪蓮說話,那個直爽大姊似乎過了百年還是個直腸子,該沒有這種心計,難道會是……奇雅?

  奇雅外冷內熱、聰敏少言,雖然她過去似乎對權勢沒什麼興趣,但親如姊妹的瑪蓮一心想讓張如鴻當上司令,她說不定真會幫忙出點主意,只不過黃清嬿畢竟算是兒孫輩,她下得了這種手嗎?莫非過了百年,她也變得心狠手辣了?

  仔細想想,似乎也有道理……若自己那日不在場,黃清嬿被殺,狄韻嫌疑最大,張如鴻機會自然大增,而張如鴻若不知情,說不定還因黃清嬿之死,把她鬥志激了起來,全力與狄韻爭奪司令之位,豈不是一舉兩得?

  沈洛年正思考間,另一方的林間,一股淡淡的炁息突然揚起。沈洛年詫異地轉頭,卻見一個身穿勁裝、手持銀槍、身材高挑、戴著頭套的蒙面女子,身上冒出淡淡紫芒,飛掠過屋頂,向著自己急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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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四章 玩玩就翻臉

  這兒怎麼可能有刺客?莫非是來埋伏黃清嬿的?上次在歲安城中已經打不過,在這充滿道息的擎天塔上,自己豈不是死定了?沈洛年吃了一驚,點地急閃間,身形往後急撤,一面探手腰間取刀。

  那蒙面女子眼看正要撲空,一股炁息凝聚推動間,身形在半空中陡然加速。只見女子在空中奇異地一個轉折,銀光閃閃的槍尖正對著沈洛年胸前刺去。

  「美納姿……咦?」沈洛年唸到一半,被女子古怪的轉折嚇了一跳,口中的風移咒念不下去,急忙使著無聲步,一身化五,搖晃出五個身影,同時往後撤。

  女子發現眼前人影突然增加,她立即扭槍斜穿過最左側的身影,同時一股巨力爆起,槍身如狂風般地往右急轉,以可怖的速度橫掃另外四道身影。

  沈洛年這功夫畢竟不是真的幻術,造成的虛影其實是快速移位產生的虛像,而此時還沒布下風移咒,挪身移位都靠點地,分身距離並不太遠,蒙面女子這麼一橫槍揮掃,沈洛年別無可避,身形再度凝聚為一,靠著時間能力扭腰躬身,避開這一擊,一面繼續往後急彈,同時冷汗直冒,大叫糟糕。

  這女子一出現,沈洛年就知道不是上次那名刺客,除能力更強之外,兩人炁息、武器和招式都大不相同。之前那蒙面女子劍招變化萬千,難以看透,這次的刺客則是單純直接,但卻是極端地追求快狠準,每一招槍法都凌厲無匹,逼得沈洛年喘不過氣,否則也不會連風移咒都喊不出口。

  賴一心當年也說過,武術有快狠準、巧繁變兩種不同的走向,這還不至於讓沈洛年太意外,可怕的是,這蒙面女子從出手到現在,居然沒有一絲殺氣、怒氣或殺伐之氣,彷彿心中一片空白,沈洛年完全感覺不出對方的想法。

  過去不管多強的敵人,看到這彷彿幻術一般的分身術,大都會愣上一愣、微微一驚,眼前這心如止水的蒙面女子卻彷彿戰鬥機器一般,毫無驚訝的反應,當發現沈洛年從一人變成五人的瞬間,她完全沒有遲疑,手中銀槍馬上轉變成以一對五的攻擊模式,只不過一個變招,眨眼就把沈洛年的身法破了,再度追殺過來。

  沈洛年身法被破,勉強靠著時間能力和輕身能力,以幾乎不可能的角度扭腰挪身避過這一擊,馬上點地往旁側飛,想利用自己少見的閃折能力甩開對方。

  這一瞬間,一股龐然炁息無端端地在女子身側爆出,只見紫光一閃,女子身形陡然扭轉追擊,竟在這種情況下高速改變移動方位,持續對著沈洛年胸前追刺。

  沈洛年又吃一驚,這刺客若不是也會鳳靈的輕身功夫,就是迫出了極強大的能量,瞬間改變本身移動方向,沈洛年過去除了虯龍、懷真等高等妖仙之外,還沒見過誰有這種挪移身手,區區一個人類怎麼可能辦得到?而這女子若有那種能耐,眼前只能靠著蠻力縱躍的自己,哪還躲得過?一照面就該死了不是嗎?

  沈洛年還沒想通,對方槍尖又追刺過來,這時沒時間分析,右手剛拔出兩把天仙飛翼的沈洛年,來不及轉交左手,直接揮刀對槍尖砍去。

  對方速度雖快,沈洛年揮刀的速度卻也不含糊,眼看即將接觸,沈洛年全身質量倏然提高,刀槍在下一瞬間接觸,轟然一聲巨響,對方槍上凝結的妖炁,被沈洛年造成的巨大動量震散,硬生生被格開,女子身不由己,被那股巨力帶得一個不穩,飄開了兩公尺餘。

  雖然一招得手,但對方還是比自己厲害許多,沈洛年可不想拚命,當下由重轉輕、掉頭就跑。他一面將雙刀分持,一面急念風移咒,百忙中還瞄了手中那對天仙飛翼一眼,果然不愧是寓鼠族之寶,沒有炁息保護刀身的狀況下,強大物力與妖炁這麼猛烈碰撞,卻是毫髮無損。

  可是那女子果然善戰,身形疾旋間化散了衝擊力道,倏然又爆出一股紫色炁息高速急推,剛剛才拉開的距離又快速縮短,那槍尖這次帶著強大紫氣逼來,速度比剛剛又快一倍。

  果然剛剛手下留情?那紫色強大炁息是怎麼回事?眼看槍尖快速接近,沈洛年雙足一踮,在風移咒作用下,身形化五,騰身飄飛。

  這下和剛剛可不同了,既然用了風移咒,沈洛年每個分身距離的立即拉遠,女子變招橫掃,只能擊破兩個幻影,同時沈洛年覷了這個空隙,直往空中飛去。

  逃到空中你總沒轍吧?沈洛年正得意,卻見女子炁息一托,飛身而起,居然向著空中追來,正是發散型高手的運炁之法。

  沈洛年大驚失色,一連串化身身法展開,往高空急逃,一面喊:「媽的!姓張的渾蛋!我知道你是誰了!」

  沈洛年若展開身法專心逃命,連虯龍族都抓不住他,何況人類?女子幾個撲空,眼看沈洛年越飛越遠,追之不上,而發散型畢竟不是千羽引仙,也不能久飛,她突然一轉身,收斂炁息往下落。

  沈洛年目光往下掃,卻見穿著白色裙裝軍服的黃清嬿正從林間緩緩走出,而那蒙面女子正向著黃清嬿的方位飛射。

  沈洛年暗叫糟糕,按道理說,黃清嬿身為發散型高手,應該已經察覺這兒的戰鬥,不過萬一她以為擎天塔上沒有敵人,掉以輕心,一個疏忽說不定真被刺客殺了,當下一面往下急飛,一面喊:「清嬿小心!」

  黃清嬿一抬頭,卻沒露出意外的神色,仍是平常那云淡風輕、不喜不怒的模樣。她和蒙面人目光一碰,右手甩出匕首,騰身後飛,一顆熾紅炁彈在匕首前凝結,對著女子轟去。

  那女子閃都不閃,就這麼對著充滿爆炸力的炁彈沖,當炁彈炸開的那一瞬間,蒙面女子渾身紫光一閃,頂住了這一下轟擊,她身形雖不免稍挫,卻連衣服都沒炸破一絲,跟著女子舉槍一揮,重新聚炁,又向著黃清嬿殺去。

  但就這麼一頓,沈洛年已經迫近。他側身而飛,右手在前,那彷彿短薄鋸齒刀般的天仙飛翼,正對著女子後心直刺。

  蒙面女子似乎早等著這一招,就在沈洛年接近的那一剎那,她倏然槍尾急收,從左腋下後發先至,高速頂向沈洛年胸口。

  銀槍長度可遠比天仙飛翼長,若這麼直劈下去,自己會先被那尖尖的槍尾撞飛;沈洛年一愣,身形古怪地在空中倏然而止,一面揮刀急格,反正這時他已經確定,用天仙飛翼和對方武器硬撞,吃虧的不是自己。

  不過對方似已預知沈洛年的動作,那回收的槍尾居然只是虛招,吞吐之間女子身形一旋,槍腰一振,已經轉了過來,她槍尖突然抖出一片如夢幻般的眩目槍花,高速吞吐穿刺著,對沈洛年上盤壓來。

  媽啦!這女人怎麼從快狠準突然變成巧繁變?沈洛年兩手短刀亂揮,對方卻總是先一步撤開,就是不和沈洛年雙刀接觸,而那條槍影卻又追著沈洛年胸口急點不放,逼得沈洛年往後急飛、化身逃命,一面大喊:「清嬿還不快跑?」

  兩人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交戰,已經一追一退地衝出了十餘公尺。沈洛年這一轉頭開溜,女子可就又追不上了,她目光一轉,又回頭揮槍,似要對黃清嬿衝去。

  而那方黃清嬿剛舉起匕首,突然微微一皺眉,身體微靠在一旁樹上,也不知道是頭暈還是生病,總之臉色不大對勁。眼看女子殺近,黃清嬿只能施出爆閃身法,倏然間往側面沈洛年那端飛射。但這麼一來,她似乎更支持不住,白色短裙下的那雙筆直玉腿一軟,蹲跪了下去,而刺客也跟著轉身衝去。

  黃清嬿的身體有異狀?這時每個動靜都只是一瞬間事。沈洛年眼看不妙,沒時間多思考,先一步攔在黃清嬿身前,眼看著刺客那槍彷彿綻開的花朵一般,數不清的槍尖對著自己刺來,沈洛年不知該怎辦,只好把時間能力催高,不管是實招還是虛招,兩把刀追著每道槍影亂劈。

  但沈洛年只是轉折變招的動作快,極速未必比對方快,連虛招都要應付,自然是空門大開,沈洛年一面抵擋,一面暗叫這次死定了,卻沒想到這麼左支右絀地支持了十幾槍,對方的長槍卻只在自己胸腰面門前晃來晃去,好像早該刺上,卻又一直沒刺上。

  突然間,那蒙面女子長槍一收退開兩公尺,嘖了一聲說:「好!」

  好什麼?沈洛年兩把刀還舉在身前,怒沖沖地罵:「姓張的女人!我還以為你是好人!」

  「我是好人啊!」蒙面女子挺胸笑說。

  「你還……」沈洛年正想罵人,身後黃清嬿突然輕喚了一聲:「沈凡。」

  沈洛年側身回頭有點焦急地說:「你怎麼還不跑?快去叫人……」說到一半,沈洛年卻說不下去了。

  卻是沈洛年發現本來蹲跪著的黃清嬿,已經神態輕鬆地從地上站起,一點也不像正被迫殺的模樣。

  沈洛年愣了愣,轉頭看看已拔下蒙面罩,那一頭短髮、笑嘻嘻的張如鴻,又回頭看了看臉上帶著歉然笑容的黃清嬿,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沈洛年怒火一沖,惱羞成怒地說:「媽的!搞屁啊!很好玩嗎?」一轉身,扭頭就飛了出去。

  黃清嬿和張如鴻都沒想到沈洛年這麼大脾氣,兩人對望一眼,張如鴻正吐舌頭,黃清嬿連忙飄起追趕,一面喊:「沈凡,聽我解釋。」

  沈凡卻不理會了,就這麼往塔外飄,一路飛了出去。

  黃清嬿追出了數十公尺遠之後,眼看到了擎天塔的邊際,她可不敢這麼往外飛,只好飄落在塔沿的圍牆上,看著沈洛年越飛越遠;同一瞬間,一個指頭大小的小黑點,從隱蔽處騰空而起,追著沈洛年的身影飛去,正是一直隱身跟在附近的凱布利。

  而這一人一妖,也不降落,就這麼飛出歲安城,一路往西南方的河濱森林區飛遠。

  黃清嬿還記得那小黑點,當時若不是那黑點拖了一瞬,自己和沈凡恐怕已經死了;那似乎是什麼昆蟲類的妖物,難道沈凡也懂縛妖派的法門?

  這時張如鴻已經前腳後腳地趕到,她落在圍牆上,看著沈洛年的遠去身影,嘖嘖稱奇說:「他怎能飛這麼快?只靠魔法嗎?」

  「不知道。」黃清嬿微微皺眉說:「我也是第一次看他飛……怪了,除有合神之鏡的杜勒斯爺爺之外,哪有魔法使敢在歲安城低空高速飛行?不怕太耗魔力嗎?」

  「但他用的只是幾乎感覺不到炁息的初級風移咒呢。」張如鴻說:「我聽到他古裡古怪生硬地唸咒語,很慢,聽起來沒加上強度咒。」

  「是嗎?」黃清嬿說:「聽說是小韻教他魔法的,所以上次才因提出捕捉赤濤的辦法而立功。」

  張如鴻皺眉說:「但魔法學校沒這人資料啊,難道他教了就會?話說回來,我還是第一次聽人把風移咒唸得這麼蹩腳。」

  黃清嬿也不明白,望著沈洛年消失的方向,沉吟著沒說話。

  張如鴻想了想,卻是好笑地說:「他脾氣好大,玩玩就翻臉了,你剛要是別裝跌倒就好,他說不定不會氣你,只會氣我。」

  黃清嬿搖頭輕嘆說:「雖然我們都沒出全力,但我的炁息若和你衝突太多次,會引來別人注意的,若是哪個長輩好奇來查看不就麻煩了?誰知道連在擎天塔上你也追不上他……逼得我們演戲。」

  張如鴻聳聳肩說:「現在怎辦?」

  「得去找他道歉。」黃清嬿搖頭說:「我知道他個性有點倔,但只要道歉就沒事,不過沒想到他就這樣飛走了,連說都來不及。」

  「他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呢,怎麼道歉?」張如鴻說。

  「我有辦法……」黃清嬿轉回頭看著張如鴻說:「我們的約定呢?」

  「算他過關,那小子真有意思,動作也快得詭異,我會去問賴爺爺的。」張如鴻望著黃清嬿說:「但他可是小韻的手下,你不怕以後吃虧嗎?」

  「這是兩回事。」黃清嬿望著張如鴻說:「人才就這樣放著,難道你不覺得可惜?」

  「也是。」張如鴻瞄了槍尖上,那道硬生生砍入金屬面中的刀痕,嘖嘖說:「這是什麼怪力?雖然我沒用全力,居然能把我的凝訣炁息擊散?還好我及時截斷炁勁,否則說不定會受內傷……而且一個沒學過功夫的人,居然有這種反應速度和眼力?想到他學會功夫的模樣,我都有點迫不及待了,一定還要好好和他打幾次!你可得記得順便幫我解釋,我是好人咧!」

  黃清嬿輕笑說:「我會解釋的,但他未必會答應和你比試啊。」

  「總有辦法的。」張如鴻目光一轉說:「莫非你不要洪治平了?打算選沈凡當對象嗎?」

  黃清嬿一怔,白了張如鴻一眼:「胡說什麼?我只是覺得這年輕人不會功夫太浪費了。」

  「是嗎?」張如鴻笑說:「不然沈凡怎麼叫你名字?不是你讓他叫的嗎?」

  黃清嬿搖頭輕笑說:「他這人挺不慣禮數的,我也就隨他去。」

  「不慣禮數啊?」張如鴻撇撇嘴說:「那似乎不大合適,何況脾氣這麼大……可惜呢。」

  「嗯——那脾氣不行的。」黃清嬿輕喟搖頭,轉身說:「走吧,我得快點去道歉,他那種個性,拖越久越不好。」

  張如鴻跟著轉身,和黃清嬿並肩而行,一面說:「他對你呢?你為他做這些,不怕被誤會嗎?」

  黃清嬿側頭想了想,搖頭笑說:「別擔心,沈凡對我沒興趣,每次見面都急著想趕我走,和他在一起其實挺輕鬆。」

  「沒搞錯嗎?怎麼可能?趕你走?這還算是男人嗎?」張如鴻不可置信地說:「他可是明知道打不過我,還是擋在你面前,一直叫你跑呢,上次不也是這樣才受傷?夠有情有義了——所謂的趕你走,不會是害臊吧?」

  黃清嬿想了想,終於皺眉說:「他可能……個性善良?」但這話卻說得頗有些沒把握。

  「是嗎?不像。」張如鴻皺起眉頭,不怎麼認同,眼見到了岔路口,她轉身向著另一個方位掠,舉槍一揚說:「我去了。」

  「拜託了。」黃清嬿揮了揮手,扭身向著擎天塔的出口飄去。

  □

  半個小時之後,黃清嬿與狄韻帶著各自的隨官與三十多名官兵,一行人穿著迷彩勁裝、全副武裝,策馬奔出歲安城,向西南方森林區奔去。

  黃清嬿的辦法,當然就是靠狄韻尋找沈洛年,反正狄韻既然有湊合兩人的意圖,請她幫這種忙,應該不會拒絕。

  狄韻果然一口答應,得知沈洛年因故飛出城外,而黃清嬿又急著找他,雖然心中頗有些訝異,臉上倒是笑眯眯地答允;而這時刺客的威脅還沒解除,兩人周圍都配備了至少一小隊的官兵,以避免又出意外,當下近四十人一起策馬,由西南方出城。

  黃清嬿猜得沒錯,狄韻尋找沈洛年的方式正是靠縛妖派的影妖,而黃清嬿這一找上門,狄韻也馬上想通,沈洛年會知道影妖的事,八成是黃清嬿猜出來告訴他的,不過兩人卻誰也沒提影妖的事,反正彼此都心裡有數,當下只簡單對答幾句,隊伍便由狄韻領軍,照著沈洛年的位置奔去。

  縛妖之術,能使受縛之妖和縛妖主的心靈感應相通,而影妖無智,沒什麼感應可以回饋,只能知道與縛妖主的相對位置。也就是說,狄韻可以知道沈洛年和自己相隔多遠、在哪個方向,再搭配上高人一等的距離感與地形認知,就可以判斷出對方的正確位置——所以當時狄韻才會知道沈洛年從圓足醫院被人帶去千窟崖。

  千窟崖本是黃清嬿常去的地方,那陣子因為洪治平的事,黃清嬿又常跑圓足醫院請益,兩件事一湊,狄韻自然猜得出發生什麼事,所以馬上叫雪莉來抓人。

  當時她還沒打算撮合兩人,否則也不會派雪莉去打擾,但如今雖有這念頭,主要還是想整沈洛年,根本不認為黃清嬿會有興趣,所以今日發生這種事,倒是讓她十分意外,而若不是有點帶著想看好戲的心態,狄韻才懶得出城去找沈洛年。

  一行人逐漸接近了西南方的河濱森林區,突然間,狄韻一聲呼嘯,止住了馬隊,與狄韻並騎的黃清嬿,轉頭說:「近了嗎?」

  「不是。」狄韻眨眨眼說:「他跑了。」

  「跑了?」黃清嬿一怔。

  「突然過河了。」狄韻往西望去,也有點意外。

  過河?黃清嬿沉吟說:「千窟崖附近有個小漁港,不難借到船。」

  「讓部隊留這兒。」狄韻接口說。畢竟那大群部隊,主要是在道息不足的歲安城中保護兩人,離城後反而用途不大。

  黃清嬿微笑說:「小韻,多謝你了。」

  「沒什麼。」狄韻笑說:「走。」

  兩人都是見事明快的人,當下領著部隊到了小漁港,讓部隊與馬匹都留在此處,只把自己的隨官帶著。借了一艘小舟後,黃清嬿匕首輕揮,炁息催動,推著小船穿過藍瑤河,向西岸破浪衝去。


  狄韻的隨官,除沈洛年之外,就是安荑、雪莉和羅鏡,黃清嬿的四名隨官中,兩名被刺客刺成重傷,仍在醫院治療,此時只帶著姜希鳳、余憲馨兩人,就這麼七人……或者說六人一猙,渡河而去。

  很快地抵達了對岸,眾人將船隻繫妥,這兒道息更足,眾人體內炁息強度漸增,速度也跟著變快,在狄韻率領下,追著沈洛年的方位飛掠。

  這兒是高高低低的丘陵地形,不時有小片林地,又奔出一段距離後,領頭的狄韻突然輕噫了一聲,在一座小丘陵頂端揮手,讓眾人停了下來,一面對著黃清嬿說:「沈凡又跑了。」

  又跑了?黃清嬿不禁有些意外地說:「他看到我們嗎?」

  「不像。」狄韻也有些納悶,其實沈洛年隔著好幾公里就先一步開溜,彷彿感應到眾人追來,但他既然沒有炁息,又如何感應?不過這部分的考量,狄韻不想說出口,只頓了頓說:「也許是意外,他折往南了,我們再追一程。」

  黃清嬿點點頭,追著折向的狄韻,繼續往南飛縱。

  至於後面的幾名隨官,只隱約知道兩位小姐出來的目的是找沈凡,但為什麼要找?怎麼找法?卻是沒人清楚,眼看狄韻領著到處亂跑,眾人心中疑惑更深,不過此時身旁有外人在,實在不適合多討論,大家只好把疑惑擱著,閉嘴緊迫。

  又追了幾分鐘,狄韻卻發現,眼看只剩三公里左右的距離,沈凡卻又溜了,這次他卻是折而往東,又飛了好一段距離。

  狄韻望了黃清嬿一眼,再度停下,落後半步的黃清嬿一怔,跟著停步,一面說:「又跑了?」

  「嗯。」狄韻這時可以肯定,沈洛年絕對有辦法測知眾人的位置,難道他也放了影妖在誰身上?這也不大合理,如今大夥兒運炁奔行,體表多少都帶著炁息,影妖雖因沒有形體不怕物力攻擊,但若遇上炁息,無炁的小影妖卻比紙片還脆弱,若真有,早該被散化了。

  黃清嬿卻有點頭痛,這個怪力神醫的脾氣也太大了些,她雖然有心栽培人才,卻沒時間玩這種捉迷藏的遊戲,黃清嬿正考慮放棄,卻聽狄韻說:「實在有點怪了……清嬿,沈凡是做了什麼丟臉的事情嗎?」

  這也有些道理……脾氣大的人,或多或少也有點臉皮薄,發現被騙之後,除了生氣之外,可能也會覺得丟臉吧?也許這才是他一直跑的原因?黃清嬿苦笑說:「其實是我做了錯事。」

  「哦?」狄韻一肚子疑惑,表面卻笑說:「我雖然是沈凡的上司,如果你覺得不便告訴我,不說也沒關係的。」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說:「算是私務吧,我因為某個緣故……彷彿戲弄了他,想道歉,他卻已經跑了。」

  這女人還是不肯說!不過兩人才見面幾次,居然會出現「戲弄……」種詞彙?見鬼了,沈凡那老渾蛋有這麼高明嗎?狄韻心中正暗罵,卻見黃清嬿搖頭苦笑說:「也罷,他若真不願意原諒我,那也沒辦法……還是回去吧。方便的話,以後麻煩幫我轉達一下歉意。」

  沈凡這招「欲迎還拒」是不是用過頭了?雖然還搞不清楚兩人怎麼起爭執的,但讓黃清嬿放棄就太可惜了,狄韻心念一轉說:「清嬿,我倒有個想法,想試看看。」

  「什麼想法?」黃清嬿微笑說。

  「我覺得沈凡可以感應到我們的炁息位置。」狄韻說:「雖然……距離稍遠了些,不大合理。」

  「有這種事?」黃清嬿抬頭四面望瞭望說:「不是飛在空中看到嗎?」

  「不,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地上。」狄韻說:「若我們把炁息壓抑收斂接近,他沒能察覺的話,就代表是藉著炁息感應。」

  光靈師能藉著炁息感應嗎?黃清嬿沉吟說:「試試無妨,那麼……我們先假裝往回走?」

  狄韻點頭接口說;「之後讓安荑她們保持著炁息往漁舟那兒去,我們兩個收斂了炁息回頭去抓沈凡。」

  黃清嬿略作思索,點頭說:「就這麼辦。」

  兩人都是聰明女子,很快把方案定了下來,當下回頭執行。安荑等人知道兩人要撇下隨官,都大吃一驚,紛紛表示不妥,不過這兒畢竟是城外,既然有兩人聯手,就算刺客應該也討不了好,而除非沈凡與刺客有關,佈置了陷阱,否則眾人這麼胡亂跑來跑去,刺客想追蹤都不容易,又如何出手?

  幾個隨官當然辯不過兩女,最後只好聽命。數分鐘後,黃清嬿與狄韻收斂炁息,兩人腳下那過去向少染塵的綠色高筒軍靴,就這麼一步一印地踩著黃泥地,向山林間奔去。

  □

  沈洛年與其說惱怒,確實不如說是惱羞,他早知道自己沒有這些女人聰明,但真被戲弄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他萬萬沒想到,黃清嬿為了這種事情,居然拉出了狄韻,帶著總數將近四十人,聲勢浩大地跑來找自己。

  幹嘛帶這麼多人來?難道自己丟臉丟得還不夠嗎?沈洛年當時火氣未消,感覺對方越來越近,當下就往河對岸飛去,而既然溜了一次,之後自然是順理成章,幾次之後,對方似乎終於放棄離開,沈洛年觀察了一陣子,這才安心了些,散了風移咒,放鬆身子,躺在一片光禿禿的枯黃草皮上,望著天空發呆。

  從當上這光靈師開始,就一直過著這種麻煩生活,為了懷真,這點犧牲也不是不行,不過這種曲折委婉的做法根本不合自己的個性,當初若想辦法打探出龍宮的位置,藉著道息闖入龍宮,直接去找龍王母問話,會不會更快一些?

  問題就在於,就算是人類社會,這麼蠻幹對方大概都會翻臉,何況是妖族中地位尊崇的虯龍族?鬧翻了是一回事,若沒法達到目的,不就白鬧了?

  可是別說那個潑辣的雙面小惡女狄韻很難伺候,連看來溫婉聰慧、善體人意的黃清嬿今天也來搞自己一下,這種日子當真是過不下去……媽的臭狐狸,哪天要是受不了了,別怪我不去找你!

  話說回來,剛剛黃清嬿幹嘛讓張如鴻裝成刺客來欺負自己一下?而且那女人的功夫是怎麼回事,明明是發散型,卻拿著槍近身攻擊,還是詭異的凝訣炁勁,更誇張的是——凝訣因為結構緊密結實,本就是破壞力只稍遜爆訣的一種強大炁勁,主要的缺點就是速度太慢,但那女人卻快得詭異,戰鬥到一半,會突然冒出一股強大力道大幅增快她的速度:再加上那種心無雜念、反應明快的戰鬥模式,比當年的賴一心還要可怕。而且她還沒怎麼使用道咒之術呢,難怪每個人都說三個候選人之中,張如鴻戰鬥能力最強,賴一心到底是怎麼教的?嚇死人了一

  沈洛年正思考著,突然他心中一驚,翻身跳起,目光轉向西北方掃了掃,雖然什麼都沒看到,他還是馬上往東南跑,一面口中默誦:「美納姿……」

  卻是狄韻和黃清嬿的炁息雖已收斂,不容易引起沈洛年注意,但只要距離一近,沈洛年仍會察覺狄韻的精靈存在,他注意力這一集中,仍能微有感應,馬上發現兩女正在林間遮遮掩掩地接近,當下立即打算施法開溜。

  「沈凡!站住!」他這一動,狄韻的聲音馬上傳了過來。

  同一瞬間,黃清嬿爆出炁勁,以爆閃身法越林加速衝來,一面大聲說:「讓我說完話再走!」語氣中竟是帶了點怒意。

  狄韻也就罷了,沈洛年還沒見過一直保持溫雅端麗的黃清嬿這麼大聲叱喝,不禁微微一愣。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黃清嬿紅唇微微噘起,似乎真有點兒生氣,眼看除了她倆,周圍沒有第三個人出現,加上狄韻畢竟是頂頭上司,當著黃清嬿面不理會她的命令,恐怕當真得鬧翻……想了想,沈洛年終於停了下來,不大甘願地轉身面對著黃清嬿。

  黃清嬿這才松了一口氣,落在沈洛年面前的同時,回頭遠遠看了狄韻一眼,不禁有點暗暗好笑。

  狄韻也正對黃清嬿得意地一笑,卻是剛剛一路上,她才對黃清嬿提過建議,表示對沈凡若太客氣,他反而懶得理會,還不如凶點比較有效云云,黃清嬿半信半疑之下,剛剛果然把聲音放大,語氣重了些,沒想到這一吼,沈凡還真的停了下來。

  黃清嬿見狄韻似乎沒打算接近,看來是要讓自己方便說話,她回過頭看著正皺眉的沈洛年,想想這人既然不能客氣,那只好試著凶一點,她又板起臉說:「沒事先通知你是我不對,但若非如此,如鴻沒法確認你的實力啊!我們……我們這麼做當然有原因,為什麼……連解釋都不讓我解釋?」不過黃清嬿又不像狄韻常常在心底練習,凶起來頗有點結巴。

  沒想到沈洛年卻不回答,只愣愣地看著自己,黃清嬿遲疑了一下,想了想又板著臉繼續說:「你知道嗎?只有如鴻能跟外公碰面,要她幫忙,這個……當然,嗯……她想要先瞭解你的狀態啊!」

  沒想到說了這一串,沈洛年卻突然說:「我能不能問個問題?」

  「什……什麼?」黃清嬿問。

  「你明明沒生氣,幹嘛裝生氣?」沈洛年一臉迷惑地說。

  被識破了?黃清嬿臉龐紅了起來,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應對,遲疑了一下,她才頓足輕嗔說:「都是小韻,不!都是你啦。」不過這次的抱怨,可就頗為真心誠意了。

  「什麼啊?我怎樣了?」沈洛年詫異地問。

  「小韻說要對你凶,你才肯聽話。」黃清嬿臉龐羞紅未退,轉開頭低聲說:「不然你一直跑,都不肯聽我說話。」

  為什麼女人害羞起來總會突然好看三分,讓人有點心癢?沈洛年一面忍不住偷瞄那張透著淡淡桃紅的芙蓉玉顏,一面好笑地說:「少聽那丫頭胡扯,我只是討厭別人表裡不一,才不是欠罵。」

  表裡不一?黃清嬿看了狄韻一眼,又回頭看著沈洛年說:「那麼我好好地跟你說,你不會再跑了吧?」

  「都被抓了還跑什麼?」沈洛年聳聳肩說:「要不要坐下說?」

  黃清嬿一愣說:「小韻還在等,我不會說太久……」

  「管她的!讓她罰站。」沈洛年已經自顧自坐下,一面低聲抱怨說:「臭丫頭!居然帶人來抓我!」

  黃清嬿見沈洛年已經坐下,這麼一站一坐反而不便說話,她遲疑了一下,隔著沈洛年半公尺處側身坐下,這才說:「我那天回去考慮了一段時間,關於你學功夫的事情,大概只有找我外公——武尊,才有辦法。」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是啦、是啦,他很厲害我早就知道了。」

  「但是外公沒住在擎天塔,除如鴻能定期和他老人家見面之外,我並不方便主動聯繫。」黃清嬿接著說:「而如鴻也沒有惡意,她的意思是想弄清楚你的能力之後,才告訴外公……但又怕直說你不願盡力,所以才假冒刺客,試探看看。」

  「這也就算了,你居然假裝跑不動,害我……」沈洛年瞪眼說到一半,頓了頓才轉口罵:「媽的!我還以為死定了!」

  「真的很抱歉,如鴻必須在塔上才方便出手測試,我怕你這一跑,下次就沒機會了。」黃清嬿說到這兒,突然想起這人確實是在自恃必死的狀況下,依然擋在自己面前,而且這是第二次了……想起上次看到的那些傷口,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片刻,突然說:「沈凡……你願不願意考慮調整一下語氣和態度?有時若稍微客氣一點點,對你的未來也許比較好。」

  「嘎?太麻煩了。」沈洛年揮手說:「我這隨官反正當好玩的,又不打算陞官,得過且過就是了。」

  黃清嬿思考了幾秒,開口說:「嗯,修改本來就不容易改,那就罷了。」

  這美女剛剛透出的氣味,怎麼有點兒怪?沈洛年多看了黃清嬿兩眼,卻見黃清嬿那平穩淡定的心緒中,只留下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失望與惋惜,剛剛那一絲看不清楚的部分,已經消失了。沈洛年正迷惑,卻見黃清嬿又微笑接著說:「總之,如鴻已經答應詢問外公,應該不久後就會有好消息……今天的事,可以原諒我嗎?」

  沈洛年本就不是個很會記恨的人,既然黃清嬿這麼誠懇地道歉,他也氣不起來,這才說:「算了,反正你也沒惡意……不過拜託以後別再搞這種花樣了。」

  「保證不會。」黃清嬿一笑站起來說:「我們出來了這麼久,城內說不定會擔心,一起回去吧?」

  沈洛年點點頭跟著站起,隨著黃清嬿往狄韻那兒接近。狄韻倒也沒多說什麼,微微一笑,和黃清並肩向著保守派小船的地方飄,與安荑等人會合之後,渡過藍瑤河,領著部隊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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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五章 嫁你只是剛好

  回到城中,時間已經不早,狄韻和黃清嬿這幾天在司令部都有事情要忙,兩隊人馬各自往不同的辦公室移動。

  「通知李營副了嗎?」狄韻一面走一面回頭對安荑說。

  「是。」安荑踏前一步說:「確定回城後,我才通知他過來,應該幾分鐘內就會到。」

  「好。」狄韻領著眾人,走到司令部範圍內的另一棟大樓!法務部。

  照理來說,法務部和司令部聽來是同級的組織,但事實上,各部會畢竟都屬於軍團司令葉瑋珊統轄,所以法務部比之司令部,彷彿就矮了一截;而因為歲安城方圓畢竟只有十餘公里,各相關部會為了方便聯繫,都安排在這個建築群中,所以才以「司令部」統稱。實際上,除散佈城中的各分署、、分局之外,歲安城的各部、會、署、局大部分都在這兒,可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狄韻帶著眾人走入法務部、檢察司,在檢察司內人員惶恐恭敬的接待下,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戶,那些隨行的守衛部隊,自動在地下室入口外散開,做出了防衛準備。

  狄韻回頭說:「安荑,你們在這兒等一下,李營副來了之後,也請他稍等片刻。」

  安荑有點疑惑地點了點頭說:「是。」

  「沈凡。」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拿那兩盞燈跟我下來。」

  「喔。」看來要開始審問了,沈洛年抓抓頭,接過旁人遞來的油燈,隨著狄韻往下走。

  兩人穿過深入息壤地基下數公尺的地下階梯,底下出現一扇門戶。狄韻取出鎖匙,打開門上大鎖,推門走入,一面說:「把燈掛在牆上。」

  這裡面的氣味可不大好,沈洛年皺著眉走進去,卻見裡頭是個數十公尺寬的空間,一排排木櫃整齊地排列著,在油燈的燈光照耀下,上面似乎是一迭迭分門別類的卷宗,不過更深處被深邃的黑暗籠罩著,看不清楚。

  門口附近有張兩公尺寬的大桌,後面牆上正有兩個掛燈之處,沈洛年把燈掛高,周圍也跟著稍微清晰了些。

  狄韻等沈洛年掛上燈火後,在燈光下的牆角處扭轉開啟了一個機括,周圍立即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輕響,地下室中凝結的空氣隨著流動起來,竟似乎隱隱有風在這幽深的暗影中飄掠,帶來新鮮的空氣。

  過去總門的地下室設有大型通風孔,這種小地下室怎麼辦到的?總不會是電動抽風機吧……沈洛年有點佩服地說:「怎會有風的?」

  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隨口說:「地下室周圍有水路環流。」

  「有水就會有風?」沈洛年還是不懂。

  狄韻皺皺眉頭,把入口處厚重的木門掩上,這才回頭不耐地說:「水流衝激帶動空氣移動,使氣壓變小,只要另外有透氣之處,自然能產生氣流流動,連這都不知道?」

  一關上門口氣就變凶了?沈洛年聳聳肩說:「流速快壓力小?好像國中學過……」

  「國中?」狄韻詫異地問。

  「沒事。」沈洛年說:「你有話要問對吧?快問。」

  「還等我問,不會自己說嗎?」狄韻瞪眼說:「你和清嬿搞什麼?」

  「什麼都沒搞。」沈洛年說。

  「少跟我耍嘴皮子!」狄韻這時心念一轉,這渾蛋八成也說不清楚,不如自己問,她當即說:「你為了什麼事躲她?」

  「只是誤會,沒事了。」沈洛年不想把丟臉的事情說一遍。

  「誤會?那她本來為了什麼事找你?」狄韻又說。

  沈洛年想了想,撇嘴說:「為了製造誤會。」

  這又是什麼話?狄韻瞄著沈洛年說:「難道清嬿真的對你有興趣……不可能這麼快吧?」

  「沒這種事。」沈洛年也覺得自己說得不清楚,想想補充說:「她跟你一樣啦,想讓我學功夫。」

  「那……她剛剛追上你之後,幹嘛突然臉紅一下?」狄韻剛剛遠遠地偷瞧,早已經滿肚子疑惑。

  有嗎?沈洛年愣了愣,這才想起當時的情景,忍不住瞪眼說:「都是你,說什麼要凶我才行,才把她弄得不好意思。」

  「本來就是,不是都要我罵你嗎?」狄韻反而有點得意,她頓了頓,悠悠地說:「你意思是,和清嬿私下沒有特別關係?」

  「沒有!」沈洛年斬釘截鐵地說。

  「既然不是私事……」狄韻眼睛一瞪說:「還不把你們的所有對話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呃?」這小惡女好難應付,沈洛年抓抓頭說:「說過就忘了,哪會記得啊?和你又沒有關係。」

  「不好意思說了吧?明明見不得人。」狄韻有些得意地笑說:「我可是想幫你呢,難道你不喜歡清嬿?她臉紅的時候,你敢說沒有色迷迷地看著她?」

  說完全不喜歡倒是違心了,但沈洛年又不願意承認,只瞄了狄韻一眼,悶悶地說:「真討厭,你這笑容感覺好奸詐。」

  「你說什麼?渾蛋!」狄韻好氣又好笑地罵了一句,不過她也知道,若沈洛年當真和黃清嬿談戀愛,要他說清楚細節確實是強人所難。狄韻想了想才說:「總之,你自己節制一點,追上清嬿之前別亂發脾氣,居然還跑給人追,萬一她沒追來怎辦?」

  「誰追清嬿了?別囉嗦這種事了!」沈洛年瞪眼說:「李允生已經到了,我去叫他吧?」

  「你怎麼知道?」狄韻先是一怔,跟著又一板臉說:「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們在找你?」

  沈洛年翻白眼說:「別管這麼多啦。」

  狄韻其實頗有些驚疑,且不說這渾蛋如何能感應眾人炁息,就算真有這本事,在歲安城內炁息也散了,此時又怎麼知道李允生到了?而剛剛雖然順利地掩到近處,還是被他先一步察覺,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對了,他上次也知道犬戎族大軍的位置……當時本以為他是某方的奸細,有獲得消息的管道,但哪有這麼笨的奸細?這莫非是光靈師的某種能力?

  但看來是問不出來了,這渾蛋背後有母親當靠山,不能硬來,只能慢慢打探……狄韻念頭轉了轉,哼了一聲說:「不管就不管,不過我老實告訴你,只要你好好裝乖一陣子,不難追上清嬿。」

  「哪有這麼簡單?」沈洛年看狄韻不像說笑,有點好笑又有點疑惑地說:「這樣她早就嫁出去了吧?」

  「傻瓜。」狄韻說:「清嬿可是想當司令的人。」

  「那又怎樣?」沈洛年問。

  「說你笨還不承認。」狄韻說:「成為司令之後,將擁有吸收妖質修煉的權力,百年之後會像司令一樣,只是三十多歲的樣貌,到時若有個老態龍鍾的丈夫,能看嗎?」

  「呃?」沈洛年一呆。

  狄韻接著又說:「你身為光靈師,本來就不容易老,而且在歲安城內,除了擁有闇神之鏡的人之外,戰鬥力也是首屈一指,有這種條件的男人去哪兒找?更別說你還捨身救過清嬿的性命……嫁你只是剛好而已。」

  聽起來似乎頗有道理,自己果然非常適合當未來司令的老公?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說:「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

  狄韻自然不肯說出自己的一石三鳥之計,只笑說:「總之你記得別太快一讓清嬿看出你是個渾蛋,說不定就能把她拐去當老婆。」

  你這丫頭才是個小渾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那你自己呢?萬一當上司令,要選哪種人當老公?」

  狄韻那小巧的下巴一揚說:「我才不嫁人,養幾個聽話的情夫不就得了,看膩了就換掉!就算以後蘇瑤治不好也沒關係。」

  「什麼啊!」沈洛年瞪眼說:「你這丫頭原來打這主意,真是糟糕,我要跟你媽說。」

  「去說啊!像我媽那樣等著某個白痴回來,難道比較好嗎?」狄韻恨恨瞪了沈洛年一眼。

  沈洛年瞪眼說:「白痴在說誰?」

  「看誰比較像白痴就是誰!」狄韻說。

  沈洛年大皺眉頭,但狄韻沒直講,又不好辯白,只能抓了抓頭瞪眼。

  兩人大眼瞪小眼過了片刻,狄韻這才哼聲說:「老不老就不提了,看著同一個男人百年,難道不會膩嗎?當上司令,為了人類累得半死,多幾個男人服侍算什麼?」

  這個壞丫頭!沈洛年無言以對,只好哼了一聲說:「隨便你以後要不要建立後宮!反正我去了龍宮以後就走了,別把我和清嬿扯在一起,她也早就知道我脾氣不好。」

  狄韻才不信沈洛年對黃清嬿沒興趣,反正該說的都說了,多說反而誤事。她一扭頭,走到桌前坐下說:「你看得懂用法律用語編寫的文件嗎?」

  沈洛年一呆說:「當然看不懂。」

  「沒用的笨蛋。」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去請安荑、雪莉、李營副下來吧,你和羅鏡在入口處守著,我要做事了。」

  沈洛年眨眨眼,開門往上,讓李允生、安荑、雪莉等人下去協助狄韻工作。

  葉瑋珊對狄韻下的指示,是要她查核某些特定檢察體系官員的相關公文卷宗,找出有沒有藉著職務之便,在相關案件中上下其手、違法失職之處。

  一個高階檢察官,若對某些特定人物有心縱放,比如受理卻不調查、調查拖延時日、忽略重要證據、縱容證人出逃等等行為,都可以有效地保護犯罪者,若在起訴的時候,還故意援引錯誤法條、製造辯方抗辯空間,更能縱放於不知不覺之間。

  但既然是檢調系統的人物,玩法的技巧當然也高人一點,雖然會有許多可議之處,但又處處都會留下騰挪的空間,也許全歲安城的人都知道某人執法方式有問題,但想蒐集證據讓他認罪又辦不到。

  這種情況下,實際的獨裁者葉瑋珊就會出面,直接請此人下台。

  不過要讓葉瑋珊出面,報紙媒體的羅織隱射當然不是最根本之處,充其量那只會啟動調查的機制;此人行事過程中,是不是真有許多「不構成罪行的疑點」,才是必要條件,於是閱讀相關卷宗就變成一道很重要的手續,這也是過去葉瑋珊的一部分工作,最近才交給狄韻嘗試。

  至於黃清嬿和張如鴻,也各自有不同的事得做,據說黃清嬿查核的是歲安城政務系統中,與政商關係、建設標案的有關弊端,張如鴻則負責調查軍團中各級將領陞遷獎懲,是否有浮襤或不公之處。

  與狄韻的司法部分相同,她們主要調查目標,一樣也是看似合法卻真有弊陋之處,因為看似合法,所以不能交由原本的政務監察體系處理,必須直接以獨裁權干涉;相對地,也因為這屬於絕對的權力,幾乎沒有救濟之道,若是濫用,也非常容易使人遭受不白之冤,怎樣揚清抑濁、勿枉勿縱,正是未來司令必須學習的地方。

  總之司法、行政、軍務三者,是歲安城穩定的根基,也是葉瑋珊一直最花心思維持之處。

  而狄韻一個人閱讀卷宗當然太吃力,除安荑和雪莉也在其中幫忙外,營副李允生也被請來協助,至於兩人統領的部隊,因為一直沒接到犬戎族來犯的消息,已經暫時歸回原來的司令直屬團隊,由司令副手兼城內軍校總校長的賴昔陽將軍統一指揮。

  沈洛年當年連高中都沒畢業,當然看不懂滿是法律文字的卷宗,只好陪著趴在入口處的羅鏡在檢察司一樓納涼。別說是他,過去多把心思花在習武上的安荑、雪莉,讀起來也很吃力,只能幫忙搜檢分類、查找資料,真能幫上忙的,還是李允生。

  魔法使畢竟多是聰明人,李允生以很快的速度將可能有疑點的卷宗找出,分門歸類,讓狄韻仔細觀看,不過狄韻雖然看的份量較少,卻為了找出問題得看得更細,所以花的時間可也不少。

  沈洛年無所事事地在一樓發呆,久了自然無聊,但這時他有保護狄韻的責任,也不能亂走,只好一面打呵欠,一面耐著性子等候。

  就這樣過了整整一日,除了中午和晚上兩次進食之外,狄韻幾乎一直待在地下室中翻閱卷宗,外面的守衛部隊也換了兩個班次,直到天色深黑,檢查司的人都下班了好一段時間,狄韻才離開地下室,領著部隊返回將宅區。

  總算沒事了,躺回床上的沈洛年暗暗叫苦,這種日子不知道還要過多久?若天天在那地下道口陪著羅鏡發呆,可會要人命的,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請假?

  正思索間,大門那端突然傳來敲門聲,雪莉奔去應門的同時,沈洛年的注意力也集中過去,發現對方身份後,他不禁微微一驚,這不就是早上殺得自己毫無還手之力的那個司令候選人——張如鴻嗎?她來幹嘛?

  張如鴻入屋之後,被引到了附有會客廳的狄韻寢房,她們在那兒談了片刻,又一起往外走,停在沈洛年門前,跟著敲門聲響起,狄韻那甜甜的稚嫩聲音傳來:「沈凡,方便嗎?」

  得陪這丫頭演戲了嗎?沈洛年硬著頭皮下床,把門拉開。

  門外站著張如鴻和狄韻,兩人一高一矮,站在一起倒是挺有喜感,狄韻正微笑說:「沈凡,原來你和如鴻早上碰過面?」一面偷瞪了沈洛年兩眼。

  就算自己沒說,也不用生氣吧?沈洛年暗暗好笑,一面說:「是。」

  「出來談吧。」狄韻轉身往大廳走,張如鴻依然穿著戰鬥}tJ的勁裝,但手上卻沒拿槍,她對沈洛年點頭一笑,跟在狄韻身後邁步。

  這時安荑和雪莉立在走道待命,守在大廳門口的羅鏡依然趴在那兒,靜靜地沒吭聲。三人分別坐下後,狄韻望望兩人,微笑開口說:「如鴻,你說吧。」

  「好。」張如鴻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沈凡。」

  「是?」沈洛年說。

  張如鴻笑說:「早上嚇到你了?不好意思,我沒有惡意。」

  提到這件事,沈洛年多少還是有點不快,不過畢竟黃清嬿道過歉,張如鴻這時又說一次,也沒必要繼續給人臉色,只好隨口嗯了一聲。

  「其實小韻前天和我也談過這件事。」張如鴻微笑說:「不過她說你一定不肯和我比試,我還在考慮,清嬿卻也跑來跟我談,我就建議這麼做了,果然,若不是為了保護清嬿,還試不出你的能耐。」

  狄韻也去拜託過?沈洛年有點意外,看了狄韻一眼,不過狄韻聽到「為了保護清嬿」這六個字,莫名有點兒不快,只白了沈洛年一眼。

  「每週六的清晨,武尊賴爺爺會回擎天塔傳我功夫。」張如鴻又說:「所以我本來打算明天把你的事情告訴賴爺爺,讓他決定該怎麼栽培你。」

  告訴賴一心嗎?他應該有辦法吧……沈洛年已經聽黃清嬿提過一次,此時倒不意外,但想著想著,他突然一驚,暗叫不妙,若張如鴻把自己的能力說清楚,那個武痴會想不到自己的身份嗎?若給那超級大嘴巴知道了,過兩天十聖就全知道了吧?不妙、不妙!還好這武痴徒弟提早一天來,可得想辦法讓她們打消念頭。

  沈洛年正想開口,張如鴻卻透出有點惋惜的氣色說:「不過今天下午,司令通知我說賴爺爺離開噩盡島了,明天不會來上課。」

  「啊?」又鬧翻了嗎?沈洛年吃了一驚,詫異地說:「去哪兒了?還會回來嗎?」

  「當然會回來。」張如鴻笑說:「其實不只是賴爺爺,還有我外公……」

  「如鴻。」狄韻微笑打岔說:「沈凡的職司還不到那兒。」

  「喔?」張如鴻目光在兩人面上掃過,微笑說:「好吧,總之,賴爺爺因為公務,有要事離開一段時間,所以暫時沒法拜託他了,我是來道歉的。」

  可真是太好了,沈洛年忙說:「沒關係。」

  「謝謝如鴻,你費心了。」狄韻也微笑說:「是沈凡運氣不好。」

  「我要說的就這些囉。」張如鴻站起說:「不打擾了。」

  「我送你。」狄韻跟著站起。

  沈洛年正打算揮手道別,卻見狄韻怒瞪了自己一眼,左手藏在身後猛打手勢,這才醒悟站起行禮說:「如鴻小姐慢走。」

  「不用送了。」張如鴻往門口走,打開門前,突然回頭看了沈洛年說:「我有個想法。」

  「怎麼了?如鴻。」狄韻接口問。

  張如鴻望著沈洛年說:「我發現你雖然有幾招不成套的自創功夫,但似乎連最基本的武學常識都沒有……我這段時間先教你基本概念如何?等賴爺爺回來,也學得比較快。」

  這就免了,沈洛年可懶得學功夫,何況是跟司令候選人學?若要每天畢恭畢敬地喊「如鴻小姐」,那可累了,他正想拒絕,狄韻已意外地說:「如鴻你怎會有空?司令交代的工作呢?」

  張如鴻一笑說:「阿傑正帶著那群女孩子們四處忙,我每天晚上審核報告就好,現在沒什麼事。」

  「我可沒辦法。」狄韻嘟起小嘴說:「至少得在檢察司地下室待上半個月,還不知道能不能忙完。」

  「你和清嬿的比較麻煩,審閱的卷宗不少是機密,不能讓太多人一起看;我這兒軍隊獎懲文書大都是公開的,可以讓比較多人一起查閱……」張如鴻說到這兒,轉頭看著沈洛年說:「沈凡,你覺得怎樣?我們花半個月時間,幫你打好基礎。」

  差點忘了這件事!若還要在那地下室入口發呆半個月,還不如喊「如鴻小姐」半個月……沈洛年一改心意,點頭說:「好!沒問題。」

  「沒問題嗎?」張如鴻笑望狄韻說:「小韻還沒答應呢。」

  對喔,按理該問上一問,沈洛年一呆,轉頭對狄韻說:「這……韻小姐,我可以去嗎?」

  這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內的渾蛋!狄韻心中暗罵,但她總算還是擠得出笑容,滿面堆歡地說:「當然沒問題,你可得用心向如鴻學。」

  先用這理由逃走再說,學不學倒是其次了,沈洛年心中另有打算,但依然胡亂點了點頭。

  「那麼明天開始,每天下午我們在屋外碰面。」張如鴻露出燦爛的笑容說:「你好好學一陣子,我們就可以上擎天塔,一面練習一面過招了。」

  過招是什麼意思?沈洛年看到張如鴻那股得意的氣息,不免有點忐忑不安,自己不會是中了什麼古怪的算計吧?

  □

  兩個星期下來,沈洛年卻對學功夫這件事完全換了一個想法;說他變得勤快倒不至於,但是確實對於所謂的功夫,提高了不少興趣。

  也許是遺傳吧,張如鴻個性中帶著奇雅的明快聰慧簡潔、瑪蓮的爽朗大方自然,還加上受賴一心親炙的武技,就像一個兼具賴一心功夫底子和奇雅腦袋的高手,正以瑪蓮的態度傳授武藝,也從不對沈洛年擺什麼架子,自然是愉快又有效率;只有一個缺點,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賴一心的影響,她對功夫有點太過狂熱,似乎巴不得沈洛年能一轉眼變成高手,方便讓她打個過癮。

  沈洛年慢慢也大概知道張如鴻打的主意,一開始他確實有點排斥,不過慢慢學出興趣,也不怎麼在意了。

  此時兩人在將宅區一個小空地,張如鴻正舞動著修好的金屬長槍,快速揮點戳刺著和沈洛年過招,口中一面說:「對!注意發力之源,就是這樣,別被槍影所惑,觀力才能知虛實。」

  沈洛年知道張如鴻在塔下無法發揮實力,他也刻意不使用時間能力判斷對方的來勢,就在那前影未散、後影又生的朵朵槍花下,揮動著雙刀,不斷格擋、卸勁、閃避著長槍的攻擊。在張如鴻的指點下,他已經知道「看著槍尖攻防,不如觀察握著槍的手掌,看掌又不如看臂,看臂又不如看肩,看肩又不如看眼,看眼又不如觀炁,觀炁又不如查心」的武學道理。

  除了某些特殊的武技,一般揮刀舞劍、用槍使棍,器械動作前手掌得先有動作,手動之前臂揮、臂揮之前肩挪……只看著武器尖端那一點,反應速度自然慢了許多,就算沈洛年靠著鳳凰能力有充分的時間判斷,卻分辨不出虛實的變化,拆卸之間,會增加太多不必要的動作。

  武學招法的兩大走向!「快狠準」與「巧繁變」,本身並沒有高低之分,但對沒學過功夫的沈洛年來說,勉強還能靠著自己的古怪能力,應付走快狠準路線、攻擊方式明快直接的敵人,但若遇到招式變化繁複、虛實互變的招法,往往無法抗衡,百年前差點死在高輝手下,百年後打不過蒙面女刺客,都是一樣的道理。

  而他當初遇過的妖族敵手,無論是犬戎族、刑天,或虯龍族的敖旅等人,大多使用簡單直接以妖炁威力為主體的攻擊方式,不怕妖炁的沈洛年反而勉強能夠應對。

  那次張如鴻和沈洛年過招,兵刃交擊下稍微吃了小虧後,當下一改出招方式,馬上殺得沈洛年毫無招架之力,就是這個道理。

  兩人對練了片刻,眼看沈洛年漸漸順手,張如鴻瞄了一眼偏向西方的傍晚太陽,收槍後躍說:「基本原理你差不多掌握住了,但是在這兒我速度太慢,無法訓練你的反應速度,明天我們上塔練吧?」

  其實倒不能說沒訓練到,張如鴻所認知的沈洛年反應速度,其實是開啟時間能力的情況,沈洛年如今刻意不使用時間能力,勉強能應付張如鴻的攻擊,已比過去進步不少,不過這不好解釋,沈洛年只點了點頭。

  「而且塔下我體內沒多少炁,沒法訓練你查炁的能力……」張如鴻突然一怔說:「我倒忘了問,你們光靈師能感應到炁息嗎?」

  「其它人我不知道,我可以。」沈洛年說。

  「怎會不知道?」張如鴻好笑地說:「光靈師人人不同嗎?」

  沈洛年聳肩說:「我和別人不大一樣,不清楚他們的狀況。」

  「哦?」張如鴻也不追問,頓了頓說:「能感應就好,妖怪種類繁多,攻擊方式多變,觀察外相只能應付使用內炁、形態固定的妖物或人類,遇到能控制外炁的敵人,就無法根據對方身體動作掌握先機。」

  沈洛年點點頭,張如鴻就是明顯的例子,她能突然冒出一股強大力量作用在身上,瞬間改變方向、提高速度,甚至還可以加快手中武器的攻擊,若不從炁的變化來判斷,根本來不及應變。

  不過上次戰鬥,沈洛年看著那讓人眼花的槍尖都來不及,實在沒時間留意張如鴻的運炁變化,到現在依然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

  「那麼我們明早一起上塔吧?」張如鴻又說:「最基本的閃躲、格擋、卸力你已經學得差不多了,只差熟練和經驗,上去後,該開始教你攻擊……你還可以更快吧?」

  「跟你蒙著臉那次比嗎?」沈洛年不慣禮數,幾次說溜嘴忘了尊稱,張如鴻似乎也不在意,久而久之,也就這麼你你我我地隨便喊了。

  「對。」張如鴻眼中閃耀著光華,似乎有點興奮地說:「你高速移動是靠風移咒對吧?」

  「嗯。」沈洛年頓了頓說:「用高階點的能快一些,也會比較耗魔力。」

  「一般魔法使,初級風移咒只能慢慢飄,不是嗎?」張如鴻笑問:「你若是用上三級的,不就快得嚇死人?」

  「不是這樣,只會快一些,並不多。」過去測試過的沈洛年搖搖頭說:「風移咒並不是高速移動的魔法,三級風移咒的力量其實也有限,對我來說,不會比初階的快多少,不很划算,還不如初級的。」

  「怎會這樣?」張如鴻聽不懂了,吃驚地問。

  「因為到一定的速度以上,風阻就變很大,就快不起來……」沈洛年不大知道該怎麼解釋,對能夠減少質量的他來說,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就可以高速移動,但換個角度來看,若推動的力量不夠大,也突破不了因空氣而產生的阻力。他的速度其實處於一種頗尷尬的階段,很容易就可以到達挺高的速度,但到某個程度後,想更快卻不容易辦到,所以三級風移咒不比初級快多少,卻得耗費數倍魔力,使用起來並不划算。

  「真的不能更快嗎?」張如鴻又失望又意外,疑惑地說:「我發現你變招、閃避速度遠比移動快,那又是怎麼回事?就是所謂的怪力嗎?」

  「呃……也可以這麼說吧。」沈洛年說。

  「既然有這麼大的怪力可以用來改變方向,怎麼不能用來直線移動?」張如鴻卻又追問。

  張如鴻可是賴一心的徒弟,沈洛年不敢連自己能變輕、變重也老實說出口,但又想不出好理由,他想到頭痛,只能搖頭說:「反正不行就對了。」

  張如鴻倒不逼問,右手支槍於地,左手抆腰,皺起眉頭說:「如果不能更快,那就麻煩了。」

  「怎麼了?」沈洛年問。

  「我本來以為你是因為我在塔下不夠快,才慢慢跟我過招,只要使用魔法就能更快。」張如鴻沉吟說:「如果最快就是上次那種速度……那該讓你用什麼功夫啊?」

  「不是早就知道,沒有適合我用的功夫嗎?」沈洛年迷惑地說。

  「若你攻擊速度能夠比敵人快,只要看得懂對方招式,之後研究出幾個適合活用的剛猛招式,專心演練就夠了。」張如鴻抬頭說:「我一開始跟你說過快狠準的道理,記得嗎?」

  沈洛年點頭說:「有,我記得。」其實當初賴一心也簡略提過,不過經過百年演變,當然相關理論變得更詳細完善不少。

  「但是如果你沒法藉著修煉逐漸提升速度,怎能走這種路線?」張如鴻沉吟說:「若活用你快速變招的能力,走巧繁變的路線,就得重新開創適合雙刀的繁複招數,沒有幾年研究,怎麼創得出來?就算是賴爺爺也沒辦法。」

  「喔?」沈洛年雖也覺得可惜,倒不很在意,只笑說:「那就算啦,這段時間跟你學了不少,已經比過去強很多了。」

  「不夠!不夠!」張如鴻望著沈洛年的刀好片刻,突然彷彿憋不住地說:「清嬿要我別問你為什麼只肯練雙刀,我也答應了,就算你有你的理由,可是……多學一套劍法也沒關係吧?劍法早已經有一套很棒的招式啊。」

  沈洛年這幾天偶爾也覺得奇怪,怎麼張如鴻從沒提過叫自己練劍,原來是黃清嬿囑咐過……可是為什麼她要這麼說?沈洛年想想還是老實說:「我不用自己的武器會慢很多。」

  「武器怎麼了?」張如鴻一怔說:「借我看看?」

  沈洛年把右手那柄天仙飛翼遞去,張如鴻接過,詫異地說:「好輕,造型也很怪,這是什麼材質?」

  妖怪翅膀做的……沈洛年咳了一聲說:「不清楚。」

  「這對怪刀雖然輕,但你既然能讓手臂、身體提升到那種速度,就算是稍微帶點重量的一般長劍,應該影響不大吧?」張如鴻揮了揮天仙飛翼,除了輕若無物之外,也沒感覺到什麼特殊之處。

  「對我來說影響很大。」沈洛年搖頭說:「其它武器都不行。」

  「原來如此……」張如鴻沉吟片刻,突然嘴角露出笑意說:「你只肯練刀這件事,知道清嬿為什麼不讓我問你嗎?」

  沈洛年搖頭說:「不知道。」

  「雖然我不懂得怎麼能讓這武器發出效果。」張如鴻搖晃著刀,有點好笑地看著沈洛年說:「但這麼聽來,你的怪力和古怪速度大概與這兩把刀有關吧?莫非是什麼妖仙的仙器?你就這樣交給我一把,會不會太沒防備了啊?萬一我不還你怎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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