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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仁】噩盡島Ⅱ ( 全書完 )

第九章 豔名遠播
  
  不過沈洛年終究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物,第二天一大清早起床,他走出門外望著天空發呆片刻,便傳訊了黃清嬿。兩人碰上面,把這事快刀斬亂麻地辦了,畢竟沈洛年從不介意別人覺得自己「過分」。
  
  黃清嬿雖然難免意外、失望,甚至還有幾分藏在心底的不服氣,但正如沈洛年所說,並沒有傷心或痛苦的情緒產生;而在沈洛年保證未來會讓「那女子」與她碰上一面之後,黃清嬿還很得體地給予沈洛年祝福,這才帶著一抹有些無奈的微笑輕嘆離去。
  
  這下沈洛年渾身輕鬆,修煉起來似乎更有效率,正自得意時,卻又接到狄韻的傳訊。狄韻得知沈洛年的處置之後,當場把沈洛年痛罵一頓,不過罵來罵去,畢竟找不出什麼理來,也只能罷了,但最後還是恐嚇威脅了一番,要沈洛年把魔法咒語盡速背齊,下次碰面一定要考試云云。
  
  且不說沈洛年自由自在地開始修煉,狄韻停了通訊之後,卻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那女人可是妖怪啊……臭老頭!什麼女人不選,選個妖怪?
  
  妖怪是人類之敵、人與妖不該婚配;這不只是狄韻的想法,更是大部分歲安軍團官兵的想法,雖然軍團中的每個仙化者——無論是變體、引仙,還是剛剛開始出現的返祖,其實都算不上純粹的人類,在某個角度來說,更像妖怪,但反而是這樣一群帶著妖族體質的人類,對妖怪的排斥感遠比一般人類還嚴重。
  
  這一方面是因為百年來和各種妖族不斷爭鬥,自然產生的種族主義;另一方面是面對無法抗衡的強大力量時,心中無助自卑轉化成的極端排斥;最後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李翰還沒成為屍靈王之前的五十年,這白宗元老對妖族的憎惡,早已默默地在軍伍中傳遞、渲染開來,何況四二九大劫時,父母親族死於妖怪之手、痛恨妖怪的人,遠不只李翰一人。
  
  不可否認,對於外族、敵人的態度上,惡意永遠比善意更容易擴散宣揚,鷹派永遠比鴿派趾高氣揚,尤其在軍隊之中更顯嚴重,所以龍宮侍女會被軍隊看不起,所以大魔導師的仙狐情人是永遠的秘密。
  
  在狄韻心中,沈洛年會不會和黃清嬿在一起還是其次,但若真選擇和一個妖怪終身廝守,更不可能留在歲安城了,最討厭的是,那渾蛋老頭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留在歲安城,他本來就一心想溜!
  
  和閒著沒事做的沈洛年不同,狄韻這時已經在司令部中忙碌,各處的使節團已經來了一段時間,也逐漸安定下來,這方面事務既然告一段落,狄韻又被葉瑋珊安排到法務部工作,主要的工作重心仍放在糾舉司法問題上面,還好狄韻對於「挑毛病」這種工作頗有興趣,這陣子正十分有幹勁地翻查著大量卷宗。
  
  狄韻工作告一段落,想起昨晚的事,打算多叮嚀沈洛年兩句,沒想到這渾蛋老頭居然已經和黃清嬿攤牌,而那女人居然就這麼退讓了?狄韻雖氣得在輕疾中大罵沈洛年了一頓,但這件事總不能就這樣算了,她思考半天,終於決定用輕疾聯繫黃清嬿。
  

  「小韻?」黃清嬿的聲音帶著一絲意外。
  
  「清嬿,有空嗎?找個時間聊聊。」狄韻笑說。
  
  「好呀。」黃清嬿說:「急迫嗎?哪方面的事。」
  
  「不算急……」狄韻說:「與妳和沈凡的事有關,早上的事我知道了。」
  
  黃清嬿停了片刻,才開口說:「那麼……中午找個地方一起吃飯?」
  
  見黃清嬿沒有一口拒絕,狄韻鬆了一口氣說:「方圓樓頂層,惜言餐廳。」
  
  「惜言餐廳?好,到時見。」黃清嬿說。
  
  兩人都是大忙人,能這麼快撥出一個彼此都有空的時間並不容易,既然約定了,狄韻打發雪莉去訂位之後,也就把這事先擱在一旁,專心工作,翻看著一篇篇的法院卷宗記錄,想從這些字裡行間中,找出那些知法玩法、漠視人心的傢伙。
  
  很快地到了用餐時間,狄韻領著雪莉、安荑離開司令部,繞到了約定好的方圓樓。
  
  方圓樓是個樓高六層的少見建築,圓形的建築物中間一個正方形天井穿透全屋,若從高處望去,彷彿一疊疊高的古代銅幣。
  
  歲安城中,除擎天塔之外,很少有超過三層的建築物,這不只因為建築工藝的問題,而是特別高的房宅十分醒目,往往首先受到空中敵人的注意,就彷彿便斗中的蒼蠅一樣,總是首先被打擊的對象。
  
  所以幾十年來,方圓樓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錢、重建了幾次,但也因為這樣的特色,方圓樓高層的生意特別好,尤其頂層的惜言餐廳,可以遠眺藍瑤河風光,十分受歡迎,不只用餐的價格頗高昂,訂位也十分不容易,不提早個十天半個月預定,很難取得位置。
  
  不過狄韻卻是例外,因為方圓樓也是納金族滲入歲安城的其中一項產業,身為「太上老闆代理人」的狄韻,想臨時弄個小包廂十分容易。
  
  在服務員的引領下,狄韻進了包廂,沒過多久,黃清嬿也帶著兩名隨官抵達,包廂中,六人分成隔開的兩桌,狄韻與黃清嬿坐在窗旁,相對而坐。
  
  雖然這兒的菜色不錯,但兩人不是來這兒享受的,很快地點了餐點,兩人對視一笑,黃清嬿首先開口笑說:「這兒的位子,聽說挺難訂的。」
  
  方圓樓的背景自然瞞不過黃清嬿,而狄韻已決定在傍晚例會時向葉瑋珊報告納金族的事,所以也沒什麼好隱瞞,不過這時倒不用多提此事,狄韻只微微一笑說:「只是給我個面子而已。」
  
  黃清嬿也不追問,輕啜了一口服務員送上的茶水,回歸正題說:「今天就為了沈凡的事找我?」
  
  「嗯。」狄韻點點頭,微笑說:「他這人迷迷糊糊的,做事又不經過大腦……未必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這話卻讓黃清嬿有些意外,這份戀情開始之前,她曾明顯地感覺到狄韻的不滿,雖然後來這種感覺漸漸消失,但她一直不認為狄韻贊成此事。今日狄韻約見,她也想過了幾種可能,卻沒想到對方一開口,竟似乎頗有點惋惜?
  
  這是真心話嗎?還是另有什麼目的?黃清嬿看著狄韻的表情,沉吟說:「這次的事,我卻覺得……沈凡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狄韻搖搖頭,一笑說:「這可不是我認識的清嬿。」
  
  黃清嬿微微一怔,莞爾說:「怎麼說?」
  
  「妳我都知道……甚至連沈凡也知道,妳並不是因為愛上沈凡,才和他在一起的。」狄韻緩緩說:「除了沈凡是個適當的選擇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為了歲安城,我說的對吧?」
  
  黃清嬿凝視著狄韻片刻,這才緩緩點頭說:「沒錯,沈凡能力十分特殊,若願意全力幫助我等,對歲安城大有幫助。」
  
  「這麼重要的事情,只因為沈凡喜歡上另一個女子,妳就放棄了?」狄韻微笑說:「這還是我認識的妳嗎?」
  
  黃清嬿卻不受激,微微一笑說:「妳說得對,不過……有個部分妳誤會了。」
  
  「哦?」狄韻眨眨眼說:「我誤會了什麼?」
  
  黃清嬿說:「我選擇沈凡,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認為他適合自己,願意和他廝守一生,但這種事卻是勉強不得的……至於為歲安城留下沈凡,未必只能用這種方式,不是嗎?」
  
  還有什麼方法?狄韻惑然說:「願聞其詳。」
  
  「沈凡願意來到歲安城,自然有其他牽掛。」黃清嬿微笑說:「這件事,或許應該從這方面著手?小韻妳過去身為沈凡主管,其實應該比我更瞭解。」
  
  狄韻這才想起,黃清嬿一直以為自己與「沈凡」是兄妹關係,她這話是提醒自己,這種事該由自己負責,何況兩人之上,還有個「母親」狄純存在?但這也難不倒狄韻,她苦笑了笑說:「枕頭風一吹,其他人的話哪有什麼用?」
  
  黃清嬿一怔,想起自己之前的推測,她微微皺眉,沉吟片刻後說:「其實我也有點擔心,所以要求沈凡讓我和那女子見上一面,妳可知道那女子的來路?屬於哪個組織?」
  
  她似乎誤會了什麼?不過懷真的妖族身份還是先別提……狄韻正思索著該怎麼解釋,包廂外響起敲門聲,服務員推著餐車,把菜餚送上。待食水備齊,狄韻婉謝了桌邊服務,兩人開始用餐,狄韻這才接續著剛剛的話題說:「那女子,我昨晚見過一面。」
  
  「喔?」黃清嬿頗有興趣地說:「感覺如何?」
  
  「內在我還不瞭解,至於外貌……」狄韻吸一口氣,緩緩說:「難以形容,可說是我平生僅見。」
  
  黃清嬿知道狄韻不可能在這種時候亂開玩笑,聽到這樣的說法,她笑容微斂說:「真有這樣的女子?」
  
  「我不知她的來歷。」狄韻說:「只確定,沈凡若和她在一起,很快就會離開歲安城。」
  
  如果離開歲安城的話,那應該不是異議組織的人物了?看來自己之前的猜測有誤。黃清嬿目光微微一凝,心中重新整理了一次過往資訊,片刻後,她靈光一閃,肅然說:「難道是妖仙化形?你們可是在山口鎮碰上的?」
  
  狄韻剛點了點頭,黃清嬿隨即說:「可否想辦法讓她到歲安城來?若讓她現形,或許有機會喚醒沈凡。」
  
  雖然狄韻不知道懷真身上也有一個闇神之鏡,但她卻知道,就算讓懷真現形也沒意義,因為沈洛年本就知道懷真的身份……若黃清嬿不知此事,思忖上難免出現漏洞、走入誤區,狄韻當下低聲說:「我也有同樣的懷疑,但沈凡似乎知道她的身份,這辦法可能沒用。」
  
  黃清嬿微微一怔,隨即恍然說:「原來如此。」
  
  「清嬿,妳可知沈凡為什麼這麼選擇?」狄韻問。
  
  「不知。」黃清嬿微微搖頭說。
  
  「妳沒問?」狄韻訝異地說。
  
  黃清嬿沉默片刻後說:「難道我應該糾纏不休嗎?」
  
  狄韻暗罵自己糊塗,說到底,黃清嬿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就算如老頭所言,她並沒有付出真感情,但也絕沒想過會被人拒絕,今日還能這麼平靜地與自己對話,已經很不簡單了。
  
  黃清嬿緩緩地接著說:「沈凡雖然沒說為什麼選擇那位女子,至少很誠懇地跟我道了歉,我覺得他已經處理得不錯了。」
  
  「我卻覺得妳應該糾纏不休。」狄韻突然說。
  
  黃清嬿微微一怔,抬起頭望著狄韻。
  
  「沈凡不但大部分條件都適合,而且他也喜歡妳,這本是最好的選擇。」狄韻說:「現在的問題不是那個女子,也不是沈凡,而是在妳身上。」
  
  「我身上?」黃清嬿蹙眉問。
  
  「他說妳不愛他。」狄韻說:「若妳願意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也許有機會扭轉過來。」
  
  黃清嬿輕嘆一口氣說:「妳也知道,我們這陣子真的很忙,除了逐漸增加的公務之外,修煉也不能放下,我陪著他的時間,都是很艱難才擠出來的。」
  
  狄韻當然很清楚,她想抽時間陪亨利也覺得十分困難,又怎麼要求黃清嬿?想到此處,兩人相對沉默著,一時都沒開口。
  
  不過兩人其實都搞錯了方向,她們雖然都見識過沈洛年看透人心的功夫,但誰也不會想到這是鳳體的效果,不只是察言觀色的能耐,討論的時候難免判斷錯誤,也怪不得她們。
  
  片刻後,狄韻突然說:「若除了時間之外,多付出一點『別的』呢?」
  
  黃清嬿先是一怔,隨即臉龐微紅地說:「小韻,妳怎能這麼說?」
  
  「他終究也只是個男人嘛。」狄韻眨眨眼笑說。
  
  「不行,司令也不准。」黃清嬿搖頭說。
  
  「司令連這都管?」狄韻咋舌說。
  
  「當然,否則鬧出事來怎麼收拾?」黃清嬿這瞬間,突然想到葉瑋珊當時的「小要求」,她不禁有些迷惘,外祖母到底為什麼會提出那種要求?
  
  「那……總有個階段吧?」狄韻說:「親親摸摸抱著打兩個滾總可以吧?最後關頭記得煞車就得了。」
  
  狄韻這麼地口無遮攔,黃清嬿倒是頗有些吃不消,她遲疑片刻,才苦笑低聲說:「我也沒有給他太多限制……」
  
  「他說跟妳只有牽手摟腰而已。」狄韻訝然說:「這還叫沒有太多限制?」
  
  黃清嬿咬唇說:「他不試別的,我能怎辦?」
  
  「唔?」狄韻這可迷糊了,歪著頭暗暗狐疑,那老頭這麼能忍?
  
  「妳自己呢?」黃清嬿被狄韻這一串問題問得有些羞窘,忍不住反問:「難道也讓亨利做這些事?」
  
  「亨利個性不一樣,而且我也還沒作出決定。」狄韻搖頭:「他是紳士,就讓他繼續當,不急。」
  
  若沈凡也這麼好應付就好了,黃清嬿輕嘆了一口氣。
  
  「總之我不希望妳就此死心。」狄韻說:「等沈凡真走了,後悔可來不及。」
  
  黃清嬿沉默片刻後說:「這件事,我會仔細考慮。」
  
  「萬一妳還想試試……」狄韻眼睛轉了轉說:「和他見面最好穿短裙,比如現在這樣。」
  
  黃清嬿臉一紅,倒也沒表示反對,她對沈洛年喜歡看什麼,當然也是心中有數,不過最近這段時間事情很多,兩人見面大多選在沐浴之後、休息之前,為了輕鬆些,就多穿著簡便的褲裝或連身長裙……想到此處,黃清嬿不禁有些後悔,看來自己對這份感情當真太掉以輕心了。
  
  見黃清嬿不吭聲,狄韻也不多說,反正這種事也不能逼太急,當下兩人一面用餐,一面聊些比較輕鬆的話題,可惜兩人都是忙人,這兒風景雖好,卻不能在此流連。餐畢,兩人正準備離開,黃清嬿偶然轉頭往窗外望去,突然一怔說:「那是什麼?」
  
  狄韻跟著轉頭,卻見西方高空中出現一小片古怪的云團,正以可察覺的速度往這兒飄,但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對,那團看似不怎麼幹淨的云,怎麼總讓人覺得有些古怪?
  
  「莫非是什麼少見的妖怪?」黃清嬿說。
  
  「若真是妖怪,體積不小。」狄韻說:「我們先回司令部吧?」
  
  黃清嬿也點了點頭,與狄韻並肩離開。
  
  兩人雖然有點警覺,其實不怎麼擔憂,這種龐大妖怪雖不常見,但其實不少,很多都是上古就存活到今日的強大妖獸,比如當初在東大陸遇到的饕餮、磨齒者,以及總在內海打轉的繞海旋龜,都是類似的妖獸。
  
  但這些古妖道行越高,對道息的需求也越高,通常不會接近噩盡島東方的宇定高原,這高空中的妖物可能只是剛好經過這附近,該不會特別選在這種道息不足之處落下。
  
  雖然這麼想,兩人還是免不了不斷打量那團怪云,當然,沿路上也不少人得到消息,紛紛走到寬敞處往西方望。黃、狄等人就要進入司令部之前,那團云也逐漸接近歲安城上空,只不過此時太陽正在頭頂,光線刺眼,反而看不清楚。
  
  「這妖怪經過歲安城正上方,只是巧合嗎?」黃清嬿頓了頓又說:「上面的妖炁,並不是單一的……莫非是一個特殊的族群?」
  
  「我知道了!」狄韻對那些妖炁並不陌生,她臉色微變地說:「蛟龍,那是蛟龍浮殿……不對,沒有浮殿那麼大,似乎比山口鎮還小,這是比較小的蛟龍浮島。」
  
  「蛟龍?」黃清嬿一怔說:「難道和沈凡有關?」
  
  「妳先上去和司令稟告。」狄韻迅速地說:「我查證一下,馬上上去。」
  
  黃清嬿雖不知道狄韻向誰查證,但她仍然點頭說:「好。」隨即往司令部快步奔入。
  

  狄韻所謂的查證,自然是找納金族,昨晚納金族才保證過,自從被逮到之後,他們已經下令給自己的部屬,要他們阻止計楚等人的後續行動,而據說計楚等人也聽話地留在蛟龍浮殿,這時怎會發生此事?
  
  狄韻很快地找到金趾,一段對話後,並沒有什麼收穫,金趾他們也不知蛟龍族跑來做什麼,畢竟計楚等四名蛟龍過去並不是由納金族直接聯繫,金趾只好馬上把消息往下送,讓山口鎮效忠於納金族的人類直接向計楚等人詢問。
  
  等待的時候,狄韻探頭往上方望,見那蛟龍浮島不斷往東飛,最後終於在歲安城上方千公尺處停了下來,下方正好是歲安城最高的建築物——擎天塔。
  
  之後,近百條龍首蛇身的紅色妖物——騰蛇,從浮島上往外散開,在空中高高低低地盤旋,不時往下望;同一瞬間,好一陣子沒響起的空襲警報再度大作,歲安城人民開始往下躲避。
  
  難道上次打傷了那頭蛟龍,惹來報復了嗎?這種強大的騰空妖族是最麻煩的啊……狄韻正感惶然時,兩股炁息從司令部中騰起,在空中劃出一紅一紫兩道光芒,向著擎天塔衝去,正是葉瑋珊與黃宗儒。
  
  除了他們兩人外,九聖中其他幾人也紛紛趕回,此時一頭巨大的騰蛇從高空中緩緩下落,似乎準備降落到擎天塔上,這時狄韻突然心中一驚,馬上傳訊給沈洛年。
  
  「丫頭幹嘛?」沈洛年的聲音很快傳了回來。
  
  這渾蛋老頭聲音怎麼這麼輕鬆?狄韻這一怒,有些慌亂的情緒卻也跟著平靜了下來,她吐了一口氣說:「你還在塔上?」
  
  「對啊,滿天都是騰蛇。」沈洛年說:「有條大的下來了,有點面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個紅離,大概是來找我算賬的。」
  
  「那你還不躲起來?」狄韻說。
  
  「躲起來他們就會對歲安城亂噴火了。」沈洛年說:「這些騰蛇很亂來,我以前見識過。」
  
  「那你打算怎辦?」狄韻焦急地問。
  
  「上去問問。」沈洛年說:「若真是找我的,我把他們引走。」
  
  「太危險了!別去。」狄韻說。
  
  「還好啦,有凱布利在,開溜比較容易。」沈洛年說:「而且這些騰蛇雖然多,到妖仙境的沒有幾條,不難逃。」
  
  狄韻聽到這兒,心中一動說:「這麼說來不是找你,你先別出頭。」
  
  「不是嗎?」沈洛年一愣。
  
  「你的身手他們怎會不知?」狄韻說:「若目標是你,妖仙境以下的來幹嘛?送死嗎?」
  
  「好像有道理,唔……」沈洛年停了停說:「那騰蛇大喊說要找人族女帝……真的不是找我。」
  
  「司令已經過去了。」狄韻說:「你躲好,若有什麼意外,還有奇兵的效果。」
  
  「奇怪了,若與我無關,他們跑來幹嘛?」沈洛年迷惑地說:「還有人和蛟龍結仇嗎?」
  
  「誰知道……」這時狄韻耳旁又傳來一個消息,她眉頭微皺說:「臭老頭,另外有人找我,你記得別亂出手,知道嗎?」
  
  「呿——」沈洛年說:「既然不關我的事,我才懶得跑出去。」
  
  狄韻停了和沈洛年的聯繫,接通了來自金趾的消息,她聽了半天,眉頭緊緊皺成一團,停了通訊之後,嘆了口氣,也不找什麼防空洞,直接點地飄身,向著擎天塔掠去。
  

  司令部離擎天塔有一段距離,而狄韻身上可沒有闇神之鏡,速度自然不快,等她爬上擎天塔,紅離已經飛返上方的蛟龍浮島,狄韻也接到了通知,要她上擎天塔準備開會。
  
  這次的會議,到場的九聖中人有葉瑋珊、黃宗儒、吳配睿、狄純、侯添良、張志文,晚輩則是狄韻等三帝女,當然,那個不知該算哪一輩的沈洛年,也有點不甘不願地被狄韻拖入會議室中,至於留在城外,來不及趕到的賴一心、奇雅、瑪蓮,則是以輕疾參與會議。
  
  所以這次開會,是沈洛年回返歲安城之後,首次看到九聖齊聚,只可惜其中有三人只能以聲音的形式出現。
  
  而沈洛年一大早才和黃清嬿分手,不到半天時間,兩人再度碰面,雖然說不上尷尬,卻也有點兒不自在,見黃清嬿神色複雜地對自己點了點頭,沈洛年也只能歉然地回個笑容,倒也不敢多看。
  
  等眾人在擎天塔上的會議室中坐定,並把輕疾網路建立起來,坐在首席的葉瑋珊目光掃過眾人,最後才望向黃宗儒,緩緩點了點頭。
  
  黃宗儒會意地開口說:「剛剛大部分人都沒聽到蛟龍的要求,我在這兒簡單說明;蛟龍族有三個成年不久的年輕妖仙,分別叫計孟、計羅、計表,他們準備對所謂的三帝女……就是妳們三個,進行搶親。」
  
  會議中的眾人,大多都是第一次聽到這些話,當下都吃了一驚,不過讓沈洛年十分意外的是,雖然都帶著驚訝的表情,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詢問,果然和當年的白宗大不相同。
  
  至於沈洛年自己,雖然也搞不清楚狀況,但進來之前,狄韻就千萬交代要他保持安靜,並說會議結束之後再仔細跟他解釋,所以他只看了狄韻一眼,一樣閉著嘴不吭聲。
  
  「蛟龍族的搶親有一定的規矩,他們已經先送了禮物……我們姑且把這些禮物當成聘禮的一種,之後就是搶親的過程。」黃宗儒頓了頓接著說:「搶親有個過三關的規矩,女子的同輩親友可以出面守關,若守不住這三關,女子就會被搶回蛟龍族,成為對方的妻子,只要守住其中一關,這門親事自然作罷,聘禮也須退還,基本過程就是這樣。」
  
  在一片靜默中,奇雅的聲音在眾人耳中響起:「同輩親友?」
  
  「這一點,司令有和他們確認。」黃宗儒說:「龍族以三千年為一輩,所以和這三個娃兒上下相差三千歲以內的人類都可以自稱親友,參與協助守關。」
  
  也就是誰都能去守關?這一瞬間,倒有好幾人偷瞥了沈洛年一眼,這闇神後代連赤濤都能打贏,應付年輕妖仙應該沒問題吧?
  
  黃宗儒看著眾人的表情,輕嘆一口氣說:「三人共九關,各關關主不能重複。」
  
  也就是說,沈凡頂多參與其中一場?眾人神色又沉重起來,雖然九聖都有過和妖仙交手的經驗,但在單打獨鬥的狀況下,除了賴一心有獲勝的機會之外,其他人面對妖仙,都自覺差了不只一籌,頂多是比賽誰拖得久而已。
  
  至於葉瑋珊和奇雅,道咒之術的戰鬥威力未必小於賴一心,但因為修煉側重的方向不同,在沒有人協防的狀況下,單打獨鬥仍不如賴一心,當然,若比起戰場中的大範圍破壞力,賴一心就遠不如兩女。
  
  「無敵大,比試場所呢?」張志文突然開口說。
  
  黃宗儒往空中指指:「浮島。」
  
  「這不合理。」張志文皺眉說:「既然是我們守關,當然應該我們決定位置。」
  
  「我也有提出這一點,但他們十分堅持,那位紅離仙長似乎還因此隱有怒氣。」黃宗儒搖頭說。
  
  「若是拒絕他們搶親呢?」又是奇雅的聲音。
  
  黃宗儒苦笑了兩聲,這才緩緩說:「那麼蛟龍將視此為不尊重他們傳統,以人族為敵。」
  
  「靠!這根本是找碴!」一直憋著不開口的瑪蓮,終於忍不住罵了出來。
  
  「我和沈凡各守一關,或許可以保住兩人。」賴一心緩緩說:「還有一人三關,得先研究怎麼安排。」
  
  為什麼自己什麼話都沒說就被算進去了?沈洛年先是翻了翻白眼,但想想自己大概也不好意思不管,而且計家那三兄弟不管和誰打沈洛年都挺有把握,他也就不大介意了,只撇了撇嘴,繼續閉嘴發呆。
  
  「還有多少時間?」張志文突然問:「來不來得及找仙人幫忙?」
  
  黃宗儒緩緩搖頭說:「只剩下半天時間,這次的搶親比試,預計在明日清晨於上方浮島舉行。」
  
  在眾人一陣思考之後,黃宗儒接著又說:「比試的細節、人選,等會兒再協商安排……趁著大家都在,或者可以討論一下——蛟龍族為何會來找我們麻煩?」
  
  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見她微微搖了搖頭,沈洛年只好保持安靜,不過望向狄韻的可不只沈洛年,大家都知道不久前沈洛年才從蛟龍浮殿把狄韻帶了回來,雖然狄韻已經把細節報告過一次,莫非當時還另外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狀況?
  
  黃宗儒見狄韻沒開口,主動說:「上次小韻說過,那四名蛟龍為了避免受到處罰,是以搶親的名義向蛟龍王公解釋,並提過將會重返我族搶親……莫非這次的行為,就是那些推諉之言的弄假成真?」
  
  張如鴻好笑地說:「那為什麼這次連我和清嬿都一起搶?我們有這麼豔名遠播?」
  
  狄韻這才開口說:「我一時也想不通,那四名蛟龍確實說過要再度來搶親,但這只是對蛟龍王公的敷衍,而蛟龍王公也把這些話當成孩子的玩鬧,並不是十分認真……否則若當真要來,又怎會拖了四十多天?難道蛟龍面對我族,還需要做什麼準備?這中間應該還發生過什麼意外才是。」
  
  眾人一陣沉默之後,當中的葉瑋珊緩緩開口說:「我也覺得疑惑,上次小韻被擒的事件,是沈凡與蛟龍的誤會導致,但這次蛟龍使者騰蛇卻絕口不提沈凡,若真是針對我族,這樣的行動又稍嫌兒戲,就算搶親成功又如何?」
  
  見大家都不說話,葉瑋珊突然轉頭說:「沈凡。」
  
  差點沒睡著的沈洛年,回過神說:「在?」
  
  「你和蛟龍族爭鬥過,可否簡單說明一下他們的戰鬥模式?」葉瑋珊說。
  
  雖然有點麻煩,沈洛年仍點點頭,把遇到過的幾種攻擊方式和眾人解釋了一遍,包含了遠攻近打的成套戟法,不知單人可不可以使用的冰晶陣,還有那在妖族中不算常見的輕爆修煉方式,其中若有說不清楚的地方,賴一心等人還不時打斷詢問。
  
  好不容易解說清楚,已經又過了好一陣子,見問答兩方都安靜下來,葉瑋珊這才說:「那麼……沈凡,你願意幫誰守關?」
  
  「呃?」沈洛年一呆,忍不住回頭瞄了三女一眼,見黃清嬿正露出一抹苦笑,狄韻則是偷偷對自己翻白眼,至於張如鴻卻是咧著嘴呵呵直笑,看來一點也不擔心,他愣了愣才說:「都可以,你們安排吧。」
  
  這話一說,不知沈、黃已經分手的眾人倒是有些意外,不過眾人隨即想通,也許是年輕人臉嫩,不好公開偏袒,這也不足為奇。
  
  葉瑋珊見狀,點點頭,望向眾人吩咐說:「一心負責安排守關的人選和場次,其他人則向各自的消息管道打探,盡快弄清楚蛟龍族到底打什麼主意;沒事的人,趁這段時間,針對蛟龍族戰鬥方式做準備,今晚若有需要,會另外通知大家開會……先這樣吧。」
  
  結束了輕疾通訊,眾人紛紛起身往外走。沈洛年和狄韻對望一眼,正要另外找個地方「溝通」,卻見黃清嬿站在自己面前,低聲說:「可以談一下嗎?我有簡單幾句話想說。」
  

  「好啊。」沈洛年和狄韻交換了一個眼神,隨著黃清嬿去了。
  
  擎天塔上,無人的地方不難找,兩人隨便選了個庭院角落,黃清嬿回身,微微躬身說:「對不起。」
  
  「怎麼了?」沈洛年吃了一驚。
  
  「剛剛小韻提醒我,我才發現,這段時間我對你不夠用心。」黃清嬿溫柔地說。
  
  那臭丫頭湊什麼熱鬧?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不會啊,妳很好,是我不好。」
  
  黃清嬿搖了搖頭,露出笑容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會請司令讓你幫小韻守關,你不用為難。」
  
  「呃?」沈洛年說:「我也可以幫妳守啊。」
  
  「你不擔心小韻被蛟龍搶走嗎?」黃清嬿微笑說。
  
  「嗯……」沈洛年認真考慮片刻,抓抓頭說:「其實還好,娶了她的蛟龍應該很倒霉。」
  
  黃清嬿噗嗤一笑,隨即搖搖頭說:「總之我會處理這件事,另外……我還有個有些私人的『小問題』想問。」
  
  「什麼小問題?」沈洛年問。
  
  「既然是私事,還是等這關度過了再問……先走了。」說完,黃清嬿也不等沈洛年多問,含笑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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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首先,想像你是個猩猩……
  
  沈洛年看著黃清嬿的婀娜背影,不禁有些感慨,若黃清嬿不是一心投注於政務,未必不是良配,不過話說回來,若兩人當真陷入熱戀,懷真又有意見的話,還真有點麻煩,眼前這樣解決其實對大家都好。
  
  沈洛年正在發呆時,在一旁等候的狄韻緩緩走近,她見沈洛年還望著黃清嬿那「穿著短裙」的背影發愣,不知為何又有點兒不快,狄韻一咬唇,猛然舉膝對著洛年屁股一頂說:「負心老頭!」
  
  「嗷?」沈洛年痛叫一聲,轉過身揉著尾椎說:「臭丫頭,很痛耶!」
  
  狄韻倒沒想到撞到沒肉的地方,有三分尷尬地吐吐舌頭說:「撞歪了。」
  
  「去妳的!」沈洛年瞪眼說:「蛟龍是怎麼回事?」
  
  「那四個渾蛋!」狄韻四面望望,見周圍沒人,才低聲說:「計楚受傷之後,他們回去躲著養傷,論劍館傳過去的訊息,也只是要他們稍安勿躁,並沒細說兩方已經化敵為友,這樣本來也沒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讓蛟龍王公發現計楚受傷的事。」
  
  「被發現了?」沈洛年問:「那也該是找我算賬啊,怎麼突然跑來搶親。」
  
  「蛟龍王公早就跟他們說過,不准再找你麻煩。」狄韻說:「他們不敢老實回答是被你打傷,那渾蛋老二計孟,居然說計楚是在來歲安城搶親的過程中,因為不小心落地,被人族圍毆打傷的。」
  
  「呃?」沈洛年說:「然後呢?」
  
  「蛟龍王公先罵了他們一頓,然後命令他們哪兒跌倒的就在哪兒爬起來,最後弄了個適合搶親比試的浮島,打算把我們三個都搶回去,以資報復……」說到這兒,狄韻忍不住破口大罵:「真是莫名其妙的渾蛋一族!」
  
  「讓他們說老實話不行嗎?」沈洛年說。
  
  「他們最怕的就是他們王公,怎麼肯說?」狄韻說:「而且這件事已當眾宣佈,還請了虯龍族明天來觀禮,現在不可能收回去了……不過那些渾蛋之前不知他們的債主和我們關係已經轉變,才會這麼做,我已經叫納金族找計孟,談談看有沒有轉機。」
  
  「萬一沒有轉機怎辦?」沈洛年抓抓頭說:「妳願意嫁去蛟龍族嗎?」
  
  這是什麼白痴問題?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沉吟說:「說不定真有人願意去,不過時間太急迫了,要找人頂替也沒這麼容易,何況他們見過我和如鴻,也只能找人頂清嬿……唔,這倒是一個法子。」
  
  說到這兒,狄韻突然一轉念說:「剛剛清嬿找你說什麼?」
  
  「她說要告訴司令,讓我幫妳守關。」沈洛年說。
  
  狄韻目光轉了轉,暗暗懷疑,那女人會不會已經準備讓人頂替,所以故意來賣個好?不過狄韻這時倒不想在沈洛年面前說黃清嬿壞話,只輕哼了一聲說:「只有這樣嗎?」
  
  「另外就是私事了。」沈洛年不想多提,對狄韻說:「蛟龍族找麻煩的真正原因妳不打算說出來?」
  
  「說了也沒用。」狄韻說:「眼前狀況很簡單,守住了就沒事,只要那幾個蛟龍笨蛋別再自作聰明,自然不會再有什麼糾紛。」
  
  「若是守不住呢?」沈洛年說。
  
  「這樣就比較麻煩……」狄韻搖搖頭,望著沈洛年說:「你覺得守不守得住?」
  
  「我小心點的話,應該沒太大的問題。」沈洛年說:「其他就沒把握了。」
  
  「賴伯伯呢?」狄韻問。
  
  「掌握了道咒之術,確實可以應付妖仙。」沈洛年說:「除了專修爆訣的瑋珊可能不大適合單打獨鬥,一心和奇雅應該都可以上場,問題是他們畢竟不會飛,可能會吃虧。」
  
  「飛……色鬼鷹和我媽可以嗎?」狄韻問。
  
  「志文有點勉強,他速度和力量恐怕都不如對方,妳媽倒是可以和對方捉迷藏,消耗對方體力,但想打贏也很難。」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有點感慨地說:「杜勒斯也會飛,若他還在,說不定可以試著接下一場,能不能打贏就不知道了。」
  
  聽沈洛年提到杜勒斯,狄韻先是有點感傷,但她隨即目光一亮說:「那兩位來訪的月影團巫領不知道願不願意幫忙?他們雖然戰鬥經驗不足,但魔法造詣不比叔叔差。」
  
  「可以試試。」沈洛年頓了頓說:「看有沒有誰會用連珠爆彈咒的?像我一樣轟出去說不定就贏了。」
  
  「笨老頭。」狄韻搖頭說:「你以為每個魔法使都跟你一樣可以一面亂竄一面唸咒?而且上次那頭蛟龍大意受傷,現在他們一定會小心防範這種咒語,只要看你唸咒,八成馬上運足大量護體妖炁,一開始沒讓他受到震盪的話,未必有這麼好的效果。」
  
  「唔……」狄韻這麼一說,沈洛年獲勝的信心不免大打折扣,他皺眉想了想,又說:「山眠教那些玩柱子的巫師,我也看不出深淺,說不定有人能打得過妖仙呢?」
  
  「我去和司令建議看看。」狄韻本想離開,突然收回腳步,回頭望著沈洛年說:「守護火網咒背起來了沒?」
  
  「呃?」沈洛年吞了吞口水說:「哪有這麼快的?」
  
  「明早就要用了!」狄韻說:「真是莫名其妙,這麼方便的魔法居然還沒背起來,快去背!」
  
  「知道啦。」沈洛年頓了頓說:「這種打擂台的方式,其實我可以上場前拿書出來念。」
  
  狄韻跳腳罵:「還找理由,快去背起來!」這賴皮老頭!若其他魔法師跟他一樣,只要背起來就能用,早不知道背了幾百條咒語了,這渾蛋居然還愛背不背的……但狄韻也拿沈洛年沒辦法,罵完之後,死瞪了他一眼,這才轉身去了。
  
  沈洛年口中雖然那麼說,回屋之後,倒還是乖乖地拿出記事本念了好幾十遍,終於硬生生把那最後一條魔法背起。
  
  這樣明天可以交代了,接下來……多修煉一下體內炁息吧?雖然多煉這兩輪也不會增益多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沈洛年剛定下心,突然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涂山懷真來訊,請問要以此形態通訊嗎?」
  
  沈洛年聽到這話,先是一呆,隨即笑了起來,真是好久沒聽到這種問題了,懷真就是懷真……沈洛年當即說:「人形吧。」
  
  耳中那微小輕疾落地,很快地,地上隆起一個穿著白袍的俏麗秀美身影,正望著沈洛年笑嘻嘻地說:「臭小子,坐得這麼端正在幹嘛?」
  
  「修煉啊。」沈洛年說。
  
  「怎麼不找我之後再修煉?」懷真嗔說。
  
  「為什麼要先找妳?」沈洛年好笑地問。
  
  「這樣你修煉的時候,我就可以在旁邊看著你啊。」懷真微微側著頭,含笑說。
  
  沈洛年愣了幾秒,隨即說:「我這就過去。」
  
  「我等你。」懷真笑說。
  
  沈洛年收了輕疾,飄出屋外騰空飛起,向著山口鎮飄飛。一面飛,沈洛年一面仰望著空中自由翻騰的騰蛇,不禁也有些擔憂,若這些傢伙定居在這兒,然後三不五時往下吐火,歲安城還能住人嗎?
  
  不過這種事情,沈洛年自然不會操心太久,他快速地飛向山口鎮,剛要飄向稚嬉堂的時候,卻見懷真正從稚嬉堂飛起,向著自己迎來。
  
  兩人在空中會合,懷真拉著沈洛年的手笑說:「跟我來。」
  
  「去哪兒?」沈洛年隨著懷真飄飛。
  
  「那附近太吵了。」懷真說:「我要她們幫我另外找一間房住。」一面說,懷真一面引著沈洛年往更北面、遠離商業區的住宅區落去。
  
  太吵了?沈洛年想起懷真的耳力,不禁暗暗好笑,這狐狸確實不大適合住酒色街,那兒的聲音恐怕不怎麼好聽。
  
  懷真帶著沈洛年向一座有些古怪的庭院飄落。這院中沒有草木,放眼望去,一大片白色細沙遍佈其中,彷彿一片白色海洋;海洋中,有著幾座大小不同的黑色孤島,那是被巧妙放置的幾塊古拙黑石,除此之外,一塊塊帶著玫瑰色紋路的扁石在沙中鋪出一條彎曲的小徑,連接著大門與院中一間設計簡單的小瓦屋。
  
  懷真與沈洛年落在屋前走廊,打開瓦屋廊道後的拉門,兩人攜手走入,光潔的木板地面上,散落著幾個大大小小柔軟坐墊,懷真跳入屋中,回頭笑說:「這房子是我們的囉。」
  
  這似乎是偏日式的房屋、庭院設計?沈洛年前後看了看,笑著說:「進這種房子似乎該脫鞋子。」
  
  「真的嗎?」懷真吐吐舌頭說:「好麻煩,可以不要嗎?」
  
  沈洛年也不介意,呵呵笑著走了進去,就算不提材質,其實兩人大部分時間都是飄飛來去,鞋子也不怎麼容易沾塵。
  
  懷真拉著沈洛年坐下,眨眨眼說:「聽說蛟龍跑去歲安城搶親?」
  
  「妳也知道了?」沈洛年有點意外。
  
  「紅離邀敖封明早去觀禮啊,消息就傳出去了。」懷真半笑半嗔地說:「守關八成有你一份吧?」
  
  「是啊。」沈洛年乾笑說:「不過應該沒什麼問題。」
  
  「我就知道。」懷真輕哼一聲說:「你現在可威風了,居然不怕妖仙。」
  
  「打不過就逃囉。」沈洛年摟過懷真,輕輕在她背後搔抓。
  
  「抓抓五分……嗯……十分鐘就好。」懷真半閉著眼睛,一面享受一面說:「然後你就去修煉,我不吵你。」
  
  「早點修煉到妖仙境就好了。」沈洛年說:「若能重新培育道息,又多個保命的本錢。」
  
  「炁息與本命結合嗎?嗯……」懷真說了這句話後,透出的情緒氣息突然變得有點怪異。
  
  「怎麼了?」沈洛年低頭說。
  
  「沒有。」懷真把臉藏了起來。
  
  「明明有。」沈洛年托起懷真的臉說:「快點老實說。」
  
  「好啦、好啦。」懷真嘟起嘴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提早達到這個目的,可是這辦法……不大好。」
  
  「怎麼個不好?」沈洛年吃了一驚,真有這種辦法?龍王母、敖歡難道也不會?否則他們怎麼都沒提起。
  
  「這種方式達到的效果又稱為假妖仙境,可以提早讓炁息與本命結合,並達到化形的目的的」懷真有些無奈地說:「缺點就是,不能像真正妖仙境一樣,自由催動炁息來往仙界,也沒法在玄界中凝結,而且……妖族若用這方法轉化,因為妖炁過早與本命結合,想修煉到真正的妖仙境,花的時間會比正常修煉還要增加一倍以上,也就是說,除了可以便於化形之外,沒有別的好處,所以這辦法幾乎沒有妖族願意用,當然也沒多少人會。」
  
  「那怎麼還會有這種辦法流傳?妳又怎會去學這種辦法?」沈洛年問。
  
  「笨蛋洛年。」懷真嗔說:「除了我之外,幾乎每個仙狐都用這法門提早化形的呀,在青丘之山裡面慢慢修煉到妖仙境,那要修到什麼時候?」
  
  沈洛年恍然大悟,難怪仙狐族在妖仙之前可以提早化形!她們畢竟是靠採補修煉,不用這辦法不行;這麼說的話……沈洛年一怔說:「那龍族的提早化形呢?」
  
  「不一樣,龍族的辦法和你幫小芷她們化形的原理類似,並沒有提早進入本命結合的狀態。」懷真說:「不過龍族的方法沒有你出手這麼簡單,得由數名天仙在適當環境下合作才行;這種變形方式不會有仙狐族的缺點,但也因此不能隨意變形,所以小芷她們到妖仙之前,不能隨意變來變去。」
  
  難怪敖歡看到山芷、羽霽會這麼有興趣。沈洛年愣了片刻後說:「妳不想讓我學那法門?」
  
  「當然啦。」懷真眨眨眼說:「你現在差不多就能對付妖仙了,但就算學了那法門,反正……也打不過天仙,又何必?」
  
  「哦?」沈洛年停了幾秒,看著懷真說:「笨狐狸,妳是不是又騙我了?」
  
  「啊!討厭啦!」懷真抱頭縮在沈洛年懷裡叫:「跟鳳體說話真麻煩,人家說的明明都是實話,怎麼還會被你看出來?」
  
  沈洛年摟著懷真苦笑說:「誰教妳自己心虛?到底少說了什麼。」
  
  懷真嘟起嘴說:「我不想讓你學。」
  
  「好吧,那就不學。」沈洛年聳肩說。
  
  「咦?」懷真抬頭看著沈洛年說:「不行,到時候你打輸別人怎辦?又會來怪我。」
  
  「妳不是說沒差嗎?」沈洛年說。
  
  「怎會沒差,就算現在打不過天仙,但等以後道息凝聚足夠,說不定就打得過了啊。」懷真嘟嘴說。
  
  「可是太早與本命結合,炁息修煉不是會變慢一倍嗎?」沈洛年問。
  
  「那是說一般靈妖的混雜妖炁,你的炁息品質高純可比天仙,哪會有這種問題!」懷真說。
  
  果然剛剛說的都是實話,卻又少說了許多東西,難怪會心虛。沈洛年好笑地說:「到底為什麼不想讓我煉?如果是妳們仙狐族的秘密,那就算了。」
  
  「這算什麼秘密,別的妖族學了又沒用。」懷真搖頭說:「只是炁息和本命結合之後,你以後萬一想化散掉,恢復純粹鳳體,就很麻煩了,一不小心就會死的。」
  
  「為什麼要化散?」沈洛年迷惑地說:「妳以前不是也說兩者皆備很棒嗎?」
  
  懷真遲疑了片刻,突然輕嘆了一口氣說:「也是,我教你。」
  
  沈洛年看著懷真的表情,想了想說:「我還是不學好了。」
  
  「為什麼?」懷真瞪大眼問。
  
  「妳這麼為難,一定有原因。」沈洛年說:「那我不學也沒關係。」
  
  「不行,你得學!」懷真咬著唇,委屈地說:「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你又不肯馬上跟我走,和白宗那些傢伙混在一起好危險,還是學起來好了。」
  
  怎麼自己不想學的時候這狐狸又想教了?還有,不是說過白宗早沒了嗎?真是笨狐狸……
  
  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抱著懷真說:「妳的意思是,我以後會想化散炁息嗎?」
  
  「誰知道。」懷真嘟嘴說:「說不定你根本不想呢!」
  
  「妳到底生什麼氣?」沈洛年越聽越迷糊。
  
  「這就教你吧。」噘起小嘴的懷真,把修煉方式仔細說明了一遍,這才接著說:「你體內炁息已勉強足夠,這只是一個簡單的速成法門,轉化好之後,就先停止修煉炁息,等道息凝聚的量足以護體再說。」
  
  「那也要好幾個月吧?」沈洛年回想起過去的狀態。
  
  「你體質和過去已經不同,應該不用這麼久,但是炁息、道息同存的狀態,過去從沒人試過,你可要小心點。」懷真跳起,站在一旁說:「這就開始吧,我幫你護法。」
  
  「真要我學?」沈洛年又問了一次。
  
  懷真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點點頭。
  
  沈洛年也不是拖泥帶水的個性,拒絕了兩次之後,懷真還是堅持讓他學習,他也就不管這麼多了。
  
  懷真傳授的法門只是個特別的運行心法,以一種獨特的旋動方式讓炁息逐漸收斂、凝結於炁海之中,直到與本命結合為止,這本該是隨著修煉,逐漸水到渠成的一種現象,而這仙狐族傳下的法門,卻可以讓人提早進入這種狀態,達到化形的目的,對沈洛年來說,要的當然是本命結合、收斂炁息的效果。
  

  花了四個多小時,直到天色漸黑,沈洛年這才收功,一睜開眼,卻見懷真正側躺在一旁,手托著左額,閃閃發亮的雙目正盯著自己,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了?」兩人目光一對,懷真坐起問。
  
  「好了。」沈洛年點頭說:「所以我現在可以變身了?怎麼變?」
  
  「真要變?」懷真一表正經地說:「首先,想像你是個猩猩……」
  
  「喂!」沈洛年打斷說:「我沒要變猩猩啊!」
  
  「全身變形,只能變相似種類呀。」懷真眨眨眼說:「不然馬猴?狒狒?差越多越難喔。」
  
  「……沒有別的了?」沈洛年悶聲說。
  
  「部分軀體小幅度變形也可以,比如變個似龍的腦袋。」懷真說:「這小芷她們也會。」
  
  「沒興趣。」沈洛年搖頭說:「不變了!」
  
  懷真這才噗嗤笑了出來,吐吐舌頭說:「所以仙狐族一開始大多變成狼、狐、犬類生物,至於取人類精元變形,那是特殊狀況,其他生物不能用這辦法,其實你體內炁息太少,變形很累的,暫時別考慮這些比較好。」
  
  自己當然更沒必要「變人」,總之這能力與自己無關;沈洛年不再思考此事,他心念一轉,又有了另外的煩惱……現在要花時間修煉的東西還真多,沈洛年掐指算著,道息、炁息、十八撩亂、魔法咒語……媽的!差點忘了光靈那邊還欠一堆債。
  
  光靈先不管,十八撩亂剛練到第十一招,等練到十二招,把第二階段學完之後,就先停一陣子好了,炁息修煉也暫時擱著,先專心修煉道息,只不知道小惡女會不會又拿新的魔法咒語來逼自己背……
  

  才剛想到狄韻,耳中就傳來狄韻的傳訊,沈洛年一愣,先對懷真說了一聲,這才把輕疾接過。
  
  很快地,狄韻聲音傳來:「死老頭!今天這麼忙,你還跑去山口鎮風流?」
  
  這凶丫頭!十次裡面有八次用臭罵開頭……沈洛年好笑地說:「又沒我的事,在那兒發呆幹嘛?」
  
  「哼!怎麼沒事?」狄韻說:「魔法新島那邊,寡土仙人回信了。」
  
  「喔?」沈洛年說:「怎麼說?」
  
  「老頭。」狄韻聲音突然放慢說:「你多久沒冥想了?」
  
  「唔?」沈洛年愣了愣說:「精智力不夠的時候就會補補啊。」
  
  「除此之外呢?」狄韻問。
  
  「那個……」沈洛年又開始掐指,一面說:「最近事情很多……」
  
  「渾蛋老頭!」狄韻破口大罵:「沒冥想,哪兒來的魔力占卜啊?當然失效了!」
  
  「呃?」沈洛年訝異地說:「我占卜的時候沒感覺到耗用精智力啊。」
  
  「你既然進入締約第三階段,使用根源魔法時,使用的魔力是儲存和預借的,不耗用現有的了,難道你認為占卜真的不用耗魔嗎?」狄韻說:「我記得當初提醒過你啊。」
  
  「有嗎?」沈洛年很無辜。
  
  「有!」狄韻叫:「我那時還跟你說過,現在你冥想不會有補滿的感覺了。」
  
  「唔……」這話好像有印象,沈洛年說:「所以……我現在的狀態是?」
  
  「你根源魔法使用的魔力不夠了啦!」狄韻罵:「只要多花點時間冥想,慢慢就可以補回,不過記得以後不能亂用,寡土在信上說,占卜魔法其實挺耗魔力,你現在八成欠精靈很多債。」
  
  多花點時間冥想?沈洛年苦著臉說:「我現在好忙耶。」
  
  「很忙還去泡妞?」狄韻哼了一聲說:「不管多忙,總得存一點魔力備用吧?臨時需要怎麼辦?」
  
  「好啦,知道了。」沈洛年說。
  
  「咒語背好了沒?」狄韻又問。
  
  「背好了、背好了。」沈洛年忙說。
  
  「算你識相。」狄韻說:「快回來,我再抄一個給你背。」
  
  「嗄?」沈洛年喊:「又是什麼魔法?」
  
  「風系的『顛倒翻轉咒』。」狄韻的聲音聽來有點興奮:「結合翻轉、緩速、推移三個咒語的複合型魔法。」
  
  「那又是干嘛的?」沈洛年說。
  
  「一種負面狀態的輔助魔法,耗用的魔力不多,可以讓目標和一股勁道不大的繞身旋風糾纏,不斷無規則地影響對方移動。」狄韻說:「這可以小幅度減弱敵人的近戰能力,一般魔法使通常不與人近戰,所以不大會花時間練習這咒語,但卻很適合你。」
  
  沈洛年仔細想了想說:「聽來好像不錯?」
  
  「如果對方不知道怎麼破解的話,就很好用。」狄韻說:「若對方受干擾之後,馬上高速移位一段距離,脫離影響範圍,使魔法旋風來不及追蹤,效果就消失了;但對方如果不懂這魔法,加上兩方又正在貼身纏戰的話,該不會發現這種解法。」
  
  確實是個不錯的魔法,沈洛年點頭說:「咒語很長嗎?」
  
  「不太長,今晚你就得背起來。」狄韻說:「明天可以在場下暗算那幾頭蛟龍,增加每一場的獲勝機率。」
  
  「這不是作弊嗎?」沈洛年愕然說。
  
  「管他的。」狄韻說:「熟悉魔法的妖怪本就不多,魔法施放也不容易追蹤來源,誰知道是場下的人放的?」
  
  「喔喔!好主意!」沈洛年說:「乾脆調個兩千名魔法使上去放緩速咒好了!就像對付赤濤一樣。」
  
  「笨老頭,那樣就太明顯了啦!」狄韻好笑地說:「你以為我為什麼不讓你看著書念?」
  
  「好吧……會不會很難背?」沈洛年說。
  
  「還掙扎!快回來!死老頭,我在你家等你,今晚你沒背好就不要睡了!」狄韻頓了頓又喊:「就算背好也別睡,給我冥想!晚上說不定要開會呢,還亂跑。」
  
  「回去就是了。」沈洛年苦笑著結束了輕疾,對著在一旁偷聽的懷真說:「我得走了。」
  
  「是昨晚那個小女孩呀?」懷真笑說。
  
  「是啊,她又找了一個適合的魔法讓我背。」沈洛年說。
  
  懷真好奇地問:「她不是帝女之一嗎?身上為什麼有甦瑤?難道她也在稚嬉堂待過?」畢竟是仙狐老祖宗,懷真感應得出甦瑤的氣息。
  
  「不是。」提到這個沈洛年不禁嘆了一口氣,搖頭說:「她當初提早變體,要種入甦瑤才能發育,上次不是跟妳說,我想找白澤取玉膏,幫幾個人解除甦瑤嗎?其中就包含她。」
  
  「原來是這樣。」懷真點點頭說:「明天小心點。」
  
  「知道了。」沈洛年又抱了抱懷真,這才不舍地告別離開。
  
  □
  
  次日,本來十分緊張的眾人卻已經鬆了一口氣,原來蛟龍族昨晚深夜傳來消息,他們將會在每一場第三關自動認輸,只要求人族這邊派出的人,別顯得太弱,配合著把這場戲演好,畢竟他們也不想娶個人類回家。
  
  這件事情首先知道的當然是狄韻,之後再透過沈洛年之口對其他人說明,因為沈洛年看似認識許多妖族,有些獨特管道也是理所當然,加上他懶得解釋的個性,也可以省掉許多口舌。
  
  不過這只是表面訊息,沈洛年聽狄韻私下解釋,才知其實計孟等人本來並不是如此計劃。
  
  他們原先倒是真想把三個帝女都搶走,這樣說不定又可以要脅沈洛年,反正人類女性壽命不長,放著一、兩百年也無所謂;不過昨日一聯繫,計孟等人卻突然發現債主不知為何轉了念頭,不但不准他們對付沈洛年,連這些女人也不准碰,討論半天之後,最後三人只好決定在第三關擂台上認輸……據說四人的債務將會因此大幅度減少云云,這方面的細節,自然有納金族去討價還價,連狄韻都不大清楚。
  
  唯一的問題就是——堂堂蛟龍族妖仙居然打不過人族、搶不走女人,當然是大大丟臉,至於回去該怎麼應付蛟龍王公的怒火,也只好到時候再說。
  
  所謂作戲得作全套,也不能隨便安排,黃清嬿和張如鴻的兩人六關,計孟、計表故意認輸還解釋得通,可以說他倆只是被長輩逼著來,對兩女本就沒有興趣,但計羅當初卻曾在蛟龍浮殿廣場中承認過迷戀狄韻,若他故意認輸的事傳入蛟龍王公耳中,實在解釋不通,所以最有把握獲勝的沈洛年當然被安排在狄韻的第三關,也就是最後一關。
  
  而且對方雖然傳來這樣的計劃,卻不能把賭注全放在對方身上,三場戰鬥仍經過了仔細安排;為求萬全,除了沈洛年把守的狄韻比較不用操心之外,葉瑋珊果如狄韻昨日的揣想另找一自願女子頂替黃清嬿,免得出意外,至於九聖中最強者賴一心,則安排在張如鴻的第三關。
  
  所以最後的安排,把守黃清嬿的三關者,是張志文、狄純、奇雅;張如鴻的三關,則是侯添良、黃宗儒、賴一心;而狄韻的最後三關則交給吳配睿、瑪蓮與沈洛年,也就是說,除葉瑋珊之外,其他八聖通通被安排了上場。
  
  至於向月影團、山眠教要求支援的建議,葉瑋珊幾經考慮之後還是沒有答應,這幾個人類聚落過去與妖怪戰鬥的次數並不多,作戰畢竟不只講求境界,經驗一樣十分要緊,不能把三女的未來隨便地交到別人手上。
  

  清晨,四名以敖封為首的虯龍族妖仙抵達浮島,觀禮旁證,而在周圍百餘條騰蛇注視下,沈洛年帶著九聖與三女御炁騰空,跟著飄飛上蛟龍浮島。
  
  這浮島約兩百公尺方圓,呈橢圓形,雖然稱不上光滑,也算平整,觀禮的虯龍族站在東側,以原形顯現的龐大騰蛇紅離盤據西側,計孟、計表、計羅三兄弟拿著長戟在北側等候,沈洛年等人,當然是落在南側。
  
  除了場中眾人之外,在空中還有不少妖族飄浮著遙觀,人形、獸形都有,看來是得到消息之後,跑來看熱鬧的,畢竟山口鎮除了吃喝玩樂堵殭屍之外,也沒什麼其他消遣,雖然沒人看好人族的戰鬥力,並不妨礙他們前來觀賞。
  
  不過這麼一來,計孟等三兄弟臉色可就更難看了,他們可是打算輸的,圍觀的人越多越丟臉。計孟也不等主持人紅離開口說上兩句,馬上持戟跳出說:「開始吧。」
  
  既然有了約定,兩方打起來自然是不慍不火,也不須拿出什麼壓箱底的本領,沈洛年當然也放棄了施法作弊的打算,場中先是張志文、狄純分別在空中和計孟一番長時間糾纏,最後再由奇雅掌握住計孟故意放出的破綻,騰空施展大範圍冰陣,使計孟受困認輸,解決了第一場。
  
  而第二場的三個守關者卻比較特殊,都是不擅長飛騰的人物。首先出場的侯添良在地面有如電光般轉折閃動,任計表在空中攻擊,也不嘗試還手,但計表卻也碰不到侯添良。
  
  這麼打了好片刻,計表臉上越來越掛不住,雖然本來就計劃要輸,那至少也得先漂亮地贏個兩場,怎麼連第一場都打不贏了?何況這傢伙還不會飛……既然炁刃劈不到,計表索性往下撲,直接對著侯添良殺去。
  
  侯添良不愧被稱為電劍,面對著妖仙依然有攻有守,但攻守之間,卻是一直沒和計表兵刃相碰,兩方足足戰鬥了半個小時,侯添良這才在一個失手下,長劍與對方武器碰上,兩方炁息強度畢竟頗有差距,這一撞逼得侯添良身形浮起,無法維持原有速度,只好認輸。
  
  接著上場的黃宗儒,和侯添良的打法卻完全不同,只見他彷彿巨石一般站在場中,也不取出身後背著的雙棍,就這麼緩緩凝出一股仿如實物的紫色炁罩,將己身團團包裹起來,連身影都看不清楚。
  
  計表剛剛和無比滑溜的侯添良一戰,不只消耗了不少炁息,連心神都有些疲累,眼見像個烏龜般的黃宗儒,倒是鬆了一口氣。他騰空而起,一股股炁刃往下轟擊,正對著那紫色炁罩攻去。
  
  只聽一陣轟隆爆響,黃宗儒的炁罩穩穩地凝定不動,計表畢竟有妖仙的自信,也清楚凝訣的效果,對方炁息強度終究遠不如己,縱能支持一時,也不可能長久持續下去,反正是對方挨揍,多打兩下也不丟臉,當下他毫不氣餒、越轟越快。
  
  計表打得正過癮時,突然發現一股凝結如實的紫色柱狀能量毫無徵兆地穿出下方炁罩,快速對著自己飛射,他大吃一驚,有些狼狽地騰身閃避,卻發現下方炁罩突然消散,手持一支古怪小弓的黃宗儒正對著自己連射,一支支凝結如實的紫色炁矢首尾相連地對著自己殺來。
  
  計表慌亂地連續幾個空中翻轉、劈擋,卻終於沒能完全避過,那紫色炁矢先是擦過護身炁息,跟著趁著計表身形不穩,又是一連串地打擊,隨著護體炁息迅速震盪散失,再撐下去,就算能反敗為勝,說不定也得受傷,反正下一場也得輸,若帶著傷回去讓王公看到,豈不是更慘?想到此處,計表乾脆提早投降、大叫認輸,黃宗儒這才收弓,微微一禮,退了下去。
  
  人族這方歡喜慶祝的同時,沈洛年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賴一心還沒上場,這一關就拿了下來?雖然對方沒出全力,更有點兒出其不意、陰了對方一把的味道,但能贏就是一種實力,沒想到百年不見,黃宗儒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那把弓箭,黃宗儒一定曾花了不少心思練習,凝訣本有個動作太慢的缺點,但若手中拿著這樣的遠程武器,卻彷彿一個防禦超高的坦克砲臺,就算賴一心也未必打得贏他。
  
  沈洛年目光轉過,突見張如鴻一臉興奮地望著黃宗儒手中的小弓,他心中突然一動,這弓未來恐怕會傳承給專修凝訣的張如鴻吧?如今已經是三帝女中戰力最強的她,日後又會到何種高度?
  
  「該我了。」吳配睿拔刀往外走。
  
  「配睿等等。」葉瑋珊突然喊住吳配睿,轉向沈洛年說:「沈凡,你上。」
  
  沈洛年一怔,自己不是排在最後嗎?
  
  「宗儒剛剛意外獲勝,沒打到第三場,掃了對方的面子。」葉瑋珊低聲說:「為了避免報復性的意外,你直接拿下這場。」
  
  原來如此,沈洛年目光往場中轉去,接下來上場的計羅果然帶著一股怒怨,若還照著之前的計劃,說不定會傷了吳配睿。沈洛年點點頭,拔出天仙雙翼,緩緩飄出。
  
  計羅沒想到沈洛年第一關就出場,一愣之下連忙鼓出大量炁息護體,他上次見識過沈洛年那毫不講理的魔法,當下不敢遠攻,直接對著沈洛年衝去。
  
  但在一對一的狀況下,沈洛年卻有點懶得施法,連凱布利都沒叫出來。他展開賴一心量身打造的十八撩亂,雙色炁息護體直衝,對著計羅正面殺了過去。
  
  正提防沈洛年唸咒的計羅,卻沒想到過去老是到處逃竄的沈洛年就這樣毫不講理地砍了過來,一愣之間,只見沈洛年手中雙翼揮動,眼前一片黃色光影翻飛,處處都是刀影,根本不知該如何招架,只好學不久之前的計表一樣揮動長戟,對著那片刀光轟了下去。
  
  兩方一接觸,沈洛年當下把十八撩亂的「千針」、「滾珠」、「飛砂」……一連串轟出,他也不管啥時該用哪招,就這麼埋頭砍將過去。
  
  只聽場中一陣炁勁碰撞聲連番炸起,計羅被殺得左支右絀、毫無還手之力,不斷往後飛退,終於在沈洛年一招由上而下的「垂瀑」轟擊下,重重摔下地面,雖然終於站穩了身子,卻已經顯得有些狼狽。
  
  想靠著亂砍打贏還是不大容易,而且這次對方卸力十分小心,連武器都砍不斷……同樣的招式果然不能用兩次啊!不過炁息與本命結合之後,出入運用時,似乎更自在快速了?沒想到還有這種好處。
  
  沈洛年正考慮著該用什麼其他辦法時,耳中突然聽到紅離的聲音:「比試結束,我方認輸。」
  
  場中兩人同時一愣,轉頭看向紅離,看著紅離的目光,計羅先是有一絲不服氣,但隨即想起原先的計劃,終於還是閉上嘴,退了下去。
  
  盤成一巨大蛇陣的紅離,早就見識過沈洛年的功夫,但也萬萬沒想到計羅竟是毫無抵抗能力,而王公曾交代過不准找此人麻煩,想必有特殊原因,這一仗既然有敗無勝,又何必再打下去?否則傷了哪一方都不好,當下不等計羅認輸,直接停了比試。
  
  接下來事情就簡單了,葉瑋珊客客氣氣地將聘禮退還,四方看熱鬧的妖仙們逐漸散去,沈洛年正等著把眾人送下浮島時,突然空中傳來一陣清朗的聲音說:「諸位且慢。」這聲音雖然不大,卻又清楚地傳到眾人耳中,頗有些怪異。
  
  眾人紛紛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腰懸長劍的黑袍褐髮壯漢有些詭異地閃現至浮島上方,朗聲說:「選日不如撞日,恰好今日人族之王與山口鎮主皆在此處,本仙有一事相詢。」
  
  從剛剛那一下出現的方式,敖封已經知道眼前出現的八成是某族天仙,他不敢怠慢,往上方施禮說:「仙長有何指教?」
  
  那黑袍壯漢有著一張不怒自威的方臉,下巴滿是濃密的鬈曲鬍鬚,鮮明深刻的五官雖稱不上俊美,卻也頗有一種粗獷的吸引力。他收起微笑,肅然說:「這兒離屍靈國度如此之近,卻有數百萬人族聚居……你們難道不怕出意外嗎?」
  
  這個問題自然得問人類之王,敖封目光轉向葉瑋珊,讓她自己回答。
  
  葉瑋珊踏前一步,往上方施禮說:「啟稟仙長,人族被部分妖族視為仇敵,聚居於此只為自保,若貿然遷居,只怕反而引來滅族之禍。」
  
  這當然是檯面上的說法,其實虯龍族也不是沒和人類商議過此事,只是一直沒談攏……大家都知道,雖然人族一向撇清和屍靈的關係,但屍靈之王畢竟出自人族,這才一直沒打人類的主意,若人族當真受到滅族威脅,屍靈之王想必不會反對把這數百萬人族通通化作屍靈,到時的屍靈之王,有誰能擋?
  
  若說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族滅殺乾淨,以免被屍靈利用,又似乎太傷天和,這種事虯龍族也做不出來,何況就算天仙出手,人類只要通通往息壤城的地下躲,一下子也殺不乾淨,到時只要混入幾個屍靈,豈不是得不償失?這才是虯龍族一直不敢強迫人族搬遷的原因。
  
  「不就是犬戎族嗎?這事容易解決。」黑袍壯漢朗聲笑說:「只要你們願意,人族可於東陸擇一無人處建城遷居,我保你們千里之內、百年太平,犬戎不敢犯境。」
  
  眾人一怔,有天仙出面,犬戎族想必不敢不聽話,千里地境更足夠人族生養,更可以趁此在道息豐沛處鍛鍊茁壯,百年後能抵擋犬戎族的人類必定比現在更多,到時若還不能自保,也怪不得人……但怎會有這種好事?天仙一向少問世事,怎會有人突然願意花百年時間守護人族?
  
  葉瑋珊微一沉吟,朗聲說:「仙長如此大度,不知我族……該如何表示謝意?」
  
  「沒有任何條件,就當為了剿滅屍靈,出一份力吧。」黑袍壯漢微微一笑,往外飄身說:「人族之王,若有遷徙之意,可直接與本仙聯繫。」
  
  「仙長如何稱呼?」葉瑋珊忙問。
  
  黑袍壯漢周身炁息一漲,倏然飛出老遠,只聽遠遠傳來一聲:「應龍——黑石。」話聲未落,那黑袍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黑石!沈洛年和狄韻卻不禁驚疑地對望一眼,這壯漢就是赤濤口中最偉大的應龍、天仙黑石?他到底打什麼主意?

     《噩盡島Ⅱ第九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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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盡島Ⅱ》第十集

本集文案

黑石提議百年保護,其實另有深意?
不僅使十聖退出擎天塔,
空前大戰似也將重新燃起……

道息炁息難以兼容,沈洛年該如何解決?
而教他炁息本命結合的懷真,
其實有著更大的隱衷……

終於進入仿仙界,白澤卻在最意外一刻現身,
並給了沈洛年三個完全讓人搞不懂的建議……

一心外遇與老友情愛糾葛,
歸咎百年前的那一天?
狄韻生父是誰,隱藏數十年的謎團終將揭曉……

本集目錄

第一章 愛偷聽的狐狸精
第二章 因為她比較笨
第三章 古仙仙府
第四章 散功
第五章 做朋友還是當夫妻
第六章 偽娘比賽
第七章 欺負小純的渾蛋
第八章 冥思的功能
第九章 北極數日遊
第十章 當年你和司令親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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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愛偷聽的狐狸精

  應龍天仙黑石出現,並非只在狄韻和沈洛年心中造成震撼。

  一個半月前,沈洛年跑到赤濤老巢,打探出黑石訊息後,狄韻就曾向上通報此事,當時大家雖不瞭解這應龍天仙為何窺伺著人類,卻已經產生了警惕。

  上個星期,沈、狄兩人終於弄清楚黑石與納金族的關係,以及他過去行為的潛藏目的……本以為「分化歲安城」之事該沒這麼急迫,所以直到前天夜裡,狄韻才抽空把納金族的事接手;她本來打算在昨晚例會中向上呈報,卻因蛟龍之事而拖延,沒想到在今日那莫名其妙的搶親擂台會中,黑石突然冒了出來,還提出這個十分誘人的建議。

  滿懷疑惑的狄韻離開蛟龍浮島後首先和納金族取得聯繫,但金趾卻也不知黑石今天演的是哪一出,狄韻只好先讓他試著找黑石打探,之後立即找上葉瑋珊,把早已準備好的說詞向上稟告。

  沈洛年當然也覺得黑石必有陰謀,至於是什麼陰謀他卻是不管,這事自有別人研究,不過他總算有點良心,考慮到近日事多,小惡女說不定隨時會找來,倒是安分地留在擎天塔,沒跑去山口鎮。

  今日與計羅這一戰,炁息與本命結合的順暢感讓沈洛年頗有些意外,不過這時不是修煉炁息的時機,那久違了的道息得先培養起來,當下沈洛年和凱布利稍作溝通,指示它儘量少取用道息,十分需要時才弄一點去。

  這指令稍微有些複雜,也不知道凱布利有沒有弄懂,而且就算聽得懂,一開始體內的道息量也是微乎其微、極難感受,當初被鳳凰換靈之後,可是過了一個多月道息才開始逐漸外溢,懷真也才找上門來,就算現在體質不同,能比過去快些,幾天內恐怕還看不到效果。

  這動作本來昨晚就可以進行,不過昨日懷真警告過道息和炁息兩者本該不能共存,培育過程中會不會產生問題誰也不知道,所以沈洛年特別拖了一日,免得打擂台時一不小心把小惡女輸了出去。

  眼前暫時沒法藉著體脈運行修煉道息,凝結收斂入兩個炁海本源的炁息當然也不能使用或運轉,而狄韻指定的幾個魔法咒語又都已經背妥,所以此時除了繼續練習十八撩亂之外,似乎沒什麼其他的事能做了?

  啊!冥思!沈洛年一拍腦袋,差點忘了昨晚小惡女的交代。據推測,自己現在欠精靈不少精智力,難怪它不捨得自己死掉?沈洛年苦笑了笑,回屋中盤膝坐下,進入冥思的狀態,開始還債。

  三次締約後,冥思的效果與過去有很大的不同,過去是補滿精智力之後,冥思就沒有其他的效果,如今的沈洛年卻可以持續進入冥思狀態,不會有「完全充滿」的感覺;對其他魔法使來說,直到這種狀態下,才能藉著長時間的冥思迅速增進和精靈的關係,只不過這個好處,沈洛年似乎不怎麼需要。

  進入冥思狀態後,沈洛年和精靈的溝通比平常清晰許多,他閒著也是閒著,傳過訊息,表達幾次警示的感謝之意,精靈跟著傳回一些迷迷糊糊的訊息,不知道是「不客氣」還是「應該的」?又或許是「快點還債」?反正沈洛年和精靈雞同鴨講了一百年,他也不怎麼介意真相。

  換一個比較肯用心思的魔法使,若和沈洛年有一樣的經歷,對精靈心念的體會絕不會只有這種程度,可惜「用心思」這三個字和沈洛年頗有點距離,所以直到這時,他對精靈的訊息多是處於猜測狀態,也因如此,大部分時間都是精靈在揣度沈洛年的心思……他能隨口念出魔法咒語,並不只因為曾冥思百年,和他對精靈的漫不經心其實也有點關係。

  這種補不滿的冥思狀態很容易忽略時間的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外傳來敲門響聲。沈洛年回過神,起身走出外廳、打開大門,只見臭著臉的狄韻皺著眉頭往門內走入,那微翹的小嘴正咕囔著:「今天倒是挺乖沒亂跑……怎麼不點燈?」

  沈洛年這才注意到天色已黑,沒想到自己居然已經坐了一整天?媽的,冥思真是適合用來殺時間……見狄韻已動手點起油燈,沈洛年關上門,板起臉故作嚴肅地說:「哼哼,我可是一直在冥思。」

  「真的假的?」狄韻半信半疑地看了沈洛年一眼,嘆口氣坐在一旁的軟凳上說:「這下麻煩了。」

  「黑石的事嗎?」沈洛年問。

  「嗯,總算弄清楚他想幹嘛……」狄韻說到這兒,忍不住一拍身旁的座椅扶手,憤憤地罵:「都是那些渾蛋蛟龍胡搞,不然黑石怎會冒出這種念頭?」

  「到底怎麼回事?」沈洛年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一面問。

  「今天黑石的建議你也聽到了。」狄韻說:「你知道他為什麼特別選在這種場合說嗎?」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

  狄韻這時心情不好,懶得諷刺沈洛年的智商,只皺眉說:「他在虯龍族、蛟龍族,以及許多妖仙面前公開提出這個大公無私、只對人類有好處的建議,人族怎能拒絕?萬一拒絕,不說有多少妖仙會來找我們麻煩,虯龍族那關首先就過不去。」

  「難道那建議真的不好?」沈洛年惑然說。

  「聽來是很好。」狄韻說:「而且司令本來就有去東大陸建城的打算,只是卡在犬戎族的關係,一直不敢有動作。」

  「那麼問題在哪?」沈洛年問。

  「老頭——」狄韻嘆了一口氣說:「你還記得黑石過去為什麼要搞那些詭計嗎?」

  沈洛年想了想說:「不是因為納金族建議他搞分化嗎?」

  「沒錯,但是幾次失敗之後,黑石已經漸漸放棄這個念頭。」狄韻咬牙說:「那渾蛋認為就算來硬的,幾代之後人類也會習慣,那些反抗的情緒頂多拖個百多年,終究會散去。」

  沈洛年點頭說:「其實我也這麼想,所以一開始有點搞不懂。」

  「這是因為納金族沒這麼長壽。」狄韻說:「比如金趾,未必還能再活百年,他怎願意設計一個方案自己卻看不到結果?而且若有辦法十年內就有成效,又何必等上百年?」

  「所以黑石打算來硬的?那和搬家有什麼關係?」沈洛年還是不大明白。

  「黑石若要逼迫我們服從,你說噩盡島這兒和東大陸,哪邊容易?」狄韻說:「何況噩盡島資源有限,他們想要的財寶很難收集。」

  原來如此,難怪這麼好心!這麼說來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沈洛年這一想通,瞪大眼說:「媽啦!那傢伙好惡劣,那不是完蛋了?」

  「若只是這樣,還沒到絕境。」狄韻搖搖頭說:「我們可以表面答應,卻拖延著不搬,反正都拖了五十年沒事,別人一時之間也沒理由催促,或許數十年內,終於找出解決屍靈的辦法呢?那又何必搬。」

  「對啊,好理由!」沈洛年點頭說。

  「但黑石也料想到這招了。」狄韻皺眉說:「他故意選擇在今天這種場合提出建議,消息必會傳去犬戎族,就算沒傳去,他大概也會找人私下通知。」

  通知犬戎族?沈洛年說:「叫犬戎族閃遠點嗎?」

  沈洛年剛說完,卻見狄韻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白眼,那張小臉上滿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他愣了片刻,終於醒悟說:「我懂了,他是提醒犬戎族,若還想滅絕人族,就得在人類搬家之前來犯?這樣……人類就沒法拖了?」

  「對。」狄韻說:「五個月前犬戎族數萬大軍死在歲安城外,他們本來就蠢蠢欲動,只不過在東大陸幾次攔截我們失利,加上發生屍靈事件,才暫時緩了下來;他們可沒死心,這段時間一直在集結部隊,得到這消息,不馬上打來才怪。」

  沈洛年聽到這兒,突然一怔說:「咦,妳怎麼知道那個……」

  「屍靈事件?這事妖族中早就傳遍了,當然也會傳入歲安城。」見沈洛年眼中亂轉,狄韻輕哼一聲說:「難怪你當時吞吞吐吐的……哼!司令就算和屍靈王有聯繫也不奇怪,畢竟屍靈一直沒把人類當成目標,而且殭屍不便渡海……我猜,那殭屍大概是配睿阿姨渡海支援時帶過去的。」

  見狄韻自己猜了出來,沈洛年也不避忌,聳肩說:「你們幾個都這麼聰明,終究會知道,瑋珊當時何必瞞著?搞得大家心驚肉跳。」

  「這件事太嚴重,本來就不該亂說。」狄韻說:「何況那時我們行蹤連續洩露,隊伍中到底有沒有妖族奸細一直弄不清楚,司令怎麼可能只為了讓我們安心就冒風險說出來?」

  反正這件事已經過去,也不用多提,接下來可以預見的犬戎攻城、黑石脅迫,卻都是自己幫不上忙的……沈洛年心中思量著,犬戎族若真來數十萬人,從歲安城四面八方挖了進來,自己除了能幫忙多砍百十顆腦袋之外,也影響不了大局;至於天仙黑石,那種少說萬把歲的老妖怪更不屬於自己應該干涉的層次,就算日後真能靠道息應付天仙,也不知還得修煉幾十、百年,怎麼趕得上?

  沈洛年發呆片刻,這才開口說:「妳們司令都知道了?」

  狄韻點頭說:「金趾那邊一打聽出消息,我馬上就回報司令了……其實既然清楚黑石覬覦人類,就算納金族那兒沒消息,我們也已推測到這種可能,只差確認而已。」

  「那現在打算怎辦?」沈洛年問。

  「首先就是想辦法頂著犬戎族的攻擊。若擋不住,黑石必會趁機提出要脅,那時就連轉圜的機會都沒有了。」狄韻目光一轉說:「你上次跟毛族人談的武器……」

  「沒給我消息。」沈洛年搖頭說:「雖然有幾個長老願意幫我說話,但未必能說服所有人,過了這麼久都沒回音,大概不成。」

  「那就麻煩了……」狄韻眉頭皺成一團,頗為失望。

  「犬戎族會全族來犯這件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沈洛年回憶著五個月前,狄韻首次和自己提起這個問題時的神態,有些疑惑地說:「可是妳以前似乎並沒有這麼擔心?」

  狄韻微微一怔,回過神來,搖頭說:「論整體戰力確實差距太大,不過既然存在著這樣的敵人,當然不能靠著對方的憐憫存活,歲安城早有相應計劃……打贏是不可能,但總可以想辦法守住,直到對方缺糧退兵,可是如今卻有兩個變數,讓人不安。」

  「什麼變數?」沈洛年問。

  「一個自然是黑石。」狄韻說:「就算不便直接出手,只要以感應力協助犬戎,我方部隊的所有安排、配置、行軍方位,豈不等於攤在敵人面前?」

  沈洛年雖然不懂打仗,也聽得出這確實是個問題,大家都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會兒「知己知彼」的是對方,當然大大不妙,不過這方面沈洛年也沒什麼好建議,只好接著問:「第二個變數呢?」

  「第二個,就是洪營副。」狄韻說。

  「洪……洪治平?」沈洛年吃了一驚,他幾乎已經忘了那人。

  狄韻點頭說:「那日之後,他一直沒有消息。千羽部隊不斷地派人在東大陸搜尋,卻始終找不到他的蹤跡,也沒發現任何可能是他留下的記號,若他當真因為返祖而投向犬戎族……」

  「犬戎族多他一個有差嗎?」沈洛年迷惑地說。

  「他雖然軍階不高,沒能接觸到高等機密,但畢竟對歲安城知根知底,過去又是個優秀的軍官,對我方大部分戰術都很清楚。」狄韻皺眉說:「而且犬戎族過去作戰方式偏向單純原始、直衝硬打,若有個瞭解人類思考模式的傢伙幫他們出主意,那就真的不妙了。」

  狄韻既然這麼重視,應該也是有道理的。沈洛年想了想說:「他畢竟在歲安城長大,該不會投入犬戎族吧?會不會只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若是這樣當然最好。」狄韻說:「不過你該也知道,犬戎族對同族十分友愛,絕不會互相傷害,這似乎是一種潛藏在血脈中的制約。洪營副的身體如今恐怕更偏向犬戎族,這種制約若也跟著復甦,還會在意他曾為人類的歲月嗎?」

  這問題沈洛年當然無法回答,他想了想作出結論:「聽起來好像很危險,有開始計劃怎麼逃命嗎?」

  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能逃到哪兒去?就算退入宇定高原,犬戎族也會追上來。」

  「那現在……」沈洛年攤手說:「大家一起等死嗎?」

  沈洛年這麼說完,本已經準備挨罵,不料狄韻卻沉吟著說:「老頭,我倒有幾個想法,不過要你幫忙。」

  「什麼?」沈洛年說:「太麻煩的我可不幫。」

  「臭老頭!」狄韻罵了一句,這才說:「我先問你,那個懷真……不會是仙狐族的天仙吧?」

  小惡女怎麼知道的?沈洛年一呆說:「問這幹嘛?別打她的主意。」

  狄韻確實是詢問金趾,得知仙籍中只有一個仙狐族天仙叫作懷真,不過天下妖仙眾多,未登入仙籍的其實不少,說不定只是恰好同名;而且傳說中仙狐天仙不可能有伴侶,所以她也就這麼問上一問,見沈洛年一臉提防,狄韻也不多提此事,只說:「那窮奇、畢方、麟犼三族的天仙祖宗呢?能不能找她們幫忙。」

  「不行。」沈洛年板著臉說:「她們才不會接近噩盡島,更不可能幫人類打架。」

  「我沒要她們幫忙打架。」狄韻說:「能不能請她們出面緩頰?只要勸退犬戎族就好。」

  「還是不行。」沈洛年依然一口否決:「別說她們不會答應這種事,就算答應,豈不是害她們和那渾蛋黑龍起衝突?丫頭,妳找我麻煩就算了,別打她們主意。」

  道號黑石未必就是黑龍吧?狄韻雖然好氣又好笑,卻也知道沈洛年的說法不無道理。她目光一轉說:「好吧,這就先不提,我還有個想法……一般妖仙等級的妖怪你打贏沒問題吧?」

  難道要自己去暗殺犬戎族各族族長?沈洛年微微一愣,認真思考片刻之後,搖頭說:「很難說。」

  「有什麼問題嗎?」狄韻有些意外,這陣子沈洛年面對妖仙,只要是單打獨鬥,不是一直表現得頗輕鬆嗎?

  「比如說……」沈洛年想了想該怎麼解釋,過了幾秒才說:「若那些年輕蛟龍的妖炁有接近赤濤六、七成的強度,我大概就打不過。」

  狄韻一聽,隨即明悟地點頭說:「因為計楚他們精通武技?」

  「對。」沈洛年點頭說:「赤濤只會硬打硬砸,又不變身拿武器,我才有機會找破綻接近;計楚他們功夫卻比我好很多,我根本找不到破綻,只能靠十八撩亂的招數威力沖上去胡砍,若換個更強一點的蛟龍族,這樣打未必能贏……犬戎族也是人形妖怪,那些族長說不定也有功夫強的,我未必打得過。」

  「這麼說來,還好赤濤不懂得武學?卻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會……」狄韻搖頭說:「不過沒關係,我想讓你對付的不是人形妖仙,而是低智妖獸,正適合硬打硬砸。」

  不是犬戎族?沈洛年訝然說:「低智妖獸哪兒惹到妳了?」

  「笨老頭。」狄韻笑罵說:「你可是縛妖派的掛名祖師爺,忘了自己門派的能耐了?」

  沈洛年恍然大悟說:「妳想抓妖獸縛妖?」

  「當然!」狄韻那雙大眼閃閃發亮,有些興奮地說:「犬戎族人數雖多,妖仙數量仍有限,若我們能找出百頭強大妖獸,以縛妖之法操控,何懼犬戎?就算未來黑石翻臉,也未必不能一戰。」

  這本是狄韻早就規劃好的未來歲安城戰鬥模式,不過她當初的計劃是從低級妖獸開始——比如羅鏡捕捉的猙獸;之後再藉著低等妖獸群,捕捉更強大的妖獸進而逐漸置換、增強縛妖派的戰力。若有一日捕捉到如饕餮、磨齒者那樣的古妖,人類將從此高枕無憂,也不必死守在噩盡島上。

  見沈洛年沒開口,狄韻頓了頓又說:「我本來就有這樣的計劃,不過這得等成為司令後才能推行,但若你願意幫忙,馬上就能跳過前面的累積階段,直接捕捉妖仙等級妖獸……這不但代表可以省下數十年工夫,更能解決眼前的危局;而此事若成,縛妖派會馬上躍升為歲安城中最強大戰力,已經和縛妖派達成協議的我,在競爭上擁有的優勢更不用多說。」

  沈洛年靜靜聽完,考慮了數秒才說:「這辦法聽來不錯,我似乎也辦得到,可是……」

  狄韻看著沈洛年的表情,心中一沉說:「可是什麼?」

  「我不喜歡。」沈洛年皺眉說:「人類和犬族打架關那些妖獸什麼事?幹嘛把它們扯進來?」

  狄韻咬著唇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同情心了?我們幫羅鏡抓猙獸,你怎沒意見?」

  「又不關我的事。」沈洛年說:「但叫我去抓又不一樣了,我不想做這種事。」

  狄韻眉頭皺得死緊,本來沈洛年不同意,大不了以後自己慢慢來,但眼前歲安城危在旦夕,怎能再拖個百十年?用歲安城安危來說服他嗎?這種說法對臭老頭似乎沒什麼用……

  狄韻正煩惱著,沈洛年卻抓抓腦袋說:「這樣吧……妳估計犬戎族什麼時候會來襲?」

  狄韻先是一怔,隨即說:「既然這時還沒來,該會拖到秋末冬初。到那個時候,狼人的食物存量會更足,可以圍城更久。」

  十一月嗎?那麼還有四個月的時間……沈洛年思索片刻後說:「我說不定有個辦法。」

  「真的?」狄韻有些意外。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沈洛年遲疑了一下,這才望著狄韻說:「妳覺得……有多少個闇神之鏡才能打贏犬戎族?」

  狄韻先是一呆,隨即大喜說:「你又能製造了?」若真有足夠的闇神之鏡,還真的不用急著縛妖。

  「順利的話啦。」沈洛年說:「萬一不順利就不知道了。」

  「若可以的話……」狄韻跳了起來,在屋中轉圈,一面唸著:「歲安常備編制八萬部隊,全部配上似乎太多了,該準備多少個?一萬個?兩萬個?」

  「喂!臭丫頭。」沈洛年瞪眼說:「誰有那個勁弄這麼多?」

  狄韻一愣,突然醒悟說:「也對,這東西不能做太多,一千個,不……一百個?似乎還是太多了……」

  沈洛年倒沒想到,這麼隨便一抗議,狄韻就換了個念頭,不過對他來說,只要能保得住歲安城,當然是越少越輕鬆,也不會表示反對。

  他自然不知道,狄韻和他考慮的方向,本就完全不同。

  沈洛年是懶惰,狄韻卻是考慮到對未來的整體影響。闇神之鏡這逆天之物之所以一直保留在人類手中,主要就是這百年來,葉瑋珊等人一直保守著其中的秘密,甚至一般人類身上戴著的息壤護甲多少也有點魚目混珠的味道,就是不想讓妖族察覺,否則以人族的戰力,又怎麼守得住這樣的寶物?

  但若使用的人多了,萬一消息傳入妖族,豈不是招惹麻煩?若讓與人類為敵的妖怪搶走,日後還怎麼守城?而且拿著闇神之鏡的人,隨著修煉,很容易躍升成人族高手。十個闇神之鏡造就了十聖,百個千個呢?這說不定也會成為日後的亂源,雖然不能因噎廢食,發放上一定要十分小心……

  狄韻思考半天,突然說:「製造那個需要多少時間?材料上有什麼特殊要求?」

  「材料準備好的話,很快。」沈洛年說:「其實拿你們一般人用的息壤鏡改造就可以了,只是外層越堅固越好,否則在道息豐沛的地方容易爆開。」

  「那倒不困難……」狄韻想了想,望著沈洛年說:「我先準備好一千份材料,到時候製造一百個出來應戰,若抵擋不住再增加數量如何?」

  這樣的規劃倒是符合沈洛年心意,他當即點頭同意。

  狄韻心中卻已經開始思索著後續的計劃……這幾個月得先抓一批像樣的妖獸回來,到時候就把一部分闇神之鏡裝在縛妖派控制的妖怪身上,建立一支縛妖軍小隊。這些人可以和羅鏡一樣,把本體藏在安全且容易掌握的地方,自然不會出亂子,收回息壤鏡也比較容易……可惜臭老頭不肯幫忙,否則弄個百頭妖仙境妖獸,通通戴上闇神之鏡,還不把犬戎族打個落花流水?

  「丫頭。」沈洛年想了想又說:「我可不是一定能恢復這能力,你們得多想別的方法。」

  這是當然,狄韻點點頭,看著沈洛年說:「老頭,我得提醒你一句……這事我會先隱瞞著,但等到曝光的時候,你的身份也藏不住了。」

  這樣可有些尷尬。沈洛年愣了愣,聳聳肩說:「無所謂啦,到時候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狄韻一愣說:「什……什麼?」

  「仔細想想,黑石的事我畢竟幫不上忙。」沈洛年說:「若有了新的一批闇神之鏡,犬戎族大概不是大問題,我也該離開了。」

  「你……」狄韻咬著唇說:「你要和那女妖怪住在山口鎮嗎?」

  女妖怪?難怪懷真說臭丫頭對她有敵意。沈洛年白了狄韻一眼,好笑地說:「得問她看看,我自己是不大喜歡住在人多的地方,山口鎮太熱鬧了。」

  「人多有什麼不好?」狄韻憤憤地說。

  「人多事情就多,麻煩。」沈洛年晃著腦袋說:「萬一我真能弄出新的鏡子,妳掌握著這批闇神之鏡,競爭上應該會領先不少,若以後真當上司令,可別欺負清嬿。」

  「我才不會欺負她!你這負心大渾蛋還好意思提清嬿?沒良心的孤僻渾蛋死老頭!」狄韻不知為何突然火氣上湧,怒罵了一串。

  「幹嘛又發脾氣?」沈洛年瞪眼說。

  狄韻咬著唇,停了好幾秒,最後才突然一扭頭說:「只是隨口罵兩句。」

  「胡說什麼?」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就算不是鳳靈之體,也看得出來她在撒謊吧?

  「反正你已經沒良心地甩了清嬿,還有什麼好說的?」狄韻哼了一聲說:「記得有空多冥思補補魔力,然後試試占卜魔法還有沒有效……我走了。」狄韻也不等沈洛年回答,轉身往外走了出去。

  沈洛年縱然能看透人心,卻也悟不出這情緒變化的來龍去脈,他看著狄韻的背影消失,關上大門,回頭說:「愛偷聽的狐狸精!還不出來?」

  內室的門輕輕打開,卻見懷真笑嘻嘻地探頭說:「臭小子什麼時候發現的?」

  「那丫頭提到妳的時候。」沈洛年搖搖頭說:「妳什麼時候來的?」

  原來當時沈洛年聽到「女妖怪」三字,想到懷真,自然而然往外放出感應,這才發現懷真不知何時已經潛入自己屋中。

  懷真眨眨眼說:「其實我很早就來了,看你在入定,就到處逛了逛,後來聽到聲響,當然要回來偷聽。」

  「沒被人發現啊?」沈洛年走近苦笑說:「妳現在不是不能動手嗎?居然還敢亂跑。」

  「哪會這麼容易被發現?」懷真得意地笑了笑,突然撲到沈洛年懷中,看著他眼睛說:「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我很高興喔。」

  「哪件事?」沈洛年問。

  「你說不管黑石的事了,不能反悔!」懷真期待地說。

  「我想管也管不了吧?」沈洛年抓抓頭說:「不過我倒想問問妳,有沒有什麼辦法幫幫他們。」

  「黑石耶!那是很老很厲害的應龍,我哪有什麼辦法?」懷真摟著沈洛年脖子笑說:「反正他要的是錢,不會真拿人類怎麼樣,我們躲遠點就是了。」

  沈洛年倒不這麼樂觀,黑石若決定硬來,八成會搞個「殺雞儆猴」之類的把戲,其他人類也就罷了,自己這些老友卻頗有當「雞」的潛力,一個處理不好,說不定就會有人倒霉……不過他知道自己的問題,若留在這兒,萬一真有什麼事,說不定一個腦充血又沖出去了,到時候恐怕必死無疑,死了是無所謂,但這樣一來,懷真不就變寡婦了?還是趁著沒事先閃遠些,眼不見為淨。

  懷真見沈洛年苦笑不答,也不多提此事,目光一轉說:「我剛剛發現兩個有印象的白宗傢伙喔,一個千羽引仙,一個揚馳引仙,都變老了耶。」

  張志文和侯添良嗎?沈洛年說:「妳還認得出來啊?」

  「當然認得!對了,我還在另一處看到個不認識的漂亮女人,身上也有你做的鏡子!」懷真瞄著沈洛年,故意一板臉說:「那又是誰?就是你另一個情人嗎?」

  「什麼情人?是小純吧。」沈洛年好笑地說:「就是剛剛那丫頭的媽媽,百年前就像我妹妹一樣。」

  「喔——」懷真拉長音說:「就是那個假裝你老婆的女人?哼!也不先來問問真的老婆答不答應!」

  「呃……」沈洛年還以為懷真已經忘了這事,搖頭說:「她們兩母女這些年過得挺辛苦,假裝一下無所謂啦。」

  懷真也不是真的生氣,她目光一轉,笑問:「那她真正的老公是誰?」

  「誰知道。」沈洛年說:「她不肯說,一說就哭。」

  「這麼古怪。」懷真歪著頭想了想,又開口說:「我在塔上沒看到瑋珊耶。」

  「她是司令,很忙的,可能沒上塔。」沈洛年說。

  「那她老公呢?」懷真說:「那個喜歡自找麻煩的一心小子。」

  「一心啊……」沈洛年提到這就有些鬱悶,搖頭說:「不知道他和瑋珊現在還算不算夫妻?」

  「他們怎麼了嗎?」懷真好奇地問。

  沈洛年輕嘆了一口氣,把自己聽說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不過沈洛年回來之後接觸過的人十分少,也不清楚細節,除了知道這四對夫妻分開了三對之外,也沒什麼好說的。

  懷真聽完之後,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說:「既然他們分開了,你怎麼沒趁機追回瑋珊?啊!難道她也變老了?」

  「不是這個問題!」沈洛年差點沒吐血,翻著白眼說:「人類和妖怪不一樣,過了百年變化很大的!還有,妳這麼希望我去找瑋珊啊?」

  「沒有呀。」懷真眼睛轉了轉說:「洛年,你去問問那個小子,為什麼和瑋珊分開,好不好?」

  「幹嘛問這個?」沈洛年雖然也很好奇,卻不覺得自己問得出口。

  「當年瑋珊可是你讓給他的耶!當然要問個清楚。」懷真看沈洛年皺著眉頭沒吭聲,意外地說:「難道你不想知道?」

  「就算去問,一心也未必會說。」沈洛年說。

  「那小子和歡小弟一樣是功夫笨蛋,應該很容易就套出原因來。」懷真賊兮兮地笑說。

  聽懷真這麼說,沈洛年不禁啞然失笑,搖搖頭說:「他們兩個個性真的很像,一心應該是敖歡當初傳下的後代吧?」

  「只是巧合吧?傳這麼多代,能顯現血脈已經很難得了,個性怎會剛好一樣?」懷真笑說:「而且歡小子小時候專心修煉,天仙前從未離開龍宮,等他煉到天仙時,外界道息已經開始減少,他沒事該也不會出去,不大可能在外面傳下後代。」

  那頭大嘴龍可是自承曾留下人類後代呢,沈洛年正想幫敖歡洩底,但轉念一想,敖歡只是說溜了嘴,若到處轉述反而不大厚道,也就不提了。

  兩人回房又聊了一陣子,懷真突然壓低聲音說:「有人來了,是個女人。」

  「喔?」沈洛年微微一怔,心念往外感應,果然感應到有人正向著這房屋接近,當他辨認出對方身份的那一瞬間,不禁有些尷尬。

  其實沈洛年近距離的感應能力未必不如懷真,但除非有什麼特別目的,沈洛年並不會時時注意和分辨每個人的位置,之前才會沒發現懷真接近。總而言之,就是他十分沒有警覺性,若沒有刻意查看,往往不會注意到周圍的變化。

  「這次是誰?你為什麼有些害臊?」懷真看著沈洛年的表情,好奇地問。

  「誰害臊了!」沈洛年板起臉說:「來的是清嬿。妳上次說過要看她,所以我也答應她見妳……妳們現在要碰面嗎?」

  「我本來只是打算偷看而已呢。」懷真笑說:「見面也可以啦,只是你要怎麼介紹我呢?若直說我名字,身份不怕暴露嗎?」

  「對喔!」沈洛年拍頭說:「幫妳改個名字吧?改成什麼比較好?」

  懷真還沒回答,黃清嬿已經到了門口,正輕敲著門。

  「來了、來了!下次再見吧,這次我先偷看。」懷真把沈洛年推出房門。

  「那妳別偷聽。」沈洛年瞪眼說。

  「不聽、不聽。」懷真一手掩著耳朵,一手把房門關了起來。

  不聽才怪!這狐狸連說謊都沒誠意……沈洛年無可奈何,只好轉身走向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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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因為她比較笨

  打開門,果然是黃清嬿,兩人畢竟曾相處過一段時間,沈洛年和善地說:「來了?今天不是很忙嗎?」

  「我說過有些小問題想問……現在方便嗎?」黃清嬿微笑說。

  「進來吧。」沈洛年讓開門戶,黃清嬿走入屋中,目光先是掃過那張長椅——之前過來,兩人都是並肩坐在長椅上說話,如今自然不大適合……要去那位子坐著,看看沈凡的反應嗎?

  黃清嬿遲疑了一瞬,之後還是選了張單人椅子坐下。

  沈洛年倒不知道黃清嬿連坐個椅子也考慮這麼多,他一樣找了張椅子坐下,一面說:「什麼問題?」

  黃清嬿今天穿的是那套常見的短裙軍裝——這倒不全然因為狄韻的建議,而是今日確實事情不少,還沒時間換衣;當然,若硬要更換也辦得到,只不過在黃清嬿心底,仍想看看沈洛年的反應,所以心念一轉,也就穿著這一身來訪。

  望著對方的目光,黃清嬿心中暗暗思量,沈凡目光在自己身上掃過時,確實頗有興致地在下半身停了一瞬,但看歸看,那份欣賞中似乎有些淡然?黃清嬿心中微微一緊,剛開始交往時,他的目光比現在熾熱多了……難道一分手就變這麼多嗎?不,似乎不是分手後才變這樣的……

  黃清嬿仔細一回憶,這才突然發現,早在半個月、或近一個月前,沈凡看著自己的目光就已經是這樣了,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難道他對自己的感情,早在與那女子重逢前就已經冷卻了?

  自己對這份感情實在是過度自信、太掉以輕心了……逼著沈凡捅破那層暖昧之後,就沒再多花心思經營,既然沒有足夠的付出,又怎能期待對方持續投入?眼前這大男孩雖然挺好說話,但卻十分決斷,他既然已經心冷,想扭轉這局面,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辦得到,何況歲安城正值多事之秋,又怎能把時間都耗在情愛之上?

  本來還有三分挽回念頭的黃清嬿,這時心思不禁有些淡了,原先想說的話,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出口。

  沈洛年看黃清嬿心情一陣動盪,從意外迷惑轉為自責困擾,倒是有點意外,這曾讓自己心動的明豔女子,除了剛開始交往那數日之外,一直都是智珠在握、云淡風輕的模樣……卻不知今日為了什麼事情煩惱?

  見黃清嬿沉默著沒開口,沈洛年想到還在裡面偷聽的懷真,還是主動輕咳了一聲說:「清嬿?」

  「啊。」黃清嬿回過神來,忙說:「抱歉,我一時走神了。」黃清嬿可是很少在別人面前這麼失態,一時之間不禁有些尷尬。

  這種模樣的黃清嬿可是最動人的啊……可惜太少見了。沈洛年輕嘆一聲,拉回主題說:「妳剛說,想問我什麼?」

  「喔、這個……是這樣的。」黃清嬿整了整情緒,恢復平靜微笑說:「什麼時候讓我和你那一位見面?」

  「有機會的。」取好名字就可以碰面了,「胡真」不知道好不好?叫「涂山胡氏」好像也不錯?

  沈洛年正得意地胡思亂想,卻聽黃清嬿說:「她現在住在山口鎮嗎?」

  「對啊。」沈洛年點頭。

  「那麼……她果然不是人類?」黃清嬿問。

  原來想問的是這個?沈洛年哂然說:「對。」

  果然是嗎?黃清嬿自然不會說些人妖不適合之類的話惹厭,她沉吟片刻後說:「既然能化形為人,想必是妖仙道長,不知是哪一族的?」

  沈洛年並未回答,只搖頭說:「反正在我眼中都一樣。」

  看來他不想與自己多談那名女子的事……黃清嬿這時突然發現,原先想說的話,似乎都不怎麼適合了,不過今日總不能就這麼離開吧?她心念一轉說:「我心中一直有個疑惑,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什麼疑惑?」沈洛年問。

  「司令曾有個很奇怪的要求,本來是不准我告訴你的,不過現在應該沒關係了……」黃清嬿說:「她說,除非你主動向我……咳……那個……」

  沈洛年見黃清嬿突然遲疑起來,忍不住問:「哪個?」

  黃清嬿畢竟不是小女孩,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的心緒,穩定著聲音緩緩說:「司令說,除非你主動向我求歡,否則不同意我們的婚事,這要求我一直弄不懂……你知道為什麼嗎?」

  「呃?」沈洛年萬萬沒想到葉瑋珊會說這種話,愣了半天才說:「誰知道她發什麼……咳、妳得問她啊。」

  「我們都已經沒在一起了,怎麼還好意思拿這種事打擾司令?」黃清嬿說:「這要求很古怪,除了司令她老人家之外,恐怕只有你能回答我了。」

  「我也不知道啊。」沈洛年攤手說。

  「那我換個問法吧。」黃清嬿輕側著頭,看著沈洛年說:「司令若是不提,我還沒注意到……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你對我……好像太守規矩了?」

  媽啦!這算什麼問題,裡面還有一對狐狸耳朵在偷聽咧!以後一定會被取笑到死。沈洛年苦笑說:「守規矩也不對嗎?」

  「我本來也覺得這樣挺好,畢竟……我也沒什麼經驗。」黃清嬿先是澀然一笑,這才接著說:「但司令既然這麼說,代表有些地方不大對勁……若今日與我交往的男子不是你,司令該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吧?我不問你又該問誰?」

  沈洛年剛聽到那個要求,只覺得葉瑋珊不知道發什麼瘋,但經黃清嬿這麼一說,他確實也覺得有些古怪;而且如今的葉瑋珊是何等人物,怎會在這種事上胡鬧?何況胡鬧的對象還是她最優秀的外孫女?

  那麼……葉瑋珊說出這些話,是因為對自己的瞭解嗎?自己雖然對黃清嬿一直挺守規矩,當年卻真的對葉瑋珊胡來過幾次,還挨了兩個巴掌,這是怎樣?她想讓外孫女也給自己幾個巴掌嗎?這女人應該沒這麼無聊吧?

  話說回來,自己對黃清嬿為什麼一直都很守規矩?想到這兒,沈洛年目光轉向黃清嬿,看著這頗有當年葉瑋珊氣質的女子,沈洛年有些恍惚地想起百年前的往事。不知過了多久,沈洛年才突然回過神來說:「唔,我剛在發呆,抱歉。」

  「沒關係,想到了什麼嗎?」黃清嬿看著沈洛年那忽而溫柔、忽而懷念的神情,就知道沈洛年一定悟出了什麼,反正既然都來了,不妨耐心等等,或許當真可以解除自己的疑惑。

  沈洛年遲疑著說:「只是想起一些瑣事。」

  黃清嬿微笑說:「可以跟我說說嗎?」

  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比較討厭的就是那對狐狸耳朵……沈洛年忍不住偷瞪了房門一眼,這才說:「這個……以前我曾經對一個女孩不大規矩。」

  這才十來歲的大男孩,到底有過多少女人?黃清嬿這下倒是對沈洛年刮目相看,睜大眼說:「你以前還有其他的女友?」

  沈洛年尷尬地說:「那不算女友,只是朋友。」

  連朋友都不規矩?那為什麼對自己如此規矩?黃清嬿不知為何,莫名多了三分怒氣,不過她雖然沒有狄韻的演戲能耐,倒也控制得住自己的表情,只緩緩說:「你對那女孩做了什麼?」

  「呃,其實沒什麼。」沈洛年可不想說細節,他看出黃清嬿的怒意,遲疑了一下補充說:「不是妳想像的那樣。」

  黃清嬿勉強一笑說:「我現在也沒資格過問,若你願意說,就簡單說說吧。」

  「我或許知道你們司令的意思了……」沈洛年揣測著說:「有些事,妳真想要我做,我才會去做……妳心中其實並不希望我對妳做些什麼,我當然就沒做。」

  黃清嬿這下可不懂了,她皺眉說:「你意思是說,那個女孩希望你不規矩?」

  「也不能這麼說。」沈洛年努力想了想,這才弄清了思緒說:「這樣說吧,她內心深處願意,但理智卻又告訴她不該這麼做;只是內心的想法對我影響比較大,我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問題是她又太理智了,最後……媽的,最後我就挨巴掌了。」說到後來沈洛年還有點憤憤然,那兩個巴掌實在太冤枉。

  黃清嬿還沒來得及問沈洛年這結論怎麼出來的,只見沈洛年看著自己又說:「妳卻是剛好相反。」

  「相反?」黃清嬿一頭霧水。

  沈洛年苦笑說:「早些時候,有時我攬著妳、看著妳不說話的時候,妳覺得我想幹嘛?」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輕咬唇說:「我通常在想,不知道你會不會……但是……」

  「但是我一直都沒動作。」沈洛年接口說:「妳理智的部分願意,但內心卻不願意啊,我當然不想勉強。」

  這麼說來,還是自己的錯?黃清嬿沉默半晌才輕聲說:「你怎能確定我的想法?」

  沈洛年聳肩說:「我看得出來。」

  真有這種事?黃清嬿遲疑地說:「司令也知道你看得出來?所以才這樣要求我?」

  「也許吧。」沈洛年說:「或者她不希望妳做違心之事?」

  就算真有這種事,外祖母又是如何得知的?黃清嬿看著沈洛年,心中突然冒起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她猛一驚,上下看著沈洛年,似乎想看出什麼不同的地方。

  「又怎麼了?幹嘛一臉吃驚的樣子。」沈洛年看得出情緒,可看不出對方在想啥,愕然地問。

  「沒、沒什麼。」黃清嬿站起說:「多謝你幫我解惑,我該走了。」雖然她臉上依然帶著微笑,不過這時的笑容看來卻有一分慌亂、兩分不自在。

  沈洛年當然也不會多挽留,當下送黃清嬿出門。剛關上門,卻見懷真已鑽了出來,正雙手盤胸,瞄著自己說:「我就知道你和瑋珊一定有些什麼,你這花心臭小子百年前就不老實。」

  「哪有,我什麼都沒做就被揍了。」沈洛年百年如一日,堅持不承認。

  「騙人!」懷真叫:「若真的什麼都沒做,瑋珊哪會記這麼清楚?快給我從實招來!」

  「哎呀,別管這個了。」沈洛年敷衍地說:「進去幫妳抓抓。」

  懷真被拉入房中,一面還在叫:「抓抓之後我還要問,我不會忘記的!」

  □

  那日之後,懷真就這麼偷偷摸摸在沈洛年屋中住了下來,她雖然能力尚未恢復,但畢竟是天仙根基,隱藏炁息的能耐別有一番功夫,除了沈洛年之外,其他人自是無法察覺,所以這人類至高重地擎天塔,就這麼躲了個狐狸精,誰也不知道。

  一晃數日過去,沈洛年這幾天除了和懷真打情罵俏、爭執每日抓抓次數之外,其他時間大多都在冥思,一面可以存精智力還債,一面則等待著體內道息成形;而懷真每當沈洛年冥思之時,也是在一旁安穩修煉,只不過每隔幾個小時,總會耐不住地湊近騷擾討抓抓,倒是讓沈洛年十分懷疑,不知道她這百年是怎麼度過的?

  至於凱布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來有些委屈的需求感,自然是來索取道息。沈洛年卻也沒憋壞它,總會讓它吸納一小部分,只不過凱布利雖然已經有了靈性,到底懂得多少還是很難說,會不會把積存出的少量道息一口吸光,沈洛年可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還好數日之後,沈洛年漸漸察覺擱在一旁沒理會的體內炁息竟開始提升,該是體內道息濃度改變造成的影響,他這才放下心來。

  此時沈洛年照樣盤坐在床上冥思,懷真也趺坐一旁,卻不知為什麼她不靜心修煉,有時歪著頭不知思索著什麼,有時又凝視著沈洛年那有些蒼白文弱的臉龐,不時露出一抹帶著調皮的笑意,也不知想到什麼開心事情。

  正得意時,突然她笑容一斂,湊近沈洛年耳畔,低聲說:「臭小子起床,你的小老婆來了。」

  冥思和運炁修煉不同,並不怕人打擾,沈洛年被這麼一呼喚,很快睜眼說:「小老婆?喔……小純來了?」一句話的工夫,沈洛年已感應到了來者,果然狄純剛從空中落下,正飄落門口。

  狄純敲門的同時,沈洛年已起身往外走,見懷真笑咪咪地跟著自己,沈洛年正想趕她回房,突然想起,既然是狄純一個人來訪,懷真確實沒必要躲著,當下也不說話,走入外廳開門;而本來窩在腰包中的凱布利,也在沈洛年從屋角矮幾上取起腰包的同時鑽了出來,隨著沈洛年往外飛。

  「洛年,我是來……」看到沈洛年,狄純臉上先是露出喜意,但她隨即看到沈洛年身後的懷真,不禁驚喜地忙說:「這位一定是懷真姊?」

  「對呀,我是懷真。」懷真笑說:「妳是小純對嗎?小韻的媽媽?」

  不等狄純回答,沈洛年讓她走入,一面關門一面對狄純說:「怎麼,妳有事找她?」

  「我一直很想見見懷真姊。」狄純有些羞澀地說:「剛剛小韻說懷真姊可能在這兒,我就過來試試。」

  那丫頭怎麼知道的?沈洛年正在抓頭,狄純已經接著解釋說:「小韻說你這幾天都沒離開過擎天塔,所以……」

  被狄韻猜出沈洛年也不意外,點頭說:「這幾天懷真確實都在這兒。」

  「難怪洛年總說小韻很聰明。」懷真插嘴笑說:「小純,洛年說妳對他很好呢,老是跟我提起妳。」

  「懷真姊才是洛年最牽掛的人,他一直唸唸不忘的就是想辦法找妳呢。」狄純忙說。

  懷真嘻嘻一笑,轉頭看著沈洛年說:「真的嗎?你有一直唸唸不忘嗎?」

  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翻了翻白眼說:「偶爾啦。」他剛和懷真重逢時,因滿腔喜悅而表現得有些失常,還主動提供抓抓服務,但一段時間過後,沈洛年漸漸回覆正常狀態,懷真聽到「甜言蜜語」的機會越來越少。

  「小純,妳看洛年對我好壞!」懷真拉著狄純告狀。

  「別胡鬧了。」沈洛年苦笑搖搖頭,轉頭對狄純說:「妳只是想看看懷真嗎?」

  「其實我是來道歉的。」狄純收起笑容,對著懷真深深一鞠躬說:「懷真姊,對不起。」

  「怎麼啦?」懷真攙扶起狄純,訝異地說。

  「就是我拿洛年當……當藉口的事……實在對妳很不好意思。」狄純低聲說。

  「原來是那件事啊。」懷真望了沈洛年一眼,抿嘴笑說:「洛年要是願意,當真也行呀。」

  「又胡說什麼?」沈洛年皺眉說。

  狄純也連忙說:「懷真姊,這是假的。」

  「我知道啦。」懷真笑說:「其實無所謂的……聽說你們人類現在很不喜歡妖族,我和洛年的事情也不適合公開。」

  沈洛年聽到這話卻不大樂意,哼了一聲說:「別人怎麼想關我屁事?」

  但狄純這時卻有點愕然,懷真不屬人族之事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懷真這麼當面招認,還是微微一驚。她遲疑了一下才看著兩人說:「懷真姊果然是妖族仙長?」

  「對呀。」懷真笑說:「妳也討厭妖族嗎?」

  「啊?」狄純忙說:「我當然不會,比如翔彩婆婆就是我最尊敬的妖仙之一。」

  沈洛年不知過去一直故作神秘的懷真這次為什麼突然老實起來,招認出妖怪的身份,反正他也不怎麼在乎這個秘密,也就坐在一旁沒插口。

  懷真不理會沈洛年,拉著狄純到長椅坐下,一面笑說:「小純啊,我很喜歡妳女兒耶,不只長得可愛又很聰明,和洛年也很好,若不是她幫忙,洛年還沒能找到我呢……她怎麼沒一起過來呀?」

  聽到別人讚揚自己孩子,當母親的狄純自然十分開心。她眉開眼笑地說:「小韻哪有幫上什麼,大多是洛年在幫她忙,那孩子整天古靈精怪的不知道忙什麼,連我都很難碰到她。」

  臭狐狸什麼時候喜歡狄韻了?沈洛年正在一旁挑眉翻白眼、揣測懷真的陰謀時,卻聽懷真接著說:「她爸爸是誰呀?沒聽洛年提起過。」

  這話一說,沈洛年和狄純兩人的表情都是一僵,見狄純咬著唇委屈地低下頭,已是泫然欲泣,沈洛年微微沉下臉說:「懷真?」若真沒提過也就罷了,問題是沈洛年早就告訴過懷真這件事,連前陣子的算命結果也沒隱瞞,怎知懷真哪根筋不對勁,突然提起這事。

  懷真對沈洛年眨眨眼,要他稍安勿躁,一面抓著狄純的手裝傻說:「小韻這麼聰明,她爸爸一定也很優秀,對不對?」

  這狐狸到底想幹嘛?沈洛年擔心地望著狄純,卻見她悲傷的情緒突然一轉,變得有些複雜。沈洛年還沒弄清這些情緒的成分,已見狄純有些畏懼地看著自己說:「洛……洛年……」

  「嗯?」沈洛年說。

  見沈洛年語氣不善,狄純畏縮了一下才接著說:「我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找懷真姊……我可以和她私下說幾句話嗎?」

  沈洛年一愣,看了懷真一眼,卻見她對著自己猛打眼色,沈洛年只好聳肩說:「我出去逛逛。」他雖然老擺張臭臉,心中倒是真把狄純當親人,不願看她難過,雖不明白狄純為什麼突然想和懷真說悄悄話,自然不會幹涉。

  「你在這兒吧。」懷真喊住沈洛年,拉起狄純說:「我和小純妹妹到房裡面聊。」

  「也好。」沈洛年說。

  懷真拉著狄純走入房內,一面關起門一面笑嘻嘻地說:「不准偷聽啊。」

  這作賊喊抓賊的臭狐狸!沈洛年好氣又好笑,他把偷偷趴到自己腦袋上的凱布利抓下放入腰包中,搖搖頭閉上眼,準備繼續冥思。

  擺好姿勢的同時,沈洛年習慣性地查驗了一下自己體內的狀態,因為一直沒法確認體內道息是否已經凝聚,只能從炁息的提升效果來判斷,雖說道息濃度提升對炁息的幫助仍有上限,但在那之前,體內的渾沌原息——道息,該已經能感受到才對。

  當沈洛年專心內視的時候,很意外地,除了炁息的變化之外,居然隱隱感覺到體內出現淡淡的道息流轉。沈洛年心中一喜,看來凱布利果然留下不少道息,再過幾天,等道息量龐大到足以自行孳生,就可以讓凱布利不受限制地取用了。

  沈洛年這時也慢慢瞭解,道息的產生看來頗有點兒等比級數、成倍增長的味道,一開始產生的數量極慢,但當逐漸成形之後,增長的速度就會越來越快,直到受體質所限為止;而隨著總量提升以及體內運轉,體質也會跟著轉變,進而容納更大量的道息;也就是說,應該不用太長的時間,體內道息的含量與濃度就可以恢復成百年前的狀況,但未來成長的速度,仍要看身體的鳳靈化程度而定。

  不過沈洛年對於「變鳳凰」或「留鳳種」都沒什麼興趣,也不急著讓身體變化。當年體內的道息含量打架時散化敵人炁息已經頗好用,恢復到那個程度即可,現在的問題在於……再過一段時間,那些道息大概就會和體內的炁息產生衝突了。

  炁息雖然需要道息,但道息濃度太高,又會散化掉炁息,若非炁息已與本命結合,凝縮如實、運轉滋生,恐怕未來難逃被道息化散的命運,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讓高濃度道息隨意接近本源。

  這個問題懷真當年早已有了考慮,接下來的步驟就是把道息凝成一團,和炁息本源各佔不同地盤,這麼一來自能分別驅動運用,而部分散溢到體內的稀薄道息,也不至於破壞炁息本源,還能有一定程度的提升;換句話說,到了這個時候,沈洛年已經用不到所謂的「闇神之鏡」了。

  當年懷真曾指示沈洛年把道息凝縮在咽喉三氣交匯之處,他畢竟沒什麼創意,當下又把道息凝聚到了老地方,不過這一瞬間,沈洛年卻愣在那兒……把這團道息堵在這兒,以後炁息該如何運行?只要經過此處,豈不是馬上散化掉了?這一點那笨狐狸不會也沒想到吧?

  體內可有其他適合存放道息之處?沈洛年暗暗皺眉,敖歡教的可不是什麼地攤功法,那可是虯龍族密傳,自然把全身重要穴脈都包了,才能激發最大的潛力,漏網之魚不是沒有,卻都是一些不重要的偏門小穴脈,那種小穴脈又怎適合安置道息?

  沈洛年思索片刻,房門咿呀而開,狄純與懷真前後走出,狄純看來情緒十分低落,懷真則是一臉無辜的模樣,不過兩人出房之後,狄純似乎也沒什麼談興,與沈洛年簡單說了幾句之後,很快就告辭了。

  等狄純一走,沈洛年關上門,卻見懷真已躲回房裡,沈洛年追過去大喊:「臭狐狸!」

  「幹嘛啦,我要睡覺。」懷真已經躲到被子裡面縮成一團,逃避現實。

  「睡個屁!幹嘛欺負小純?不是叫妳別提嗎?還裝不知道!」沈洛年跳上床掀被子,凱布利也湊熱鬧地在旁打轉。

  「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懷真抓著被子不放手,一面說:「她也有找我問問題呀。」

  差點忘了這事,沈洛年一愣說:「對了,她問妳什麼?」

  「你好凶,不告訴你。」懷真嘟嘴說。

  沈洛年的八卦指數畢竟不高,見懷真不說也不勉強,鬆開被子在一旁坐下說:「不說拉倒,妳以後別欺負她了。」

  「臭小子,我怎麼覺得你對她好像比對我還好?」懷真探出頭來瞪眼說。

  「因為她比較笨。」沈洛年板著臉說。

  「唔……」懷真歪著頭想想,倒也挺能接受這種說法,她坐起笑說:「你那個小老婆是來跟我打聽一個人。」

  「打聽人?」沈洛年愣了愣,隨即說:「打聽妖怪吧?」若要打聽的當真是人,怎會找上懷真?但狄純這種個性,又怎會和什麼妖族有牽扯?

  「反正就是一個名字。」懷真擠到沈洛年懷中說:「不過她說的名字,我確實沒聽說過,查仙籍也沒有。」

  「什麼名字?」沈洛年說。

  「她說不可以告訴別人這件事耶。」懷真眨眼說。

  「去妳的。」沈洛年好笑地說:「妳除了名字之外,不是全都說了嗎?別裝了。」

  「唔……」懷真歪著頭想了想,突然拍手笑說:「她是你小老婆,不算外人,告訴你大概沒關係,那人叫作王方。」

  聽到這普通、大眾的姓名,沈洛年卻不禁皺眉說:「只有名字嗎?」

  「對,只有名字。」懷真惋惜地說:「我問她有沒有其他資料,比如長相之類的,她卻都不肯說了。」

  「喔……」沈洛年安靜了半晌,突然一驚說:「難道那個始亂終棄的渾蛋是化成人形的妖仙?不對,小純不可能認不出妖炁……莫非是天仙?」

  「誰知道呢?」懷真轉著眼珠子說。

  沈洛年看著懷真那張彷彿寫著「我要賣關子」的漂亮臉蛋,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說:「臭狐狸還不快說!」

  懷真正要抗議,沈洛年左手卻在她背後輕輕抓了兩把,一面說:「快說吧,我還有事和妳商量。」

  懷真一舒服,倒也乖了下來,縮在沈洛年懷中說:「我聽你說過之後,就暗暗懷疑那個壞蛋不是人了,所以剛剛才故意承認自己是妖族,否則她八成還不好意思問。」

  「當真是天仙嗎?」沈洛年皺眉說:「小純怎麼說的?」

  「我問她是不是妖族,她說只是想問問看,她也不知道,和那人的關係也不肯說。」懷真說:「若真是天仙,那名字一定是化名,我從沒聽說過叫作王方的天仙。」

  當真是妖族嗎?沈洛年想了想,突然一驚說:「這可不能傳出去,否則臭丫頭會糟糕。」

  「我知道。」懷真早就從懷玉那兒聽說了這些禁忌,撇嘴說:「若那小丫頭父親是妖族的事傳出去,她不只當不了司令,連歲安軍團恐怕都待不下去。」

  懷真除自己之外不大會和其他人碰面,倒不用擔心消息洩露,沈洛年心念一轉,沉吟說:「小純提到那人就哭,恐怕也是懷疑這件事……否則單純是始亂終棄,不用哭二十年吧?」

  「二十年算什麼?」沈洛年懷中的懷真低聲說:「我得到消息之前,每次想到你的時候都很難過呢。」

  沈洛年心中微微一疼,緊緊抱了抱懷真。

  兩人相擁片刻,懷真抬起頭碰了碰沈洛年鼻端,嘻嘻一笑說:「你剛說要商量什麼?」為了避免沈洛年難受,兩人雖然親暱,有些動作還是頗為克制,比如口唇相觸這種事,兩人都刻意避免著。

  「對了。」沈洛年把道息凝聚後產生的問題與懷真簡單地說了一次,最後才說:「妳之前想過這問題嗎?」

  懷真呆了幾秒才說:「沒有。」

  「嗄?」沈洛年苦著臉說:「妳也太不小心了吧?」

  「不是呀。」懷真說:「若是我自己,當然準備了地方安置……你當初又不能引炁,我哪會想這麼多?」

  「那我現在該怎辦?」沈洛年問:「隨便找個地方放?」

  「這樣太不穩定。」懷真搖頭說:「而且道息也要建立一個循環路徑,才能有效地凝聚和淬煉身軀。」

  「循環不是大問題吧?」沈洛年說:「運行道息的時候收斂炁息就好了。」

  「但是巡行的時候得避開你那兩個炁海呀,否則炁海一毀就沒命了。」懷真說:「避開這兩個重要穴位的巡行路線也不能隨便決定。」

  「好像變得有點麻煩了。」沈洛年皺眉說:「妳有辦法嗎?」

  「我對人體經脈不是很熟悉。」慣於以原形打架、修煉的懷真搖頭說:「得問問對這方面有研究的人……去龍宮好不好?那兒好多厲害的老龍,應該可以幫你想出辦法的。」

  問敖歡嗎?自己的炁息功法是他教的,說不定他真有辦法解決……沈洛年想了想還是搖頭說:「先自己想想辦法,不行再去。」沈洛年一向不願欠人情,和龍宮幾次來往,似乎總在佔對方便宜,若不是沒有選擇,他實在不想再去找人麻煩。

  「不然……去問一心小弟?」懷真繼續出主意:「他現在不是你半個師父嗎?問他總沒問題吧。」

  這倒是可以考慮,畢竟賴一心經脈的基礎知識還是當年自己弄給他的,找他幫幫忙說得過去。沈洛年沉吟著說:「可是我現在體內經脈運轉方式是敖歡不小心教我的,總不好胡亂洩露。」

  「這個倒是不用擔心。」懷真搖頭說:「敖家的修煉法門不是誰都可以用的,讓人類知道了也沒關係。」

  「哦?」沈洛年倒是不知此事。

  「敖家鑽研的法門太過強力、霸道,除了你這鳳體特例之外,一般人類若未修到妖仙境,體質難以承受。」懷真說:「而修煉到妖仙境的人類又怎會放棄原來的功法重修?恐怕還沒修成就衰老而死囉,而且隨便散功很危險的。」

  「萬一不小心從人類這兒傳出去呢?」沈洛年說。

  「我以前告訴過你呀,用人形修煉戰鬥方式的妖怪其實不多,而那幾種妖怪又大多有祖先傳承的秘訣,怎會對人類的修行方式有興趣?」懷真說:「就算笨蛋一心不小心告訴其他妖族,人家也不會理他吧?」

  好像挺有道理,不過沈洛年還是不怎麼放心,正在考慮時,閒著無聊的懷真突然湊近沈洛年耳畔,神秘兮兮說:「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沈洛年說。

  懷真低聲說:「小純剛剛跟我說了一心和瑋珊鬧翻的原因。」

  「真的?」沈洛年一怔,這時他哪裡還管道息凝聚的問題,忙問:「原因是什麼?」

  「你先說我厲不厲害?」懷真得意地說:「你混了半年多都弄不清楚,姊姊來不到半個月就知道了。」

  自己也不是沒跟狄純提過這事,但看狄純總是不願多提,也就沒追問了,沒想到今日懷真一問,她卻是說出來了?沈洛年有點意外地說:「厲害、厲害,到底為什麼?」

  懷真對沈洛年這有些敷衍的讚佩不大滿意,嘟起嘴瞄了他幾眼,這才說:「因為他花心!哼!什麼賴一心,以後叫他賴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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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古仙仙府

  「這……」沈洛年張大嘴說:「真的嗎?」

  「這可是小純說的。」懷真瞪眼說:「你是不相信小純還是不相信我?」

  「呃?」沈洛年愣了愣,嘆口氣說:「我只是意外。其實仔細想想也不奇怪……百年呢,誰能堅持百年不變呢?」

  沈洛年正在感嘆,卻發現懷真驀然透出一股不安、憂心的情緒,沈洛年一怔,這才發現這話說得不大妥當,自己和懷真的未來可不只百年。他遲疑片刻,苦笑說:「這方面好像妖族比人類好很多?我現在應該比較像妖怪吧?」

  懷真轉開頭說:「哼!你只是身體妖化而已,誰知道心裡怎麼想?」

  沈洛年輕撫著懷真的背,想了片刻之後說:「若有天我變心了,妳要怎麼辦?」

  「我哭給你看,不然就吃了你。」懷真噘嘴說。

  沈洛年不禁好笑,他凝視著懷真片刻,搖頭說:「妳早就在擔心這件事了?」

  懷真沒有立即回答,她側著頭思考片刻才說:「還是等離開這兒之後再詳細說吧……你真的願意跟我走嗎?不再管人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本來就不想管這些事。」沈洛年頓了頓又說:「那天我告訴韻丫頭的話妳也聽到了,等我道息恢復,幫他們弄些鏡子守城之後就和妳離開吧……對了,別忘了還得找白澤拿玉膏,幫韻丫頭解決問題,這可都是妳們仙狐族搞出來的。」

  「找白澤拿玉膏?什麼事和我們仙狐有關?」懷真訝異地說。

  當初去龍宮的部分,沈洛年主要說的都是和兩人有關的事,幫狄韻等人取玉膏的事倒沒提,所以也略過了白澤的部分,此時既然提起,沈洛年就簡單地說了一遍,懷真聽完後,發愣半晌才說:「說起來,那個狄韻小丫頭也算是白澤的後代呢。白澤那傢伙……當初跟我討玉膏,會不會就是為了這件事呀?」

  「會嗎?」沈洛年倒是沒往這兒想,他想了想才說:「若真是如此,那不就代表玉膏一定能拿到?這可是好事。」

  「才不是好事!」依偎著沈洛年的懷真突然有些慍怒地說:「自從你取得鳳靈換體之後,我就常常在想,我一定是被白澤騙了。」

  「唔……」說到鳳凰換靈的事,沈洛年一直對懷真有點不好意思,苦笑說:「說不定以後我也學會幫人換靈,再幫妳吧。」

  「這已經不重要了!」懷真怒沖沖地說:「他說我下一次動情會破戒,差點把我嚇死,所以才被他騙去找鳳凰,結果不但沒能換靈,最後……最後還是破戒了!還好你和我都沒死……我本來就打算若能修到上仙,首先就要找那渾蛋的麻煩!」

  「既然我們都沒死,或許應該感謝他?」沈洛年笑說。

  「感謝他?」懷真一扭身,把沈洛年壓在床上,生氣地說:「認識你之後,我吃了多少苦?幾次差點被血冰戒害死,闖回凡間搞得元氣大傷,為了救你還得拿雷術老本拚命!這些都算了,到最後還是搞到破戒,讓我以為自己會死掉,還因為你這臭小子跑去睡覺不知道醒來,害我傷心了一百多年!那個死白澤!可惡的渾蛋!你也渾蛋!」

  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尷尬地笑說:「我沒有很渾蛋吧?」

  「你就是渾蛋!」懷真兇巴巴地說:「以後每天至少五次抓抓!不准討價還價!」

  「一次。」沈洛年不畏強權地說。

  「四次。」懷真說:「不然我就不原諒你。」

  「這……」沈洛年說:「剛剛不是說到以後跟妳離開的事嗎?為什麼岔到這兒來了?」

  「不知道,一定是你岔開的。」懷真愣了愣,突然又回過神說:「你又騙我,奸詐的臭小子,以後每天四次抓抓!不對,五次!」

  「什麼事一定要等到離開才說?和我們的未來有關嗎?」沈洛年笑問。

  「唔……」不知為何懷真突然有點害臊,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和沈洛年對視。她扭身躺在一旁,枕著沈洛年手臂說:「到時候再說。」

  「好吧。」沈洛年想了想,突然醒悟說:「不對,之前我們在說一心和瑋珊的事。」

  「不——對!」懷真說:「我們之前是在討論你那道息該放哪邊、該怎麼運轉,這個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喔,反正不是問一心就是去龍宮問囉,這個我慢慢想,妳先說一心的事。」沈洛年說。

  「這事聽來有點怪。」懷真說:「大概是好幾十年前的事……就是人類剛打贏鑿齒、刑天那個時候,歲安城內狂歡了很久,有次一心小弟喝醉了迷迷糊糊,就和某個很仰慕他的女士兵上了床。」

  這樣的話,好像不能全怪他吧……沈洛年表情怪異地說:「瑋珊就因為這事翻臉?」

  懷真沒理會沈洛年這句話,接著又說:「聽小純說,瑋珊發現後也沒怪罪一心,畢竟一心喝醉了……但那女子卻是清醒的,所以瑋珊還是做了處分,決定把她調離噩盡島三年,小作懲戒,也讓她冷靜一下。」

  原來事情還有變化?沈洛年訝然說:「那後來呢?」

  「沒想到那女子離開噩盡島不到一年,就在東大陸失蹤了。」懷真說。

  「呃?」沈洛年一愣說:「難道是瑋珊……」

  「知道內情的人都跟你一樣,以為是瑋珊妹妹派人做的!」懷真不知為何越說越有勁,坐起身,鏗鏘有力地說:「但是當時瑋珊妹妹位高權重,又怎麼有人敢提出質疑?就算當真有人懷疑,東大陸是狼人的地盤,又怎麼找出證據?於是這件事就這麼湮沒在那個什麼……噢,對了……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了!」

  沈洛年忍不住翻白眼說:「小純不會用這種口氣跟妳說吧?」

  「當然要潤色一下!」懷真擺出說書人的架勢說:「故事還沒完呢!打什麼岔?還聽不聽呀?」

  「是、是,請繼續。」沈洛年說。

  「又過了幾十年,有一天……」懷真輕咳了一聲說:「有一隊在北大陸搜索遺蹟的千羽部隊,在一座荒幽的山谷中發現了一間小草屋,草屋中住著一個婦人。讓人好奇的是,那婦人居然是揚馳引仙,這可是歲安城獨有的引仙之法……呿,什麼歲安獨傳?這明明是姊姊當年教瑋珊的!」

  沈洛年忽略最後一小段,接口問:「那婦人就是失蹤的女兵?」

  「沒錯!」懷真說:「瑋珊知道這件事,當然馬上下令把那女子帶回歲安城,畢竟當初她可是被你這種人懷疑了很久,總算能洗刷這個污名。」

  「呃……」沈洛年尷尬地說:「大概是那女子害怕瑋珊,所以當年自己跑了吧?」

  「北大陸耶!你聽故事有沒有專心呀?」懷真拍了床板兩下說:「她可是在東大陸失蹤的,一個低級士兵怎麼能自己一個人安然繞過半個地球,跑到北大陸去?」

  這確實是個問題。沈洛年愕然說:「不然是怎麼回事?」

  「審訊的細節就沒人知道了。總之到最後瑋珊發現那女人該是被一心帶過去的,而且一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那兒住一陣子。這次瑋珊可就真的生氣了,不再原諒那個賴花心!」懷真說到最後一句,用力一拍床板。

  若真是如此,也難怪瑋珊會生氣了……沈洛年停了幾秒才說:「這件事是二十年前發生的嗎?」

  「大概吧,我沒問耶。」懷真看著沈洛年說:「你不生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氣?」沈洛年說:「一心又不是我老公。」

  「可是他傷害了瑋珊呀。」懷真說。

  「是啊。」沈洛年歪著頭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氣不起來。」

  懷真拿著枕頭砸了過來,一面嚷:「你覺得那個賴花心情有可原嗎?萬一是你也會一樣花心嗎?」

  沈洛年反而忍不住笑了起來,護著頭說:「反正我跟妳走之後,也遇不到別的女人,沒法花心。」

  「哼!妖族中又不是沒有女子。」懷真扔開枕頭,哼聲說:「小芷、小霽長大以後呢?或者我那些晚輩小狐狸呢?啊!」說到最後,懷真突然驚叫一聲。

  沈洛年嚇了一跳說:「幹嘛?」

  「你是鳳靈之體的事情有誰知道?」懷真有些緊張地說。

  「虯龍族知道的不少。」沈洛年想了想說:「龍王母恐怕也跟其他人提過,比如蛟龍族那個王公就知道。」

  「天仙應該不會到處亂說……其他人呢?小芷她們不知道吧?」懷真見沈洛年搖頭,連忙又問:「懷玉也不知道吧?」

  「我和她又不熟,怎會提到這種事?」沈洛年皺眉說。

  「還好,你可千萬不能說。」懷真說。

  「說了會怎樣?」沈洛年問。

  「我們仙狐族……若從小就把你當成唯一的採補對象,很有機會修到天仙耶,還不會產生幽閉過久的缺點……」懷真瞪大眼說:「這消息萬一傳出去,剛能化形的小狐狸大概都會纏上你,我又不好意思當真揍她們,太危險了!」

  聽起來好像很恐怖,沈洛年認真地說:「我明白了,這是秘密。」

  「不過這對仙狐族整體來說似乎是好事?若是能多幾個天仙的話……」懷真卻陷入了煩惱之中。

  「喂!」沈洛年好笑地說:「臭狐狸妳想幹嘛?我是飼料嗎?」

  「算了、算了。」懷真終於作出決斷,搖頭說:「不但有點麻煩,而且我會吃醋,還是自私一點好了。」

  「別想了,回到主題吧。」沈洛年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麼話題一直岔開,他嘆口氣說:「剛剛說到一心和瑋珊鬧翻,後來呢?大家怎麼都離開擎天塔了?」

  「我哪知道?」懷真理所當然地說:「其他人的事我又沒興趣。」

  沈洛年也只能苦笑,不過話說回來,他對其他人的愛情故事其實也沒多大的興趣,考慮一番之後,沈洛年說:「直接去龍宮吧。若敖歡有辦法,我就在那兒恢復道息,然後找白澤取玉膏,最後走一趟歲安城,幫韻丫頭弄些鏡子,我們就離開吧?」

  「好!」懷真笑說:「要不要把輕疾名稱改掉,讓他們以後都找不到你?」

  「可以啊。」沈洛年哂然說:「不過以後就不能和那丫頭吵架了,有點可惜。」

  「這麼喜歡和她吵架啊?」懷真望著沈洛年,似笑非笑地說。

  「逗那丫頭,看她跳腳很好玩,只不過最近她心事多,比較沒精神和我吵了。」沈洛年白了懷真一眼,不理會她促狹的口氣,自顧自地說:「其實那丫頭雖然黑心又愛演戲,對我還不錯,我倒是願意幫她一點小忙。」

  「改名字就不用啦,我是開玩笑的。」懷真噗嗤一笑說:「等你恢復了道息,除了黑石這種例外,人類能招惹到的麻煩應該不會對你造成什麼危險吧?只要你不怕麻煩就好。」

  「我還真的挺怕麻煩。」沈洛年被懷真這一提醒,眉頭皺起說:「那個渾蛋黑石就是最大的麻煩,真的沒辦法了嗎?」

  「那可是老一輩的應龍天仙耶,單打獨鬥連蛟龍、虯龍的一般天仙高手都沒把握應付。」懷真搖頭說:「我哪有什麼辦法?」

  「老應龍特別厲害?為什麼?」沈洛年訝然說。

  「我也是聽說的……這個說來有點複雜。」懷真想了想才說:「主要的區別在於關注的重點不同。」

  「怎麼說?」沈洛年問。

  「三龍族的戰鬥法門雖然都是代代傳承,但三族的方向不同……」懷真說:「虯龍族在意的是王霸之道,除了那個武呆子歡小弟之外,大部分族人會花不少時間激發體內的天成之氣,戰鬥技巧相對來說就比較不足,但天成之氣對道行相近的人用途不大,所以過去論及單打獨鬥,虯龍不及應龍。」

  「那蛟龍呢?」沈洛年說:「有什麼天成之氣嗎?我覺得他們功夫挺不錯的。」

  「蛟龍、應龍都沒有天成之氣。」懷真說:「不過蛟龍對於戰陣的學問更有興趣,有一半的時間都花在練習合擊之術,說起個人戰鬥力,和虯龍族差不多,都比不上習慣各自為戰、單打獨鬥的應龍族。」

  沈洛年狐疑地說:「可是赤濤的戰鬥技巧……」

  「他是新一代的。」懷真說。

  「新一代怎麼了?」沈洛年問。

  「應龍要提早變為人形,以前都是靠虯龍族的內宮秘法啊。」懷真說:「兩方鬧翻以後才出生、長大的應龍,當然就沒法提早變人,只能等煉到妖仙之後重新修煉,比較懶的就不變了……這麼一來,自古傳下的人形戰鬥技巧、修煉方式也就用不了囉。像赤濤這種新一代的應龍大多都是靠本能在戰鬥。」

  「原來如此……」沈洛年這才知道為什麼赤濤的戰鬥技巧這麼貧乏,雖然在強悍的肉體下,原形戰鬥一樣具備強大的戰鬥力,但畢竟缺乏變化,比的單純是妖炁與肉體強度,沒有以弱擊強的可能性,不知當年虯龍族和應龍族鬧翻,和這部分有沒有關係?

  「總之黑石很厲害。」懷真突然收起笑容說:「我其實一直有些擔心,這塔上雖然適合修煉,卻很不安全,我們最好早點離開,萬一讓那老龍發現你和納金族的關係,跑來抓你,誰也擋不住。」

  沈洛年這才想到,對隱匿能力強大的天仙來說,擎天塔等於是個不設防的地方。他一驚說:「對啊!這得提醒一下瑋珊他們。」

  「不用提醒了啦。」懷真笑說:「這一星期瑋珊從沒上來這兒,不會只是因為太忙吧?」

  沈洛年先是愣了愣,隨即搖頭苦笑。人家掌權數十年,這種事又怎會想不到?沈洛年苦笑說:「真是的……人類遇到天仙毫無抵抗能力,這次就算度過了,以後又來個更過分的貪財龍怎辦?」

  「這種事誰也沒辦法啊,弱小的種族本來就……」懷真說到這兒,突然一怔說:「唔,我突然想起一個辦法,不知道有沒有用,成功的機率很低喔。」

  沈洛年一驚說:「什麼辦法?」

  懷真說:「記得我和你提過的四大古仙嗎?」

  沈洛年愣了愣說:「記得。還有人跟我說鳳凰也是古仙?」

  「鳳凰算進去的話就是五大古仙。」懷真說:「鳳凰掌握生命能量,其他四位掌握著不同的基本規則,傳說中這世界是他們從仙界下凡來建立的。」

  若這麼猛的傢伙肯幫忙,那自然大有好處,沈洛年頗感興趣地說:「怎樣能取得古仙的幫助?換靈嗎?」

  「好像不是,那些古仙和鳳凰不同,就算是鳳凰,無量載之下也只有你這一個換靈,沒這麼容易的。」懷真歪著頭說:「細節我也不確定,就算在龍宮,這種事也是古老傳說,聽說找到古仙仙府,通過古仙考驗,有機會取得某種能力……我剛好知道一個仙府的位置,只不知道傳說是不是真的。」

  「考驗?萬一成功了可以取得什麼能力?」沈洛年說。

  「好像是……規則外的能力。」懷真說。

  「那是什麼意思?」沈洛年大皺眉頭。

  「不知道,應該很強大吧?總之看運氣囉,你獲得的鳳凰時間能力、輕重能力說不定也算。」懷真不負責任地說:「不過聽說只要進人仙府,體內妖炁就會跌落到妖仙境之下,而且以後也無法繼續修煉……所以虯龍族雖然知道仙府位置,卻很少人願意去測試,只把這秘密隱藏起來,畢竟妖仙境之下壽命太短,誰還有興趣?」

  「呃?」沈洛年愣了愣說:「所以當年妳才會想要我去?」

  「對呀。」懷真說:「你當初沒有炁息很適合呀,且鳳凰之體的壽命又不受那種限制……不過那時候古仙還沒回返,去了也沒用。」

  「我現在連妖仙初階都沒到,好像還是可以試試?」沈洛年說。

  「又不是一定能通過試驗,何必冒險?」懷真不讚成地說:「但一般人類倒是可以去。人類壽命短,又沒辦法遺傳道行,想修煉到妖仙境並不容易,若取得一些特別的能力,就算打不過天仙,說不定勉強能自保。」

  也對,反正只要有人成功,也不差自己這一個,沈洛年已經有一堆能力不知該如何運用和修煉,並不想多弄一種,他點頭說:「妳是打算把這秘密告訴瑋珊,讓她找人去試驗?」

  「不,這是虯龍族的秘密,偷偷告訴幾個人就算了,可不能變成人類的傳承,否則到時候那頭老龍會找我算賬。」懷真搖頭說:「只要讓瑋珊找幾個信任的人,立下不能用任何方式洩露的咒誓,我再告訴他們位置和進去的辦法。」

  「有必要這麼保密嗎?」沈洛年好笑地說:「虯龍族自己又不去那地方,幹嘛遮掩著。」

  「你不懂啦,反正龍族喜歡保密。」懷真突然得意地笑說:「而且這樣還有一個好處——就算他們出了事,也沒法叫你去救人。」

  「小心眼的狐狸,我才沒這麼勤快。」沈洛年不理會懷真的小算計,轉念說:「不能找多一點人去嗎?越多人不是越有機會?反正去的人都立誓就好了。」

  「不行,聽說仙府入口外面到處都是妖仙境的妖怪,人太多過不去的。」懷真說。

  「妖仙境的?還到處都是?」沈洛年瞪眼說:「妳害人啊?就算人少也過不去吧?」

  「哎呀,放心啦!那兒妖怪和一般妖仙不同,聽說都是沒智慧的笨蛋,應該不難躲過。」懷真說。

  「妖獸?」沈洛年問。

  「好像比常見的妖獸還笨,全憑本能,毫無智慧。」懷真說:「但去的人若太多,就很難避過了。」

  特別笨的妖獸?這樣的話倒是可以接受,不過就算都是笨妖怪,也是妖仙級的,能去的恐怕就是九聖了?話說回來,讓懷真出面,自己身份大概也暴露了吧?也罷,一直遮掩著也很累……沈洛年搖頭說:「把這事告訴他們之後,我就跟妳去龍宮吧。」

  「我也覺得乾脆說開比較好。」懷真嘻嘻一笑說:「可是先說好,萬一他們死掉了不能怪我。」

  「會死人嗎?」沈洛年皺眉說。

  「誰知道?」懷真說:「聽說仙府試驗的風險不大,但說不定去的人連通道中的笨妖都打不過呢?」

  「瑋珊應該會考慮適當人選……」沈洛年說:「就怕最後沒人成功。」

  「沒人成功也不能怪我!」懷真想想又補充說:「萬一成功了還是應付不了黑石也不能怪我!」

  「臭狐狸吵死了。」沈洛年忍不住翻白眼。

  懷真一笑說:「好久沒看到那些老龍了,挺想念的呢。」

  「哼哼。」沈洛年說:「王母知道妳差點把我吸乾,很生氣呢,還想通緝妳。」

  「啊?」懷真驚呼一聲,臉龐泛紅叉腰叫:「幹嘛跟她說這種事?」

  「我可沒說,她一看就知道了。」沈洛年聳肩說。

  懷真雖然有些害臊,卻也不故作嬌羞,只噘起嘴哼了一聲,瞄著沈洛年說:「臭小子得意什麼?很懷念那次的感覺嗎?知道什麼叫作高潮迭起、欲罷不能、油盡燈枯了吧!」

  「妳……妳這笨蛋狐狸!不要亂用成語!」

  □

  四日之後,沈洛年與懷真終於離開歲安城,重返龍宮。

  仙府試驗的事,懷真不讓沈洛年接觸,直接找葉瑋珊處理。她認為沈洛年若牽涉此事,到時候說不定又陷了進去,所以堅決不讓沈洛年知道去仙府的候選人,沈洛年問了兩次,見懷真堅持不說,也就放棄了。

  而沈洛年身上的闇神之鏡這時已經無用,卻對現階段的歲安城仍有大用,所以也讓懷真順便交還給葉瑋珊;至於葉瑋珊會怎麼想,這時也懶得去多考慮了。

  雖然計劃中,等沈洛年體內道息恢復後,還會返回歲安城製造「闇神之鏡」,但那時也只會短暫停留,之後重返人類世界的機會大概就不多了,所以沈洛年離開之前,還特別帶懷真找艾露致謝、道別,而見到聖母模樣的艾露時,懷真倒是難得地收起調皮性子,誠心誠意地對艾露表達了謝意。

  之後沈洛年聯繫敖封,在虯龍族派人引領之下抵達龍宮。且不提之前龍王母早有交代,在此長大的懷真更是熟門熟路,兩人進入龍宮當然是毫無阻礙。懷真帶著沈洛年直入內宮,在等候龍王母召見的同時,已先一步請人通知敖歡,跟著一拉沈洛年,直往那湖中衝去。

  「龍王母不是還沒召見嗎?」沈洛年問了一句。

  「先去找容叔,你不是也要找他?」懷真嘻嘻一笑說:「讓歡小弟自己找過來。」

  「敖容?」沈洛年說:「妳和他很熟?」

  「當然啦。」懷真說:「除了王母之外,最寵我的就是容叔了,他最好玩了,常常有新鮮主意。」

  原來懷真和焰華父親這麼要好,難怪焰華會討厭懷真……沈洛年正在翻白眼,懷真已經把他拉入湖中,兩人以炁息排開湖水,在水中一轉,很快就找了個洞窟鑽入,進去不到十公尺深,一扇約莫兩公尺寬的黑色門戶攔在眼前;那門戶上刻著古怪繁複的云紋,一圈圈盤繞在門戶之上,只不過這兒光照不足,也不怎麼容易看清楚。

  懷真連續而用力地敲著門,一面回頭對沈洛年說:「這花紋可以放大震盪,輕敲兩下,裡面就會很大聲。」

  沈洛年正在思索為什麼要特別放大聲響,懷真已經接著解釋:「否則容叔常常因為太專心,聽不到外面的叫聲,這樣才容易叫醒他。」一面說,懷真還敲個不停。

  原來如此,但若真能放大音量,這樣一直敲著,裡面不是很吵嗎?沈洛年正狐疑,那黑色大門已經呼地一聲打開,敖容那張黑色的鬍子大臉帶著驚喜的神色喊:「果然是妳這吵死人的小調皮蛋,捨得回來啦?啊!人族少年,我正要找你!」他突然發現站在懷真身後的沈洛年,伸手一把將他抓了進去。

  「容叔你幹嘛?」懷真笑罵說:「不准欺負他!」

  「沒欺負、沒欺負。」敖容拉著沈洛年往內沖,直奔屋角一張古怪方桌旁,一面說:「看看,怎麼養不大?」

  沈洛年目光掃過這長方形大廳,這兒倒是干乾淨淨,不像什麼實驗狂的住處,只有沿著石壁置放的那些造型、材質都不同的長短桌,以及桌上不知名的物件,讓人感覺有幾分實驗室的味道。

  此時敖容拉著沈洛年靠近的方桌上,懸浮著五座拳頭大小的白色角錐金字塔,而這五座金字塔懸浮的方式,也正是排列成金字塔型,至於這些白色塔型物體,卻不知是用什麼材質所造成的。

  「凝聚道息?」沈洛年一靠近,馬上感覺到那塔型空間之中,道息量特別濃郁,要知道內宮的道息含量本就比外界豐沛不少,這兒更是明顯增強,竟頗有點類似「闇神之鏡」的功效。

  不過看來挺麻煩,凝聚的量也不多,該沒有自己做的鏡子好用。

  敖容見沈洛年一眼看穿這機制的效果,卻也有些意外,訝然說:「你已能感應渾沌原息?似乎早了些。」

  原來敖容還不知道自己是鳳體?不知也好,沈洛年和懷真對望一眼,在懷真猛眨眼的同時,沈洛年開口說:「只是猜的。」

  「焉有此事!」敖容瞪了一眼,但他心中更有牽掛之事,懶得與沈洛年糾纏,揮手說:「提升此物成長,你可另有他法?若能告知,必有厚報。」

  什麼東西?沈洛年還沒弄清楚,懷真已經輕笑說:「容叔,你還真的用甲蟲啊?」

  甲蟲?沈洛年一怔,這才發現在那懸空金字塔當中,竟飄浮著一個黑色薄影,正是甲蟲形狀的影蠱。這初生不久的影蠱,不只是妖炁無法感應,體型更是輕薄短小難以察覺,也難怪沈洛年一下子沒看出來;而當他弄清楚敖容所言,不禁搖頭苦笑說:「我早就說過了,我影蠱成長的方式很特殊,你沒法用的。」

  敖容似是不信,臉色微沉正要發話,懷真已搶先一步說:「容叔,洛年是說真話。」

  敖容和懷真的關係又不同,懷真這麼一說,他本來的懷疑大幅減少,正覺迷惑時,突然一驚說:「洛年?鳳體?沈凡莫非是化名?」

  這個笨狐狸!沈洛年一把抓住正吐舌頭往外溜的懷真,但又不知該拿她怎辦。

  「原來是以道息供養化生之蠱……」敖容卻已經明白了,嘆息說:「難怪他人無法使用,要讓這影蠱成形,看來至少得花上三、五百年才能勉強產生一絲靈智,還遠不如你那影蠱。」

  看來自己應該開溜了,否則說不定等會兒被抓去配種。沈洛年正回頭打量門戶位置,敖容回過神說:「我也是太糊塗了,你體內確實有道息凝聚!上次怎會沒發現?不可能啊……」

  這件事情糾纏下去,又要扯到被吸乾的往事了,別說懷真不愛聽,沈洛年自己也不怎麼想提,他咳了一聲說:「前輩,我只是來說一聲,那龍珠我已交給焰華了。」

  「哦?」敖容那張黑鐵面表情變化不大,但是沈洛年卻能看出底下透出的喜意。他瞪大那雙銅鈴眼說:「她怎麼說?」

  「她說她的身體沒法淬煉龍珠,所以也想考慮影蠱之法,但這樣難免遇到培育緩慢的問題。」沈洛年說:「或許她與前輩見面之時,會多討一顆。」

  「唔……」敖容臉色頗為怪異,似乎有三分不捨,停了片刻才搖了搖頭,把這事放在一旁,目光轉回沈洛年與懷真看了看,他突然恍然大悟地說:「莫非那時是被這調皮小狐狸吸乾了?」

  兩人臉龐同時一紅,懷真更是氣得跺腳,但沈洛年身份是她自己不慎洩露,又怪不得別人,只白了沈洛年一眼,不過這一眼卻是俏中帶媚,倒讓沈洛年頗為心癢。

  敖容可不管兩人的情緒,目光一亮說:「懷真小狐狸,妳還沒吸納完吧?最後要生下來嗎?生哪種?要不要試試混血?」

  懷真終於受不了了,頓足說:「不知道、不知道!我去王母那兒!」話聲一落,直接衝了出去。

  沈洛年卻是大吃一驚,兩人間那檔事可是百年前發生的,怎麼還能生?眼看敖容一副想追出去的模樣,沈洛年連忙拉住說:「敖容前輩,且慢,懷真有孕嗎?」

  「我得去勸勸……」敖容正想追出去,突然回神說:「對了,你也有資格說上話,不知意下如何?混成兩種天成之氣反而難以掌握,但鳳體自產道息之能卻不算天成之氣,與仙狐混血,說不定能產生一個具有喜欲之氣的鳳體,這可……」

  「等一下。」沈洛年打斷了敖容說:「懷真還能生嗎?我和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仙狐和一般妖族受孕方式不同,要吸化所得之後才行。」敖容說:「她煉化到最後,體內會只剩下你的精元,那時可以選擇是煉化、排出還是孕種;若是孕種,又可以決定孕種方式和傳遞的道行量……說起來,若是鳳體混血,恐不便傳下道行,否則易為道息所化,此事還須斟酌。」

  這麼說至少還得等上幾百年?沈洛年倒是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總之不用現在決定,且等以後再說。

  「沈小弟!」門口傳來一聲呼喊,沈洛年與敖容轉過頭,卻見敖歡在門口探頭探腦,有些膽怯地說:「懷真……姊呢?不是說她也回來了?」

  這傢伙雖然是武呆子,卻似乎沒有一心膽大。沈洛年好笑地說:「她先去王母那兒了。」

  「喔!」敖歡鬆了口氣,抬頭挺胸地踏步走入說:「原來不是她找我?小弟找我何事?」

  沈洛年還沒開口,敖容已經先一步說:「歡小子,龍涎珠給我幾顆吧。」

  敖歡一愣說:「龍涎珠?」

  「反正你還有六顆沒用。」敖容說:「給我三顆即可。」

  「不行啊。」敖歡往後退了三步說:「王母交代過,絕不能給容叔糟蹋。」

  「我才不會糟蹋!」敖容瞄了一旁的沈洛年一眼,似乎覺得頗沒面子,乾咳了一聲說:「兩顆如何?」

  「不行、不行。」敖歡還在往後退,一面搖頭說:「此物若遇強敵有可能毀損,那幾顆是備品,我自己要留著。」

  眼看敖歡就要退出門外,沈洛年忙喊說:「敖歡兄,我有事找你,和修煉有關的。」當初沈洛年也是稱敖歡為前輩,不過敖歡不擺架子,言語行為又都顯得頗年輕,沈洛年也就換了個稱呼。

  「喔?」聽到和修煉有關,敖歡精神就來了,踏前一步說:「什麼事?」

  沈洛年說:「和經脈運行有關,我體內……」

  「歡小子,一顆吧?」敖容卻還沒死心,忍不住插嘴。

  敖歡一驚,拉著沈洛年往外跑,一面說:「容叔,我跟沈小弟聊聊,有空再來拜會。」

  兩人一轉眼衝出敖容洞府,卻聽身後傳來敖容的罵聲:「死小子,跑這麼快!」不過罵歸罵,敖容卻沒追出來,看來倒也不會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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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散功

  「去我的洞府談吧。」見敖容沒追出來,敖歡這才松了一口氣,拉著沈洛年轉向。他的洞府離湖面不遠,和敖容的頗為相似,也是個淺淺的洞穴,裡面有扇白色門戶,沈洛年到了門戶之前,感覺到門口的隱隱妖炁,不禁有些狐疑。

  「我成為天仙不久,門戶的妖炁還沒完全煉化成實體。」敖歡一面推門,一面笑著說。

  沈洛年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這些洞窟都是虯龍自己煉成的玄界洞府,並不是真實存在於此的,之前見過的另外兩扇門戶可就完全看不出來,若不是敖歡的道行稍弱,自己恐怕沒機會知道。

  隨著敖歡走入門中,裡面卻出現了一條弧形的寬闊通道,通道壁面閃閃發光,似金似石,一下看不出是什麼材質;兩人繞了個半圓,通道越來越寬,接著末端出現一個直徑近百公尺的球形空間。敖歡在通道口前方寬闊處止步,指指裡面說:「那是我修煉的地方,一般作息就在這兒,請坐。」

  沈洛年這才發現,牆邊果然放了幾張類似蒲團的座墊,敖歡領著沈洛年坐下,一面說:「經脈運行出了什麼問題嗎?咦,你凝聚了道息?那體內的炁息……怎麼已經能凝聚如實了?但又不大像妖仙境啊……」

  「這是仙狐族的化形之法。」沈洛年說:「可以提早讓炁息與本命結合。」

  「這法門勉強提升境界,會……」敖歡說到這,一愣之後點頭說:「你既然是鳳體,確實不用擔心此事……看來你的問題在於道息的運行和修煉了?」

  「正是。」需要解釋事情時,對方若恰好是聰明人,沈洛年都十分高興,他點頭說:「我就算把道息安置一處不動,也會影響炁息的運行路線,有辦法解決嗎?」

  「我明白了。」敖歡沉吟片刻後才說:「當炁息與本命結合後,炁息運轉驅動變成本能,修改經脈運行方式已不可行,得想別的辦法。」

  本能?難怪收發之間格外地順暢,只沒想到還有這個缺點……沈洛年抓了抓頭,倒是有點無奈。

  「我得想一想。」敖歡一拍牆壁,石面滑開,露出一個隱藏著的石桌。敖歡拉出石桌,將桌面上的石壺舉起,在兩盞三足杯中,幫沈洛年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乳白色的液體,這才半閉著眼睛思索著。

  沈洛年自然不敢打擾,不過那杯液體他也不大敢碰,虯龍族一堆東西都和口水有關,這杯飲料不知和敖歡的口水有沒有關係?

  這麼發呆了一段時間,沈洛年閒著沒事,索性又進入冥思的狀態。

  兩人就這麼對坐發呆了好一陣子,耳旁突然傳來低笑聲:「你們一起發呆?」

  沈洛年聞聲睜眼,露出笑容,卻是懷真不知何時鑽了進來,正湊在他耳畔說話。

  敖歡不知是不是太過專心,並沒注意到懷真,依然閉著眼睛思索。懷真指指敖歡低聲說:「問他了嗎?」

  「問了。」沈洛年點頭。

  懷真在沈洛年身旁坐下,取過三足杯一口喝掉說:「這是白玉石乳,很不錯的東西喔。」一面又幫沈洛年倒了一杯。

  不是口水?沈洛年這才拿近了聞聞,倒是聞到一股清香。他嘗了嘗,發現這東西看來濃稠,卻是意外地涼爽順口,沈洛年感覺沒什麼問題,學著懷真一口喝下,一面問:「有什麼特別的嗎?」

  「有耳聰目明、滋養炁息的效果。」懷真說:「這是白玉高精產生玉膏、石脂時的副產物。」

  那東西不是也和口水有關嗎?沈洛年不禁有些反胃,他推開杯子說:「見到龍王母了?」

  「是呀。」懷真嘟起嘴說:「被教訓了一頓。」

  「我不用去了吧?」沈洛年問。

  「不用啦,反正還不是罵我。」懷真說:「老龍說歡迎你住在這兒。」

  「喔,妳打算在這兒待多久?」沈洛年問。

  懷真眨眨眼,沒回答這句話,只說:「龍宮對你來說,可說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沈洛年見狀,輕哼一聲說:「臭狐狸老是喜歡藏一半不說,又想幹嘛?」

  「沒有啦。」懷真肩膀輕輕撞了撞沈洛年,半撒嬌地說:「我只是想晚點再說。」

  沈洛年卻搖搖頭說:「從以前的經驗看來,妳不覺得遮掩來遮掩去的反而容易壞事嗎?」

  「唔……」懷真想了想,吐吐舌頭說:「這次應該不會吧?」

  沈洛年也不勉強,兩人又聊了一段時間,見敖歡依然沒反應,懷真反而沒耐心了,跳起拉著沈洛年說:「我們走吧,歡小弟一陷入思索就不知道會想多久,別在這兒等,我帶你去玩。」

  沈洛年點點頭正要跟著起身,敖歡卻突然抬起頭說:「有了!但是太難了……」

  兩人同時一怔,懷真首先回過神,笑罵說:「歡小弟!你還沒跟姊姊打招呼。」

  敖歡這才發現懷真就在眼前,他愣了愣才說:「懷真姊,好久不見。」

  「乖。」懷真笑說:「你找老婆了沒?還在暗戀姊姊嗎?」

  敖歡一臉尷尬地說:「我沒有暗戀妳。」

  「哪沒有!」懷真笑咪咪地說:「你不是每次看到我都臉紅嗎?」

  「那、那是我以前道行不夠,受影響了。」敖歡委屈地說。

  「現在道行夠了、翅膀硬了、討厭姊姊了。」懷真泫然欲泣地說。

  「呃……我那個……」敖歡抓著腦袋,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沈洛年倒是在一旁暗暗好笑。他當然看得出來懷真只是在說笑,若敖歡當真深受喜欲之氣影響,她躲都來不及,又怎會逗弄敖歡?想來以前敖歡就算會受些許影響,但也依然能保持神智清明,也就是這種恰到好處的狀況,懷真才會有心情開他玩笑。

  「算了,姊姊白疼你了。」而懷真看敖歡沮喪的模樣,心中大樂,但卻故意面色一整,指向沈洛年說:「叫姊夫。」

  敖歡瞪大眼,望望沈洛年又望向懷真,突然恍然大悟地說:「難怪上次來的時候沒感覺到道息,一定是……」

  「閉嘴!」懷真馬上知道敖歡要說什麼,她可不想再出糗一次,瞪眼打斷說:「說這麼多廢話!還不叫人?」

  敖歡吞了一口口水,有點結巴地喊:「姊……那個夫……」

  不會吧?這樣算來,敖旅那一輩的是不是得叫自己姨父還是姨公?沈洛年搖頭說:「懷真別鬧了,照以前那樣叫吧。」

  「對啊,各喊各的比較好。」敖歡打著哈哈說:「我還是叫沈兄弟好了。」見沈洛年竟能降服懷真,敖歡十分佩服,姊夫實在叫不出來,但為了表示敬意,他不介意將「沈小弟」改成「沈兄弟」。

  懷真也只是在胡鬧,若敖歡當真這麼喊,她還有點不好意思,這時玩笑也開夠了,她笑著轉過話題說:「歡小弟,洛年體內道息的修煉運行方法,你想到了嗎?」

  說到這,敖歡馬上精神集中起來,認真地說:「我有兩個想法,一個簡單,一個困難。」

  「居然有兩個?快說、快說。」懷真說。

  「我得先問幾個問題。」敖歡說:「沈兄弟的渾沌原息——就是你口中的道息,毫不控制的狀況下,是出自全身吧?」

  「應該是吧?」沈洛年沒什麼把握地說。

  「並非凝聚於經脈?」敖歡說。

  這個可搞不清楚,沈洛年愣了愣說:「不知道。」

  「我是想先確認一個問題。」敖歡也不介意,換個方式問:「炁息乃引入體內的能量,在經脈中運行,才容易累積、運用、修煉並改變體魄,但道息呢?」

  懷真當然不知道,她望向沈洛年,卻見他也是搖了搖頭,懷真不禁好笑地說:「若連你也不知道,那誰會知道?」

  這倒也是,沈洛年皺眉說:「這道息莫名其妙從體內出現,然後就可以隨心意聚散引動……我確實不知道哪兒產生的。」

  敖歡卻似並不失望,他呵呵笑說:「果然與炁息不同吧?我猜測道息既然是鳳體自產,應該和各要穴的溫養存想無關。」

  沈洛年低頭思忖,炁息雖說分為發散、內聚兩種,但只要流轉運行,一樣都得依靠經脈,只不過因性質不同,一個是收斂入經脈,一個是迫散於經脈;至於自己和懷真這種內外自在的炁息,則是自然而然地在經脈中流轉,少了一分約束。

  當年沈洛年沒修煉炁息,並沒對這方面深思,如今已經知道少了這一點約束,不只是運用上更為靈動、能自在騰空,修煉上也會因此進展迅速,難怪虯龍、窮奇、畢方等強大妖獸都是這種體質;至於仙狐族,卻是要到了接近妖仙高層之後才有這種能耐,並非一開始就能自在飛騰。

  而不管是哪類炁息,從引入開始,就很自然地順著經脈流轉,確實和道息不同,只不過百年前與懷真剛相識時,她就讓自己把道息引入要穴之中,後來從輕疾處學得人體經脈系統,也就這麼依照經脈流轉運行,畢竟經脈通連全身,在淬煉體魄上,總比自己胡亂運轉來得好。

  而正如敖歡所說,炁息在經脈中運行還有另一個優點——經過各穴脈溫養存想,可以使炁息更容易引入、滋生;道息卻沒有這方面的好處,運轉的過程固然可以稍增產生效率,卻和各大重要穴脈無關。照經脈運行,只是為了更有效率地影響身體變化而已。

  「好像真的不用放在經脈中,但如果不放經脈……」沈洛年頓了頓說:「讓道息到處亂轉?只要避開兩個炁海就好?」

  「亂轉沒有效率,也容易出錯。」敖歡搖搖頭說:「若是某些地方淬煉過度,某些地方不足,久而久之,可能會失去平衡,反而不美。」

  「那該怎辦?」沈洛年問。

  「若只為了藉著道息運轉改變體質,只要選個能通達全身的系統就好,人體內早有許多類似的架構,不過有的系統往而不復,並不適合……」敖歡露出笑容說:「沈兄弟要不要試試藉著血脈運行?」

  「血脈?」沈洛年微微一愣。

  「正是。」敖歡說:「聯繫全身的體內系統有許多,無論是神經、經絡、經脈、骨髓、皮肉……但能通透全身,又能往復循環的,除經脈之外,恐怕就是血脈了。」

  沈洛年訝異地說:「順著血管走嗎?」

  敖歡點頭說:「以心室為海,血脈為川溝,通透全身內外,無遠弗屆、無微不至,論及改造體魄的效率,比經脈運行該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血脈天成,運行之法早有定數,只要依血行之道分配即可,也不用另研心法。」

  「這樣修煉時就不會衝突了?」沈洛年說。

  「理論上不會。」敖歡搖頭說:「經脈與血脈雖有不少地方相依而行,卻是涇渭分明,縱然免不了外滲的部分相互影響,至少不傷本源,應該在容忍範圍之內。」

  沈洛年愣了愣說:「那可以一起運用嗎?」

  「這倒不行。」敖歡笑說:「運用和修煉不同,血脈與經脈雖然各有脈絡,但卻互為表裡,有許多部分是並行的;而戰鬥時透出的炁息與道息都是凝結而龐大,更會迫出體表泛凝,那時衝突難免,若想使用炁息,就最好不要運行道息,反之亦然。」

  果然沒這種好事,散化別人炁息之後用自己炁息揍人的美夢當場破碎,不過至少解決了之前的問題。沈洛年點頭說:「好吧,我試試。」

  「等一下!不要被這武呆子騙了。」懷真突然插嘴說:「歡小弟,血脈運轉是簡單的還是困難的?」

  敖歡臉上有點尷尬地說:「這個……當然是困難的。」

  「我就知道,洛年,你別以為歡小弟老實就被他騙,一定要小心。」懷真對沈洛年提醒了兩句,這才回頭說:「怎麼個困難法?」

  「我本來就準備說的。」敖歡看來有些無辜,他頓了頓,肅容認真地說:「困難的地方在於血脈遠比經脈繁雜,來回間控制更不易……經脈雖然也十分複雜,但至少有主次之別,可以從相對比較單純的經脈開始,還可以在不同的穴點溫養;但血脈卻完全不同,血脈從心臟出發之後,由粗而細,不斷分支,不管哪一條路,最後都是化為無數難以計數的億萬微徑,之後才逐漸匯聚回流,萬億支脈合為一股返回心室——這種龐雜路徑,以心念催動自是十分費力。」

  聽來就不像自己會做的事情,沈洛年瞪大眼說:「果然很難。」

  「其實也不是真這麼難。」敖歡忙說:「你只要先順著較大的血脈運行,到了末梢難以分辨處,就把道息推送往返就好了,日後再慢慢精進細化,至少避開炁息的兩個本源處是絕對沒問題的。」

  沈洛年這時已經失了信心,直接問:「簡單的方法呢?」

  「是這樣的,你既然有兩個炁海和運行脈絡,其中一組換成道息不就得了?剩下一個炁海,看你要留下輕訣還是柔訣都行……」敖歡頓了頓又說:「而因為這兩套經脈本就是各自獨立,並不像血脈這麼接近,在體表與經脈末梢前或許可以並存,理論上來說,可以從不同路線送出,同時運用,但為了避免干擾,同時送出的道息量就有了限制。」

  這法門可以同時運用道息與炁息?聽起來不錯……沈洛年正頗有些心動的同時,懷真突然板著臉插嘴說:「洛年的炁息已經和本命結合,散功可是很危險的。」

  沈洛年一聽,這才心中一驚,這種狀況下炁息突然消散可是會死人的。

  「他修煉未久,又是三七分脈,只要選少的那一個,就算出了什麼意外,應該只是受傷,問題不大。」敖歡說。

  「若是選七成的穴脈散功,又出了意外呢?」懷真接著又問。

  問這幹嘛?沈洛年瞄了懷真一眼,卻見她表情頗為認真,不似隨口詢問。

  「萬一是這種狀況就比較難說了……」敖歡卻沒注意該不該問,他沉吟片刻後說:「聽說鳳體生命力極強,只要一息尚存,應該就很難死亡,就算出問題,頂多受點罪,該也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懷真看似安心了些,但仍微皺著眉頭說:「若真是這樣就好了……」

  「可是我覺得順血脈運行比較好。」敖歡繼續對沈洛年遊說:「這樣道息浸體的效果,會比運行半套經脈好多了,體質改善得快,炁息質、量就會增加,雖然不能和道息同時運用,但未來戰鬥力絕對比分成兩個半套還好。」

  這麼說也有道理,沈洛年目光轉向懷真說:「妳覺得呢?」

  懷真想了想,抿嘴輕笑說:「你應該不適合修煉血脈。」

  「為什麼?」沈洛年不解地問。

  懷真笑說:「連歡小弟都說難的,一定不適合你這沒耐心的傢伙。」

  「呃,要很久嗎?」沈洛年問敖歡。

  「不久、不久。」敖歡忙說:「若是對『內視之術』有成,應該可以在數年之內建立起基本循環。」

  「看吧!」懷真望著沈洛年笑說:「你願意發呆個三、五年試試嗎?」

  也太久了吧!何況自己也不知道什麼叫「內視之術」,沈洛年咋舌說:「簡單的辦法呢?要多久?」

  「只要學會散功之法,數小時內即可完成;而且你體內既然蘊有道息,可以繞在炁息外層,避免散功失控時炁息外爆受傷。」敖歡說:「不過體內一部分經脈移作他用,戰鬥力難免下降,道息浸體、培育的效率也比較低落,我還是建議第一個辦法。」

  沈洛年可沒有什麼天下無敵的野心,三、五年可望有成和數小時之內即可完成這兩個選擇擺在眼前。他馬上作了決定:「我選第二個。」

  「就這樣吧,散功的法門我也會,等會兒教你。」懷真見敖歡還想勸告,嘻嘻一笑說:「歡小弟別囉嗦了,姊姊要你幫一個忙。」

  「呃?」敖歡微微一驚,忘了修煉之事,提防地說:「什麼忙?我說過不再幫妳偷東西了。」

  看到沈洛年嘴角露出的笑意,懷真臉上可有點掛不住,板起臉說:「胡說,誰要你偷東西了?是正事!」

  「什麼正事?」敖歡小心翼翼地說:「王母知道不會生氣吧?」

  「王母知道,而且答應了。」懷真得意地說。

  敖歡謹慎地說:「怎麼可能?騙我的吧?」

  「死小歡!」懷真瞪眼說:「騙你幹嘛?」

  「真的?」敖歡還是半信半疑地說:「要我做什麼?」

  「不告訴你。」懷真扭頭說:「既然不信,自己去問王母。」

  若是真的,跑去問王母豈不是討罵?敖歡只好苦著臉說:「算我錯了,告訴我吧?」

  「哼,等我氣消了再說!」懷真扮了個鬼臉,拉著沈洛年往外飛了出去。


  兩人穿出湖面,懷真左右看了看,飛過草原,只見地勢突然往下,卻是一塊小小的林地。林地中,一個只有二十餘公尺高的小山石,山石周圍散佈著高高低低種類不同的花草,看來倒是頗為別緻。

  兩人順著山石繞過半圈,懷真這才帶著沈洛年飄落。沈洛年望瞭望,周圍除了花草之外,倒沒什麼特殊的地方,正自狐疑,卻見懷真面對著身後的山石,口中喃喃,體內炁息正不斷往外泛出,竟似乎正建立著玄界之門。

  這種開啟玄界之門的方式好像有點特殊,和當年艾露教自己的不大一樣?沈洛年等了好片刻,正有點兒不耐煩時,卻見那玄界之門大開,一扇白色橢圓門戶突然在眼前出現。

  「咦?」怎麼有點眼熟?沈洛年吃驚地說:「這是什麼法術?」

  「你不是已經去過一次了嗎?忘記了?」懷真瞟了沈洛年一眼說:「就是你闖進來欺負我的地方!」

  沈洛年臉微微一紅,看著那門醒悟地說:「這是妳當初閉關的地方?怎麼……怎麼變出來的?」

  「進入妖仙境一段時間之後,便可以在玄界凝立門戶了。」懷真笑說:「這是我的玄界空間呀。」

  就是跟當初那些應龍寶庫一樣的東西嗎?沈洛年意外地說:「這東西可以移動的啊?」

  「當然啦。」懷真推開門,拉著沈洛年往內,一面笑說:「不然龍宮怎麼搬來這兒的?」

  當初沈洛年進入那空間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此時在懷真控制下,周圍壁面透出柔和的白光,倒是看得清楚;門戶之內果然不大,是個約莫只有五公尺見方的圓形小空間,裡面空蕩蕩的,連桌椅之類的物件都沒有,倒是各式各樣不同款式的服裝扔了一地,確實很有懷真的風格。

  沈洛年看了片刻,疑惑地說:「既然可以搬,當初那些應龍怎麼把寶庫留在凡間?」

  「玄界空間越大、東西越多,隱沒、喚出門戶需要越長的時間,也要耗用更多的炁息。應龍總是想辦法弄大空間,又喜歡塞得滿滿的,當然搬不動。」懷真得意地說:「我家又小又空,很容易控制,若不是現在不能用太大的勁,喚出門戶才不會這麼久。」

  「那當初龍宮怎麼搬的?那時天仙不是還沒過來?」沈洛年看過的最大玄界空間就是龍宮了。

  「大概是年輕妖仙群合力搬的,若是不夠,把尊奉虯龍族的妖族通通叫來幫忙,也不很困難。虯龍族控制龍宮門戶的法訣,可以多人協力。」懷真頓了頓又說:「除了有遷移習慣的妖族之外,大部分妖族都不會搬動自己的玄界門戶,畢竟搬來搬去不方便,放在原地被人偷竊的機會其實不大。」

  「不大嗎?」沈洛年抓抓頭。

  「除了知道開門之法,或者修為遠超過對方,很難進入他人的門戶。」說到這兒,懷真有些得意地說:「不過你的道息可以作弊,很適合當小偷喔。」

  沈洛年皺眉說:「既然這樣,那妳幹嘛搬來搬去?」

  「我當初離開龍宮,又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當然要帶走。」懷真拉著沈洛年坐下,摟著他脖子,坐在他懷中開心地說:「今天的第一抓!」

  沈洛年把自己屁股下壓著的兩件衣物推開,胡亂在懷真背後抓了兩把,一面說:「妳房間好亂,整理一下吧?」

  懷真閉著眼睛說:「沒關係啦。」

  「我倒是一直覺得奇怪,妳當初閉關,怎麼不來龍宮或回青丘之山?」沈洛年說。

  「那時老龍們還沒回來,龍宮裡面都是一些色迷迷的小鬼,那種狀況怎能回龍宮?」懷真說:「青丘之山更不行,那兒盛產瑤草,氣息瀰漫,動情的狀況下不能留在裡面,消退不了的,只會越來越嚴重;好不容易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你這臭小子……還是找了過來……」

  隨著懷真聲音逐漸低下,兩人都回憶起當時那瘋狂纏綿的一刻。想起懷真這百年的歲月,沈洛年緊抱了抱懷中的嬌軀,安靜地幫她輕輕抓著身後,掌握著痛與癢之間那微妙的力道,讓懷真哼哼唔唔,舒服得說不出話來。

  就這麼過了好片刻,也不知道懷真想到了什麼,她突然又是咬牙、又是皺眉,還不時發出古怪的鼻音,彷彿為了誰而發怒。

  懷真本就不安靜,沈洛年並不在意,後來聽這哼聲越來越是古怪,低頭一看,卻見閉著眼睛的懷真,不知正在煩惱著什麼,彷彿有點痛苦,又有點掙扎。

  這狐狸莫非是睡著了作惡夢?沒想到抓抓還有這等功能。沈洛年正吃驚,卻見懷真猛然跳了起來,大喊一聲說:「不抓了!」

  「怎麼?」沈洛年吃了一驚。

  「你今天怎麼這麼好?居然抓個不停!」懷真也不知是喜還是怒,臉色古怪地看著沈洛年。

  「我下次抓兩下就不抓了。」沈洛年今日確實是抓得久了些,卻是想到懷真這百年歲月,心中頗有歉意,不過他自然不會招認。

  「不要啦。」懷真一聽連忙湊過來,拉著沈洛年手臂說:「下次還要這樣。」

  「那幹嘛跳起來嚇我?」沈洛年說。

  「你該修煉了……」懷真嘟嘴說:「不知道多久才能煉好,不能一直拖下去。」

  原來她剛剛是捨不得叫停?難怪情緒這麼古怪,倒是頗像賴床的小孩……沈洛年好笑地說:「晚幾天開始沒關係吧?」

  「不行。」懷真說:「早點把道息恢復,才能早點去製造鏡子,之後倒是可以慢慢來……對!到時候也要這樣抓抓。」

  沈洛年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地說:「妳比我還擔心歲安城?」

  「才不是。」懷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是擔心,萬一你去的時候,犬戎族已經來了呢?誰知道你到時候會不會又跳下去發瘋。」

  「呃……」沈洛年這才明白懷真的意思,不過那兒若是打起來,自己應該會知道吧?想到這兒,沈洛年心念一轉,訝然說:「內宮不能用輕疾耶。」

  「沒錯!在你煉好之前,不准出內宮。」懷真見沈洛年頗有些為難,嗔怒說:「有我陪你還不夠嗎?臭小子你還想找誰?」

  「有必要防得這麼嚴嗎?」沈洛年苦笑搖頭說:「我煉就是了。」

  懷真回嗔作喜地說:「你想吃什麼,我去幫你準備?」

  「隨便。」沈洛年說:「有事叫我一聲。」

  「好!」懷真說:「為了不打擾你煉功,以後一天抓三次就好了!」

  沈洛年不理會懷真趁機偷加抓抓次數的行為,翻了翻白眼說:「別胡鬧了,不是要教我散功的法門?」

  「對了,散功可要小心,若是不慎爆散,會傷及性命的,就算你是鳳體,還是要注意。」懷真說。

  「知道。」沈洛年頓了頓,突然皺眉說:「當初妳教我收斂炁息與本命結合的方法時,就一直古古怪怪的,難道早就知道我以後可能會散功?」

  「有嗎?」懷真眼睛轉了轉說:「哪有?我不是很快就教你了嗎?」

  臭狐狸又在裝傻,不過仙狐族可不會算命,怎知道自己未來會散功?沈洛年雖覺疑惑,卻也懶得追究,搖頭說:「教我吧,我也想早點把事情解決。」

  當下懷真把散功之法以及相關注意事項說了一次,之後又囑咐許久,提醒沈洛年一切小心後,這才閉上嘴趺坐一旁,準備隨時出手護持。

  □

  要選擇散化哪個炁息本源倒是不用多考慮,當然是炁息比較少的輕訣炁海。

  輕訣的優點主要有兩個,首先是可以輕化身軀、提高速度,其次是增加炁息銳利度;但因鳳體的關係,本身可以輕化的沈洛年不需要第一個好處,而若是道息恢復,足可破壞對方大部分的防禦能力,第二個好處也用不大著了。

  唯一可惜的是,當初體內經脈分佈是三七分配,輕訣屬於三成的那一部分,道息的浸體與培養速度理當不如另一組經脈,但相對來說,散功的安全性也比較高。

  沈洛年一面思索,一面收斂炁息,跟著把喉部凝結的道息順著經脈送到胸腹之交的輕訣炁海外側,緩緩包裹起來。

  這是預防散功失敗時,炁息失控爆散傷及全身,不過就算有了這樣的防備,也只是避免身體其他地方受損,與本命結合的要穴若是毀損,老命一樣不保,就算沈洛年身為鳳體,能不能安然度過也十分難說。

  懷真既然這樣交代,沈洛年也是提起了精神,緩緩地照著懷真的傳授,將心神沉入炁海深處,運行散功的法門。

  散功之法有兩個步驟,首先就是把體內留存的炁息儘量散化出去,這部分對沈洛年來說輕而易舉,他只要往外散出炁息,馬上就被外圍道息吞噬得一乾二淨,到散無可散的時候,就會露出一宛如實質的丹心旋流,這也是與本命結合的根本之處。

  第二個步驟就是以心念操控,由外而內逐漸剝離這旋流的炁息組成,直到完全消失為止。

  說來似乎挺簡單,但其實卻是風險不小,這些炁息既然旋凝如實,結構自然十分完整,剝離的過程必須十分小心,讓炁息逐漸散出,又不會破壞平衡,否則只要一個不穩定,整體結構崩散,這凝結炁息瞬間外爆,馬上就是要穴崩毀、性命難保,也就是因為這些炁息與牽連性命的要穴連結,所以才會稱這種狀況為炁息與本命結合。

  但就算小心謹慎一路往內解構,到了一定的程度時,那內聚的收束力仍會崩散,多少都會受傷,總之想要安然無恙地散功,基本上不可能,最好的結果就是炁海受創,數月內無法運炁,不過準備運轉道息的沈洛年當然不在乎這問題。

  總之重點就是維持平衡!只要慢慢來、不求快,應該不難辦到。當下沈洛年緩緩以心念拆解著炁海中那股旋流,並把解離出來的炁息往外送出,交給道息吞噬。

  解離的法門眾多,懷真教沈洛年的是最簡單的「雙念散功法」。這種法門散功的方式是一次兩點的對稱性解構,若以方位來理解,就是先取東西、再取南北,之後則是東北、西南,東南、西北,這樣不斷由外而內地對稱性拆散炁息,只要方位不要偏斜,讓旋流維持相對平衡,就可以一直進行到最後。

  當然,也有「三念」、「四念」甚至更複雜的法門,效率更高,但需要同時關注的地方也更多,懷真估計沈洛年分心能力沒到那種程度,也就不提了。

  沈洛年一層層地剝離著炁息,隨著逐漸熟練,倒也稍感安心,看來並沒有懷真說的這麼困難,既然問題的重點在於平衡,慢慢對準就是了,雖然自己平常沒什麼耐心,但這種與性命有關的事情,認真一點總是對的。

  但隨著沈洛年逐漸往內剝離,他終於慢慢發現難處,卻是炁息本源不斷旋動的過程中,自然而然會引入外界炁息,雖然不多,卻是一直補充著那些被拆解的旋流結構。一開始還不打緊,拆了兩層回覆半層也無傷大雅,但隨著逐漸往內,旋流密度漸漸提高,拆解難度跟著提升,這自動回覆可就討厭了,拆了一圈卻回覆八成,這要怎麼繼續下去?而且隨著旋流越小,回覆越容易,說不定到最後兩邊出入相等,豈不是沒完沒了?

  眼前唯一的辦法就是提高拆解的速度……但是提升速度,平衡就更難維持,而且可以想見地,到了更深入的時候,速度還得更快,平衡更容易被破壞,想安安穩穩地拆到最後,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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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做朋友還是當夫妻

  轟然一聲,旋流爆散,失控的炁息往外狂捲,不過碰上週圍等待已久的道息,馬上消散無蹤,但往內部的破壞力卻無法消失,穴脈本就通連,一穴受創,力透周邊經脈,沈洛年胸腹巨震,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子一軟,往後倒了下去。

  卻是沈洛年一路小心地往後拆,還開啟了時間能力,最後仍是難以控制,終於在剩下十分之一的時候,平衡崩散,內息爆沖。

  越接近內部,炁息越是凝結,別看只有小小一點,對本來就是要害的穴脈來說,卻是極大的傷害,沈洛年劇痛之下,不禁有些失神。

  「洛年?」一直在旁守候的懷真大吃一驚,連忙衝上來抱著沈洛年,一面喊:「快用道息滋養。」

  沈洛年提起精神,控制著道息湧入炁海,只是噴半口血,代表經脈穴位雖然受損,卻沒多嚴重,不至於要命,沈洛年馬上讓準備已久的道息湧入穴脈,只覺疼痛一緩,受損的穴脈正以可察覺的速度迅速復元。

  沈洛年這才睜開眼睛,對近在咫尺的懷真說:「還好,沒事。」

  「傷勢怎麼樣?能復元嗎?」懷真擔心地問。穴脈若是嚴重受損、無法復元,那可是很麻煩的事,行動不便、壽命減短都有可能。

  「沒什麼問題。」沈洛年半閉著眼睛,體會著穴脈復元的狀況,忍痛擠出笑容說:「很快就會好了。」

  「還好鳳體有強大的復元能力。」懷真見沈洛年沒事,這可火大了:「臭小子!不是跟你說若沒把握不要死撐嗎?二念辦不到,可以練熟了三念或四念散功法之後再散功啊!」

  「我覺得好像可以啊。」沈洛年說:「不過沒想到精智力耗用過度,突然一下失神……」

  「還好你修煉的時間不久,又只選了三成的穴脈散功。」懷真說:「下次至少要練妥四念散功法。」

  「哪還會有下次?」穴脈雖是要害,但受損之處畢竟不大,沈洛年這時已經好了大半,他搖著頭坐起身說:「沒什麼了,我運行一下道息,把這路徑走熟。」

  「嗯。」懷真神情有些複雜地退開,看著沈洛年運轉道息。

  雖說經脈被分成兩組,這可不代表身體被分成兩塊,無論是哪一組經脈,都一樣能循行全身,只是使用的經脈和比重不同而已,而且本來這兩組經脈還可以在炁海處交換炁息,只不過如今當然是用不著了,若把道息往下送,連另外一組炁息都得作廢。

  沈洛年運行這套煉功方式已經兩個多月,雖然從炁息換成道息,但是以心念驅動的法門倒是相同,很快就讓道息在體內運行起來;至於兩者不同之處,就在於道息遠比炁息安全,不會損傷經脈體魄,可以讓它自行流轉,只要別偏離太多,侵擾到另一處炁脈即可。

  運轉了好一陣子,直到懷真呼喚,沈洛年才停下道息的運行,讓道息收回炁海,要讓道息自主循環還得花上好一段時間,不急於一時。

  「順利嗎?」懷真睜大眼問:「傷勢復元了嗎?」

  「沒什麼問題了。」沈洛年點頭說。

  「那就好,來吃飯!我去外宮拿的。」懷真打開身後準備已久的食盒,裡面的食物並不如沈洛年想像中的仙家菜餚,只是普通的人間飯菜,倒是讓沈洛年有點失望,不過轉念一想,這些食物八成都是人類侍女做的,當然特殊不到哪兒去。

  懷真也不大滿意,這些食物中竟然沒有她最喜歡的炸雞,那可是她當初在台灣吃過的食物中最喜歡的一樣,兩人當下一面吃,一面隨口批評龍宮食物,偶爾遇到兩人都有興趣的菜餚,也不免爭搶一番。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懷真這才說:「洛年,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什麼東西怎麼辦?」沈洛年不明白懷真的問題。

  「修煉呀。」懷真說:「聽起來你會的功夫很多,但熟練的好像不多。」

  「是啊。」沈洛年也挺苦惱。自己現在有好幾種攻擊方式,可以藉著快速身法、華麗招式、輕重能力和對方貼身作戰;也可以走遠攻路線,一面到處逃竄一面用魔法攻擊,只不過自己魔法強度有限,恐怕沒辦法應付中階妖仙以上的敵人……沈洛年想了想說:「反正以後打架的機會也不多,就專攻道息吧!照王母的說法,只要能散出大量道息,好像就差不多天下無敵了。」

  「什麼天下無敵!只是不容易打死你,還不是奈何不了別人?」懷真噗嗤笑說:「你選這個,只是因為運轉道息熟練之後,根本不用花心思修煉吧?」

  沈洛年倒是不否認,只聳肩說:「不容易被打死就好啦。」

  「而且你現在也只有三成經脈走道息路線,也不算真的專攻道息……」懷真不知想到什麼,目光有點恍惚,過了片刻才說:「何況這不是幾百年內可以辦到的,你短時間內只能化散身體附近的炁息,近戰招式又不熟練,只要是中階以上的妖仙,有太多辦法可以對付你了。赤濤會打不過你,只是因為他太笨,又沒人教過。」

  沈洛年也是心裡有數,自己能化散炁息,不能化散物力,若對方拿著武器轟來,馬上就會糟糕,又或者像虯龍族一樣變化成巨型身軀,一巴掌拍下來自己也只能乖乖地扁下去……但是自己以後還需要常常打架嗎?沈洛年有點狐疑地說:「妳是擔心我離開龍宮嗎?」

  懷真卻反問:「你願意一直待在龍宮嗎?」

  「確實無聊了一點,而且這兒風景也有些單調,還不如赤濤那座山谷……」沈洛年說:「不過如果沒人打擾的話,這兒有吃有喝,還算不錯。」

  「如果我沒陪著你呢?」懷真說:「你還願意留著嗎?」

  沈洛年一怔說:「妳要離開?」

  懷真遲疑了一下,才摸摸小腹說:「我還有很多沒有消化掉,不能一直陪你,得閉關。」

  沈洛年先是不解,隨即醒悟,扶著額頭說:「笨狐狸,那又不是食物,不要用消化來形容。」

  懷真嘻嘻一笑說:「反正就是還有很多要閉關煉化掉。」

  「妳要閉關很久嗎?龍王母說還要幾百年。」沈洛年說。

  「我也不知道,還有很多。」懷真歪著頭說:「其實閉關越久,吸收得越快……我以前懶懶散散的沒什麼心情,一年半載就出關打混,所以效率不怎麼好。」

  沈洛年愕然說:「難道妳這次打算一次閉關幾百年直到煉光嗎?」莫非是報應臨頭,這次輪自己等懷真?

  看著沈洛年片刻後,懷真嘟起嘴說:「我本來想晚點才說的,臭小子怎麼這麼快就猜出來了。」

  「愛賣關子!晚點說有什麼好處?」沈洛年翻白眼。

  「我還在觀察呀。」懷真噘起嘴說:「看你還有沒有別的女人。」

  「喂!」沈洛年瞪眼說:「我都跟妳來這兒了,輕疾也不能用,哪兒還有女人?」

  「誰知道?」懷真哼哼說:「不是和那丫頭吵架吵得很高興嗎?我看你對姓狄的那兩母女就很好。」

  「臭狐狸,怎麼百年不見變得這麼會吃醋啊?」沈洛年大皺眉頭:「妳們仙狐族的採補功夫有後遺症嗎?會讓人變醋罈子?」

  「去你的臭小子,你才有後遺症!」懷真噗嗤一笑說:「其實我不是真的吃醋。」

  「明明是吃醋。」沈洛年指了指說。

  「好嘛,有一點點。」懷真吐吐舌頭說:「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怎麼想的。」

  「直接問我不是比較快嗎?」沈洛年說。

  「好吧。」懷真考慮了兩秒,這才一咬牙說:「臭小子,你仔細想好了,這一輩子,想和我做朋友還是當夫妻?」

  這是什麼問題?沈洛年臉色怪異地說:「妳不是讓敖歡叫我姊夫了嗎?」

  「只是試試你。」懷真哼了一聲,翹起小嘴說:「你不是不願意他這麼叫嗎?」

  「呿!我是看他結結巴巴的可憐……」沈洛年頓了頓說:「我倆早就不只是朋友了吧?」

  「難道我們現在算是夫妻嗎?」懷真那雙媚眼瞟了沈洛年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難道你不想和我真做夫妻?」

  這話是什麼意思?沈洛年愣了幾秒,這才吞了一口口水說:「妳不是不能……」

  懷真眨眨眼說:「你知道我和山果、羽銀怎麼認識的嗎?」

  沈洛年愣了愣說:「怎麼突然扯到這事?」

  「你大概不知道,她們曾和一個人類做真正的夫妻。」懷真說。

  這事山芷、羽霽早已知道,卻沒告訴過沈洛年,他聽到此事,意外地說:「仙獸族不是不能……不需要伴侶嗎?」

  「只要種入甦瑤,就能和人類一樣,保持著動情的狀態囉,否則隨著道行越高越難動情,怎麼採補修煉?」懷真嘻嘻笑說:「當年羽銀她們正煩惱時,剛好被我碰上,算那男人有福氣。」

  原來甦瑤有這功能?也對,仙狐族總不可能專為了開妓院搞出這東西。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那妳怎麼不種入甦瑤?」萬年幽閉既然已破,只要別隔這麼久才來一次,該不會吸乾吧?

  懷真白了沈洛年一眼,忍笑說:「還沒消化完啦,不行那個。」

  呃?看來自己還是得等個幾百年。沈洛年抓抓頭說:「那妳就快點消化吧。」

  「可是呀……」懷真眨眨眼睛說:「本來你體內只有道息,現在卻……」

  「出什麼問題了嗎?」沈洛年愕然問。

  「你現在體內多了炁息啊。」懷真停了幾秒,這才接著說:「你畢竟還不是真正的鳳體,那些炁息不夠精純,我吸收了會破功的。」

  沈洛年愣了片刻,才醒悟地說:「難怪妳不想讓我的炁息與本命結合?媽啦!妳怎麼不早說?我那時就直接放棄炁息,恢復道息就好。」

  「我考慮過呀,可是這段時間裡,有炁息還是比較安全……」懷真半嗔半怒地看著沈洛年說:「你這種容易發瘋的笨蛋脾氣,我不在的時候出事了怎麼辦?」

  沈洛年呆了呆才說:「與本命結合時,妳不是說我的炁息夠純粹,不會影響修煉了嗎?還不夠精純啊?」

  「那是對妖仙境來說。」懷真瞪眼:「你以為隨便一個妖仙就能當我老公嗎?天仙都不成!」

  沈洛年翻白眼說:「也罷,等妳回來的時候再散掉吧。」

  「你身為鳳體,修煉迅速,數百年後炁息一定更強大……」懷真說:「那時候散功比今天更危險。」

  「死不了啦。」沈洛年說:「大不了我仔細研究那些三、四、五、六念的散功法吧。」

  「哪有這麼多念的。」懷真笑了出來,瞅著沈洛年說:「若你真要散功和我做夫妻,我可不准你花心,我會吃醋的。」

  「誰說我會花心?」沈洛年翻白眼。

  「哼,誰知道?」懷真頓了頓說:「我們也可以只做朋友……我不種甦瑤,你也別散化炁息,這樣的話,你要娶多少老婆我都不管,只要每天幫我抓抓就好了。」

  這不就是養寵物嗎?沈洛年摸摸鼻子說:「每天抓抓就可以娶很多老婆嗎?好像不錯。」

  眼看懷真已經瞪著自己磨牙,沈洛年不禁好笑地說:「算了,老婆還是一個就好,還是委屈妳吧。」

  「真的嗎?」懷真還不大安心,瞅著沈洛年說:「那為什麼我不在的時候,你就和瑋珊孫女不清不楚?」

  「我以為妳只能當寵物啊。」沈洛年聳肩說:「清嬿若不是滿腦子都是歲安城的未來,又太過理智,其實當老婆不錯的。」

  「臭小子!誰是寵物?」懷真翻臉了,一把將沈洛年壓倒,瞪著他說:「你果然和賴花心一樣花心!還想著那個女人?」

  「那時又不知道妳的狀況。」沈洛年突然有點感嘆地說:「照小純的說法看來,一心一開始只是喝醉誤事,我猜他後來也是擔心那個女子出意外,這才把她帶走……那傢伙本來就是顧前不顧後的性子,大概從沒想過會被瑋珊發現吧,算他倒霉。」

  「我才不同情他,只是想弄清楚瑋珊和你的關係。」懷真想了想說:「我本來想,若是你喜歡上別的女人,或者還想和瑋珊在一起,我就不說這些了。」

  「這個瑋珊,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瑋珊;至於清嬿……其實我覺得自己好像不大懂情愛,也不知道有沒有做錯什麼。」沈洛年想了想這幾個月的往事,最後還是抓抓頭說:「反正我不是好人,做錯也無所謂了,不提這個,妳打算什麼時候開始閉關?」

  「其實是越早越好,放越久越難吸收。」懷真說:「但是你現在還很危險,等你道息穩定循環,確定散功沒傷到經脈後,我才回青丘之山。」

  沈洛年意外地說:「不在龍宮閉關嗎?」

  「這可是好久的時間,不能被驚擾的。」懷真搖搖頭說:「虯龍族雖然強大,也不能說天下無敵,比起安全的程度,龍宮還不如青丘之山,我還是回去比較好。你呢?這數百年時間,你願意一直留在龍宮嗎?龍王母會照顧你的。」

  「不。」沈洛年搖頭說:「我搬去宇定高原吧,看看以前我們住的地方還能不能住。」

  「那兒我去看過,不知道為什麼變成廟了。」懷真歪頭說。

  不會是什麼縛妖神仙廟吧?那時不是蓋在山崖下嗎?沈洛年抓了抓頭說:「那我在山裡另外找地方。」

  「真的不想留在龍宮?這兒比宇定高原那兒安全多了。」懷真擔心地說。

  「宇定高原道息不足,強大的妖怪去那兒難以發揮,就算黑石來找我麻煩也不怕,有什麼危險?」沈洛年說:「等我恢復道息,找到白澤之後就搬去。」

  沈洛年說完之後,見懷真嘟著嘴不大滿意,好笑地說:「若真有危險,我也不介意托庇於龍宮,但現在又沒遇到什麼威脅,何必一直躲在這兒?」

  懷真也知道,照沈洛年的個性,其實也不會招惹麻煩,但就怕麻煩找上他,何況宇定高原和人族歲安城如此接近?龍宮內宮的最大好處其實就是輕疾無法使用……她嘆了一口氣正想說話,卻聽沈洛年又接著說:「我很喜歡那時跟妳和小芷她們一起住在山上的日子,我雖然不喜歡在人群中生活,但卻挺喜歡遠遠看著人群……這兒沒得看,久了很無聊。」

  「我也管不了你。」懷真一癟嘴說:「若我出關之後,發現你被人族牽連害死,我就把人族滅了。」

  沈洛年嘖嘖說:「會不會太兇殘了?」

  「不管!」懷真說:「臭小子你給我記住,若你為了救人而死,就等於把人族通通害死。」

  「我又不是什麼大善人,沒有救人的嗜好。」反正懷真出關之後,自己認識的人應該都死了,沈洛年也不在乎那時人族是否存在,只搖頭說:「而且我救人的次數不多吧,算來算去就那幾次。」

  「誰知道?」懷真沒好氣地說:「在我閉關的時候,你這臭小子說不定又被騙去打架,你一打架就腦充血,怎麼死都不知道。」

  沈洛年無言以對,只好說:「我儘量不管事就是了。」

  「所以我才不建議你太早散功。」懷真說:「你體內道息要到足以自保的程度少說也要百年,你既然已經能引入炁息,只要把戰鬥方法鑽研個幾年,就該有一定的程度……你不是一直說自己不知道怎麼和人過招嗎?不如先把這方面的能力培養起來,有自保能力後再考慮未來的方向。」

  「也好。」沈洛年皺眉說:「可是這個很難,我好像沒什麼天分。」

  「人形的戰鬥摸式我也不擅長。」懷真一頓說:「讓歡小弟指點你吧!那個武呆子該有辦法。」

  「最好不要老是打擾人家。」沈洛年搖頭說:「我先自己想想,當真不行再說。」

  「沒關係啦!歡小弟最喜歡幫這種忙,而且王母也答應我了,不過第一步還是先把道息的運行脈絡固化。」懷真說:「這兒不用提防敵人,可以讓道息自由運行增長,等運行成為本能,你就可以開始修煉別的法門;至於散功什麼的,等我閉關出來,你……要是沒變心再說吧。」

  「知道了。」沈洛年一臉無奈地說:「總之這次輪我守寡。」

  懷真忍不住笑了出來,但隨即又嘆了一口氣說:「臭小子,我這一閉關恐怕要兩、三百年,你忍得住嗎?」

  「實在太久了,我也沒什麼把握。」沈洛年這話倒是有三分認真。他想了想說:「我儘量離女人遠點吧。」

  「可惡的臭小子。」懷真咬牙切齒地說:「你這保證好沒誠意,壞蛋!」

  「沒辦法啊。」沈洛年說:「幾百年很久耶!誰知道會怎樣?」

  「那……」懷真歪頭想了片刻說:「萬一你忍不住想偷吃,只准找人類,不准找妖族。」

  沈洛年根本沒把懷真的話當真,反正百年前她就常叫自己另找女人,但若真找來醋罈子一定打翻,到時候倒霉的又是自己。沈洛年只隨口說:「為什麼?」

  「人類壽命短暫,我出關時大概已經死了,我不知道便罷,畢竟這幾百年不能陪著你。」懷真說:「但若你選擇和別的妖族在一起……哼!我可是堂堂九尾天狐,才不和什麼小雌妖搶男人。」說到最後,懷真咬牙切齒地瞪著沈洛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警告。

  「有道理!」沈洛年點頭說:「我就趁妳不在的時候,找三、五個人類老婆吧。」

  「沒良心的臭小子!」懷真當下大怒:「就不會說點順耳的話嗎?」

  「就算我說了,妳信嗎?」果然還是醋罈子,沈洛年忍不住笑說:「會不會有人類老婆我不知道,不過我既然準備住在宇定高原,該不會遇上妖族啦,妳可以放心。」

  「哼,三百年後小芷和小霽可都快長大了,更別提小丹……我這次雖然沒看到她,但小霽告訴我,小丹百年內就能成長到育子的底線,只要種下甦瑤……」懷真說到這兒停下,只哼了兩聲說:「反正你離那幾個小鬼遠點,我也得提醒懷玉,把甦瑤管緊點。」

  原來小丹快長大了?沈洛年正有些恍惚,揣想著那幾個古怪小女孩長大的模樣,想著想著突然一怔,百年光陰,也是許久以後啊,自己的時間觀念竟然也越來越像妖怪了。

  見沈洛年發呆,懷真忍不住叫:「壞蛋臭小子,你色迷迷地想什麼?」

  沈洛年回過神,摸著胡碴點頭說:「不錯不錯,她們三個小丫頭都很可愛,長大一定很漂亮。」

  「死小子你敢!我吃了你!」懷真彷彿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起,直撲過來,被壓倒在地的沈洛年卻忍不住哈哈大笑。

  山芷等人,沈洛年一直當成晚輩,從無旖念,自然是心安理得地和懷真開起玩笑,兩人又吵吵鬧鬧地聊了幾句,沈洛年這才準備入定;入定前,他突然想起一事,既然懷真修煉都得這麼長時間,那這段時日,自己修煉時她都在幹嘛?莫非一直在旁替自己護法?

  沈洛年睜開眼睛,看了懷真片刻,還是沒多問;這時說什麼也沒用,早點達到能自保的程度懷真才會真的放心……話說回來,這次出定,笨狐狸倒是忘記抓抓了?

  □

  數日過去,眼見沈洛年道息穩定,於經脈中運轉不息,幾經考慮之後,懷真終於決定回返青丘之山。

  懷真準備離開,沈洛年倒是大剌剌地彷彿無所謂,反而是懷真頗有些不捨,但見沈洛年這般沒心沒肺的模樣,卻也忍不住大發嬌嗔,抓著沈洛年撕咬蹂躪一番,最後才淚汪汪地罷手。

  被整治得灰頭土臉的沈洛年,見狀終究有些不忍,最後還是好生安慰了幾句,兩人這才依依作別。懷真既然要離開,那小小的玄界空間當然也得帶走,在懷真和龍王母的建議下,沈洛年搬去了敖歡洞府中暫居,順便讓敖歡指點沈洛年戰鬥之法,這正是懷真當初要敖歡幫忙的事,懷真離開前,還藉著龍王母的名義,狐假虎威地逼著敖歡答應,要他在最短時間內解決沈洛年不擅過招的問題。

  既然如此,沈洛年索性把十八撩亂秘笈交了出去,反正這書人族每個圖書館中都有一本,又只有自己能用,也不需要當成秘密。

  敖歡果然十分有興趣,雖說他也一樣無法運用,卻不妨礙他理解和指點沈洛年,只不過因為時日短暫,一時倒是做不了什麼修改調整。

  一段時日過去,沈洛年仍只熟練了前十二招,至於後面六招則是動都沒動,這也是來自敖歡的建議。敖歡看過秘笈後,比沈洛年更清楚這些招式的內涵。這十八招分成三組各六招,其中各有意境,威力雖然只有些許差異,難度卻是大不相同。敖歡認為,與其花大把時間學會後面六招,不如先把前面十二招研究通透,至少要先邁過「過招」這一關,那時再修煉後六式,自能逐步增強實力。

  沈洛年知道不用練新招,當然是欣然同意,不過關於「過招」的能耐,也不知道是因為時日太短,還是沈洛年當真沒有天分,一個多月過去,他還是半生不熟,除非遇到認得的招式,還能靠著時間能力分析出正確選擇,否則只能靠亂打硬砸混過去,無論敖歡如何指點,效果依舊不大。

  妖族歲月漫長,沈洛年進度稍慢敖歡其實不介意,但既然答應了懷真,他也只好繼續鑽研,後來更把沈洛年諸般能耐問個清楚,想要整合出一個適合沈洛年的戰鬥方法,尤其敖歡不熟悉的魔法部分,更是花了不少時間詢問。

  只可惜沈洛年學會的魔法威力有限,遇到妖仙中階以上的敵人就不大容易造成傷害,事實上無論是歲安城或是當初的魔法仙人,過去面對的敵人也多是初階妖仙層次以下,自然用不到什麼更強大的法術,可是對沈洛年來說,反而是妖仙中階以上的敵人才有威脅,在未來的實戰上,想在戰鬥中運用魔法恐怕是沒什麼機會。

  敖歡一陷入思索,這兩日就沒抓著沈洛年特訓,他樂得自己安排,且不提光靈早被沈洛年扔在腦後,本該最用心思的道息,如今已經能自行運轉,不用特別關注;至於炁息修煉,因為總有一日得散功,沈洛年也是興趣缺缺……所以沈洛年這兩日除了偶爾運炁之外,其他的時間多用來培育精智力。

  當年沈洛年就靠著不斷耗用與恢復來提升精智力的強度,百年甦醒後體內道息消失,他擔心生命力不足,這才稍微收斂了些,如今體內道息重聚,這法門就又被他拿了出來,而且此時更可以藉著使用大型魔法來快速消耗精智力。

  短短兩日,沈洛年體內精智力就感覺有明顯地增加,當然,他提升精智力可不是為了魔法,而是為了避免運用時間能力之後頭痛……畢竟這也與精智力含量有關。

  今日沈洛年剛剛冥思妥當,補足了精智力,他睜開雙眼,看了看身旁不遠入定的敖歡,當即起身大步走到敖歡那球形「練功房」入口處。

  只見他默誦片刻,手往外一指,那練功房中突然冒出大片的兇猛赤焰,籠罩整片空間,正是耗用魔力速度第一的「焚天烈焰咒」。

  隨著一連串的轟然炸響,爆散的熱氣流跟著往通道口急衝,但就在這一瞬間,裡面空間突然脹大,把這股爆散的力量化去,只餘下一股熱浪透入通道,連那轟隆隆的聲響也變得沒這麼擾人。

  這個魔法和上次的「連珠爆彈咒」類似,都是能持續運用的魔法,沈洛年既然沒有停咒,不用多久工夫,他體內魔力迅速消失,眼看耗用得差不多,他收了魔法,轉身回頭,準備再度進入冥思狀態,恢復精智力。

  「沈兄弟,且慢。」剛要坐下,卻聽敖歡的聲音傳出,沈洛年一睜眼,見敖歡已睜開了眼睛,正望著自己。

  他可發呆整整兩天了,難道終於想出辦法?沈洛年訝然問:「敖歡兄?」

  「我突然想起上次你提過的占卜魔法。」敖歡兩眼精光閃亮地說:「可否說明得更清楚些?」

  在上次沈洛年「交底」的時候,確實提到過占卜魔法,不過這和戰鬥畢竟沒什麼關係,沈洛年只簡單提了一下,很快就跳了過去,把注意力集中在幾個攻防魔法之上,不料敖歡思索兩日之後,提出的第一個問題竟是「占卜魔法」?

  沈洛年愣了愣,點頭說:「當然可以,但這和戰鬥有關嗎?」

  「有可能。」敖歡說:「你先詳細地說說,看我推測的對不對。」

  身為鳳體有個好處,很容易分辨出對方的內心想法,沈洛年早就知道敖歡是一片熱忱、毫無私心,所以他也不對自己能力遮遮掩掩,當下把對占卜魔法的瞭解與體悟詳細地說了一遍,不過沈洛年說話本就簡短,難免有疏漏之處,也多虧敖歡頗有耐心,多次詢問,這才弄得清楚。

  聽罷,敖歡思索片刻後說:「若搭配上你的時間能力,或許有用。」

  占卜能力和時間能力怎麼扯上關係的?沈洛年第一句話就聽不懂,皺眉說:「有用?怎麼說?」

  「設計得好的話,或許可以占卜出適合用哪一招應付。」敖歡說。

  「嗄?」沈洛年從沒想到這一點,瞪大眼說:「打鬥中占卜嗎?」

  「是啊。」敖歡說:「你這占卜魔法和其他魔法不同,可以在心中默念施法對吧。」

  「是。」沈洛年一面點頭,一面暗暗思索。

  「所以不用擔心使用時間能力時,語言、音調上的問題。」敖歡說:「因此可以和時間能力配合,在極短時間內完成施法動作;而且你眼前只有十二招可用,不只卜算的題目可以事先固定下來,應該也耗費不了太多魔力。」

  沈洛年一怔說:「題目固定不行吧?不能重複占卜類似問題。」

  「那該是一種避免累進式詢問的規則。」敖歡沉吟說:「你的狀況又不同,問題雖一樣,隨著戰鬥過程的變化,其實每次都是完全不同的狀態,不該算是相同的問題。」

  聽起來好像挺有道理?沈洛年大喜說:「那就可以用了?」

  「沒這麼簡單。」敖歡說:「接下來你得掌握詢問的時機,並不是每個時候都適合變招的。你魔力有限,不能占卜個不停……但總比判斷適合的招式容易。」

  「是啊,簡單不少。」沈洛年用力點頭。

  「若這辦法能用,也只是治標。」敖歡卻搖頭:「你自己的戰鬥眼光最好還是培養出來,只要磨個幾年,總能漸漸做出適當判斷,那方法依靠累積的精智力,不能久戰。」

  「只要能用就好。」沈洛年已經被關在這兒一個多月,卻是因為懷真的交代,敖歡一直不肯放沈洛年出洞。沈洛年雖不想受人擺佈,又打不過敖歡、衝不出去,而對方一臉忠厚老實,又是真為了自己著想,也激發不起沈洛年翻臉拚命的臭脾氣,只好認命地在此受訓,這時突然出現新希望,當然是大喜。

  「接下來就是測試了。」敖歡跳起說:「去練功房。」

  「我剛剛把精智力耗光了,先存點兒。」沈洛年說。

  「好。」敖歡也無所謂,他停在通道口,沉吟著說:「你可知為什麼只有占卜魔法可以默念?」

  敖歡不提,沈洛年還沒想到,但這麼一說,確實有些古怪。沈洛年愕然說:「不知,難道你知道?」

  「我自是不知。」敖歡搖頭說:「只是覺得奇怪,既然占卜魔法可以默念,其他的為什麼不行?」

  沈洛年愣了片刻,突然想起狄韻當初和自己講解二次、三次締約的時候曾經提過,傳說三次締約之後,和精靈的聯繫可以從言語轉為心靈……後來自己一直以為這專指根源魔法,仔細想來,或許並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沈洛年這時精智力不足,這一用腦過度,漸漸就有種頭脹、眼花的感覺,只好閉上眼睛,進入凝定的冥思狀態,把這事先放在一旁,且等以後有機會遇到狄韻再問。

  等精智力漸漸恢復,沈洛年心思也不禁活動了起來,又逐漸把念頭轉到這方面。而隨著他的思緒,精靈似乎也跟著躁動起來,不再像往日一樣平平靜靜地作思緒交流,沈洛年先是有些煩躁,隨即暗暗有些狐疑,精靈今日特別古怪,卻不知與剛剛敖歡談的事是否有關?

  不過這時敖歡還在等待,急著離開的沈洛年也不想多耽擱,感覺精智力補足後隨即出定,和敖歡演練新法門。

  兩人先是對占卜的「問題」好生研究了一番,這才開始測試,這方法果如敖歡推測,只要選對了適當的時機,確實可以發揮出極大功效,不斷嘗試之後,好不容易有了個五、六分把握時,沈洛年這段日子累積的占卜用魔力,卻又消耗乾淨了。

  這根源魔法還真有點兒麻煩,一場架打下來,少說也得占卜個幾十次,卻不知道得儲存多久?更別提練習這法門還不知道需要多少魔力。

  不過至少是找到了門路,敖歡和沈洛年同時都鬆了一口氣。沈洛年當下開口說:「我可以出去了吧?」卻是敖歡和沈洛年約定,沒有一定水準之前不放他出府,沈洛年憋得久了,早想出去散散心。

  「你準備離開龍宮了嗎?」敖歡問。

  「我先去仿仙界看看能不能進去。」這一個月的道息運行,沈洛年感覺已經恢復百年前的水準,若不是敖歡不放他出洞,他早就去了,這時正好過去試試。沈洛年頓了頓說:「若找到白澤,我確實會離開。」

  「可是你的過招能力還不算熟練。」敖歡說。

  「已經找到辦法了,不是嗎?」沈洛年說:「剩下就是演練了,這得等魔力儲存夠,留在這兒沒什麼意義。」

  敖歡卻還是不怎麼放心,遲疑著說:「這辦法太容易耗光累積的魔力,不夠妥當。」

  「我出去之後會花很多時間冥思,儘量累積多一點。」沈洛年隨口敷衍了兩句,接著又說:「既然可以儲存,我存多一點就是了,反正需要用到的機會應該也不多。」

  「這倒也是,除了妖仙中境以上的武技高手,你大概也不需要用這法門應付。」敖歡說到這兒,頓了頓說:「不過這辦法可應付不了天仙。」

  「說起來,萬一我遇到天仙級的敵人怎辦?」沈洛年說:「打贏是不用想了,有沒有什麼逃命的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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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偽娘比賽

  敖歡緊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最後還是搖頭:「沒辦法,除非在歲安城等道息不足之地,或許可以勉強應對。」

  其實沈洛年也是心裡有數,聽敖歡這麼說,只能苦笑說:「看來若是遇到,只能靠著閃避撐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沈洛年和敖歡試招,對天仙的能耐也有了一些概念,且不說各種攻擊法門,天仙藉玄界之門掌握破空之能,移動速度極快,在妖炁影響範圍之內,幾乎不受氣阻的影響,只不過天仙畢竟沒有輕化能力與時間能力,快則快矣,轉換方向時不免降低速度,小巧挪移之技仍不如沈洛年,但也只是稍遜而已。

  敖歡聽到卻搖頭說:「既然是天仙,自是精通玄靈道術,道術施展時數里內盡在掌握,不能藉身法閃避。」

  「這方面凱布利好像可以幫忙?」沈洛年過去最擔心的就是別人用大面積的火、冰轟來,不過化為龍珠妖靈的凱布利寒熱不懼,只要把對方控馭寒熱的炁息化散,那些能量失去控制,會自然散失。

  不料敖歡卻仍然不同意地說:「一來,龍涎珠化解不了雷靈道術的攻擊;二來,天仙固然可能抓不住你,但要追上並擊毀你的甲蟲妖靈卻不怎麼困難……你的妖靈以道息飼育,未來成就固然難以估計,但百年內該仍無法與天仙爭鋒。」

  沈洛年沉默下來,凱布利面對妖仙境的對手還可以藉著輕巧快速應對,但天仙這方面卻又高過凱布利一籌,只要以巨力一砸,凱布利八成就被打散了……果然是沒有辦法,既然如此,沈洛年也不再煩惱此事,索性說:「我以後躲在宇定高原,天仙該也不會來找我麻煩。」

  「這倒是個辦法。」敖歡露出笑容說:「我也在那兒待過一段時間,那種地方天仙能力會降低不少,該奈何不了你,不過可得小心不能高飛。」

  沈洛年點點頭,再三保證之後,敖歡這才開了府門,讓沈洛年離開。

  沈洛年當下御炁衝出敖歡洞府,穿出湖面,這才大嘆了一口氣,忍不住苦笑搖了搖頭,也不知敖歡為什麼這般懼怕懷真,她只這麼隨口一言,敖歡就把自己關了一個多月。

  早在數日前,沈洛年就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道息含量已不下於百年前,之後增進的速度也漸漸緩了下來,看來如今體內道息已經再度轉為淬煉體魄,之後凝聚與容納道息的能力,自會緩緩提升。

  卻不知如今的道息狀況可否入仿仙界一行?沈洛年運轉炁息驅動,向那黑色的空間門戶飄行,一面操控著道息浮出體表,在體外凝結成一層護罩,這還是虯龍族那套雙炁海功法的功勞,否則也不能這麼順暢地同時運用……有時沈洛年不免狐疑,當初占卜炁息修煉方式的時候,是不是連自己會散功改修道息之事都已經預先計算在內了?

  沈洛年一路飄往那黑色空間,心中也有些忐忑,若是找不到白澤,又該當如何?雖然仙狐族的幻術可以應付甦瑤症狀,總不是好辦法。

  眼看那空間就在不遠處,沈洛年正要加速穿入,突然心中一動,他扭頭望去,卻見虯龍族聚居的那片湖水中衝出一條大漢,正對著這兒飛來,這大漢不是別人,正是焰華之父——敖容。

  這實驗狂有事找自己?沈洛年回過身,只見敖容彷彿穿破空間一般,眨眼間衝到眼前,這才朗聲一笑說:「你倒是性急,剛出歡小子洞府,就準備去仿仙界尋訪白澤上仙?」

  沈洛年知道,在這些虯龍族天仙眼中,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微微行禮說:「敖容前輩,有事?」

  「前些天王母提起,要找個人陪你入仿仙界尋找白澤上仙,免得出意外,我便討了這個差使。」敖容說。

  若換一個人可能還會委婉地探詢兩句,沈洛年卻缺乏這種語言智慧,愣了愣才說:「前輩有事要我幫忙?」

  敖容卻也是爽直之人,點頭說:「確實有件小事,不過稍後再談,先把你的事辦妥吧。」

  反正大概又是和焰華有關的事,除此之外,這老一輩的天仙又有什麼需要自己幫忙的?敖容既然不想先說,沈洛年也不急著問,點頭說:「這就進去?」

  「嗯。」敖容說:「隨我來。」說完敖容轉身飄掠,穿入了仿仙界的門戶,一轉眼消失了蹤影。

  這黑洞只是障眼法?不是真的一個黑色空間?沈洛年運足了道息護體,穿入其中,只覺眼前一花,一股濃郁的道息迎面撲來,體內炁息一陣動盪,竟似乎增益了不少,沈洛年這下可真是吃了一驚。

    雖說道息濃度提升可以增益炁息,但一樣有個限度,正所謂過猶不及,太過濃郁反而可能轉變為吸收炁息,也是百年前沈洛年常常用來應敵的手段,所以他體內雖然充滿了高濃度道息,卻從沒想過藉此提升體內炁息的強度。

  不過今日到了這仿仙界,卻發現這兒道息不只十分濃郁,還沒有吸收炁息的副作用,竟似乎對炁息只有好處,卻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沈洛年正在發愣,早一步走入仿仙界的敖容已經開口說:「果然鳳靈體質可以自由出入此界,你身體可有異常感覺?」

  沈洛年暗自感應了片刻,搖頭說:「除了體內炁息變強了些,沒有其他感覺。」

  「你肉體早已習慣受高濃度道息淬煉,自然沒有感覺。」敖容點頭說:「若是一般妖仙進入此處,一開始會覺得身體十分舒暢,但漸漸會進入休眠、凝體狀態;若到了仙界,連我等天仙也不免。」

  沈洛年一面聽,一面縱目四望,眼前卻是一副黑白電影般的蒼茫景象,除了一片黑色土壤鋪開的大地,以及一片灰濛濛的天空,竟是什麼都沒有;約莫數公里外,地面逐漸隆起,一片土丘往外延伸,土丘之後是否還有其他景物,卻也看不出來。

  不知這兒的道息和自己體內的有什麼不同?沈洛年之前以道息、炁息分層護體,眼見周圍沒有任何危險,加上敖容又守在一旁,索性把道息、炁息都收入體內運轉,將外界的道息引入體內。

  這一納入體內,沈洛年果然感覺到裡外兩者的差異。兩種道息雖然很融洽地混在一起,卻是涇渭分明,不過因為引入的數量實在太少,一陣運轉之後,似乎受原先的道息影響轉化,慢慢也改變了性質,融入原先的道息之中。

  沈洛年停下運轉,突然心中一驚,頗有些害怕。道息的散化炁息能力可是自己一個保命功夫,若轉化的方式顛倒過來,使自己體內道息變成大補之物,對敵時可就完全用不上了,剛剛沒想到這一點,胡亂測試,倒是差點給自己惹麻煩。

  剛回過神,卻見敖容那雙銅鈴大眼正緊盯著自己。沈洛年微微一驚,退了半步說:「敖容前輩?」

  「你是小狐狸夫婿,叫容叔成了。」敖容覺得囉嗦,揮揮手說:「感覺如何?」

  「什麼感覺?」沈洛年問。

  敖容見沈洛年不明己意,補充說:「此處道息與你體內道息應該不同吧?」

  「確實不同。」沈洛年點頭:「但乍看又很像。」

  「果然。」敖容感興趣地說道:「否則如何會有兩般性質?你可察覺到兩者本質不同之處?」

  沈洛年凝神感應片刻,搖頭說:「雖然知道不同,卻是看不出來。」

  「連你也看不出來嗎?」敖容似乎對眼前這個鳳體有點失望,沉思片刻後,自語說:「或許是結構上的不同?」

  沈洛年看得出來敖容似乎對道息起了興趣,難怪會跟著過來此處,不知他這次鑽研的是什麼項目?沈洛年也不怎麼在意,目光四面瞭望,卻連個人影都沒看到,看來白澤並沒有過來見面的意思……照龍王母的說法,想找到白澤恐怕並不容易,這可麻煩了。

  沈洛年正在考慮,敖容卻回過神說:「你剛剛散去護體炁息,想必引入了此處道息?之後有何變化?」

  「一開始可以明顯感覺到不同處,但運轉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融入了身體之中。」沈洛年說。

  「被同化了嗎?」敖容沉吟片刻說:「倒是可惜了,我還以為你體內的道息會轉換為這種性質呢。」

  沈洛年吃了一驚,這實驗狂拿自己試驗來著?還好沒讓他弄成功。沈洛年忍不住瞪眼說:「萬一真轉換成這種,我就慘了。」

  敖容先是一愣,隨即醒悟說:「你道行不足,首先考慮的是爭鬥,這也難怪。」

  「換成這種道息有什麼好處嗎?」沈洛年問。

  「這種道息十分溫和,更適合滋養身體以及增幅炁息,鳳體大成的速度想必更快。」敖容頓了頓又說:「若你的影妖是以這種道息培育,效果更好。」

  聽來確實不錯,但沈洛年還是苦笑搖頭說:「好歸好,沒法用來保命。」

  「有理。」敖容點頭說:「鳳體大成前,確實需要那種具備破壞力的道息自保,等大成之後,或許就能釋放出這種充滿生機的道息了。」

  沈洛年聳聳肩,換過話題說:「現在該往哪兒走?」

  「便在這兒等吧。」敖容隨意找了個地方趺坐,又從懷中拿出幾座小金字塔擺弄,一面說:「白澤上仙能知過去未來,若願意見你,會自動出現。」

  這老傢伙果然是進來實驗的!沈洛年也不在乎,想了想說:「萬一沒出現,我得進去找找。」

  「不妥,此處幅員遼闊,難以尋覓,萬一沖撞了哪個上仙,雖不至於有性命之憂,說不定會被關個百十年。」敖容說到這兒,揮手說:「來,給我一點兒你的道息。」

  沈洛年一愣走近,卻見那些金字塔已經組成兩個錐體,敖容正指著其中一個說:「放一小團到這裡面來。」

  沈洛年無可無不可地放了一團體內道息過去,也不知那幾座小金字塔是藉著什麼機制運作,就這麼把那團道息禁錮在中間忽脹忽縮。

  這時突然一小團黑影閃過,飛入其中,沈洛年還沒看清楚,那片黑影倏然消失。

  「果然爆了。」敖容嘖了一聲說。

  「什麼東西?」沈洛年問。

  「影妖。」敖容沉吟片刻,又取出了一堆東西。沈洛年看得清楚,正是製造影蠱的相關器具,也不知道之前那個影妖是當真死透了,還是敖容懶得等它重新凝聚?

  這法門沈洛年雖然沒自己操作過,但以前曾看艾露使用,也曾聽敖容解釋過方法,倒不會看不懂,不過他對這些頗沒興趣,當下御炁飄身而起,向四面瞭望,只見下方是一片死寂大地,不斷往外延伸,根本看不出多遠,這兒地上沒有草木走獸,空中沒有日月星辰,更別提什麼上仙人物了,沈洛年不禁暗暗皺眉,這種地方居然叫仿仙界,若仙界也是這副模樣,那也太無趣味,加上又只能睡覺,難怪這些妖族都不想過去……

  隨著思索,沈洛年越飛越高,依然沒有任何值得關注的事物,這兒別說沒有任何活物,就連一塊稍大點兒的石頭也找不到,更別提河川湖泊,但無論是空氣或是地上的黑色土壤,卻又不顯乾燥,實在不知道這個世界為什麼如此古怪。

  沈洛年在空中飄飛片刻,倒也不敢擅自離開,這兒的大地太沒有特色,正如大海一般,因為沒有參照物,很容易失去方向感,若跑得太遠,找不回來那可麻煩。

  沈洛年遲疑張望間,卻見下方敖容正對自己揮手,只好落了下來。

  「雖然好像沒用,再來一團試試?」敖容說。

  沈洛年不禁有點好氣又好笑,也不多說,又送出了一小團道息,剛準備離開時,敖容開口說:「什麼都看不到吧?上仙的洞府入口平常都是隱跡的,這樣找沒用。」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只能在這兒等候了。沈洛年嘆了一口氣,正準備在一旁坐下,敖容瞄了沈洛年一眼說:「你不久後就要離開龍宮?」

  「是。」沈洛年點頭。

  「你該趁這機會好好研究一下這兒的道息。」敖容說:「若能控制這種變化,對你大有好處。」

  這話確實有道理,不過沈洛年卻不怎麼樂觀,剛剛雖只是簡單觀察,他已經知道自己確實能察覺兩種不同的道息,卻沒法分辨到細微處,好比兩杯不同口味的無色飲品,雖然一嘗即知,但想靠肉眼看出不同之處卻是十分困難。

  此時這兩種道息便是如此。沈洛年成為鳳體之後,對道息產生了一種與眼耳鼻舌觸等五感無關的感應能力,這特殊感應力可以分辨出不同,其他五感卻辦不到,無論是摸瞧嗅嘗都不行,想藉此分辨,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閒著也是閒著,沈洛年當下運轉體內道息於掌心成旋,吸引體外道息凝聚觀察,並和自己體內的道息比對,但看來看去,仍是看不出所以然來,還是只能靠著鳳體感應去品味。

  就這麼過了一段時間,看不出所以然來的沈洛年失了耐心,散了道息不再理會,入定進入冥思。不久前和敖歡測試「占卜戰鬥法」,已經把儲存的根源魔法專用魔力耗光,既然閒著沒事,乾脆多存一點。

  沈洛年入定敖容也不打擾,自顧自地在那兒鼓搗,只見他影妖一次次炸掉,總找不出什麼速成的法門,不過敖容既然被稱為實驗狂,自不會因此受挫,一次次地試驗,毫無倦意。

  魔法冥思狀態和運功修煉的入定狀態不同,雖也講究定靜中恢復精智力,但更重要的卻是嘗試著與精靈感應,增加兩方的默契。

  一開始,這種溝通自然是隱隱約約,不過隨著時間過去,就會越來越清晰,不但可以看到精靈幻化,冥思中還會不斷滋生各種幻象,隨心念不斷生滅。

  這幻象早在沈洛年那昏迷的百年末期就變得十分清晰,他不是什麼創意十足、活力旺盛的個性,對這些難以掌控的幻像一直沒什麼興趣,在這幻境之中,除了發呆還是發呆,也沒做過什麼有意義的舉動。

  至於精靈,每次幻化出來的形貌都頗不同,甚至和其他幻象很難區分,沈洛年也從不去研究區分的技巧,反正拖久之後,看哪個死撐不消失的幻象,大概就是精靈了,不過久而久之,隨著幻象越來越是清晰,也漸漸容易分辨。沈洛年雖然從不研究,看久了也莫名其妙就掌握了訣竅,往往一看就知道誰是精靈。

  精靈其實說話的次數並不多,大部分時候都只是安靜地飄浮在一旁,偶爾心血來潮湊近聒噪一番,沈洛年不但聽不懂,也沒什麼猜測的興致;這種狀況直到沈洛年清醒之後才稍作改善——畢竟沈洛年若是多用點心體會精靈的意思,或者不用躺個百年。

  所以現在若精靈有話要說,沈洛年倒是會認真三分,只不過一樣聽不懂就是了;還好精靈主動湊上來說話的次數其實也不算多,沈洛年也不至於厭煩。

  今日沈洛年冥思時看到的幻象,很意外地竟和仿仙界一個模樣,周圍空空蕩蕩的,只有個半人高的黑色云朵浮在沈洛年眼前,正骨溜溜地打轉,一面裂開一條縫隙,發出古怪的聲音。

  精靈這次長這模樣嗎?沈洛年聽著這每次不同的精靈語,一面四面觀看,對於周圍的黑灰景色有點意外,不過下一瞬間,空中猛地綻放出耀眼的陽光,熟悉的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空中,地面的黑色土壤冒出許許多多的花草植物,快速往上生長;只不過數秒工夫,周圍是整片碧草如茵、萬紫千紅,各種不同的彩蝶從虛空中出現,在空中飛舞,而那朵小小的黑色浮云,卻依然浮在沈洛年眼前。

  「你現在的模樣,不適合這個場景。」沈洛年搖搖頭,對著那團黑色云朵說。

  精靈化身的云朵再度裂開一條縫隙,發出一連串聽不懂的怪響。

  在這幻境之中,沈洛年無法藉著鳳體的能力看出精靈的情緒,但是畢竟相處已久,沈洛年倒是聽得出對方正在生氣,至於為什麼生氣,沈洛年當然是猜不出來,只好聳聳肩不理會。他目光往旁轉了過去,只見周圍風光明媚,好一副草原春光景色,倒是心曠神怡,正準備定心累積魔力,精靈又晃到眼前,吱吱嘎嘎地一陣怪響。

  沈洛年卻也有些無奈,精靈每次有話想說就這副德性,問題是又聽不懂。沈洛年搖頭說:「你若是要我猜,也不能每次換語言啊。」卻是不知為何,每次幻境中的精靈不只形貌不同,使用語言也頗有差異。

  沈洛年這話一說,精靈更生氣了,又是高聲怪叫了一串。沈洛年一攤手,不再理會精靈。

  那團烏云卻也無奈,過了片刻,突然在周圍快速地旋繞起來。沈洛年看了幾眼,一陣眼花,卻也無可奈何。

  自從清醒之後,沈洛年就知道精靈對自己並沒有什麼惡意,若他有話想說,想必不會是廢話,問題就是太難猜了,沈洛年就這麼看著云朵怪叫;片刻之後,精靈似乎終於懶了,退到一邊不吭聲。

  沈洛年看著那團烏云片刻,倒有點歉意,嘆了一口氣說:「我下次見到黑心丫頭問問她吧。」

  這話一說,精靈再度活動起來,一瞬間衝到沈洛年面前,吱吱哇哇古怪地亂叫了一串,這話中之意沈洛年猜不出來,也不知是生氣還是高興,但感覺上應該是同意了。

  當初月影團的瓊只教了沈洛年最簡單的咒語和冥思的基本方式,他當時沒記清楚就急著開溜,也沒人指導過他修煉的細節;百年後沈洛年雖然發現自己可以施展魔法,但無論是背咒語還是拿著書本唸咒都很麻煩,他也一直沒怎麼用心,所以雖曾懷疑過和精靈溝通是否另有竅門,也沒問過任何人,看眼前精靈的表現,似乎是表示早該去問?

  問題是面對一般妖仙境的敵人,沈洛年其實不一定需要使用魔法;至於妖仙境高階以上的敵人,就算是最大威力的魔法恐怕也炸不破對方的護體妖炁,若不是今天突然研究出了占卜魔法的新功能,沈洛年還真不知道魔法對自己有什麼幫助。他勤於冥思,一直都只是為了增加精智力,以供應時間能力的需要。

  不過若要增加占卜魔法的儲存,應該持續不斷長時間冥思;若單純要增加精智力最大值,反而是一次次耗盡後冥思,兩者倒是有點矛盾。沈洛年當然不是仔細斟酌、合理安排的個性,也就隨著心情變化,隨意選擇方式了,不久前既然把儲存量花光,今日專心累積便是。

  這麼一來,這次的冥思時間可就長了,加上幻象中時間流逝感忽快忽慢十分不穩定,尤其與精靈沒有互動的狀態下,更可能一下子過去頗長時間,沈洛年就這麼冥思著,不知過了多久,沉靜的心思突然莫名一個波瀾。沈洛年回過神,出了定靜狀態。

  張開眼睛,卻見好一對銅鈴大眼正瞪著自己,沈洛年吃了一驚,訝然說:「容叔?」

  「該出去了。」敖容板著臉說。

  沈洛年微微一怔,回過神說:「多久了?」

  「三日。」敖容有三分懊惱地說:「材料用光了!」看來他這三天過得很充實。

  白澤沒來嗎?沈洛年起身四面望瞭望,周圍還是那片黑灰層疊的蒼茫模樣。他遲疑片刻後說:「我想進去找找看,這裡面怎麼辨別方位?」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敖容搖頭說:「辨別雖不難,但總可能有意外;且不提觸怒上仙的可能性,若不慎迷路,我們未必找得到你。」

  這倒也不可不防。沈洛年考慮片刻後說:「這樣吧,我在這兒多冥思幾天看看,容叔先出去吧。」

  敖容確實想出去,他遲疑了一下說:「你可別冒險跑進去。」

  「不會的。」沈洛年雖然想幫狄韻解決問題,可不想把性命搭進去。

  敖容倒是信得過沈洛年,他點頭說:「那麼我找人幫你弄點吃喝,一會兒再送來。」

  「好,謝謝。」敖容這一說,沈洛年倒是有點餓了,雖然隨著修煉,進食的方式和效率也會漸漸改變,但仍須進食,只有到了天仙的程度才能在進入寂滅狀態下辟榖。

  敖容也不囉嗦,只一點頭,隨即騰空穿出那黝黑而深邃的門戶,消失無蹤。

  沈洛年四面望瞭望,嘆了一口氣,正要重新坐下,突然感覺到前方的道息一陣變化,似乎正快速地凝聚扭動。他吃了一驚,剛退了兩步,那團道息突然一散,從虛空中無端端地出現了一個赤裸的俊美……少女?還是少年?是男是女沈洛年一下子竟是看不出來。

  突然出現的這人膚如白玉,長發過腰披散,身材柔美纖細,乍看宛如女子,不過此人下體卻是不凹不凸、光滑平整,什麼都沒有,當然更沒有隆起的胸部,也沒有喉結、鬍鬚……總而言之,這俊美而年輕的人物身上完全沒有「性別特徵」。

  不知道為什麼,沈洛年比較願意把眼前這人當作女子——若這也算男人,蔣傑就輸了!沈洛年正在心中進行莫名其妙的偽娘比賽,那俊美人物微笑開口說:「洛年,我是白澤。」

  沈洛年驚喜地說:「你就是白澤?」至於對方為什麼知道自己名字,倒是不用問了,這可是無所不知的老妖怪。

  「是,麻煩你了。」白澤手一翻,沈洛年才發現他握著一個巴掌長的小玉盒,正向自己遞來。

  沈洛年心中一陣激動:「這是……」

  「玉膏。」白澤露出笑容說:「若專用來解除甦瑤,可供百人使用。」

  果然是替狄韻準備的?沈洛年訥訥接過,一下子不知該怎麼說。

  「這一切,不是我設計的。」白澤說。

  聽到這話,沈洛年從取得玉膏的喜悅中回神,看著白澤說:「這是怎麼回事,是誰設計的?」

  「你誤會了。」白澤說:「我並不是說有某個人設計了這件事,只是告訴你,這不是我設計的……因為無論是你或懷真,或我那隔了許多代的子孫,恐怕都這麼想,所以解釋一下。」

  「你意思是,這一切都是湊巧的?」沈洛年說:「那你當年為什麼要和懷真討玉膏?」

  「這不是我的意志。」白澤側著頭,想了想說:「這是天意。」

  「嗄?」沈洛年皺眉:「天意要你跟懷真討玉膏?」

  「不是這樣說。」白澤說:「我知道會發生這些事,而我必須這樣做,於是我就做了。」

  「若不做呢?」當初若白澤沒把懷真騙去蛙仙島,這一切恐怕都不會發生;至於甦瑤的問題,當然更輪不到自己來解決。

  「不能不做。」白澤平靜地說:「我只是命運的一部分,嗯……照你們這時代的說法,我是按照某個劇本,合理扮演這未卜先知的角色……所以我才說這是天意,其實不只是我,每個人……就算你也是如此,只不過你扮演的不是這種角色。」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沈洛年搖頭說:「你意思是說,我也是照著劇本在過人生?」

  「是的。」白澤微笑說:「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沈洛年挑眉說:「那麼我下一句話會說什麼?」

  「我的劇本中,不會回答你這句話。」白澤笑說:「命運劇本,不會找自己的麻煩。」

  這是狡辯吧?沈洛年正大皺眉頭,白澤接著又說:「否則我怎知道這時候過來,剛好是你獨處的時候?你此時獨自留下,當然認為是自己決定的,其實已經在劇本中寫明了……雖然你一直認為自己是自由的,但其實一言一行都已經注定……否則任何一個小變動都可能在未來造成無限大的影響,若非早已注定,我如何能預知千萬年後的事?」

  這也太宿命論了。沈洛年說:「那我的占卜魔法呢,算了之後可以改啊。」

  「所以那不是真正的預知,只能叫作卜算。」白澤說:「真正的預知,是不可更動的。」

  沈洛年愣了愣說:「那你當初傳下的白澤血脈呢?那種預知也是可以改的。」

  「那是我分出去的不精準能力。在此之前,我的預知也沒這麼精確……」白澤輕嘆了一口氣說:「其實分出去後,我一直很後悔,不只是害了那些血脈的後代,連我自己也害慘了……還好命運總算給了一個希望,藉著狄純與你的相遇,把這血脈給轉移散失掉。這盒玉膏,也是我對後代的一點心意。」

  把那些擁有白澤血脈的後代害慘,沈洛年聽得懂,但他自己又怎麼被害慘了?沈洛年說:「預知能力變準確不好嗎?」

  「完全的精確,代表著不可變動。」白澤說:「血脈分離的那一瞬間我才發現,我已經失去了改變預言結果的能力;我預知了即將告訴你這些話,就沒法選擇不說,我預知了自己血脈後人一代代的痛苦,卻不能提早出手解決……當我掌握了精準預言的那一剎那,我就成為天意的一部分,我的言行依然符合自己的性格,卻不能做任何改變……你知道這有多痛苦嗎?」

  好複雜,聽不懂。沈洛年抓頭說:「你的意思是,當初你找懷真,也不是你的意願?是天意規定你找的?」

  「對,也不對。」白澤說:「你可以這麼想,那確實是我的一個選擇。擁有預知能力的我知道,若不如此,此時就沒有一個新的鳳體,於是就這麼做了,唯一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當我的預知從模糊變成明確之後,就失去了拒絕這變化的自由。」

  沈洛年決定放棄這複雜的預言邏輯,搖頭說:「我是不是可以這麼想,既然你這些行為是為了產生一個新的鳳體,所以我該不會隨便被什麼天仙打死?」

  白澤露出讓人玩味的笑容說:「誰又知道會不會因為你的死亡才有真正的鳳體出現呢?」

  「呃?」沈洛年抓頭說:「意思是我會死嗎?」

  「我意思是……這種可能會破壞預知結果的言語,我沒有說出的自由。」白澤說:「若我說你不會死,你卻跑去拚命呢?若我說你某時會死,你卻提前自殺呢?既然我只能精確預言,就不可能回答這種問題。」

  反正拿玉膏的目的已經達到,沈洛年說:「那麼你有什麼可以說的建議嗎?比如屍靈怎麼解決?黑石會不會翻臉?或者怎樣可以應付天仙之類的。」

  「我給你三個建議。」白澤十分大方地說:「首先,我建議你帶點兒這兒的渾沌原息離開。」

  沈洛年一怔說:「怎麼帶?收進來就和我體內的同化了。」

  白澤卻搖了搖頭沒回答,跟著又說:「另外,冥思並不是一種休息方式。」

  誰把冥思當成休息方式了?沈洛年一頭霧水的時候,白澤接著又說:「第三,鳳體不只可以控制體內的渾沌原息。」

  可以控制體外的?沈洛年一愣說:「怎麼做?」

  「我只能說到這兒。」白澤搖頭說:「正如我當初不能告訴懷真,她其實沒有機會受到鳳凰換靈,也不能告訴她,所謂的動情破戒其實不是壞事……若我說了,如今怎會出現你這個鳳體?」

  沈洛年愣了愣問:「你意思是,若懷真不去,鳳凰不會對我換靈?」

  「當然,一個沒有炁息的人類,怎能引起鳳凰的注意而使之停留?」白澤一笑說:「她一開始確實是和懷真打招呼,但她現形之後,發現有另一個選擇,當然就不會給予妖族換靈了,畢竟當時你站在前面不是嗎?懷真卻還在泥封之中,你才是第一個見到鳳凰的人。」

  當初鳳凰果然是故意的?沈洛年問:「為什麼鳳凰不願意給妖族換靈?」

  「一個擁有渾沌原息的天仙太強大,可能會影響這一界的發展。」白澤說:「對鳳凰來說,出現另一個鳳體有優點也有缺點,若是非有不可,一個體內沒有炁息的人類是比較好的選擇,想收回也比較容易。」

  收回?某天鳳凰可能跑來吃了自己嗎?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可是我現在體內有炁息了。」

  「鳳凰雖然是原始古仙,卻沒有預知能力,並不知道你會被吸乾。」白澤促狹地眨眨眼說:「而且,你未來會一直擁有炁息嗎?」

  對了,為了懷真,自己終究會散掉體內的炁息……沈洛年點頭說:「你的意思是,剛剛給我的那些建議,若是說清楚了,反而可能壞事?」

  「命運安排我給你這幾個建議,在適當的時候,會發生一定的效果。」白澤說:「但發展的結果是否符合你的期待,就看你的命運了。」

  看劇本怎麼寫嗎?沈洛年正想說話,白澤身後的道息突然一陣扭曲動盪,披散的長發無風飄蕩。他微微一笑說:「更重要的是,我並沒有時間仔細解釋這些建議……少年,我們不會再碰面了,謝謝你對我後代所做的一切,希望你未來的人生旅程充滿歡樂與驚喜……」說完白澤含笑後退,就這麼消失在虛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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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欺負小純的渾蛋

  上仙都這麼來無影去無蹤嗎?為什麼沒有時間解釋?沈洛年正看著空中發愣,突然身後傳來聲響:「小子!」

  「容叔?」沈洛年回過頭,果然是敖容。

  「吃的!」敖容遞過一個包裹,一面說:「你還要等多久?」

  「白澤來過了。」沈洛年愣愣地說。

  「嗄?」敖容大怒:「他故意選我不在的時候才來?我也有事想問啊!」

  說不定就是因為敖容在旁邊,自己才等了三天……沈洛年搖搖頭,打開包裹拿出一張夾肉麵餅,咬了一大口,一面說:「他給了玉膏和幾個建議。」

  「喔?」怒氣未息的敖容起了興趣,湊近說:「什麼建議?」

  沈洛年簡單地說了一遍,一面說:「容叔覺得呢?」

  「道息不難理解,這兒的道息和你體內的道息效果不同,研究清楚沒壞處;至於另外兩個……」敖容沉吟說:「和魔法有關的我不懂,但你若是能控制體外的道息那還得了?只要把敵人身邊的道息抽乾,對方怎麼和你打?就算是天仙也得逃命!不過……」

  這麼厲害?沈洛年問:「不過什麼?」

  「不可能這麼簡單。」敖容撇嘴說:「白澤的建議一向都會拐幾個彎的。」

  那只好慢慢想了。沈洛年拿起一個陶罐,打開喝了兩口水,又咬了一大口麵餅吞下,這才說:「那我得先研究一下,怎麼把這兒的道息帶出去。」

  敖容沒遇到白澤,還有點憤憤然,東張西望了半天,才哼了一聲回頭說:「小子,我有件事情找你幫忙。」

  「什麼事?」沈洛年問。

  「製造影蠱的東西……就是你說的妖質,不夠了,能不能幫我弄點?」敖容說:「王母雖然讓我研究,給的量卻不多,這東西挺難搞,除了原型妖之外,很難擠出妖質。」

  「連你們都覺得麻煩,我怎麼有辦法?」沈洛年說。

  「我知道有個地方很容易取得,很多原型妖。」敖容得意地說:「聽說你們人類也用得到妖質?除了幫我弄個百斤之外,其他要多少隨便你。」

  沈洛年也知道歲安城那兒確實欠缺妖質,這百年來能維持用量,主要還是靠著從酖族搬回的庫存,如今剩下的夠不夠黃清嬿、張如鴻、狄韻這一代使用都還沒個准,若真有個原型妖產地,對人類來說確實是好消息。沈洛年想了想說:「現在還有這種地方?你怎麼不派其他人去?」

  「虯龍族人不准去那兒。」敖容有點苦惱地說。

  「為什麼?」沈洛年問。

  「因為那兒深處有個非常危險的地方!族中長輩怕人不慎誤入。」敖容先是一臉嚴肅地說了這句話,然後才說:「但是外圍其實很安全,你記得別跑到裡面去就沒問題。」

  「只有最裡面危險?」沈洛年懷疑地問。

  「沒錯,外面只有原型妖。」敖容說。

  沈洛年點頭說:「若真是這樣,我可以讓人族派人跟你配合,看你需要多少……」

  「不能給別人知道!只能你一個人去。」敖容搖頭說:「那個地方是虯龍族的秘密,讓你知道已經是破例了。」

  「你們虯龍族也太多秘密了!」沈洛年抱怨完,皺眉說:「那兒原型妖真的很多?」

  「很多、很多。」敖容說:「保證你一天之內就可以煉出百斤。」

  這樣的話,倒是可以跑一趟。沈洛年說:「我回歲安城之後,若沒什麼特別的事,就去幫你弄些……但我只幫你跑這一次,可別老是叫我幹活。」這老龍每次見面就找人跑腿,下次可得躲他遠點,若不是上次拿了龍涎珠太過珍貴,沈洛年可真不想答應。

  「不會、不會。」敖容大喜說:「這百斤足以支應一段時日,龍宮即將開禁,到時候我向王母告假,自己去弄個幾百斤回來。」

  莫非龍王母生夠了?沈洛年訝然問:「龍宮不封宮了?還有多久?」若是很快就開啟,何必叫人跑一趟?

  「大概三、五年內吧?不知道。」敖容也不大確定。

  這倒是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沈洛年點頭說:「我知道了,告訴我怎麼去吧。」

  敖容當下把路徑仔細地說了一次,不過沈洛年知道那地方在遙遠的北極海之後,臉色難免難看了些;而敖容直到確定沈洛年記清楚路徑,這才滿意地穿出門戶離開。

  去便去吧,反正只是跑一趟北極,雖然北極冷了些……但對於有炁息護體的自己來說,也不是什麼不能去的所在。目標既然只是原型妖,更不用掛心,只可惜這個收集妖質的好地方是龍宮秘密,不能轉手把消息賣給小惡女。

  敖容這一走,沈洛年再度坐下,一面吃喝,一面考慮著剛剛白澤的三個建議,其他的還可以有空慢慢想,但是帶走這兒道息的事,可得想出辦法才能離開。

  吃飽喝足,沈洛年又匯聚了幾股道息到體內,這些道息總是沒過多久就漸漸變質,變成和體內道息一樣的質地,而且在變質之前,還不大受控制。沈洛年研究了好半晌,依然找不出道理,正鬱悶時,突然心念一動飄出仿仙界,吸納著這兒的外界道息。

  過了片刻,沈洛年終於確定,這兒的道息雖然和仿仙界的道息濃度不同,卻是同一個性質,也就是說,一直以來,自己體內的道息和外界道息,除濃度之外,結構上也有差異,只是自己沒發現而已。

  不過研究的時候,還是濃點的地方比較容易體會;想到這兒,沈洛年又飄了回去,在那黑土大地上坐著,繼續研究。

  今日取得玉膏,沈洛年已經有了離開龍宮的打算,以後未必會再來,這次不弄清楚,說不定就沒機會弄清楚了,所以沈洛年沒法像平常一樣,把這事先扔一旁,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吸納道息入體,仔細感受著兩種道息融合時的反應。

  這兒畢竟是道息充裕之處,沈洛年不斷吸納,體內道息含量一面隱隱增加,他不禁有些狐疑,從懷真的例子看來,白澤的意見或許沒有壞處,但結果卻未必是原先料想的狀況……會不會對方那句提示,單純只是想騙自己在這兒多修煉一段時間?

  就這麼又過了一段時間,無論沈洛年怎麼忍耐,也漸漸失去了耐心,但隨著他體內道息量提升、引入道息增多的同時,沈洛年隱隱感覺到這兩種相異道息的吸化動作,似乎並不是單向的?

  發現這一點,沈洛年提起精神,更注意著兩股道息的化合,果然發現體內道息改變外界道息的同時,也被外界改變著,兩方其實一直不斷地互相影響變化,只不過體內道息含量遠大於引入道息,一段時間過去,外界道息自是全軍覆沒,通通被同化。

  也就是說,若藉著操控,把這種大勢顛倒過來,說不定體內道息會轉化為另一種的形式?

  想到這兒,沈洛年吃了一驚,他可不想把體內道息轉化為那種沒破壞力的道息……不過既然有這樣的特性,或許可以找個地方存著?

  心中既然起了這個念頭,沈洛年當下凝聚吸納,很快又引入了一小團外界道息入體。沈洛年不等那股道息融入體內,馬上引帶著這團道息送入心室之中,隨即快速地撤回大量道息,只以微量道息包裹控制,讓這一小束道息停留在心室之中。

  既然大部分道息撤走,心室中那團活潑道息骨溜溜轉動著,轉化吸納著外圍的微量道息。緩緩地成長,只不過因為它本就只是一小束,吸納的量也微弱,過了好一段時間,蘊含的量仍然很少。

  接下來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這樣放著吧?沈洛年感覺得到,心室中那小束道息既然維持著原本特性,代表自己不能控制,若放著不管,遇到戰鬥等無暇理會這團道息的時候,難免會散溢入體內其他地方,到時還是只能被吸化。

  可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至少這樣代錶帶得出去,符合了白澤的建議,若出去幾日之後消散,也怪不得自己……想到這兒,沈洛年馬上心安理得地起身,往外飄了出去。

  既然準備要走,當然得再見敖歡一面,順便請他幫忙向王母知會一聲,也算盡了禮數。當下沈洛年御炁穿入湖中,直掠向敖歡的洞府。


  停在門前,沈洛年剛舉起手,門戶已經大開,敖歡滿臉笑容地迎上說:「沈兄弟,找到白澤了嗎?」

  沈洛年晃了晃手中的玉盒,點頭說:「找到了,也拿到玉膏。」他還挺喜歡敖歡的個性,雖然像賴一心,但至少沒有那種熱血壯志挽救天下的豪情,屬於不會找麻煩的那一類,而又一樣樂於助人,容易相處,倒是個不錯的朋友。

  「恭喜。」敖歡把沈洛年引入洞中,一面說:「我們繼續研究占卜魔法的運用吧?」

  「呃?」沈洛年連忙搖手說:「我準備走了,下次再來討教,我是來道別的。」

  敖歡很明顯有些失望,搖頭說:「才過了一個多月,歲安城那兒應該無事吧?」

  「反正一陣子之後我還得再來一趟,容叔要我跑腿。」沈洛年說。

  敖歡同情地干笑了兩聲,看來他也是受罪人之一,若不是眼前封宮不能亂跑,說不定他就是敖容的跑腿一號,還是天仙級的。

  「對了,有件事跟你研究一下。」沈洛年突然想起白澤的三個建議,這種問題問敖歡可能更好,當下把白澤的言語複述了一次。

  不過這三件事中,兩個和道息有關,另一個卻是魔法的技巧,這都是敖歡不熟悉的,所以敖歡卻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兩人討論了半晌,終於還是只能放棄。沈洛年請託敖歡轉告王母之後,正準備告辭,敖歡卻突然有點吞吞吐吐地說:「沈……沈兄弟,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找個人。」

  敖歡也有事?沈洛年微愣說:「什麼事?」

  「你上次說過,有個人很像我的後代?」敖歡尷尬地說:「你……認識她母親嗎?」

  賴一心他媽?百年前倒是遠遠看過,不過那一代的人連黃齊夫妻都過世了,賴一心母親應該也不例外吧?沈洛年說:「不算認識,他媽就算還在,也很老了吧,問這幹嘛?」

  「很老?」敖歡怔了怔說:「莫非不是她?」

  沈洛年疑惑地問:「隔了這麼多代的子孫,你還掛在心上?」

  「隔這麼多代?」敖歡先是一愣,隨即醒悟說:「那你一定弄錯了,我的妻子應該還在人間。」

  「你在歲安城那邊有女人?」沈洛年訝異地說:「我以為是很久以前、上一次仙凡重合時的事。」

  「那時我很少出宮。」敖歡紅著臉說:「直到這次回歸,我才去山口鎮附近逛了一段時間,卻認識了她……」

  「原來你妻子還在?」沈洛年笑說:「懷真知道一定很高興。」

  「別讓她知道。」敖歡忙說:「我就是等她閉關了才敢告訴你,否則她說不定又會想辦法胡鬧。」

  懷真沒這麼可怕吧?或許年輕時的懷真實在太調皮,敖歡受到的心靈傷害太過嚴重?沈洛年好笑地搖搖頭說:「要我幫你找?你妻子難道沒有輕疾?」

  「她……她把輕疾名稱改了。」敖歡苦著臉說。

  沈洛年這一瞬間頗有同病相憐的感慨,臭狐狸當年不也是改了名稱嗎?不過懷真當初改名可是有原因的;想到這兒,沈洛年愣了愣說:「她為什麼改輕疾名稱?你做了什麼事惹火她……不會是跟誰偷情被抓到吧?」沈洛年這一瞬間,突然想起賴一心的前例。

  「當然不是!」敖歡忙說:「只是當時剛好龍宮封宮,這個說起來有點複雜……」

  「喔?」沈洛年說:「莫非王母一喊,你就把人甩了回來龍宮?那就是你的錯了。」

  「雖然有點像,但狀況不是這樣的,其實是她把我甩了。」敖歡苦著臉說。

  這武呆子功夫雖然高明,男女問題上卻有點糾纏不休。沈洛年瞪眼說:「既然都把你甩了,幹嘛還騷擾她?」

  「那是誤會!」敖歡忙說:「我得找她解釋。」

  沈洛年懶得多問,搖頭說:「我聽容叔說,再過幾年龍宮就會重新開放了,你若真的有心,到時候直接去找她吧?但若你當初就只是玩玩,我看還是算了。」

  「我是認真的。」敖歡說:「可是歲安城我去不了,沒法找她。」

  「你可以停在高空、運足功力、放開喉嚨大喊。」沈洛年說:「她聽到就會出現了。」

  「不行!」敖歡馬上搖頭:「她十分害羞,我若真這樣做,她絕對會躲起來。當初我可是纏了她整整三個月才跟我說話。」

  這麼難伺候的女人?沈洛年沉吟說:「那……你把人名和資料交給歲安女帝,請她幫忙找人,她會辦得妥妥貼貼。」

  「不行、不行,不能透過人族女帝。」敖歡說:「讓人知道虯龍族派人找她,不大妥當。」

  「為什麼?」沈洛年說。

  敖歡尷尬地說:「她不知道我是虯龍族的,一直以為我是人類。」

  「嗄?」沈洛年說:「都做夫妻了,幹嘛瞞著她?」

  「聽說歲安城裡面的引仙者大部分不願意和妖族在一起……所以我一直不敢說。」敖歡有些無奈地說。

  這倒不是胡說。沈洛年皺眉著說:「可是歲安城有幾百萬人,不靠這些大官幫忙,怎麼找?」

  敖歡似乎也沒想到這一點,抓著頭為難地打轉。沈洛年見狀,皺眉說:「不然用我的名義幫你找吧,但若找到了又如何?你想要我轉告什麼?」回去做闇神之鏡的時候,順便讓黑心丫頭找個人,應該不是大問題。

  「這個……」敖歡想了片刻後說:「我希望能和她聯繫上,問問她和孩子的狀況好不好……而且那時候的事我想解釋解釋。」

  沈洛年皺眉說:「她連輕疾名稱都改了,就是不想理你,突然有人請她和你聯繫,你覺得她會同意嗎?」

  「唔……」敖歡懊惱地說:「這倒也是,這該如何?」

  「這樣吧。」沈洛年說:「若是找到人,我就把她現在的資料交給你……其他的事,等你出宮後自己處理。」

  「好吧。」敖歡嘆口氣說:「她叫沈燕,以前輕疾名稱叫千羽沈燕,她的能力還不錯,在歲安城中應該有資格當個中級軍官。」

  千羽?斗天部隊的?沒聽過這名字,不過自己也沒認識多少人就是了……沈洛年說:「真是歲安軍團的人?他們的輕疾名稱不是這種取法的。」

  「是嗎?」敖歡當然不瞭解歲安城的習慣,怔了怔說:「或許只是另外取一個使用名稱?」

  「為什麼要另外取?」沈洛年想到自己的例子,搖頭說:「除非一開始就想隱瞞什麼。」

  「有道理……為了不讓她知道我的身份,我當初也不是使用『虯龍敖歡』當名稱。」敖歡說到這兒,又連忙補充說:「不過認識的那兩年,我其實一直想告訴小燕,只是說不出口。」

  真是有點古怪,沈洛年說:「兩年?你既然去不了歲安城,你們兩個住哪兒?」

  「宇定高原。」敖歡露出懷念的笑容:「小燕本來就住在那兒,我發現之後,裝成和她能力差不多的普通人類,在山中追了她整整一年,好不容易才讓小燕答應嫁給我。」

  這個武痴天仙也太無聊了!沈洛年搖頭說:「若是歲安軍團的人,怎麼會住在宇定高原山裡?還有空和你在外面鬼混兩年?」

  敖歡一愣說:「不知道,不過就在我們女兒出生不久之後,歲安城出了大事,小燕說她是歲安軍團的一分子,得回去幫忙。」

  「出了大事?」沈洛年說:「什麼事?」

  「你該聽說過。」敖歡說:「應龍赤濤跑來討黃金的事。」

  「呃,知道。」這也是自己惹來的麻煩,沈洛年有點苦惱地點了點頭,隨即又瞪眼說:「你老婆既然被叫回去打赤濤,你怎麼不乾脆出手宰了那頭肥龍?」

  「不是侵犯到虯龍族的事情,我們不能隨便插手啊。」敖歡苦著臉說:「尤其是人類的事,當年王母就是答應過你,所以一直不肯幹涉,我若是插手,說不定現在和容叔一樣關著不能出來了。」

  唔,又是我的錯了?沈洛年正用力抓頭,敖歡又說:「不過我當然不大放心,一直關注著那兒的戰況,還好小燕和八、九個中級軍官協力,很順利地把赤濤趕跑,我也就放心了。」

  「等一下!」沈洛年突然覺得不對,瞪眼說:「她和幾個——『中級軍官』趕跑赤濤?」

  「對呀。」敖歡嘆了一口氣:「不過因為我不肯和她一起去歲安城幫忙,小燕是哭著跑回去的,那幾天根本不肯接我的通訊,也不知道是不是開始懷疑我不是人族……就在這時,王母卻突然把我叫回來,一回來才知道要封宮,這下可慘了,等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溜出內宮使用輕疾,已經過了半年,小燕卻把輕疾名稱換了……咦,沈兄弟你臉色怎麼這麼古怪?」

  「媽的!欺負小純的渾蛋原來是你!」沈洛年大吼一聲說。

  「什、什、什麼?」敖歡嚇了一跳,一臉無辜。

  「你……你……」沈洛年咬牙說:「什麼中級軍官!當初是人類十聖合力,才趕走赤濤的。」

  「十聖?」敖歡一驚說:「人類的十聖這麼差勁嗎?我還以為他們懶得出手呢?咦,小燕和十聖有關?」

  沈洛年這瞬間突然明白了一切。狄純回歲安城前,恐怕已經發現自己嫁了個妖怪,而且這妖怪後來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副始亂終棄的架勢,她又怎麼告訴別人?連杜勒斯都不敢讓人知道自己有個妖怪情人,狄純當然更不敢說自己找了個妖怪老公,也難怪她提到這事就哭。

  可是聽敖歡說起來,這事倒有點陰錯陽差,似乎也不能全怪他……沈洛年雙手用力揉了揉腦袋,把頭髮弄得一團混亂,這才一指敖歡說:「你馬上跟我回歲安城!」

  「我不能離開內宮啊。」敖歡愕然說。

  「我幫你找龍王母說。」沈洛年扭頭就要往外衝。

  「沈兄弟。」敖歡雖然沒架子,畢竟功夫遠勝沈洛年,他一晃身抓住沈洛年,驚喜地說:「難道你認識小燕?真的嗎?」

  「屁的小燕!那是假名。」沈洛年道息泛出,甩脫了敖歡的手掌,瞪眼說:「她叫狄純,燕仙狄純!十聖之一,你這傢伙那時是不是叫王方?媽的!」

  「燕仙狄純……」敖歡不介意沈洛年的粗口,驚喜地說:「真的是她?沒搞錯?你和她很要好?是了,她以前一直說有個很厲害、天下無敵的大哥,還說一定比我厲害,難道就是說你?不過沈兄弟,你雖然不錯,天下無敵還是誇張了點。」

  沈洛年哼了一聲,沒回答敖歡的話,一時的怒氣過去,他正在想這件事該怎麼解決,且不提龍王母會不會答應放敖歡出宮,隔了二十年,狄純還願意接受他嗎?那小惡女若知道有個虯龍老爸,不知道會不會發瘋……不過這老爸是天仙牌的,可是個不小的籌碼。

  「你一定也認識我們女兒小韻囉?她是純粹的人類,應該很像媽媽吧?」敖歡還在不依不饒地發問。

  「其實上次我來龍宮的時候,你女兒也有來。」沈洛年沒好氣地說。

  敖歡臉色一下子變白,渾身妖炁鼓蕩而出,怒氣勃發地說:「小韻被送來龍宮當侍女?」

  「媽的!冷靜點。」沈洛年忙運出道息護體,這才擋住了這股洶湧龐大的炁勁,一面瞪眼說:「她是三帝女之一,未來的女帝候選人,是帶隊的。」

  「女帝候選人?」敖歡渾身妖炁馬上收斂得乾乾淨淨,眉開眼笑地湊近說:「那是怎麼回事?快跟我說說。」

  還以為這武呆子沒脾氣呢,看來以後可不能隨便欺負小惡女。沈洛年翻了翻白眼,隨便解釋了兩句,也不等敖歡繼續發問,搶著說:「好了,我要走了。」

  「別急著走。」敖歡可不答應了,連忙說:「沈兄弟,小燕的事你幫忙出個主意。」

  「能出什麼主意?還是要看她怎麼說吧?」沈洛年說。

  「幫我跟她解釋。」敖歡毫無高手風範地賴上沈洛年,抓著他說:「當年我不是故意不回去的。」

  「因為龍宮關著你,你就可以扔下她們二十年?」沈洛年哼聲說。

  「若我找得到她們,當然不會不管。」敖歡苦著臉說:「可是我找不到人啊,上次有機會出龍宮,我也不知該怎麼找。」

  「嘖。」沈洛年說:「那你現在知道了,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把小燕、小韻接入龍宮。」敖歡正色說:「而且我會視她為妻,不納妾侍,只要王母允許,我可以幫她們倆換靈。」

  「她要是不願意來呢?」沈洛年板著臉說:「她恐怕不怎麼喜歡嫁給一個欺騙她的妖族,何況你跑了二十年?」

  敖歡臉垮了下來說:「那……那只好苦苦求她原諒了。」

  「這件事還是要你自己處理,我能替你承諾或替你哀求嗎?」沈洛年說:「最多幫你拐她碰面,不過先說好,萬一小純不願意,你可不能強來,否則……否則我找懷真和王母教訓你。」沈洛年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個威脅敖歡的辦法。

  「這是當然!」敖歡挺胸說:「我馬上去請假!跟你一起去歲安城。」

  「順便幫我向王母道謝。」沈洛年說:「我在湖面等你。」敖歡當下一點頭閃出了洞府,沈洛年隨後飄出,穿出湖面等候。

  過了好一陣子,卻見敖歡垂頭喪氣地穿出湖面,雖是停在自己身前,卻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王母不肯?」還是沈洛年先開口。

  敖歡癟著嘴,過了好片刻才說:「王母說最近有頭叫作黑石的應龍,正打歲安城的主意,我這時不適合去,等這事有了結果才讓我請假,王母也不讚成你現在去歲安城。」

  原來虯龍族也知道黑石居心不良?不過這畢竟是人族的事,他們置身事外是理所當然,自己卻是不能不去。沈洛年也不想為難敖歡,只哼了一聲說:「那這事還是先擱著吧,現在告訴小純也沒用。」

  「沈兄弟。」敖歡說:「回去之後,你幫我探探小燕的口風,看她還氣不氣我,我過一陣子找機會溜出外宮跟你聯繫。」

  「不干!」沈洛年瞪了敖歡一眼說:「提到你她就哭,我可不想看她哭。」

  「這個……唉……真是的……」敖歡也只能唉聲嘆氣。

  「走了。」沈洛年飄起說:「你若是突然想到什麼和天仙打架的好辦法,倒是可以告訴我一聲。」

  「等一下,王母還有交代。」敖歡忙拉著沈洛年說。

  「還有什麼?」沈洛年問。

  「王母說,鳳體十分重要,希望你回歲安城之後,不要自陷危境,否則她只好想辦法保護你。」敖歡說。

  沈洛年問:「保護我?什麼意思?」莫非是派幾個天仙來當保鏢?這倒是不錯。

  「不知道。」敖歡還在煩惱狄純的事,隨口說:「比如請你回來,讓你待在王母身邊?」

  這也太可怕了!此處不可久留。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走了,再見。」

  說完,沈洛年不等苦著臉的敖歡發表意見,轉身飛向龍道離開。敖歡心中紊亂,也不知該說什麼,正自怔忡的時候,突然目光一轉,猛然跳了起來喊:「懷真?」

  「叫姊姊。」卻是早該回到青丘之山的懷真,居然正從湖畔一塊山石後探頭出來,滿臉都是笑意:「嘿嘿,歡小弟果然有女人了,你老婆我也見過喔。」

  「妳、妳……妳不是回去了嗎?我、我怎麼感應不到妳的炁息……?」舌頭打結的敖歡,目光轉向懷真手腕,大驚失色地說:「啊!妳偷了王母的隱炁玉精環?」

  「是借的!」懷真把手腕上的白色玉環藏入袖中,瞪眼說:「不准說出去,不然你偷吃小純的事我就告訴王母!」

  敖歡吞了一口口水,這才有點艱難地說:「妳……妳又打算去哪兒偷東西?」

  「笨蛋小歡!誰說我要偷東西?」懷真先是瞪眼罵了一句,隨即笑說:「我拿著這個,可以偷偷保護洛年,不讓他知道。」

  敖歡疑惑地說:「妳不是要閉關嗎?能保護多久?又何必躲起來保護?」何況懷真眼前不能戰鬥,也沒什麼保護的能力。

  「我……先保護一小段時間,看看那臭小子乖不乖。」懷真頓了頓,嘟嘴說:「若是不乖,我閉關出來就不理他了。」

  敖歡可不是笨蛋,愣了幾秒之後,恍然說:「啊,我懂了,妳怕沈兄弟趁妳不在,另結新歡?」

  懷真臉一紅,瞪眼說:「少囉嗦!還不把小純的事跟姊姊仔仔細細從頭說一遍?否則我讓全龍宮都知道這件事!」

  「呃?」敖歡當下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

  沈洛年自然不知道,他以為早已回返青丘之山的懷真,此時居然還在龍宮,正逼著敖歡招出當年追老婆細節。

  以他現在的速度,這一路不用多久的時間,當歲安城出現眼前的時候,天還沒黑,沈洛年在高空中遠遠兜了一圈,考慮片刻後,他轉過身,向宇定高原飛了過去,打算在那兒找個住的地方。

  歲安城東南面這附近的大片山地,當年曾經被墾成一片片的梯田或牧場,直到祝融撼地,推高噩盡島之後,歲安城北面出現大片平原,山上的人們才又再度往下遷移,不過仍有一些人住在這個地方。

  但到了五十年前,虯龍族保護傘消失之後,歲安城外圍不再安全,在城外定居的人變得更少,只有一些就算被破壞也不讓人心疼的小型農舍,孤伶伶地矗立在山間小路旁。

  沈洛年繞了兩圈,好不容易才在一處陡崖壁面上的小緩坡停了下來。

  這山峰離歲安城南端的藍瑤河支流約有十餘公里遠,是可以遙望歲安城南的幾面山壁之一。

  除了千羽引仙者之外,一般人不方便爬到這種地方,當然附近更不會有農舍或山民;而這地方因為地勢較高,道息排斥力道比山谷之類的地方小了些,妖族在此縱覺不適,也不至於現形,等懷真出關,就算偶爾取下息壤鏡,應該也不會太難受。

  接下來就是在這兒弄間屋子了,不過自己蓋房子的技術實在不怎麼樣,這兒風又大,若睡到一半房子被捲走就變成笑話了。沈洛年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他口中默念,對著緩坡上方一指,只聽轟然一聲,一顆小火球在崖面倏然炸散。

  隨著草木爆散、土石亂飛,緩坡上的山壁往內凹了一塊,周圍的土壤還因為高溫,頗有些融解晶化的跡象。沈洛年上下看了看,又扔了十七、八顆火球,直到山壁上出現一個凹坑,才停下仔細打量。

  原本的山壁此時已經出現一個筒狀的山洞,沈洛年飄近,鼓蕩炁息、四面推擠,將內凹處壓成平面,直到山洞變成方形,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離開砍伐木材。

  過了沒多久,那方坑朝外的一面已經被沈洛年用粗糙的木板封起,只留下了一個側向出口。

  因為這些木板都是被沈洛年硬嵌入坑道中推緊,不需要製造卡榫、木釘之類的固定用品,所以省了很多麻煩,反正飛翼揮動兩下就是一塊木板,等這彷彿圍欄般的木牆完成,才不過黃昏時分。沈洛年跟著操控炁息推動周圍土壤,將最外層的木製牆面掩蓋,恢復成崖面模樣,最後還不知從哪兒挖來好幾片草皮,整片蓋了上去。

  而那東面的側向入口,因角度的關係,遠看只像這陡坡上的一個淺坑,該不會引人注意;至於轉入之後,要不要另外製造個房門……就明天再考慮吧。

  眼看天色漸黑,沈洛年順著走道穿入洞中,除了喚出凱布利之外,還取出不大常用的梭珠,一大一小兩個光團照耀著山洞;四面觀察片刻,沈洛年頗為滿意,若明日有勁,還可以把其他牆面也鋪上木板,該會更明亮、乾爽一些,而洞外緩坡也可以弄個簡單的小平台,方便吹風發呆看風景。

  沈洛年這挖坑的動作迅速輕巧,又是只用威力不大的小火球,並沒鬧出多大的動靜,雖然歲安城四週一直有斗天部隊的巡邏人員,但在沈洛年刻意躲避下,也沒引起他們的注意,所以沈洛年倒是挺安心的。住的問題既然解決,接下來應該就是在周圍逛逛,看附近有什麼適合獵食、採集的地方。

  不過天色已晚,這事還是明天再做,之後就該去一趟歲安城了,先找小惡女弄妥息壤鏡,以後應該就沒什麼自己的事了……對了,還有玉膏,那丫頭知道自己成功取得玉膏,應該很驚喜吧?去歲安城的時候,還得領錢買點家用品,銀行裡該還有些噩幣才對……

  沈洛年正揣想著該如何敗家時,耳中忽然傳來輕疾的通知,卻是狄韻傳來了消息。

  這丫頭怎麼恰好找過來?沈洛年隨即醒悟,想必是「小螳」告密。沈洛年接通輕疾,還沒開口,那端狄韻已經急著說:「臭老頭?你回來了,跑到山裡面去幹嘛?」

  「黑心丫頭,監視人是不對的!」沈洛年好氣又好笑地說:「妳可別洩露我的行蹤,我剛弄了個新家。」

  「幹嘛躲到那麼遠去?」狄韻頓了頓說:「是……懷真的意思?」

  「不是。」沈洛年說:「她有事不在。」

  「那你幹嘛一個人躲這麼遠?你自閉啊?孤僻老頭。」狄韻罵。

  「關妳屁事。」沈洛年說:「離歲安城遠點安全,省得老是有人找我麻煩。」

  這話狄韻倒是難以辯駁,她哼了一聲才說:「你既然出了龍宮,能力已經恢復了嗎?」

  「差不多了。」沈洛年說:「鏡子的材料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狄韻說:「拿去你那兒弄?」

  「這兒是深山,妳拿著那堆東西來去不方便。」沈洛年說:「找個時間我去擎天塔弄。」

  「也好。」狄韻頓了頓,有些患得患失地說:「你有沒有拿到……那個……」

  「啊!妳問玉膏?」沈洛年說:「拿到了。」

  「真的?太好了!」狄韻聲音透出喜意。

  「我純粹是為了安荑和雪莉。」沈洛年咳了一聲說:「反正妳可以建立後宮解決,用不著這東西,給妳兩份就好了吧?」

  「死老頭!色老頭!始亂終棄孤僻自閉的渾蛋老頭!你敢不給我?」狄韻一連串地罵,但卻聽得出聲音中的喜悅,她想了想又說:「我馬上去找你。」

  為什麼會混入「始亂終棄」這種形容詞?沈洛年抓抓頭說:「妳跑來麻煩,我去找妳吧,順便弄鏡子。」

  「好。」狄韻說:「讓我準備一下,二十分鐘之後,我在塔中央的廣場等你,反正你是路痴。」

  「呿!明明是那塔上的路太亂了!」沈洛年說。

  狄韻哼了一聲說:「所以你乾脆搬去連路都沒有的地方?」

  「正是。」沈洛年得意地說:「對著這山峰飛來就是我家,絕不會迷路。」

  「死老頭強辯!不和你吵了,我把手邊事情忙完。」狄韻說:「二十分鐘,記住了。」

  「知道了,臭丫頭。」沈洛年一笑,這才停了輕疾,想起有一陣子沒見到這黑心丫頭,沈洛年倒也有幾分想念,當下和凱布利招呼一聲,一前一後飄出洞穴,對著歲安城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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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冥思的功能

  二十分鐘後,沈洛年與渾身透出喜悅的狄韻在擎天塔廣場會面。

  因為黑石的威脅,葉瑋珊等歲安城的重要人物此時都避下了擎天塔,而狄韻如今聲望漸起,除了九聖之外,少有人敢幹涉探詢她的行動,兩人在這兒會面,倒是沒什麼顧忌。

  被狄韻引到狄純的房宅,沈洛年的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把玉膏交給狄韻;為了怕出意外,沈洛年還多拿了一點,至於剩下的,其實也沒用,不過這些玉膏,卻對稚嬉堂關係企業裡面的女子有用,沈洛年打算有空去找懷玉聊聊,解決掉這個問題。

  之後自然是製造最新版的「闇神之鏡」,狄韻從裡屋搬出一個方形木箱,放在長椅前的矮方桌上,木蓋一掀,只見一整片弧形微彎、打造精巧的息壤鏡,整整齊齊地排在其中。

  「我特別要求過品質。」狄韻和沈洛年並肩坐在長椅上,望著那排弧形鏡面說:「應該足夠堅固。」

  沈洛年數了數問:「妳只準備了一百個?」

  「一千個,其他的放在裡屋。」狄韻一臉古怪地看著沈洛年說:「難道你想多做一點?」

  「當然不是。」沈洛年馬上搖頭:「我只是怕弄壞了!裡面還有就好。」

  「會壞嗎?這做得還不夠好?」狄韻坐在一旁,一面逗弄著凱布利,一面說。

  「不知道,不過當初我製造時,外殼不怎麼堅固,所以才爆了一個,也許這個不會爆。」沈洛年舉起一組息壤鏡,見弧面光滑、配置均勻,焊鑄處也十分精巧,當即點頭說:「比我以前做的鏡子好。」

  「當然。」狄韻說:「你以前那些太厚重了。」

  「那時候我和你們司令找了大半個檀香山,才找到勉強可以用的外殼,當然不能和專門製作的比,何況後來又加固了幾次。」沈洛年搖搖頭,左右手夾住息壤鏡,運轉起凝結的道息,從凸面穿過凹面,影響著裡面的結構。

  「你和司令去?」狄韻問。

  「嗯。」沈洛年點頭。

  「賴伯伯沒有去?」狄韻又問。

  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見她那雙眼睛閃呀閃的,一副很有興趣的架勢,沈洛年直接當作沒聽到,只哼了一聲說:「別太接近,爆了可是滿頭灰。」

  狄韻見狀,撇撇嘴不再多問,換個話題說:「原來是這麼製造?難怪以前的只有掌心大小,這些會不會大了一點。」

  「還好。」沈洛年說:「只是稍微大一些,我還可以控制。」沈洛年可以運使道息到體外,這樣的範圍還在掌握之中。

  又過了小片刻,沈洛年發現,此時推運出的道息已經到了如今可以凝聚的最高濃度,而且並沒有爆裂的反應,既然如此,這新鏡子的功效該比過去的闇神之鏡提升少許。

  當年沈洛年體內沒有炁息,如今可不同,他把鏡子放在腹前,感應著炁息的提升狀態,一面搖了搖頭,以道息影響息壤土,再由息壤土提升炁息,畢竟隔了兩層,提升的程度仍然有限。

  「成了嗎?」狄韻問。

  「成了。」沈洛年遞過去說:「妳試試。」

  「好。」狄韻也不是沒玩過狄純的闇神之鏡,此時一比較,馬上感覺到不同之處,她欣喜地說:「好像比之前那些更好?」

  「因為這結構比較紮實。」沈洛年心念一轉說:「其實瑋珊後來好像有把舊的加固,若拿來催運一下,應該會差不多。」

  「材料又不缺,不如直接多做幾個。」狄韻說。

  「也對,再來一個。」沈洛年伸手木箱,又取出一個息壤鏡。

  「你是怎麼提升息壤聚集效果的?」狄韻在旁看著,好奇地問。

  「有點類似磁化的效果。」沈洛年說:「把散亂的息壤結構弄整齊,所以效果總有個上限。」

  狄韻倒是懂得磁化的意思,她安靜地在一旁思索著,等沈洛年准備製造第三個的時候,突然插口說:「照你這種做法,應該可以同時改造好幾個。」

  「唔?」沈洛年一呆說:「疊在一起嗎?」

  「對啊,要不要試試?」狄韻說:「若失敗了你也可以補救,不是嗎?」

  怎麼自己從沒想過這一招?這丫頭果然鬼靈精。沈洛年拿起四個,疊在手中,運使道息穿過其間,片刻之後測試,果然四個都能達到聚引道息的效果,和前兩個並沒有什麼差異。

  這下速度可快了,只不過二十餘次,百面息壤鏡製造完成,沈洛年還另外多拿了幾個未加工的帶走,準備以後若有需要,加工拿來送人,眼見完事,沈洛年拍手說:「好啦,我的責任已經完成,以後歲安城就交給妳了。」

  「死老頭!」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整天就是想逃走不管事,多幫點忙會死啊!」

  「你們這些搶著管的人我才覺得奇怪咧。」話說回來,這丫頭還不知道她有個天仙大靠山呢,沈洛年想起敖歡的事,又有些頭疼,目光四面轉了轉說:「妳媽呢?」

  「犬戎族有異動,她去東大陸探看。」狄韻說:「這種事以前大多是叫色鬼鷹去,不過他最近去什麼古仙仙府……不就是你那個懷真的主意嗎?你不知道?」

  原來張志文去了那地方?沈洛年說:「有哪些人去?」

  「色鬼鷹、侯伯伯、瑪蓮阿姨、配睿阿姨四個人。」狄韻說:「聽說他們前幾天剛找到位置。」

  「才剛到?」沈洛年意外地說:「快要兩個月了不是嗎?不好找嗎?」這四人可都是人族中的高手,就算去魔法島也不用一個月時間,莫非張志文和瑪蓮一路打架,所以拖慢了行程?

  「因為離開歲安城的時候,他們都穿著散化炁息的息壤衣,時間就拉長了,直到離開這兒近千公里遠,才換下。」狄韻說:「否則萬一被黑石盯上,說不定會出意外。」

  倒是忘了這事,黑石既然不採用納金族的主意,當然要防範他直接出手。沈洛年點點頭,只聽狄韻又說:「聽說到目標地點之後不能使用輕疾,所以現在也沒他們的音訊……不知道那仙府和龍宮的內宮是不是類似的地方。」

  也不能用輕疾?沈洛年思忖了一下,有點疑惑地說:「我知道從九聖裡面選人的原因,但為什麼是這四個人去?」

  「其實九聖都知道位置,只是不能一起去;而且聽說去那兒之後,會無法修煉到妖仙境。」狄韻見沈洛年點頭,接著說:「所以比較有希望修煉到妖仙境的人就先不急著去……司令、奇雅阿姨、賴伯伯和我媽都是,至於無敵將軍黃伯伯,他身上擔負的責任太多,此時不能久離歲安城。」

  「他們該能在犬戎族殺來前回來吧?」沈洛年問。

  「只能這麼期待了,也不知道那仙府能不能發揮作用……」狄韻瞄著沈洛年說:「那地方你知道在哪兒嗎?」

  「不知道。」沈洛年聳肩說:「對了,丫頭,我有幾個問題問妳。」

  「什麼問題?」狄韻問。

  「第一個。」沈洛年整理著思緒說:「妳說過第三階段締約,和精靈的溝通可以從言語轉為心靈,那是怎麼回事?」

  「你沒發現嗎?」狄韻說:「其他人使用根源魔法,是要唸咒語的,而你只要心中思考就可以施術了。」

  「就只是這個意思?」沈洛年說:「其他的魔法呢?不能用心靈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我沒有細思過這問題。」狄韻離第三階還遠著,自然沒考慮過這方面的事,見沈洛年詢問,她微微皺眉,沉吟說:「上次見美寧長者施法,似乎有時有念有時沒唸?這麼說來,除了根源魔法之外,真的有些咒語可以用心念催動?但兩者間的區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原來狄韻也不知道,沈洛年說:「若可以心中默念,我的施法速度或許可以提升不少。」

  「嗯。」狄韻說:「這件事我會想辦法打探看看。」

  「還有另一個問題。」沈洛年說:「冥思並不是一種休息方式——這話是什麼意思?」

  狄韻一呆說:「本來就不是休息方式啊,這話有什麼不對嗎?」

  「我不知道。」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這是白澤跟我說的。」

  「白澤?」狄韻先是透出一絲淡淡怒氣,或許因為想到玉膏,那股怒氣又淡了些,只微微皺眉說:「他幹嘛跟你說這個?」

  「我問他,我打不過天仙,有沒有什麼好建議,他就說了三個建議。」沈洛年說:「其中兩個和道息有關,另一個就是這句話。」

  「那還有什麼好想的?」狄韻秀氣的手指對準沈洛年鼻頭說:「一定是因為你把冥思當成休息,白澤才會這樣建議。」

  「呃?」沈洛年說:「我才沒有,我是很認真的。」

  「你冥思的時候都在幹嘛?」狄韻問。

  「幹嘛?」沈洛年迷惑地說:「當然就是專心冥思。」

  「你沒嘗試和精靈溝通嗎?」狄韻說。

  「他說話我又聽不懂。」沈洛年說。

  「精靈的語言你又沒有認真學,當然聽不懂。」狄韻嘆息說:「冥思時能模糊聽到精靈說話的人,通常都是很高級的魔法使了,怎麼有你這個異類……」

  「等一下。」沈洛年說:「精靈說的語言怎麼學?他每次說的都不一樣,變來變去。」

  狄韻一愣說:「精靈語言,就是魔法咒語的語言啊。」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和自己的狀態不大一樣?沈洛年正莫名其妙,狄韻已經接著說:「冥思中之幻境……老頭,你的幻境清楚嗎?」

  「挺清楚的,亂七八糟。」沈洛年說。

  「我自己是沒這種經驗……」狄韻沉吟說:「不過我聽杜勒斯叔叔提過一些,也看過一些前輩的札記,我簡單跟你說一下,看看哪兒不同?」

  「好,妳說。」沈洛年說。

  「幻境,是魔法使的幻想產物。」狄韻說:「而精靈假托幻境現身,隨著冥思的時間增加,兩方會逐漸熟悉,精靈的模樣、言行也會更為清晰,直到足以理解。每個人幻想中的精靈模樣雖然不同,但使用的語言,都是精靈語,也就是魔法咒語使用的語言……」

  說到這兒,狄韻看著沈洛年說:「這一點,好像和你不同?」

  「不同。」沈洛年搖頭:「他每次都胡說八道,少說也用過幾百種語言,沒有一種聽得懂。」

  「會不會是因為……」狄韻挑眉說:「所有的魔法使中,只有你沒好好學過咒語,你的幻境中,自然出現不了魔法咒語?」

  「呃?」沈洛年點頭說:「好像很有道理,那該怎辦?」

  「誰知道!」狄韻好氣又好笑地說:「你這老頭怎麼老是出現一些怪毛病?」

  沈洛年其實也挺委屈,正不知該如何回答,狄韻已經接著說:「我先接著說下去吧……當精靈的語言逐漸清晰之後,可以開始和精靈研究魔法。」

  沈洛年說:「怎麼研究?」

  「幻境來自於魔法使,當然會受到魔法使心念的影響。」狄韻說:「你可以不斷在幻境中施展某個法術,久而久之,精靈或有可能告訴你縮減的咒語,這樣可以大幅減少施法時間。」

  聽來很不錯,但是一樣要聽得懂精靈的語言啊。沈洛年搖頭說:「然後呢?」

  「若精靈也能感受到你的幻象,就可以開始自創魔法。」狄韻說:「藉著幻想營造魔法效果,若精靈看得懂,就會告訴你那魔法應該怎麼唸咒,當然,如果咒語太複雜還得花時間縮減……杜勒斯叔叔的隕墜咒就是這樣創出來的。」

  「哇!」沈洛年叫:「他怎麼不多創一點?」

  「幻想容易,咒語有這麼簡單嗎?」狄韻搖頭說:「一開始精靈提供的魔法咒語,大多又臭又長,生澀複雜,魔法使必須花很長的時間,在冥思中縮減魔法咒語。這是一種水磨功夫,更別提就算完成了咒語,魔力還不一定夠用。」

  「那我不懂精靈語言,不就都沒用了?」沈洛年一面暗暗地想,難怪精靈看到自己就發脾氣?

  「我沒到那種階段,沒法判斷。」狄韻說:「不過老頭,我想到另一件事,和白澤說的話好像更有關係。」

  「喔?什麼事?」沈洛年問。

  「冥思除了會產生幻境之外,還是一種快速恢復精智力的技巧。」狄韻帶點不滿地說:「這你總該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沈洛年說:「而且聽說會消耗一定的生命力。」最後這句話,當然是多年前聽輕疾說的。

  「重點是,我聽杜勒斯叔叔提過,熟練冥思的人,可以在戰鬥中利用冥思的技巧恢復精智力。」狄韻說:「這你大概不知道吧?」

  「可以嗎?」沈洛年冥思一向是閉著眼睛假裝睡覺,從沒試過活動中冥思,當然更不會在戰鬥時嘗試,不過冥思需要平心靜氣,戰鬥難免情緒波動,如何冥思?

  「杜勒斯叔叔提到時,也說並不容易,但若能掌握,魔法使持續戰鬥的時間會更長。」狄韻說到這兒,有些難過地說:「他老人家或者就是這樣強行運轉,才會耗盡生命力的。」

  沈洛年想了想說:「這樣說的話,就算一面和妳說話,也可以一面冥思?」

  狄韻皺眉說:「理論上可以吧?我是辦不到。」

  沈洛年一面看著狄韻,一面試圖照著冥思訣竅運行,卻是無法進入那種狀態,不過感覺上,這種行為……有點兒像頭頂著磚塊跑步,雖然困難,又似乎並非完全不可能,只是對狄韻這些冥思初入門的人來說,連磚塊在哪兒都掌握不了,當然更辦不到。

  若能掌握這訣竅,豈不等於整天都在冥思?反正擁有道息的自己,又不怕耗用生命力……這麼一來,根源魔法需要的魔力一定會存下不少,有空倒是可以練練,只可惜眼前除根源魔法之外,其他的魔法對自己幫助都太小。

  狄韻見沈洛年沉思著,也不開口打擾。過了好片刻,才見沈洛年回過神說:「得花點時間,不過可以試試。」

  「雖然魔法威力有限,對付不了天仙,多少也有牽制的效果,你現在就是唸得慢了些。」狄韻點頭說:「若某些咒語你能和魔法仙人一樣以心念施咒,這問題也解決了。」

  沈洛年本來考慮的,主要是儲存根源魔法的魔力,倒沒考慮到戰鬥時的魔力恢復,不過就算魔法沒用,至少精智力有用,不能持久作戰一直是自己的一個缺點,若能彌補也是好事。

  「接下來呢?」狄韻說:「白澤的另外兩個建議你弄懂了嗎?你剛說和道息有關……你身上道息有什麼問題?」

  沈洛年正想開口,突然有些疑惑地說:「道息的事,我以前跟妳說過嗎?」

  「你跟我媽說過。」狄韻眨眨眼說:「製造闇神之鏡,和這種能力有關吧?」

  原來這丫頭早已經搞清楚了,沈洛年倒也無所謂,聳肩說:「知道就算了,別告訴其他人就好。」接著沈洛年把白澤的建議,以及自己從仿仙界帶出一團道息的事說了一次。

  狄韻對道息的瞭解遠不如魔法,一時倒也沒什麼好建議。她沉吟說:「為什麼你把那一縷仿仙界道息放在心室?」

  「那陣子剛好有人建議我以心室為中心,利用血脈運行道息。」沈洛年說:「當時不知道該放哪兒,就先擱那兒。」

  「血脈的心室?不是心脈穴竅?」狄韻從沒聽過這種法門,一開始還以為是和心脈有關的經穴,沒想到卻是血脈。

  「因為道息本身不和物質起作用,所以不用在經脈運行。」沈洛年簡單說明了一下原理,頓了頓說:「不過血脈運行太複雜了,我沒興趣研究。」

  「所以你現在散化了三成的炁息,才能順暢地運用道息……」狄韻說:「但若你花幾年的時間,掌握了血脈運行法,這三成輕訣炁息不就又可以煉回來嗎?」

  沈洛年說:「這個……理論上是沒錯啦。」

  「實際上你懶得煉,對吧?」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說:「那一縷仿仙界道息現在怎樣了?」

  「嗯?」沈洛年一直只維持著少許道息牽繫,已經好一陣子沒去注意,見狄韻詢問,他觀察片刻後說:「大了一些,應該是吸收了我體內道息。」

  「會這麼一直大下去嗎?」狄韻皺眉說:「你剛不是說,不想改變體內道息的性質?」

  「是啊。」沈洛年點頭說:「不過現在還不多,不至於產生影響,想出白澤為什麼要這麼建議之前,先放一陣子好了……只要沒遇到強敵,我都還可以控制。」

  「嗯。」狄韻跟著思索另一個建議,也就是所謂的——「鳳體不只可以控制體內的渾沌原息」這句話,但是這話比起另外兩個建議更虛無飄渺,狄韻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道理來。

  一旁的沈洛年倒是挺期待,這丫頭可是聰明人物,自己和她老子敖歡想不出來,可不代表她也想不出來;話說回來,敖歡這事要不要先跟她媽狄純提示一下?沈洛年考慮半晌,還是搖了搖頭,這事麻煩又難辦,萬一壞了事反而不好,這兩人當年分開其實有些陰錯陽差,敖歡又不像負心漢,若狄純還沒忘了他,也不介意敖歡妖族身份的話,倒是有機會妥善收場……

  不過這想當未來女帝的丫頭就比較麻煩,有個虯龍天仙當父親,真不知道是加分還是減分?還是乾脆讓狄純跟敖歡私奔?把這當秘密?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狄韻突然說:「臭老頭!」

  「啊?啥?」沈洛年回過神。

  「發什麼呆?」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才說:「你當時是問白澤——該怎麼對付天仙?對嗎?」

  沈洛年愣了愣說:「好像是。」沈洛年只是努力記住答案,但問題是啥卻有點模糊了。

  「若是如此,該從天仙的能力思考起。」狄韻說:「但我並不瞭解天仙,你知道天仙的能耐嗎?」

  其實沈洛年認識的天仙不少,其中懷真和自己的關係更是特殊,但真正讓沈洛年知道天仙戰鬥特點的,卻是敖歡。沈洛年點頭說:「妳那個老……咳,龍宮那兒,前陣子有個天仙常和我過招,我倒是有點概念。」

  不過沈洛年話轉得雖快,狄韻卻沒放過,她懷疑地說:「我哪個?老什麼?怎麼說一半?」

  「只是說錯了。」沈洛年沒有找藉口的急智,直接耍賴,他揮了揮手,不等狄韻追問,緊接著說:「天仙也沒什麼特殊,除了體內炁息質與量都大幅超出妖仙之外,有個最主要的特點……其實這特點,人類倒是掌握了一小半。」

  狄韻問:「什麼意思?別賣關子。」

  「妖族的天仙境就和妳們這些使用道咒之術的發散型變體者一樣,只不過在強大妖炁與長久時間累積下,天仙的能力當然不是人類可比。」沈洛年說:「他們可以打開龐大的玄界之門,依據不同的玄靈契約,放出強大能量;另外,也可以藉著玄界之門凝結推動儲存的妖炁,使自己攻擊和移動能力大幅提升。除此之外,還有種特殊的變化,不過這就不是妳們能辦到的。」

  「什麼變化?說說看。」狄韻頗有興趣。

  「就是控制玄界之門的移動。因為玄界之門並無實體,移動時沒有破空的困擾……會這一招,不只攻擊的速度大增,攻擊手段也變得很多。」沈洛年說:「尤其這法門對移動很有幫助,只要在前方開啟個水平、長形的玄界之門,迫出妖炁、排擠空氣,再讓門戶往前高速推進,就彷彿在身前製造一個真空區一般,可以有效降低空氣阻力,達成高速移動的目的。」這可是沈洛年最羨慕的能力,若自己也會這招,逃命時想必奇快無比。

  「玄界之門可以這樣控制?」狄韻吃了一驚。

  「這需要散出龐大的妖炁。」沈洛年說:「連妖仙都辦不到,何況人類?」

  狄韻取出小棍一揮,開啟一個小型的玄界之門,感應片刻後,她散去炁息搖頭說:「看不懂,有空再研究。」

  沈洛年知道狄韻事情很多,此時想必也是特別抽空過來,他哂然一笑,站起說:「就這樣吧,想出什麼再通知我。」

  「好。」狄韻隨著沈洛年站起,一面說:「我等會兒把這些鏡子送給司令……這樣一來,你該無法隱藏身份了喔?」

  「不用隱藏了。」沈洛年搖頭說:「懷真上次和他們見面,就已經說了。」

  「這樣嗎?」狄韻倒沒機會當場見識九聖其他人的反應,她眼睛轉了轉說:「你打算住在宇定高原山裡?」

  「是啊。」沈洛年被這一提醒,突然想起自己還要買家具的事,不過現在銀行大概已經關門了……沈洛年這一想到金錢,轉念回頭說:「這兩個月納金族和妳合作順利嗎?」

  「還好,該花的錢大概都花了,也準備了給赤濤的黃金……」狄韻說:「有你的囑咐,他們不會打什麼鬼主意;至於一些對兩方都好的事,以後可以研究一下,他們某些想法還是可以參考。」雖然紅鑽、張季死亡造成了一些下屬反彈,反正沈洛年幫不上忙,狄韻也就不提了。

  「對了,還有赤濤!我差點忘了。」沈洛年說:「有他的幫助,應付犬戎族該不難吧?」

  「赤濤立過咒誓,不能來擎天塔周圍啊!當初司令找他合作,本就為了去東大陸建城。」

  狄韻頓了頓又說:「而且他之前雖是口頭同意,卻一直找藉口沒來訂約,我們擔心黑石已經對他施加壓力,使他不敢來。」

  黑石果然還是最大的問題……沈洛年接著問:「黑石那邊有什麼消息?」

  「上次黑石出現後,我讓金趾試著表達反對的意見,不過黑石卻只是不置可否,沒有正面回應。」狄韻說:「看來他已經決心換一種手法,只是也不想讓納金族臉上太過難堪,畢竟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

  「他怎會顧忌納金族?」沈洛年意外地問。

  「黑石是天仙,大多時間應該是用來修煉的,不可能靠自己管理人類。」狄韻說:「讓納金族當傀儡,或許他認為比扶植人類傀儡更適當吧?」

  「那你們有什麼主意嗎?」沈洛年問。

  「眼前只能先應付犬戎族的攻擊,有了這一百個闇神之鏡,雖不能說必勝,相信有一定的效果。」狄韻說:「只要我們還留在噩盡島上,黑石直接出手的機會就不大,至少可以多拖幾年……其實司令本就有東大陸建城的想法,現在更有機會取得牛頭人的協助,這下子只能暫緩。」

  狄韻這麼一說,沈洛年倒是想到很久不見的梁乃均,只不知道那光頭是否已經接受當種牛的命運?

  見沈洛年嘴角帶笑,狄韻哪會不知道沈洛年想些什麼,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那姓梁的光頭也是個麻煩。」

  「他還是不肯?」沈洛年問。

  狄韻咬咬牙說:「他說要對安荑從一而終……莫名其妙!安荑又沒答應嫁他。」

  「不愧是梁光頭!」沈洛年忍不住哈哈笑了出來,片刻後才搖頭說:「那換靈呢?」

  「還不知道要多久他才能自悟……」狄韻說:「現在倒有另外一個想法,若安荑當真願意嫁給他,他們的後代也有機會傳下這血脈,若讓那些孩子在牛族中長大,未來應該就不會抗拒了。」

  「安荑答應嗎?」沈洛年問。

  狄韻輕輕撫過懷中的玉膏,緩緩地說:「之前她都說身上甦瑤問題沒解決,不考慮婚姻情愛……但今日之後,她恐怕就得作個決定。」

  「若安荑不嫁,那光頭當真要做和尚?倒是省了剃頭的工夫。」沈洛年好笑地說:「不過世上哪有這麼多情聖?又不是童話故事。」

  「誰知道?若安荑當真不肯,也就只能用時間磨了,這種事總不能強逼。」狄韻眉頭微皺說:「不過安荑對那光頭似乎也有點兒好感……」

  「那是好事啊。」沈洛年說:「幹嘛一臉不爽?」

  「對牛頭人和歲安城來說是好事,對安荑來說可未必。」狄韻不滿地說:「那光頭話這麼多,一點小事都可以寫成一本小說,囉嗦死了!」

  「不過,安荑似乎從沒嫌過他囉嗦。」沈洛年想了想說:「除此之外,他倒沒什麼大缺點。」

  狄韻微微一愣,卻有些說不出話來。說實在話,梁乃均除了長相普通、光頭刺眼,加上那一嘴廢話之外,能力、品性都不算差,何況身為牛頭人皇族返祖,未來恐怕是妖仙以上的造就,不能說配不上安荑……不過狄韻心中把安荑當成姊妹,又對梁乃均頗為厭煩,私心實不願兩方在一起,若非這事牽涉兩族關係,說不定她還會在其中搞些小手段破壞,此時卻得大力促成,可讓她十分不樂意。

  沈洛年看得出狄韻的心情,卻只覺得好笑,他也不多說,上下看了看狄韻說:「人家的事別管這麼多,妳和亨利呢?」

  「沒什麼特別的。」狄韻眉頭一皺說:「雖然沒什麼感覺,反正找不到更好的選擇……至少他對我不錯。」

  「有這麼慘嗎?」沈洛年說:「魔法新島那兒的魔法使雖然多,也不用派妳去和親吧?」

  「如果我有其他適合的對象就罷了,問題是沒有。」狄韻沒好氣地說:「還是你有更好的建議?難道要我去歲安城街上逛逛,看有沒有人上來搭訕?」

  「呃?」地位高到某種程度時,也是一種困擾。沈洛年不再多說,搖搖頭往外踏步說:「不管了,我回去山裡,以後妳要是閒著無聊,倒是可以找我聊天瞎扯,至於那些人類存亡、社稷大事、妖怪打架之類的就別找我了。」

  狄韻嘟起嘴說:「你那叫懷真的女人,願意跟你一起住山裡嗎?她也和你一樣孤僻?」

  「她最近不在。」沈洛年說:「而且妖族大部分時間都在修煉,沒這麼多閒心到處逛的。」

  「為什麼不在?」狄韻問。

  「有事。」沈洛年一揮手,叫過凱布利說:「黑心丫頭,犬戎族打來我可不幫忙,自己保重啊。」

  狄韻還沒回話,卻見沈洛年與凱布利已飄了出去,下一瞬間,已經消失了蹤影,狄韻只來得及衝出門外,望著上方空蕩蕩的天空,忍不住頓了頓足低聲罵:「渾蛋老頭!話不說清楚,跑這麼快!」不過聽到懷真不在,她卻是起了不少念頭。狄韻眼睛轉了轉,突然有了主意,當下回頭搬起那批闇神之鏡,一轉身,向通往塔下的樓梯處快速奔去,心中一面暗想,臭老頭想搞孤僻?哪有這麼容易!

  沈洛年飄上空中,一面心中思忖,等住的地方弄好,得抽空跑一趟北極,把那老實驗狂敖容的事辦妥,然後去山口鎮托敖封送去吧?免得又被敖容抓著幹活,不過在此之前,該去一趟山口鎮找懷玉談談玉膏的事,順便看看小芷她們。至於懷真的警告,沈洛年卻沒放在心上,一來他本就沒往那兒想;二來縱然有問題,也是幾百年後的事,這時開始躲人也太早了些。

  不過現在已是深夜,山芷、羽霽應該正在修煉,而這時是生意最好的時候,懷玉八成正忙著採補……還是明日再去,沈洛年打定主意,一轉方向,向著宇定高原直飛。


  回到那山上的洞窟中,沈洛年先是花了點時間考慮一遍這山洞未來的裝潢方式,稍微規劃了明日的工作,這才找了個地方坐下,進入冥思狀態中。

  百年前,沈洛年只是把冥思當成一個恢復精智力的手段,根本沒有細思,不過這幾日的研究,倒是讓他多了些概念。冥想這技巧中隱含著兩種脈絡,一個是高速恢復魔力的手段——冥想可以轉換部分的生命力成為魔力,這除了可以加速精智力的恢復,魔法使也能藉此鍛鍊,提升魔力總量,相對地,生命力也會因此消耗。

  歲安城這兒,是以引仙的方式增強魔法使的生命力,魔法島上則是運用高級的締約法門提升體質,至於兩方的優缺點,沈洛年倒是懶得研究。

  另一個修行脈絡,當然就是冥思中的幻境了,這也是沈洛年昏迷百年中,主要置身的地方。

  這幻境早期時,只是朦朦朧朧的什麼都看不清楚,隨著時間過去,和精靈彼此心靈聯繫逐漸建立,幻境中的場景也越來越清晰,到最後甚至可以和精靈做魔法上的研究和溝通。

  只是沈洛年也不知自己哪兒走岔了路,精靈居然每次都說著不同的語言,這樣溝通當然更是困難……不過話說回來,就算精靈每次都說一樣的語言,以沈洛年的耐心和智力來說,最後也未必能搞懂就是了。

  今日狄韻提出的想法,就是脫離幻境、直接轉換精智力,這一面作戰一面冥思的法門,最好是學起來,反正自己不缺生命力,如能持續運轉,且不提能不能用魔法攻擊敵人,至少可以長時間使用精智力,這已經是個大好消息。

  不過說和做畢竟是兩回事,沈洛年嘗試了半天,試圖在活動狀態之中進入冥思,卻總有初學單車的那種不穩定感,在這脫離幻境的狀態下,外界隨便一個風吹草動或者自己心中一個思緒變化,都會產生影響,不過一次次的試驗之後,沈洛年已經知道,這確實是種可以掌握的技巧,每次練習都可以感覺到些許進步,持續時間也在緩緩增長,但要到熟極而流的程度,還得花上不少時間。

  沈洛年雖然沒什麼耐性,但那多半是對人對事的厭煩,若某些重複行為對自己明顯有幫助,又不怎麼困難,他卻往往熬得下去,否則當年也不會沒日沒夜地不斷鍛鍊精智力。

  這麼一專心嘗試,時間過得飛快,沈洛年突然發現,洞口的門戶通道中已隱隱透入晨光,他不禁想起今日的計劃,思慮這麼一複雜起來,冥思效果再度被打斷。他索性起身,在洞中把今日的計劃重新整理一遍,這才轉身飄出洞口,帶著凱布利向山口鎮飛去。


  在山口鎮,沈洛年把玉膏交給懷玉,讓她先把受種甦瑤的小孩解脫開來,至於已經成長的女子,就看狀況了,某些從小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女子,解除甦瑤說不定反而不能適應,無論如何,這些玉膏該足夠供應……剩下的玉膏,沈洛年也就讓懷玉先收著,以後再看有什麼用途,憑著沈洛年和仙狐老祖宗懷真的關係,懷玉也不敢私吞。

  至於那些被解救的小孩,沈洛年卻有些頭疼,最後只好交代懷玉找狄韻解決,反正狄韻和安荑、雪莉從小一起長大,應該知道該怎麼處置比較妥當。

  和山芷、羽霽碰面嬉鬧一陣子,在稚嬉堂用過午餐後,沈洛年轉往歲安城,先去銀行領錢,再採買了些鍋碗瓢盆被縟之類的家用品背成個大包,這才找個無人注意處飛起,回到宇定高原。

  不過接近山洞時,沈洛年卻是微微一愣,山洞前面的一截小短坡上,此時竟站著個身穿青衣、外披黑褐氅衣的婀娜身影……正是許久不見的黃清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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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北極數日遊

  一定是黑心丫頭洩密的!沈洛年這一瞬間,頗有抓狄韻過來打屁股的衝動,不過眼前總不能轉頭開溜,沈洛年只好一面咬牙,一面飄落在黃清嬿面前;而凱布利已經先一步穿出,在黃清嬿面前打轉,過去相處的那幾個月,凱布利和黃清嬿關係也挺不錯。
  
  黃清嬿含笑伸手接過凱布利,遲疑了一下說:「我該怎麼稱呼您呢?沈爺爺?還是闇神前輩?」

  「都不對,睡覺時間不算的。」沈洛年臉垮了下來,翻白眼說:「叫名字。」

  「睡覺?」黃清嬿不明白。

  「我曾昏迷了一百年左右。」沈洛年頓了頓說:「有點像百年前當初的小純,妳那些爺爺奶奶總不會也把小純當前輩吧?」

  「原來如此。」黃清嬿自然聽說過狄純當年的故事,她露出笑容說:「這麼算來,你果真不滿二十?」

  「沒錯!」沈洛年點頭說:「妳回去順便告訴那個洩密的丫頭,以後不準叫我老頭。」

  黃清嬿莞爾一笑說:「小韻都叫你老頭嗎?」

  「除了她還有誰?」沈洛年抓抓頭說:「好吧,妳跑來幹嘛?」

  黃清嬿微側著頭,輕笑說:「小韻說你夫人不在,叫我好好掌握這次機會。」

  那死丫頭!沈洛年正在瞪眼,只聽黃清嬿又說:「別擔心,我不是糾纏不休的女子,我已明白,若沒法全心對你,不管什麼手段都沒有意義,但那卻是我辦不到的事……我這次來,只是想趁這機會,仔細看看傳頌百年的闇神。」

  「看什麼?我們又不是沒見過。」沈洛年惑然說。

  「沒辦法。」黃清嬿輕嘆一聲:「面對販夫走卒和王公貴族,觀察的角度和態度難免不同,若當真一視同仁,對方說不定反而無法接受……我過去既然沒有把你當成闇神,看到的東西自然不同。」

  沈洛年還是想不出有什麼區別,但反正來都來了,要看給她看。沈洛年聳肩說:「進來吧。」一面當先向著洞內走去。

  洞中可沒有窗戶,雖然門戶那端透入一點微光,卻不怎麼清晰,隨著兩人進入,凱布利體內妖炁鼓蕩,身上七彩光芒大放,這才看得清楚了一些,只不過凱布利的光芒太過華麗絢爛,反而讓人有些眼花;若日後凱布利能力更強,妖炁鼓蕩,七彩光華亦可化成耀目白光,只是現在還辦不到。

  黃清嬿看沈洛年把身後那一大包扔到角落,正想開口,卻看到旁邊擺著幾片弧形金屬塊狀物,她微微一驚說:「這是新的『闇神之鏡』嗎?就這麼隨便扔在那兒?」

  「喔?那只是原料。」沈洛年看了一眼說。

  「還沒改造過?」黃清嬿鬆了一口氣,微笑著說:「你昨晚新制的鏡子我身上也戴著一個呢,否則爬這山沒這麼容易。」

  「好用嗎?我今天本來想給兩個妖族小鬼一人一個。」沈洛年從那個大包裹中拉出兩張蒲團,扔給黃清嬿一個之後,自顧自坐下說:「但又怕她們倆突然心血來潮跑去歲安城逛街,萬一出事那可麻煩,所以後來還是沒拿去。」

  黃清嬿說:「稚嬉堂的那兩名小仙獸道長?」上次的媒體事件時,黃清嬿已經知道山芷、羽霽的存在。

  「嗯。」想到山芷和羽霽,沈洛年臉上很自然地露出笑容,點頭說:「她們倆個性不同,但都很可愛。」

  黃清嬿心中自不願意這種寶物流落到妖族手中,但兩人畢竟當過幾個月情侶,她已經頗瞭解沈洛年,知道若此時多勸,只會產生反效果,考慮片刻後,黃清嬿只能露出苦笑說:「在你眼中,當真沒有妖族和人類的區別。」

  這個問題,兩人也不是第一次討論,沈洛年聳聳肩沒接口,黃清嬿卻也不見怪,莞爾一笑說:「或許也是因此,你和妖族才會相處得這麼好……我今日來,還想拜託一件事情。」

  沈洛年對黃清嬿多少還是有幾分歉疚,倒不像平常一般先拒絕再說,只問:「什麼事?」

  黃清嬿微笑說:「你離開之前,曾和毛族人取得聯繫,對吧?」

  「我是認識幾個長老,也問了能不能幫忙。」沈洛年說:「不過他們後來沒給我消息,看來這關係沒用。」

  「或者可以換一種方式?」黃清嬿說:「是否可以透過你的幫忙,認識幾個能在毛族中說話的人?不需要他們幫忙,只要保持來往就好,只當交個朋友。」

  沈洛年訝然說:「這樣有什麼好處?」

  黃清嬿微笑說:「談好處,又怎麼交朋友呢?」

  沈洛年可弄不懂了,但看黃清嬿,似乎又沒有騙人的氣味,沈洛年正迷惑,黃清嬿一笑說:「不只是沒有要求,只要他們願意,還可以定期贈送一些小禮物。毛族人科技能力雖然不凡,但我們或許也有些送得出手的東西。」

  沈洛年想了想,這才半猜半推測地說:「交上朋友之後,以後萬一有要求,對方也不易拒絕?」

  「我不能否認,與毛族交好的目的,確實是期待日後獲得些許幫助。」黃清嬿頓了頓說:「當然,我不會藉著這辦法利用或傷害毛族人的。」

  沈洛年考慮片刻後說:「我還是會替毛族人擔心。」

  「擔心什麼?」黃清嬿問。

  「若當真成功與毛族人建立了關係,或許妳眼前真的不會利用他們。」沈洛年說:「但五十年後的妳呢?妳的後代呢?只要有一個人起了歹念,善良的毛族人一定會吃大虧……老實說,我還真覺得毛族人離人類越遠越好。」

  黃清嬿聽到這話不禁苦笑,沈洛年說的雖然不錯,但未免也太「客觀公道」了。黃清嬿正考慮著該怎麼說下去,沈洛年又接著說:「所以我本來跟毛族人提出了一個建議,不過看來他們不願意。」

  「什麼建議?」黃清嬿順著沈洛年口氣問。

  「我要他們幫歲安城設計不能仿冒、不能破解的自動化都市防衛管理系統。」沈洛年說:「然後開個有賺頭的物資交換清單給我。」

  「自、自動化防衛管理系統?那是什麼?」黃清嬿可不是在百年前的社會中出生,聽到這句話,一時有些迷惑。

  沈洛年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抵禦外敵、管理城市的自動系統。比如說,若敢在城內用炁息打架就奉送一道強力雷射光之類的……可惜他們沒答應。」

  黃清嬿愣了片刻,才苦笑說:「就算他們答應,這代價豈非天文數字?」

  「那就等你們存到之後再說囉,當然,歲安城拒絕也無所謂。」沈洛年說:「反正不要給人類討價還價的空間,毛族人就安全了。」

  「萬一他們提出的要求,我們無論如何也辦不到呢?」黃清嬿說。

  「毛族人沒這麼多心機的,若他們答應,自然會開出合理的代價,否則就會拒絕……反正他們終究沒答應,不用研究了。」沈洛年說。

  看沈洛年並不怎麼想幫忙,黃清嬿也不好多說,她本就是善體人意的女子,當下一轉話題說:「你夫人去哪兒了?」

  「閉關去了。」沈洛年說。

  黃清嬿說:「什麼時候我才能見到她?」

  這可難了,但沈洛年卻又答應過這件事,這時也只好逃避現實地抓抓頭說:「有機會再說吧。」

  黃清嬿也不多問,只一笑說道:「因為你夫人的事,小韻對我的態度倒是因此緩和了不少。」

  沈洛年也不禁好笑,搖頭說:「那丫頭在這方面真是有點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嗎?」黃清嬿抿嘴說:「我卻覺得挺有道理,只不過用錯了方法。」

  這話對沈洛年來說有點深奧,他皺眉想了想還是半懂不懂,也懶得問了,不過沈洛年卻不免有些煩惱,若那丫頭到處叫人來找麻煩,自己可就沒得清淨了。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把凱布利身上的小螳炸掉之後搬家,但不知為了什麼,沈洛年每次想到此事,總有三分不忍,這時依然只是念頭一起即散,沈洛年轉而考慮,是不是應該搬去更陡峭的山崖,那麼除了千羽引仙者,其他人要上來就更費工夫了。

  沈洛年正思考著,黃清嬿突然輕笑說:「別擔心,不會常有人來的。」

  沈洛年一愣,不禁有些尷尬地說:「什、什麼?」

  「你不是擔心有人來煩你嗎?」黃清嬿笑說:「九聖中……我想除了外祖父和純奶奶之外,其他人應該不會來的,而眼前有黑石的威脅,外祖父該不會隨意出城。」

  「咦?」沈洛年一愣說:「對了!小純不是在東大陸嗎?會不會有危險?」

  黃清嬿說:「純奶奶……」

  「哎唷!」沈洛年又是一聲驚呼:「妳一個人跑來這兒沒問題嗎?」

  黃清嬿卻不緊張,反而忍笑說:「你比較擔心誰?」

  「呃?」沈洛年眉頭抽動說:「我討厭這種問題。」

  黃清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頭說:「黑石不會打我的主意。」

  「為什麼?」看黃清嬿輕鬆的模樣,沈洛年情緒倒也穩定下來,疑惑地說:「犬戎族不就很想宰了妳們幾個?」

  「犬戎族想滅了人類,當然對追殺下一代領導者很有興趣。」黃清嬿說:「黑石卻是想掌握、壓服整個人類,重點自然是現在的掌權者;把我殺掉或捉拿,不只沒用,一個不小心,還會把他遮掩著的目的提前曝光。」

  「這樣啊……」沈洛年倒忘了黑石和人類明面上還沒翻臉,頓了頓說:「那妳也不該一個人來。」

  「希鳳她們在山下等我,我不是一個人來的。」黃清嬿微笑說。

  沈洛年注意力往山下散去,果然發現了一小群人類部隊的炁息,他這才點點頭說:「那就好,那小純沒風險嗎?」

  「東大陸如此遼闊,很難碰上的。」黃清嬿說:「除非從歲安城外就被黑石盯著……不過其他人也就罷了,想在無遮掩的空中盯著純奶奶又不露痕跡,那機會太小了。」

  沈洛年點了點頭,天仙雖然有種特殊的高速移動方式,那通常都只在有限的距離內使用,若真要高速長途飛行,還是不免激發鼓蕩大量炁息,想無聲無息地高速追蹤,確實有難度。

  何況現在黑石還沒翻臉,狄純暫時應該沒有危險,而且歲安城中,狄純最多只是個心軟的高級打手,真正的掌權者其實只有葉瑋珊和黃宗儒夫妻,難怪這兩日來回歲安城,一直沒感覺到這些人的炁息,看來他們十分謹慎,早已躲了起來。

  見沈洛年臉上露出安心的神態,黃清嬿微笑說:「至於我,來這一趟畢竟耗時不少,今日已經推延了不少工作……以後除非有事,不會隨便來打擾的。」

  聽黃清嬿這麼說,沈洛年倒是有點尷尬地說:「妳確實比我忙多了。」

  「不過等小韻發現我無能為力之後,會不會就這樣放過你,我可不知道。」黃清嬿笑說。

  沈洛年苦笑之餘,不免暗暗感慨,這女人就是有能耐讓人如沐春風……沈洛年望著黃清嬿,突然想起當初在將宅中,對方照顧受傷的自己的場景,那也是自己首次對她感到心動的時刻,只不知為什麼,在那交往的兩個月中,這種感覺卻慢慢消失了。

  沈洛年凝視著黃清嬿的同時,黃清嬿心中也正思索著,這或許是某種天賦,她對人心的體察,縱不如鳳體那種明察秋毫般的清晰,卻更能看透情緒由來的脈絡,望著沈洛年的目光變化,她很自然就明白了眼前這大男孩的心緒,黃清嬿不禁心中微嘆,自己確實曾有機會掌握住這男子的心,卻在自以為掌握一切的驕傲輕忽心緒下,一步步地把這份感覺毀去……

  雖說往事如鑑,只須檢討銘記,無須懊悔,不過每當想起,還是難免有些感傷;就算不提此人的身份與能力,這麼一個「真實」的男子,這輩子恐怕不會遇到第二個了吧?

  想到此處,黃清嬿輕嘆一聲,起身說:「我該回去了。」

  「我送妳。」沈洛年說。

  黃清嬿含笑搖搖頭說:「我可是被你甩了的,讓希鳳她們看到你,可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沈洛年正不知道該怎麼答話,黃清嬿已經又笑著說:「萬一真有狀況又如何,難道你打得過黑石?」

  「有道理。」沈洛年說:「那我就不送了。」

  聽到這句話,黃清嬿不免有些啼笑皆非的感受,與一個「真實」的人相處,總有些新鮮之處啊……她失笑搖了搖頭,跟沈洛年再次告別之後,走出山洞,御炁往山下飄飛。

  站在緩坡上的沈洛年,看著那御炁下墜的曼妙身影,幾個點地間已下墜了千餘公尺,沒入下方的山林中。他雖然站在這兒,但心神卻隨著黃清嬿一路往下,直到她與隨行部隊會合,返回歲安城範圍之內,沈洛年才輕嘆了一口氣,收回感應、返回洞中。

  □

  兩日後的清晨,沈洛年站在山洞中上下打量,頗為滿意。

  這新居已變了一個模樣,洞中上下左右都鋪滿了木片,雖然有些粗糙,感覺上卻比土壁溫暖不少,其中一面牆壁還釘上了一排排橫板,上面放著鍋碗等生活用品,只不過還沒找到規矩,分類上有些雜亂。

  地面的木板比牆面光滑許多,看得出來有特別處理過,一張粗木矮桌放在當中,旁邊扔了幾張蒲團;另一個角落,幾張疊起的被縟堆起,已經有了家的感覺。

  既然把家弄妥,就該辦事了。沈洛年收起照明用的梭珠,把凱布利叫入腰包,確定沒有其他遺漏之後,走出洞外一吸氣,這才發現洞內洞外的空氣頗為不同,沈洛年不免暗暗皺眉,回來之後,得弄個適當的通氣孔才成。

  可是也不能就這麼開著洞,否則幾日過去,說不定變成什麼蟲蛇巢穴,卻不知道歲安城哪兒賣門戶用的紗網?既然要買紗網,要不要干脆挖兩個窗子?還得買點防蟲的東西……沈洛年一面胡思亂想,一面關上那有些粗陋的木門,接著御炁騰飛,向北方飛去。

  沈洛年這次出門,就是打算完成敖容交代的工作,他可不想一直欠著事情,反正北極雖冷,對能以炁息籠罩全身的沈洛年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何況血飲袍還有防寒的功能,除此之外,面對的只不過是原型妖,甚至不能稱之為敵人,這趟出門,沈洛年倒是抱著個「北極數日遊」的念頭。

  目標地點雖說是北極,其實離極地還有一段距離,只能說在北極海的範圍之中,目標是一座島嶼——或者該說,一座巨大旋龜背上的島嶼。

  那巨大旋龜聽說超過千公尺寬,是上古留存至今的古妖之一,和內海中不斷繞海的「小」旋龜大概有著親戚關係,它繞行的地方正是北極海,也因為所處的位置不固定,沈洛年到那兒之後,還得在空中逛上好一陣子,才有機會找到這會移動的島嶼。

  花了半日抵達北極,沈洛年依照敖容的指示,在這藍天碧海中高速飛行,尋找會緩緩漂移的龜狀海島,雖說不知道那隻大龜漂到哪兒去了,不過沿著路線圖尋找,總有找到的一天。

  此時仍是八月中旬,離秋分還有一段時間,雖然極晝(連續半年白晝的極地特殊狀態)的範圍正逐漸減小,但對於高空中的沈洛年來說,亮晃晃的太陽仍是整天都在眼前,還好近日天氣不錯,除亙古不斷的寒風呼嘯之外,沒有雪霧遮目,沈洛年只按著路線兜了約莫大半圈,就找到了目標。

  下方這龜狀島嶼,乍看實在像座漂浮在藍色海面的大冰山,在這冰天雪地中,這樣的大冰山其實不算醒目,還好這旋龜古妖似乎不懂什麼叫作隱匿行跡,體內的強大妖炁毫不遮掩,遠遠就能察覺,只要稍有感應能力,都不難發現。

  這傢伙背上的冰山,至少有五、六公尺厚吧?背著這麼一個大冰塊,不嫌重嗎?沈洛年嘖嘖兩聲,往下飄了過去。

  根據敖容說,這旋龜妖炁雖然龐大,脾氣卻不錯,只要不招惹它,就不會遇到攻擊;而大部分妖族感應到這龐然妖炁,自然遠避,知道這遠古旋龜脾性的人卻是不多……不過敖容雖然這麼說,誰知道是真是假?說不定這傢伙今天突然脾氣不好呢?

  曾被古妖磨齒者撞成重傷的沈洛年提高警覺,緩緩飄近龜背,一面盤旋一面打量,繞了幾圈之後,沒見旋龜有什麼反應,他這才一轉身,向著龜尾之處,飄飛過去。

  據敖容說,龜尾那端有條虯龍族挖出的通道,直通冰山內部的兩界門戶,那充滿原型妖的地方,就在另一個特殊的空間中。那與一般的玄界空間不同,反而有點類似仿仙界,是個遠古就存在的特殊場所。

  敖容還說,這門戶比古妖旋龜還古老,更有人懷疑旋龜乃門戶精化成形,只不過這種事無人可以驗證,也只能當成趣聞軼事來聽了。

  沈洛年一面回想著敖容的交代,一面飄到龜尾,果然看到一個人高冰洞出現眼前,這一瞬間,沈洛年倒是有點意外,據敖容所說,這山洞空置已久、無人問津,這洞口該早已被冰雪封閉,沈洛年本打算找出通道痕跡挖開,不料這冰洞竟依然存在。

  或許虯龍族另有派人來取過妖質,只是沒讓敖容知道?沈洛年心中這麼一想,倒也不覺有異,敖容連內宮都不能踏出半步,不可能什麼事都清楚。

  沈洛年叫出凱布利照明,順著冰山中開出來的道路往內飄,周圍是透著寒氣的萬年玄冰,凱布利的七彩光華在洞壁折射閃爍,把洞道映照得瑰麗絢爛,只可惜沈洛年沒什麼心情欣賞,毫不停留地往內飛射,數百公尺的距離一晃而過。


  這通道順著龜殼往上,直到末端通道一寬,出現一個十公尺寬的半圓形冰室,而這冰室下的龜殼頂端,一片如鏡般的青色圓池嵌在正中央,正是通往那神秘所在的門戶。沈洛年只遲疑了一瞬,隨即把凱布利招回手中,之後以道息、炁息雙層籠罩體外護身,縱身躍入。

  剛穿過這青池門戶,一股暖風撫上護身炁息,沈洛年目光四面一掃,倒是有點兒意外。

  本以為既然是個類似仿仙界的門戶,這兒的風光八成也不怎麼樣,不料卻是完全猜錯,這竟是一個生機盎然的世界。

  這青池通道出口,是在一座數百公尺寬的白石錐形塔之上,從塔上往下望,乍看彷彿是一個原始的熱帶叢林。仔細一看,都是沈洛年未見過的巨大植物,遠遠望去,看不出有哪些獸類,不過在這樣的叢林之中,想必也孕育著各式各樣的動物,只不知是否如植物一般陌生。

  這兒並不是個廣闊無邊的大世界,望著上方透出青濛濛光芒的古老蒼穹走勢,可以隱隱感覺到,這是個長條形,大約數公里寬、數十公里長的空間,而這白石塔就是一端的起點,敖容所說的危險處,想必就在另外一端,只要自己別過去即可……

  目光這麼簡單一掃,沈洛年已經有了個基本概念,他同時自然而然地往外感應,體會著周圍的炁息與道息變化,下一瞬間,沈洛年瞪大眼驚呼一聲……媽啦!敖容這渾蛋老龍騙人嗎?這是什麼危險地方,怎麼到處都是低階妖仙?

  卻是沈洛年往外一關注,馬上發現可感應範圍之內,竟是成千上萬難以計數的強大妖炁藏身在這長條形叢林之中,這白石塔周圍還算稀少,越靠近深處則越多,更有一部分在空中盤旋,還有些妖炁正互相衝突著,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打架。

  這兒妖仙也未免太多了吧,單就沈洛年能感覺到的妖仙數量,就比門戶另一側整個世界加起來的妖仙還多!這些妖仙若是都跑出去,豈不是天下大亂?

  沈洛年只是因為妖仙數量的龐大而吃了一驚,但針對這種初入妖仙境的對手,他倒是不怎麼畏懼,只不過對於敖容的錯誤情報多少有點迷惑……莫非那老龍許久未來此處,這兒已經變了?

  沈洛年越想越對,這兒妖怪又多又強,哪有原型妖存在的空間?更何況沈洛年根本沒感覺到類似原型妖的妖炁,這次恐怕是白跑一趟……沈洛年正考慮回家,突然發現,五公里外,兩個妖仙似乎打了起來。他目光一轉,卻見那端一團古怪異物彈飛而起,兩股有些混亂的妖炁正不斷衝突著。沈洛年遠遠望去,卻分辨不出那兩種妖怪的形貌,只覺得這妖炁似乎太過鬆散,一點也不像是妖仙級的操控力,反而有點像是胡打亂砸,與外面的妖仙比起來,這兒的妖仙可是遠遠不如。

  這麼一想,沈洛年又放鬆了些,倒有些不急著回去,就在這青池門戶之旁,找了個地方坐下,遠遠欣賞那兩個妖怪打架,一面心中思忖,這錐形石塔似乎有著排拒妖怪的能力?否則為什麼石塔附近沒有任何妖怪?也沒有妖怪穿去另一界?這兒道息似乎比宇定高原還少,這些妖仙能在這兒修煉,也實在不簡單……

  正思考間,那端戰團突然有了變化,只見那團異物分成兩團,各自騰空變形,向著不同的地方飛去。

  就這樣不打了?沈洛年莫名其妙,仔細看去,只見其中一妖在空中一轉,重新穿入林中消失,另一妖卻在空中一面飛騰一面變形,越飛越高,竟似乎沒有固定的形貌;過了片刻,才化成一個彷彿團狀的古怪模樣,施施然地往空間另一端飄行。

  沈洛年望著那古怪的變形妖仙,心中卻十分迷惑,因為這兒的妖怪似乎都不習慣收斂炁息,沈洛年倒是看得很清楚,這些妖怪確實是妖仙修為,除妖炁量龐大之外,體內妖炁也凝結如實,正是與本命結合的模樣,不過那些妖炁品質卻太過混雜,連沈洛年記憶中的弱小妖族都頗有不如,這未免不合妖族那「以體引炁、以炁煉體」的修煉道理。

  而且這些妖怪,與其說是妖仙,不如說是妖獸,雖有妖仙修為,卻似乎沒什麼靈智,碰面胡打一場,眼見無可奈何,隨即不顧而去;而自己待在這錐塔上,那兩個騰空妖怪竟似乎毫無興趣,看都沒看一眼……話說回來,他們有眼睛嗎?這些傢伙,和外界妖怪實在頗不相同啊。

  沒過多久時間,那空中的變形妖怪已經再度鑽入林間消失。沈洛年頗感無趣,他可不是實驗狂,雖然心中有許多不解,但既然與自己無關,也就先不理會了,正準備回頭離開的時候,突然察覺十公里外,似乎有一處妖炁混亂騰動,彷彿有一群妖怪正打成一團,而那一大團混亂衝突的妖炁,正忽快忽慢地向著這方位衝來。

  十公里外雖然不遠,但這個古怪的空間中地形高低起伏,多有阻攔,沈洛年卻也看不到這麼遠處,而且那似乎是一群妖獸打架,沈洛年可沒有湊熱鬧的習慣,為了保險,他又多退了兩步,站在青池門戶旁,準備隨時開溜。

  那群戰團雖然熱鬧,移動的速度卻也不慢,過了片刻,數公里外的一座山頭上方,突然冒起了七、八隻的飛行妖怪,下一瞬間,山頭上的草木在妖炁衝突下轟然爆散四方,翻滾中的戰團跟著翻過山頭,只見那些飛行妖怪忽上忽下地衝擊,叢林中的戰鬥也一直沒有停息。

  只可惜這兒的植物實在巨大,看不出林中戰團的狀況,加上那兒妖炁太過混亂,沈洛年也無法靠著感知判斷,只能看熱鬧般地望著那不斷被破壞的叢林,一面暗想,卻不知那群妖怪為何一面打一面往這兒沖?

  看著看著,沈洛年正想找個適當地方坐下蹺腿,卻見兩道赤色刀炁合二為一,從戰團中猛然飆出,瞬間轟散前方一大片林木。

  唉唷?這兩道炁息怎麼有點眼熟啊?正愁看不清楚的沈洛年,連忙瞪大眼睛,但下一瞬間就忍不住張嘴罵了一聲:「媽啦,他們怎麼跑來這兒了?」

  卻是沈洛年在剛剛那一瞬間,看清了戰團中的情景。在那十餘隻妖怪戰團之中,竟有四個人正往外衝殺,正是老熟人——瑪蓮、吳配睿、侯添良、張志文。

  莫非這個地方正是所謂的古仙仙府?他們幾個應該也才來不久吧,冰洞恐怕就是他們挖出來的……敖容不讓自己往內走,大概就是怕自己闖入仙府中吧?這兒妖怪莫非正如懷真所說,雖是妖仙境,卻十分蠢笨,所以他們才能支持?但敖容豈會不知此事?這兒又怎可能有原型妖?

  沈洛年心中冒出一連串疑惑的同時,只見戰團中吳配睿與瑪蓮不斷揮刀開路,兩人雙刀聯手,瑪蓮為主、吳配睿為輔,一股股強大爆訣妖炁從刀刃激發,往外衝殺,雖不能當真擊傷攔路妖怪,卻總能將對方轟退,製造出一條逃命的路線;侯添良則不愧電劍之名,他在隊伍後方宛如閃電般地來回衝繞,吸引著多數妖怪的注意,卻又避開了絕大多數的攻擊,固守著隊伍後路;至於張志文,此時表現就比較不亮眼了,在空中滿是妖怪的狀態下,他不敢隨意飛上空中,不過畢竟是輕訣修煉,在地面的速度只稍遜於侯添良,暫時扮演個居中策應的角色,也頗稱職。

  認真說來,這四人雖是人類中的高手,卻還沒達到能與妖仙正面抗衡的程度,被十幾隻妖仙圍攻竟能勉強支持,除了合作無間的百年默契之外,確實與這些妖怪的智慧有關……不過對手太多,他們畢竟頗有些狼狽,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真的陷在裡面了。沈洛年想想還是不大安心,當下有些不愉快地嘖了兩聲,拔刀御炁飛了出去,心中一面暗罵,沒想到好端端的「北極數日遊」——欺負原型妖之旅,居然得打妖仙?這落差也太大了。

  沈洛年這一飛近,馬上引起空中妖群與四人的注意力,下方四人畢竟是百年經驗,雖然露出喜色,手腳卻依然保持穩定,一面抵擋著周圍的攻擊,一面持續推進。

  沈洛年百年前就不大習慣與人配合,這時自然也不會殺進圈子中礙事,他在空中閃電般地一轉,隨手扔了幾團炁勁亂砸,很快便吸引了大部分空中妖怪的注意;與此同時,凱布利也飛了出來,跟著在戰場中亂晃,分散一部分攻擊火力。

  也是到了這時候,沈洛年才真正看清楚這些妖怪的模樣。這些妖怪大多偏向藍綠色調,有些色調凝實仿如藍天碧海,有些又雜亂無章看似雜紋迷彩,不過整體來說,在空中飛行的妖怪主要偏藍青色系,地上彈動的則是偏綠,兩者的妖炁性質有些不同,所以地上的妖怪並不能隨意騰飛,就算偶爾御炁騰起一段時間,沒過多久也會落地。

  但這兩種妖怪也有共通點,他們都沒有固定形狀,也看不出口鼻位置,在戰鬥中都不斷地改變形狀,彷彿變形蟲一般,只不過這變形蟲卻足有兩個馬車大,讓人不敢輕忽。

  還好這些妖怪的戰鬥方式頗為單調,只有那幾種變化,若不是整大片包上來,就是快速衝出柱狀觸手衝擊,一般妖仙境應該十分熟悉的外發妖炁攻勢,他們卻似乎頗不在行,體表雖然也會激散出妖炁,卻大多混亂激盪、不成脈絡,威力也不大,若非如此,吳配睿等四人未必能撐到這兒。

  此時有沈洛年衝入搗亂,把上方的攻擊接過大半,四人立即壓力大減。吳配睿與瑪蓮的爆訣炁勁正適合戰陣突破,兩人手中武器連揮,炁勁爆散,把攔路的妖怪往兩側不斷轟開,終於衝到了白石錐塔外圍;而一出森林,妖怪們便一個個後撤,不過數秒工夫,便跑得一乾二淨。

  果然不敢接近這座怪塔,沈洛年鬆了一口氣,飄下與四人會合,兩方這一碰面,氣氛卻是有點尷尬,畢竟前一陣子,他們都把眼前這實力高深莫測的老朋友當成了晚輩,態度上頗有點不大妥當,若大家還是一群年輕人,也許笑鬧一陣子就算了,但對百載經歷、曾祖輩分的四人來說,適應能力卻沒有這麼高明。

  至於造成這份尷尬的沈洛年,就算他是個自行其是的個性,多少也有點心虛,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其實若知道四人在這兒,他早就不知躲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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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當年你和司令親熱……

  停了幾秒,個性依然跳脫的張志文終於抓抓頭,尷尬地說:「那個……沈凡?還是……」

  「哪有什麼沈凡?假的!」瑪蓮打斷張志文的話說:「幹嘛騙我們?」百多歲的瑪蓮,脾氣比當年更暴躁了些,心中既然有不滿,語氣難免帶著火氣。

  「你們都變太多了,我不知道見面該說什麼。」沈洛年說。

  這話一說,瑪蓮倒是沒火了,她正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侯添良已經呵呵笑著打圓場說:「瑪蓮,洛年說的也有道理,沒看他還是個年輕小夥子嗎?懷真姊不是說了,洛年和小純當年的狀況類似,其實還只是個孩子。」

  「正是。」吳配睿也微笑望著沈洛年說:「我說個性怎麼這麼像呢,原來是本人,真是一點也沒變。」

  媽的,你們倆的笑容別這麼慈祥好嗎?渾身不對勁的沈洛年翻了翻白眼,心中又想,原來他們已經知道得這麼清楚了……那狐狸當時到底說了多少?沈洛年不想繼續討論這方面的問題,抓頭說:「這兒莫非就是通往古仙仙府的通道?」

  四人一愣,吳配睿和聲說:「你不知道?那怎會來此?」

  「只是巧合,沒想到你們也在這兒。」沈洛年說。

  「懷真姊沒告訴你?」吳配睿訝然說。

  「沒有。」沈洛年搖頭。

  「啊!」張志文驚呼一聲說:「出去再聊,別在這兒。」一面往那青池門戶衝了過去。

  「正是。」侯添良對沈洛年招呼一聲說:「洛年,我們先回凡間。」

  回凡間?這話怎麼這麼彆扭。沈洛年正皺眉頭,卻見四人已經先後穿過門戶,他微一遲疑,還是跟著踏入。


  剛返回那半圓形的冰洞之中,卻見四人正在門戶旁等候。沈洛年還沒開口,吳配睿已經先一步說:「你們和洛年聊聊,我先與歲安城聯繫。」一面走入一旁的通道,用輕疾低聲說話。

  「洛年啊!」張志文攬著沈洛年,感嘆地說:「這百年來變化很大呢,雖然還是比不上當年,但也有些不錯的地方……」

  瑪蓮哼了一聲說:「除了酒家跟妓院之外,你還知道什麼?」說完她也不等張志文答話,走到一旁趺坐調息,她剛剛負責開路,耗用的妖炁是四人中最多的。

  張志文只當沒聽到,他對沈洛年說:「洛年,你既然不是來找我們,怎會跑來這兒?你不適合入仙府吧?太可惜了。」

  「幫虯龍族的一個老龍蒐集妖質。」沈洛年說:「他告訴我這兒很多原型妖,沒想到全是古怪妖仙,大概哪兒弄錯了。」

  「原型妖?」張志文和侯添良對看一眼,張志文一拍手說:「原來如此,正是原型妖。」

  「什麼?」沈洛年一愣。

  「那些古怪的巨大妖怪,豈不正是原型妖?」張志文說。

  「什麼?」沈洛年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錯!那些妖怪雖然強大,但戰鬥動作單調直接,全憑本能、毫無靈性,也不懂相互配合,妖炁更是駁雜混亂;又因為妖炁太過強大,沒有足以依憑的生物,所以才沒有固定型態,維持著最原始的結構……」張志文說到這兒,突然大喜說:「這可是蒐集妖質的好地方啊!可惜離歲安城太遠了些。」

  所以敖容沒搞錯?若那些大傢伙都是原型妖,也難怪敖容會說一天可以收集百斤了……

  「我們應該也弄一點回去,一隻起碼可以擠出十幾斤妖質。」張志文又惋惜地說:「不過沒帶容器。」

  「唔,糟了,我也沒帶。」沈洛年這才發現,自己也忘了這件事,百斤妖質體積可不小,該用什麼東西裝?

  「洛年也沒帶?那不是白來了?」張志文哈哈笑了笑,這才說:「如果懶得重跑,裡面有些很大的植物果實,可以找找有沒有中空的。」

  類似葫蘆之類的?沈洛年點頭說:「你們也要嗎?」

  「就算帶也不能帶多。」一旁侯添良微笑說:「這兒離歲安城很遠,此時不能在路上花太多時間。」

  「對啊,最近事多,不能太慢回去,以後再說吧。」張志文接口說:「洛年,你似乎不知道我們為什麼回到這一界休息?」

  「不知。」沈洛年說。

  「因為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逝不同。」張志文說:「聽說裡面時間比較快,在那兒聊天可真是浪費時間啦。」

  「啊?」沈洛年吃驚地說:「時間速度不同?」

  「嗯。」張志文說:「我們剛剛有計時,等配睿和歲安城聯繫,就知道大概差多少了。」

  「二十幾倍。」吳配睿恰好在這時候走出通道,聽到兩人對話,接口說:「我們進去了兩個小時,外面已經過了接近兩日。」

  「你們本來就知道時間不同?」沈洛年訝然問。

  「懷真姊曾提起過。」吳配睿說:「只不過詳細差異她也不清楚。」

  那個死敖容啥都不說,萬一自己在裡面待久了些,豈不是浪費時間?不過換個角度來看,這兒倒是個殺時間的好地方,若是日子過得太無聊,可以考慮在這兒等懷真,只要在裡面混個二十年,外面豈不是過了四百年?

  「現在該怎辦?」一旁盤坐的瑪蓮這時也睜開眼睛。她望著吳配睿說:「仙府那端妖怪越來越多,不容易闖過去。」

  吳配睿沉吟說:「我們剛剛是不慎和兩隻妖怪纏鬥,又引起其他妖怪注意,才不得不往回走……還好這些妖怪攻擊的範圍不大,招引來的數量不多。」

  「看來若不能躲過,就得速戰速決。」侯添良說。

  「以我們的能力來說,一次最多打一個。」張志文也說:「遇到兩個就有點麻煩。」

  「廢話。」瑪蓮沒好氣地說:「越往內走妖怪越多,後面別說兩個,一次遇到三個都有可能。」瑪蓮這話口氣雖差,神色倒還算平和,看來她和張志文雖然處不好,但談到正事的時候,倒不會意氣用事。

  「還好這些妖怪的速度不如志文和添良。」吳配睿說:「若當真沒有辦法,你們兩個可以試著直接闖進去。」

  「若我和老侯分頭把妖怪帶開呢?」張志文說:「妳們能趁隙闖進去嗎?」

  「恐怕不行。」吳配睿說:「這兒妖怪除了不接近那白石塔之外,警戒範圍、追擊範圍都毫無規矩可言,你們帶不走多少妖怪的。」

  「你們試過走旁邊嗎?」一直在旁靜聽的沈洛年,突然插口說。

  「走旁邊?」瑪蓮一愣,有些興奮地說:「洛年你有什麼主意?」

  「這空間通道是有範圍限制的。」沈洛年說:「感覺上,最旁邊的妖怪很少。」

  四人同時一愣,彼此對看一眼後,還是瑪蓮開口:「當真?怎會如此?」

  「有道理。」張志文卻緩緩點頭:「這兒的妖怪既是靠本能生存,邊界處確實可能比較少,好比池中魚、籠中鳥,如無特別原因,不會刻意緊靠邊際,不過想完全避過,卻也不容易。」

  瑪蓮橫了張志文一眼,望向吳配睿說:「既然如此,我們就沿著邊緣繞過去?」

  沈洛年插嘴說:「需要我陪你們走一趟嗎?」畢竟是老朋友了,這兒的妖怪對他威脅也不大,在這種狀況下,沈洛年不介意幫忙帶個路。

  不料四人同時搖了搖頭,張志文還捶了捶掌心說:「可惜不行。」

  「怎麼說?」沈洛年意外地問。

  「當我們進入之後,仙府會……啊!」說到這兒,張志文突然一怔,吐舌頭說:「嘖嘖,咒誓起了反應,不能說,會死人的。」

  「洛年想必不知詳情。」侯添良接口說:「不能與他談細節,否則會引發咒誓。」

  「洛年。」吳配睿正色說:「我們出來之前,你最好留在這一界,若是忍不住想進去,也別離開白石塔太遠,更別接近仙府。」

  莫非後面還有什麼特殊的風險?但如果連自己都不成,他們四人真能應付嗎?沈洛年訝然說:「你們沒問題嗎?」

  「放心吧!」瑪蓮大剌剌地揮手說:「有條好走的路就成了。」

  「好吧。」沈洛年可不是什麼熱心人士,對方拒絕,他也就罷了。

  商議已定,瑪蓮、吳配睿與侯添良分別找了個位置盤坐養炁,剛剛兩女負責突圍,一股股爆裂炁勁轟出,消耗不少;而看守後路的侯添良,倏來倏往地在眾多追擊妖怪間周旋,也不輕鬆,所以這時都得專心恢復,才能保證等會兒能正常發揮。

  沈洛年正打算重新進入那仙府通道,見張志文在一旁閒晃,沈洛年心中一動,開口說:「志文。」

  「嗯?」張志文走近嘿嘿笑說:「有什麼要照顧老張的?」

  「呃。」沈洛年實在頗不習慣這樣的張志文,愣了愣才說:「有些事想問問。」

  「喔?」張志文目光一亮,拉著沈洛年往通道走說:「咱倆果然有默契,我剛好也有事想問。」

  「你想問什麼?」沈洛年愕然說。

  「聽說你和稚嬉、初露、摘豔三堂連號的老闆娘很熟?」張志文壓低著聲音,一副期待的模樣說。

  沈洛年一怔說:「我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張志文笑說:「你有仙獸朋友住那兒,不是她們的客戶。」

  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你想幹嘛?」

  「只是想去見識見識。」張志文說:「不知道為什麼,那兒只肯招待普通人,我戴了三十年面具還是混不進去。」

  這傢伙不會是因此才在普通人面前戴著面具吧?那侯添良呢?沈洛年正傻眼,張志文接著又一臉認真地說:「稚嬉堂就算了,我對娃娃沒興趣,初露、摘豔可是非去見識一次不可,不然老張死不瞑目!」

  懷玉只招待普通人,大概是怕幻術失效,頂替的事曝光吧?沈洛年搖搖頭說:「這……我回去幫你問問。」

  「太好了!」張志文摩拳擦掌地說:「你想問何事?除了這三家之外,其他的門道老張都一清二楚。」

  「不是問這些。」沈洛年忍不住白了張志文一眼,這才說:「我聽說一心有個情婦?真有這種事?」

  「呃。」張志文突然有些尷尬地說:「這個……你怎麼不直接問一心?」

  「沒機會。」今日也是時機恰巧,加上沈洛年心血來潮,要他特別去找賴一心詢問,沈洛年反而提不起這種勁。

  「說起來,一心其實有點無辜。」張志文乾笑說。

  「怎麼說?」沈洛年問。

  「其實一心只碰過那女人一次而已,而且是被灌醉下迷迷糊糊搞的。」張志文壓低聲音,猥瑣地低聲笑說:「換種說法,一心是被迷姦了。」

  「一次?」沈洛年一怔說:「不是說被一心帶去北大陸藏嬌嗎?」

  「那個啊,其實是我送去的。」張志文尷尬地說。

  「嗄?」沈洛年瞪大眼睛:「原來藏嬌的是你?」

  「呸呸呸,當然不是。」張志文搖手說:「這樣豈不是趁人之危?老張還是有原則的,不會幹這種事。」

  「那到底關你什麼事?」沈洛年說。

  「這個……」張志文尷尬地抓抓頭說:「我也是好心,怕瑋珊對付那個女人,這才把她送走,後來告訴一心之後,他確實有去看過她幾次,不過老張可以保證,他當真沒有再碰過那個女人。」

  「既然如此,一心和瑋珊怎會分開的?」沈洛年問。

  張志文訝然說:「你相信我說的?」

  沈洛年一愣說:「為什麼不信?」

  「一心既然幾十年來常去看那個女子,你居然相信他們沒有姦情?」張志文苦著臉說:「別人可不信。」

  「呃……」沈洛年其實是感覺出張志文並沒說謊,卻沒想到不合理之處,愣了愣才說:「確實有點奇怪。」

  「一心還是不願意對不起司令的,只是他們夫妻之間確實有問題。」張志文感嘆地說:「洛年啊……這件事和你其實有點關係。」

  「我?」沈洛年一愣說:「和我有什麼關係?」

  張志文回頭看了兩眼,把沈洛年拉得更遠說:「當年你和司令親熱……怎麼讓我們的至尊夫人看到了?」

  「嗄?」沈洛年瞪大眼說:「我……我和瑋珊可沒做過什麼!至尊夫人……你說小睿?」

  隨著歲月增長,吳配睿威勢漸增,張志文等人倒是很久沒稱她「小睿」,聽沈洛年這麼說,張志文苦笑說:「一心有次被我拐出一件事——四二九大劫那日,你和瑋珊曾在船頭上擁吻。據他說,這是配睿不小心說出口的。」

  「呃……」竟然被吳配睿看到了?那天清晨和瑋珊見面前,確實見過吳配睿,她那時剛和黃宗儒吵架,被自己趕去道歉,是後來又偷偷返回偷看嗎?這八卦丫頭!沈洛年忍不住說:「那算什麼擁吻……那丫頭幹嘛跟一心說這事!」這一瞬間,沈洛年還把吳配睿當成當年那個愛八卦的小女孩。

  「丫頭?」張志文嘿嘿笑了兩聲說:「你以為她當真是無意間說出口嗎?」

  沈洛年一怔說:「不是嗎?」

  「這騙得過一心可騙不過我。」張志文笑說:「無敵大不遺餘力地協助司令,對司令比對她還好,幾十年下來,她看似無所謂,但當真不會吃味嗎?破壞一下一心和司令的感情,不過是順便而已。」

  黃宗儒對葉瑋珊的感情難道過這麼多年還沒消失?媽的!這些人好麻煩啊。

  「當然啦,配睿大概也沒想到會鬧這麼大,可能只是想讓一心知道,司令也不是什麼冰清玉潔的聖女……」見沈洛年臉色難看,張志文乾咳了一聲後說:「本來一心喝醉亂性……咳,該說喝醉了被人亂性,司令縱然不快,也沒有放在心上,但一心知道你的事之後,反而心中有了疙瘩,常常離開噩盡島修煉……後來司令不知是不是也火了,乾脆放了一張你的油畫在辦公室裡掛著,兩人碰面話就越來越少,直到在北大陸發現那個女人,司令終於忍無可忍,如果沒有公事,不肯再見一心。」

  所以整件事情根本就是誤會?沈洛年皺眉說:「一心當真只在喝醉時碰過那女人一次?」

  「這我倒是信得過一心。」張志文點頭說。

  沈洛年看著張志文,突然說:「這件事和你有什麼關係?幹嘛這麼好心地帶走那女人?」剛剛沈洛年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這個……其實也不是秘密。」張志文苦笑著說:「那女人能成功,和我有點關係,所以我不想讓她出事。」

  「和你有什麼關係?」沈洛年愕然問。

  「我讓她照顧喝醉的一心。」張志文聳肩說:「當然,一心是我灌醉的。」

  沈洛年看著張志文片刻,終於搖搖頭說:「你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你太無聊了嗎?」

  張志文卻苦笑說:「我……可能和配睿想法差不多吧。」

  「啥?」沈洛年可聽不懂了。

  張志文頓了頓才說:「我想讓那凶婆娘知道,一心也不是什麼完人,誰知道那笨女人居然把事情鬧大了。」

  「瑪……瑪蓮嗎?」沈洛年問。

  「除了她還有誰?」張志文哼了一聲說:「我只是讓她去偷看一眼,那婆娘卻瘋了般地把屋子拆了,若不是我及時出手救人,床上的一心和那女人差點被她一刀砍了……你說我能不送走那女人嗎?誰知道那婆娘會不會找她麻煩。」

  瑪蓮和張志文也是因為這件事鬧翻的嗎?這些傢伙百年前就很亂了,百年後更亂!沈洛年手扶額頭說:「那奇雅和添良呢?又為什麼分開?」

  「他們倆啊,我也搞不懂,一直客客氣氣相敬如賓,像朋友多於夫妻。」張志文說:「幾十年前,兩人就分居了,好像是因為奇雅比較喜歡一個人住,老侯也由得她去,反正他這幾十年也一副清心寡慾的模樣,大概無所謂。」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自己是沒能耐解決了,只不知要不要告訴賴一心,當初和瑋珊不是「擁吻」,其實只是「強吻」,自己還挨了一個巴掌?

  張志文見沈洛年不說話,試探地說:「既然你和懷真姊在一起,又昏迷了百年,小韻該不是你生的吧?」

  差點忘了還有這事,沈洛年念頭一轉說:「聽說你想追小純?」

  「呃,沒有啦。」張志文尷尬地說:「只是說好玩的,氣氣那個凶婆娘。」

  「是嗎?」沈洛年看張志文的氣息,知道這話半真半假,雖不是全然撒謊,但若狄純當真願意,這老不修說不定還真收了。

  「當然、當然。」張志文乾笑說:「洛年,你弄清楚小韻爸爸是誰了嗎?既然不是你,難道真是一心?」

  「你也懷疑一心?」沈洛年搖頭:「不是他。」

  「不然還有誰?」張志文說:「別看小純總是一副柔順害臊的樣子,她心底可傲得很,不如她的男子根本看不上眼,不是你和一心,還有誰有這資格?除非是遇上仙界回返的仙人……但如果是仙人,幹嘛隱瞞?何況她欣賞一心的事又不是秘密……」

  「小純這麼挑啊?」沈洛年還真有些意外。

  「否則我們怎忍心讓她一直孤單一人?」張志文說:「那幾十年不知道多少才俊追求,小純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

  沈洛年只知道狄純有時候頗為執拗,卻沒想到她原來是這樣的性子,不過當初和狄純只相處過幾個月,確實不比張志文等人瞭解……沈洛年搖搖頭說:「反正不是一心。」

  張志文見狀,不好再問,他眼睛轉了轉,突然神秘兮兮地說:「洛年,你可知屍靈王阿翰哥為什麼不攻打歲安城?」

  屍靈王阿翰哥?沈洛年不很習慣這個稱呼,一愣說:「你知道?」

  「猜的、猜的。」張志文嘿嘿笑說:「說不定是因為小純的關係。」

  「嗄?」沈洛年一頭霧水,這兩人什麼時候扯上關係了?

  「你不知道?」張志文笑著說:「阿翰哥追過小純一段時間,後來看實在沒希望,才和巧雯姊在一起。他雖然神智早該喪失了,但說不定因為愛情的力量,所以還保持著一絲理智!這麼偉大的愛情很值得歌頌吧?咦,難道身為屍靈還能生子?莫非二十年前阿翰哥偷偷溜出過九回山?」

  且不提是不是真有這麼偉大的愛情,就算有,屍靈也生不出孩子!沈洛年直接略過後面那半段,只有些意外地說:「巧雯姊和李翰在一起?嗯,他們歲數確實差不多……那李翰後來變屍靈王,巧雯姊有沒有牽連進去?」

  「對了,這件事你也不知道,巧雯姊在大戰之前不久就死囉。」張志文說:「當年她和阿翰哥的部隊負責鎮守藍瑤河西岸,常常和不斷嘗試越界的鑿齒、刑天衝突。有次巧雯姊一個疏忽,率領的部隊被圍,就這樣沒了,連屍體都沒找到。」

  那女人雖然和自己不大投緣,卻也是個很努力的大姊啊,沒想到就這麼死了。仔細想想,她雖然頗有心計,其實心地不壞,只不過有些時運不濟……而剛剛聽到的許多事,雖然解了不少疑惑,沈洛年卻只覺得心中有些沉重,他輕嘆一口氣說:「謝了,你休息吧,我去裡面找找有沒有葫蘆。」

  張志文見沈洛年失去談興,也不勉強,只笑說:「別客氣,有機會多聊哈!」

  兩人回到入口處,此時瑪蓮等人依然在入定,沈洛年當下別過張志文,自己一個人回到另一個空間探險。


  這些妖怪確實都有妖仙境的修為,但果如懷真所說,通通都是笨蛋,雖然還沒想清楚該怎麼宰殺,但至少可以肯定沒什麼威脅,所以沈洛年倒是不怎麼緊張……只不過殺妖怪之前,首先得找裝妖質的容器。

  沈洛年在林間穿掠,避開妖怪,尋找張志文所說的大型果實。這裡面的植物確實巨大,但硬要找個硬殼瓜果,卻還是挺靠運氣的,沈洛年繞了片刻,突然感覺到白石錐塔那端,瑪蓮等四人的炁息隱隱出現。

  會不會太快了?沈洛年先是一愣,接著才想起兩界時間流速不同,這短短幾分鐘時間,外界恐怕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只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要照著原先的計劃進行?

  當下沈洛年飄上空中望去,瑪蓮等人果然也正在塔邊張望,兩方遙遙打了個招呼之後,四人當下轉身,向著邊緣處奔去。

  看來是用不到自己,沈洛年也不以為意,繼續在林間穿梭。又過了好片刻,沒找到類似葫蘆的植物,倒是找到了一種類似椰子般的黑色果實。

  這果實像個胖橄欖,肚腹約有臉盆寬,切開頂端,裡面的汁液顏色帶紫,聞起來帶點青草味,沈洛年不大敢品嚐,只把裡面的汁液倒掉,準備了四顆放在白石塔旁備用……他也不想帶太多,這麼遠飛回去,可不輕鬆,這四顆加起來,應該可以滿足敖容的需要。

  接下來自然是打獵了!沈洛年既然沒打算遠離白石塔,要找獨行零散妖怪當然不難,不過最好也是速戰速決,否則若周圍恰巧逛來其他的妖怪,又得多添困擾。

  穿入林間沒有多久,沈洛年很快就找到了對象。他接近仔細觀察片刻,倒是安心不少,這巨大原型妖雖然有妖仙境的道行,體內卻沒有所謂的經脈穴竅等運行和集中之處,難怪散發出的妖炁如此混亂……也因為如此,他們凝結成本源所在的炁海之處,對身為鳳體的沈洛年來說十分明顯,若能一擊而中,自能快速地解決對方。

  眼前這只綠色妖怪正縮成兩公尺高的軟綿綿半球,仔細看過去,可以發現整副身軀正微微顫動著,也不知道是呼吸還是修煉;那妖炁本源之處,卻是在身體中央內部,想穿透外層的皮肉,直接破壞中樞,實在不大容易。

  若有長武器直接穿入當能一舉宰殺,不過自己似乎沒有用長武器的命,只好用許久許久以前,懷真教過的方法來對付,一樣都是原型妖,應該沒問題吧?反正沈洛年估計就算打不贏,逃跑也不困難,當下懶得多花時間思考,先讓凱布利躲在一旁,隨即拔出天仙飛翼對那妖怪衝了過去。

  而這妖怪雖然沒有眼睛,感覺卻十分靈敏,沈洛年這一引炁衝刺,它面對沈洛年的地方往內微收,鼓蕩妖炁外湧,同時周圍穿出三根大腿粗的柱狀觸手,分從三個方位,劃出三道弧形青光,對著沈洛年包來。

  這妖怪的反應速度比自己想像的更快一點……沈洛年還沒接近妖怪,那粗大觸手已經先一步接近,不過離沈洛年約莫半公尺的距離,那些觸手突然一軟,失控往外飛甩;而沈洛年下一瞬間已經欺近,對方護體妖炁瞬間消散,天仙飛翼已到了妖怪身前。

  沈洛年引入道息後,和敖歡打了一個多月,最基本的運用方式,就是把炁息、道息分成內外兩層,其中炁息維持在身體表面御使,控制整體的移動攻防,這是內層;而道息則在體外半公尺遠凝聚,專用來「破炁」……這原型妖雖有血肉,但都是靠妖炁御使,當觸手上的炁息被道息化散的瞬間,那三條觸手自然失控甩開,護體炁勁更不用說。

  既然已經欺近,沈洛年也不用什麼十八撩亂,天仙飛翼交錯一劃,一個半人高的大叉在妖怪體表破開,血肉分成四片往外爆翻。沈洛年右手急刺,輕重轉換間,帶著一股強大物力高速破入妖怪體內,同時道息猛然一送,瞬間化散掉對方的妖炁中摳。

  下一剎那,這妖怪體內的妖炁立即失控,四面急湧,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四面土壤草木往外爆散,連這妖怪也裂成數塊,地上灑遍了青色的體液。

  沈洛年在道息推出體外護身的狀況下,當然不懼爆散妖炁,至於那大片的青藍血漬,道息雖然抵擋不住,卻也被體表的炁息排拒了。

  確實不難對付,敖容那老龍還算有良心,沈洛年收回飛翼,御炁托起幾大片肉塊,飛回白石塔提煉妖質。

  煉化妖質是個細功夫,可不能靠蠻力推擠。沈洛年殺一隻妖怪花不到幾秒時間,迫出妖質卻耗上了一個小時,不過倒是裝了個半滿,看來再宰個七、八隻就能完事,沈洛年也不休息,往下方林間又飄了出去。


  幾個小時過去,很快地,沈洛年裝滿了三顆「橄欖椰子」,這時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怎不回「凡間」提煉妖質?這幾小時過去,不知已經浪費了多少時間……沈洛年暗罵了幾句,正準備繼續往外獵取「巨大原型妖」時,突然心中莫名一驚,他抬起頭,心念隨著意識往外散開,不斷往通道的另一端散去。

  卻是剛剛那一瞬間,這通向仙府的空間通道中,所有的巨大原型妖不知為何不約而同地同時一個妖炁鼓蕩,彷彿他們身上安裝了什麼遙控開關,這一瞬間被人同時啟動了。隨著這一下鼓蕩,妖怪們體外的妖炁開始同步震盪,彷彿正舉辦著妖炁大合唱,沈洛年從沒想像過這種詭異狀況,難免有些驚訝。

  簡簡單單的三個震盪過去,沈洛年還沒反應過來時,各處突然同時嘩啦一聲急響,所有妖怪都動了起來,往仙府那端衝去;至於最遠處、妖怪最密集的地方,那些妖炁更是擠成一團,可以很明顯感覺到,那端千萬隻妖怪的體外妖炁正互相碰撞激盪,那遙遠的聲響,彷彿雷聲般,不斷轟轟響起。

  發生什麼事了?瑪蓮他們不會是被逮到了吧?要是在那麼遠的地方被圍住,想殺出來可不容易……沈洛年飄飛而起,極目遙望,卻看不出所以然來,最討厭的是,本來在白石塔附近的妖怪也都跑了,就算不理會那兒的變化,也沒妖怪可抓。

  要過去看看嗎?但剛剛他們才說過,叫自己別離開白石塔周圍,會不會就是因為這時的變化?

  沈洛年愣在那兒片刻,心中暗暗思忖,這些原型妖實在不難對付,雖有妖仙強度的妖炁,但遇上自己的護體道息一樣是消散無蹤,速度更是絕對比不上自己,更別提那些一切即開的鬆散皮肉,就算當真有數萬個巨大原型妖,只要自己提早回頭,總不可能有什麼危險;而若真是瑪蓮等四人遇到危險,自己卻當作沒聽到,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還是遠遠地偷看一下。沈洛年心意已定,當下騰空而起,向著通道的另外一端飛了過去。

  隨著逐漸接近,那方妖炁變化越來越是清晰,果然所有的巨大原型妖都正向著同一個地方聚集,追出幾公里之後,一些從遠處奔去的巨大原型妖已經被沈洛年追上,看著前方空中和地面的妖怪,沈洛年警覺地降低了速度,不過奇怪的是,這些妖怪竟對沈洛年視若無睹,只一個勁兒地往另一端飛。

  沈洛年追了一陣子,見這些妖怪當真不理會自己,他也不再顧忌,猛一加速,超過這些落後的原型妖,向著那妖炁混亂衝突、聚成一大片的地方飛。

  隨著不斷超越,周圍的原型妖越來越多,雖然這些妖怪誰也沒理會沈洛年,只顧著往前飛,沈洛年還是有點心中發寒,若這前後周圍近千隻原型妖突然翻臉,自己恐怕會有點麻煩。

  不過這件事終究沒發生,又飛出一段距離後,沈洛年終於看到了這通道的末段,只見那兒無數原型妖聚在一起,擠成一座小山般的青綠大肉山,那不斷衝突排拒的混亂妖炁,竟是因為這樣近距離接觸而產生。

  此時仍有不少剛趕到的原型妖,正不斷往那團肉山沖,跟著一個個攤平包覆上去,使得肉山緩緩以可察覺的速度增大,但似乎並沒有什麼立即的危險……卻不知道這些原型妖為什麼會黏成一團?莫非是某種特殊的繁殖方式?

  沈洛年放緩了速度,慢慢飄近,一面四面觀望。從道息的感應,他知道這兒已是通道末端,但除了這團大肉山之外,卻沒看到什麼像是仙府的處所,當然更沒看到瑪蓮等四人。

  他們總不會無端端地消失吧,就算又跑到另一個世界,總有個通道門戶才對,還是那通道十分隱秘,沒人指點難以發現?又或者他們四人其實已經被這大肉山吞了?

  若他們真被吞了,現在八成已經完蛋,自己可絕不上去陪死。

  沈洛年胡亂猜測的時候,那些遠處趕來的原型妖也都「趴」上了那團肉山,那無數混亂的妖炁依然不斷地彼此鼓蕩,不過隨著時間過去,這些妖炁鼓蕩的頻率似乎從混亂中找到了秩序,越來越多的妖炁正以相同的頻率震盪著。沈洛年突然想起一開始那三下讓人心驚的震盪,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心中突然感受到精靈的示警。

  媽的不妙,這團肉山八成有問題!想到過去的幾次經驗,沈洛年不敢託大,連忙飄退了半公里遠,這才稍感安心。

  隨著妖炁逐漸統合,那肉山妖怪竟彷彿緩緩地融為一體,若不是沈洛年明知這是數萬隻妖怪聚合而成,恐怕會以為眼前是一隻難以估計強度的古妖。

  突然,整團肉山的妖炁出現一個整齊的震盪,接著所有的衝突、暴亂通通消失,數萬隻原型妖的妖炁統合為一,妖炁也不再古怪地震盪;下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彷彿有種惡意突然出現,正凝視著自己……而這股惡念,正來自那龐大的山丘狀妖怪。

  這傢伙產生神智了?難道真的能這樣融成一體?這大傢伙雖然沒有天仙境界,不能利用玄界之門施展天仙專屬絕招,但數萬妖仙匯聚,妖炁總量可比天仙威猛多了……沈洛年正想退遠些,突然那大肉山妖炁一爆,一大片宛如實質的凝聚妖炁壓爆空間,鋪天蓋地對著沈洛年衝來。

  媽啦!原來半公里還不夠遠?自己若沒有道息護身還不完蛋?沈洛年心中感嘆的同時,一連串擠壓空氣的爆響已轟然響起,那大片妖炁推動著狂風湧至。沈洛年柔勁護體,順著風勢往後急飄,不過沈洛年再快也沒有妖炁快,只不過眨眼時間,那大片妖炁已經追上。

  妖炁與道息接觸的瞬間,自然是馬上消散吸化,不過這團妖炁凝結如實,速度又快,一波波毫不停歇……沈洛年這才發現不妙,道息吸受妖炁的速度固然有如火燃飄絮、快捷無倫,但如山一般的棉花壓下來,也不是一時之間燒得盡的,只不過一瞬間,來不及吸化的殘餘妖炁,透過外層的道息圈,轟然撞上內層的護體炁勁。

  柔勁固然善於挨揍,但問題是兩方強度完全不同,沈洛年這一下被撞得往後飛翻,渾身巨震。總算這些妖炁只是那大片妖炁的其中一小部分,而這一小部分,又因為道息的關係十成中去了九成,沈洛年這才能勉強承受,若再強大些許,身上的護體炁勁恐怕馬上失控破散。

  沈洛年如被狂風捲動般地飛翻了半天,直到這一股凝結如實的妖炁完全衝過,這才又驚又怒地穩住炁息動盪,在空中凝定身形。回頭一看,卻見那團肉山正翻翻滾滾地對著自己沖,與此同時,又是一股鋪天蓋地的妖炁殺來。

  沈洛年不禁暗暗叫苦,這龐然妖炁雖打不死自己,但卻能造成自己的炁息失控、飛行不穩,根本無法發揮速度優勢,等這團大肉山接近一包,豈不是糟糕?

  沈洛年還沒想出解決的辦法,第二股妖炁已經衝到,他正想盡快穩住炁息飛撤,怎料這次散出周圍的妖炁卻是一個翻捲回收,把震飛的沈洛年往回急拉。他還沒想清楚,只覺眼前一黑,已經被這肉山妖怪「吞」入,而周圍的青綠色肉團,正完全不給面子地聚攏壓下。

  就在即將沒命的這一瞬間,沈洛年卻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件事——這兒的巨大原型妖毫無智慧,連妖獸也稱不上,若抓去讓那凶丫頭組織成縛妖部隊,倒是挺合適的……


  《噩盡島Ⅱ第十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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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盡島Ⅱ》第十一集 完結篇

本集文案
狼人大軍屢破人類戰術,九聖卻無人敢出城應戰?
犬戎十三老祖宗破例參戰,暗夜狙殺傳說闇神……

神祕應龍女天仙是何身份?
她帶來了黑石弱點小祕密,更意外透露了精靈之謎。
陷入黑石雷電大戰的沈洛年,終於悟出白澤預言……

山口鎮異嘯震天、群妖暴起,屍靈大軍傾巢而出。
天仙齊集,深入九迴,只為刺殺屍靈之王。

金犀匕再度出鞘!
洛年與凱布利,對上毀滅世界的力量……

本集目錄

第一章 分解的能力
第二章 魔法暗號
第三章 難解開的麻煩東西
第四章 道息控制
第五章 打翻醋罈子
第六章 我要派人監視!
第七章 老婆不准
第八章 老祖宗的悲劇
第九章 震天吼
第十章 可惡的安全帶
第十一章 大魔王怎麼都這麼囉嗦?
第十二章 尾聲
作者後記/莫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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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分解的能力

  且不提沈洛年的胡思亂想,既然被那如小山般的妖怪包覆住,這瞬間他自忖必死無疑……畢竟就算能抵抗妖炁,也擋不住物力,這如山般的肉塊壓下來,馬上就會被壓扁,不死也得死。

  但沈洛年天生有股不怕死的狠勁,瞬間反而把全身道息、炁勁同時逼了出去——就算要死,也得想辦法挖下對方一塊皮肉!只不過面對這麼磅礴龐大的妖炁,能不能讓對方稍有損傷,實在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下一刻,沈洛年卻發現從四面八方擠迫而來的妖炁,不知為什麼少了些,加上他不斷把道息護罩推遠增厚,此時雖仍不足以完全散化,但能透過護罩的妖炁已大幅減少。

  就算如此,這些妖炁也不是沈洛年能應付的。若是平常狀況,恐怕又被轟得到處亂飛,但此時妖炁來自四面八方,被擠在中央的他自是動彈不得,只勉強靠著凝聚於體外的護體炁勁抵擋這強大壓力。

  雖說柔訣炁勁能支持一時,也不見得是好消息,這大塊肉團若壓下來還是會被擠扁……沈洛年正在等死,卻突然感覺到對方身軀一陣晃動,竟不進反退,隨著一陣古怪的顫動傳來,那股壓迫感一頓,卻是停了下來。

  此時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沈洛年閒著也是閒著,當下從腰包中取出梭珠,透入些許妖炁,放出一片光華。

  四面望去,只見周圍肉團表面不斷顫動,忽而前進、忽而後退,不知搞什麼鬼。沈洛年也沒耐心研究,正有點擔心留在外面亂撞的凱布利時,突然發現那包圍自己的肉壁往後退了一小段距離。

  這大肉山莫非發現是個誤會,想放自己走路?沈洛年剛要鬆一口氣,下一瞬間,周圍妖炁突然大盛,再度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

  媽的!沈洛年暗罵一聲,不過這時也沒別的選擇,只好鼓足體內炁息咬牙抵擋。也多虧了他選擇柔訣修煉,在充滿彈性的炁息包裹下,沈洛年就像顆頑固的大氣球,若直接被巨力擊打,當然得飛出老遠,氣球中的沈洛年也不會好受;但此時壓力來自四面八方,力量彼此傳遞抵銷,想一下子把他壓扁卻不怎麼容易——當然,這是因為大部分妖炁已經被護體道息散化掉,否則不管柔訣怎麼擅長化力,在這龐大妖炁擠迫下,沈洛年早該變成一團難以辨認的血肉泥漿。

  這一串變化說來複雜,卻只是短短數秒間事,咬牙苦撐的沈洛年同時感覺到留在外面的凱布利十分焦急,正不斷撞擊這大肉山,卻不怎麼在意對方妖炁……

  面對這強大無邊的妖炁時,凱布利似乎比自己更輕鬆一些,大概是因為龍涎珠和道息抵抗妖炁的原理不同吧?道息面對妖炁時是吸收散化,凱布利的龍涎珠軀體卻是單純地排斥分裂,在對方妖炁強大程度超出想像時,凱布利反而比自己更能適應。

  不過這也是因為這大肉山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不管凱布利怎麼撞擊,那肉山只當搔癢、視若無睹,若它轉頭直接以軀體撞上一下,凱布利也未必受得了……想到此處,沈洛年下了指示,讓凱布利別徒勞無功地死撞,先躲遠點看看狀況再說。

  解決了凱布利的問題,沈洛年繼續把心神放在這大肉山上,這時周圍肉壁已退出他道息範圍之外,沈洛年也隱隱明白了一些。看來這大肉山雖然隨手就能壓死自己,卻也不願受傷——這些肉山都是由一個個原型妖組合而成,這麼一壓下來,自己固然沒救,那些進入自己道息範圍內的少數原型妖也是必死無疑。

  看來不會馬上被壓死,不過在這強大妖炁壓迫下,又能支持多久?沈洛年渾身炁息運轉,暗暗頭疼,當初曾以為恢復道息之後,可以藉此轉換炁息,從此無虞匱乏,但後來才發現,事實並不如想像的美好,道息雖對體內炁息強度有些幫助,卻沒法直接轉換……

  這樣全力運轉、大量消耗,體內炁息頂多支持半小時吧?沈洛年腦袋轉了轉,實在想不出什麼逃命的法門,只能試著多撐一段時間,畢竟剛剛一直沒看到瑪蓮等人,也沒看到所謂的仙府,或許他們不久之後會重新出現,再出現轉機。

  此時只能儘量延長自己支持的時間了。既然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沈洛年只好在抵抗外界壓力的同時,嘗試收回一小部分炁息在體內運轉,試著增加炁息累積的效率。

  除了這一小部分炁息之外,沈洛年此時道息、炁息大多都散出體外,體內空蕩蕩的,他正觀察著炁息運行時,突然微微一愣,發現體內有個「不和諧」的存在。

  心室中,一團凝聚的道息,正無所事事地飄浮著——正是當初從龍宮仿仙界中取出的道息。沈洛年已經好一陣子沒理會,幾乎忘了它的存在,今日體內道息、炁勁十之八九都逼出體外的特殊時刻,沈洛年才再度注意到它。

  沈洛年心念這一凝注,馬上察覺到這股道息和之前頗不相同。當初為了便於控制,只取出了小小一縷,此時這股道息卻膨脹數倍,比之前粗壯不少,而且濃度也似乎和體內道息頗接近。

  大概是因為自己一直凝聚著幾絲道息控制著它吧?之前沈洛年測試過,這兩種不同性質道息接觸,會相互轉化,更有大吃小的特性。這縷道息雖然遠少於體內的總道息量,但自己一直都用更細微的道息接觸控制,自是不斷吸收茁壯。

  不過如今雖增加了數倍,仍遠不如體內原有道息的規模,倒也不用介意,比較古怪的是,按理說增長到這個程度,早該出現失控的徵兆,進而讓自己察覺變化,但這縷道息卻是一直乖乖待在心室中,毫無異狀。

  隨著沈洛年心念一轉,他赫然發現,這股仿仙界道息不知是不是吃多了自己體內的道息,雖然性質未變,卻與體內道息一樣,已與自己神識結合,可隨心意操縱,不再須藉其他道息引領誘導,宛然成為另一組可控的異質道息。

  這是個好消息吧?雖然不知道體內多了這種道息有什麼用,但至少符合了白澤的第一個建議……他讓自己帶著仿仙界的道息離開,自己這次可是貨真價實地掌握住了;不過話說回來,說不定幾分鐘之後就要死了,掌握住又有什麼用?

  沈洛年想到此處,不禁暗暗好笑,他也不是自怨自艾的個性,念頭一轉,也不多想未來如何,只繼續關注著這股有趣道息眼前的狀態。體內雖然多了一種道息,但可惜沒有另一股循環路線了,就這麼放著的話,增長速度很慢,雖然可以不斷輸送另一種道息喂養,也不是長久之計,難道真要研究血脈運行之法?就算在敖歡口中都要好幾年的時間,自己可沒那耐性……

  這時,沈洛年突然想起這股道息和原有道息的不同之處。這股來自仿仙界的道息,並不會侵蝕吸化炁息,反而頗有增益,既然如此,何不乾脆放在丹田柔訣炁脈處循環?

  沈洛年心念這麼一動,仿仙界道息隨之在體內挪移,直探腹下炁海。

  若換一個人,說不定還會遲疑一段時間,考慮這股道息放入炁海會不會有什麼壞處;而且誰知道經過這段時間,這股道息有沒有產生什麼異變?若已經轉化成體內道息的性質,沈洛年這麼莽莽撞撞地送入炁海,馬上會遭遇一次毫無準備的散功危機。

  可是沈洛年卻不是什麼深謀遠慮的個性,既然想到一個彷彿挺有道理的辦法,馬上就這麼做了。還好這股道息很給面子,並沒有轉換成其他的性質,一入炁海,炁海中運轉的炁息立即大幅增益、強化,外界妖炁所造成的壓力跟著降了不少。

  這麼一來,該可以多撐幾小時?沈洛年正自點頭,突然發現,本已經有些空虛的炁海,就在自己這一個恍神間,變得充實滿溢,十分有精神地往外運轉輸出,對抗著體外的壓力。

  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驚喜之餘,卻是莫名其妙,不過反正不是壞事,炁海這一補滿,大概又可以多支持一陣子了。當下沈洛年運轉著炁息與道息,在那佔著七成的經脈中繞行。

  隨著炁息與道息的運轉,沈洛年漸漸明白,那些莫名其妙出現的炁息,正是來自這異種道息的轉化——本來他還不怎麼確定,但每當這小股道息運轉到炁海的時候,炁海就是毫不猶豫地瞬間補滿,沈洛年再怎麼遲鈍,也會發現兩者間的關係;而之所以這麼難確定,只因為補滿炁息耗費的道息實在太少、難以察覺,若不是這轉化現象十分明確,沈洛年還不敢肯定。

  而隨著道息在體內運轉,又能逐漸地增益補充,眼看自己莫名其妙地成為「炁息永動機」,沈洛年終於放下心來,除非這大肉山不在乎軀體受損,直接用肉體壓下來,否則單純靠著妖炁壓迫,看來是壓不死自己了。

  體內這兩股道息擁有相同本質,卻有截然不同的性質,為了稱呼方便,沈洛年隨隨便便地取了兩個名字——來自仿仙界的叫「養炁道息」,自己體內原本存在的就叫作「吞噬道息」。「養炁道息」可以讓體內炁息源源不絕,不過自己體內炁息算不上多,除了眼前這種特殊狀況,源源不絕其實沒什麼意義,戰鬥上還是「吞噬道息」更有用一些。

  可惜「吞噬道息」只能使用那佔據三成的經脈運轉,「養炁道息」反而因為不會和炁息衝突,可以自在地在七成經脈中運行,雖然眼前「養炁道息」的量很少,但久而久之,兩方慢慢就會變成三、七比,「養炁道息」的最終含量想必會超過「吞噬道息」。

  這可不是好消息,就算兩方可以吸收融合、互相轉換,戰鬥時可沒那個時間,也就是說,這些「養炁道息」未來會變得不少,但用途卻不大。沈洛年眉頭微皺片刻,又紆解開來,無論如何,有總比沒有好,倒也不用介意了。

  眼見一時死不掉,沈洛年閒著也是閒著,當下轉過心思,研究清醒中冥思的法門,只要能掌握這個訣竅,不但能快速累積占卜魔法所需的魔力,也能保證長時間的戰鬥下不會出現精智力不足的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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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不知多久,沈洛年對於清醒冥思的法門終於逐漸掌握,只要情緒維持平靜,就能處於轉換生命力為精智力的狀態中,料想隨著自己逐漸習慣,慢慢冥思成為本能,應該就能保持這種狀態。反正自己別的不多,生命力豐富得很,何況現在又多了一股更豐富又沒什麼用的「養炁道息」。

  雖說消耗生命力的時候,減少的未必是「養炁道息」,不過體內兩種道息只要不趕時間,可以在自己控制下隨意吸收轉換,倒是不用為此擔心。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時,那壓迫他許久的強大妖炁突然消失,當下護體炁息失控外沖,一頭撞入外圍的「吞噬道息」中,反而被吸化了。沈洛年連忙收斂炁息,正覺迷惑時,周圍天地一震,彷彿空間崩碎一般,眼前那凝如整體的炁息,在這瞬間同時裂解開來。

  沈洛年雖是吃了一驚,但隨即明白並不是真的所有東西都粉碎了,而是包圍著自己的這大肉山,終於解體。

  其實沈洛年被包裹其中,就算這巨大肉山當真解體,他也沒法確定,主要是從凱布利傳回的感知中知道這肉山妖怪外層正不斷剝離出一個個巨大原型妖;而自內部雖一時看不出來,沈洛年從崩碎裂解的妖炁感應,也可以確定這團肉山不再是一個整體,只是內部還沒來得及解散——就彷彿剝洋蔥,也得一層層地來。

  過不了多久,妖怪四散,尤其是沈洛年周圍,沒有一個原型妖願意停留,更沒有攻擊他的慾望,似乎這些原型妖都已經知道沈洛年不好惹,感覺到他的接近,一個個四面奔逃,遠遠散開,沒過多久,周圍數公里內原型妖消失一空。

  這些原型妖似乎也不是完全沒有靈智?沈洛年正思索,卻見自己下方不遠,出現一個約有三公尺寬的方形黑色石塊,穩穩地立在地面。

  這不似自然之物的黑色石塊,剛剛該是被包裹在肉山之中?看著黑色石塊,沈洛年突然想起那正覬覦著人類的應龍黑石,不禁有些氣悶。在這兒待多久了?少說也有一天了吧?外面說不定已經過了一個月,卻不知有沒有出什麼事?黑石有沒有搞什麼陰謀?犬戎族打來了沒有?

  沈洛年一面飄近一面思索,突然發現石塊由黑轉紅,一股強大熱氣從石塊表面透出,快速地往四面蔓延,似是某種強大炎術。沈洛年吃了一驚,連忙高速飛退,多虧他的輕化能力能在一瞬間提高速度,很快就遠離了高熱量區域,直到百餘公尺外,雖仍感覺十分炎熱,在血飲袍的幫助下,倒是沒什麼損傷;而這股熱量很快就邁過了高峰期,逐漸減弱,那發紅的巨石,也正緩緩轉回原先的色澤。

  這時沈洛年突然想起原型妖四散之事,這才恍然大悟。他們不是怕了自己,而是知道這兒會酷熱難當,這才先一步解散。

  話說回來,瑪蓮他們到底跑哪兒去了?沈洛年正狐疑,卻見那黑色石塊突然左右分裂,露出一個古怪開口,然後是四個人影從裡面衝出,向出口飛射。沈洛年看得清楚,正是張志文等人。

  原來他們跑到石頭裡面去了?難怪找不到。沈洛年迎了上去,他們看到沈洛年也是有些驚喜,張志文飛近詫異地說:「洛年,你怎麼跑到這兒來,難道沒事?」

  沈洛年隱隱察覺,所有原型妖聚集成一個有攻擊慾望的肉山妖怪包在這黑石之上,看來是有人進入仙府之後必定會出現的狀況,所以之前他們才不讓自己靠近,自己卻是沒事找事,自找麻煩了,不過沈洛年也不想多解釋,只說:「確實有點危險,你們順利嗎?」

  「我們得到能力了。」張志文笑說。

  「大家都有?什麼能力?」沈洛年意外地看著其他三人,除了侯添良氣息平和、情緒穩定之外,吳配睿、瑪蓮都是透出喜意,頗為開心。

  「大家都有。」張志文頓了頓說:「出去說。」

  也對,這兒聊天浪費時間,沈洛年當下隨著四人往外衝,而這時原型妖仍在四面奔散,也不理會眾人。很快地,五人外加凱布利,重新奔到入口處的石塔上方,穿入青池門戶,回到另一個世界。


  一出門戶,吳配睿只對沈洛年笑了笑,馬上走到通道,看來又是去和歲安城聯繫了。沈洛年也不奇怪,兩個空間時間流速不同,別說吳配睿了,自己都有點擔心歲安城那兒的狀況,她馬上去聯繫十分正常。

  而另一方面,張志文沒等沈洛年詢問,已經開口說:「我們喪失凝結妖炁、成為妖仙的能力,換來分解的能力。」

  「分解?」沈洛年訝異地問。

  「對。」張志文呵呵笑說:「不過這能力有限制,會大量消耗精智力,看來回去得學學冥思的法門了。」

  一旁的侯添良突然插口說:「你用精智力交換?」

  「嗯,我覺得這比較適合我。」張志文說:「你呢?」

  「我選擇用體力交換,我戰鬥時幾乎不會消耗體力。」侯添良轉頭望向另一側說:「瑪蓮該也是體力吧?」

  沈洛年跟著轉過頭,卻見瑪蓮右手手掌伸屈著,上面還冒出了古怪黑色氣息。她一臉好奇地望著那古怪的手掌說:「對,體力。」瑪蓮當初是煉鱗引仙,恢復體力的速度本就比其他人更快。

  沈洛年卻沒聽清瑪蓮的話,他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到了瑪蓮那隻手上,不知道為什麼,那股黑氣帶給他一種極為危險的感覺。沈洛年忍不住退了一步,若不是從三人的氣息中感覺不到惡意,他說不定已經拔出武器了。

  「洛年感覺到了?」張志文的笑容也收了起來,皺眉望著那隻手說:「聽說這是一種洪荒氣息,會讓周圍的人、妖、獸都感覺十分危險。」

  「那是什麼?」沈洛年這才開口。

  「就是我們獲得的能力。」瑪蓮說完,隨手對著身旁的冰壁探去,只聽嗤地一聲,她手掌就這麼壓入冰壁,隨著她縮手的動作,冰壁上出現一個深陷的掌印。就在剛剛那短短的一瞬間,一塊七、八公分深的掌狀堅冰就這麼消失了。

  「這就是分解的能力?」沈洛年吃驚地說。

  「可以超出規則分解絕大多數事物,無論有形無形、妖炁或武器。」張志文說:「也可以把這能力加持到自己手持的武器上。」

  瑪蓮收手的同時,那股黑氣同時散去。她微微皺眉說:「消耗的體力不小……可惜只能近距離使用。」

  這種能力若是可以遠距離攻擊還得了?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若是沒有那種洪荒氣息就好了。」

  「是啊,否則用來偷襲真是十全十美。」張志文嘖嘖說:「不過古仙說這是一種平衡。」

  古仙?沈洛年回過神說:「你們看到古仙了嗎?」

  「也不算真見到了,只是一種遺留的感應……」張志文正考慮著該怎麼解釋,通道那端,吳配睿已快步走入,她沉著臉說:「我們得馬上回去!犬戎族船隊已經登陸集結,很快就會開始攻城。」

  張志文臉上的嬉笑神色收起,說:「來了多少?」

  「估計超過十五萬。」吳配睿轉向沈洛年說:「洛年,我們得走了,你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沈洛年並不想參入犬戎族攻城的事情中,一方面是在這種大軍作戰下,自己實在幫不上什麼忙,還是躲遠點眼不見為淨;而且萬一自己忍不住殺進去,說不定會被龍王母抓回龍宮「保護」……沈洛年搖頭說:「我還要採集一些妖質,晚些再離開。」

  「嗯。」吳配睿也不勉強,點頭說:「那我們先走一步。」

  四人正要離開,吳配睿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說:「洛年,你想進仙府嗎?」

  沈洛年微微一愣,一時倒是說不出話來。說實在話,對於那種能力,沈洛年還是有一點點心動的,照剛剛幾人的對話聽來,自己大可選擇用精智力運用這種破壞力,配合戰鬥中冥思的法門,說不定可以長時間使用,到時就用不著什麼十八撩亂了,直接砍下去豈不是輕鬆愉快?

  至於什麼妖仙境以下的限制,沈洛年也不在意,等懷真回來,自己終究要散去體內炁息。

  見沈洛年遲疑著沒回答,吳配睿微笑說:「若你打算進去,最好和懷真姊先聯繫一次,問清楚細節;另外,仙府開放過一次之後,下次進去至少要等半年的時間,而且每次獲得的能力不一定,未必是分解能力。」

  「正是。」侯添良跟著點頭說:「我們這次運氣不錯。」

  半年時間倒是無所謂,但「獲得能力不一定」也太不保險了,沈洛年進仙府的慾望大幅減弱,點頭說:「我知道了。」

  吳配睿一笑,不再多說,領著其他三人離開。沈洛年也聳聳肩,再度進入那仙府通道的世界,捕捉巨大原型妖,凝煉妖質。

  這個工作本就接近完成,而且沈洛年這次記得回原世界提煉,更沒花多少時間。

  不久之後,沈洛年終於離開北極海,朝噩盡島方位飛行,只不過身上拖著四個裝滿妖質、用草繩捆綁的胖橄欖,速度卻是快不起來,但此時也沒有別的選擇,只好就這麼飄飄蕩蕩地往南飛。

  飛行的速度這一慢下來,路上難免遇到麻煩。一路上沈洛年也遇上了幾次飛行妖族的襲擊,還好他如今戰力不弱,應付一般妖怪並不困難,只是每次作戰都得先扔下那四個胖橄欖,直到把敵人殺散才能離開,也是挺浪費時間,所以他足足飛了一個星期,才飛回到龍宮。

  前往北極海之前,沈洛年並沒打算自己送回妖質,但聽說犬戎族已經殺來,沈洛年就頗想避開歲安城,無論是人類屠殺犬戎族,或者犬戎族屠殺人類,看了都不怎麼舒服,所以還是乾脆自己跑一趟……萬一歲安城當真抵擋不住,黑心丫頭自然會找自己製造更多的「闇神之鏡」,這也是早就答應過的事。

  不過沈洛年雖然親自跑來龍宮,卻沒打算進去,免得又被敖容抓著幹活。經過一連串聯繫,妖質順利地送了進去,沈洛年正想走人,突然耳中傳來輕疾的聲音,竟是納金族的族長金趾傳來消息。

  這群納金族人,之前雖然搞了不少小動作,不過沈洛年其實不怎麼介意,他們莫名其妙地一輸到底、變成奴僕,不甘願是必然的。

  三個多月前被沈洛年逮到後,他們最後也只能認命,但之後發現沈洛年一直沒什麼過分要求,又沒有剝奪他們財富的興趣,納金族人也從一開始的不忿,漸漸對沈洛年有了幾分敬意,不過心中當然仍有不少小算盤,這是納金族人的天性,並不奇怪。

  但金趾此時傳來訊息,沈洛年仍有些訝異——納金族的事,不是都交給那凶丫頭了嗎?

  當初沈洛年交代過金趾,在不損害納金族權利的前提下,要他們儘量和狄韻合作,但這個約定畢竟太過籠統,所以也曾指示,若當真兩方有了衝突,或者狄韻提出不適當的要求,就讓金趾直接與自己聯繫。

  狄韻也知道這個約定,這方面的分寸她一直拿捏得很好,所以這段時間金趾從沒主動找過沈洛年,沒想到今日卻傳來訊息……莫非因為犬戎族攻城,狄韻忍不住提出過分的要求?這可有點怪了,那丫頭明知道自己的個性,不會做這種無用的舉動才對。

  沈洛年一面狐疑,一面接過通訊,只聽那方金趾的聲音傳來:「主人。」

  「找我有事?」沈洛年問。

  金趾恭敬地說:「是,有件事必須盡快通知主人。」

  「什麼事?」沈洛年說。

  「黑石恐怕已經知道主人與我族訂約之事,可能會對主人不利。」金趾說:「請主人在有把握對付天仙之前,務必遠離歲安城,最好留在虯龍龍宮之中。」

  雖說遠距通訊沒法靠著鳳體能力判斷真假,但因契約所限,金趾不會欺騙自己。沈洛年聽到這消息,自是大皺眉頭,忍不住說:「黑石怎麼知道的?」

  金趾嘆了一口氣說:「在山口鎮論劍館,有人把這消息散播出去,雖然那人不清楚細節,也不完全確定主人的身份,但黑石既然得到這消息,當然是寧可信其有,絕不會放過任何可能。」

  「有人放消息?誰這麼無聊?」沈洛年問。

  金趾頓了頓才說:「那是紅鑽的戀人,這是我們管束下屬不力,產生了疏漏……我已經妥善處理了,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沈洛年不知道,當初紅鑽和張季之死,使納金族在山口鎮的不少心腹下屬對他產生敵意,紅鑽的戀人只是其中之一,但此時聽到也不怎麼意外,殺了別人女友,對方想報仇是理所當然;而且聽金趾的口氣,這人大概已經被他們宰了。沈洛年也不深究,抓了抓頭說:「小韻知道這事嗎?」

  「當然,不過因為犬戎族來襲,韻小姐最近一直十分忙碌。」金趾說。

  「好吧,我這段時間躲遠些。」沈洛年本就沒打算這時回歲安城,並不覺得有什麼委屈。

  「請主人務必小心。」金趾這話可是真心真意,若沈洛年被黑石抓走,接下來倒霉的就是納金族了。

  兩人結束通話後,沈洛年不知為何有些煩躁,在龍宮外發呆好一陣子,這才作出決定——既然不能回歲安城,又不想躲在龍宮中,乾脆去找赤濤。當下沈洛年飄身而起,向西方飛去。


  之前聽黑心丫頭說,那頭紅色肥龍雖然答應了當人類守護神獸,卻因為誓約所限,不能接近歲安城,所以這次犬戎攻城,他也幫不上忙;當然,若赤濤當真願意協助人類,大可在歲安城百里外攔截犬戎族,不過這種沒好處的事,赤濤不會主動去做,何況又有黑石的威脅……反正現在閒著,乾脆去找赤濤聊聊,看他會不會變得主動一些。

  沈洛年孤身一人,飛行速度十分快,反正犬戎攻城不是一、兩個月之內能解決的,他倒也不急,一路上看到不錯的景色,還會稍作留連,所以足足花了四天的時間才抵達赤濤居住的山谷。沈洛年也沒多想,直接落在赤濤那金色大門前,重重拍了兩下。

  等了片刻,這金色大門卻是動也不動,沈洛年又多拍了兩下,依然等不到赤濤開門。

  這肥龍出門去了嗎?還是上次把他嚇怕了,不敢開門?沈洛年想了想,還是沒用道息散化門戶妖炁。別看沈洛年對赤濤一點都不客氣,他其實一直有三分歉意的,當年若非他打開這洞府大門,納金族未必真能把赤濤財富搬光,若非赤濤不揍就無法溝通,沈洛年對他未必是這種態度。

  眼看門內沒有反應,沈洛年也有些失去興致,赤濤和歲安城的事,自己又何必多干涉?不過這兒至少是個風景不錯的地方,幾次過來都沒時間慢慢欣賞,這次倒是可以好好放鬆一下。

  沈洛年就這麼在山谷中過了幾日,不過不知道為何,他一直沒有真正地放鬆心情,心中某個地方似乎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讓他越來越是煩躁,直到這日太陽初升時,沈洛年終於下了決定,打算離開這座山谷。

  臨走之前,沈洛年又到了赤濤的黃金洞府之前,正考慮要不要再拍一次門,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妖炁高速衝入谷中。沈洛年臉色一變,他已經能夠很清楚地分辨,這股妖炁無論強度或移動的方式都屬於天仙的層次……這兒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天仙?又和赤濤有什麼關係?

  沈洛年還沒想清楚,卻發現那天仙正對著自己衝來,他一驚之下,護身道息、炁息先後送出,一面騰身飄飛,遠遠閃開,他可不敢和一個不知底細的天仙接近。

  那股強大妖炁的主人並沒有急著動手,反而凝停空中,有些好奇地看著沈洛年。沈洛年鬆了一口氣,這才有精神打量那人,卻見一個頭髮赤紅、身材高挑豐滿的白種女子,正歪著頭上下打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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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魔法暗號

  這女子生著一副明顯的西方臉孔,高鼻豐唇,身材頗為性感,不過那斜飛的眉宇與銳利的褐色雙眸又帶著三分英氣,頗有巾幗英雌的氣質。

  她穿著一身黑色皮甲,象徵性地保護著重要部位;至於手臂、大腿等地方卻裸露著大片白皙肌膚,在晨光中亮晃晃的,若不是天仙實力讓人驚懼,倒是頗有不少地方值得欣賞。

  沈洛年身為鳳體,看得清楚,別看這女子明媚動人,骨子裡卻是應龍一族,既然在這出現,八成和赤濤有關係,自己可不是赤濤的好朋友,在這兒耗下去沒有好處。

  沈洛年剛起了離開的念頭,女子已經開口說了幾個音節,使用的也是沈洛年聽不懂的語言,在輕疾自動翻譯下,沈洛年才知道她說的是:「你是誰?」

  「路過的。」沈洛年回答。

  女子斜飛的眉頭一挑,換成沈洛年使用的語言說:「有種……挺怪的氣息……你是哪一族的,我怎麼看不出來?」

  沈洛年沒有回答,開口說:「妳是誰?」

  「應龍赤雪。」女子微微沉下臉說:「你到底是誰?」

  赤雪?這女人和赤濤應該有關係,若實話實說大概不大妙,撒謊自己不在行,直接轉身離開對方八成會翻臉……沈洛年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人族沈洛年。」

  「人族?就是你?」自稱赤雪的女子臉一板,雙臂突然轉化為兩隻佈滿鱗片的手爪,五指尖端彈出,兩道強大爪力脫掌而出,對著沈洛年高速衝來。

  不過赤雪雖然是天仙,妖炁強度還是遠不如仙府通道中的巨大肉山妖怪,兩道爪力碰上沈洛年散出體外的護體道息,馬上無聲無息地消失。

  「散化妖炁?這是什麼功夫?」赤雪透出驚訝、警惕的氣息。她右爪一張,一個小小的玄界之門倏然開啟,一股凝結如實的寒意從門戶中湧出,只一瞬間,赤雪掌中凝聚出一個手指粗細、二十公分左右的梭狀耀目冰晶。下一剎那,赤雪右爪一揮,那冰晶被妖炁催動,對著沈洛年破空飛射。

  道息可擋不住真東西,早已提起警覺的沈洛年急忙閃避,不過赤雪那端右爪剛扔出一個冰晶飛梭,左爪跟著又出現一個,她一點都沒遲疑,馬上朝沈洛年又扔了過來。

  沈洛年閃得雖快,赤雪扔冰晶飛梭的速度也不慢,只不過幾秒的時間,破空異嘯聲一連串響起,一個接一個對沈洛年飛射。

  不過論起短距離內的閃避功夫,比沈洛年厲害的人可不大好找,這些冰晶飛梭速度雖快,仍是接連打空,偶爾幾個蒙中的,反正穿過道息圈時附在上面的妖炁已經消失,只剩單純物力,在數量不多的狀況下,沈洛年拿著天仙飛翼,以柔訣配合著輕重能力抵擋,也勉可應付。

  這天仙的攻擊能耐似乎遠不如敖歡……沈洛年心情輕鬆了點,正考慮怎麼逃命,卻見赤雪怒哼一聲,空中展開一大片玄界之門,數十道冰晶飛梭在一股強大力道推動下,撕裂空間般地朝自己飛射而來。

  這次冰晶飛梭可不是用手扔的,而是儲存在玄界的強大力道推動,速度之快,一般人根本無法反應,還好沈洛年具備時間能力,玄界門戶一開,已經開始逃命,只見他又是身形化五、又是七拐八折,好不容易才避開了這大片的範圍攻擊。

  這一大片轟到山谷中,造成的破壞可不小啊……沈洛年正在感嘆,卻見飛梭目標的方位也出現了一個玄界之門,那些飛梭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穿入其中,竟是又被赤雪收了起來。

  這天仙真省!沈洛年來不及感嘆,赤雪那兒又是數十支冰晶飛梭凝結成形。不只如此,赤雪從腰間取出一個古怪的柱狀物體,妖炁一催,那物體倏然變成個三公尺高的巨大狼牙棒,只見她大喝一聲,一面催動飛梭,一面揮舞著狼牙棒衝了過來。

  沈洛年暗暗叫苦,別說自己未必閃得過冰晶飛梭的範圍攻擊,萬一被那狼牙棒砸到身上,自己絕對抵擋不住棒子本身的強大物力。果然不愧是天仙,只不過幾個回合,已經看出了自己的缺點。

  沈洛年和敖歡演練了一個月,始終找不出打敗天仙的辦法,總算也學到了些應付的法門,沈洛年不敢遲疑,一面高速閃避對方攻擊,口中一面默念魔法。沒花多少時間,過去沈洛年一直很少用的「守護火網咒」首先佈置了出來。

  「守護火網咒」,會在沈洛年周身建立一個以火線編織的橢圓形防護網,平常耗用的魔力不多,但若有任何異物接近,火網會自動匯聚、變形,並不斷往外爆發,產生一股帶著破壞力的外推力道,是道息圈與炁息圈之內的第三道防線。

  無論是火系、風系還是石系魔法,都有不同的高級防護咒語,但歲安城中魔法使平時大多有人保護,被當作砲臺使用,單打獨鬥的機會其實不多;而且魔法本身就有善攻不擅守的特性,把魔力消耗在防守比較不划算,所以學習這冗長困難咒語的人就更少了,但對於隨便念就能施法的沈洛年來說,卻是一個不錯的防身咒法。

  施展「守護火網咒」之後,沈洛年不改逃命本色,繼續在空中四面亂飛,一面再度默唸咒語,這次他準備施展的卻是「顛倒翻轉咒」。先不提有沒有機會反殺,若對方不瞭解魔法,這咒語至少能讓對方追擊時多點麻煩。

  等「顛倒翻轉咒」念妥之後,接下來就是四面逃命了,若被對方貼近,再靠那匪夷所思的「十八撩亂占卜大法」應付,至於「連珠爆彈咒」和「焚天烈焰咒」這兩種攻擊魔法,對天仙來說攻擊力卻是太低了,倒不用浪費魔力。

  沈洛年一面思索,口中一面唸誦著,卻發現那叫作赤雪的女人,不知為何露出詫異的神色,攻擊的動作緩了下來。

  沈洛年可不管這麼多,眼見「顛倒翻轉咒」即將唸完,剛指向赤雪,卻見對方妖炁陡然爆出,倏然一個高速飛閃,掠出老遠,一瞬間就脫離了「顛倒翻轉咒」的有效範圍。

  媽的,這女人懂魔法的缺點!沈洛年暗罵了一聲,不過心中卻也不怎麼焦急,雖然一直沒找出應付天仙的辦法,但沈洛年之前和敖歡過招的時候,只要對方不出大招,自己靠著閃避能力死命逃跑,也能掙扎一陣子,直到精智力或者炁息耗盡為止,現在更是掌握了「戰鬥冥思」以及「養炁道息」兩種能力,炁息基本上已無虞匱乏;至於精智力,得看戰鬥強度而定,而這母應龍雖是天仙,但不知為何,道咒之術控制的量與範圍卻似乎只有人類的水準,對自己威脅不大,說不定可以跟她耗下去。

  沈洛年正思索,拿著巨大狼牙棒的赤雪卻突然停在空中,大聲說:「等一下!」

  妳不想打最好。沈洛年凝停在數十公尺外,望著赤雪,等她開口。

  赤雪看著沈洛年半天之後,終於開口說:「你會魔法?教我。」

  沈洛年差點沒摔下地面,這女人在說啥?沈洛年愣了片刻才說:「妳說什麼?」

  「教我魔法。」赤雪又說了一次,看來十分認真。

  沈洛年忍不住抓了抓頭,這才說:「妳……妳和赤濤是什麼關係?」

  「我是那個笨蛋的姊姊。」赤雪昂起頭說:「你就是那個欺負他的人類,對吧?」

  「呃……」沈洛年還沒想清楚該不該辯解,赤雪接著又說:「你只要教我魔法,你和那笨小子的事我就不管,還可以幫你揍他!」

  這姊姊也太不講義氣了,沈洛年啼笑皆非地說:「赤濤跑哪兒去了?」

  「不知道,我也是來找他的,說不定躲起來了。」赤雪四面望瞭望又說:「我聽說那小子被人類欺負,火大了準備過來教訓教訓他……不過你確實不弱,被你欺負也不奇怪。」

  聽說自己弟弟被人欺負,居然來教訓弟弟?應龍的邏輯真古怪。沈洛年想了想說:「赤濤答應當人類守護妖神,卻一直沒過去,我是來問問狀況的。」

  「別管那小子了。」赤雪兩眼發亮地說:「還是先教我魔法吧?」

  不愧是赤濤的姊姊,腦袋似乎只裝得下一種東西。沈洛年苦笑說:「妳是天仙,還學什麼魔法?」

  「哈哈……」赤雪露出得意的笑容,挺胸說:「你眼光不錯,居然看得出來我已經成為天仙了。」

  看這得意勁兒,八成是剛升級的新晉天仙?難怪玄界之門裡面累積的能量不怎麼充沛,冰晶飛梭一次只衝出幾十個,若讓她累積個幾年,恐怕一次衝出來就是成千上萬鋪天蓋地,不會這麼好應付。

  沈洛年正暗吐舌頭,只聽赤雪又說:「不過,我成為天仙,和學魔法有什麼關係?」

  「魔法的戰鬥力遠不如天仙啊。」沈洛年說。

  「確實不如。」赤雪點點頭,但又得意地說:「不過魔法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戰鬥,你們人類可不知道了吧?」

  「不然是干嘛的?」沈洛年愕然問。

  「當然是和精靈溝通!」赤雪說。

  和精靈溝通?沈洛年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卻又懶得細問,只皺眉說:「妳怎麼不找其他應龍學?」

  「他們不肯教我。」赤雪嘴一撇,又瞪著沈洛年說:「你要是也不肯,我就殺了你!」

  沈洛年一向把這種威脅當成耳邊風,只接著問:「為什麼沒人教妳?」

  「你別管這麼多!」赤雪說:「教不教?」

  對方既然不說,沈洛年也不追問了,只搖頭說:「不教。」對於魔法,沈洛年其實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雖然有幾個不錯的魔法咒語,但對方也未必看得上眼,何況那些都是狄韻私下教自己的,沈洛年也不能隨便傳出去。

  沈洛年這麼一拒絕,赤雪大怒,手中的巨大狼牙棒猛然舉起,對著沈洛年直砸;同時空中再度出現冰晶飛梭,向他飛射。還好沈洛年本就沒放下戒心,身形騰挪間,馬上閃開老遠,反正這女人玄界的累積不夠,威脅不了自己。

  不過赤雪雖然抓不到沈洛年,沈洛年卻也逃不了。比起飛行速度,他還是不如天仙,還好對方玄界中儲存的能量不多,和沈洛年這永動機耗下去,未必能佔便宜。

  果然,不管怎麼攻擊,赤雪就是逮不到沈洛年,偶爾被對方欺近,往往還被他一陣亂砍打得手忙腳亂,不過就算赤雪不用玄靈道咒之術,體內不斷運轉的妖炁也沒這麼容易耗光,更不可能讓沈洛年甩脫,一個多小時過去,兩人都覺得有點厭煩。

  最後赤雪終於確定自己奈何不了這個古怪人類,她憤憤地停下身形,破口大罵說:「可惡!一直躲!膽小鬼!」

  沈洛年早就想停了,只不過主動權掌握在對方手裡,他也沒輒,眼見赤雪終於停手,沈洛年也懶得與她吵架,翻翻白眼轉身正想走,卻聽赤雪大聲說:「等我累積足夠,你就死定了!」

  這倒是真的,不過……也沒辦法,沈洛年頭也不回地飛走,心中一面有些鬱悶,本想來這兒散散心,卻莫名其妙和這古怪的天仙結仇,真是倒霉。

  「喂!你怎麼跑了?」赤雪突然一個加速,又追了上來,攔在前方。

  還來?沈洛年瞪眼說:「妳還沒打膩啊?」

  赤雪臭著臉說:「你……你怎樣才肯教我魔法?」

  一直被這麼糾纏也挺煩的,沈洛年皺眉說:「妳幫人類把犬戎族打退,我就教妳魔法。」

  「好!」赤雪興奮地說:「不就只是一群狗嗎?在哪兒?快去!」

  「呃?」沈洛年本是隨便說說,不料赤雪竟一口答應。他先是愣了愣,隨即有些不安地搖頭說:「還是算了。」沈洛年畢竟不是狄韻、黃清嬿,沒有那種以人類安危為己任的心態,這麼彷彿誘拐般地把赤雪拖入戰局,他還是不大願意,何況赤雪雖是天仙,卻生嫩得緊,那老牌天仙黑石還在虎視眈眈,何必連累無關者?

  「騙子!」赤雪卻不知沈洛年的想法,手中狼牙棒猛然一揮,怒沖沖地罵:「說話不算話!」

  這樣隨手一揮當然打不到沈洛年,他閃開後也不生氣,只說:「妳有把握打贏黑石嗎?」

  赤雪一怔,停手說:「我族前輩黑石?為什麼要打贏他?」

  「犬戎族攻擊人類的事和他有關。」其實犬戎族攻城雖與黑石有關,卻不代表兩者間有緊密聯繫,不過沈洛年也不清楚其間奧妙,只隨口說:「干涉犬戎攻城可能會惹上黑石,要是妳真有把握,那就走。」

  聽沈洛年這麼一說,赤雪可不敢隨便打包票。她剛進入天仙境不久,天仙模式下的戰鬥還沒能完全掌握,怎敢和黑石作對?赤雪愣了片刻,卻又起了疑心,瞄著沈洛年說:「黑石前輩怎會和犬戎那種低級種族聯手?你騙我!」

  「貪財囉。」沈洛年說:「他想要人類的財富。」

  應龍同族之間雖不常往來,但黑石的斂財名聲赤雪倒是聽過,何況她有個視黑石為模範的弟弟赤濤。聽沈洛年這麼說,她信了幾分,這才遲疑地說:「那……那你換個條件。」

  沈洛年正想回個「關我屁事」,突然心念一轉說:「妳剛說和精靈溝通,是什麼意思?」

  「這要到天仙才瞭解啦!」赤雪哼聲說:「你們人類知道也沒用。」

  「不說拉倒。」沈洛年轉身就走。

  「等一下!」赤雪忙攔住沈洛年說:「我說就是了。」

  沈洛年這才停下。事實上,赤雪只要不死心,沈洛年還真的甩不開她,他沒好氣地說:「怎樣?」

  「我說了以後,你會教我嗎?」赤雪說。

  沈洛年想了想說:「不知道,聽完之後再看看。」

  赤雪滿肚子氣,卻又拿沈洛年沒轍,咬了咬牙後,才開口說:「和精靈溝通的目的是——加速理解如何成為精靈。」

  「嗄?」沈洛年張大嘴說:「成為精靈?」

  「有什麼奇怪?」赤雪氣還沒消,哼聲說:「獲得永恆,由天仙轉生為仙界精靈呀!」

  仙界精靈是這樣來的?沈洛年想想又皺眉說:「不對啊,天仙之後不是上仙嗎?」

  「先修煉成上仙,再緩緩修成精靈,那是比較安全、不冒風險的方式,但是不知道得花上多少年,也不一定會成功,在凡界的行動還會受限。」赤雪說:「若是不怕風險,為什麼不選更快的方式?」

  「既然這樣,為什麼別人不肯教妳?」沈洛年說。

  「他們太膽小了!」赤雪恨恨地說:「上一次仙凡重合,嘗試化身精靈留在仙界的十名應龍天仙有五個失敗,其他人就不敢再與精靈建立聯繫,寧願繼續慢吞吞地修煉。」

  「那也沒必要阻止妳啊。」沈洛年說。

  「現在沒人願意花百年時間和仙界中熟悉的精靈重新取得聯繫。」赤雪說:「不取得聯繫,就不能使用魔法,不能使用魔法就沒有人可以幫我建立契約魔法陣……全靠自己的話,得等到下次仙凡分離,我才能與精靈接觸,那又要等好幾千年!」

  美寧那些魔法仙人呢?或許是當年碰上月影團時,文森特等人幫他們重新建立契約的?沈洛年回頭看著赤雪說:「所以妳只是要人幫妳建立契約,聯繫精靈?」

  「對!」赤雪連忙點頭,一面一臉期待地看著沈洛年。

  這倒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沈洛年想了想說:「我不記得怎麼畫契約魔法陣……但是可以找人問問。」

  聽到前半句,赤雪差點暴走,但聽完後半句馬上露出笑容,不過赤雪的笑容也沒持續多久,她小心翼翼地說:「你……你有什麼條件?」

  要她保護人類嗎?只不過畫個和精靈訂約的魔法陣,提出這要求也太過分了,何況這新出爐的天仙也打不過黑石。沈洛年看了赤雪一眼,想了想說:「妳無聊沒事的時候,會跑去找人類麻煩嗎?」

  赤雪一愣說:「我幹嘛找人類麻煩?」

  「不會就好。」沈洛年一面往東飛一面說:「走吧。」

  赤雪追在沈洛年身旁說:「欸?條件呢?」

  「說好了啊。」沈洛年維持著一個不快不慢的速度,一面說。

  赤雪聞言卻是嚇了一跳,警惕地說:「什麼時候說好了?我沒答應你任何事。」

  「就是無聊沒事的時候,別去找人類麻煩。」沈洛年說。

  赤雪愣了半晌才說:「就這樣?」

  「不然呢?」沈洛年翻白眼說:「妳還想多答應一點?」

  「沒有、沒有。」赤雪連忙搖手。

  兩人一前一後又飛了好一陣子,赤雪怎麼想怎麼不安心,又問了一句:「你真的會找人幫我?」

  「嗯,不過不用另外找人。」讓赤雪和其他人見面,又會多添變數,沈洛年頓了頓說:「我去問問魔法陣怎麼畫,之後直接幫妳訂約。」

  赤雪傻了一陣子,忍不住又開口說:「你和我聽說過的人類……不大一樣。」

  「嗯……」若是和黑心丫頭談,大概會要赤雪簽個賣身契吧?沈洛年想起狄韻,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一面隨口說:「是有點不一樣。」

  「你剛說……你叫什麼名字?」赤雪問。

  「沈洛年。」沈洛年說。

  「你為什麼要欺負赤濤那個傻瓜?」赤雪又問。

  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有點心虛地說:「我是和他打了幾次架,應該還沒到欺負的程度……」

  「是怎麼回事啊?」赤雪說:「我也是剛剛聽說,沒弄清楚。」

  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沈洛年當下把當初偷了赤濤的火浣布,導致赤濤找人類麻煩二十年的事情說了一遍,不過關於納金族的部分,沈洛年語焉不詳地帶過,只說有人跟著闖入洞府撿了便宜,把赤濤的黃金偷光,赤濤卻以為是自己幹的,終於在二十年前找上人族聚集的歲安城。

  其實這番話說來還是頗有漏洞,但一來赤雪也不是心思縝密的人物;二來此時她已經把沈洛年當成好人,自然對方說什麼都信。兩人這一聊,沈洛年也才知道,赤雪原來是赤濤的親姊姊,這次仙凡重合之後便一直閉關修煉,直到最近進入天仙境才出關,怎料這一出關,就從幾個同族朋友口中,聽到赤濤與人類衝突卻反而吃虧的消息。

  詳細內容誰也弄不清楚,但無論如何,對應龍來說,這終究是件丟臉的事,赤雪忍不住衝來打算教訓教訓這沒用的弟弟,卻遇到了沈洛年。

  沒想到和沈洛年簡單地過了幾招,這才發現連自己都奈何不了對方,難怪赤濤會吃虧,赤雪詳細問了問,確定赤濤沒什麼大礙後,她也不再牽掛此事,更沒有幫赤濤報仇的意思。

  其實應龍一族本就沒有什麼守望相助的習慣,赤濤若真被人打死,還有點機會讓赤雪冒出怒火,但聽到赤濤被人欺負,赤雪的第一個反應卻是來教訓這丟臉的弟弟,這樣的種族性格,或許也是應龍一族無法和虯龍族爭鋒的原因之一。

  不過赤雪雖然對沈洛年還算友善,言行間那種凶蠻氣息還是頗重,「應家惡」三個字畢竟有點道理,但至少說話爽直,不像人類一樣,說一句話得拐好幾個彎,沈洛年頂多覺得習性不合,倒不會覺得討厭。

  赤濤的事,兩人誰也沒放在心上,說過就算了,倒是赤雪對沈洛年不懂契約魔法陣的事頗為疑惑,忍不住多問了幾句,畢竟赤雪雖然沒和精靈締約,仍是應龍一族,對這方面的知識還算清楚。

  這倒沒什麼好隱瞞的,反正沈洛年一直自認只是個半吊子魔法使,也不覺得有什麼丟臉。他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自己學魔法的經歷後,想想突然有點不安心地說:「妳只要和精靈聯繫就好了吧?我會的咒語沒幾個,這個可能沒法教妳。」

  「咒語?」赤雪搖搖頭說:「無所謂,我不需要學魔法。」

  也對,天仙還學什麼魔法?沈洛年正點頭,卻聽赤雪又說:「若是真想要什麼特殊魔法,等溝通程度夠了,再找精靈商量。」

  「商量?」沈洛年有些羨慕地說:「妳會精靈語?」

  「我現在還不會,但……難道你也不會?」赤雪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醒悟說:「對了,人類學語言很慢,而且精靈語很複雜,不容易學。」

  看來精靈語言對妖怪來說不是問題,可惜輕疾牌翻譯機沒法帶入冥思之中……沈洛年正在感嘆,卻聽赤雪有些意外地說:「那你的咒語怎麼學會的?」

  「別人教我,然後死記。」沈洛年說:「反正精靈聽得懂我說的。」

  「喔……」赤雪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說:「那你就不容易和精靈一起創造魔法了。」

  「是啊。」沈洛年說。

  「至少還可以創幾個心念魔法吧?」赤雪說:「只不知道你有多少『量』。」

  心念魔法?沈洛年一呆說:「那是啥?什麼叫『量』?」

  「你不知道嗎?」赤雪訝然說:「就是不用口中唸咒,用簡短的心靈暗號施法的魔法。」

  不用唸咒?心靈暗號?沈洛年愣了愣說:「聽起來有點像是根源魔法?」

  「根源魔法?那是什麼?」這下輪赤雪聽不懂了。

  反正飛行無事,兩人溝通了片刻,沈洛年這才明白,根源魔法的使用方式和赤雪口中的心念魔法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心念魔法一般是和精靈討論約定而來,根源魔法卻是在特殊締約時自然產生的;而這種魔法產生的簡短咒語,正是自身契約精靈定下的特殊暗號,其他魔法使就算知道了也無法使用。

  這種特殊魔法可以大幅度簡化魔法咒語,不過這方法雖然方便,卻受到精智力總量限制,每個魔法使能夠建立的「心念魔法」數量是有限的,也就是赤雪口中的「量」。

  隨著兩人這一討論,沈洛年才發現,所謂的「根源魔法」,也就是利用特殊的方式,使得和精靈溝通能力不足的魔法使可以提早產生一個「心念魔法」,而這魔法,是根據精靈對魔法使的理解而決定,所以才會產生那些未必具有戰鬥能力的法術。

  而壽命漫長的應龍一族,並不介意花個數百年和精靈培養溝通能力,對這種非自控的「根源魔法」當然瞧不上眼,還不如等時機成熟之後自行決定……也就是說,赤雪並不需要魔法仙人傳下的特殊締約魔法陣,反而是歲安城從文森特、杜勒斯手中流傳下來的締約魔法陣才適合應龍一族。

  弄清這一點,沈洛年在半空中突然停下說:「不早說!」

  赤雪「煞車」速度可比不上沈洛年,一下子衝出老遠,這才瞪著眼睛扭身飛回,一面問:「怎麼了?」

  「我以為妳需要高級的魔法陣,才打算回去問。」沈洛年引著赤雪往下飛:「既然歲安城的就能用,何必跑這麼遠?」

  「那種魔法陣你會?」赤雪欣喜地問。

  「不會。」沈洛年不等赤雪變臉,馬上跟著說:「叫他們用輕疾把魔法陣的陣圖傳送來不就好了?」

  「對、對!」赤雪笑逐顏開地說:「快幫我問。」

  其實就算是魔法仙人傳下的魔法陣也可以這樣傳來,不過沈洛年知道這東西牽連比較多,該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決,若自己就這麼用輕疾詢問,月影團的人八成還得為此開幾場會,還不如直接把赤雪帶回去,若那些人意見太多,大不了讓她自己去要,只要幾片冰錐轟下去,保證那些人乖乖送上。

  但如果是歲安城的魔法陣,直接找小惡女討不就得了?沈洛年當下傳訊狄韻,等候對方回應。


  過了好片刻,狄韻卻一直沒有回音,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打仗太忙。沈洛年抓了抓頭,望向身旁一臉興奮的赤雪,卻也不好意思讓她就這麼等著,誰知道小惡女什麼時候有空?

  這會兒該找誰呢?歲安城中,沈洛年能夠以輕疾聯繫的人其實不多,就連那些老朋友,沈洛年知道輕疾名稱的,也只有少數幾人。

  葉瑋珊和賴一心就算了……沈洛年搖了搖頭,從張志文那兒知道這兩人百年來的糊塗賬之後,沈洛年想到就頭痛,頗不願主動與他們聯繫;至於狄純、奇雅,她們在歲安城中雖然也有崇高地位,卻一直處身於權力圈之外,讓她弄魔法陣未必容易,何況此時犬戎圍城,這幾個歲安城的頂尖戰力一定十分忙碌,為這種事打擾她們也不大妥當……

  對了!差點忘了黃清嬿。沈洛年拍了拍自己腦袋,對輕疾下了指示,向黃清嬿傳出要求通話的訊息。

  這次倒是很快就傳來回訊,黃清嬿有些遲疑的聲音在耳中傳出:「洛……洛年?」

  上次見面,沈洛年雖然要黃清嬿直呼己名,不過從頭到尾,黃清嬿依然沒喊出口,所以沈洛年還是第一次聽到她這麼稱呼自己,倒是有些新鮮的感覺。

  「是我,有件事想找妳幫忙。」沈洛年說:「妳現在方便聽我說嗎?」

  「可以,請說。」黃清嬿用詞雖然簡短,語音卻依然輕柔溫婉。

  「我需要歲安城傳下的締約魔法陣……還有締約咒語。」想到後者,沈洛年皺眉說:「韻丫頭在忙嗎?我本想找她討,但是沒回音。」沈洛年需要的締約咒語必須弄成「中文音譯」版本,這解釋起來有點複雜,若此時輕疾的另一端是狄韻,就不用花時間說明了。

  「小韻……」黃清嬿遲疑了幾秒,這才開口說:「純奶奶沒告訴你嗎?小韻失蹤好幾天了。」

  「嗄?」沈洛年大吃一驚說:「怎麼失蹤的?犬戎族干的嗎?」

  「現在還沒找到線索。」黃清嬿說:「小韻是在擎天塔上失蹤的,當時她回純奶奶屋中取物,一直沒出房門,隨官雪莉過了好一段時間才發現小韻失蹤。」

  擎天塔上?那兒沒有排拒道息的效果,只要是會飛的妖怪都能闖上去亂來,不過能這麼無聲無息把狄韻抓走的,恐怕不是普通妖仙,會不會是犬戎族中會飛的高手?沈洛年當即說:「犬戎族沒有提出什麼要求?」

  「沒有。」黃清嬿說:「所以我們並不認為是犬戎族的人做的。」

  沈洛年眉頭皺起,突然說:「不會是黑石吧?」

  「應龍黑石?」黃清嬿有點意外地說:「他這麼做有什麼用意?」

  陷入思索的沈洛年卻沒回答這句話,這瞬間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幾日自己心中一直覺得不妥……前兩日金趾傳訊,說黑石可能發現自己和納金族的關係之後,沈洛年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又不明白問題出在何處,直到現在他才想通,若不是小惡女出事,怎會讓金趾通知自己,而不是一直和金趾有聯繫的狄韻?

  雖說狄韻也沒有通知自己的責任,但不知為何,沈洛年就覺得她不會把這事扔給金趾處理;而且從狄韻失蹤的時間來判斷,金趾很可能是在狄韻失蹤後,才發現消息洩露……只不過金趾怕自己跑回歲安城,這才隱瞞狄韻失蹤之事不提。

  若真是黑石干的,他抓走狄韻的目的就不難理解了……八成和自己有關係,雖不知是想弄什麼陰謀詭計,但無論如何,黑石這次可打錯了主意,狄韻可有個天仙老爸,敖歡若是知道此事,八成馬上殺出龍宮,而若敖歡出面,應該不難解決……畢竟黑石的真正目標是自己,該會給虯龍族一點面子。

  歲安城那端,黃清嬿看不到沈洛年的神色,聽輕疾那端陷入沉寂,不禁有點擔心道:「這幾天純奶奶十分焦急……」

  「啊?」沈洛年回過神,打斷黃清嬿的話說:「我等會兒就找她談談,若真是黑石,這問題應該不大。」

  黑石還問題不大?黃清嬿愣了愣才說:「你有把握嗎?」

  「不知道,試試。」沈洛年說:「我剛剛拜託妳的事情,妳方便幫忙嗎?」

  「締約魔法陣嗎?」黃清嬿雖然不懂魔法,但對魔法多少也有瞭解,她馬上說:「我幫你找幽儀阿姨問問。」

  幽儀……賴幽儀?似乎曾在狄韻口中聽過這個名字,似乎是歲安城僅有的三位魔導師中的火系魔導師,黃清嬿可不會隨便叫人阿姨,這賴幽儀莫非是賴一心和葉瑋珊其中一個女兒?

  沈洛年腦海中轉過這念頭,口中一面簡單解釋了自己對於魔法咒語的「特殊要求」,此時也不是聊天的時機,解釋完畢之後,沈洛年很快就斷了通訊,直接聯繫狄純。


  「洛年……」狄純的聲音很快就傳了出來。

  「妳家丫頭失蹤了怎不跟我說?」沈洛年帶著不滿說。

  「你……你知道了?我……我不知道她怎麼不見的,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我到處找……都找不到……」狄純的聲音帶著委屈和一點鼻音,估計數秒之內就會哭了出來。

  「不要哭!」沈洛年說:「我猜她可能被黑石抓走了。」

  「黑石?」狄純哽咽中帶著慌張,焦慮地說:「他為什麼要抓小韻?」

  「我是猜的。」沈洛年頓了頓說:「若真的是,可能是因為我。」

  「那怎麼辦?洛年,你……你有辦法嗎?」狄純雖然總覺得沈洛年無所不能,但如今的她畢竟不是當年那個毫無見識的女孩,心中也知道天仙並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詢問的時候,語氣十分忐忑。

  「我打不過黑石。」沈洛年頓了頓說:「但黑石畢竟和韻丫頭沒仇,找個高手出來說幾句應該就沒事了。」

  狄純又驚又喜地說:「你不是討厭找人幫忙嗎?」

  「這和找人幫忙有點不同……」沈洛年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敞開了說:「小純,韻丫頭那個叫王方的爸爸,其實就是虯龍族的天仙敖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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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難解開的麻煩東西

  這話一說,那端馬上陷入一陣沉默,沈洛年等了十來秒,卻一直沒等到狄純的聲音,他瞄了瞄落在數公尺外的赤雪一眼,見她望著遠方,對這些八卦消息似乎沒興趣,當下不等狄純回應,放低音量把敖歡當年離開的前因後果簡單說了一遍,最後才說:「這也是陰錯陽差,說起來其實不算敖歡的錯。」

  說完沈洛年又等了幾秒,那端狄純依然沒有吭聲,讓沈洛年有點心裡沒底,不過這份安靜未必是壞消息,至少沒傳來哭泣的聲音……沈洛年嘆口氣又說:「妳要不要原諒他不關我的事,但韻丫頭既然是他女兒,叫他來救人總沒錯。」

  「他……」狄純終於有了回應,她低聲說:「他一直在無法使用輕疾的地方?」

  「對,內宮不能用輕疾。」沈洛年說。

  狄純又停了片刻才說:「我們和虯龍族聯絡,一般都是透過山口鎮的敖封殿下,而且大多是司令或者宗儒哥……」

  敖封殿下?沈洛年眉頭一皺說:「由我來通知吧。」他已經知道狄純的意思,若讓她自己出面,想找到敖歡恐怕不怎麼容易,而且從這稱呼聽來,敖封對人類未必多客氣。

  「洛年,謝謝你。」狄純低聲說:「這件事可以先瞞著小韻嗎?」

  沈洛年愣了愣才說:「試試吧。」雖是這麼說,沈洛年卻沒什麼把握,既然要把敖歡請出來,還想隱瞞那鬼靈精丫頭可不是簡單的事情。

  和狄純停了通訊,沈洛年當下通知敖封,請他派人入內宮通知敖歡,沒過多久,敖歡那爽朗熱情的聲音從耳中傳出:「沈兄弟!修煉上遇到問題了嗎?」

  「不是。」沈洛年一向不愛賣關子,直率地說:「你女兒失蹤了。」

  「啊?」敖歡驚呼一聲說:「什、什麼?誰失蹤了?」

  「你和小純生的女兒,在擎天塔上不見了。」沈洛年說:「我懷疑是黑石把她抓走的,那傢伙我可打不過,你要不要出來救人?」

  「真是黑石干的?」敖歡大怒說:「我馬上稟告王母,讓我出宮找黑石!」

  敖歡肯出面就好,天仙打架,自己還是閃遠點。沈洛年接著又說:「對了,因為這件事,你的身份我可是跟你老婆說了啊!好好表現吧。」

  輕疾另一端的敖歡似乎吞了一口口水,這才有點結巴地說:「沈……沈兄弟,你跟小燕說了?她……她怎麼說?」

  沈洛年摸了摸胡碴,仔細想了想剛剛和狄純的對話之後說:「沒什麼反應,只說不想讓小韻知道這事。」

  「這……這……」敖歡大為失望。

  「別想了,老婆的事慢慢來。」沈洛年打斷說:「先救人!」

  「對、對!我這就去找王母……」只聽敖歡嚷著嚷著就這麼斷了通訊,想必是直接衝回內宮,輕疾失去了效用。

  沈洛年回過頭,望著赤雪說:「歲安城那兒該會用輕疾把魔法陣送過來,不過這兒畢竟挺遠,得等一段時間……我們繼續飛吧?也能快點拿到。」雖然已經把狄韻的事託付給遠比自己強大的敖歡,沈洛年仍有些不放心,潛意識中,還是想回歲安城看看。

  赤雪連忙點頭,只要能與精靈締約,她一點意見都沒有。兩人又往東飛了幾個小時,終於接到了輕疾的消息,卻是黃清嬿不負所托,送來了一張展開足有兩公尺寬的輕薄絲絹,上面畫滿了魔法陣。

  隨著絲絹送來的信件,黃清嬿不只寫明了締約魔法咒語的中文音譯,還附上了一份魔導師的說明,指出魔法陣除了本身就頗複雜之外,繪製上也十分講究平衡,並不是這麼容易複製刻畫的;何況沈洛年對這些魔法文字完全沒有概念,所以若只需要一次締約,還不如直接找個平坦的地方攤開絲絹使用,只不過這麼一來,絲絹也會在締約的過程中毀壞。

  怕麻煩的沈洛年,當然選比較簡單的方法。他和赤雪找了塊有些荒涼的岩地,剛一落下,赤雪龐大妖炁往外激散,嚇得四面飛禽走獸、大小妖族雞飛狗跳地逃命,兩人這才找了個平坦處攤開絲絹、站定位置。沈洛年先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這才拉開信紙,彷彿宣讀聖旨一般,把締約用的冗長魔法咒語,從頭到尾念了一次。

  整個締約過程十分順利,最後引來的魔法光色,是一股帶著銀色光輝的淡淡紅光;與此同時,畫著魔法陣的絲絹瞬間化成粉末,飄散無蹤。

  卻不知道銀紅是啥意思?沈洛年也懶得研究了,見赤雪半閉著眼睛穩穩站在那兒,透出開心與興奮揉和的氣息,沈洛年開口說:「搞定了嗎?」

  「成功了。」赤雪猛地睜開眼睛衝過來,「砰砰砰」地拍著沈洛年肩膀哈哈笑說:「謝謝你了!你是個好人類!」

  這稱讚真怪異,總覺得有點像是「一條好狗」之類的形容方式。沈洛年忍著肩膀的疼痛,哭笑不得地說:「沒問題我就走了,歲安城那兒還有事。」

  「好。」赤雪眼看著沈洛年轉身,突然又把他抓著說:「等等。」

  「怎麼?」沈洛年轉回頭。

  赤雪側著頭,隨著那一頭紅發灑下,她微笑說:「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找朋友問問。」說完,赤雪點地間飄開十餘公尺,口中低聲喃喃,也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沈洛年雖急著回歲安城,也不差這一時半刻;而且自己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如果有其他變故,狄純或敖歡應該會和自己聯繫才是,倒也不用急。不過看著赤雪,沈洛年不禁有些狐疑,她找朋友問什麼?莫非有其他人要締約?這也不是大事,不過那絲絹魔法陣已經沒了啊……這人形母龍怎麼不早說?

  過了片刻,赤雪終於回過頭,對沈洛年招呼說:「問到了一個不知道有沒有用的消息。」

  「什麼消息?」沈洛年微愣問。

  赤雪說:「你知道『丹木膏』嗎?」

  「不知道。」沈洛年搖頭。

  赤雪也不介意,自顧自地說:「丹木之實磨粉融入樹汁,加少許北陰土混勻,每逢陰日曝曬,至十去其六,即成『丹木膏』,取少量塗抹體表,可御火潤膚,不過那香味有些刺鼻,所以用的人不多。」

  北陰土又是啥?沈洛年也懶得問細節,直接說:「跟我說這幹嘛?」

  赤雪帶著一點兒得意地說:「聽說黑石最討厭丹木膏,聞到這種氣味就會開溜。」

  且不管有沒有用,這消息可真是古怪。沈洛年吃驚地問:「為什麼?」

  赤雪湊近,一臉神秘地低聲說:「他過去的妻子——天仙銀嵐,身上一直都習慣抹上丹木膏。」

  「呃?」沈洛年這下可愣在那兒,黑石的婚姻看來不怎麼美好?

  「黑石不是要找你麻煩嗎?身上帶點丹木膏說不定有用?」赤雪看來也沒什麼把握,有點為難地說:「我只能幫你這些。」

  知道也沒用啊,這東西去哪兒找?就算找到了,若被黑石聞出氣味真實來源,豈不是自找麻煩?不過沈洛年本就沒寄望赤雪幫忙解決黑石的問題,此時也不覺得失望,只是苦笑搖了搖頭。

  赤雪卻不管這麼多了,她飄身而起,一面說:「謝謝你幫我締約,我會幫你找到赤濤那個笨蛋,讓他遵守約定!」

  這倒不錯,沈洛年跟著飄起,一面說:「好啊,拜託了。」

  當下兩人一東一西,分向兩面離開。沈洛年一面飛,一面心中思索,今日終於弄清楚根源魔法為什麼可以心中默念了,當時狄韻所轉述的,大概也是這種東西吧?而美寧等魔法仙人,可能也掌握了這些竅門,所以才能閉著嘴巴施法,等黑心丫頭的事情處理妥當,倒是得找時間和精靈溝通溝通,看能不能弄個超級雷射光或質量湮滅之類的魔法,應龍和那些老古板魔法仙人該沒這種想像力。

  不過那丫頭的事怎麼還沒有好消息傳回來?沈洛年正考慮著要不要傳訊敖歡詢問,耳中卻先一步傳來輕疾的聲音:「虯龍敖歡要求通訊。」

  來了?沈洛年馬上表示同意,隨即開口說:「怎樣?」

  「沈兄弟。」那端敖歡低沉的聲音,渾不似平常那麼樂觀開朗,他咬著牙說:「黑石那傢伙不肯放小韻。」

  連虯龍族開口也沒用?沈洛年皺眉說:「怎會這樣?」

  「他問我虯龍族憑什麼干涉這件事,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敖歡不等沈洛年詢問,囉哩囉嗦地解釋著:「小燕不想讓女兒知道,我當然不能告訴黑石我是小韻父親,免得傳入她耳中……而且我說了也沒用,小韻雖是我女兒,卻是純種人族,我還是沒理由插手;就算我違抗族規動手,只靠我自己也未必能戰勝黑石,就算打得贏,他想跑我一樣攔不住,何況現在小韻在他手中,更不能來硬的……」

  沈洛年聽到一半就有點發暈,好不容易等敖歡唸完,沈洛年才開口說:「他有沒有說出抓小韻的原因?或者提出要求?」

  「他……那個……」敖歡有點遲疑。

  「和我有關嗎?」沈洛年直接問。

  「那傢伙想和沈兄弟碰面。」敖歡頓了頓說:「這當然萬萬不可,就算我在一旁,也沒有把握護你周全。」

  果然想打自己的主意?沈洛年皺眉片刻後說:「那丫頭還好嗎?」

  「這一點黑石倒是有給我保證。」敖歡恨恨地說:「我跟他說了,若小韻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就跟他耗上了,以後大家都別想過安穩日子。」

  這樣黑石還猜不出敖歡和狄韻的關係嗎?沈洛年也懶得追究,搖頭說:「這件事我來處理吧。」

  「沈兄弟?」敖歡一驚說:「你怎麼處理?你別衝動,黑石雖然抓著小韻不放,但絕對不敢動她的。」

  「我不是為了小韻。」沈洛年說:「黑石的目標是我,就算我這次不出面,他還是不會放過我。」

  「這……這倒也是。」敖歡話鋒一轉說:「黑石為什麼要找你?鳳靈之體的凝聚道息雖能增進修煉的速度,但對於成為天仙千萬年、道行接近上仙的老前輩來說,該沒這麼有吸引力才是。」

  「不是為了道息。」沈洛年想了想說:「可以幫我通知黑石嗎?明天可能來不及趕到……後天吧,後天日出時,我在宇定高原南方海岸等他,讓他把小韻帶去,你也去。」

  「後天日出時,宇定高原南方?」敖歡有些疑惑地重說了一次。

  「嗯,離歲安城遠點,萬一打起來比較沒負擔。」沈洛年說。

  「你想幹什麼?」敖歡吃驚地說:「你雖身為鳳體,也不能保證他不會對你出手。」

  「總不能一直跟他捉迷藏下去,太麻煩了。」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一轉念說:「對了,你知道丹木膏嗎?」

  「聽說過,那是一種不算常見的抗火香料,因為有特殊氣味,使用的人不多,有什麼不對嗎?」敖歡畢竟也有幾千歲,知道的事不少。

  「聽說黑石討厭這種氣味,你們那兒有嗎?」沈洛年抓抓腦袋說。

  敖歡愣了愣才說:「龍宮沒聽說誰有丹木膏……」

  「那就算了。」沈洛年也是隨口問上一句,並不是真覺得那氣味有什麼用,就算黑石害怕前妻到了聞風而逃的境界,也不代表誰拿著丹木膏都能騙得過他。

  敖歡又說:「沈兄弟,你還是多考慮一下?我也和王母談談。」

  「不用麻煩王母。」沈洛年說:「我還有幾件事得處理,你去找老婆談談吧,我們到時再聊。」

  到時候還有時閒聊嗎?輕疾另一端正跳腳的敖歡還沒來得及開口,沈洛年已經斷了通訊。

  □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這時天色仍黑,東方剛泛出一抹淡淡的白色光暈,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

  沈洛年與應龍黑石約定的宇定高原南方海岸礁石上,擔心女兒的狄純顧不得歲安城戰況,一個人站在岸邊等候。

  其實說是一個人等候也不大對,在數十公尺外,另有一個身穿青衫、帶著苦笑的俊朗青年,卻是狄韻之父,敖歡。

  敖歡與狄純二十年不見,許多誤會雖然經沈洛年之口說清,但狄純受了二十年委屈,可沒這麼容易消氣,若不是因為狄韻被抓,狄純恐怕不會這麼容易與敖歡碰面。

  不論是心情上的因素,還是考慮到狄韻的情緒,此時狄純都不可能和敖歡有什麼接觸,當然不會和敖歡站在一起,若不是考量到面對黑石,敖歡具有一定的威嚇作用,狄純未必願意他出現在這個場合。

  而敖歡能出現在這兒,其實也不是這麼簡單,若單純為了一個人類身份的女兒,龍王母絕不會冒著和黑石起衝突的可能性而放他出宮。應龍一族雖然習慣各過各的,但面對虯龍族時卻又不同,在上次仙凡重合的時代,兩方畢竟因勢力範圍而鬥過一次,若此時傳出虯龍族仗勢欺壓應龍族中長者黑石的消息,說不定應龍一族又會聚在一起,和虯龍族大戰一場。

  今日是因為鳳體沈洛年牽涉在其中,龍王母這才放敖歡出宮——虯龍族雖不能胡亂插手,但派人關切此事也表達了一種態度。按道理,只要兩方別鬧到無可轉圜的地步,黑石多少也會看在虯龍族的面子上,不會做得太過分。

  這時雖然還沒到約定的時間,但誰知道黑石和沈洛年一碰面會發生什麼事情,狄純、敖歡當然得提早到這兒準備。

  敖歡望著不遠處那個自己深愛的女子,張了幾次嘴,終於忍不住輕喚:「小燕?」

  狄純微微側過頭,那雙明眸望向敖歡,卻沒開口。

  敖歡看著那張熟悉臉孔上陌生的表情,有些手足無措地干笑說:「我又忘了,該叫妳小純才對。」

  狄純停了幾秒,這才不冷不熱地說:「隨便敖歡殿下怎麼稱呼都可以。」

  「呃。」敖歡苦笑說:「別這樣啊,小純。」

  狄純卻沒回答了,四面望瞭望,依然沒看到其他人出現。她目光轉向東方大海,凝視著那一抹魚肚白,彷彿想把太陽給瞪出來。

  敖歡苦笑嘆了一口氣,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

  其實狄純不是故意冷淡,她雖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卻也講理,只是對於該如何面對敖歡,她當真十分迷惘,一時之間,只能這麼保持著距離……從沈洛年口中得知一切之後,狄純這才發現,這二十年的委屈,並不能全怪在敖歡頭上,自己一怒之下,決絕地撤除輕疾聯繫也是原因之一;但就算忘了這二十年的委屈和隔閡,自己和一個壽命千萬年的虯龍族天仙能有什麼未來?

  接受虯龍換靈,住到龍宮去當然是一個選擇……這二十年來想到敖歡就忍不住流淚,代表自己一直沒法忘了這個樂觀、善良又有些賴皮的男子,但這百年來聽了太多故事,龍宮中的雄性虯龍多半風流成性、妾侍眾多,此時敖歡口口聲聲專情於己,百年後又當如何?

  而且連女兒小韻在內,歲安軍團上下一向看不起委身於妖族的女子,小韻知道後,又會有什麼感想?就算她接受,這樣的身世傳了出去,女帝之位毫無指望,這可是她努力了許多年的目標,豈能就這麼毀去?最好的辦法,或者就是彼此都忘了對方……

  狄純雖這麼想,但敖歡可不是這種打算,若不是怕嚇到女兒狄韻,他早已死皮賴臉地黏了上去,當初可是纏了三個月狄純才理他,大不了重來一次。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時,突然敖歡轉頭往北說:「沈兄弟快到了。」

  狄純一怔,連忙轉頭。果然沒過多久,就看到沈洛年剛從宇定高原的山頭飛過,正對著兩人飛來。

  對於一般人來說,約在所謂的「宇定高原南方海岸」,未免太過籠統,但對黑石、敖歡等天仙來說,感應到沈洛年的位置,卻是小事一樁。相對地,沈洛年也一樣可以感應到狄純的位置,自然向著這方向飛來。

  狄純眼眶一紅,迎上說:「洛年!」

  「沈兄弟。」敖歡連忙跟了過來,還可以趁機減少和狄純的距離;而狄純雖不願和敖歡太過接近,但此時有第三人在場,站在一起沒這麼顯眼,她也就不提了。

  「黑石還沒到?」沈洛年說。

  「還沒到時候呢。」敖歡說:「沈兄弟,你可有把握?」

  沈洛年眉頭微皺說:「就怕他耍賴。」

  「此話何解?」敖歡問。

  這個說起來有點複雜,沈洛年懶得解釋,但敖歡多少算是半個師父,總不好回一句「關你屁事」。沈洛年正皺眉頭,狄純已經看出他不想多提,便開口說:「洛年,我能幫什麼忙嗎?」

  沈洛年搖了搖頭,望向敖歡說:「萬一打起來,你得保護好小純。」

  沈兄弟果然是好人!這豈不是給自己表白的機會?敖歡馬上挺胸說:「沈兄弟你放心!我寧死也不會讓小純和小韻受傷。」

  狄純除了給敖歡兩個白眼之外,沒理會他的表態,只望著沈洛年說:「你也要小心啊。」

  「知道。」沈洛年說:「黑石要是放了韻丫頭,妳就馬上把她帶回去。」

  狄純連忙點頭,看得一旁的敖歡好生羨慕。這次相見,狄純一直沒什麼好臉色,好不容易看到這溫柔可人的懷念神態,卻是對著另一個男人,不禁讓人心中鬱鬱。

  這種情緒,莫非就是懷真常說的吃醋?敖歡正在為自己內心世界的變化感嘆,突然心中一緊,他神情一正,望向南方大海說:「黑石來了。」

  沈洛年與狄純兩人目光同時轉去,只見半公里外的海中,突然一股凝實如球的強大妖炁破浪而出,向海岸飛來。那妖炁中裹著一男一女,男的是個黑袍褐髮壯漢,女的卻是個長相甜美的嬌小少女,兩人一大一小、一粗一細,恰成對比,正是黑石與狄韻。黑石臉上帶著笑意,狄韻卻是少見地板著張小臉,也不知正在生誰的氣。

  黑石這一出現,敖歡馬上擋在沈洛年與狄純之前,體表妖炁鼓蕩,微微躬身開口說:「虯龍敖歡,見過黑石前輩。」

  「敖歡道友。」黑石帶著狄韻,凝停在岸邊虛空處,目光掃過三人,臉上帶著微笑,回了一禮說:「沒想到這點小事竟引得虯龍族道友關切,真是讓黑石心中有愧。」

  敖歡不擅長這種綿裡藏針的話,他現在可是一肚子火,只差沒開口罵人,但又不敢違背王母的指示翻臉,正不知該如何應對,卻聽身旁沈洛年開口說:「黑石,放人吧。」

  敖歡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愧是「姊夫」,果然是天不怕地不怕,敢對黑石這麼說話的人可不容易找。他一面提高戒備,一面又忍不住多看了對面的狄韻兩眼,這還是二十年來敖歡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女兒,看著狄韻那張宛如小號狄純的嬌美模樣,敖歡大起呵護之心,忍不住跟著沈洛年的口吻說:「對,放人!」

  「呵呵,理當如此。」黑石出人意料之外地大方,只見他左袖微擺,狄韻被一股炁勁送出,輕飄飄地向著三人飛來。

  眼見狄韻飄近,敖歡正要接人,狄純已經忍不住衝了出去。隨著黑石妖炁一收,狄純緊緊抱著狄韻,只連聲喊著:「小韻、小韻。」狄純萬萬沒想到這麼簡單就能救回狄韻,大喜之下,一下子真不知該說些什麼。

  事實上,黑石抓狄韻本就是為了找出沈洛年,既然如今沈洛年出現眼前,除非敖歡干預,沈洛年是絕對逃不了;就算當真逃了,對黑石來說,要再抓一次狄韻也十分簡單。

  而且敖歡前兩日為了狄韻的事,氣急敗壞地找上黑石,若沒有特殊關係豈會如此?雖然不知兩方到底有什麼牽扯,黑石畢竟不想和敖歡當真鬧翻,這時自是順手做個人情。

  「媽,我沒事。」狄韻抱了抱狄純,跟著先是有些疑惑地細看了敖歡一眼,行禮說:「敖歡殿下。」之後又莫名地瞪了沈洛年一眼。

  瞪我幹嘛?沈洛年本來還沒打算說什麼,見狄韻神色不善地瞄著自己,卻又暗暗好笑,忍不住嘖了一聲說:「妳怎麼老是被人抓?」

  誰老是被抓?才兩次而已!而且每次都是你這死老頭害的,還好意思說!狄韻那雙大眼又瞪大三分,不過身旁既然有外人,她仍忍著不吭聲,只惡狠狠地又看了沈洛年一眼。

  沈洛年對狄韻的白眼早已免疫,扭頭說:「小純,妳先帶著小韻回去。」

  「對、對,妳們先回去。」敖歡馬上跟著說,需要保護的人當然是越少越好,想想敖歡又補了一句:「不過那兒還在打仗,妳們倆小心點。」

  狄純雖然不放心,卻也知道自己和狄韻幫不上忙,她正準備背起狄韻,剛脫困的狄韻卻想起另一件事,不禁有些焦急地低聲說:「老頭,他把我的鏡子搶走了。」

  這話一說,狄純和沈洛年的臉色都有些難看,讓黑石拿到俗稱闇神之鏡的息壤鏡可不是好消息,沈洛年在這道息稀少的宇定高原附近,本來多少有些優勢,如今這優勢可就完全消失了;而且如此一來,黑石以後豈不是可以隨意進入歲安城,想劫走誰就劫走誰?更別提讓妖族取得了這東西,若消息傳出去,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什麼鏡子?」敖歡好奇地問,但他隨即醒悟,望著狄純笑說:「啊、啊!我想起來了,那個難解開的麻煩東西?」

  這話一說,狄純的臉龐不知為何透出一抹潮紅,狄韻那雙秀氣的眉毛也跟著挑了起來——難解開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一面說一面看著自己的母親?她目光在敖歡和狄純兩人身上掃來掃去,一面低聲說:「媽?」

  「我們先回去。」漲紅著臉的狄純馬上把狄韻背起,振翅往北衝,臨走前還恨恨瞪了敖歡一眼。

  望著狄純那落荒而逃的模樣,敖歡一臉迷惑,不捨地說:「怎麼突然跑這麼快?」

  「你糟糕了。」沈洛年橫了敖歡一眼。

  「什麼?」敖歡大驚失色,愕然問:「我說錯話了?」

  沈洛年懶得解釋,只搖了搖頭沒吭聲,反正長痛不如短痛,讓狄韻早點知道也好。他目光轉向一直沒開口的黑石,也不禁有些佩服,這人不只修為高強,耐性更比自己好很多。

  黑石見沈洛年終於把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倒也是和氣地開口說:「沈道友,鳳體大名如雷貫耳,上次蛟龍浮島上老夫來去匆匆,未能多談,很高興今日能再次會面。」

  你高興我可不高興。沈洛年皺眉說:「前輩有話請說。」

  「道友倒是直率。」黑石微笑說:「聽聞沈道友閃避騰挪身法天下無雙,剛好老夫對這方面也頗有涉獵,不知可否請道友到老夫洞府一行,恰好可以彼此鑽研探討一番。」

  這傢伙一番胡說八道倒是說得順暢無比……沈洛年佩服的同時,不禁暗自瑞想,那個黑心丫頭老了不會也變得這麼討厭吧?下次可得叫她改改。沈洛年還沒想好該怎麼應對,敖歡已經皺眉插口說:「黑石前輩,這話可是很難讓人相信啊。」敖歡當然知道沈洛年的能耐,不過對天仙來說,身法畢竟算是小道;而且他也知道沈洛年這身法淵源於鳳體,他人無法複製,除一些小技巧之外,也沒什麼可以參考學習的地方。

  「說得也是。」黑石呵呵一笑說:「除了探討身法之外,我確實還有些私事想和沈道友商量,不過這件事卻不適合讓外人參與……不知敖歡道友是否可以給我們一點私人空間?」

  這話很明顯是在趕敖歡走,敖歡正想搖頭,黑石已經接著說:「老夫當然明白鳳體的重要性,在此可以藉輕疾存音為證,老夫邀請之心出自至誠,不管討論的結果如何,絕不會誤了大事,保證還給諸位一個完完整整的沈道友。」

  黑石既然做了這個保證,代表沈洛年絕沒有生命危險,同樣也代表敖歡少了「保護鳳體」的大義名分,這麼一來,敖歡自不該硬賴在這兒,否則就當真違反虯龍族的規矩了。

  敖歡正想離開,突然想起狄韻離開前說的話,他又皺起眉頭說:「黑石前輩,你抓的人類女孩,和我有非常密切的關係。」

  「那可真是失禮了。」黑石微笑著說:「若我早知此事,必定不會冒犯那美麗又聰明的少女。」

  「此事不提也罷。」敖歡頓了頓,接著說:「但她遺留在前輩手中之物,是否可以讓我帶回呢?」

  「喔?那是個很有趣的小玩意。」黑石說:「除了在渾沌原息不足處有用之外,對修煉也頗有幫助,聽說人類這種東西不少,那個聰明女孩很友善地送了我一個,我也就有些慚愧地接受了。」

  黑石這般當面撒謊,敖歡可拿他沒轍,正無言以對的時候,對方又接著說:「不過敖歡道友,這個小禮物,卻讓我有個大發現。」

  「什麼大發現?」敖歡心中不愉快,口氣也不怎麼好。

  「身上帶著這個小東西,竟然可以在息壤土周圍發揮正常妖力……那麼只要數名天仙佩上此物,再找到辦法探入九回城深處,在那封閉的空間中,滅殺屍靈王應當不是難事。」看著露出吃驚神色的敖歡,黑石輕笑說:「雖然這是人族之物,但我相信他們也願意在滅殺屍靈王這事上出力的。」

  屍靈王之事,可是這數十年來虯龍族最關注的事,只是一直找不到適當的解決辦法;加上妖族壽命漫長、修煉無日月,對時光流逝本就沒什麼感覺,才這麼拖拖拉拉過了幾十年,此時敖歡聽到黑石這麼說,大喜說:「此話當真?」

  「當然。」黑石笑著說:「此物人族稱之為『闇神之鏡』,何不向人稱闇神的沈道友請教?」

  見敖歡疑惑的目光轉向自己,沈洛年眉頭皺了起來,這事似乎變得有些複雜了……不過總不好當面撒謊,沈洛年也只好點了點頭。

  「我得馬上回龍宮,向王母稟告此事。」敖歡神色一正說:「黑石前輩,您保證不會傷害沈兄弟?」

  黑石呵呵笑說:「我保證還你們一個完完整整的沈道友,絕不會誤了大事。」

  「那麼沈兄弟,我先走一步。」敖歡說完,飄身而起,向著龍宮的方向高速飛去,龍王母此時仍身在內宮,無法使用輕疾,敖歡必須回龍宮當面稟告。

  以敖歡天仙之能,自然是轉眼飛出老遠。沈洛年目送著敖歡,直到他的身影在空中消失,才回頭望向黑石。


  黑石等了片刻,見沈洛年始終不說話,主動微笑開口說:「老夫洞府安置在南方大陸一處氣勢磅礴的大裂谷頂端,請道友隨我來。」

  沈洛年歪著頭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本來有些懶得問的問題:「若我不去呢?」

  「還是請道友撥冗一行。」黑石說:「否則若有什麼閃失,那可不好。」

  「你不是保證不會傷害我嗎?」沈洛年真正想問的其實是這一句。

  「我保證的是——會交出一個完完整整的鳳體。」黑石笑說:「鳳體生命力天下第一,一些小傷想必很快就會好的。」

  原來這老奸巨猾的傢伙,是想把自己抓去慢慢折磨?沈洛年雖然沒想這麼多,但聽到這話卻也不意外,只哼了一聲說:「不用這麼麻煩,你想得到我對納金族的權利?」

  「果然是快人快語!」黑石笑說:「若道友願意割愛轉讓,老夫必定有所報答。」

  「哦?你可知道那代表著多少財富?」沈洛年淡淡地說:「就算我不怎麼愛錢,可是誰也不會討厭錢多……你能給我什麼我想要的?」

  黑石對沈洛年的瞭解不算多,在那些有限的資訊中,他能判斷出沈洛年不怎麼重視財物,但卻沒法弄清楚他對什麼有興趣……黑石微笑說:「道友想要什麼?」

  「嗯……」沈洛年摸摸下巴說:「比如說保護人族?」

  「這也太籠統了。」黑石笑著搖頭說:「還請說得具體一點。」

  「一開始當然籠統,談著談著就可以細則化了,無論是時間、範圍、保護方式。」沈洛年說:「比如說時間,就可以定在你成為上仙之前。」

  黑石笑容微斂說:「沈道友,這麼離譜的建議,就別提了。」

  「離譜?」沈洛年一挑眉,板起臉說:「讓你隨時可以前來要脅,才不離譜?」

  想要沈洛年轉讓權利,最極端的方式自然是擒捉拷打,不過黑石從各種訊息得知,眼前這鳳體人族是個不怕死、還會隨時發瘋的異類,若此時逼得太緊,萬一對方來個寧死不屈也是麻煩,還是抓到手中之後再慢慢折磨比較安全。

  黑石正考慮動手,卻聽沈洛年又彷彿想起什麼一般,開口說:「你不是提過要保人族千里之內,百年太平嗎?」

  黑石先是一怔,隨即呵呵笑說:「人族之王並未聽從我的建議啊。」

  「但至少,這個說法稱不上離譜吧?如果你連一點談判的意願都沒有……」沈洛年說到這兒,沉下臉說:「就算我打不過你,你以為想活捉我這麼容易?」

  這傢伙若是拗起來可就麻煩……黑石眉頭微微皺起,沉吟片刻後說:「若只有這個要求,可以考慮,不過當初指的只是犬戎族,老夫可沒這麼大面子讓所有妖族退避。」

  「除了犬戎族之外,還得加上你。」沈洛年說:「你也不能對人族不利,當然更不能慫恿或推動其他任何人出手。」

  黑石不禁有些狐疑,山口鎮收來的消息莫非有誤?傳說中闇神沈洛年除了有些不講情理的瘋勁之外,最大的特色就是懶得和人囉嗦,更別說斤斤計較地談判了,怎麼今日似乎變了個人一般?不只多了耐心,還變得十分精明,雖然談判時幾乎沒什麼技巧可言,卻已經不是這麼好糊弄的了,除非是收來的消息錯誤,不然就是他身後另有高人獻策……莫非虯龍族另有什麼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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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道息控制

  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黑石心中一覺不對,神念馬上四散而出,卻又沒發現什麼異狀,這下黑石頗有些不解,自己可是天仙層次……天仙中雖然也有能力高低不同,但只要身為天仙,便能以極高速度飛行,想滅殺一個天仙,可不是兩、三個天仙包圍就能辦到的事,世間雖有隱匿炁息的珍寶,但這種東西少之又少,不可能靠那種東西包圍自己……

  黑石想不出所以然來,注意力回到沈洛年所開的條件上,仔細想了想,終於點頭說:「好,只要你將權利轉讓給我,人族若到東大陸建城,那麼百年之內,我不但保證犬戎族退避千里,自己也不會以任何方式對人族造成傷害。」

  「不夠。」沈洛年卻依然搖頭,他不管黑石臉色變得難看,理直氣壯地說:「百年後人類或許能成長到不怕犬戎族,可一樣打不過天仙……讓犬戎族退避多少年還可以商量,但你對人族的侵犯限制,卻得一直維持下去,我才放心。」

  「沈道友過慮了。」黑石哂然一笑說:「我雖然有些獨特的嗜好,可絕對沒有欺凌弱小的興趣。」言下之意,人類除了有蒐集財物的能力之外,對黑石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既然有納金族代替黑石在人類中「吸金」,他又何必親自涉入?

  沈洛年聳聳肩說道:「萬一以後人類比納金族還會賺錢呢?誰知道你會不會又跑來找麻煩。」

  黑石收起笑容,緩緩搖頭說:「無期限契約影響太大,就算十個納金族也不成。」

  會訂下「直到永遠」這種契約的,果然只有那笨狐狸嗎?沈洛年莫名想到當年和懷真訂誓約的往事,嘴角不禁揚起一抹笑意,倒是讓黑石有些疑神疑鬼。他神思又往外掃了一圈,依然沒發現什麼不對,這才皺起眉頭說:「沈道友,若你真有誠意,連同千里之約在內,契約可延至兩百年。」

  「太短。」沈洛年依然搖頭:「一千年。」

  「太久了。」黑石說。

  「好吧,看在你是老前輩的份上,九百八十年。」沈洛年說。

  這一分一毫討價還價的渾蛋,當真是資料中的那個闇神沈洛年嗎?怎麼一副納金族的死德性?黑石也不裝那副君子模樣了,沉哼一聲說:「沈道友別再開玩笑了。」

  「不然你說說看,多久你才能接受?」沈洛年說:「兩百太離譜了,納金族可是天下第一會賺錢的種族。」

  「這……三百年。」黑石十分彆扭地說了一句。

  「三百?差異也太大了,這樣你加我減地談下去太花時間,我們各讓一大步,一次到位吧。」沈洛年神色有點古怪地咳了一聲說:「八百五十年!」

  「簡直是胡言亂語!」黑石終於火大了,這算什麼各讓一大步?

  「生意不成仁義在,前輩何必口出惡言?」沈洛年雖然看來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口中卻是一點也不吃虧,朗朗說:「看來今日前輩情緒不好,這筆生意我們另外找個時間談吧。」

  想得美!黑石心中不禁冷笑,今日若讓你跑了,下次去哪兒找?去歲安城抓人雖然不難,但終究麻煩。他上下看著沈洛年說:「你當真是闇神沈洛年?不是納金族用什麼特殊手段化裝的?」

  「咳,當然不是。」沈洛年說:「什麼手段瞞得過契約之靈?我們今日若是談妥,訂約時自可驗證。」

  這倒也是。黑石雖然疑惑,也不追究此事了,或者真是蒐集來的資料錯誤也不一定?他上下看了看沈洛年說:「四百年吧,到時你鳳體應有小成,只要有你護持,我又能拿人類如何?」

  「不能這麼說,我只是追求一個合理的交易;納金族的能力前輩最清楚了,四百年豈能相比?」說到這兒,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最後再讓一步,七百年。」

  就算是納金族之中,這麼討厭的人也不多……黑石凝視著沈洛年片刻,突然說:「同音蟲?」

  沈洛年一愣,有些尷尬地說:「你看出來了?」

  「同音蟲」,是「雌雄同音蟲」的簡稱,那是一種無智小妖蟲,雌雄分隔時,會以一種獨特的方式,將雌蟲周圍聲音傳遞到雄蟲身上發出,是一種很有效的竊聽方法,此時正是有人一面竊聽,一面用輕疾指示沈洛年該如何談判。

  「是金趾族長親自出馬嗎?」黑石說:「這奴僕當得挺用心,比他的祖輩好多了。」

  沈洛年停了幾秒才說:「金趾說我這種主人很難得。」

  黑石哼了一聲,冷冷地說:「五百年,叫他別再囉嗦了,否則我不介意幫納金族換個族長;另外犬戎退避千里的條約,只限東大陸的首座新城,噩盡島這兒老夫可不想常來。」

  其實金趾似乎還有意見,但沈洛年卻也懶了,聳聳肩說:「就五百年吧,但是小韻的鏡子得還我。」

  黑石遲疑了片刻,終於將闇神之鏡取出扔給沈洛年,一面說:「既然金趾族長也在,藉著輕疾三方立約吧。」

  「好!」沈洛年一改剛剛那有些囉嗦的態度,當下根據金恥傳來的消息,擬出了一篇完整誓約。黑石這時可不敢掉以輕心,仔細研究了好一陣子,確認誓約中沒有什麼陷阱,這才和沈洛年、金趾一起立下交換契約,將「黑石這五百年對人類的保護條款」以及「沈洛年擁有的納金族所有權利」兩者,藉納金族的契靈立約交換。

  這契約當事人主要是沈洛年與黑石,只要兩方順利立約,權利就會自動轉換,金趾其實可以不用涉入,不過黑石總覺得哪兒不妥,為求萬全,這才把金趾也扯入約定之中,還附加一個補充條文,要沈洛年保證自身擁有之權利沒做過任何形式的轉移,眼看金趾和沈洛年都不反對,黑石這才放心。

  兩方誓約的模式不同,沈洛年是轉換權利,黑石卻是時限內的約束,所以誓約一成,沈洛年除了權利馬上轉移給黑石之外,沒有什麼變化,黑石手上卻是多了個限制他守約的黑色指環,至於金趾,雖然不在現場,想來也會產生一個新的指環。

  「就這樣吧。」沈洛年說:「我走了。」一面騰身而起。

  「且慢。」黑石妖炁散出,籠罩空際,微笑說:「道友莫急於一時,待我交代金恥之後,還想與道友略作交流。」整個訂約的過程中,黑石一直覺得有些古怪,雖說直到立約結束,也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他仍要等作出確認之後,才肯放沈洛年離開。

  沈洛年雖然可以用道息護身衝出妖炁圈,不過他心念一轉,卻也不急著走了,只頗有興致地看著黑石,等黑石作出最後確認。

  「金趾。」黑石沉聲說:「你們族中一向重視記錄,應該很清楚我當初的要求和嗜好?」

  「是,這方面的記載一直都有保留傳遞下來。」金趾恭謹地說。

  沒稱自己為主人……是這代族長的個性問題?黑石雖然起了一絲疑惑,思緒卻沒在這方面糾纏太久,沉聲說:「暫且就以此為原則,如今符合條件的珍寶有多少?」

  「經過百年前仙凡重合的大劫,許多珍寶都已遺失,須重新尋覓。符合條件的雖有,卻不多。」金趾說。

  黑石眉頭微微皺起,沉聲說:「不多是多少?」

  金趾禮貌地說:「仙長見諒,這是本族商業機密,並不適合公開。」

  黑石終於聽出不對,若自己身為納金族主人,金趾怎會這樣對自己說話?他目光掃向沈洛年,沉下臉說:「這是什麼意思?你沒把主人權利轉讓給我?」

  「我把所有權利都給你啦。」沈洛年聳肩說:「只不過不是什麼主人權利,而是納金族每年純利的億分之一。」

  黑石終於發現問題所在,他臉色一沉說:「你……若早已把權利轉讓給別人,契約怎能生效?」

  「我沒轉讓過啊。」沈洛年說。

  「胡說!」黑石大怒說:「你明明和納金族有主僕契約!」

  「咳。」兩人耳中輕疾傳來金趾乾咳一聲的聲音,他插口說:「黑石仙長見諒,沈仙長確實沒有轉讓,他只是放棄而已。」

  「是啊。」沈洛年有些同情地看著黑石說:「我放棄主人權利之後,金趾族長好心,突然又送了我億分之一的純利,這當真不是交換來的。」

  黑石只差沒吐血,沒想到萬般算計到最後,居然被這人類坑了?黑石咬牙說:「本仙倒是看走了眼,沒想到你居然有此心計……」其實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一點,黑石萬萬想不到,居然有人會主動放棄納金族的主人權利,他固然早知沈洛年不在乎財寶,仍覺得無法想像。

  沈洛年確實不在乎金錢,但老實說,這惡整黑石的計劃卻也不是出自他的手中,他聽到狄韻被抓之後,就知道黑石絕不會放棄自己手中這個主人權利,這麼沒完沒了地糾纏下去,終究麻煩。當然,沈洛年若當真把權利轉讓黑石,對不在乎錢財的他並沒有什麼損失,可是世世代代的納金族人卻倒霉了。

  沈洛年雖不是什麼善人,卻也沒興趣害人,反正打是打不過,他又不是那種擅長鬥智的人物,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他的辦法一向就是破罐破摔、同歸於盡,既然黑石眼紅這權利,糾纏不休,乾脆主動放棄,一拍兩散。

  不過就這麼簡單告訴黑石自己放棄,沈洛年又有點不解氣,頗想陰黑石一把,最好還能讓人類佔點便宜,順便求個自保,於是那日他與赤雪分開後,便以輕疾找上金趾,主動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要他出主意。

  對金趾來說,又是另一番感受……百年前把整族輸了出去後,金趾就一直提心吊膽、躲躲藏藏,不久前終於被沈洛年找上門,本以為從此完蛋,卻發現這主人不要錢又不管事,竟是挺好伺候,怎知剛安下心不久,就出了這檔子事……

  從記載中金趾知道,若讓黑石當主人,那就等於是納金族人的末日,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突然聽到沈洛年這建議,金趾大喜之餘,真是千恩萬謝、感激涕零,自然是竭盡心力地設計,還特別提供少見的「同音蟲」,並以輕疾聯繫,協助沈洛年談判,取得最大利益,這才有今日這一番故事。

  沈洛年留在此處,正是想看看黑石得知實情之後的反應,眼見黑石一股怨怒之氣直上九霄,惡狠狠地直盯著自己,沈洛年吐吐舌頭說:「別忘了你五百年內不能傷害人類。」

  「好個陰險狡詐的小鬼,不過你終究嫩了一點。」黑石竟是肆無忌憚地猛一揮手,一道龐然妖炁對著沈洛年砸了過去,也沒看到他受什麼誓約反制。

  媽啦,難道自己也被黑石陰了?沈洛年閃過那道妖炁,有些緊張地說:「金趾,契約有問題。」

  金趾有些慌亂地說:「不可能,契約完全沒有漏洞……」

  「別猜了。」黑石冷笑說:「你根本不算人類,契約怎能保障?」

  「嗄?」沈洛年一愣說:「我怎麼不算人類?」

  「你受鳳凰完整換靈,就算還沒仙化完成,契靈已經視你為鳳凰一族……看劍!」黑石語意未盡,雙眼透出無窮殺氣,只見他拔出腰間長劍,有如閃電般破開空間,瞬間欺近揮劍——他之前那一掌只是洩憤,沈洛年有道息護身,遠距妖炁攻擊沒有意義。

  沈洛年和金趾可都愣住了,沈洛年是不知道有這種規則,金趾卻是一直不知道沈洛年是鳳凰完整換靈……雖然他也聽說過「鳳體」這稱呼,但連虯龍族的多數族人都不大清楚細節的狀況下,金趾又怎會想到此事?此時他雖然不在現場,但從兩人的對話中,金趾也已發現狀況不妙,馬上喊:「黑石仙長,別忘了您答應虯龍族的事!」

  「對啊!」正努力逃命的沈洛年喊了一句,又是一個快速挪動閃開黑石的攻擊,明知自己不是對手,沈洛年可不敢貿然接招,還好黑石一直沒使用天仙專利的道咒之術範圍攻擊。

  黑石嘿嘿冷笑兩聲說:「我當然記得,我先把你揉捏整治個兩百年,然後扔到金犀石中封起,這樣的鳳體不會到處亂跑,虯龍族一定很喜歡。」

  金犀石是什麼東西,和金犀匕有關嗎?聽來就有種危險的感覺……沈洛年又是幾個閃避,但這次黑石似乎抓到了他的習慣,一閃身逼到眼前,沈洛年無可奈何,道息、炁息鼓起,兩方接觸的瞬間,沈洛年心中「根源魔法」施展,瞬間判斷了適合的招式,雙手天仙飛翼急揮,匕首光影漫天飛灑,一招「落英」配合著輕重法門灑了出去。

  兩方這一接近,黑石長劍馬上和沈洛年施展的十八撩亂第七招落英碰上,只聽一連串砰砰亂響,兩方同時往後飛射,只不過黑石一退即停,很快又追了上去,沈洛年卻是一面往後飛一面上下左右地到處亂竄,彷彿一個失控的衝天炮,抓不準他要飛到什麼地方。

  沈洛年能接下自己一招,黑石也有些意外。他目光微眯,身後玄界之門儲存妖炁猛一推,再度追了上去。

  看來是非打不可了,既然黑石不急著用道咒之術,沈洛年其實也不怕和對方過上幾招,兩方這麼乒乒乓乓交了幾招,沈洛年還抽空念了一遍「守護火網咒」,這麼一來,又多了一股逼退黑石長劍的力量,沈洛年也應付得更輕鬆些。

  至於連赤雪都能破解的「顛倒翻轉咒」,以及對天仙無效的「焚天烈焰咒」和「連珠爆彈咒」,沈洛年也懶得試了。

  若是早研究出個能傷害天仙的魔法就好了!可惜兩天前才知道心念魔法的意思……沈洛年暗暗感嘆一聲,只見黑石又殺了過來,只好接著逃命。

  若黑石一直不使用道咒之術,沈洛年未必怕了對方,畢竟和敖歡那一個多月的訓練也不是浪費,何況無論是道息效果、根源魔法、輕重能力這種種能耐,近戰上可都有如外掛般不講道理,若兩方當真都只靠手中武器作戰,沈洛年只要在接近的瞬間把道息往外狂送,保證把黑石打得沒有脾氣。

  問題是,萬一對方突然使用道咒之術呢?沈洛年在和敖歡的戰鬥經驗中得知,若天仙使用道咒之術攻擊自己,離得越遠越有逃跑的機會,所以他無論是面對赤雪還是黑石,都是不斷地想辦法甩開對手,不敢接近。

  而且黑石也不是剛入天仙境的赤雪,玄界儲存的能量必定十分豐富,若讓他抓準方位,隨便轟那麼一下,到時候連逃命的機會都沒了,反正已經把息壤鏡騙了回來,還不如趁對方輕敵,逃回道息不足的宇定高原。

  黑石當然不給沈洛年這個機會,不管沈洛年怎麼閃避,他總是緊緊守住北面,就是不讓對方離開。兩方又糾纏了好幾個回合,在「十八撩亂占卜流」大展神威之下,黑石終於確定單憑一般戰技捉不住沈洛年;而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當下將早已隱隱散出天際的妖炁一凝,一片龐大的玄界之門就在上方空中展開。

  沈洛年猛抬頭,只見上方大片雷電破空而出,對著下方轟來。他不禁暗暗叫苦,若是炎靈、凍靈還可以靠衣服頂頂,沒想到怕什麼來什麼,黑石居然也是修雷靈。

  這下完蛋了,就算黑石看在「鳳體」份上不殺自己,被這些雷電轟上也不會好過。沈洛年現在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把道息往內急收,炁息外散抵禦,準備一面挨揍一面自我治療。就在第一道雷電穿過柔訣炁息轟到沈洛年身上、炸得他渾身酥軟、頭髮鬈曲的同時,居然又有一片妖炁在更高處凝成,又是一扇稍小的玄界之門展開,同樣地,裡面的雷電毫不停留地往外衝。

  這道咒之術挨一下就吃不消了,還一次來兩層?眼前滿是星星的沈洛年正在叫苦,卻發現更高層的雷電,竟是轟上低矮的那層玄界之門,也不知怎麼回事,被轟擊的那層門戶,就這麼被雷電破壞,玄界之門馬上崩散消失;與此同時,上方那層玄界之門跟著收斂關閉,彷彿沒出現過一樣。

  黑石倏然凝停空中,長劍遙指沈洛年的同時,目光四面瞭望,大喝一聲:「哪位道友出手干涉?莫非要與我黑石為敵?」

  聽到黑石這聲大喝,差點沒被電得外焦裡嫩、香脆爽口的沈洛年這才回過神來,原來第二層不是黑石發的?可是這附近沒別人吧……若真有,就算自己發現不了,身為天仙的黑石也該能發現才對……

  且不管是不是真有人幫忙,眼前似乎是個開溜的時機?沈洛年顧不得渾身劇痛,倏然提起速度,往西北直衝。

  但黑石早就盯緊了沈洛年,他猛一揮手,沈洛年前方猛然拉開一大片數百公尺寬的玄界之門,裡面電光隱隱,再往前衝就等於自殺。沈洛年一個急轉身形開溜,門戶中的雷電已經炸出,但就在這一瞬間,門戶之後又開啟一道較小的玄界之門,裡面雷電隨即轟出,把黑石的道咒之術破壞。

  黑石陰惻惻地說:「閣下到底是誰,虯龍族該不會有這種藏頭露尾的傢伙吧?」話聲一落,黑石對著沈洛年的逃跑方位又打開了一扇門戶,那不知藏在哪兒的天仙幫手並沒回答,馬上跟著開啟另一扇門戶,轟碎這扇門戶。

  黑石神色不變地說:「看你能幫多久。」跟著他一扇一扇門戶對著沈洛年的去向打開,但這時卻不一定送出雷電了。

  黑石就算不送出雷電,那個天仙幫手卻不得不破壞掉門戶——誰知道黑石會不會突然又送出雷電?而沈洛年也不能不閃——萬一那幫手突然收手呢?

  這麼下去當然不行,黑石消耗的只是少部分開啟玄界之門的道息,那神秘幫手卻得不斷地耗用玄界雷電之力破壞,所以那人馬上改變方式,黑石若是不轟,他也放著不動,若黑石開始攻擊,他才出力破壞,只不過這麼一來,沈洛年不免多挨了幾下,身上滿是焦味。

  「哼!」黑石沉下臉,下一瞬間開闢的玄界之門竟然是一次兩層,分別朝向兩個方位,也就是說,若對方在外側補上一扇門戶,也只能與朝外的那扇門戶對轟,哪邊能獲勝還不知道,但另一邊的沈洛年可就糟糕了。

  沈洛年正準備挨轟,卻見那兩扇玄界之門的內側,也就是沈洛年這一方,產生一道朝外的玄界之門,一連串雷電往外轟了出去。

  兩方炸出的都是充滿穿透力的雷電,自然不會對耗消失,而是各自轟上對方的門戶,下一瞬間,兩扇門戶同時湮滅。

  「好!就來看看誰的本錢多。」黑石喊了一聲,只見朝外那片門戶一旋,往內轉向,另外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同時冒出了好幾扇玄界之門,把沈洛年團團包了起來;與此同時,那神秘天仙也在沈洛年身旁凝聚一扇扇朝外的玄界門戶,兩方一陣轟隆隆亂響,彼此互炸,隨著門戶不斷消失,周圍電光閃動、雷聲炸響,不時有幾道雷電從沈洛年身旁穿過。

  這就是天仙之間的戰鬥嗎?這下子沈洛年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逃,萬一到處亂跑,保護自己的那神秘天仙包不住怎辦?要知道攻擊總是比防守容易,眼前似乎沒事,莫要弄巧成拙。

  沈洛年這一閒下來,自然而然關注著周圍的戰況,不過看著兩方的玄界門戶不斷出現又對耗消失,久而久之終究有點無聊,沈洛年逐漸關注起黑石與那人凝聚玄界之門的技巧。

  他們兩人的法門似乎比自己高明許多,雖然說沈洛年已經很久沒有使用光靈之術,但反正無聊,不看也不知道該幹嘛。

  玄界之門的開啟,主要在於散出淡淡炁息,在空間中做出適當排列,就可以打開玄界之門,但為什麼那樣的排列就可以開啟,沈洛年卻從來不知道;而玄界到底是什麼樣的世界,更是沒人可以給沈洛年解答。

  反正沒人知道,不差自己一個,沈洛年沒有把心思花在那兒。他專注眼前這些微量炁息的排列上,一面暗暗佩服:這些控制門戶的炁息量其實很少,但卻能放出這麼大範圍;而且不只是大,一圈圈淡淡的立體波紋組合成環,整體構造也十分精細,天仙對炁息的控制力果然遠比自己強大,就算自己學會這些排列方式,也不代表做得出來。

  沈洛年正有點失去興致,卻突然發現那些炁息波紋組合的時候,似乎隱隱帶動著圈內的道息?

  沈洛年一開始還覺得自己感應錯了,但隨著注意力集中、時間能力開啟,他馬上發現自己並沒有看錯,那一圈圈的炁息波紋,確實可以影響道息的波動,雖然影響的幅度很少……

  炁息可以有限度地影響道息,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仙凡重合之前,人類就用這種方式聚合道息,製造兩界通道,這才弄出了「噩盡島」;而當初帶著山芷等人到處偷寶,也是讓三小匯聚妖炁,影響道息,以使應龍洞府顯現……是了,門戶顯現……這些洞府門戶,不也是存在玄界之中嗎?自己早該知道這件事,只是一直沒想到。

  原來只是這麼簡單的道息震盪,就可以開啟玄界門戶?而眼前的雷電對轟、門戶湮滅,也就是因為凝聚電能、妖炁的強大能量不斷爆散,破壞了道息排列,門戶才因此消失……對一般妖族來說,必須要用這種方式才能影響道息……自己似乎並不用啊……

  「鳳體不只是可以控制體內的渾沌原息。」

  沈洛年突然想起白澤說的這句話。他猛然醒悟,在開啟時間能力的狀態下,感應到數十公尺外,黑石妖炁又在凝聚一扇新的玄界門戶。沈洛年當下心神一動,在那門戶圈內,倏然產生一股淡淡的道息波動,那即將開啟的門戶中道息一震,周圍炁息四散,門戶也跟著消失。

  莫非白澤指的就是這個狀況?沈洛年本就可以控制、吸納體內道息;至於體外道息,雖然能感受、吸收,卻一直不認為自己可以操控,直到今日沈洛年才發現,雖然無法順利控制,但感應的同時,製造一點微微的擾動,卻是可以辦到的……也正是這樣微微的擾動,當場就破壞了玄界之門的凝聚。

  沈洛年也不知道自己是一直都可以辦到這樣的事情,還是隨著逐漸地鳳體化,才產生這樣的能力,總而言之,當他發現這個現象,馬上很興奮地到處破壞,只要發現周圍有玄界之門的凝聚,心神一集中,馬上造成那區域的道息擾動,玄界之門立即消散。

  隨著沈洛年的舉動,本來雷聲隆隆,電光亂閃的這個海岸上空突然寧靜了下來。沈洛年不只是把黑石的玄界之門破光,連那神秘天仙的也通通消散……畢竟要他在門戶開啟前分辨出敵我,實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沈洛年玩得正開心,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黑石卻是大吃一驚,他只知道自己一向控制由心的道咒之術完全失靈,這可是千萬年來從未發生過的事。他猛然拔高數百公尺,四面張望,也顧不得沈洛年會不會趁機逃跑。

  沈洛年這時卻不想跑了,對方既然不能使用道咒之術,自己還有什麼好怕的?不能開啟玄界之門,天仙的高速飛行能力也一樣無法使用,沈洛年此時若是想走,黑石絕對追不上。

  黑石張望片刻,實在看不出周圍有任何異狀。他目光往下,見沈洛年一臉輕鬆的模樣,黑石緩緩開口說:「是你弄的?」

  「是我。」沈洛年其實頗想撲上去砍黑石兩刀,但想到才剛拐騙黑石保護人族,不能真砍死他,這樣打起來也沒什麼意思,這才搖搖頭說:「你已經不能使用道咒之術了,還要繼續打嗎?」

  「當真不能使用?」黑石目光倏然凝定,只見沈洛年頭上突然爆出一道小小閃電,轟隆一下炸到他腦門。

  還好沈洛年護身妖炁未散,他痛呼一聲,快速地挪動身形,一面罵:「渾蛋死龍!」

  黑石的身形也跟著閃動起來,一道道短促而迅速的電光在空中亂射。不過隨著沈洛年身法展開,這些電光卻也打不到他;而黑石的速度也沒慢上多少,依然能以頗快的速度飛行。

  原來沈洛年剛剛是太過樂觀了,他固然可以破壞玄界之門的形成,但那都是大片的門戶,越小的玄界之門,凝聚的速度越快,就算沈洛年開啟著時間能力,一樣來不及破壞。

  當然,小的門戶能轟出的電光自然量少而集中,想打到沈洛年也沒有這麼容易;至於飛行速度,一樣可以用小型門戶提升,雖然沒有正常狀況下快,但依然快過沈洛年的最高速度。

  兩方再度糾纏起來,只不過戰況有些改變,黑石不斷激發小型閃電,沈洛年則是不斷改變著位置……畢竟看到閃電的同時,往往來不及閃避,只能先一步挪移,避免被黑石蒙到。

  黑石那一束束雷電轟擊,雖然不容易打到沈洛年,但仍可以限制他飛行的方位,所以想脫身也不容易。當然,這樣的小型雷電,穿透護身的火網與柔勁之後,還炸不壞沈洛年,沈洛年若硬頂著往北衝,想飛回宇定高原並不困難,但眼前沒有立即的危險,他也不想走了,這次若靠著宇定高原逃走,恐怕沒法讓對方死心,以後還會有麻煩。

  另一方面,黑石也不敢讓沈洛年太過接近,這時沈洛年已沒有保留,黑石這才發現,近戰時沈洛年的道息有如作弊般地強大,只要接近就是妖炁消散,根本談不上變招化招,還好黑石最高速度仍快於沈洛年,所以只要黑石不願意,沈洛年也無法欺近。

  於是兩方的戰局這下陷入膠著,誰也奈何不了誰。

  黑石本來還警惕著周圍的變化,剛剛出手的那神秘天仙這時若是出來幫忙,他恐怕非逃不可,但很讓人意外的是,那神秘人物卻似乎一點也沒打算現身,就讓兩人在空中打個不停。

  過了好片刻,在縱橫交錯的電光中胡亂閃避的沈洛年,忍不住大聲喊:「老黑龍!你有完沒完?」

  「如何?」黑石說。

  「打不贏怎麼還不走?」沈洛年說:「你耍賴啊?」

  黑石說:「你這樣高速閃避,又可以支持多久?」

  自己可是永動機,沈洛年翻白眼說:「永久!」

  「胡扯。」黑石冷冷地說。

  沈洛年說:「難道你不怕玄界存的能量通通耗光?」

  「放心,這樣的消耗速度,至少可以支持數月。」黑石說。

  媽啦,誰跟你耗幾個月?沈洛年瞪眼說:「去你的老黑龍!這樣太浪費時間了!」

  黑石卻沒回答這句話,過了好幾秒之後,才悠然地說:「沈道友,老夫的鱗片並不是黑色的,請別稱老夫為黑龍。」

  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懶得理會黑石,自己因為特殊道息,宛如永動機一般的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黑石不相信也不奇怪,但難道真要和他耗這麼久?就算體內炁息足夠作戰,自己還想吃飯、睡覺啊!

  除非沈洛年決定挨上一連串雷電往北衝,藉著逃入宇定高原來結束這場戰鬥,否則戰鬥的節奏還是掌握在黑石手中,沈洛年只能不斷在空中挪移閃動,當然,偶爾也會被黑石猜到閃避方位,挨上一、兩下小型雷電,但在妖炁護體、道息治療之下,一直沒什麼大礙,只不過難免頭髮鬈曲、皮膚焦黑,看來有些詭異。

  兩人就這麼打了接近半個小時,沈洛年漸漸失去耐性,正考慮著要不要逃入高原時,黑石突然怒罵一聲,停手拔空往東飛,一面遠遠地說:「姓沈的小子,我還會來找你!」話還沒說完,已經飛出老遠的黑石提起最高速度,一瞬間就消失了蹤影。

  黑石為什麼突然跑了?沈洛年正狐疑,突然感覺到西方一股陌生的強大妖炁正高速接近,看來也是天仙水準。

  這又是誰?沈洛年訝然望去,沒過多久,高空中一個人影飛過,望去似是一名身穿紫色服飾的女子,因為距離頗遠,形貌就看不清了。那女子一路往東衝,經過沈洛年上方的時候,她往下瞄了一眼,卻沒有減速的意思,只繼續往東方飛。

  這是黑石的仇家嗎?能讓黑石聞風而逃,可不簡單呢……啊!莫非正是黑石的老情人銀嵐?沈洛年想到這兒,馬上用力吸了吸空氣,卻也沒聞到什麼刺鼻香味……畢竟距離太遠,又從高空中快速飛過,聞得到才奇怪。

  若真是銀嵐,希望她能順利追上黑石,最好揍死那傢伙。沈洛年默默念了念,也不知道這算禱告還是詛咒,跟著他半閉上眼睛,凝停片刻之後,突然飄向數百公尺外的一塊中型土塊旁。他繞了兩圈,低頭望著地面,好笑地說:「還不出來?」

  過了十幾秒,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沈洛年翻了翻白眼,又說一次:「笨狐狸!還躲!」

  轟地一聲,土塊往旁翻起,一個嬌美人影從下方洞中竄出一把撲倒沈洛年,一面嘻嘻笑說:「臭小子,你怎麼知道的?」正是懷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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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打翻醋罈子

  沈洛年抱住懷真,苦笑說:「妳不是去閉關了嗎?」

  懷真吐吐舌頭說:「是啊,但是那個……我預感你有危險,就又回來了,看!你剛剛差點就被黑石欺負,還好有我出手。」

  「又在騙人。」沈洛年好笑地說:「這三個月妳都躲在哪兒?跟蹤我嗎?」

  「也沒有一直跟著。」懷真眼睛轉啊轉的,錯開話題說:「你到底怎麼發現我的?妖炁應該被隱藏了呀。」

  沈洛年笑說:「妳戴著鏡子,身旁的道息濃度比外面高些,而且還有哪個天仙會來幫我?」

  「這樣也能被你發現。」懷真半嗔半笑,瞄著沈洛年說:「你認識的天仙很少嗎?虯龍族不算也有好幾個吧……而且好像都是女的?」

  沈洛年翻了翻白眼,沒理會懷真這句話,搖頭說:「剛剛和黑石打了半天,沒把妳老本耗光吧?」

  「耗光了!」懷真板起俏臉說:「你要怎麼賠還我?」

  「呃。」沈洛年抓頭說:「多讓妳吸幾次?」

  「去你的臭小子,再等三百年吧。」懷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跟著又抓著沈洛年問:「後來那是怎麼回事,我和黑石的玄界之門都打不開了?你新學的魔法?」

  「控制體外道息震盪。」沈洛年簡單解釋了一下和白澤見面的往事,最後才說:「我猜白澤那句話指的就是這個意思。」

  「這辦法好像不錯,你一開始怎麼不用?」懷真叉腰說:「故意嚇我嗎?」

  「那時還沒想通。」沈洛年說。

  「喔——還好我有過來,對不對?」懷真得意起來,她歪著頭想了片刻,突然又說:「白澤有沒有提到為什麼不是我被鳳凰換靈?」

  「呃……」沈洛年倒不知該不該老實說清楚,抓抓頭說:「這個問題就別問了吧?」

  「哼!」懷真嘟起嘴說:「那壞蛋上仙一定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故意騙我的。」

  「對了,妳怎麼知道我和黑石約在這兒?」還是換個話題比較好,沈洛年說:「敖歡告密的?」

  「對呀!他敢不跟我說?」懷真一點都不講義氣,馬上把敖歡出賣。

  沈洛年不禁好笑,他輕抱了抱懷真說:「現在天仙對我的威脅已經很小,連黑石都沒法奈何我,妳不用太擔心了。」

  「你還是打不過黑石呢。」懷真搖頭。

  「就是速度慢了一些,另外也欠缺一些夠威力的攻擊手段。」沈洛年沉吟說:「這部分我會找精靈研究一下。」

  「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你和光靈訂約了嗎?也可以試試。」懷真說:「不過光靈咒術的咒法,不知道麒麟族願不願意教你。」

  還債倒是可以考慮,找人教就太麻煩了。沈洛年正沉吟著,卻聽懷真開口說:「咦?那些東西是干嘛的?」

  沈洛年一愣回神,卻見幾個小型飛行物體正從東南角的方位沿著海岸飛來。沈洛年一怔,露出笑容說:「是毛族人,我差點忘了他們住在這附近,不知道是不是找我的。」

  「就是你提過的毛族人呀?」懷真有興趣地說:「那就是人族所謂的不明飛行物體嗎?」

    「呃?我不知道。」沈洛年倒是沒想過這個可能。

  毛族人的飛行器停在十餘公尺外,其中為首的一人在飛行器上起身,對沈洛年遠遠行了一禮。

  幹嘛停這麼遠?沈洛年望著毛族人的神態,訝然說:「他們好像怕妳,我過去和他們聊聊,馬上就好。」

  「怕我?」懷真瞪大眼睛,不忿地說:「怎麼可能,我是人見人愛的九尾天狐!」

  懷真這麼一說,沈洛年也覺得有些意外,訝然說:「莫非妳的喜欲之氣失效了?」

  「唔,很久以前聽說過,肚子裡面有東西的時候,喜欲之氣會大幅降低……」懷真忿忿不平地說:「但就算沒有喜欲之氣,我就討人厭了嗎?」

  「妳還是人見人愛啦,只是他們比較膽小,哈哈哈。」沈洛年很沒誠意地隨口安撫了兩句,這才走近毛族人說:「你是……長老對吧?」沈洛年始終分辨不了毛族人的身份,看眼前這個「毛色」比較顯老,就此亂猜。

  「洛年先生,是我。」很幸運沒有猜錯,毛族長老恭敬地說:「輕疾一直聯繫不了洛年先生。」

  沈洛年先是一愣,隨即拍了拍頭說:「我之前在龍宮內宮,後來跑去古仙洞府,都不能使用輕疾,找我有事嗎?」

  「當初洛年先生的提議,我們長老會通過了。」毛族長老說:「只是沒能聯繫到洛年先生,所以一直擱置著。」

  「啊!」沈洛年這才知道,當初自己建議的「自動化都市防衛管理系統」不是毛族人不答應,而是找不到自己。沈洛年驚喜地說:「可以嗎?」

  「有些特殊材料確實可以借助人類的力量收集。」毛族長老有些尷尬地說:「一些動物性材質和原料,比如各種生物、妖獸的皮、肉、毛、骨、血等等,這種材料我們很缺乏。」

  為什麼會缺乏?沈洛年一愣間隨即醒悟,毛族人太過心慈,不願殺生,當然缺乏這類材料。他點頭說:「那你們就開立這方面的清單吧,但妖獸類的,要選人類打得贏的啊。」

  「當然、當然。」毛族長老說:「我們還會提供很好的保存技術,只希望人類能幫我們分割處理妥當。」

  這些毛族人不會是怕見血吧?沈洛年苦笑說:「你們把交換清單交給我吧,人族那邊若是沒問題,就讓你們交易,記得等他們材料通通交付好了才去裝,免得吃虧!嗯……他們大概會要求裝在歲安城上。」東大陸未來的新城有黑石和赤濤守護,應該用不著了。

  「那個……洛年先生……」毛族長老有些為難地說:「可以晚點再去安裝嗎?現在那邊很可怕。」

  「嗯,等他們打完仗再說。」沈洛年點點頭,這時那兒打得正激烈,毛族人確實不適合涉入。

  毛族長老當下把清單交給了沈洛年,這才千恩萬謝地離開了。看來這場交易,他們還頗期待。

  等毛族人離開,為了自己彷彿不夠可愛而在一旁生氣的懷真這才靠過來,氣呼呼地說:「不長眼睛的毛族人,居然害怕姊姊!太過分了!」

  「這也好生氣?」沈洛年好笑地說:「妳還要回去閉關嗎?」

  「當然要,不過可以再陪你一下下。」懷真說。

  「跟我回家吧,不過我那時沒時間整理,屋子東西很少,也挺亂的。」沈洛年與懷真飄起,向著他在歲安城東南方挖出的山洞飛去。


  還沒到山洞,遠遠就能看到歲安城。今日兩方並未開戰,仔細一看,城外犬戎族為了破壞息壤地基而挖出來的坑道,不只是一條條往外輻射,中間還有不少橫向的支脈,就彷彿蛛網一般遍佈歲安城郊,犬戎族十餘萬大軍順著坑道四面佈陣,人類官兵則是分批據守,只不過這次的犬戎族數量遠高於上一次,人類官兵防守的力量看來實在有些不足。

  沈洛年是真不想涉入這場戰爭之中,所以只遠遠地看了幾眼,便領著懷真往山洞飛。很快地,兩人先後在山洞前的斜坡上飄落。

  上次離開山洞,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事情了,洞中想必滿是灰塵吧?沈洛年打開木門之後,先讓凱布利出來照明,這才和懷真先後往內走。走入洞中,他不禁瞪大眼睛,這是怎麼回事?沒走錯吧?

  懷真跟著走進來,她也訝異地張大嘴說:「很漂亮啊。」

  懷真說得沒錯,確實挺漂亮,但問題是……這不是自己離開前的模樣啊!

  沈洛年四面張望,只見牆上的木板經過精心打磨,桌椅壁櫃一應俱全,四壁與天花板釘掛著金屬燈盞,這些都罷了,最大的變化是……本來這兒只是一個方形洞穴,此刻南面那端,居然挖出了一個甬道,裡面似乎還有其他的房間。

  這時懷真已經笑咪咪地走到牆旁,把一盞盞油燈點了起來,隨著屋中大放光明,沈洛年往甬道中走,只見裡面又挖出了三個房間,其中一間看來像是廚房,另外兩間放著寢具、桌椅與衣櫃,很明顯是兩間臥室,而且這幾間房間還挖了通風口,並不會讓人感覺氣悶。

  懷真跟著走進甬道,四面望瞭望,訝然說:「你弄這麼多房間幹嘛?誰住?」

  「呃……」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這不是我弄的,我離開前,只有前面的小廳。」

  「那是誰弄的?」懷真問。

  知道自己住這兒的人本就不多,會這麼亂搞的……恐怕只有那老是被抓的小惡女吧,但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沈洛年抓了抓頭,一時之間,頗有些不知該怎麼對懷真說明。

  懷真看沈洛年神情古怪,她眉頭一挑,在兩間房間走來走去,最後在通道停下,板著臉說:「弄這房子的人,不會是想住在這兒吧?是哪個女人?」

  「喂!」沈洛年不禁好笑,翻白眼說:「扯哪兒去了?」

  「哼哼哼。」懷真嘟起嘴說:「太危險了,真是讓人不放心。」

  「應該是發生戰爭之前,韻丫頭弄的。」沈洛年說:「不過她絕不會想住到這兒來。」

  「為什麼?」懷真說。

  沈洛年說:「她還想當女帝呢,住到這兒怎麼當?」

  「那……」懷真托著下巴想了片刻,突然說:「我知道了,那就是為她媽準備的!」

  沈洛年一怔,卻見懷真走到靠外那間寢房中,打開衣櫃一看,懷真馬上回過頭說:「看!都是女人衣服!」

  「真有?」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走近看了看,遲疑地說:「難道真是小純的衣服?」那些女裝袖擺下方幾乎都有裂口,正適合千羽引仙的人穿著。

  「可惡!好過分,搶人家老公!」懷真叫:「還有,你搶歡小弟的老婆!我要跟他說!」

  「別亂說。」沈洛年頭大地說:「小純在歲安城過得本就不快活,而且又像我妹妹一樣,大概是因為這樣……」

  「不管!我生氣了!我要去歲安城放雷!把那臭塔拆了!」懷真哇哇叫。

  「吵死了。」沈洛年知道懷真不是真生氣,也沒怎麼理會:「雖然有放衣服,但似乎沒人住過,妳看被縟都是新的,還沒拆封。」

  「唔?」懷真停下來,仔細看了看,嘟嘴說:「可能等你回來才搬來?」

  「我覺得……」沈洛年沉吟說:「可能這些衣服是韻丫頭放的,小純未必知道。」

  懷真一臉提防地說:「她想促成你和她媽?」

  「誰知道?」沈洛年說:「韻丫頭又不知道她爸是誰,這樣想也不奇怪,反正那丫頭很愛胡鬧。」

  「反正我不準!」懷真指揮說:「把衣服都打包了,通通燒掉。」

  燒掉也太過分了,沈洛年正和懷真討價還價,突然山洞口那端傳來熟悉的叫聲:「沈兄弟是住這兒吧?」

  兩人同時一愣,懷真哈哈一笑,拍手說:「戴綠帽子的歡小弟來了!」

  「別亂說話!」沈洛年瞪了懷真一眼,一面往外走一面說:「敖歡?進來吧。」

  「什麼帽子?」敖歡一臉疑惑地往內走,看來他對這詞彙並不熟悉。

  「你怎麼知道我們住這兒?」懷真已經把自己當成女主人,笑嘻嘻地迎出來。

  「小純告訴我的。」敖歡說:「她說若是戰況穩定下來,會來這兒和我碰面,剛好王母也交代我留在這兒。沈兄弟,讓我在你這兒待幾天吧?」

  「小純讓你來的?」懷真促狹地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我們家倒是多一間房間,不過裡面有點……」

  「臭狐狸!還胡鬧?」沈洛年瞪了懷真一眼,若讓敖歡看到狄純衣服豈不是天下大亂?

  懷真嘻嘻一笑,回頭對敖歡說:「你隨便找地方坐吧。」

  「這裡道息不足,我等會兒還是出去外面比較舒服。」敖歡有點好奇地看著懷真說:「妳不受影響嗎?」

  「對啊,厲害吧?」懷真得意地說。

  「莫非妳也有人類的特殊鏡子?」敖歡醒悟過來,跟著又說:「你們若有事就自便吧,不用顧忌我,我靜坐時會封閉九成耳識,若想叫我,只要隨便一個炁息鼓蕩我就會出定。」

  沈洛年和懷真對看一眼,神色都有點古怪。懷真「消化完畢」之前,兩人倒是不能做什麼怕人打擾的事,敖歡其實不需要這麼識相。

  不過這麼一來,懷真倒是相信了沈洛年的推測,狄純若知道自己衣服被放在這兒,怎會叫敖歡來此等候,豈不是準備讓沈洛年和敖歡打架?

  「對了,敖歡。」提到鏡子,沈洛年忍不住問:「你把鏡子的事告訴王母了?」

  「對啊。」敖歡點頭說:「剛剛我回龍宮一趟,把黑石說的話詳細稟告王母。」

  這可有些麻煩,沈洛年微微皺眉說:「王母怎麼說?」

  「我們早就知道人類有特殊的東西可以維持在息壤環境中戰鬥,本以為是類似毛族人那種,可以儲存少量妖炁的精體,但若黑石說的沒錯,該是另一種寶物。」敖歡說:「王母說,若真能讓天仙維持戰力,確實是滅絕屍靈的好機會,要慎重處理此事。」

  懷真當時雖然躲在土塊之下,眾人對話也是聽得清楚,她當然知道沈洛年的想法,眨眨眼開口說:「王母要跟人類討鏡子嗎?」

  敖歡搖搖頭說:「王母說人類正與犬戎作戰,應該不方便借用,等戰爭結束後再和人類討論,真正的作戰時間,可能會等王母出關、龍宮開啟之後。」

  沈洛年還沒聽出玄妙,懷真已經開口說:「王母說——『借用』?」

  「對啊。」敖歡說:「王母有說要敖封提出人類的可能需求……反正這方面的事不歸我管,我也不清楚。」

  沈洛年這才明白懷真的語意。虯龍族喜歡當老大,相對地,性子也十分高傲,很少幹那種巧取豪奪的事,若真讓王母「借用」一段時間,說不定還會對人族有些回報。

  既然這樣,就不用多管了。沈洛年剛放下心,卻聽懷真說:「歡小弟,我和你姊夫進去裡面忙喔。」

  「請便、請便。」敖歡連忙走出洞外,閉上眼睛趺坐修煉去了。

  這笨狐狸老是把話說得很曖昧……被懷真拉著往內走,沈洛年好笑地說:「忙什麼?除了抓抓還有別的嗎?」

  「你還想幹嘛?」懷真含笑瞅了沈洛年一眼,又壓低聲音說:「先把那女人衣服打包起來。」

  「打包幹嘛?」沈洛年皺眉說。

  懷真叉腰瞪眼說:「你真想讓她來住啊?」

  「沒有啊。」沈洛年說。

  「這就對啦,你不怕被歡小弟看到嗎?既然不讓她住,當然要先收起來。」懷真說。

  這麼說也有道理,沈洛年不再阻攔,只見懷真用張床單把衣櫃中的所有衣服裹起,拿到最內側的寢房角落扔著,這才嘻嘻一笑,轉身把沈洛年撲倒在床上。

  兩人在床上打滾半天,等沈洛年把懷真伺候妥當,已經又過了好一陣子,懷真偎在沈洛年懷中,低聲說:「你要不要干脆做幾個鏡子送王母?我幫你去跟王母討好處!」

  「不用吧。」沈洛年說:「我又不缺什麼。」

  「真的不要呀?」懷真有點可惜地說:「送王母幾個,我再敲敲邊鼓,說不定可以把金犀匕騙來。」

  金犀匕?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隨後還是搖了搖頭說:「算了,就算有那武器,我還是打不贏天仙,比較差的對手也用不到……除非要上戰場砍那大群狼人,金犀匕倒是好用。」

  「若只為了打狗,還不如用道咒之術轟呢。」懷真說到這兒,突然說:「對了,幫我多做兩個鏡子。」

  「妳要幹嘛?」沈洛年詫異地問。

  「送人。」懷真眨眨眼睛說。

  沈洛年雖然不想多問,仍忍不住說:「別亂送啊,現在人類和毛族人都靠息壤過日子。」

  「不會有事啦。」懷真笑著說:「我會讓拿到的人保證,戴著這東西的時候不能對付人類。」

  既然懷真這麼說,沈洛年也只好答應。他在屋中搜尋了一番,果然在一旁矮桌的抽屜中,找到當初自己帶回的幾個未加工的息壤鏡,而沈洛年改造之後,懷真發現新的更好,當然跟著換了一個,至於舊的那個,她本想讓沈洛年拿去人族,沈洛年想了想之後,卻要懷真送給龍王母。

  畢竟懷真是龍王母庇護照料之下長大的,從這角度來看,也算是沈洛年的長輩,就當作稍表孝心,而龍王母當然不用作什麼保證……她老人家若想滅了人族,不管有沒有息壤鏡都是輕而易舉,當然,既然是送禮,沈洛年特別交代懷真,送出後別要求什麼寶物,那反而失去送禮的意義。

  兩人正在床上討論,突然聽到外面傳來敖歡的叫聲:「打起來了,你們要不要出來看?」

  兩人一怔,同時注意到歲安城那端的炁息激昂狀態,數萬股各種各樣的炁息正揚起、衝突、移動,遙遠的喊殺聲隱隱傳來,隔著這麼遠,仍能聽見。

  懷真雙目一亮,拉起沈洛年說:「去看打架!」

  沈洛年其實並沒有多想看,但懷真這麼有興趣,也就跟著往外走。走出洞外,兩人在敖歡身旁坐下,遠遠望著歲安城那端,懷真興奮地說:「真的打起來了,這位置很適合觀戰。」

  沈洛年望向歲安城,果然犬戎族又開始攻城,兩方的戰鬥力量同時動了起來,從這麼遠處望去,其實並不能看得很清楚,只能看到螞蟻般的兩方部隊衝突、移動,當然,沈洛年一直不喜歡看到的怨怒、憤恨氣息,隔這麼遠也感應不到了。

  「那些躲在士兵後面攻擊的就是魔法使對吧?」敖歡突然說:「扔石頭和火球的。」

  「對。」沈洛年點點頭說:「另外魔法使中還有風系的,只是隔這麼遠看不清楚。」

  「喔……」敖歡目光一轉,指著城西又說:「那邊也是魔法嗎?也會噴火,可是不大一樣。」

  「那些啊……應該是山眠教來支援的,那些噴火的柱子叫圖騰。」沈洛年說到這兒,目光四面掃了掃又說:「沒看到巫斗部落,他們在這兒可能也沒法發揮戰力。」

  「巫斗部落又是什麼?」敖歡不但好為人師,也很有學習慾望。

  可是沈洛年卻懶得解釋,只說:「我也弄不清楚。」

  敖歡正感失望,懷真突然輕笑插嘴說:「歡小弟,沒看到你老婆和女兒呢。」

  「是啊。」敖歡煩惱地說:「她們還是別出來比較好,受傷了怎辦?我萬一忍不住出手幫忙,以後恐怕永遠出不了內宮,那可就完蛋了。」

  「大概因為戰況還不激烈。」懷真四面張望說:「幾個人族高手都沒看到。」

  「我過去一趟。」沈洛年突然站起說:「小韻的息壤鏡還在我這兒,順便交代一下我和黑石的約定。」

  「我就不陪你去囉。」懷真瞄著沈洛年說:「不准花心!」

  沈洛年直接給了懷真一個白眼,沒理會她。

  「對了,沈兄弟,你可別忍不住出手啊。」敖歡說:「這是人族自己的事,若有外族涉入,戰後處理比較麻煩。」

  大家都不把我當人了嗎?沈洛年有些哭笑不得地問:「戰後處理是什麼意思?」

  「我們不希望人族真正滅族,就算歲安城被毀了,我族會出面要求犬戎族留下數萬皇族繁衍,他們應該會答應。」敖歡說:「但如果中間就有外人插手,不只事情會複雜化,戰後處理時味道也變了。」

  懷真也跟著補充說:「除非你有把握你插手之後一定會贏;不然人類若是輸了,虯龍族出來調停時,犬戎族說不定會要求把你交出去喔。」

  「對啊。」敖歡說:「王母要我留在這兒,就是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所以……若我有把握會贏,就可以出手囉?」沈洛年說。

  敖歡訝然說:「真有把握?」

  「飄在空中到處亂轟『焚天烈焰咒』呢?」沈洛年說:「我現在可以戰鬥中冥思恢復魔力,空中大概也沒有誰抓得到我。」

  「這樣將會對一般士兵造成大量傷害,大幅破壞犬戎族的陣勢,說不定真能影響戰局……」敖歡沉吟著說:「你真想出手嗎?」

  「不想……殺這麼多沒惹我的人,並不快樂。」沈洛年搖頭說:「但若看到熟人受傷、受困,說不定真會忍不住想動手,所以還是眼不見為淨,等我從歲安城回來就進洞裡冥思,不看這些。」說完之後,沈洛年回山洞取出狄韻的息壤鏡與那團衣包,和懷真與敖歡打個招呼後,騰空飛向歲安城。


  歲安城上方一直有千羽部隊防禦,畢竟犬戎族也找了人面鳥——禺彊族幫手,這時千羽部隊見沈洛年從空中接近,消息早已經傳了回去,得到命令的千羽部隊自然不會對他動手,紛紛讓開。沈洛年剛落在擎天塔頂中央廣場時,狄純也從空中衝了過來,她一面焦急地說:「洛年,別留在塔上,小韻就在這兒被抓的。」

  「黑石不會來了。」沈洛年說。

  狄純一怔說:「真的?」

  「嗯。」沈洛年點頭說:「五百年內黑石不會傷害人族,而且若是去東大陸建城,黑石也會要求犬戎族退避千里範圍,時間一樣是五百年。」

  「這……」狄純張大嘴,愣了片刻才說:「這得馬上告訴司令。」

  「另外還有毛族人和屍靈的事。」沈洛年說到這兒,眉頭微皺說:「我乾脆和瑋珊見一面,把幾件事一起交代清楚。」

  「你……你願意和司令見面?」狄純吃了一驚。

  「為什麼不願意?」沈洛年問。

  「我以為……我以為……」狄純囁嚅地念了兩句,還是沒說下去。

  「這是韻丫頭的鏡子,妳幫我拿給她。」沈洛年不管狄純以為什麼,自顧自拿出息壤鏡,跟著又遞過手中衣包,表情古怪地說:「這些東西在我家出現,和妳有關嗎?」

  「什麼?」狄純一愣,拉開床單看了看,她瞪大眼睛說:「這是……這是誰的衣服……我的嗎?」

  「不知道是不是妳家丫頭搞的。」沈洛年聳聳肩說:「剛剛被懷真翻出來。」

  狄純大吃一驚說:「懷真姊不是去閉關了嗎?」

  「突然又跑回來。」沈洛年攤手說:「看到這些馬上打翻醋罈子。」

  「對不起、對不起。」狄純慌張地說:「小韻太胡鬧了。」

  「這些衣服妳處理。」沈洛年說:「若瑋珊和一心有空,請他們倆來和我碰個面吧。」

  狄純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們……兩個一起嗎?」

  「我是希望他們一起來,但若他們倆不願意,一個個來也成。」沈洛年說。

  「我這就轉達。」狄純正要轉身,回頭又說:「洛年,你又打算一個人走了嗎?」

  沈洛年想了想說:「沒事應該不會跑來了。」

  狄純眼眶又紅了起來,癟著嘴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敢說,沈洛年反而想起另一件事,好笑地說:「妳不打算接受敖歡嗎?」

  「我……我不知道。」狄純被這話一激,眼淚當真掉了出來。

  這樣也哭?沈洛年嘆了一口氣說:「他人其實不錯。」

  狄純低聲說:「小韻絕不可能願意入龍宮。」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沈洛年搖頭說:「她還不知道真相吧?」

  「我不知該怎麼說……等打退了犬戎再說吧。」狄純說到這兒,臉龐微微一紅說:「不過她好像有些懷疑了。」

  這種事沈洛年也插不上手,只嘆了一口氣,不再表示意見,此時城外犬戎族仍在攻城,狄純也無心多說,很快就告辭而去。


  過沒多久,一個修長英挺的青年身影從廣場外點地飄掠而來。沈洛年目光轉過,不禁微微一嘆……只有一個人來嗎?

  這帥氣青年,正是經狄純通知之後,趕來塔上的賴一心。他飄到沈洛年面前,咧開嘴呵呵一笑說:「洛年,你可把大家都騙苦了,不過我早就知道你絕對不會有事,果然沒錯,哈哈哈。」

  「瑋珊呢?」沈洛年問。

  賴一心笑容帶了點苦味,有點尷尬地說:「她說……想一個人和你見面,讓我先上來。」

  沈洛年點點頭,開口說:「我聽說,你以為我和她有私情,所以很少回噩盡島,後來瑋珊就弄了我的畫像來氣你,直到北大陸那女人被發現,她才終於和你鬧翻?」沈洛年一口氣說了這麼一串,才頓了頓說:「有什麼地方是我弄錯的嗎?」

  賴一心張大嘴,過了片刻才嘆了一口氣說:「別提了。」

  「只提和我有關的。」沈洛年凝視著賴一心說:「你真以為我和瑋珊有私情?」

  沈洛年問完,見賴一心不說話,開始考慮著該不該解釋一下所謂的「擁吻」,但又怕越描越黑,畢竟這事也並非虛構,更別提當年在凱布利小黑屋中差點把人家老婆就地正法的事,他正糾結時,賴一心突然嘆了一口氣說:「這其實不重要。」

  「不然什麼重要?」沈洛年莫名其妙。

  「重要的是當年你喜歡瑋珊,瑋珊也喜歡你。」賴一心說:「若不是我,你們倆早該在一起了。」

  「這是什麼話?瑋珊真心喜歡的本來就是你。」沈洛年沉下臉說:「除非你根本不喜歡瑋珊。」

  「不是不喜歡。」賴一心望著東方天空說:「我的心思更多放在武技上,百年來,關注她的時間太少。我一直覺得很慚愧,但每次想到新的修煉法門,就控制不了自己,等回過神來,往往又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她雖然很少抱怨,我怎會看不出來她藏在笑容中的委屈?若當初她和你在一起,一定遠比現在幸福。」

  「呿!那懷真的幸福怎辦?」沈洛年翻白眼。

  「呃……」賴一心還真沒想到這一點,忍不住抓了抓頭。

  就算如此,也不致於鬧成這樣啊。沈洛年問:「後來呢?」

  「後來……」賴一心說:「她漸漸忙於軍政,我們碰面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彼此的關係也漸漸淡漠。」

  「那不是很公平嗎?」沈洛年說:「兩邊都很忙,誰也別怪誰。」

  「既然這樣,她又何必掛上你的畫像呢?」賴一心苦笑說:「這還不是怨我嗎?」

  「這個……」沈洛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等會兒得叫葉瑋珊把那畫像撤掉。

  「至於北大陸那女子。」賴一心提到這件事還有點尷尬,咳了咳才說:「那女子數十年前曾和我有點關係……」

  「志文跟我提過你被灌醉的事。」沈洛年插口說。

  賴一心發現不用解釋當初那筆糊塗賬,這才松了一口氣,點頭說:「在北大陸發現那女子的消息傳回之後,瑋珊發了一頓脾氣,之後除了公務之外,就沒再理會我了。」

  「那不是個誤會嗎?」沈洛年說:「你沒解釋嗎?」

  「當然有,不過……」賴一心遲疑了一下才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女子只是一個契機,瑋珊是趁著大家都誤會的時候,和我徹底劃清界線,她其實早想這麼做了。」

  「這樣嗎?我等會兒問問看她吧。」沈洛年說。

  「不用了。」賴一心搖頭說:「一直以來,我的修煉之心總是高於情愛之念,並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我已經誤了她許多年,她這麼做也是對的。」

  兩人之間既然沒有誤會,自己當然沒有插手的理由,人人想法不同,總不能勉強別人改變,沈洛年嘆口氣說:「那我不管了。」

  「對了,洛年,上次懷真姊說她需要閉關頗長一段時間?」賴一心突然說。

  「是啊。」沈洛年點頭說:「幹嘛?」

  「你該也知道,瑋珊也正計劃放開手中的權力,往下交棒。」賴一心說。

  「這兩件事情有關係嗎?」沈洛年惑然說。

  賴一心看著沈洛年的目光,乾咳了一聲才說:「瑋珊既然一直沒忘記你……」  

  「媽啦!你想說啥?」沈洛年差點跳了起來。

  「你們兩個都有空,這不是剛好嗎?」賴一心理所當然地說。

  「去你的。」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還以為只有志文變得猥瑣,你居然也亂來。」

  賴一心臉皮遠比百年前厚,一臉認真地說:「我只是希望瑋珊能快樂一點,你應該也沒忘記她吧?」

  「你又知道了?」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現在對懷真十分專情。」

  「懷真姊暫時不在。」賴一心不死心地說:「你不覺得清嬿很像年輕時的瑋珊嗎?你為什麼會和她交往?後來又為什麼放棄?難道真和瑋珊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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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要派人監視!

  這傢伙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沈洛年翻白眼說:「懶得理你!既然沒有誤會,去忙你的,換瑋珊來,我有幾件重要的事情告訴她。」

  「再考慮一下吧?」賴一心說。

  「不考慮!去、去、去!」沈洛年一點都不給面子,揮手驅趕萬人尊崇的武尊。

  賴一心苦笑搖了搖頭,這才告別沈洛年離開。

  葉瑋珊早已在塔下守候,賴一心離開不久,一身戎裝的她飄然出現,直到沈洛年身前一公尺處落下。

  她將成熟勻稱身軀裹在紅袍之中,讓人隱約感覺到美好,卻又看不清楚,不過沈洛年這時也不敢亂看,目光轉向葉瑋珊臉上望去,只見一雙靈活清亮的雙眼,正溫柔地凝視著自己……而沈洛年想到剛剛賴一心說的話,心中正有點紛亂,一時也沒想到打招呼,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對望著。

  過了好一會兒,葉瑋珊才微笑開口說:「洛年,聽說你有重要的事?」

  「對了,先說正事。」沈洛年回過神,當下把黑石和自己訂約之事詳細地說了一遍。這件事情影響重大,葉瑋珊認真地問清前後細節,這才露出笑容。

  沈洛年沒等葉瑋珊道謝,緊接著把毛族人開的清單取出遞了過去,又是一番解釋,之後才說:「這個交易妳覺得如何?」

  「太好了,沒問題。」葉瑋珊仔細看了看,沉吟著說:「這些東西大部分都不難取得……毛族人不擅於畜牧、養殖、捕獵?」

  他們該是不擅屠宰……不過沒必要讓人類弄得太清楚,沈洛年也不糾正,只說:「這件事得等打完仗才能交易。」

  「嗯,這麼多材料,歲安城內一時也找不齊。」葉瑋珊說:「現在又不便出城,確實得等戰後。」

  「這場仗打贏沒問題吧?」沈洛年說。

  提到這件事,葉瑋珊神色一肅,點頭說:「既然確定黑石不會插手,把握就大了不少。小韻失蹤之後,這幾日我們都不大敢離城出手,連續被犬戎族壓著打,吃了不少虧,今日開始,就可以放手施為了。」

  難怪剛剛「觀戰」的時候都沒看到人類高手,原來是因為畏懼黑石?沈洛年說:「有把握就好,這次我不能出手幫忙……不過有那些息壤鏡,應該有些幫助吧?」

  「當然有。」葉瑋珊微笑說:「尤其在城周的戰鬥,具有壓倒性的優勢。」

  「這麼說贏定了?」沈洛年說。

  「不能這麼說……這樣吧,跟我來?」葉瑋珊微微招手,帶著沈洛年往北方飄掠。兩人落在北方城牆上,葉瑋珊才接著說:「你看。」

  北方隔著歲安城,沈洛年家門口的觀景台看不到,這時望過去,只見好大一片犬戎族狼人營區,雖說是營區,幾乎滿滿都是狼人,只有在營區的中央建了一圈數十公尺寬的石壘房舍。

  「那裡面應該都是肉乾類的糧食,犬戎族這次打算長期作戰。」葉瑋珊指指那房舍之後,又說:「另外我們許多應付犬戎族的手法都被破解了,無論是埋油、投毒或者是息壤陷阱……而且犬戎族破壞息壤磚,使用的竟是蛛網式挖掘的手法,數萬犬戎族人在坑道中亂竄,讓我們很難防禦,加上這幾日我們幾人被黑石牽制,若不是有那一百闇神之鏡,防守圈說不定還得收縮。」

  「是因為洪治平嗎?」沈洛年皺眉問。

  「很有可能,犬戎族這次攻防方式與過去大不相同,反而帶著很濃的人類軍隊手法,但這件事我們也沒法確定……」葉瑋珊望著下方那看似都長得一樣的狼人說:「畢方天仙幫洪營副等人返祖之時你也在場,聽說他外型變得與犬戎族極為相似,沒法在這群犬戎族人中分辨出來,否則以鷹王現在的特殊能力,倒是可以找機會狙殺他。」

  沈洛年還沒回答,葉瑋珊又往東北方一指說:「另外,這幾日有數千犬戎族分成數十組小隊,不斷往東北山地探勘,我懷疑他們想打歲安城水源的主意,若是過去的犬戎族,不可能想到這一點。」

  「那萬一缺水了怎辦?」沈洛年說。

  「這對我們來說不是大問題。」葉瑋珊往上方指了指說:「空中現在是我們佔據優勢,有千羽部隊存在,絕不致於斷糧斷水;若真是洪營副,不可能不知此事,他這動作只是為了牽制千羽部隊的戰力,降低我方的空中優勢。」

  沈洛年喔了兩聲,心中卻有些狐疑,不明白葉瑋珊向自己說這麼多干嘛?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懂打仗嗎?沈洛年正迷惑,卻聽葉瑋珊跟著又說:「於是我們就該考慮,他們為什麼要降低我們的空中優勢?一直以來,除了燕仙、鷹王兩位,大部分千羽部隊還是以防守為主, 犬戎族不該花這麼大工夫應對。」

  這女人莫非打算自問自答?沈洛年隨口應了一句:「那為什麼呢?」

  葉瑋珊果然沒打算考究沈洛年,接著說:「妖仙中,修煉到接近天仙程度者可以飛行。聽說犬戎族中,有十餘名不問世事、專注修煉的高等妖仙,只不過他們不會願意長期待在噩盡島上……我猜測,到了千羽部隊戰力大幅降低的時候,那些犬戎族的高等妖仙可能就會出面,到時上下協力,想衝破歲安城防線並非不可能。」

  原來是這樣?沈洛年詫異地說:「那該怎辦?」

  「我正想問問你有沒有好辦法呢。」葉瑋珊輕嘆一口氣說:「有一百面闇神之鏡在手,地面攻防我們佔據極大優勢,但若出現十餘名高等妖仙在空中以妖炁遙攻,我可就一點把握都沒有了。」

  沈洛年愣了片刻,突然一拍手說:「不是有什麼縛妖派嗎?找些會飛的強大妖獸呢?」

  「你一定是受了小韻的影響。」葉瑋珊露出苦笑說:「你或許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大願意重用縛妖派。」

  「我那時是聽說——要他們研究更棒的法門?」沈洛年皺眉說。

  「這是原因之一。」葉瑋珊說:「縛妖,畢竟是控制妖族的靈智,少數幾人也就罷了,若我族當真大量運用,誰知會不會引起某些妖族的反感?所以歲安城常備軍中,縛妖派的數量一直很少。」

  「妖獸和妖族不大一樣吧?」沈洛年說。

  葉瑋珊莞爾一笑說:「誰說只能控制妖獸?」

  「呃?」沈洛年一愣說:「可以控制一般妖族?」

  「縛妖是藉著妖質施展靈魂控制的方法。」葉瑋珊說:「兩方比拚的是精神力的強弱,選擇妖獸當然比較安全,但若對自己精神力量有把握,未必不能嘗試控制妖族或者人類,只是通常不這麼做。」

  「人類也可以控制?」沈洛年訝然說。

  「巫斗部落,就是以縛妖之法控制人類。」葉瑋珊頓了頓說:「不過他們另有一種煉體秘法,降低靈智的同時,大幅增加軀體仙化程度,那種人不但強大,而且容易受控,就是行動僵化了一點。」

  原來巫斗部落也算縛妖派的?說到這兒,沈洛年突然想起另一個選擇,他當即說:「北極古仙洞府那兒的巨大原型妖呢?那種最低級的妖怪,該不會引起其他妖族敵視吧?其中也有會飛的。」

  葉瑋珊一怔,沉吟說:「我看過配睿的報告,那種妖物或許不難擊殺,想活捉卻不容易;而且如今歲安城中,只有九人知道仙府位置……」

  這倒也是,那東西不但是妖仙強度,還會變形,且不提活捉的困難度,就算當真捉到手,又能關在哪兒?而且萬里迢迢,也不容易運回歲安城,若要把無法運用妖炁的縛妖者送過去,又是另外一個難題……

  葉瑋珊微一沉吟,隨即說:「這次戰役應該趕不上了,這件事我會放在心中,以後再研議。」

  看來自己是幫不上忙了,沈洛年抓抓頭說:「那妳還有別的打算嗎?」

  「戰略上失勢,只能在戰術上多努力一點。」葉瑋珊微笑說:「而且你今天帶來這麼多好消息,公佈下去,對士氣大有幫助。」

  「其實不全是好消息,還有一件事——因為黑石的關係,鏡子的效果已經讓龍王母知道了。」沈洛年抓抓頭,把龍王母計劃向人類借闇神之鏡對付屍靈王的事,簡單說了一次。

  葉瑋珊聽了此事,眉頭卻是深深皺了起來。沈洛年見狀說:「懷真說,鏡子龍王母應該會還,說不定還有些好處……其實不還也沒什麼,我再幫你們做就是了。」

  「我不是擔心此事,虯龍族不管有沒有闇神之鏡,隨時都可以覆滅人族。」葉瑋珊輕輕搖頭說:「問題是剷除屍靈王。這事若順利也就罷了,萬一不順利,把九回城中千萬屍靈激出……首當其衝的,可是歲安城啊。」

  「對喔!」沈洛年吐舌說:「那怎辦?不借?」

  「當然不是。」或許太久沒有人這麼跟葉瑋珊說話了,她含笑搖了搖頭,這才說:「龍王母不是說要等戰爭結束才借嗎?」

  「對啊。」沈洛年點頭。

  「既然有黑石保護,到時候馬上建立新城,遷移大量人口過去。」葉瑋珊說:「萬一這兒出了意外,至少還有一個希望。」

  看來葉瑋珊心裡有數,自己就不用多說了,沈洛年今日來此,除了轉述這些消息之外,本來還想幫賴一心和葉瑋珊化解誤會,但剛剛和賴一心對答之後,這心思卻已經淡了,他搖了搖頭之後說:「該說的都說了,沒事我就走了。」

  「洛年,等一下,我有個問題……」見沈洛年停下,葉瑋珊遲疑了片刻,這才緩緩地說:「你消失之後,我在輕疾中留了很多話,你……似乎沒聽?」

  「呃。」沈洛年有些尷尬地說:「剛醒來的時候,輕疾有問我要不要聽。」

  「嗯?然後呢?」葉瑋珊看來有些忐忑。

  「那時候我很忙,就說不要。」沈洛年攤手說:「後來想起這件事,輕疾那渾蛋卻說,我那時既然說不聽,那些記錄就被刪除了……妳說了什麼嗎?」

  「沒什麼。」葉瑋珊似乎鬆了一口氣,輕笑說:「主要是一些問候和關切,到後來,大多是邀你來參加婚禮……最後看你連婚禮都不來,我就沒繼續發訊了。」

  這女人在騙人!不過沈洛年也沒轍,總不能把葉瑋珊抓起來拷打?但既然提到婚禮,沈洛年忍不住說:「我本來以為妳和一心分開是誤會,剛剛問了問,好像不是?」

  「嗯……」葉瑋珊心情挺好,輕側著頭微笑說:「你說是不是呢?」

  媽啦,這是什麼態度,沈洛年翻白眼說:「不說拉倒。」

  葉瑋珊噗嗤一笑說:「你還是一點耐心都沒有。」

  「當然沒有。」沈洛年憤憤地說:「只要不關我的事就好了。」

  葉瑋珊聽到這話,笑容微斂說:「我確實是利用了你。」

  「咦?」沈洛年有點聽不懂了。

  「我和一心……說不上是誰的錯,終究還是不適合。不過夫妻一場,總要給大家一個理由。」葉瑋珊微笑說:「偉大的闇神沈洛年,是個好理由。」

  「嗄?啥咪啊?」沈洛年不只是一頭霧水,簡直是身陷五里霧中,完全不知道葉瑋珊說到哪兒去了。

  「你還太年輕了。」葉瑋珊明眸一轉,輕笑說:「等你成熟一些,或許就會懂了。」

  這老太婆在調戲我嗎?沈洛年聽得一肚子悶氣,但看著葉瑋珊的容顏,卻又發作不了,最後只能賭氣般地哼了一聲說:「媽的,不管了,我要走了。」

  「不見一見奇雅?」葉瑋珊說:「她也一直唸著你呢。」

  「奇雅啊?」沈洛年想了想,聳肩說:「不用了,我和她見面也不會說什麼,見不見都一樣……知道彼此都好,那就夠了,讓她有事找我。」

  「奇雅也是這麼說。」葉瑋珊微笑說:「你們倆的默契,總讓人有些羨慕。」

  「她也這麼說?」沈洛年倒是有點意外。

  「差不多意思。」葉瑋珊說:「瑪蓮抱怨時,奇雅說——我們都百多歲的人了,你又是這種個性,本來就不該期待出現什麼久別重逢的感動會面,知道大家都好,就該開心了。」

  「呵呵,不愧是奇雅!走了,保重。」沈洛年不再囉嗦,揮手間飄身而起,高速向著南方飛去。


  飛回自家的山洞前平台,敖歡還坐在那兒興致勃勃地「觀戰」,懷真卻不見蹤影,沈洛年問了問,知道懷真去了山口鎮,也不怎麼在意,正想進山洞,卻被敖歡拉著說:「咦,那是什麼招數,不是妖炁,感覺很厲害。」

  「啥?」沈洛年回過頭,順著敖歡目光往北望,只見某條坑道中,犬戎族與人類部隊殺成一團,人類部隊前方一個身上漾出紅色妖炁的女子揮舞著大刀,彷彿破冰船一般無堅不摧,殺得犬戎族屁滾尿流,一下子退出了數百公尺,女子這才一翻身,退回了人類部隊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去了。

  「是瑪蓮。」沈洛年回頭解釋:「遠遠看不清楚,不過她剛剛大概是使用古仙能力,才會這麼威猛。」

  「啊?」敖歡訝異地說:「古仙能力?他們怎麼取得的?」

  沈洛年突然想起,這是懷真洩露的虯龍族秘密,他不知道這件事嚴不嚴重,愣了愣才說:「這很重要嗎?」

  敖歡眼睛轉了轉,似乎想通了什麼,這才換個問題:「他們是用成為妖仙的資格交換的?」

  「好像是。」沈洛年也打著迷糊仗。

  「喔……果然是玄武仙府?」敖歡一副明白了的模樣,跟著又好奇地說:「你還沒說,那是什麼能力?是虛無、聚散、變態還是化能?」

  「是分解能力。」沈洛年訝異地說:「那些是什麼意思?」

  「據說是四種古仙各自的一小部分能力。」敖歡說:「跳出規則外的物質直接變化,分別是——消失、性質轉變、狀態變化、物質轉變為能量,你說的分解應該就是第一種,這些能力都不錯,只可惜影響範圍太小。」

  這八成又是龍宮的秘密?沈洛年這時自然不開口提醒,接著又問:「還有其他仙府嗎?」

  「不知道,虯龍族這麼多年只找到了這一個,還是沒大用的。」敖歡突然嚷了起來說:「看,人類的天仙能力!」

  沈洛年目光轉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暗罵敖歡大驚小怪。遠遠的雖然看不清楚,但從那大片白霜以及隱隱透出的藍色冰蛇,看來應該是奇雅出手了,只聽敖歡還在讚佩說:「人類這身體真是特殊,不用修煉就可以在玄界儲存靈能。」

  這一點沈洛年也是挺好奇,順口問:「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

  「鳳凰弄的呀。」敖歡說。

  「啊?」沈洛年一呆。

  「你沒發現人類很特殊嗎?」敖歡說。

  「也沒什麼特殊吧?」沈洛年說:「可以用道咒之術的人類也不多。」

  「何止這一點。」敖歡搖頭說:「不管能不能用道咒之術,人類用妖質仙化之後,修煉的炁息精純度接近天仙,炁息淬煉上比其他妖族方便多了……否則為什麼妖仙以上的妖族,若選擇化形都選取人族精元?當然,也只有人族精元才有這麼大的兼容性。」

  「但是人類壽命很短啊。」沈洛年說。

  「畢竟壽命長和繁殖力強通常是不能共存的,若兩者兼備,全天下豈不塞滿了人類?」敖歡頓了頓,突然一臉好奇地說:「不過聽說這次仙凡重合前,人類還當真把這世界塞滿了?」

  「呃……」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沙漠和海洋之類的地方還是挺空的。」

  敖歡哈哈一笑,不再追問此事,只說:「現在有了你,鳳凰應該不用繼續改造人類了。」

  這到底在說啥?沈洛年說:「什麼改造?和我有什麼關係?」

  「難道你沒發現,除人類之外,所有有靈性的高智慧生物,都受到道息的制約嗎?」敖歡笑著說:「仙凡分離的時候,只有人類能不受限制地留下來。」

  「不只吧。」沈洛年說:「據我所知,至少還有毛族和納金族。」

  「特例當然有,但硬是留下來的妖族,都會受到很大的限制,族群人數也很少,就像被人砍斷了一雙腿,還是可以生活,畢竟不方便。」敖歡說:「人類就沒有這種限制了,有道息就可以修煉,沒有也一樣過日子,還很會生,過沒多久就好大一群。」

  除了可以留下之外,聽起來也沒什麼特別……沈洛年說:「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人類存在的目的,就是在妖族離開凡間的時候,留下一個看顧凡間的高靈智種族。」敖歡說到這兒,忍不住搖搖頭說:「不過上次仙凡分離,人類不只沒好好看顧,還把這世界弄得烏煙瘴氣,倒是讓人意想不到。」

  沈洛年這下聽懂了,他說:「有第二個鳳體存在之後,未來仙凡分開時,妖族不用去仙界,所以不用繼續改造了?」

  「對啊。」敖歡點頭。

  聽來是很久以後的事,沈洛年聳聳肩,不再理會,正想進山洞,卻發現敖歡突然一把抓住自己手臂,激動地叫:「看!是我老婆!老婆威武!」

  沈洛年回頭,果然看到歲安城那端天空,狄純剛領著一群千羽部隊衝出天際,和空中的禺彊族纏鬥。沈洛年望了兩眼,沒好氣地說:「威武個屁,人家還沒承認是你老婆。」

  「呃?」敖歡霎時洩了氣,抓著沈洛年說:「沈兄弟,你說怎辦?小純看起來好像沒生氣,但又不怎麼肯跟我說話……」

  「不知道。」沈洛年頓了頓,往東北方望去,一面說:「你不如問懷真,她一定很有興趣幫你出主意。」

  敖歡也感應到懷真正往這兒飛來,他苦著臉說:「可是她想的主意,一開始聽來都不錯,最後好像都會出問題。」

  「嗯……」沈洛年倒是頗有同感,不禁點了點頭。

  這時懷真剛從山後騰起,除了她之外,身後還跟著兩個小不點。沈洛年還沒開口,敖歡已經訝異地說:「哎呀,不是上次那兩個仙獸孩子嗎?」

  懷真身後跟著的,正式山芷和羽霽兩個女娃兒,不只如此,沈洛年明顯感受到兩小身上居然也戴著新版的息壤鏡……看來懷真不久前要沈洛年做的兩個鏡子,正是為了兩小討的。

  沈洛年本就想給兩小一人一個,只是有些顧忌她們去歲安城胡鬧,才壓下了這個念頭,但如果如懷真所言,她們能保證戴鏡子時不傷害人類,倒是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懷真與兩小速度都不慢,很快就衝到了洞前緩坡,山芷自然是毫不客氣地一面歡聲大叫,一面撲在沈洛年身上,羽霽雖然只在一旁飄晃著,但那雙不斷轉動的骨溜溜大眼,也透出了一絲興奮。

  「兩個小鬼!這就是我們的新家!」懷真往山洞一指說。

  羽霽一聽,馬上一溜煙衝了進去,已經爬到沈洛年肩膀上的山芷,抱著沈洛年腦袋大叫指揮:「我的!進去!進去!」

  這是怎麼回事?沈洛年一頭霧水地往內走,山芷看羽霽在山洞中前後鑽來鑽去,也跳下沈洛年肩膀,跟著到處亂跑,懷真這時則走到那曾放著女人衣物的寢房門口,揚聲說:「這當妳們兩個的房間好不好?」

  衝來衝去的兩人跑到懷真身旁,上下看了看寢房,卻都露出不大滿意的神態,懷真見狀,好笑地說:「妳們不喜歡啊?不然洛年那間給妳們?」

  「太小了!」山芷跑到外廳,跳上長椅,指天畫地地說:「最大的!我的!」

  「小芷要外面那間大的!」羽霽跟著衝過去。

  「兩個小笨蛋,那是客廳!」懷真笑得正開心,沈洛年湊近低聲說:「妳怎麼把她們叫來了?」

  「我決定讓這兩個小鬼幫忙看著你。」懷真瞄著沈洛年說:「不然太危險了,誰知道這房間過一陣子哪個女人會來住?我要派人監視!」

  「呃……」沈洛年愣了愣才說:「妳不是說她們很快就會長大,要我離她們遠點嗎?」

  「反正還要幾百年,我加緊苦修,說不定能快點出來。」懷真說到這兒,又哼了一聲說:「而且小霽已經答應幫我看著,不會讓你和長大的山芷亂來,還會負責把所有接近你的女人趕走。」

  這笨狐狸又開始胡鬧……沈洛年扶著額頭說:「妳跟小霽講這些她聽得懂嗎?到時候亂打人就麻煩了。」

  「小霽懂得才多呢,你別看不起她,她早就知道讓小芷跟你接近很危險,本來還不肯來呢。」懷真哼了哼,突然有點疑惑地歪著頭說:「不過到了這兒,她看起來倒是挺高興的?」

  沈洛年苦笑搖了搖頭,轉念又問:「她們長輩沒意見?」

  「一開始當然不願意,不過我偷偷告訴山果與羽銀你是鳳體,再加上兩個寶貝鏡子當禮物,什麼問題都沒了。」懷真眨眨眼說:「隨身戴著這鏡子,加上你偶爾送她們一點道息修煉,兩個小鬼說不定百年內就可以修煉至妖仙境;若你對鳳體能力掌握更多,能以適當道息幫她們淬體,千年內入天仙境也不是沒有可能。」

  「隨便吧。」沈洛年本來就喜歡兩小,既然懷真這麼說,也沒什麼好顧忌了。

  「那……」懷真嘟起嘴說:「既然有人幫我看著你,我要回去閉關囉。」

  「這麼快?」沈洛年一怔。

  「早去才能早回呀。」懷真有些委屈地說。

  「會不會又偷偷溜回來?」沈洛年笑說。

  「這次真的不回來了。」懷真板起臉說:「你也別再冒險了,今早若不是我躲在一旁,黑石就算不殺你,把你抓去關起來怎辦?」

  「我也沒辦法,是他纏著我不放啊。」沈洛年一臉無辜。

  「打不過就躲啊,誰教你送上門的?」懷真哼哼地說:「隨便抓個女人就把你勾出來了……」

  看懷真一副想算賬的模樣,沈洛年顧左右而言他地說:「要不要我送妳到涂山?妳老本不是耗光了嗎,路上會不會有危險?」

  「沒有真的用光光啦。」懷真搖頭說:「你找到應付黑石的辦法之前,還是別離開這片山區,免得黑石又找上來……我剛剛和山果、羽銀約好了,請她們倆送我回去,她們還在等我呢。」

  有兩個仙獸天仙護送,應該不會有問題。沈洛年不再多說,和懷真緊緊擁抱片刻,這才攜手往外走,至於山芷、羽霽,早已跑出洞外玩鬧起來,而敖歡在旁反正也沒事,索性指點起兩小的招式,畢竟山芷、羽霽的長輩都是獸形修煉,人形戰鬥的經驗不多,而虯龍族卻是這方面的大行家,何況是敖歡這個武痴天仙?隨口指點兩句,都能對兩小產生很大幫助。

  只不過兩小玩心都還很重,羽霽還好些,山芷卻是聽沒兩句就失去耐心、急著和羽霽試驗,敖歡卻也無所謂,樂呵呵地在一旁看戲。

  沈洛年送走懷真之後,站在敖歡身旁看了片刻,正想回洞,卻又發現另有三道妖炁揚起,目標也是這個方向。

  「是敖封他們。」敖歡比沈洛年還早發現,解釋了一句。

  自己這兒怎麼越來越熱鬧了?沈洛年皺眉說:「他們來幹嘛?」

  「不知道。」敖歡托著下巴,沉吟說:「莫非是來找我的?」

  「你……你打算在這兒待多久?」沈洛年有送客的念頭。

  「別趕我走嘛!」敖歡乾笑說:「若不是你,王母也不會放我出來。」

  這傢伙果然肩負著監視自己的任務?沈洛年翻了翻白眼,倒也拿敖歡沒辦法。

  就這麼幾句話的工夫,敖封與另兩名虯龍族的男子已經飛近,他們似乎早知敖歡和沈洛年在一起,不過望向正在空中翻滾搏鬥的山芷、羽霽時,表情難免有些異樣。

  三人剛落地,同時行禮:「歡哥、沈道友。」看來敖封等人與敖歡是同輩的。

  「你們來找我?」敖歡問。

  「是,龍宮吩咐我們過來的。」敖封說完,取下身後背著的一個一公尺餘、小臂粗的柱狀物,從一端扭開,卻是一個中空圓管,跟著他手探入管中,取出了一大捆黃色的布狀物。

  沈洛年本以為敖封身後背著的是武器之類的東西,沒想到卻是一大卷黃布……這是王母聖旨之類的東西嗎?會不會太大張了?或許敖封要恢復原形才能拿起來念……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敖封等三人已經把這約有桌面大小的黃布攤開,在這片緩坡上鋪平,裡面卻是三幅地圖,而這三幅地圖繪製的內容雖然不同,但大體的形狀卻頗相似,看來像是同一個地方的不同設計圖。

  沈洛年正有些好奇地張望,山芷、羽霽也注意到了這兒的異狀,跟著落下。山芷一樣是跳到沈洛年脖頸上,羽霽卻是躲在沈洛年身後,探頭出來偷瞧。

  「這是什麼?」敖歡問。

  「這是我們已知的九回城地圖,還有一些對外通道。」敖封指著黃布說:「九回城分上下兩層,第三層則是下水道與諸般暗道,因為屍靈王不具備毛族人技術,推測結構上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只不知道有多少通道已經被屍靈毀去。」

  「龍宮要我們先決定路線嗎?」敖歡收起笑容說。

  「正是。」敖封說:「這方面的資料,一直是我們『山口戍』的人負責收集,龍宮的意思是由我們提供建議,歡哥做最後的統籌。除了路線之外,還要研究一下人數,以及避開其他屍靈部隊的方法。」

  「先說說你們的想法。」敖歡點頭說。

  沈洛年聽到這兒,已經沒了興趣,他轉身走開兩步,拍拍脖子上的山芷說:「小芷,我進去閉關了,妳們自己玩。」

  「不要閉關!」山芷拍著沈洛年的額頭叫:「洛年陪我玩!」去北極前,沈洛年送玉膏時去了一趟稚嬉堂,那時便曾告訴山芷可以換回過去的叫法,不過憑良心說,「剩飯」似乎比「肉黏」好聽一點。

  「不行,有個壞蛋天仙要對付我,我得變得更強一點。」沈洛年說。

  「天仙?」山芷吃了一驚。

  「對啊。」沈洛年說:「今早就打了一場,還是懷真幫忙才沒事的。」

  「唔。」山芷這才跳下地面,拉著沈洛年的手說:「閉關多久?」

  「不知道呢。」沈洛年摸摸山芷那一頭金發說:「不過我只是冥思,有事還是可以來叫我的。」

  山正考慮了一下說:「肚子餓可以叫嗎?」

  「可以。」沈洛年笑了笑,轉頭望向躲在自己身後的羽霽說:「小霽妳也是,有事叫我。」

  若是躲在沈洛年身後,羽霽倒是不介意靠近點,但沈洛年這一轉過身來,羽霽馬上跳出兩公尺遠,見沈洛年望著自己,這才有些緊張地胡亂點了點頭。

  沈洛年對兩小交代完畢,想想又把凱布利放出來,交代它陪兩小嬉鬧,這才回屋躺上床,收斂心神進入冥思狀態,這次可要好好地試著和精靈溝通溝通!

  □

  「洛年!洛年!」山芷那稚嫩的聲音從耳中傳來。

  沈洛年從冥思中回過神來,張開眼便看到山芷和羽霽兩張排在一起的小臉,沈洛年微笑說:「餓了?」

  「不是。」山芷往外指,忐忑地說:「有可怕的人來!」

  「可怕的人?」沈洛年一愣,爬起身說:「什麼人?我躺多久了?」

  「一、二、三天!」山芷數著手指說。

  沈洛年吃了一驚說:「三天妳們都沒吃飯啊?怎沒叫我。」

  這個問題對山芷來說似乎太複雜,她歪了歪頭,回頭看著羽霽,躲在一旁的羽霽才開口說:「歡伯伯有幫我們弄吃的。」

  歡伯伯?沈洛年先是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沒表示意見,雖說當真論歲數,敖歡可能比山芷、羽霽的曾祖母輩還大,大概和玄祖母差不多,不過妖族之間除了當真有親戚關係,似乎都是看個人嗜好亂叫一通,更別提還有個喜歡自降輩分當姊姊的懷真卡在中間。

  「洛年,閉關好了嗎?」山芷又問。

  「還沒。」沈洛年苦笑搖頭,想創個威力強大的魔法,比自己原先想像的困難不少,精靈似乎完全弄不懂自己的想法。

  一面和山芷說話,沈洛年一面走出山洞,敖歡依然坐在那兒,不過這時他並不是興致盎然地看著北方戰場,而是微微仰頭望著空中,透出戒備的氣息。

  沈洛年轉頭望去,見上方飄浮著一個身披開襟紫袍的豔麗白膚女子,隨著沈洛年走出山洞,本來正盯著敖歡的女子,銳利的目光轉了過來,凝視著沈洛年。

  這女子看來三十出頭、風華正茂,雖然有著豔麗的外貌,卻板著一張臉,彷彿誰得罪了她一般;而人形妖族成年之後,外型和歲數並不一定有關,所以也很難猜測這女子的實際歲數。

  沈洛年仔細看了看,微微一驚,竟然又是一個應龍天仙?沈洛年正狐疑間,隨即聞到一股有些怪異的刺鼻香味,他一怔說:「銀嵐?」

  冷豔女子那雙眼睛彷彿能放射出寒氣,往下飄落到與緩坡平行的空中,盯著沈洛年說:「你認得我?」

  「不認得,猜的。」沈洛年說:「那天趕走黑石的是妳?」

  銀嵐緩緩點了點頭說:「有人告訴我,黑石要找某人麻煩,可能在這兒出現……是怎麼一回事?」

  莫非是赤雪說的?沈洛年說:「黑石想搶我的東西。」

  「那個無恥老渾蛋!」銀嵐罵了一聲:「已經被他搶走了嗎?」

  「沒有。」沈洛年搖頭。

  銀嵐目光一亮說:「難道他來不及動手?」

  「怎麼沒動手?」沈洛年哂然說:「打了半個多小時也不肯罷手,若不是妳來了,他還不想走呢。」

  銀嵐眉頭微皺說:「你……能和黑石打半小時?」

  敖歡也吃了一驚,插口說:「你們那時真打起來啦?你怎麼打得過?」

  「突然發現一個破壞道咒之術的小技巧。」沈洛年說:「不能開玄界之門,黑石奈何不了我。」

  敖歡大驚說:「真的?怎麼辦到的?」

  「道息震盪。」沈洛年說。

  「那是什麼?」敖歡揮手間,在空中開了一個玄界之門,一面興奮地說:「表演表演。」

  沈洛年也不囉嗦,心念一動間,那門戶瞬間破壞。

  敖歡差點沒跳起來,瞪大眼說:「你有這種能力,黑石怎麼還打得過你?」

  「他比我快啊。」沈洛年說。

  「他能比你快,也是因為玄界之門的力量推動啊。」敖歡說:「單純體內妖炁鼓動飛行,未必能比你快。」

  「那種門太小,開啟得太快,我來不及破壞。」沈洛年說。

  「敖歡道友。」銀嵐不等兩人研究,插口說:「我有一事不明。」

  「道友請說。」敖歡回過頭,又是一臉正經。

  銀嵐緩緩說:「聽你言下之意,若不使用道咒之術,以黑石的天仙之境,依然不是這年輕人的對手?」

  這一點確實有點特殊,敖歡知道銀嵐的疑惑,點頭說:「道友有所不知,沈兄弟身為鳳體,不可以一般修行境界看待。」

  「喂!」沈洛年翻著白眼說:「不是說別到處講嗎?」

  「哎呀?」敖歡摀住嘴,尷尬地說:「失言、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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